●━━━━━━━━━━━━━━━━━━━━━━━━━━━●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最后一条龙 作者:小斋 文案: 当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条龙时,它会遭遇什么? 众妖激昂:肩负起繁衍龙族的重任,决不能让历史重蹈覆辙!您要赶快娶老婆!娶一个当然不行,要娶很多个!然后生龙宝宝,生一个当然也不行,要生很多个! 白龙挥手,“都散了吧,我老婆说了,以后谁再逼我,她就不让谁日子好过……” 【重要声明】: 1.第一卷没有龙,不要再问我龙在哪儿文案是不是抽了,想看男主角变身至少要坚持到第二卷! 2.不要试图从小标题里找肉吃,都是误导,肥肉都藏在作者的腰上!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婚恋 恐怖 未来架空 主角:夏三断、风隐 ┃ 配角: ┃ 其它:中华妖怪、魑魅魍魉 ==================   ☆、第1章 重新开始 夏天的夏,一二三的三,断开的断。 夏三断,很扯淡的名字,我爸给我起的,而且我他妈还是女的。 据说当年产房外,老夏足足抽了三包的烟,等护士把我抱出来后,绝望的看了看大姐、二姐后仰天长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看来我命里果真无子,那就从老三这里断了吧!” 这就是夏三断的由来。 我大姐叫夏多多,二姐叫夏萌萌,多萌多萌的名字啊,结果到了我这里,一个好好的女孩给起个名字叫夏三断。 大姐小时候长的漂亮,唇红齿白跟个洋娃娃似的,再加上奶奶她老人家特喜欢女孩,所以给起了个名叫多多。夏多多出生时奶奶一高兴就把年轻时的嫁妆金银首饰全许给了她,惹得几个叔叔伯伯嫉妒不已。 二姐出生时奶奶依旧高兴,说首饰没了,就给萌萌存点零花钱吧。于是在那个钱财稀缺的年代,夏萌萌成为我们镇上为数不多的万元户。 我出生时间不对,奶奶去世了不说,整个家族也开始没落,最悲剧的是赶上计划生育,罚了两万。所以一直到现在,夏萌萌还惦记着我罚欠她一万块钱。 长大后,大姐夏多多成为了考古学家,远嫁他乡,和我见面次数少到可怜。二姐夏萌萌嫁了个本地土豪,被那人放在掌心里宠着。我,老老实实遵父训不早恋、发誓不远嫁方圆二十里以外、绝不接触充满铜臭味的没文化土豪,在将近单身三十年时相亲嫁了许世唯。 许世唯父母都是高知,所以名字也不像我这么信口胡谄,据说来自父母辈的情话承诺:在世无所需,唯尔共长年,执子揩手,与子偕老。 许世唯长相不差,牙齿雪白眼神明亮,身材高大挺拔,懂得坚持与忍让,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强硬的时候绝不手软,阳光下微微一笑绝对秒杀一大片小姑娘。 结婚两年,朝夕相对,我仍说出他无数优点,至于缺点么,怕是不够浪漫。 我做广告设计,他做工程建筑,两个人兢兢业业上班赚钱,基本各自公司家庭两条平行线。 每日清晨醒来睁开眼,我们彼此亲吻嘴唇,起床洗漱后各自上班,平日极少在家吃早餐。偶尔两个人一起去买菜,家务轮流做,晚上睡觉前亲昵一番,手拉手相伴而眠。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平淡而富有规律。 年轻时爱做梦,常幻想平凡如我也能够拥有一个疯狂倒追的富家子弟,共赴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后携手步入婚姻殿堂,不久经历七年之痒,小三出现,婚姻告急,公婆刁难,众亲叛离,孤身凄苦远走他乡。数年后遭遇无数贵人,再以全新身份重返原地,带痴心俊男一枚,另加泼辣闺蜜,携手共撕小三,勇斗负心汉,将初时负我之人皆数踩于脚底□□,快意恩仇,在经历所有流程之后,再与所爱所恨之人相望于江湖,成为白驹过隙的往事中一缕亮眼传奇。 碰到许世唯后,相亲定亲,结婚生子,规规矩矩,每件事都可拿出来当作教科书上的范例,年轻时的荒诞梦便离的愈发遥远了。 人是奇怪的生物,总是对无法得到的东西耿耿于怀,偶尔夜深人静对着许世唯的睡颜会想:这是我第一个男人,他很优秀,我也很爱他,然而我们大龄未婚结识于相亲,前面那些十七八岁青春年华都来不及互相掺与。 倘若时光倒流,我也不渴望结识什么富家公子霸道总裁,只盼与他能够早些相遇,在校园里拉拉小手,再趁无人发现时偷偷拥抱,想必甜蜜之极。 这样我们大学毕业之后便可马上结婚,为小家庭共同奋斗,这样也免去那么多年在黑暗中寻找等待。 在最好的时光遇到最合适的人,多好。 命运许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日清晨起床,便给我安排了另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 这一年,青宛好像朦胧初醒的妇人,满城桃花就像她招摇妩媚的花衣裳。 这一年,天还是纯粹的蓝,水还是清澈的绿,街边小巷处处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多。 这一年,夏三段十五岁,许世唯十五岁,在不同的学校上着不同老师的课,我们还素不相识。 这一年,老夏比记忆中还要年轻,规矩一如既往的多,坐在饭桌前板着脸,锐利视线一一扫过夏多多、夏萌萌还有我,目光先是宠溺,接着是无奈,最后变成了生气。 老夏愤怒的对我说,“三断,你瞧瞧你脑袋上留的那个是什么东西!烫什么头发喷什么摩丝,竖着躺着粘成一坨长不长短不短的就像被狗啃了一样!说过多少次,女孩子就应该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你没有裙子吗?学人穿什么牛仔裤?就像个细脚螳螂,走出去也不显害臊!你那个耳洞,吃饱了撑到到打到耳朵尖上,当自己是市场待贩卖的牲口吗?我不指望你能像多多一样什么事都不让大人操心,至少也要跟萌萌差不多走出去不丢我们夏家人……先把牙签给我从嘴巴里拿出来,我说的这些你听到没有?!” 我把牙签从嘴巴里抽出来,呆呆的愣着,一时竟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新生活。 我说:“老夏……” 老夏怒:“叫我爸!” “爸。” “说。” 我呢喃,“没事,我就是想叫叫你。” 老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早晚你要把老子气死!”说罢从房间拿了斧子和锯,气乎乎的走了。 夏多多瞥我一眼,像个骄傲的女王在俯视蝼蚁,冷笑,“傻逼。” ……谁能想象,一个娇滴滴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口头禅竟然是‘傻逼’? 印象中我们足足快有十年没见面了,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居然开口就骂。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我心理年龄都三十了,还被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骂,我忍不了。 “夏多多,你说谁呢?” “……” “你再骂一句我对你不客气!” “……。” “你除了骂人就不会说别的话了是吧?” “傻逼。” 要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她,我真的想把桌子掀了。 夏多多从小跟着我小姑父习武,上中学那会儿就单手能劈砖,连劈二十块不带皱眉毛的。用小姑父的话说,三五个彪形大汉徒手都近不了身。 小时候我总被她打,有次受不了就偷了老夏一瓶酒,拿着也想找小姑父拜师,去了他摸摸我的胳膊肘子和膝盖骨,说不是学武的料子,让我别再白费心思。要是旁人说这话,我铁定不死心,可是小姑父不一样,正宗祖上传来的功夫,而且为人正直不阿,黑白两道都敬着的主儿,绝不会哄骗我这真心诚意的小孩子。 后来我也就死了心,在夏多多跟前努力修成忍者神龟,而且还学会了开导自己。她就这样,看不上谁都骂傻逼,又不是我一个人享受这待遇,骂就骂吧,反正伤不了我分毫。 我目送夏多多戴了帽子,优雅从容的走出家门,确定她走远了才松口气。 “好妹妹,你受委屈了!”夏萌萌拉住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活生生的一个林黛玉。 请不要怀疑泪花的真实性,她是真的胆小外加同情心泛滥。她不止怜悯我还怜悯田地干活的牛,路边被人踩倒的草,树上调零的花,还有老夏地中海上脱下来的头发…… 我这个二姐诶,身体不好性格也柔弱,碰不得说不得,呼吸口气儿都不能动静大了怕惊着她。 “你别哭,我没事儿。”虱子多了不痒,挨顿骂而已嘛,我老早就习惯了。 “你别往心里去呀,爸爸姐姐都是为你好……”她想摸我的头以示安慰,又怕沾到上面粘乎乎的摩丝,纤手抬在半空进退两难。 我自己摸了摸,那触感简直找不到恶心以外的形容词,张开两根手指还能拉出粘稠的蜘蛛丝,又闻了闻,腻歪的劣质香气直冲眼睛。 真神奇,当年中二期的我是怎么顶着它们还以为自己个性、另类旁人诧异的目光都是羡慕嫉妒恨过来的啊! 对着镜子考虑了十秒不到,我决定在找许世唯之前先去理发店。 青宛理发店不多,平日女客居多。本地男大多不进理发店,会被人误会要占老板娘的便宜,一般都在集市上理,五毛钱一次。 我选了离家近的‘美丽发廊’,老板娘快五十岁了仍风韵尤存,头发拉了丝儿,是时下最流行的狮子头。就是长发烫直了张开如孔雀开屏,根根硬的跟面条一样,尾端再卷出个两大波浪。 正常人烫了这头,脑袋立马大出两倍。 她嗑着瓜子儿,亲切的跟我打招呼,“诶呀,是小三儿来啦,吃饭没?” “啊?没,哦不,吃了。”我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的名字,宝乐婶。 “又要换发型啊,今天来个美人鱼怎么样?” “美人鱼?” 她解释,“就是头发竖起来往中间抿,就像鱼背上的鱼鳍一样,据说城里头孩子最近可流行这个了!” 我脑海立刻浮现出一匹黑野猪的形象,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就洗洗剪成普通人那样就行。” “普通人”她顿了下,“扫把头怎么样?跟美人鱼是相反的,美人鱼头发朝后走,扫把朝前走……” 我噎了下,环视四周后被墙壁上的贴画赅得心惊肉跳,还真是城乡结合部非主流杀马肆虐的年代风格。 “宝乐婶,有没有正常……就是平凡一点的发型?” 她围着我转个圈儿,“你这头发想做一般的发型怕是不成,长短不齐都给剪坏啦,先给你修修吧,想扎头发以后慢慢留?” 我点头,“行。” 宝乐婶打开电视,新闻主视人板着脸向观众问好,“观众朋友大家晚上好,现在是叉叉年叉月叉日,农历叉月初叉……” 按照这个日期来看,我现在十五岁,原来时光真的倒流了。 许世唯,等着,让我们从最青春浪漫的时光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没错,不要问我龙在哪儿……不要用肉眼看,要用心,用爱感受乀(ˉεˉ乀)   ☆、第2章 海棠少年 “什么?转学?你脑袋抽筋了吗?”老夏见鬼了一样审视着我的新发型。 我正色,“我没抽筋,就是觉得我们四中教的不如一中好。” 老夏说:“年级平均四十分的学校和年级平均八十分的学校教育质量当然不一样。” 我生气,“您难道就不想让我从平均四十分进入平均八十分的那个级别吗?” 老夏无所谓的说:“没记错的话你上次四科考了一百二吧?反正转到哪个学校都是垫底,在哪个学校倒着数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一中有许世唯嘛!但是又不能明着告诉老夏,不然他会真的打断我的腿。 我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马上要中考了,你就不想我考个好高中,将来上个好大学?” “我不敢想。”老夏说。 “老夏!” “叫我爸!” “爸,我想好好学习,求求你了,找人给我转到一中吧,我发誓,一定会考上重点高中的!”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和许世唯是差不多的,至少各方面是处于同一水平线的,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的多离谱。 许世唯曾跟我说,他中学时有次考了个第三,被班主任足足打了二十下手心。反过来看看我,四门功课一百二十分老夏居然还不生气……我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老夏懒得理我了,专心摆弄他的木工,将铅笔别在耳朵上,拿着墨斗眯眼绷直线。 “爸,我说的话你听到没?” “再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就你这烂成绩,别说重点高中,就连普通高中我也不敢想,你是想辍学还是复读?” “什么辍学复读,我不要!” 老夏这才深深望我一眼,略感无奈道:“你说要怎么说你,喜欢上学,偏偏又不好好学习,每次考试成绩都倒数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指望你像多多一样什么都能做好,至少也要像萌萌一样不要让人太操心,学习不好,也不会做家务,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办……” 老夏很少这么语重心长的跟我说话,如今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愧疚了。 还真是,他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妹三个不容易,以前就是我让他最头疼,如今怎么说也曾经结婚成家的人了,怎么还让他这么烦恼? 估计是我表情吓到他了,老夏放下工作叹气,“算了,你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也别难过,反正都是要花钱找关系,真想上高中咱们就上最好的。” 我忍不住近前抱住他,“对不起,我不转学了,你也不要再去找关系求人,我会自己考上重点高中的,你放心吧!”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呢?读最差的小学中学,老夏托关系求人进最差的高中,然后读了一所野鸡大学。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在乎,还自我感觉好的不得了,横的谁也看不上,什么都不愿去做,什么事也做不好,心比天高,能力比纸薄。 现在仔细想想,一个人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两个优点,最后居然还能嫁给许世唯,也是够奇葩的经历了。 我读书是不怎么样,不过好歹也读了那么多年,我不信凭自己的真材实学,就考不上个好高中。我自信满满的翻开书,不到五分钟,那些自信却都烟消云散……开玩笑的吧?我上中学那会儿代数题有这么难吗?几何图形有这么夸张扭曲吗?物理电路图有这么变态吗?我不相信! 思虑再三之后,我抱着书去找夏多多,她从半尺来厚的原文希腊史中抬起头,鄙夷的扯扯嘴角,“傻逼。” ……眼前形势于我不利,于是只能忍了,我咬牙,“大姐,你要是今年能让我考个好高中,我就送你一件礼物,你要什么都行除了我的命。” 她冷讪,“切。” 不怪她看不起我,由于众人皆知的原因,我如今拥有的东西都是她和二姐淘汰下来的,包括衣服、鞋子、床单甚至是书本。这些我有的她都曾有过,另外一些我没有的,譬如相貌、学识、头脑、金钱、她也都有了。她压根儿不在乎能从我这里拿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曾经在外婆家旁边的坟地里挖出过一个陶罐,土色儿的,割手……” 小时候老夏没办法同时照顾三个孩子,就把最小的我送到了外婆家。外婆家旁边是一片老坟,四周长满郁郁丛丛的松柏,期间还抛弃着不少动物残骸,到了晚上更是阴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我小时候胆大,经常独自跑到里面去玩,时不时能捡回一些乱七八糟的远古小物件。 “我把陶罐上的土扒开,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大姐的神情,惊喜的看到夏多多眼睛亮起来。 她问:“东西呢?” 我说:“我给埋起来了,外婆说捡死人的东西不吉利。” 夏多多抖了下眉毛,“省重点高中是吧?” 我陪笑,“县重点。” 她脸上再度出现嘲讽,“傻逼。” 在夏多多这个天才少女面前,我的确如她所言是个傻逼。她十二岁就上高中了,省重点招生办几波儿人提着礼物到家里请着她去,她都看不上。轮到我则是老夏拎着礼物去死皮赖脸的求别人,“我大女儿那么聪明,老三也差不了多少,她就是不认真,心思不在读书上面,你要是给教育好了,考个及格什么的绝不在话下……” 骂归骂,夏多多却是为了个破罐子答应了帮助我的肯求,我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暂时安下。 夏多多很忙,三年前就开始跟国家队实地考古了,这个暑假也不例外。 虽然应了我,但是日程却还遥遥无期,整天呆在家里看天书,还不如去附近转转,说不定能碰上许世唯呢。 想到许世唯,我就立马来了精神,我曾经看到过许世唯中学时的照片,挺拔新鲜的像棵清晨的小白菜,精神的不得了……愈想愈觉得迫不及待。 等等,我虽然知道他在青宛的地址,但是见了面要怎么打招呼?说老公,我是你老婆三断啊……还是说许世唯,我叫夏三断,曾经和你有过一面之缘,从此爱上不能自拔请勿必接受从此开启一段青春热恋? 不管那么多了,先见到再说! 许世唯住在文秀镇,跟青宛隔了差不多四十里,不远不近的距离,二十多年来我们却始终未曾蒙面。倘若不是介绍人牵了红线,怕是永远都不会认识对方,所以说缘份真是奇妙的东西。 十五岁的我,曾经三十岁与许世唯结婚两年的夏三断,在一个阳光灿烂星期天的清晨,坐船开始了寻夫之旅。 文秀镇是以木版年画闻名四方的,虽然与青宛隔的不算远,建筑和习俗却绝不相同。青宛大多白墙蓝瓦,素净的像幅画儿,而文秀的房子全是两层中式木楼,顶上铺着彩色琉璃瓦,屋脊高高飞起,坐守着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逢到节目,屋檐下都会热热闹闹的挂起灯笼。 我只来文秀赶过几次庙会,对这里实在算不上熟悉,不过想到这是许世唯的故里,便是连空气也凭白多出几分亲切。 下了船一路询问打听,总算是来到许世唯家。不待我满怀热情沉淀琢磨搭讪对白,他便防不慎防的出现在我视线里。 许世唯家跟文秀镇别的房子一样,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楼,门口种着两棵海棠,沐浴在暖春之中兴高采烈的开着。 海棠树下放着把竹躺椅,少年慵懒的靠在上面,拿书遮着脸。微风徐来,白色花瓣纷纷落下,或落于书上,或落于竹椅扶手,或落于青石板上。 虽然没看到脸,我却能非常肯定,这少年正是许世唯。 暖融春日,蓝天绿水,海棠少年,老天终是听到了我的祈祷,决定让时间来弥补遗憾,让我们在最好的时间相遇。 你好,许世唯。   ☆、第3章 备胎的爱 许世唯是个腼腆的人,脸皮极薄,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不论美丑年轻是否,但凡是挨得近了或者调侃几句,便会悄然红耳朵。不过每逢害羞他总是绷着脸,显得格外严肃,不是亲近之人绝对看不出来。 时间安静的过了很久,我才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那个……” 他手指动了下,片刻后将脸上的书移开,露出来张年轻温和的脸,黑眼睛有些懵懂,疑惑的看向我。 我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终是厚不起脸皮管这年轻的男孩子叫一声‘老公’。 他微微笑了下,用少年青涩的嗓音温和询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渴了。”胡乱编了个理由。 “哦,稍等一下。”把站起来,把手放到椅子上,“我去给你拿水。” 两分钟后从屋里走出来,拿了个竹筒递给我,“喝吧。” “许世唯。” “嗯?”他意外的看着我,没想到我会突然叫出他名字。 “我叫夏三断,记住我,咱们一高见。”我夺过竹筒,慌慌张张的跑下台阶跳上船,背过身后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不敢回头。 直到船走的远了,才敢转过头去看他,少年还愣怔着站在那里,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 不会把他吓到了吧?哈,这家伙还真是傻傻的可爱! 夏多多回来后,果真还惦记着破陶罐,拉着我恶补两个月,成绩果真突飞猛进,老夏脸上笑容也多了些,逢亲戚便道:“我就说,多多那么聪明,老三肯定也笨不了!这不,稍微用点心,成绩就上来了,她们班主任跟我说了,保持现在的成绩,凭自己能力考个高中没问题!” 倘若不是有许世唯像块肉一样吊在跟前令我奋发图强,天知道我有多讨厌读书学习! 在我快要中考前,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十八岁的二姐夏萌萌定亲了,对象跟以前一样,是个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土豪,据我观察还是个变态,从小喜欢夏萌萌。尤其是在她过了十八岁生日后,死活不顾夏萌萌刚成年的事实,隔三差五的让人抬着聘礼上门提亲。 这人叫路青,比夏萌萌大七岁,富二代,花钱如流水眼也不眨,我非常不情愿的管他叫姐夫。 夏萌萌喜欢养鱼,他便让人包下一个大池塘。夏萌萌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他就在青宛附近一口气买了几十亩地。毫无审美文化且擅长大煞风景,其中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是,有次看到夏萌萌在看《诗经》,据然找了个假和尚上我们家说要念给她听……后来和尚被老夏撵了出去,陆青也被列为我家的禁客。 老夏提到他就火冒三丈,“见过俗气的有钱人,却没见过这么俗气的!” 路青脾气好且百折不挠,近来见着老夏面更是连爸都叫上了,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至于老夏为什么忍着性子没出手修理他,那就得问问我二姐了…… 讲真的他对我二姐简直不能用一个好字描述,我二姐一蹙眉他就副心脏病发的痛苦样,一口一个宝贝儿你别难过,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哥有钱,什么事都能搞定。 夏萌萌说:“昨天我见着一条老狗,瘦的皮包骨头,肯定都没吃饱过,走路晃晃悠悠的感觉腿都随时要断,真可怜……” 隔天路青拉来一车老狗,“宝贝儿,我把附近几个镇上的老狗都给买下来了,准备买房建个大狗窝,再找人专门养着你说好不好?” 养了两天夏萌萌又想起这茬了,说:“我瞧着这些狗怎么更瘦了,你说它们是不是想家了啊?” 路青就屁颠儿屁颠儿的开车给给人一家家送回去,穷折腾。 夏萌萌郁闷的跟我说:“三儿,你看人家路青对我多好呀,爸怎么就不同意我们俩的事儿呢。” 依我寻思,这俩人一个游手好闲除了追女人外什么事都没有,另一个则整天伤春悲秋娇滴滴柔弱可怜堪比温室里的花儿,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除此之外怕是也没人能惯得着他们。 我上辈子……不对,就我以前那会儿,老夏横眉竖眼刁难了十年,最终无法阻挡真爱让他们结婚了,俩个人整天腻腻歪歪日子过的非常和谐,如今我想让老夏省点心别操心他们俩了,就索性去替夏萌萌做个人情,去劝老夏。 “路青这人吧,俗是俗了点,长的是胖了点,也有点死心眼。可人家有钱啊,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我二姐是不是?” 老夏抗拒,“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整天屁事儿没有我就来气,有钱怎么了,富不过三代,就他这瞎折腾的劲儿,估计没几年就给挥霍完了,我不能让自己女儿嫁给这样的货色。”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二姐这人你也知道,长的虽然好看吧,可也不当饭吃是吧?心软的跟面条似的,还没有一点金钱概念,就她这样的,你觉得嫁给旁人能有路青对他好?” 这话不用我说老夏也明白,所以对路青行为虽然有着诸多不满,却也终归没有撕破脸皮。 老夏嘴硬,“眼前好有什么用?你二姐还小着呢,以后说不定能碰上更好的。” 我点头,“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可是你再由着路青这么折腾,全世界都知道我二姐跟路青好了。” 老夏苦恼,“那也没办法。” 我出了个主意,“反正我二姐还小,也不可能现在结婚,你就让他们先定下来呗。定了婚,两人就算来往暧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谁也不能说闲话。” 老夏想了想后终于同意,“这样也行,以后你二姐遇上更好的,立马让她跟路青那小子解除婚约。” 路青就是老夏留给夏萌萌的备胎,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但还是美滋滋的,“备胎就备胎呗,反正我现在是安装上了,以后谁也甭想把我给撬下来。” 定亲虽然比不上结婚,在青宛也算是大事了,得请亲戚到家里吃顿饭告知一下。路青又将土豪的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什么亲戚朋友三姑奶奶、舅姥爷家的邻居一古脑儿全给派车和船拉来了,把我们家院子摆满了酒席不说,还把几个叔叔伯伯家的院子也给占了,青宛镇半条河里乌压压的全是看热闹的船。 老夏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一整天没个笑脸。 夏萌萌呆在房间里不说话,脸上却闪耀着幸福快乐的光。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嫉妒,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疼。 许世唯,我想他了,想他切菜时细长灵巧的手,想他夜里强壮有力的怀抱,想他嘴唇带给我的温暖与悸动…… 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什么爱来爱去的狗血故事,什么在最好的时光遇到彼此,二十八岁相亲结识怎么了?大龄结合怎么了?我们后面还有大把美好时光呢!我那会儿真他妈的傻! “三儿,你怎么了?”二姐吓呆了,用手轻轻摸我的脸。 傻球!愚蠢!二百五!我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脸上却努力装出笑脸,“没事儿,我是被你们感动的。” 二姐这才放下心,趴到窗口望着外面红光满面的死胖子,自语道:“谁说他长的丑?我觉得特别好看,我们路青是属于耐看型……” 二姐定亲的当晚,我再次去了文秀镇,这次只是坐在船头眺望,看灯火星星点点分布在岸边,倒映在水里,上下两排亮光随着河流缓缓延伸到远方,静谧美好的仿佛世外桃源。 大婶从船仓里走出来,将竹筒递给我,“小姑娘,外面夜凉了,先喝杯茶。” “谢谢,”我接过来,有些茫然的呢喃,“现在很晚了么?” “已经快七点了,你再不回去的话,家里人会担心吧。” “大婶你呢?平常都几点钟回家?” “家?”大婶在我旁边坐下来,笑着说:“这条船就是我的家,男人走的早,儿女也都去了外地工作定居,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啦。这几年,我都很少下船。” “您不害怕么?”我问她,吃住都在船上,我有点无法想象夜晚独自躺在床上的感觉,万一船顺水漂走了呢,醒来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种无法把握方向的未知感很难不令人感到恐惧。 “不怕,”大婶笑的很暖和,又拎着壶添些茶水给我,“二十年前附近庄子赶庙会,人太多把桥给压垮了,我们家那口子为了救人,就把命留在了这条河里。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啦,我住着这条船风吹雨打,一直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守着我,近来几年身体不如往常啦,就越发不想离开这条船了。只有住在水上,离他近些,我才觉得安心。” 我捧着杯子出神,轻声说道:“大叔他人很好吧。” “好,样样都好,明明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心却细的跟头发丝似的,你有一点心事和不开心都能瞧在眼里,变着法儿哄人开心,心底也善良,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呢。年轻时家里穷,一天三顿饭都没个着落,每次都是让我先吃,末了自己喝些汤汤水水的,那么高的大个子,瘦的跟竹竿似的,后来家里有些钱了也不能多吃饭,胃里不舒服,都是当年给饿出来的……” 夜风有点凉,吹在身上冷嗖嗖的,杯子里的水是热的,可是喝到嘴里却变成了温的,等咽下去,彻底变成了冷的。 我安静的听大婶讲述往事,眼泪情不自禁的往下掉。 “老婆,饿了么?先吃点饼干垫一下,菜马上就好。” “老婆,冷不冷?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暖暖。” “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宝宝要是感觉到了,也该跟着难过了。” “老婆,对不起……” 许世唯,你才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虚荣心作怪,一大把年纪还在幻想不切实际的童话,如今失去了才知道曾经拥有那么多幸福。 回不到的过去见不了的爱人,往事已经不能回头,我们只能往前走。   ☆、第4章 再见爱人 我其实有些反感夏多多,感觉她眼睛总是长在头顶上,什么事都不屑一顾,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另一方面又对她有些嫉妒,因为即使她性格这么差劲儿,做人还是那么优秀,所有人都将她捧在手心里。这便是所谓的强者吧,你不认同更不喜欢她,但是你没办法否定她。 “大姐,你刚才讲的那道题我没听懂,能不能抽空再跟我说一遍?” “没空。” “抽点空嘛。” “没空。” “就一道题而已,浪费不了你多久时间的……” “没空。” “万一中考有这道题怎么办?万一我到时候因为这道题考不上一高怎么办?万一我到时难过伤心到想不起那个瓦罐埋在了什么地方怎么办?” “……,”夏多多用鼻孔看着我,“傻逼。” 我硬着头皮忍了,其实我特别想让她赶紧离开地球,生活在一个充满傻逼的世界里是该有多么痛苦啊。 中考前一个月,我再也没有去过文秀镇,反正我去不去,许世唯都在那里,我怕见了他会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没办法再沉心学习。 眼下对我而言,考上一高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跟许世唯挤进同一所学校,我以后的人生才会有意义。 于是快三十岁的我了又开始像小朋友一样挑灯苦读,咬着笔头苦思解方程式和几何证明题。 夏三断,加油,你一定行,一定可以的,你以三十岁高龄去跟一群小朋友竞争,如果还考不上的话还不如去死算啦!我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 天气越来越热,中考也一步步逼近了。 睡前几天,我开始重度失眠,偶尔能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梦里却都在考场交白卷,那悲伤,恨不哭得肝肠寸断。 饭也吃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老夏很担心,买了不少脑X金来给我补脑。还语重心长的跟我商量,“要不咱不考了,爸给你去花钱找人,反正以前十几年都这么过来的,不在乎再多这一回。” 老夏越安慰我越难受,原来自己竟然不声不响的窝囊了那么久,像吸血鬼一样蚕食着老夏的时光。 夏多多也破例安慰我,“测试成绩还行,我小学三年级时跟你考的差不多。” 我对着满桌的卷子欲哭无泪。 敖了那么多夜付出那么多心血,不足为外人道,老师只当我被外星人换了脑,将我视成四中的希望,考上重点高中的独苗,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众星捧月,什么叫做好学生和别人家的孩子。 从考场出来后,我没有体会到半点放松,反而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拿到录取名单后,我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埋在床上,连着睡了两天,老夏连门都不敢出,坐在隔壁守着,生怕我不小心就睡过去。 我做了很多梦,梦里我跟许世唯手牵手走在操场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我们开心的在雨里奔跑,全然不顾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疯狂接吻。梦里许世唯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老婆,咱们将来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两个宝宝,好不好?” 我说好,然后就开心的笑醒了,房间一片黑暗,只有我失声发生出来的笑声似乎还环绕在耳边,伸手摸了摸旁边,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温度。 上天眷顾,九月开学时我终于见到了许世唯,并且和他分到了一个班级,然而我却发现一件很严肃的事,一件自己一直知道但是从来没有放在心的事情,许世唯告诉我,他高中三年一直暗恋那个坐在他前面的女生…… 对于我来说,那只是他生命长河中的短暂停留,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怕是生命中最好美好甜蜜的悸动。 许世唯皮肤很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比起照片还要清新许多。他个子高,坐的比较靠后,而他前面的那个女生,是个圆脸大眼的长头发女生,笑起来特别清纯可爱,让我这个情敌也无法厌恶。 老师在讲台发表欢迎新生的报告,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满脑子都是许世唯腼腆的笑容,他头发修剪的短,耳朵尖都是害羞的粉红色,他耳朵比较敏感,所以我常扑过去调戏他那里。 许世唯曾跟我说,“我那时特别喜欢坐在前面的女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带着香味儿的长发在我面前甩来甩去,我眼睛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总想伸手去摸摸看,但始终没敢那么做。那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三年来默默放在心里,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在我苦苦思索的时候,女生回头跟他借了块橡皮,许世唯笑容都僵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像只傻兔子。 不行,我想自己没法忍下去了…… 等老师离开教室,我走到那女生跟前,“同学,能不能换个座儿?” 女生意外的看着我,“你那座位不是挺好的么?” 我将两手合在胸前,“我有点远视和斜视,坐那里看不清黑板,你这么漂亮可爱,心底一定也很好,拜托拜托!” 她的确是个很善良的女生,二话没说就点头同意,“好啊。” 长的漂亮,还这么和善,换我是男生我也喜欢啊,我羡慕的盯着她的脸。 关于换座位这件事,后来我在许世唯的日记本里看到这样一段话:“她带着那头光滑柔顺的长发走了,取而代之的女生则留着比我还要短的秃尾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然而终于坐到了许世唯前面的我,则是快乐的每个细胞都想要一起唱歌。 “你好,我叫夏三断,夏天的夏,一二三的三,断裂的断。”我美滋滋的跟后面的帅哥作自我介绍,心里难免有些无法出口的遗憾,夏三断,我为什么不叫夏飘飘夏青青再不济也可以叫个夏美丽夏文娟什么的啊,老夏误我啊! 许世唯表情很复杂,“许世唯。” 我知道他是在为那个女生离开而感到难过,没关系的小伙子,年少暗恋大多难成,少年打起精神好好学习再改投我夏三断的怀抱吧,我这里随时都欢迎你! 我忍住笑,装出一幅苦瓜脸,“实在不好意思呀,我视力不好,所以跟人调换到了你前面,以后还请多多照顾啊。” 他眼神诚恳的说:“应该的……”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才终于有所发现,错愕的看着我,“原来是你啊。” 原来他还记得我,我咧开嘴,笑的像个白痴一样。 许世唯话总是不多,即使是我们婚后,也总是很安静,默默的工作,一声不响的做饭,即使是在床上也极少说话,只会默默用吻和呼吸节奏来透露情绪。 我则相反,喜欢招摇,喜欢大张旗鼓把什么事都弄的很夸张。每次下班,推开门就会大声喊,今天累死我啦!回来路上公车挤的不得了!坐在我旁边那个混蛋又随意动了我的电脑害我丢失了所有的底稿! 我们两个相处,性格互补,异常和谐,至少我过去一直这样认为。 有次下课撞掉了许世唯的本子,捡起来时我无意中瞄了一眼,居然看到里面夹杂着几页圆珠笔画的人物肖像,上面的人大眼长发,我不用细看都知道是谁。而我从不知道,许世唯还会画画,而且还画的这么好。 我一页页的翻,发现每张画都是对自己无情的嘲笑。 本子被人用力抽了出去,许世唯捏着本子,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他说:“夏三断,以后不要随便翻别人的东西。” 我咬下嘴唇,问他,“你能给我也画一张吗?” 他垂下长长的眼毛,声音淡淡的不着情绪,“不行。” 只是讨要一张画被拒绝而已,我才不生气,我才不嫉妒,我才不想哭! 学校组织篮球赛,我有空就去操场旁边围观,然后我又发现一件事,许世唯篮球打的相当好,为什么我以前总是嘲笑他虽然长了个大高个儿,却没有半点运动神经? 许世唯一个漂亮的三分将我帅到晕头转相,身后响起一片女声失控尖叫。 家境不错脾气好,长相帅气也有工作能力,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我一产沦落到大龄相亲?这件事成为了我心头最大的谜团。 在我出神的时候,许世唯捂住眼睛弯下腰,旁边同学立刻围了上去。 “怎么了?” “好像是眼睛被手指戳伤了,可恶,我看对方分明就是故意的……” “都流血了,天啊!” 许世唯!我想要挤进去,却被两个男生拔到一边。 我深呼吸,杀气腾腾的问旁边的女生,“谁弄的?” 她指着一个笑嘻嘻的男生,“那个。” 妈的,都伤着别人的眼睛了居然还笑?! 我走过去,趁他弯腰捡球的功夫一拳轮到他后颈上,他防不慎防,竟然扑通一声跪栽在地上。 “哎哟我靠靠靠靠!”他爬起来,五官扭曲着嘶吼,“谁他妈不要命了竟然敢打我?” 大家视线原本都在离开的要许世唯身上,经他这么一吼全都看了过来。 “对不起!”我立刻将腰弯成90度,结结巴巴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他愤怒的挥起拳头,“少给我装蒜,差点没把我头给捶断,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蹲在他高大魁梧的身体边瑟瑟发抖,抱头尖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威严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欧阳飞,你闹够了没有?撞伤许世唯不说,还故意找人家女生的麻烦!” “什么故意,老师,这家伙才是故意先动手打的我啊!”他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恨不能随时给我几巴掌。 我泪眼汪汪的抬起头,“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还装?”名叫欧阳飞的家伙死死盯住我的脸,将手指关节握的咔咔作响。 “够了!你给我去医务室,许世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老师抓住他依领将人拖走。 我收起眼泪,悄悄冲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竖起中指。 “我靠,老师,那家伙居然还污辱我,放开我,我要讨个公道回来!” “砰!砰!”体育老师直接用上了拳头。 啧啧,真惨……不过活该,谁让他伤了我的许世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cast 、明泽 、123的支持^^   ☆、第5章 追爱联盟 “许世唯,你眼睛没事吧?”我趴在床前,关心的问。 他别过脸,对我的亲昵显然有些不适应,“视网膜破裂而已,没什么关系。” “还疼吗?” “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都流血了!”我心揪成一团,恨不能将受伤的人换成自己。 他看着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你不用上课吗?” 我说:“我就是跟老师说肚子疼,请了十分钟的假上厕所。” 他有些无语,“我没事,你回去吧,别耽误了上课。” “好吧,那我先走啦,你要好好休息。”我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 他却冷不丁在后面叫住我,“夏三段。” “啊?” “谢谢。” 我摇摇头,有些眼睛发酸,谢谢我,谢什么呢,我是你老婆,关心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那个叫欧阳飞的家伙,他分明就是故意,从他幸灾乐祸的事后态度就能看出来!敢动我老公,找死! 下课后我跑到电话亭去给夏多多打电话。 我酝酿好情绪,惨兮兮的开口,“大姐……” 夏多多简单直接,“说。” “有个男生欺负我……”说真的我已经做好了被夏多多痛骂的准备。 然而这次她没有骂,而是停顿了两秒问:“他叫什么?” 我结结巴巴的说:“欧阳飞,高二三班的。” 夏多多挂了电话,我这边还对着电话筒发呆,什么情况这是?夏多多今天吃错药了吗,从头到尾竟然当真没有骂我一句! 放学了我留在教室打扫卫生,有人跑过来叫我,“夏三断,学校门口有人找!” “什么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嘻嘻。” 我立马扔了扫帚,急匆匆赶到校门口。已经放学一段时间了,那里停留的同学并不多。 夏多多的摩托车停在路边,她人站在台阶上,身上穿着黑色小皮衣,两只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整个人看上去拽的不得了。 在她对面站着的是穿校服的欧阳飞,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茫然模样。 “大姐,你来啦!”我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去,想要跟她在外人面前塑造个亲昵姐妹的模样,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制止在两尺开外。 欧阳飞看着我,有些恍神,“哦……是你,好的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夏多多用下巴示意欧阳飞,“是他么?” 我飞快点头,“是他。” 欧阳飞从空气中嗅到了杀气,警惕道:“你们想干什么?” 夏多多问:“你个男生欺负我们家老三,不觉得丢人么?” 欧阳飞怔了下,却硬着嘴道:“丢什么人?我就欺负她了怎么着?” 夏多多突然近前,一个擒拿手将人按倒在地,用手肘狠狠击了他几拳, 可怜欧阳飞偌大一个‘傻逼’,竟然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人打懵了,更别提什么还手之力,张大嘴巴像灌了迷药的牲口任人屠宰。 然而夏多多却没有继续乘胜追击,而是平静道:“这只是个警告,如果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再斜我一眼,“以后没重要的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很忙的。” 说罢松手起身,兀自戴上头盔骑上摩托车,嗖的一声后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浓重的汽油味儿。 欧阳飞从地上爬起来,捂胸口狂飙脏话,“操,这都他妈都谁跟谁啊。” “那是我姐夏多多,我叫夏三段。”我好心给他解释。 “夏三段,”他一脸痛苦,“我有什么地方招惹到你了吗?” “没有。” “那你再而三找我麻烦做什么?” “你招惹我男人了。” 他扭扭脖子,怔住,“你男人是谁啊?” 我在他的注视下竟然有点害羞,对着食指小声说:“许世唯。” “靠靠靠,”他连呸了好几声,“你们女生怎么都喜欢那个小白脸伪君子啊。” 我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挠他的脸,“你说谁小白脸伪君子?” 他闪避不及,被我抓了个正着,高挺的鼻尖立刻冒出一道血口子,他动手擦了下,怒了,“我去,你再这样我他妈还手了啊,我告诉你,老子真的会动手打女人的……靠,住手,我叫你住手听到了没有?!今天篮球场上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好吧,明明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我也生气了,“什么叫他自己撞上来的?有人拿自己的眼睛开玩笑吗?编,你再接着编,一个男人,敢做不敢承认,你算什么男人?” 他气的眼睛都红了,“我要是故意用手戳他我就是王八!” “呃……”我停下动作,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要接什么话,然而他下一句又让我火冒三丈。 “要是故意的就好了,我真想戳瞎他,看他还怎么装!”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他用手捂着鼻子,“女人怎么都这么不可理喻啊,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爱信不信!” “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样子似乎不像是在说谎。 他立马道:“不是!” 我迟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他也不接,冷笑着看我,“打都打了,还做这些虚伪的事情干吗?” 我悻悻收回来,“不要拉倒。” 要不是看在我以三十高龄错怪欺负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份上,我才懒得跟你示好。 “夏三断。”他叫住我。 我抬头看他,“叫我做什么?” 欧阳飞问:“你真的在跟许世唯好?” 我犹豫了下,坦白,“目前还没有,算是暗恋吧。” “我劝你还是死心,那家伙,不管你为他做什么,他也不会感激你的,更不会喜欢你。” “你少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你随便拉个人问问,都知道他喜欢梁雪。” 梁雪?就是那个头发黑黑长长眼睛大大心底又好的女生?许世唯喜欢她,我当然知道啊…… 我不屑道:“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他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重复我的话,“你看看你,跟个男生似的,再看看梁雪,是个人都不会选择你好吧?” 我知道他是在用言语报负刚才的仇恨,我才不会被这种幼稚的挑拨打击到呢,虽然他的话似乎还蛮有道理的样子…… “夏三断?哈,哈哈,这名字听上去就觉得很搞笑。” “你给我闭嘴!” “好吧,许世唯知道你来找我么?”欧阳飞终于在我恼羞成怒前转了话。 “你敢告诉他一个字试试看!” “啊,”欧阳飞仰天长叹,“那小子命怎么这么好,遇到事情总有头脑简单的红颜知己跞出来给他抱不平,什么时候梁雪会这么对我呢?” 我总算听出些不对来,“你喜欢梁雪?” 他回答的很坦荡,“是啊,怎么了?” “怎么不早说!”我立刻拉住他的手,“今天的事就是个误会,同学你不要往心里去呀。” 他狐疑的甩开我的手,“你干嘛?” “欧阳同学,你喜欢梁雪,我喜欢许世唯,咱们结成联盟好不好?” “什么情况?” 我解释:“就是我帮你制造机会追梁雪,绝对不会让她和许世唯方面有任何接触,你给我在梁雪跟前,尽可能的抹黑许世唯,咱们各取所需,怎么样?” “卑鄙,”欧阳飞冷笑,“不过我喜欢……” 我们击掌盟约,然后蹲在草坪上交换情报。 “许世唯这个人,我觉得依你的能力想要追求他难度很大,首先,你需要有一个聪明的头脑,不然只会被白白利用。”欧阳飞眯着眼睛说。 放屁,我老公才不是那样的人!这是源自情敌的有色眼镜蓄意丑化。 “记得在梁雪面前,一定要夸大你刚才对许世唯的不实猜测,大力抹黑他,丑化他。”看欧阳飞不服气的瞪起眼睛,我连忙道:“梁雪,我跟她打过几次招呼,你眼光不错。她脾气很好,心底也善良,不怎么会拒绝别人,是个好姑娘,你可以利用这点对她展开死皮赖脸的猛烈追求攻势。” …… 第一次情报会议结束时,我们两人都有点依依不舍。毕竟有着同样立场的两个人,能坦露心声厚颜无耻的苟合谋划实在太爽了…… 吃完午饭在校园里闲逛,我竟然看到了许世唯和梁雪两个人在花间小路散步!脑海警报立刻拉响,几乎没作任何思考便冲了过去。 “梁雪!” “啊,是你呀。” “你们在干嘛?”我硬生生的挤到两人的间隙中,全然不顾陡然转僵的气氛。 梁雪笑笑,“班长的眼睛不是受伤了嘛,我作为同学当然要关心慰问一下,还好伤的不是特别重,不然班里要有不少女生伤心啦。” “是啊是啊,那个欧阳飞太不小心啦,不过球场上偶尔碰撞也算正常,大家最终没事就好。” 梁雪说:“就算不是故意,欧阳飞的态度也太差劲了,毕竟是他伤的人,事后竟然都不关心一下。”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忘记了吧。”我打哈哈,“梁雪你周记写完了没?我都没来得及写……” “啊!还差一点点,不跟你们聊了,我怕下午老师检查抽到我。” 梁雪说罢匆匆离去,路上只剩下我跟许世唯。 夏日微风徐徐吹拂过耳畔,像温柔情人在低声呢喃,同学们三五成群走在远处,不时有笑声传过来。 我惬意的眯起眼睛享受校园悠闲午后时光,却冷不丁听许世唯说道:“夏三断,你怎么知道欧阳飞不是故意的?”   ☆、第6章 君子协议 “什么?他居然是故意的?!”欧阳飞这个败类,居然说谎话骗我?! 许世唯淡淡道:“我没那么说。” 我偷偷松口气,那就好。 许世唯又对我扔出一个炸弹,“夏三断,你喜欢我么?” “啊?什么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啊,好奇怪哈哈。”我一边笑一边悄悄打量他。 许世唯波澜不惊道:“回答我的话。” 废话,当然喜欢啦!但是要直接回答的话,会不会换来他一句‘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把话摊开成这样,以后相处起来就会很尴尬对不对?我还是喜欢慢慢渗透,先让他适应我的存在,然后不知不觉的习惯、接受,最后生出感情的萌芽,这样水到渠成才是长久恋爱之道。 想了又想,我选择咬牙摇头,“不喜欢。” 许世唯顿步,幽幽道:“那以后离我远一点。” 我马上改口,“喜欢!” 许世唯说:“我不喜欢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要不要这么直接干脆啊少年,你知道无意中伤害了一颗多么爱你的少女心吗?合适不合适至少也要努力试试看看再说啊啊,万一尝试过之后觉得两个人很适合呢,说不定将来还能结婚生子呢…… 心里还有好多话要说,但是在他微冷不带情绪的目光下却只是缩起脖子,“哦,知道了。” “我早说过了,许世唯这人自私又冷漠,根本不可能接受你的。”欧阳飞一幅意料之中的表情说。 我郁闷,“再落井下石我和你翻脸啊,知不知道什么叫联盟,什么叫团队?我失落的时候不想办法安慰我也就算了,还在那里变着法儿秀智商优越。” “好吧好吧,”欧阳飞拍拍我的肩膀,“其实吧,我觉得许世唯跟梁雪两个人挺合适的,都假惺惺的,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你真的喜欢梁雪吗?”我打心底怀疑,哪有这样说自己喜欢的人的? “真的喜欢啊,”欧阳飞盘脚坐在草地上,嘴巴里叼着一片子,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说:“每次见了她,我都觉得很开心,喜欢的不得了。但是看不到她我就会变得冷静,知道她根本没有我喜欢的那么好。” 我摇头,“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欧阳飞说:“我和梁雪还有许世唯在中学那会儿就认识了,对他们的为人一清二楚。你接触他们时间还短,以后就会懂我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已经喜欢梁雪好几年啦?这么久都没追上?” “你别幸灾乐祸,你跟许世唯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我冷讪,“你当我是你那么傻?一直傻傻的跟在梁雪屁股后面转那就叫追求?” 欧阳飞疑惑:“不然呢?” “等着,姐让你看看什么叫追求。” 清晨,大家吃完早餐坐在教室里聊天,校园广播响了起来。 “各位老师同学早上好,又到了愉快的点歌传情时间,首先,咱们高三二班同学集体为代数老师刘老师送上一曲《算你狠》,请各位欣赏。” “一杯二锅头呛得眼泪流,生旦净末丑好汉不回头……” “好了,接下来是高一二班夏、夏三断同学,好有趣的名字哦呵呵,夏三断同学点给许世唯同学的一首歌《数到五答应我》。” “第一次看着你,就为你心动。 聪明的我,怎能让你走 第二次看见你,我竟然失控。 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第三次看见你,就想要告诉你: 我真的爱你,是真的爱你。 第四次看着你,我有些要求, 请你能够,安安静静的聆听: 一.让我保护你 二.让我照顾你 三.所有的要求不能当作游戏 四.接受这命运 五.永远不分离 那最后一个一定要说你愿意……” “哇!”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班长班长,夏三断送歌给你哦。” “天啊,看不出来,那个女生胆子真大,居然在广播上表白……” “我比较关心的是班长会是什么反应……” “答应她?答应她吧班长,你答应了她,我们就可以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象!” 我趴在位置上假装睡觉,拿书本遮着脸,虽然看不见,却也大致猜得出后面那人什么反应,肯定是面无表情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发生,一语不发。他就是这样,即使心里波澜万丈,你也别想从脸上看到什么异常。 歌终于完了,我也悄悄吐一口气,不经意察觉到后面有人用脚轻轻踹我椅子,然后就听到挪椅子的声音,许世唯走出了教室。 然后我也坐了起来,紧跟着也走出教室,完全没理会后面那群小屁孩在吹口哨。 小树林,学校恋人绝会的最佳圣地,然而此时洋溢的气息一点也算不上甜蜜。 “夏三断,”他俯视我,黑眼睛显得很冷静,“你想要做什么?” 我有点小紧张,结结巴巴的说:“我喜欢你,跟我往往吧!” “感情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你喜欢我不代表我也喜欢你,与其这样死皮赖脸的纠缠,还不如找个喜欢你的男生开始,你说是不是?” “你会喜欢我的,不信我们交往试试看?”我小心翼翼的提议。 “我没兴趣,确切的说是对你没兴趣,不要再做像今天这么无聊的事,别逼着我厌恶你。” 我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但是听到他说‘厌恶’两个字,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我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自从回到年少时,好像泪腺一下子发达很多,动不动就想,胸口还会发闷,难受。 他深深望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独自转身离开。 放学后,我和许世唯被班主任叫到教室里。 “我是过来人,明白青春期的情感冲动,但是作为班主任,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一高校规第一条,严禁早恋,而且你们还闹的纷纷扬扬,连校长都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我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许世唯,你是班长,应该给同学们起个表率作用,夏三断,你是女生,更要懂得矜持,表白有很多种方式,不必采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广而告之,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跟许世唯异口同声的回答。 “夏三断先说说看,以后打算怎么办……”班主任吹开搪瓷杯里的茶叶,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报告老师,我以后一定听老师的话,采用委婉低调的表达方式,绝对不在人前炫耀显摆!不给老师和同学们留下任何话柄!” 老师一口茶喷了出来,眼神复杂的看向许世唯,“你呢?” 许世唯料是也未曾想到我竟然脸皮如此之厚,迟疑了片刻才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老师摆摆手,擦着桌子道:“回去吧,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代沟’。” 出了教室,许世唯走在前面,我慢慢跟在后面,看夕阳穿过长廊玻璃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像镀了一层金色绒光,线条朦胧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明明离我那么近,触手可及,但是心却那么远,好像视线在我身上多停留几秒都是奢侈。 许世唯,我的许世唯…… “夏三断。” “嗯?” “我们交往试试看吧。”他没回头,看不清表情。 “什么?”我以为出现幻听了。 “我可以跟你交往试试看,一个月,如果感觉彼此不合适我们就分手,以后永远不要再纠缠彼此,能做到吗?” 永远不要再纠缠彼此么?我无法想象自己三十岁没有许世唯的样子,没有许世唯,没有家,没有我们的孩子,我真实经历过的从前,好像一场荒诞的梦,被一个由自己提出来的建议轻松否定。 他没有追问我是否同意,而是极富耐心的带着我在校园里慢慢走。我们绕过花坛草坪,途经图书馆,最后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夕阳已经沉下去了,给大地罩上一层模模糊糊的灰色。 我握着手,指甲深深陷到肉里去,可我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都被分成了两派在展开拉锯战。 同意?说实话我真的没有信心告诉自己,说一个月定一定会让许世唯觉得我们合适。毕竟现在的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不是二十八岁跟我相亲结识的对象。如果一个月后我们当真觉得彼此不合适,是不是就此真的算了?以后装作路人再也不掺与对方的生命轨迹。 不同意?看他决绝的态度,失了这次机会,怕是以后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不会再有。我知道他日后的温柔,也知道他的决绝和果断。 同意?不同意?同意,不同意…… “好吧。”最后我终于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 许世唯这才深深望我一眼,“那我们回去吧。” “站住,别动。”他疑惑的看着我,然后身体在我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变得很僵硬。 “别动,许世唯。”我从后面抱着他,紧紧的揽着他的腰,少年身板还带着未成年的稚嫩,但是那种清洌干净的味道却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我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拥紧他,想要把他挤到怀里合二为一,我想一睁开眼,三十岁的许世唯就会出现在我脸前,微笑着说:“老婆你醒了?肚子饿不饿?” 我闭上眼睛,然后满怀期待的睁开,一颗心最终还是沉了下去。 老公,我跟年轻时的你做了个约定,如果以恋人身份相处一个月还无法让你接受,我就放手,再也不纠缠你了。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 未来一个月,夏三断,加油!   ☆、第7章 爱如飞蛾 “许世唯当真同意了跟你交往?”欧阳飞感慨:“真羡慕你。” “只有一个月而已,你羡慕什么?难道你也喜欢许世唯?我警告你,他是我的!” 欧阳飞说:“拉倒吧你,我是羡慕你真有本事,这才几天啊,许世唯就同意跟你交往了,如果梁雪也同意跟我交往,哪怕只有一天,我估计也会笑死。不过说真的,就算他现在同意跟你交往,一个月后……” 我捂住耳朵,“求你别说!” 他得意,“看,你自己都不敢面对,爱果真会让变得麻木愚蠢飞蛾扑火啊。” 我怒了,“我好歹有一个月试用时间,你呢?别说备胎,连个千斤顶都算不上,千斤顶至少换胎的时候还能顶一下,给人家跪着当接盘侠人家都不鸟你。” 欧阳飞捂着胸口,恶狠狠道:“我的心……你这恶毒的女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我管它报应不报应,很快便发挥出阿Q精神自我麻痹安慰,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死街头,从现在起珍惜每一分钟,努力享受恋爱生活吧大龄少女! 午休时我脸朝后趴在许世唯的桌子上,小声说:“许世唯,咱们现在算是正式交往了吧?” “嗯。”他翻着书本眼也不抬。 我说:“对面的帅哥,请给你目前女友一点点尊重,停下来手上动作,眼睛注视着我,好么?” 他这抬起俊脸看向我,“嗯?” 我提议,“你看,这么美好的季节,这么悠闲的中午,你不觉得呆在教室里太过浪费了吗?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他面无表情,“不想去。” 我捧着下巴,退让,“好吧,那你现在亲我一下。” 许世唯明显倒吸一口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慢慢凑过去,压低声音说:“要不要我亲你一下?” 他立刻站起来走出教室,我笑笑,起身准备离开。 “瞧,那个女生又要去找班长了,真丢人。” “就是唉,班长明明不喜欢她,还死皮赖脸的倒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女生。” 我伸出手,指着讥讽声传来的方向,“以后再听到谁在背后八卦骂人,我一巴掌扇死她!”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我冲她们笑笑,然后飞一般的跑出教室。 夏三断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女生,压根不用忍受这些无聊非议。说我坏话没关系,别当我面,更别传到我耳朵里,不然我才不客气。 什么?你问我怕不怕被恶意排挤,甚至遭遇校园恶势力攻击? 前者我还真不怕,以我心理年纪三十岁的高龄压根儿不屑跟十几岁的小朋友玩在一起。至于校园恶势力……我自己就是啊!who怕who? 许世唯走在前面,他个高腿长步子大,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小跑跟在身后,知道的两个春心萌动的小青年谈恋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跟他推销保险。 快步跑了两圈后,我汗都出来了,终于忍无可忍的出声,“喂,你当是遛马呢!懂不懂照顾着点我这小女生?” 他深呼吸,这才将步伐调整了慢了些,我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心里美滋滋的。 许世唯挣扎着甩了两下,没甩开……有些尴尬的看着我,略感无奈道:“会被老师和同学看到啊。” 我腆着脸皮说:“我是女生都不在乎,你怕什么?” 偏偏旁边小树林里还有一对大胆的少年少女在拥吻,看得我也起了邪恶心思,许世唯显然也看到了,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加大步子想要离开这里,我不想走,便往后拖。 他往前面拽,我往后面拖,两个人较劲儿一样展开拔河赛。 我扭捏的拖着尾音叫他:“许世唯——” 他立刻道:“想都没想!” “你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轻轻捏捏他的手指,“你要留着初吻给你老婆吗?” 他明显红了耳朵尖,脸却更严肃了,“不关你的事。” 怎么办,我好想亲亲他,抱抱他,然后……直到现在我才懂什么叫做曾经沧海难为,除去巫山不是云,意思就是我们曾经拥抱过亲吻过在床上零距离过,现在拉拉小手耍耍嘴皮子根本就满足不了我这个女流氓啊! 最后,我还是强忍着邪恶的冲动和许世唯在校园里散了半个小时的步。许世唯也忍耐着没有冲我发火或者独自离去。 怎么评价这次约会呢,除了没有达到预想的进度之外,基本上还是令人满意的。我决定,这种活动以后要多多展开,深入开展。 可总有那么一小撮心理阴暗的家伙,自己过不好,也不让别人过好,偷偷写了一封信,向老师揭发我厚颜无耻的行迹,结尾处还义正词严的表示,如果学校不铲除我这匹害群之马,整个一高将面临着管理失控、早恋早疯的危险,将永远宁日! 告发信倒是把许世唯摘出去了,字里行间还流露着对其深切的同情,表示一切都是我单方面蓄意纠缠,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班主任将告发信折起来放回抽屉,一脸慈爱的看着我,“夏三断同学,你怎么看?” “这是对我赤果果的诬陷攻击!”我握着拳头说:“我不允许任何人玷污我跟许世唯同学之间纯真无邪的友谊!” 最好别让我查出来这是哪个小人的手笔,不然我饶不了他/她! 许世唯在边没吱声,但是我明显看到他动了下嘴唇,似乎欲言又止。 班主任笑起来,“没有就是最好,毕竟目前也没什么证据,这封信我先放着,作为对你们两个人的警示。同学之间团结友爱是好的,但是千万不能过了界线,知道么?” “老师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优异的成线堵住某些居心不良份子的嘴!” “咳咳……不忘学习就好,学生嘛,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忘记了学习。” 跟许世唯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当周围快没有人的时候我听到许世唯说:“既然敢做,为什么又不敢承认?” 我闷闷的说:“你希望我承认吗?你要是敢点头,别说是跟老师承认,让我跟全世界坦白都没问题。” 他斜我一眼,果然没再出声。 连告发信都没有伤到我分毫,甚至还助长了我的嚣张气焰,班里有些人坐不住了,终于开始从明面上排挤我。具体体现在只要我一进教室,女生们都不再说话,只是拿眼睛鄙夷的看着我,当我走出教室,身后立刻一片愉快的笑声。当我去餐厅吃饭,几乎找不到座位,好不容易端着餐盘坐下了,对面的立刻就会起身,好像我携带着令人躲避不及的瘟疫。 什么嘛,都是小学时玩过的东西,你们当我会在意?太天真了吧! 这天我走进教室,感觉气氛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心里便多了些警惕,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去,才感到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头疼,平滑的木椅上,不知何时被人倒钉了一排图钉,齐刷刷露出锋利的尖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玩笑了,而是带着恶意的示威攻击。可是麻烦要上课了,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去寻找另一张椅子。 “夏三断。”坐在后面的许世唯突然开口说:“把你的椅子和我换一下。” 教室里一片静默,大家都睁大着的眼睛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站出来,我已经做好了发飙复仇的准备,可是他一开口,所有的恼怒感觉都烟消云散了。 他现在不喜欢我,甚至可能会觉得我讨厌难缠,但是他终归心底善良,我夏三断没有爱错人。 我打起精神,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珠给憋了回去,回过头给他一个笑脸,“没事的,我有办法。”我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盖在椅子上,然后一屁股坐下去,大声道:“不就是几个图钉么,用这办法来整人的家伙是不是傻?” 整节课我都没有听进去,满耳朵飘的都是许世唯那句‘夏三断,把你的椅子和我换一下。’唉呀唉呀,高兴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下课后,许世唯又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他一边拔掉那些图钉,一边说:“你应该改下对同学们的态度,不然以后恐怕还免不了麻烦。” 我低着头不说话,凭什么要我改变态度,难道事情是我挑起来的吗?我只是喜欢个人而已,碍着他们什么了?再说,他们对我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在乎。 真的,许世唯,你只要多看我一眼,对我笑笑,别的什么都比不了。 傍晚去医务室拿了点药,回来时碰到了欧阳飞。他兴奋得满脸红光,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连着我面前转了三个圈儿。 我屁股还有点疼,实在笑不出,“什么事啊值得你这么得瑟?” 他唱:“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别走!你猜猜,猜猜嘛。” “别告诉我梁雪答应跟你交往了。”我随口说道。 “恭喜你猜对了!”他又开始得意的转圈儿。 真的假的?看他开心的样子,应该是真的,梁雪毫无预兆的答应跟欧阳飞交往,属于我的女人第六感却隐隐发出警告,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文快一周了,也该和大家说点什么了,说什么呢……让我想想明天再说……   ☆、第8章 事无绝对 欧阳飞和梁雪的事有点诡异,但是我也没有作太多想象,因为我现在忙着恋爱啊。 重活一回不容易,我得把前半生没经历过的东西全都经历一遍才行,譬如上课时递个小纸条,学校食堂两人头抵头一块吃个饭,宿舍拉灯前逛个操场,星期天带许世唯把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从头到尾吃上一遍…… 我连夜列了很多计划,足足二十多页,每做完一件事就在那行尾端打个勾,齐刷刷的一排下来估计能看爽强迫症。 “中午不在学校食堂吃了吧,我们去吃外面新开的那家热干面。”我努力将每个字都写到工整端庄,然后撕下来揉成团丢给后面的人。 抄了半板代数题还没等来回信,我用后背撞了许世唯桌子三次他才丢过来一个纸团,俩个字:不去。 “为什么?”我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原因让我有些没想到,许世唯说:“头疼。” 我转过头,看到许世唯一手拿笔抄题,一手抚着额头,脸色格外苍白。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放学,我立刻转过去问他,“怎么了?是感冒了吗?” 他垂着眼帘说:“大概吧。” 我将书本丢进抽屉,“我跟你去医务室。” “不用,我已经跟老师请假,下午不来上课。” “哦,好,那你在宿舍好好休息,多喝点开水。” 他点点头,看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自己去食堂买了份拉面,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嗨,小感冒而已,下午宿舍看看他怎么样了,我安慰自己说。 下午许世唯果然没来上课,我这半天心里都是空荡荡的,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立刻飞一般跑去宿舍找他。然而他的床位却空荡荡的,同宿舍男生说:“他生病请假,好像回家了。” 一高是寄宿制,一个月回家一次,还有两天就可以走了,我原本还打算跟他一起呢。 回到家,老夏很开心的下厨烧菜,准备吃饭时,家里却突然多了一个人,竟是路青。 老夏跟二姐差点没在院子里吵起来,老夏说:“我们家吃饭你把他叫来做什么?” 夏萌萌擦着眼泪说:“我还当路青和我定了亲就是一家人,没想到您想的是直接把我给撇出去不要了。” “谁说把你撇出去不要了?” “你就是那意思,我以后是要跟路青过日子的,你嫌弃他,就是在嫌弃我。” 老夏叹气,“闺女,我不是你想的那意思。” 夏萌萌依旧是哭,“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夏说:“爸不是觉得你应该能找个更好的人么,路青这孩子,虽然有钱却太挥霍了不懂赚钱和投资,现在他爹还在可以养着你们,以后呢?等他爹过了百岁,两腿一蹬走了,你跟他靠什么生活?爸到时候也老了,想照顾你也恐怕是也有心无力……这女孩子啊,最怕的就是嫁错人,不然这辈子就毁了。你看你,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是干活种田的料子,家务事更是半点不通,不知道柴米油盐金贵。他路青现在对你好,还不是因为你年轻漂亮?等你上了年纪懂了这些,万一应上那句贫贱夫妻百事衰的老话,你说可该办?” 夏萌萌抽着鼻子说,“我喜欢他,也不是看了他的钱,将来他要是落败了,去街头讨饭,只要对我好,我也愿意。” “好吧,该说的不该说的爸都跟你说过了,记住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怪不得旁人。” 夏萌萌点点头,跑到屋里跟路青腻歪去了,只留老夏对着天空发呆。 当父母的好像总有操不完的心,我对母亲没有一点记忆,懂事起老夏就是这么唠唠叨叨的,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我们。 每次我都说你太爱操心啦,给自己找堵,明明孩子都大了,就由着她们去呗,偏偏还爱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何苦来哉? 老夏总是说:“你还小,不懂,等有天你长大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变得跟我一样。” 我虽然未来得及为人父母,如今却是明白了。其实我特别想告诉他,“老夏你不用担心,将来路青和夏萌萌恩爱着呢,似对方如生命。而且路青中年时还买了很多商铺屯了很多地,手里的钱怕是八辈子都花不完。” 但是话到嘴边我却又不敢说,我怕事情会有转变,就如同我跟许世唯原本是夫妻,如今却看不到任何结合的迹相。我们十六岁,距离二十八岁相亲还有十二年,十二年,未来会怎么样,谁也不敢断定。 “糟糕!”老夏终于看够了天,恍然道:“饭菜都凉了吧?老三,你这孩子也是,在旁边看着我发呆,怎么就不知道叫一声!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忘东忘西的,你看看好好一顿饭……” 这顿饭吃的很开心,老夏还亲手帮路青添了两次饭,算是正式接纳了他。 收拾完桌子路青跟我聊天,“三断,听说你是四中唯一考上一高的,真了不起,这事儿我知道的晚,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给你玩吧。” 他递过来一个墨青色的玉坠,内镶嵌的图案是鱼化龙,鱼首龙尾,传说鲤鱼跃龙门,跳过去便会幻化成龙,精致又雅气。 我摸了摸,触手温柔,想必价值不菲,也不敢随意收,才要客气,路青却道:“你别跟我客气,我这人粗鄙,好东西砸手里也是浪费。” 我却之不恭,“那我就收了,谢谢姐夫。” 他乐,“你叫我什么?” “姐夫。” “再多叫两声……” 我庆幸自己把玉坠收了,不然落这人手中,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在家闲了一天,实在闷的发慌,我决定去找许世唯。临行前,我做了些准备,以免到时和未来公婆撞见,交手时发生失误。 我坐着船,一路磨磨叽叽的来到文秀镇,做了五六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敲门。 开门的果然是婆婆,哦,目前只是许世唯的母亲。短短五六秒,她用那双精明锐利的目光已经将我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她疑惑道:“哦,你是……” “阿姨好!”我非常礼貌的鞠躬,“我是许世唯的同学,是来还他笔记的。星期三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我也给他抄了一份,麻烦您把这个交给他。” 她立刻笑起来,态度温和道:“原来是世唯的同学啊,屋里请吧。” 我欲擒故纵,“我就不进去了,回家里还有事呢。” 许妈却道:“什么事这么急,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进去喝杯茶,等下世唯知道了,怕是要怪我怠慢了他的同学。”语罢拉住我的手,亲亲热热的往里面拽。 “阿姨,许世唯他怎么样了,生病好了吗?” “还没呢,这孩子,发烧了还硬撑着不去看,回到家差点给烧成了肺炎……” “啊,这么严重啊。” “是啊,不知道在倔什么。世唯,世唯,你同学来找你玩儿了!” 我要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使它呈现出一种关心,但是这种关心又不能超越同学关系显得太过火。 许世唯从楼上下来,穿着毛葺葺的蓝睡衣,神情焉焉的,像只病了的大兔子,让人看了就想上前去摸一摸。 看到我,他有些头疼似的揉揉太阳穴,“你怎么来了?” 我扬扬手里的本子,“我来给你送笔记和板题……” 他也不揭穿我,懒洋洋的神情,看上去格外放松。 许妈给我倒了茶,说:“这快中午就别走了,留在家里吃饭,我去买点菜,一会儿就回来。” “阿姨,不用那么麻烦,我就坐一会儿就走!” “那可不行,喝茶喝茶,我马上就回来啊。”说罢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许妈是典型的中国式婆婆,待人亲切温和,尤其喜欢待客,尤其见了许世唯的同学同式,简直热情的不得了……我以前就曾见识过。 许世唯说:“夏三断,你是掐着饭点来我家的吧?” “开什么玩笑?我会在乎你们家一顿饭?”这话我说的很没底气,事实上……我在附近街道上转了两圈才敲门,没想到竟被他一眼看穿。 他也不继续揭我老底,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低头玩手指,“我说想你了你相信吗?” “你这人真奇怪,明明才跟我认识没多久,却搞的好像大家很熟悉一样。” “我们抱也抱了,手也牵了,你现在说不熟悉?” 他说:“你这是讹上我了么?” 我立刻抬头辩解,“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他看看我,不再说话。 我捧起杯子,没话找话,“许世唯,你身体还难受吗?” 他好像是要借此赶人,精神不怎么好的说:“有一点。” “许世唯。” “嗯?” 我错愕道:“你脸上长了什么东西?” “什么?”他略显迷糊似的摸摸脸,“哪边?” 我凑过去,抓住他的手,“别动,我帮你看看。”然后毫无预兆的对着他的唇吻上去。 他似乎有些吓呆了,茫然的睁着眼睛发呆。 我轻轻咬了下他的柔软的唇,然后离开,一本正经的说:“我听人说,接吻可以治发烧。” 足足三十秒,许世唯才举起手,再次用拇指揉捏太阳穴,手指遮着眼,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夏三断,班上男生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单缠上我了呢?”   ☆、第9章 礼尚往来 挑对象这个问题很复杂啊,就像当年我相亲五年,阅男无数,最后却遇到了初次相亲的许世唯,然后一锤定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份? 我说:“缘份。” 他将手移开,好看的长眼睛定晴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也看不出表情。 我被他看的有点尴尬,清清嗓子,小声问道:“许世唯,你在看什么?” “你真的很奇怪。” “啊,哪里奇怪?” 他说:“你确定自己真的希望我,而不是喜欢一个跟我长的相似的另个人?” 我有些心虚,“你说什么啊。” 他继续问:“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地方?” 我立刻道:“全部都喜欢啊。” 从头到脚,缺点还有优点,不对,我老公是没有缺点的,完美!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 “啊,当然知道。” 许世唯突然笑了,勾着嘴角说:“那你说说看。” 我挠挠头,掰着手指说:“你……学习好,做事认真,脾气温和,有耐心,心底也善良,是个非常好的人。” 他并不在意我的赞美之词,而是漫不经心的继续问:“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 我认真想了想,大声说:“你喜欢穿蓝色,吃面食,喝冰红茶,看拳击比赛、观察星空,还有养鱼!讨厌榴莲、臭豆腐和皮蛋……” 他眼中一道亮光闪过,却转瞬即逝,眼睛微微眯起。 我敏锐的住了嘴,因为我发现他生气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你说的很对,还有一些事情我要告诉你,”他对我勾勾手指,示意我靠近。 这样的许世唯好可怕……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我却像着了魔,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许世唯,他会对我说什么? “我喜欢长头发、大眼睛,机灵、话不多的可爱女生,讨厌丑陋,愚蠢又话多,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偏又自以为是的人。” 他的每个字都像一根针,重重扎在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不相信这是许世唯说的话,我的老公才没这么恶毒……原来在他眼里的我,跟其他同学眼里的我并没有任何区别,丑陋、愚蠢、话多、厚脸皮、自以为是……原来我是这么令人讨厌的人。 我竟是错了,我还是我,还是那个粗鄙不堪不长脑子的夏三断,而他却不是那个温柔善良包容我纵容我的许世唯。 我不怕别人尖刻的嘲讽打击,却唯独无法忍受他对我有任何不满的只字片语。我也是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许世唯如此之深,回首想曾经那些平淡无奇的时光,点点滴滴竟然全是温馨浪费,他对我的每个笑,每句话都是难以言说的幸福。 三十岁,十六岁,原来我们之间间隔的不仅仅是十四年光阴,还有许多无法越界的鸿沟。 我睁大眼睛,绷紧嘴唇,像个白痴一样傻傻盯着他。 少年似乎很满意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饶有兴趣道:“现在该轮到你说了,夏三断,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我喜欢春天的绿叶夏天的花秋天的果实冬天的风雪,一切大自然美好的东西。我不挑食不浪费,喜欢所有的水果和蔬菜,好养的不得了。我爱温柔善爱富有大爱的男人,讨厌自私冷漠、尖酸刻薄和睚眦必报,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的负能量载体。我的优点是执著和爱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不想要的谁也强塞不了,绝对不会让自己在任何人跟前受委屈。” 许世唯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现在被人奚落嘲笑,因为我对一个错误的对象死缠烂打豁出了所有的尊严,我活该。 我们脸挨的很近,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吸呼。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僵硬的对峙中,大门响了,许妈拎着菜快步走进来,欢喜道:“今天的虾是新鲜又便宜,还有螃蟹,你们两个算是有口福啦。” 我眼泪刷的流出来,捂着嘴巴夺门而逃,经过许妈跟前不忘解开两颗衬衫扣子……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出意料,许妈手里的袋子啪的掉在地上,脸上顿时像打翻了颜料盘,精彩极了。 我出了大门放慢脚步,满意的听到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怒斥声。我这个婆婆,什么都好,就是对儿子太过严厉苛刻,容不得他有丝毫瑕疵和缺点,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你这混账东西,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许妈声音颤抖着吼。 “我什么都没做啊。”许世唯显得很无辜。 “你当我是瞎的?做了还不敢承认,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当强.奸犯?!我今天要不狠狠教训你怎么对得起许家的列祖列宗!” …… 看,我就是这样爱自己的人,受不得任何委屈。 许世唯曾跟我说过,“我小时候家教很严,妈妈时常叮嘱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有次大概是五岁时吧,扯了一个幼儿园小女孩的辫子,被老师告到家里后,我被妈妈用竹子抽了二十下手心,那种疼,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只是打几下手心就印象那么深,这顿教训恐怕是要记上一辈子了吧? 除了许世唯性格变化大之外,这天还有件事让我耿耿于怀,那就是……我都十六岁了,为什么胸部还平的跟个男人一样?!我执意留短发那是因为许世唯喜欢过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就想起她,并不意味着要刻意追求一马平川的帅气中性美…… 我在文秀买了些葛根、海带香菇和木耳,准备回去给自己煲汤补补。老夏再过细心,也终归是个大男人,这些生理发育问题以后一定要多注意,坚决不能让自己留遗憾! 星期一我没去学校上课,不是因为无法面对许世唯,而是因为……我生病了。我他妈居然被许世唯给传染了,只是一个单纯的亲吻啊……代价要不要这么重? 我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窝在床上分不清黑夜白天。 隐隐约约似乎有人用手抚摸我的额头,我立刻抓住他的手,说:“许世唯,我忘记跟老板请假了,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生病不能去上班了。” 那人说:“我是你大姐。” 我有点失望,“夏多多?那你帮我打个电话跟我们老板说一声也行。” “许世唯是谁?” “我老公啊。” 她问:“你谈恋爱了?” 我傻笑,“嗯啊,嘿嘿。” 夏多多问:“他对你好么?” 我抱着枕头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脑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又一觉醒来,感觉浑身轻松许多,屋里没开灯,光线有点暗,模糊有个身影靠坐在书桌前。 我挠挠头,眯起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许世唯?应该是他吧,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说我在做梦,没睡醒?我用力捏担自己的脸,疼,是真的。 “许世唯?” “嗯。” 还真是他,我从床上跳下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平静道:“这得去问你大姐。” 我问:“我大姐?她人呢?” 他说:“上班去了。” 我去院子里转了两圈,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便问:“我爸呢?” 许世唯坐着不动,说:“去外地干活了。” “那你有看到我二姐吗?” “跟人约会去了。” “不是吧?!”我用脚踢踢门,“我都病成这熊样了,他们就都这么放心的出门?” 许世唯没理我,低头用手在把玩着什么。 我走过去把东西从他手里扯出来,原来是路青送我那条鱼化龙配饰。 他慢悠悠的问:“这东西你哪来的?” 我说:“别人送的,怎么了?” 他看上去显然对这玉佩有意思,但是却不想解释给我听,淡淡道:“没什么。” 我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两点钟了,便伸了个懒腰,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说:“今天早上。” 我又问:“吃饭没?” 他反问:“你说呢?” 也是,整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他能找到东西吃才叫怪。 我洗漱了下,在厨房找到点剩米饭,便加了两颗蛋,做了个简单炒饭,又从坛子里拿了些老夏腌制的酸萝卜和海带。 “吃饭吧。”我招呼许世唯。 他也没客气,直接坐下来便吃。 萝卜酸酸甜甜的很清脆,海带也非常鲜嫩可口,我们两个埋头苦吃,将所有东西吃了个干净。 许世唯将校服外套脱下来搭椅子上,准备收碗却被我制止,“行了,我来收拾,你走吧。” 他显然对这道逐客令感到意外,“嗯?” “我大姐找你过来不是为了照顾我么,我现在已经好了,你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提前回学校吧,现在还不算晚,赶的上最后一班车和船。” 他站着没动,黑眼睛亮亮的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去上学?” 我想了想,说:“看心情吧,现在不是特别高兴,等过两天再说。” 反正对我来说,最大的目标就是考上一高,如今考上了,成绩也不算太差,借此休息几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世唯将碗收在一起,淡淡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第10章 丝袜惨案 看许世唯的架式,竟是要打算跟我一起在家耗下去了。本想利用这两天时间来梳理一下过去,再展望谋划一下未来,然后好好想想跟许世唯将来的路要怎么走,这么一来,全都被打乱了。 许世唯洗碗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他就是有本事将家务活儿做的比工作还细致,油腻的碗从他手里出来,白瓷剔透好像升华成了玉。 “可以了吧,已经很干净了。”我忍不住说话,生活明明还有更多有趣的事啊,去看看电视嗑嗑瓜子散散步也好过在碗与清水中浪费时间吧? 完美主义者却异常坚持,认真的捧着碗说:“再洗一遍。” 然后我就看着他又把碗冲洗了一遍,逆光中,我看到他脸上隐约浮现的青紫印,心竟不受控制的微微牵痛,“你的脸……” 他斜我一眼,“我妈打的,这下你心满意足了吧?” 我不敢跟他对视,小声道:“疼吗?” 他答非所问:“咱们扯平了。” 他给我一顿羞辱,我送他一顿毒打,还真是礼尚往来,扯平了。 在家闷的无趣,我便决定带他出去转转。 时下已是深秋,天空显得格外辽阔清澈,路上行人不多,我们便肩并着肩慢慢的走。 路上落了许多树叶,一脚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 “许世唯,你真的喜欢梁雪吗?” “嗯。” “你喜欢她多久了?” “三年了。”竟是比我知道的还要更久。 镇口有棵老梧桐,五个成年人都环抱不过来那么粗,下面放着几个木桩供行人歇脚,坐在那里还可以欣赏河对岸的景色。 我走到这里时停下来,问道:“你为什么不跟她告白呢?” 许世唯皱起眉毛,“为什么要跟她告白?” “真奇怪,不是你喜欢人家嘛。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更何况,就算她察觉到了,一个女生,碍于情面也不好给你做什么回应啊。你就不想拉拉她的小手?抱抱她亲亲她甚至做更亲密的事情?” “……,”他沉默,神情有点复杂,好半晌才说:“我的喜欢跟你的不一样。” 我不明白,都是喜欢,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是说他是君子坦荡荡纯洁无邪的爱情,而我是代表成年人赤果果猥琐的邪恶□□?跟小朋友恋爱,果然是代沟啊。 我坐在树下仰天长叹,许世唯则表示不解,“你怎么了?” 我无精打采的说:“心累。”姐姐都三十岁了啊,早已经被时光打磨的干脆直接,现在再来谈场柏拉图式的爱恋,难度之大可以想象。 “许世唯,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天结婚,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 “梁雪那样的吧。”果然……我也不指望自己会是他心中的良人。 许世唯站在岸边眺望对面,我则懒洋洋的盘脚坐在树桩上,夕阳撒下一地金色的光,蓝天旷野,河流白帆,一切都美好的像幅画儿。 有瞬间我遗憾的想,如果我重生成那个长发女生,现在是不是要幸福的多?我做梦都想不到,那个曾在我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女孩,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我羡慕嫉妒的对象。 晚上许世唯跟我回家,院子里依旧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看来我果然被抛弃了,一个人都没有……” “还有我。” 我扣着太阳穴说,“天都黑了,我们吃点什么呢,让我想想……你饿不饿?” 他摇头,“不饿。” “太好了!那就不用做饭了,忍一忍就到明天早上了,我们睡觉去吧。” “……” 然后我就真的去了,可能是大病初愈的缘故,睡的格外香甜,直到许世唯把我叫醒。 “我煮了些粥,你起来吃点。” “不想起来。” 他迟疑了下,“那我给你端过来。” 我连忙道:“不用了,诶,老公……”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惊呆了,许世唯的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我假装咳嗽,尽量做到若无其事,“不好意思,我还当是做梦呢!” 晚饭吃的很尴尬,许世唯虽然举止如常,视线却从未跟我有过任何接触。 次日家里人还是没有一个露面的,我也觉得没意思,索性收拾东西上学校去了。 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我们这对捆绑组合,我跟许世唯一起出现在教室,议论声和好奇目光明显没有之前多了。 中午一到,我就操起吃饭家伙往外跑,这些日子只顾拉许世唯在外面吃了,居然开始怀念这里足量的炒米粉和酸辣汤……等等,然而往日熙熙攘攘的食堂此刻为何诡异的安静空旷? 我跑回教室问许世唯,“食堂什么情况?吃饭的人呢?” 许世唯说:“被同学们砸了,学校在想办法,先去外面吃吧。” “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问题少年,我才两天不来学校,竟然把食堂给砸了,要是再晚几天,是不是连教室都给拆了?为什么要砸食堂?” 许世唯淡定的说:“有同学在酸辣汤里喝出了一条肉色丝袜……” 酸辣汤?肉色丝袜?我怒了,“食堂老板现在哪儿?” 许世唯说:“派出所。” 我惊讶,“啊?” 许世唯慢吞吞道:“他强逼去理论的同学把丝袜吃下去。” 简直丧心病狂啊这斯!以前见那个食堂老板地中海上没几根毛还觉得惨兮兮的很可怜,没想到为人竟然这么可恶,难怪现在被砸了,活该! 下午见到欧阳飞,他阴气森森的拉长着脸。 我跟他打招呼,“嗨,帅哥,怎么了这是,不是才谈上恋爱嘛,为什么感受不到一点爱情的滋润呢?” 他开口就吐脏话,“恋爱个鸟,滋润个屁!掰了!” “这才几天啊,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飞说:“都是因为我舅那点破事儿!” 我说:“你舅?你舅怎么了。” 他狐疑:“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前两天身体不舒服,没来学校。” “哦,”欧阳飞长喘短叹道:“反正现在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我舅,就是承包了咱们学校食堂的那个……” “丝袜?”我错愕,“食堂老板是你亲舅?” 欧阳飞抱头道:“没错,就是我傻缺的亲舅。” 我对他无比同情,“他造下的孽,跟你没关系……” 欧阳飞郁闷,“可丝袜跟我有关系……” 我思维有点乱,“你是说丝袜是你的?” 欧阳飞白我一眼,“是梁雪的……” 我叫停,“等等,等等,你让我先想一会儿,你是说有同学在你舅舅开的食堂里喝出了一条丝袜,而这条丝袜的主人是梁雪?你们到底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下流的事啊?” “我能做什么下流的事?就是捡了条杨雪的丝袜放在口袋里然后去舅舅家开的食堂后厨转了一下,结果袜子竟然掉到海带里去了没被发现,谁知被同学喝了出来,拿着证据去找舅舅理论,结果那个二百五竟然想毁灭证据跟同学动手,气急直接拿袜子塞到人家嘴巴里……事情越闹越大,电视台的也来了,那条袜子成了焦点上了电视,最后竟然被一个女生发现袜子是梁雪的,就在宿舍传播开,我就这样被牵连了呗……” 我听的啧啧称奇,“你哪里是被牵连,你分明是始作俑者啊。哪个同学眼力这么厉害,竟然从一条煮熟的丝袜追推断出它原始的主人,这种人才不做刑警侦探都可惜了啊。” 欧阳飞跟着感慨,“所以说,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好好的光脚不就行了嘛穿他妈什么丝袜?!” “穿丝袜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不去捡不就得了,诶对了,你打哪儿捡来的丝袜?该不会是潜入女生宿舍偷的吧?” 他生气,“放屁,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我点头,“像。” “切,那天我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梁雪,她正在晾衣服,风把袜子给吹下来了,我就只好捡起来了呗,结果她还接起了电话,半个小时也没见下来,我寻思着该吃中午饭了,就把袜子揣口袋里去舅舅家食堂转转,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后来就这样了……” “你舅知道事情的经过吗?” “你是觉得我还不够惨是吧?” “你惨吗?”我不无同情的说:“你舅舅才是最惨的那个吧,莫名其妙就被自己外甥给弄进局子去了。” 欧阳飞说:“行了行了,他要是长点心眼也不会闹成这样,别再提这破事儿了,反正我跟梁雪是被棒打鸳鸯,再也不可能了。” 晚上我跟许世唯在操场上散步,我问他,“你知道食堂那条丝袜是梁雪的吗?” 许世唯足足僵了半分钟才开口说话,“现在知道了。” “……早知道不告诉你了,现在心情应该很复杂吧?”我关心的说。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许世唯目光冰冷的看着我,“从一开始接近我,你就居心叵测,女孩子该有的优秀品格,你一样都没有。”   ☆、第11章 遥不可及 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格外渴望,于我来说,安静、温柔、优雅、善良这此优点全都如天上星晨遥不可及,从小到大,我就像片苔藓,外表简单新鲜,实则任性偏执的疯长在不为人知的半阴地带。 许世唯说的很对,女孩子该有的优秀品格,我是一样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渴望一个阳光、温柔、善良完美的另一半。 “的确如此,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愉快的对他翘起嘴角,像个拐骗犯对小朋友举起诱惑的棒棒糖,“你已经拥有很多男生该有的优点,所以还要再找一个同样完美的乏味女生么?” “乏味女生?”他轻声重复我的话,“当你去一家餐厅吃饭,老板同时给你两个选择,一份色香味俱全的大餐,一道什么优点都没有的小菜,还弥漫着腐烂的臭气,你会选择吃哪个?” 我毫无疑问道:“当然是前者。” 他说:“这就是我的选择。” 我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尝试那道小菜?” 许世唯淡淡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很想知道,那道小菜有多难吃。” 我问:“结果呢?” 他回答:“味道很特别,但是不适合我。” 这便是我们相处一个月后得出的结论,至于我为什么不牵就忍让,将自己缺点全都掩饰包装,在他表面呈现出光鲜亮丽的一面,因为我不想,也不能。许世唯说的对,我本质就是那道带着臭味儿的小菜,任凭再高明的厨师也无法将其料理成豪华大餐。我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针对一个目前喜欢精致生活的食客,我显然是在错误的时间上错了桌。 我一直担心的终于变成了现实,原来重生之后,我们真的已经不在适合。 我不遗憾,因为我努力了。只是我的胸口,为什么那么疼呢,好像心脏在被利刃尽情分割。 我看一眼许世唯,没有再说话,因为我想不出彼此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跟他擦肩而过时,仿佛看到他眼中有道亮光划过。 “夏三断,你没事吧?” “我没事,回去睡觉。”我只是太难过了,没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时间会抹平这份伤痕的。 那么多年都单身过了,我不介意再等上十二年。我爱的他,或许会在我二十八岁某次相亲的时候悄然出现,就像曾经的许世唯一样。 晚上我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准备熄灯了,我推开门,对已经躺在床上的女生说:“梁雪,出来下,我找你有事。” 她偏着头看我,眼睛笑眯眯的,嘴角两边露出浅浅的梨涡,还有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即使穿着普通睡衣,也无法削弱清纯甜美的气息。 她用撒娇的语气道:“什么事啊,人家都已经睡下啦,明天再说不行吗。” 我果断的拒绝,“不行。” 她迟疑了下,拿了外套披着坐起来,旁边的女生瞟我一眼,立刻凑过来关心道:“小雪,要不我跟你一去?” 梁雪拍拍她的手,笑着说:“不用啦,没关系的。” 梁雪跟我来到顶楼楼梯口,倚靠着扶手说:“找我什么事,说吧。” 我问她,“你喜欢许世唯是吧?” 她怔了下,撩起头发甩了下,“我不知道在你说什么。” “在女生群里说坏话孤立我,往我抽屉里塞碎玻璃片,还跟老师写举报信,都是你干的吧?”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凭无据的话?宿舍等下点名,我要回去了。”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别着急走,”我抓住她的手臂,“你很聪明,知道许世唯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本来你跟他的事我是管不着的,你喜欢他,大可以堂堂正正的去追或选择继续若即若离的暗恋,无论如何都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你做这些事,不怕我会发现,难道也不在乎许世唯怎么看?” 沉默了三十秒后,梁雪抬起下巴,好像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语气冰冷道:“夏三断,我从头到尾都听不懂你在什么,也不想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你出来,还以为是要倾听些女生的小秘密,原来是我错了。” 看她此时反应,心思竟是比我猜测的还要厉害。现在的小女孩,果真是了不得。 “你没错,我的确是要跟你说一些属于女生的小秘密,我跟许世唯——,”我故意拉长了声音,她指头慢慢收紧,手臂肌肉也跟着僵硬起来。 我松开手,郑重道:“我们已经分手,以后你跟他再怎么纠缠都跟我没关系,以后也别再做类似之前的那些事了,因为真的很幼稚,我连反击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女人,感情上不需要也没必要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放在眼里。 又过了好一会儿,梁雪才背对着我一字一顿道:“夏三断,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完全不在意,“是么,讨厌我的人很多,不在乎多你一个。” 次日清晨我和欧阳飞一起在外面吃早餐,他点了一份炒河粉两碗八宝粥外加两个肉加馍和一杯豆浆。 我调侃他,“不就是失恋么,你这是发泄着把自己当成猪喂在呢?” 他一边吃一边摇头,“你不懂,我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没睡,今天要是不填饱肚子的话,恐怕就没精神上课了。” “都在想梁雪?” “除了她还有谁。”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漂亮。”他把食物塞了一嘴,鬼鬼祟祟的打量四周后小声道:“你看旁边吃饭那些女生,都长什么鬼样,梁雪的存在就是为了拯救我们这些身在地狱的受害者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是问你感觉她为人怎么样,谁问你她长相了?” “这都不并重要,”他咬着吸管说,“对我们男的来说,女生只要漂亮就够了。” 这家伙还真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生物,问了也白问,难怪梁雪看不上他,俩人智商压根儿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欧阳飞突然用手肘捅捅我的胳膊,“许世唯……”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突然扯他干嘛?” 欧阳飞翻个白眼,“傻,我是说许世唯进来了。” 小店门口赫然站着一个斯文清俊的少年,对笑容可掬的老板娘道:“一笼包子,一碗小米粥。” 单是看到他像棵小树生机勃勃的站在阳光下,心里都会无端生出许多感慨,我怕自己果真是老了。 欧阳飞坏笑着看我,“你不跟他打个招呼?” 我长呼一口气,“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啊?也分了?”他脸上的错愕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为什么感觉事情好巧,许世唯答应跟你交往,没多久梁雪就答应了跟我交往,梁雪跟我分了,你也跟许世唯掰了,难道说……” 我挑起眉毛,怎么,这时候才察觉出事情不对头了?神经还真是大条。 片刻后,欧阳飞震惊的看着我,傻傻道:“难道说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提醒着我跟你才是真正的一对儿?让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拿包子塞住他的嘴,“少白日做梦了,吃饱了就滚,别占着位置影响别人用餐。” 欧阳飞擦擦嘴,起身将手搭在我肩膀上,“说真的,我觉得咱们俩还挺适合的。” 我冷笑,“我觉得你跟夏多多比较适合,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 他立刻萎了,“算了吧,你大姐跟个女金钢似的,我这辈子跟人交手无数,还从来没输那么惨过。别说是看到她,想到她我都腿软……” 两个人说笑着出了门,站在旁边的许世唯似乎往我们这边瞟了一眼,却又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我到教室很早,里面并没有太多人,梁雪坐在位置上,一边拿笔写着作业,一边戴着耳机在听歌。 我走过去敲敲她的桌子,梁雪摘下耳机,漂亮的大眼睛直视着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咱们能换换位置么?” 梁雪扫一眼旁边的同学,惊讶道:“你那位置不是挺好?” 我两手放在胸前,“最近视力下降的厉害,坐在那里看不太清黑板。你这么漂亮可爱,心底一定也很好,拜托拜托!” 她扬起嘴角,笑起来就像个可爱的天使,“没问题。” 远离了许世唯的我,终于回到最初属于自己的位置。周围同学当然没有用对待梁雪的那份热情来欢迎我,他们脸上挂着的除了冷漠,还有鄙夷和不屑。 我开始认真听课,把精力放到学业上。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剩下的时间都拿来看书。以前学习对我来而言是负担,现在则是消耗时间的动力。 我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如果以后读个好点的大学,生活是不是会变得更不一样? 我成绩进步的很快,忘记了什么时候有人试探着我说:“夏三断,能不能借我看一下作业?” 等我借出了作业,他又会拿着本子说:“我看不太懂你的解法,能不能在有空的时候跟我讲讲?” 后来,交流则干脆变得更短,“夏三断,125页第六题。” 再后来,开始有人说:“夏三断,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虽然跟这帮孩子的关系还是冷淡,无形中却似乎融洽了很多,他们开始邀请我参加一些小圈子的活动,甚至会偶尔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许世唯跟我隔了四排,我们却不再闲聊说话,偶尔碰上面,彼此也权当作没看到。 “夏三断,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谢谢。” 我们之间的交流仅存于此,他继续暗恋他的长发女生,我则逐渐淡出他的生活,一切基本上都已恢复到我重生前的模样。   ☆、第12章 无名之火 江城的雨总是说来就来,不分时间,不分季节,而我总是嫌麻烦忘记带伞,所以放学后被困在教室里。 雨越下越大,并没有变小的趋势,想想回到宿舍也没什么事,无非是躺在床上听女生唱歌讲八卦,还不如呆在这里安静的看会儿书。 我捧着书,渐渐的入了迷,等再次抬起头,教室里已经空荡荡的,居然只剩下我跟许世唯两个人。 窗外的雨依旧哗哗哗哗的下,我将书塞进抽屉里起身,巧的是,许世唯竟然与我动作同步,我们两个在门口碰头。 我耸耸肩膀,“你来锁门吧。” 他点头,“好。” 我在走廊下站了一会儿,正要挽起裤脚冲进雨中,却被人一把拽住胳膊,“我送你。” 许世唯抽出一把蓝色雨伞,“天气这么冷,你从这里跑回宿舍,会被浇透的。” 我看着他,眨眨眼睛,“没事,我身体好的不得了。” 他迟疑了下,将伞递给我,“不想和我一把伞的话,那就给你用吧。你是女生,经不起冻。” 我提醒他,“你忘了,我跟梁雪可不一样。” “你们当然不一样,”许世唯不无嘲讽的说:“正常女生都不会想要在冬天淋雨。” “你说的对极了,我也觉得自己很不正常。”我将他的手拿开,义无反顾的冲进雨中。 雨水冰凉,我的心也热不到哪里去,最糟糕的是,逞强的后果是第二天我他妈又开始发烧了。 从小到大我身体都很好,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所以每次有个头疼脑热,都觉得格外痛苦难忍。 去医务室,医生看我的眼神都有些轻视,“体温正常,扁桃体有点肿,给你开点消炎药吃吃吧,回去多喝水,忌吃辣椒。” “我头好疼啊。” “感冒的正常症状。” “有更快点的方法吗?打个针啊注射个点滴什么的……”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我悻悻道:“当然你是。” 医生瞟我一眼,毫无温度道:“药丸一天三次,一次两片,冲剂一天两次,一次一包。一共26块,前面结账,下一个!” 这次我整整病了一周,整天穿着宽大的棉袄,捂着口罩,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自我感觉像个个移动的病毒库,全身上下包括喉咙里全都蠕动着病毒。 我很少开口说话,因为总是担心一张嘴病毒就会争相跑出去攻击对方。 这天来到教室,习以为常的打开抽屉,竟然在里面发现一个水杯,粉红色的麦兜,屁股上贴着一张卡片,弱弱的写着几个字:感冒要多喝水。 最先冒出来的想法竟然是谁在搞恶作剧,可是仔细看杯子精心包装的模样还有人畜无害的字体,又好像是我多虑了。 我打量了下教室,大家都在埋头看书,脑海里不禁浮出疑问,送杯子的到底是谁呢?反正不是许世唯,他的字我化成灰都认得,可是旁人,跟我又没什么亲密交际。 平时在教室很少喝水,也不觉得喝,可是想到抽屉里放着个新杯子,我竟然觉得该死的口干了……管它呢,与其放着浪费还不如物尽其用。 我拿着杯子,跑到走廊清洗,然后接回满满的一大杯水,浑身发冷的时候借着双手传递过来的些许温度,感觉果真舒服很多。 杯子的事情很快被我丢到脑后,没想到竟然是事情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又一天,我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系着彩带的粉色发卡,还是怯弱的字体:我觉得你戴着它应该很好看。 粉色发卡?不足四寸来长的短发会戴着好看?我又开始觉得这是恶作剧了。 然后过了两天,我又发现了一盒巧克力,纸条上说:女生都喜欢的味道,我猜你也会喜欢。 之后又是彩色铅笔,卡通钥匙扣,水晶吊饰之类小女孩喜欢的东西……我有点怒了。 这人隔三差五的送礼物,可见与我相隔很近,这种被人随时监视偷偷观察的滋味实在太诡异了!是右边那个胖子?还是前边戴黑撒框眼镜的书呆?还是……后两排老是抄我桌业的青春痘脸? 不过不管是谁,我的答案都是紧绝不能接受!我已经三十岁了!除了许世唯,我可不想招惹任何一个还没长胡须的小毛头!看看他送的这些礼物吧,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让我觉得恶寒! 不行,不能再纵容这货了,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一番! 放学后,我提前收拾东西,然后在两分钟后悄悄折了回来。 我站在最后一个窗户边,静悄悄的注视着座位四周的一举一动。然而好像时机不对,男生很快走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女生。难道说对方是早上提前到的教室?看来我明天有必要早起一趟了。 然而就当我准备调头离开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生居然动作飞快的朝我位置移去,然后将口袋里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我的抽屉。 呃,这个结果……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我现在是进去呢,还是转头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呢?我开始在两个选择之间反复犹豫起来。 好在现实给我指明了方向,女生锁门的时候扭了下头,目光刚好跟我对上。 我的两只手臂还交叉在胸前,手指摸着下巴一幅‘活捉真凶’的架式。 她愣了会儿,又把锁上的教室门给打开了,像只受惊的兔子麻利的跳了进去。 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你叫什么名字?” “啊,熊楠楠。”她结结巴巴的说,她很瘦,宽大校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露出来的两只手也是细细的没有一点肉,眉毛和头发的颜色都很淡,眼睛躲在镜片后面惊吓的闪烁着,嘴唇颜色很浅,周身都散发着不健康的孱弱气息。 要不是因为这次抓包,我竟然不知道班上还有这样一个女生存在! 熊楠楠?很可爱的名字,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以后不要再送我那些东西了。”我挠了挠头说,没敢问她坚持送礼物的原因,万一她回答说喜欢我怎么办?!我还没有做好被同性表白的准备……而且看她柔弱的跟夏萌萌有的一拼,万一拒绝后又哭又闹我恐怕会头疼死! “为什么,”她睁大了眼睛,着急道:“那些东西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喜欢女生。”犹豫再三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 “可我喜欢你呀,”她也说出了让我担心的话语,她低下头,小声补充道:“那一次要不是因为你帮我,恐怕我就没办法在学校呆下去了……” “等等,”我打断她,“你说哪一次?” “就是两个月前,小树林的事,啊,你难道忘记了吗?”她有些难过的看着我。 两个月前?小树林?啊……我大概想起来了。 当时我强行拉了许世唯去散步,然后听到几个男生在嘻笑着聊天,大意是说设了一个恶作剧的局,打赌留字条约女生出来,看谁能真正的约出来。我们站在旁边等了会儿,居然当真看到一个女生畏畏缩缩的朝这边走过来。我就直接过去把人拦半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没想到,这女生竟然是和我一个班的。 她既然肯赴约,想必对那个留字条的男生也有点好感,也就是说……她对我的喜欢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喜欢?太好了! 我长长松口气,“小事而已,说一声谢谢就行了,犯不着买这么多东西。” 她捏着手指说:“可能对你来说只是小事,但是对我来说,可是大事。那天我如果真的被他们嘲笑,事情再传到班级上,我就更没法抬头做人了。” 我问她,“你平常是不是经常被人欺负?” 她沉默着不说话,其实不用问也猜得出,一个身体不好、性格孤僻外加相貌普通的女生,在学校很容易成为部分青春骚动坏学生的目标。 我叹气,“你心意我领了,但是你送我那些东西,我真用不着,这样吧,晚上回宿舍我拿给你。” “啊,不不,”她飞快的挥着两手,“送给你的东西,我怎么能再要回来,你要是真不喜欢……丢了吧。”话虽这么说,声音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那我还是留着吧,我想了想,问她,“那天写条子约你出去的男生是谁?” 她咬了咬嘴唇,“张易之。” “张易之?”我失笑,“哈,这家父母可真会起名字,那天回来他怎么说?” “他指责我说我不守信用,让他很没面子,还说以后都不会再理我了。” “熊……小熊,你当时怎么回答他的?” 熊楠楠懊恼道:“我跟他说对不起,我其实不想跟他说对不起的,我很生气,但是一看到他比我还生气,就不由自主的道起歉来,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我理解你,你还喜欢他吗?” “当然不喜欢,我讨厌死他了!”熊楠楠握着拳头义愤填膺,脸鼓的跟个包子一样,看起来气乎乎的很可爱。 我看看表,“时间不早了,锁门,一起去吃饭吧。” 她惊讶的捂住嘴巴,然后将手移开,“真的?我以后真的能跟你一起吃饭吗?” 我无法理解她的激动,“可以啊,反正我也总是一个人。” 没有谁在世界上被无全孤立的,大家都需要跟人或多或少的交流沟通,虽然年龄相差有点大,不过有单纯可爱的朋友能一起说说话,感觉倒也不差。 这天傍晚,我无聊的趴在宿舍窗户前,竟然看到下面的走道上,看到许世唯和梁雪站走在一起。 俊男美女的组合,无论是相貌还是身高,学习成绩还是业余兴奋,给人感觉都是天生地设的一对。 这个认知让我很不舒服,甚至在胸口窝起一团火,这种陌生的嫉妒让我有点接受不了。 我握紧了拳头,将手指握的咔嚓咔嚓作响,我想自己需要适当发泄一下。 想了会儿,我去对面宿舍找熊楠楠,她正在用两根竹棒织围巾,看到我立刻把东西丢到一边。 “三断,你找我呀!” “你有事吗?” “没有!”她笑眯眯的说。 “那跟我出去一趟。”我说。 她立刻抓住我的手,“好,去哪儿?” 我压着声音说:“找那个张易之。” 无功不受禄,好歹我也收了小熊那么多礼物,替她讨个公道回来应该不算过份吧?!   ☆、第13章 针锋相对 熊南南一路都很忐忑,畏缩着将手放在胸口道:“三断,你这是在替我报不平吗?” 我停下脚步,斜睨她,“怎么,你害怕啦?” “不,”她紧张兮兮的说:“我只是太激动了,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报不平呢。老天爷对我实太好了,居然让我在上高中的时候遇到你,三段,我以后也会对你很好的!不过三段,你真的会打架吗?张易之毕竟是个男生,就算你跟我加起来,也未必能赢,如果到时候咱们万一输了,我就大声叫他欺负女生,然后你去想法找老师,怎么样?” 啊,还真不看不出,我这位新朋友外表呆呆傻傻的竟然是个想象力丰富的话唠。 我让她放心,从小到大我打过的架比不上夏多多,但至今为止还没有输过。而且张易之,这名字听上去就是个娘们儿兮兮的小白脸,我现在满腔妒火无处发泄,有信心战胜对手! 五分钟后,我们站到了男生宿舍的楼下,熊南南用颤抖的手臂拦住一个眼镜男,“请问这位同学,高一二班男生宿舍在哪边?” 男生好奇的看着我们,“三楼右拐。” 在我们学校的校规里,女生是可以随意出入男生宿舍的,前提是晚上十点以前,一经发现有留宿者,开除。而男生是不可以进女生宿舍的,除非加入校班子组织的查宿舍行动小组。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都在外面玩耍,所以宿舍人并不多。上了三楼后,熊南南再次伸出了小手敲门,问一个正撅起屁股趴床底下找鞋子的男生:“这位……同……学,知不知道高一二班张易之在哪个宿舍?” 男生指指隔壁,“隔壁。” 两次搭讪已经耗尽了熊南南的勇气,此时她别说胳膊,就连腿都跟着打起哆嗦。 她结结巴巴的问我:“三,三断,当真要进去啊?” 我反问她,“你说呢?” 她虽然胆子小,但是却事事走在我前面,明明怕的要死,却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这样的女孩还真有意思。 熊南南定住脚步,深呼吸,只差没给自己壮胆大吼一声,准备视死如归的敲门时却被我拦住。 “我来。” 我抬手敲了两下,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他妈敲门?门又没锁,不会自己滚进来吗!” “张易之的声音。”熊南南用嘴唇告诉我。 这声音还真是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娘兮兮的……我一把将门推开,迎接我们的是一对明晃晃白花花的屁股。 宿舍里只有一个人,空荡荡的,所以那个屁股就显得格外耀眼醒目。 屁股的主人倒是出人意料,身体很高、很壮、像尊铁塔将我们笼罩在阴影里。 看到我们,里面的人一脸痴呆,愣了四五秒才想起拿盆将自己的屁股盖住。 熊南南‘唉呀’一声捂住眼睛,下意识躲到了我身后。 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清清嗓子,“不好意思,我们找错宿舍了。小熊,我们走。” 谁会想到,这寒冬腊月的竟然还有人在宿舍光着身子?看他样子像是准备去洗澡……真该庆幸我们看到的是反面而不是正面。 熊南南腿已经彻底软了,被我硬扯着拖一步、走一步。 在我们准备下楼时,光屁股男套了个裤衩晃了出来,“熊南南,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吧?” 熊南南靠在我的身上,狐假虎威的给自己壮声势,“就是来找你的,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 “行,有本事别跑,就在那站着,等我把衣服穿好。”对方扔出威胁后深深看我一眼,退进了宿舍。 熊南南带着哭腔小声问:“三断,你说咱们跑不跑啊?” 我对着虚掩上的门迟疑了下,反问她:“你恨不恨这家伙?” “恨!”熊南南斩钉截铁的说完,又哭着补充了句,“但是我也怕……” “有前面那个字就够了,”我拉着她一脚将门踹开,然后迎接我们的又是那个白花花的屁股! 张易之彻底懵了,“你们……” 熊南南再次捂上眼睛,“你怎么又把裤衩脱啦?” “我想换条裤衩……” 我上前,二话不说抬脚就往对方屁股上猛踹,什么狗屁爱情,通通死开!什么许世唯梁雪,小屁孩秀恩爱都给我一边玩儿去! 大块头扑通一声栽倒在水泥地上,熊南南连忙过去象征性的补踢两脚,然后拉着我像野兽一样狂奔出宿舍。 “熊南南!夏三断,你们给老子等着!”后面的叫骂声排山倒海般的涌了出来,几乎要将整座楼给掀倒。 跑到一楼时,熊南南狠狠撞在一个男生胸口上,对方站稳,抬起头看我们,最后对我皱起眉毛,“夏三断,你来男生宿舍做什么?” 熊南南脑筋转的飞快,“报告班长,我们来跟同学借东西!班长再见!” 我们手拉手跑到后山脚下,然后一屁股跌坐在草坪上,熊南南涨红了脸,举起手躺在地上,大叫,“天啊,我今天实在太开心啦!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快的复仇过!三断,谢谢你,欺负人的感觉实在太爽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被人欺负了!” 我好像无意中帮这家伙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发自肺腑的开心。我也开心,暴力果真是最直接有效的发泄方式。 闯完祸舒服了,接下来该想想怎么收拾烂摊子了……张易之,真没想到这名字的主人竟然是个身高185的大块头,而且从他怒吼的肺活量看来,这人应该力气不小。熊南南说的对,别说是我一个人,就是加上熊南南,我们恐怕都不是他对手,看样子我得再找个帮手…… 熊南南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目前关系不错的好像只有欧阳飞? 我跟欧阳飞本来因为爱幕的人结成同盟,后来因为双双失恋沦落为炮灰,没有共同的目标和理想之后关系也就淡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我。如果不答应,我就只能求助大姐了,但这个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步棋。 我去附近小卖铺给欧阳飞宿舍打电话,“欧阳飞,现在有事没?” 他懒洋洋的说:“没事,闲着呢。” 我说:“那现在来后山吧,我请你吃东西。” 他立刻来了精神,“这么好,给我十分钟时间,马上就到!” 十分钟后,欧阳飞如约出现在后山,囧囧的接过我递给他的棒棒糖,无语道:“这就是你请我吃的东西啊。” “不喜欢香橙味儿?下次我请你吃可乐味儿的。” “我一个男人吃这东西,让人看到了多不好,”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却飞快的剥了糖纸塞进嘴巴,“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熊南南弱弱的问:“师兄,你能打架吗?” “打谁?不是我说,你们女生打架都没什么意思,不是挠脸就是掐脖子拽头发……当然,你姐那样的女金刚是个例外。” 我白他一眼,“谁让你打女生了?” 欧阳飞马上说:“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我今天教训了个人,担心他日后会报复,所以想请你帮帮忙。” 欧阳飞问:“是咱们学校的吗?” 我说:“我们班的一个男生。” “嗐,我当多大点的事呢。”欧阳飞咔咔将棒棒糖咬碎,跟我伸出手,厚颜无耻道:“再来一根……” 熊南南连忙把自己手里的一根递给他,欧阳飞叼着棒棒糖,像个流氓痞子一样说:“他要敢找你事,直接报我名字就行了。” 我狐疑道:“管用吗?”那天他夏多多单方面殴打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我对他的能力实在没什么信心。 欧阳飞冲我露出两排白牙,“你猜,不跟你们玩儿了,没意思,我上网吧去,有事打我手机。” 等他走的远了,熊南南才对着他的背影小声道:“我说这人怎么眼熟呢,我以前在食堂见过他,被人按在桌子上打……” “啊?”我惊讶,“确定没认错人?” 熊南南断定道:“没认错,就是他,还威胁别人说再打就不让他在食堂吃饭,对了,好像还说这食堂是他舅舅开的……” “三断,”熊南南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紧张的拉着我的袖子说:“张易之家是附近的学区房,他平常就很少在学校吃饭,你说这下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明天先看看形势,不行的话就直接求助老师,要是果真吃了亏就求助大姐,我看着暗下来的天色,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走吧,回宿舍睡个好觉,明天要打起精神面对。” 熊南南跟着我慢慢的走,“三断,我以前被人瞪一眼都怕的要死,更别提被威胁被围着欺负了,但是今天打了张易之,我现在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平常生活的太压抑了吧,终于找到机会爆发,体会到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后,就再难忍受往日那些委屈……就像很多年前的我一样。   ☆、第14章 勇者生活 小时候,我其实是个很懦弱的孩子,总是被镇上的小孩欺负。 大人看到我也会说,“看,夏家老三过来了!有人生,没人教,整天穿的邋里邋遢的,完全没个女孩子样。” 夏多多脾气硬的像石头,谁碰就让谁受伤,谁在她跟前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夏萌萌则柔弱的像水,是标准的娇滴滴女孩子,谁也不忍心伤害她。 只有我,似乎从出生就是个错误,先是家族没落,后是母亲失踪,长的不够漂亮个性也不够可爱,不像大姐那么棱角分明敢爱敢恨,也不像二姐那样惹人怜爱,所有迹象都彰显着我是多余的。 在附近人甚至是在亲戚眼中,夏家根本不再需要一个平凡如我的女儿,而是需要一个可以撑起家和延续香火的儿子。 所以我曾两次被送走,一岁时曾被送给远亲的姨妈,去了三天后说是太吵只知道哭闹且拒绝吃奶被送了回来,六岁时再度被带到附近镇上的人家,这次懂事的我没有哭闹,而是安安静静的学着适应。 他们家什么都有,唯独缺个女儿,所以女人对我很不错,我甚至有些沉迷从不曾体会过的母爱亲情。 直到有一天,夏多多自己找上门来,执意要带我回家。 女人说:“你们家人太多了,一个男人根本没办法养活三个孩子。还是把姑娘留在我们家吧,我们会好好待她的。” 夏多多说:“我们家的人,不用你们操心,只要我活着,老三就不会饿死,更不会被送人。” 那一年,夏多多十一岁,她把参加比赛拿来的奖金甩到老夏面前,说:“这些钱够不够把老三买回来?不够的话我以后再赚。”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夏哭,哭的很伤心,蹲在地上特别无助无怜。 我一点都不怪他,反而很同情他,真的。 老夏开始捡起尘封已久的工具,走街窜巷给人做木工活。工具生锈了,但是手艺没有荒废,所以后来我们生活逐渐好了起来,而且顿顿都能吃上肉。 我依旧是周围孩子欺负的对象,他们说:“因为你妈生了你,受不了别人的骂,所以跟人跑啦!”“明明是个女孩子却留个秃尾巴,稀奇稀奇真稀奇!”“夏三断,打不烂,每次考试得鸭蛋,你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叫夏三断!” 我被人推倒在水沟里,身上沾满小子子用鞭炮炸出来的牛粪,哭到眼睛肿成一条线。 夏多多就蹲在旁边看着,一直等到我哭够了才说:“夏三断,他们打你,骂你,你怎么不还回去?还是说你喜欢被人欺负?我可以帮你一次,帮不了你一辈子,你要是一直这样子,将来长大怎么办?像镇上的傻妞一样被附近老头脱光了欺负么?你要学着反坑,然后强大起来,这样别人就伤不了你了……别人打你一拳,你就还他两拳三拳,打的他再也不敢对你举拳头。别人骂你一句,就骂他十句,骂的他以后都不敢开口。你不要怕疼,现在你只要忍耐一下下,以后就再也不会疼了。也不要怕惹麻烦,你自己收拾不了摊子,还有我呢……” 那一天,我红着眼睛从泥坑里爬出来,将推我下去的人一并拉进了泥坑里,然后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哭都不哭出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被人欺负过。 熊南南就如同十年前的我,没有人天生的贱命,被欺负的都应该自己学着站起来! 如果没有人爱我们,那我们就更珍惜自己。跪着屈辱生活和孤独的宿命,有尊严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许世唯,你是否愿意娶夏三断为妻,不管贫穷或富有,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你都爱他、尊重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膀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成为终生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那一天,我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光,就像沉溺在恶和孤独中盼来了救赎,然而我却像个傻逼,亲手将得来不易的幸福和家庭打碎,重新回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命运无法更改,无从悔恨指责。 这天晚上我又从睡梦中醒来,对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才压着胸部告诉自己,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念叨那些不切实际的过去,努力过好现在的每一天,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早上我和熊南南一起来到教室,张易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坐我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指甲刀,脸黑的像扣了个锅底。 张易之冷冷的看着我,“夏三断,我不记得跟你结过什么仇和怨,还是说我记错了?” 我说:“你没记错,在昨天之前,我的确还不大认识你。” “那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下昨天唱的是哪出?” “看你不顺眼。” 熊南南赶在张易之愤怒起身前挡在我跟前,“三断都是为了我,谁让你跟合伙来捉弄我?男生欺负女生,你,你不要脸!” 张易之捏住她的下巴,“我不要脸?我看你才是给脸不要脸……居然还找人联手回来报负我,行,够意思,咱们今天就好好把账算算。” 熊南南挣扎了几下,却没能脱离他的禁锢,整张脸都惨白的跟张纸一样。 我对熊南南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白费力气,“张易之,不想惊动老师的话,就放开你的手。” 张易之松开手,转了转脖子,笑起来,“老师?少拿老师来吓唬我,你们要是真想惊动老师,昨天也不会出现在男生宿舍。说吧,这件事要怎么了?文了还是武了?” 我把熊南南拉到身后,问他,“都怎么个了法?” 张易之说:“文了你们好好道歉,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二百块钱,再请我吃顿饭,这件事就过去了。武了就是以牙还牙,昨天你们各自踢了我两脚,我也不要求多,今天趴在这儿让我原封不动的踢回来,然后再赔我二百块钱精神损失费,饭就免了。” “你这是流氓讹人!两者有什么区别?”熊南南气的浑身发抖。 “区别大了,文了就是大家握手言和,有话好好说,以后见了面还可以打个招呼。武了么,你们这么硬气,想必不一定愿意道歉,那就让我踢回来,看你们是女生的面子上,我以后也不找你们麻烦。怎么样?解释的够清楚了吧,想好了没有?”张易之得意的看着我。 沉默了会儿,熊南南突然问他,“张易之,你知道欧阳飞吗?” 张易之愣了下,“欧阳飞怎么了?关他什么事儿?” 看他反应,竟然好像当真是认识的,熊南南喜出望外,大声道:“你今天要是敢欺负我们,以后就别想再去学校食堂吃饭!” “……,”张易之的眼神就像在看白痴,冷冷笑道:“谁稀罕喝肉丝袜味儿的海带汤?” 啪!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竟然是梁雪,她大概是听到了张易之的话深受打击,手里捧着的一大摞作业本全都掉在地上。接受到我和熊南南投过去的同情目光后,梁雪捂着脸嘤嘤的跑开。 “这又碍她什么事儿了?妈的,女生就是麻烦!熊南南、夏三断,你们先给我等着,最好把钱给我准备着,不然这事儿咱们没完!”张易之愣了片刻后冒出一句狠话,然后用力踹了一脚椅子,双手揣在口袋里潇洒离开,走到门口时踩到一本作业,差点滑出去给摔个屁股墩儿。 他狼狈的以手撑地站起来,拍着手上的尘土大骂,“shift,全他妈shift!” 我真想直接告诉这个不知道怎么考上一高的次等生,“应该是**而不是shift……” 从头到尾都像是闹剧一样,白白浪费我酝酿了整晚的严肃情绪。熊南南大概心情跟我一样,指指脸上的黑眼圈后捧腹大笑起来,新进教室的同学都到感觉莫名其妙。 管他们呢,我也想笑,又觉得梁雪这次简直称得上无辜可怜。 在一片诡谲的气氛中,许世唯开始蹲在地上,慢慢的将散落在地上的作业本捡起。 熊南南立刻不笑了,“三断,我昨天只顾高兴了,竟然忘记写英语作业,等下检查我死定了……” 我说:“没关系,会有人陪你的。” 她好奇,“谁?” 我指指自己,“我也没写。” 一十分钟后,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紧绷着脸一点笑意都没有。 “昨天布置的作业谁的没完成,给我自觉的站到走廊去,不负责任的学生没资格听我的课。” 我跟熊南南走出教室,不一会儿,张易之居然也走了出来,我们三个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然后听到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说:“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今天要复习内容有点多,我怕时间不够,昨天布置的作业就不检查了,希望以后大家对自己负责。接下来请大家翻开课本……” 张易之握着尾头,额头青筋跳个不停,“shift,全他妈shift!”   ☆、第15章 突发事项 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因为有别的事忙,张易之后来的两天没有再找我和熊南南的麻烦,但是我也没天真到以为事情当真会这么轻易过去。毕竟对一个热血方刚的少年来说,被女生踹了屁股是很丢脸的事,更何况还被人看了光屁股。 跟熊南南相处的越久,便愈发觉得这女孩性格多样可爱。明明胆子小的不得了,但是关键时候却能做出人意料的事情,譬如那天竟然敢去踢张易之。喜欢甜到发腻的小零食,却又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品尝它们。课堂上老师提问明明不会,却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跟别人一起举手…… 她神经兮兮的跟我说:“三断,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经常会有种错觉,我其实是个外星生物或者是个异国公主,但是父母为了锻炼我所以才刻意隐藏身份,所以我在生活中处处都得伪装,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就像有时上课时老师提问,我其实是不会的,但是看到大家都举手,就担心自己会成为众人瞩目的那个,所以我得跟大家动作保持一致。买衣服也很麻烦,不能穿得太时尚,也不能穿得太古板。学习成绩更得注意,不敢太好,也不能太差,当大部分人晚上在都宿舍复习功课,我就不敢睡觉,也得坐起来把书拿着,哪怕只是做个样子,感觉也会安心很多。” 我失笑,“你想象力还真是不错,不过不觉得很累么?” 她态度很认真的说:“当然累,不过这就是我生存的意义。以往每当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我就会告诉自己,这是生活在刻意磨练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心智苦其筋骨……” 我捧着下巴,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你现在还这么想?” “啊?”她连忙摇头,恶狠狠的说:“现在谁再欺负我,我心里就会想,他妈的,凭什么我要过这种生活?!三段——怎么办,我现在越来越不想伪装了,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暴露身份了啊?” “那就顺从你的内心吧,不用刻意压抑什么,说不定你真实的身份会更受欢迎呢。” 她惊喜,“真的吗?” 我望天,“随口说说而已,别把我的话太当真……” 熊南南的脸迅速由笑脸转为沮丧,我的心情则像此刻的蓝天逐渐明朗起来。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教室里的气氛显得格外紧张。往日习惯抄我作业的那个人如今也不抄了,而是开始专注于往袖子里、文具盒里备份作弊纸条。 依我现在的学习成绩,考试倒是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想到漫长无聊的寒假,便无来由觉得心发慌。 以前上学时,生怕假期不够多白天不够长,如今在学校里转个不停,看别人忙忙碌碌的生活自己也觉得充实许多。到时放了寒假,怕是除了呆在家里睡大觉便没别的事情好做了。 夏多多一年到头都是忙,现在已经很少回青莞住。 夏萌萌则专注于恋爱,几分钟也舍不得抽出来陪我。 冬天里农闲,收拾家居婚丧嫁娶格外多,老夏更是片刻不得闲。 我这四十多天假可要怎么过,天天宅着的话,整个人都要长出一层懒毛不可,我得好好计划才行。 “三断,”熊南南跑到我的位置上,拿手在我眼前拼命晃,“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你寒假打算怎么过?” “唉呀,你不知道,想到这个我就头疼。别人春节都是逛逛街吃吃零食,我呢,则还要跟着家里人四处敲锣打鼓甚至耍狮子……” 江城春节是有舞狮风俗的,尤其是生意人,初一十五不请杂耍班子到家里吹吹打打一番,那感觉就不像是在过年。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这些杂耍班子大都算是长年跑江湖的,熊南南竟然还要被家里人逼着做这种事。 我好奇问她,“你都会什么啊?” 熊南南想了想,单手撑着旁边的空椅子纵身一跃,居然整个人都悬空倒竖了起来。 不光是我,连旁边的同学都看得瞠目结舌,有的男生甚至吹起了口哨。 熊南南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刷的红了,听到口哨声更是差点要摔倒下来,小心翼翼的抱着椅面爬下来,再度恢复成平日畏畏缩缩的模样。 她显得特别不好意思,小声对我说:“其实我最擅长的单手后空翻……都是小时候爷爷逼着学的,他老人家以前是个杂技团团长。” 我禁不住夸她,“难怪你这么厉害,我要是寒假觉得没意思,能去看你表演吗?” 她拍手,“当然可以呀!欢迎欢迎,你要是真的来,吃住玩乐我全包了,想住多久住多久!” 这天自习课,班主任突然降临教室,表情完全不似平常温和,语气严厉道:“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很辛苦,但是有些人不但不用心学习,反而在课外惹事生非。更有甚者,竟然还在学校里组建小团体、小帮派,学校对这种事情是明令禁止的,校规第二条,一但发现本校学生私下有组织的进行打群架、参与集体斗殴、勒索同学、搞校园暴力,一经发现,立刻开除,绝不姑息!如果触犯到法律层面,校方也会积极的向本地派出所报案并提供线索。考试完就是春节了,你们的父母也希望能够考个好成绩,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对吧?现在校方增加了保安人员,24小时对校区甚至附近进行巡逻察看,希望同学们不要这个关节上寻衅闹事。如果感到生活压抑或对哪位同学有所不满,欢迎随时找我聊天倾诉,我保证会对所有聊天内容保密,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说到这里,班主任扫了眼教室,锐利目光似乎能抓捕到我们每个人的情绪波动。 此时班上同学表情各异,或迷惑不解,或表情微妙,或蛮不在乎。 班主任停顿了片刻,突然扬声道:“所有男生起立!看着我的眼睛。” 哗!男生们都站了起来,集体盯着班主任。 “告诉我你们会好好学,不会做任何辜负父母和老师的事情,更不会伤害别人和自己!” “我们会好好学习,不会做任何辜负父母和老师的事情,更不会伤害别人和自己!” “声音大些,我听不到!” “我们会好好学习,不会做任何辜负父母和老师的事情,更不会伤害别人和自己!” “很好,”班主任突然笑了起来,“你们今天每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字我都清楚听到并记下,我相信你们,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老师给予他学生的信任,而是我相信,你们作为一个快要成年的男人,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暴力只是情感发泄的一种极端手段,它不是目的,更不会帮你彻底解决任何问题。我认为,聪明的人会运脑子想出妥善的办法来分解矛盾,而不是单纯的使用双手和蛮力。我的话讲完了,希望你们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许世唯,等下到我办公室来。” 班主任离开后,教室里一片沸腾,熊南南咬着笔,显得忧心冲冲的。 虽然好像不关女生什么事,我却总觉得,这件事好像也跟我脱不了干系。 果然,许世唯去了大概有十分钟,回来时人还未尽教室目光便已经落到了我的身上。 放学后,熊南南被我提前支走,我则在位置上坐着没动。许世唯也不动,我们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眼神却似乎达成了某种约定。 直到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许世唯才朝我走过来,我也起身,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许世唯平静的看着我,“夏三断,这件事本来应该由班主任跟你说,但是他不太方便,所以让我来跟你说。” “什么事,说吧。” “上周三你和熊南南去了男生宿舍对吧?” “当错,你当时不是看见了么。” 我方才的预感是对的,事情果然和打张易之有关系。 他说:“我要再作一下确认,你们在男生宿舍做了什么?” 我坦白说:“打了张易之。” “后来呢?” “他说有两条路让我选,一是赔钱道歉,二是赔钱,我和熊南南让他打回来。我没理他,他也没再让我们选。” 许世唯黑眼睛若有所思,“你再想想,前后有没有牵扯进去什么人。” 我肯定的说:“没有。” 他换了个说法问:“你们在打了张易之后,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我想了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欧阳飞?” 打完张易之后怕他报复,所以找了欧阳飞帮忙,可他当时只表了个态说没问题,别的什么也没说啊。 见我困惑,许世唯便道:“你找了欧阳飞求助,他有答应你什么吗?” 我说:“只说让遇到麻烦就报他名字,至于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许世唯接下去道:“后来张易之直接去找了欧阳飞,两个人谈崩了,张易之对欧阳飞放狠话,事后又害怕被报复所以又找了几个高三的师兄,现在已经不是两三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演变成两派势力在斗争,他们约定了明晚打群架,却被人告秘捅到了学校治安室。因为牵连太多人,所以校方想私底下处理。” 我皱眉,“当时打张易之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 许世唯说:“问题已经出来,再说过去的事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件事解决了。只要对方不太过份,张易之这边是想要熄事宁人的。” 我沉吟片刻,“我等下去找欧阳飞。” 许世唯道:“你现在找他未必管用,没人比我更了解欧阳飞,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依他死要面子的个性,在没有台阶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同意收手,就算眼下碍于校方警告将事情暂时搁下,也压抑不了多久,早晚还会将事情翻出来闹大。” 我略感无奈,“那也要试试看吧。”毕竟事情是由我而起的,万一真的演变成群架,我岂不是成了祸害小孩子的罪人? 许世唯淡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16章 幼稚把戏 去找欧阳飞的路上,许世唯问我,“夏三断,你知不知道欧阳飞是什么人?” 我点头,“不是说学校食堂是他舅舅承包的么。” “他妈妈在教育局工作,爸爸现在是隔壁市的一把手。” “哦,官二代啊。” “还有件事我不应该说,但是你应该知道,欢乐帮你听过么?” “电视上听过,名字还挺搞笑的,前两年他们老大涉毒被枪毙那个?” 前两年本地搞什么打黑除霸,一下子抓了一两百人,据说那天整个市的商铺老板都在大街上放鞭炮庆祝,不过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许世唯说:“那个人是欧阳飞的舅舅。” 我脚下踏空,差点一头栽在楼梯台阶上。 “欧阳飞的舅舅……不是承包学校食堂的吗?” “死掉的那个才是他真正的舅舅。” ……隐隐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然而许世唯却依旧目不斜视,周身散发着讨论天气不错的平静感,完全不像是透露了惊人消息的模样。 我问:“许世唯,你是在开玩笑吗?” 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不是。” 我抚额,“好吧,你刚才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我只是顺手打了个架,为什么会和犯.罪组织扯上关系?难怪校方对这件事情如此重视……诶,等等! 我惊奇,“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反问:“我知道的途径和今天的事有关系吗?” 好吧,亏我一直认为小孩子生活单纯,没想到单纯的居然是我这老人家。人上了年纪,果然就跟不上时代变化了。 我们和欧阳飞约在顶楼上见,他看到我和许世唯,顿时一幅没好气的神情,“干嘛?一起找我来秀恩爱啊?” “一边玩儿……,”我想到他身份,噤声,“欧阳飞,张易之的事情你要怎么办?” 他挑着眉毛,蛮不在乎道:“还能怎么办?打就打呗。” 我说:“就不能算了?” 他说:“当然不能算了,不然我成什么了啊,谁都能跑到我跟前嚣张放屁,让人知道了我多没面子啊。再说了,事情也不是我挑起来的啊,那个神经病无缘无故跑来跟我示威,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我说:“你就算跟他打架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啊。” 欧阳飞不屑:“打架还要什么好处?赢了就是爽啊!再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男人的事你个女生也别来掺和。”他当真像许世唯说的一样,虽然表面态度还算随和实际上却半点也不听劝。 “你不是觉得被人挑衅很没面子么?如果有人帮你把面子找回来,这件事就结了吧。”站在一旁的许世唯终于开了口。 “别!”欧阳飞偏头,“我现在就想打架,他居然还敢找人,以为人多我就怕了他,搞笑,我会怕他人多?!” “夏三断,我们走吧。”许世唯对我说。 欧阳飞不乐意了,“站住,许世唯,你什么意思?是你们叫我来的,现在我来了,结果你现在说走就走?” 许世唯说:“不然呢?” 欧阳飞很生气,“至少也要等我把话说完吧?” 许世唯停住脚步,看着他,“你说。” 欧阳飞便接着刚才的话茬往下说,“搞笑,他以为我会怕他人多?我……算了,走走,你们走吧,看到你那幅棺材脸我就觉得烦,吹牛都没意思。” 棺材脸?我有点不乐意了,谁棺材脸啊,许世唯明明长的那么那么好看! 许世唯也没说什么,拉着我的手就走。直到下了楼,我才反应过来,许世唯竟然主动拉了我的手!一瞬间大脑突然变得空白,我们为什么找欧阳飞,他又说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许世唯的手很大,很温暖…… 然而就在我贪婪体会那丝温暖的时候,许世唯却突然将手抽走。 “夏三断,以后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找我。” “啊?” “只要我能做到,我会尽力帮你。” 因为他的动作和话语,我现在思维变得无比迟缓,“为什么?” 他说了个很可笑的理由,“因为我是班长。” 我犹豫了下,失落道:“所以你会对班上每个需要帮助的同学这么说吗?” 许世唯斜我一眼,“你说呢?” 我说不出来,因为在我过去的认知里,许世唯并不是那种有求必应的滥好人,他乐于助人但也擅长拒绝别人,可是眼前这个许世唯,却是我陌生的。 我不知道,我的老公少年时期就是这般性情古怪,我从来不曾深入了解过他,还是说他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也无法长成我所熟悉的样子。 接下来许世唯单独去找了张易之聊天,聊了什么内容无从得之,之后张易之就去了欧阳飞教室,当着很多同学的面跟他公开道歉。 他并没有损失什么,只是说了三个字‘对不起’就将欧阳飞的怒火堵进肚子里。 欧阳飞的复仇计划正式宣流产,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虽然存了心想要找借口打架,但是别人已经当众道歉,他再死缠烂打会让人觉得‘掉份儿’、‘很没品’。 喜欢看别人评价活着的人,就是容易被周围的想法所左右,不得不说,许世唯真的很了解欧阳飞。 张易之虽然失了面子,但是他并不冤枉,熊南南对这样的结果表示满意极了。 接下来便是紧张的期末考试,同学们都忙的焦头烂额,我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琢磨顶楼那次牵手,许世唯和我之间的关系依旧是清淡如水,没有半点暧昧。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班里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导致我和梁雪彻底决裂。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梁雪突然声明,她丢失了心爱的手表,平常她都将表随身携带的,但是今天她把表取下来擦拭忘在了桌子上,中午吃了个饭回来,手表就不见了。 神探纷纷表示,今天中午教室一直有人,肯定是家贼所为,于是建议搜身搜抽屉。 这种事情在我的学生时代很常见,所以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 于是大家就挨个儿搜身,最后是搜抽屉,当手表从熊南南送我的杯子里拿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熊南南和我。 染雪睁大眼睛,无比惊讶说:“不可能,我相信手表绝对不会是三断的,她不是那种人。” 有人冷笑道:“那是谁拿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全心全意信任别人,那人却未必值得你相信。” 熊南南气的跳脚,“你在含沙射影什么,你难道亲眼看到三断拿了吗?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讲话!” “证据?好笑不好笑,大家的眼睛都看着呢,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需要什么证据?班长,你说事情该怎么处理?要不要报告给班主任?” 许世唯跟平常一样看着我,“夏三断,你解释下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解释?摆明是设好圈套等我来钻,东西摆在这里,教室里又没有监控,让我空口白牙的怎么解释?就算我解释了,会有人相信吗? “三断!”熊南南拉住我的胳膊,固执道:“反正我没亲眼看到,就不相信东西是三断拿的,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恶意栽脏陷害?” “陷害?谁会陷害她?再说,为什么不陷害别人呀。拿了就是拿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会承认东西是你放到三断抽屉里的么?”熊南南虽然态度怯,说话却比之前伶俐很多。 “你没证据不要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了?” “哼,那你的证据呢?你又哪只眼睛看到三断拿手表了?” “……” 争执声中,许世唯将手表拿给梁雪,“东西已经找到了,并没有证据显示是夏三断拿的,大家也都想要回家,散了吧。” 梁雪拿回表,轻声道:“算了算了,大家都别为这件小事伤了和气。” “不行,班长你这是偏袒!”和熊南南争执的女生红着脸表示不满,“我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算了,大家生活费啊随身听啊还有饭卡都放在教室里,班里万一真的有小偷岂不是太危险了?我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查清事实对双方都有好处,如果真不是夏三断拿的,也可以洗清她身上的嫌疑,大家说是不是?” 这还真是让我为难了,从来只听说群众凭证据抓小偷,第一次听说让嫌疑人自己证明不是小偷的。 考试完大家都很放松,此时有戏看自然不愿离开,大家都笑嘻嘻的围观着,并没有人离开。 看来还真要想出一个法子证明自己才行,我问梁雪,“你手里那块表多少钱?” 梁雪咬了下嘴唇,轻声道:“这是今天妈妈买给我的生日礼物,二百八。” 这价格,在当时给学生作礼物,算是很贵重的了。 我扫一眼人群,问:“谁有手机借我一下。” 立刻有男生抛出来一个黑白屏的西门子,我拨了家里的号码,很庆幸二姐在家。 我说:“二姐,是我,三断。” 二姐:“三儿啊,我跟路青都在家里等着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现在学校有点事,暂时回不去,能不能让姐夫接个电话。” 土豪很开心,扯着大嗓门说:“三儿,找哥有事吗?你姐买了好多菜,就等你考试回来吃饭呢。” 我说:“饭等会儿再说,你能不能开车帮我把我们家手表拿学校里来,麻烦快点,谢谢。” 路青答应的很爽利,“好咧,等着,都是自家人,别跟哥客气!” 学生时代是真闲啊,足足等了半个小时,除了一两个去厕所又回来的,满满的一屋子人居然没有离开的。 路青出现在学校时,几乎要闪瞎我们这帮穷学生的狗眼。 今天他穿了套尤其俗的花西服,脖子里还戴着根手指粗的金链子,手里拎着个大皮箱,两手加起来戴了四个戒指外加一个玉扳指。 土豪把箱子打开,看着我笑呵呵道:“三儿,手表都拿来了,你是要给同学们发礼物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自己爬榜,今天四更,潜水的都出来冒个泡儿助我一臂之力哈~~   ☆、第17章 强者无敌 欧式皮箱一共分为上下两层,外加修饰过的上盖,里里外外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手表,机械表、石英表还有电子表,虽然造型不同但是风格惊人的一致,都闪烁着很拽的金黄色,处处彰显着土豪的独特审美。 我随手操出一块机械表,晃了晃问路青,“这块表多少钱?” 土豪摆手说,“不贵不贵,大概也就五六千块钱吧……当时打折买的。” 五千块钱搁当时什么概念?别的不说,足够支撑我三年学费加生活费了…… 他这么一说,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一幅石化的表情。见过壕的,没见过这么壕的吧?让这帮人好好体会一下我每次见到路青的心情吧! 这些表是路青送我二姐的,并不属于我,不过恐怕此时在同学们眼里,这些东西也跟是我的差不多了。 伪土豪表示,难怪现代人搁三差五的拍照发网络,我今天也算是借机体验了一把那种感觉。 炫富真的……很爽,尤其是看到有人一幅好像吃屎的表情,更爽。 我说:“虽然梁雪的表挺不错,但是我真的不缺她那一块。” 熊南南把头点的跟小鸡吃米一样,“不缺,我们三断真的不缺,有钱什么样的表买不了,还犯得着去偷?我一早就说了,你们就是不相信!” 回家路上,我很高兴,路青也很高兴。 见我乐,他便一直好奇的追问:“三儿,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这群孩子在玩什么呢?” 我说:“大富豪游戏。” 路青好奇的说:“能跟我说说怎么个玩法吗?我太久不上学,都不知道现在孩子喜欢玩什么了。” 我告诉他,“其实就是看谁身上的东西最贵重,然后大家把家里同类型的东西再拿来比价,然后谁家的最值钱,谁就胜了。” 路青沉默了会儿,说:“这游戏不好,会让学生变的势利,以后别玩了啊。” 路青人虽然土气,心底却相当不错,也没有土壕的恶劣习惯,二姐找了她,也算是值了。 “就玩这一次。”我点头说。 先是往抽屉里放垃圾和碎玻璃,然后是给老师写举报信,这次又是诬陷抓小偷……之前的事我就当算了,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可这次真的太过份了。而且我相信,这次也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梁雪,你该庆幸现在是寒假,大家都离开了校园,不然恐怕此时尴尬的对象应该换人了。 好好享受这个快乐的假期吧,过完了年,日子就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以牙还牙,礼尚往来,这才是我的为人风格。 算过份吗?不过份吧?现在的夏三断也只有十六岁,也还只是个孩子呢,所以就算做错事,也是可以原谅的,对不对? 回到家,二姐下厨做了好多菜,虽然都是素的……不过有几道竟做出了肉味儿。她看不惯杀生更不会亲生杀生,好在路青不介意,埋头苦吃一本满足,我怀疑二姐就是端盆草他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儿。 “三儿这次考试觉得怎么样?”二姐满怀期待的问。 我说:“还行吧,应该不会太差。” 二姐笑的很开心,“那一定是很好啦,我们今天得喝点酒庆祝一下!” 路青举起杯子,“恭喜咱们家又出一位高材生!三儿今天也喝一个意思下。” 淡淡的温馨在房间流转,果然不管世界怎么变,亲情都是无法斩断的纽带,只除了……罢了,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不想她! 我在家的第二天,一觉睡到日晒三竿,家里再度恢复成空荡荡的模样,显然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去厨房转了下,二姐竟然把饭提前准备好了,包子和粥都盖在锅里还是热乎的。 就在我吃到一半的时候,家里电话响了起来。 我犹豫了下,不想接,奈何对方耐心极佳,就那么一直响着,我被嘟嘟声吵得脑仁疼,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喂。”我懒洋洋的说。 “夏三断,是我。”里面传来许世唯的声音。 瞌睡登时跑了干净,“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 他说:“昨天你用手机拨号码,我看到了。” 我有些惊讶,“啊,是么,找我有事?” 许世唯沉默了会儿,说:“今天文秀有庙会,你要过来玩吗?” 幸福来的太突然,我简直要说不出话来,“这算不算是约会?” 他又把皮球踢给我,“你说呢?” “去,当然去……我们在哪儿见?”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他稍微一示好,我就兴奋的不得了。 他淡淡的说:“你先来我家吧。” 去他家?我又犹豫了,想起两个月前不欢而散的那出戏,许妈怕是现在还记得我当时捂脸离开的狼狈模样吧,许世唯现在邀请我去他家,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夏三断,要保持清醒警惕,不要随便被糖衣炮弹迷了双眼! 我说:“你家人……” 许世唯说:“他们都去外地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好吧,这样我就放心了。 飞快的吃完饭,走到大门口时我却又退了回来。 这都放假了,我也没必要再穿什么校服,第一次约会怎么着也要打扮下吧? 我先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头稻草般的凌乱短发,眉毛还算浓密只是颜色偏淡,眼神看上去很慵懒,尾梢上吊,鼻梁算是没什么毛病,嘴唇薄的没有一点质感……再加上尖下巴,脸部线条便显得愈发锐利,整个人就像把开了锋的刀,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好相处的味道。 这相貌,别说是跟梁雪比了,就是跟熊南南比都显得亲和力不足。 真是奇了怪,我记得小时候自己明明不是长这样的啊!那时候眉眼下垂,嘴唇丰满,小脸也圆圆的,还是说相貌真的会随主人脾性改变?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唯一的优点好像就是皮肤够白,目前还没有青春痘冒头,将来化妆可以节省些粉底……还是算了,青春期长成这幅鬼样子,怎么打扮都觉得怪异,就这样吧,我对着镜子扒拉扒拉了两下头发,再度将脱下来的校服套回身上。 我坐船来到文秀镇,到许世唯家门口时并不敢轻易进去,而是隔着木门先听了半天,没有听到说话声才打算敲门。 然而门却先一步开了,许世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夏三断,来就来了,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吱吱唔唔的说:“我,我也是刚来。” 他摇头,“先进来吧。” 我小心翼翼的踩进门,依旧觉得不安心,不停的左顾右看,生怕许妈从什么奇怪地方突然冒出来。人果然是做不得亏心事的,我忐忑不安的想。 他忍耐着说:“放心,我不会像某人一样撒谎。” 确定家里没人后,我胆子也大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他问:“你没撒谎的话,刚才紧张什么?” 我死鸭子嘴硬,“你那是错觉。” 许世唯突然欺负身过来,将我固定在墙壁上,我们脸对着脸,能彼此放慢节奏的呼吸。 这是什么情况,要接吻吗?虽然已经被我强吻过一次,但是吻别人和被吻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嘛…… 他却只是注视着我,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下我的额头,“夏三断。” “啊,”不要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叫我名字好不好,那么尴尬的名字,任凭多么暧昧的气氛,只需要轻轻的唤一声,就会被破坏的半点不剩。 在我惴惴不安的期待中,许世唯却翘起了嘴角,“我突然发现,你现在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黑眼珠好像变的更深了,阳光穿过门打在我们身上,空气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生物在争相飞舞。 他接下来……是要吻我吗?来吧,许世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开学之后,你不会找梁雪的麻烦,对吧?”他的话语,此刻就犹如一盆凉水劈头浇下来,让我由内而外冰了个彻底。 神智慢慢恢复清醒,整个人也像刺猬一样打开防备。 我盯着他,慢吞吞道:“你今天如果只是想为她求情,根本不用麻烦,我们可以在电话里直接说。” 他的笑容也淡了去,“你会吗?” “当然会!她已经唱了那么久的独角戏,我如果还不上台,岂不是会让观众感到很失望?还有,如果我到时的行为叫做找麻烦的话,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又叫什么?” 许世唯冷静的说:“可她根本就伤不了你。” 我笑,“所以呢?为什么弱势也能成为讲道理的筹码?就因为我不会轻易受伤,所以就得就得忍耐她的一切所作所为?许世唯,你不觉得对我很不公平?” 许世唯说:“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好的很,这也是我想要说的,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所以弱者就应该安静如鸡,如果它偏不知死活的出来蹦跶挑衅别人,就活该被人被人欺侮蹂.躏。” “夏三断,你太偏执了。” “鲁迅先生曾说,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别人报复,这样的人,切勿与他交往。许世唯,你真的很好,却跟我不是一路人。也许你不懂,也不曾体会过被人欺负的滋味,但是你懂喜欢的东西被人伤害是什么感觉……就像你所珍视的梁雪。如果你连后者也不懂,那么我会教你懂,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明白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多么令人恶心!”   ☆、第18章 爱的本能 我不清楚许世唯现在对梁雪的感情是处于什么样的状况,爱慕?喜欢?抑或者是爱护?爱情? 不过依我对他的了解,今天的事倘若换一个对象,对方不是梁雪,甚至是一个完生陌生的人,他的立场也会跟我对立。 他还年轻,直觉却很敏锐,他嗅得出我身上的攻击性和危险气息,所以下意识的去保护弱者。 这种不辩是非的正义感很令人讨厌,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善良、博爱的标签绝对是我爱他的原因之一。 以前我跟他并没有冲突,他教会我安静的微笑,用心去跟人沟通,我也出于爱屋及屋的心理,去尝试着他喜欢的东西,会去努力帮助他想要帮助的人,我们生活异常和谐。 现在我很矛盾,我们生活在一个无法避免触及的圈子,但他却由内而外都不属于我,甚至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旁人而与我敌对,但,即便是如此,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他。 见过摆在窗台上的植物吗?无一例外的都是努力朝着室外生长。植物隐在黑暗中久了,尚且渴望光明,更何况是人类? 我对他的爱,已经悄然间化为生物本能,深入骨髓。 或许我的激烈反应已经在他预料之中,许世唯并没有露出丝毫紧张、担心的表情,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我说:“其实我今天只是单纯的想邀请你看戏。” “那就去看戏。”我说。 我们就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出了门,走在服色各异的人群里,就好像是刻意穿的情侣服。 路上的人很多,推车、马车、商贩还有扛长板凳带着孩子的,一不溜神我们就会汹涌人流给冲散。 许世唯悄悄拉住我的手,脸上是再自然不过的神色。 这让我想到我们第一次牵手,不是顶楼那次,而是……结婚那天,我们一左一右的在马路边走着,许世唯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说:“认识这么久了,我们还没牵过手呢。” 然后我们两人的就握在了一起,那瞬间让我想夏多多十一岁那年找到我,也是这么紧紧握住我的手,她说:“夏三断,我们回家。” 许世唯握着我的手,微笑,“老婆,我们回家。” 我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傻傻沉溺在他的笑容里。 二十八年,没爱过什么人也没被什么人爱过,高兴的时候哼哼歌难过的躲在角落里抱胳膊,我还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都这么活下去。 遇到许世唯后整个世界都变了,阳光原来这么温暖舒适!鲜花原来这么鲜艳好看!牛奶巧克力的味道竟是那么的香和甜! 从那以后,我再不是一个人了,不用担心做噩梦,更不怕某天死在小房间里无人知晓。许世唯不仅给了我一个家,还给了我一个不敢奢望的梦…… “夏三断,你要吃棉花糖吗?”许世唯突然问。 “嗯?”我被回忆分了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要吃棉花糖吗?”他指着路边的白色云团重复一遍。 只是一味的甜,吃完手里和嘴巴还都粘乎乎的,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但是许世唯送的,我为什么要拒绝?况且十六岁时不吃,三十六、四十六岁的时候吃起来怕就没那么合适了! “要!”我大声比出手指头,“我要两个加起来的巨无霸!” 于是我就举着一个超级大的棉花糖跟在许世唯的旁边。 “你要吃吗?”我问他。 他摇头,“太甜了。” 我用手指揪一片下来递到他的嘴边,“试试看!” 他迟疑了下,用牙齿接了过去。 我再问:“怎么样?” 他依旧坚持看法,“太甜了。” 我又送了一片过去,“再尝尝。” 他吃下去后皱着眉毛,“为什么女生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我好奇的问:“梁雪也喜欢吃吗?” 许世唯摇头,“不知道。” 我开始吃的很开心,甚至还吮了下手指。路人不时投过来好奇和惊诧的目光,我真想问问他们,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学生谈恋爱吗?!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纯冰糖冰糖葫芦!” “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啊,正守地道的耗子王老鼠药只要两毛钱一包喽!” “那边两位年轻学生,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咱们不能光顾着玩耍,也过来抽签算个学业吧!” …… 我们走了老半天,终于来到戏台前,今天唱的是《水漫金山》,法海正在操闲心的念叨,“直凭怪妖魔不谅,自力同咱扰,教伊今日怎得开交。许仙的善根不昧,凭妖魅何故随牢。人妖两地多分晓,善恶到头有报。” 白素贞:秃驴,还我丈夫来! 跟许世唯站着看了会儿,只觉得锣鼓敲的响铛铛,台词却听不太懂,周围一群上了年纪的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许世唯显然对戏曲也兴趣不大,同我道:“台子下面有赌球的,你要玩吗?” 此赌球非彼赌球,而是江城特有的一种小游戏,木盒子分成五格,依次写着一元、两元、五元、十元的金额,第一格中置着橡皮弹,拉动开关,弹走橡皮弹,落到哪个格子里你就能拿走相应的钱。 我点头,跟许世唯钻到戏台下面。 戏台是木桩搭建的,下面约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成人进去只能弯着腰,因为场地大且清静,不少小商贩蹲坐在这里招揽生意。 我们转了一圈,在边角处找到赌球的摊子。 许世唯付了十元钱,自己试三下,两次都弹回原处,只有一次落到一元格子里,五块钱赌三次,这就意味着四块钱已经打了水漂。 剩下三次机会是我的,我认真弹了两次,都是差一点落到五元格子里,结果都给弹了回来,最后一次时,我屏住呼吸,准备拉动开关时却听有人惊叫:“台子摊啦!大家快跑!” 果真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偏在这狭矮的地方无法直起腰,抱着家当的商贩和孩子们顿时挤作一团。 许世唯反应快,一把将我推出台下,自己则朝里面钻去。 我站在外面,手里还拿着橡皮球,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许世唯消失在视线中。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戏台轰隆一声倒塌下来,我的脑袋也跟着猛然炸开。 看不见,也不见,眼睛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许世唯,我的许世唯还在里面! “站在边的人快点让开,看看有没人从里面出来!” “天啊,好好的戏台怎么会塌?我刚才看到里面还有孩子在玩!” “男人呢?快点都过来,将木板和桩子移开,下面压的有人!” “女的都去附近找人,叫大夫和警察过来,要快!” …… 许世唯,许世唯……我像疯了一样冲过去,跟着那群男人一起搬木桩。 “小姑娘,你还是去一边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我怎么能去一边,我的爱人被压在下面了! 都说好人会有好报的,我的许世唯,一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许世唯!你在哪儿?听到的话应我一声!”我带着哭腔喊。 乱轰轰的吵杂声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夏三断,我在这里。” 我心突然就落了地,眼泪却汹涌的流个不停。 谢天谢地,他在,他没事,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出事! 木板和布条被移开后,我在木桩支撑处看到了许世唯,他坐在地上,懒洋洋的靠着几摞砖头,怀里揽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 他脸上被划破了一道血口子,衣服也被戏台上泼下来的颜料弄的很脏,但是他脸上一点惧意都没有,反而还对着我笑。 我的爱人,此时脏兮兮的坐在废墟里,神情却骄傲得像个打了胜仗的王子。 我也笑,可是脸上的眼泪用袖子怎么也擦不干净。 命运难测,生活总有崎岖和坎坷,如果可能,就让所有的不幸和阴霾都冲夏三断来吧!我的许世唯,就该在阳光下温暖的笑,永远幸福快乐! 回去问上,许世唯问我,“夏三断,你那时为什么哭啊?” 我说:“因为我太难过了。” “又为什么难过呢?”他的黑眼睛好像夜空撒满了碎星。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答非所问说。 至于为什么难过,你不需要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那种伤心欲绝的撕裂感,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会,我一个人经历就够了。 许世唯顿住脚步,看着我,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和天真,“夏三断,我今天很高兴。” 我眨下眼睛,“因为救了那两个孩子?” “不全是,”他冲我伸出一只手,然后轻轻压在我额头上。 我疑惑的看向他,“然后呢?” 许世唯缓缓道:“我在木板下面,透过缝隙看到你在哭,而且哭的那么伤心,我却无缘无故的高兴起来,我是不是很坏?” “是啊,真的很坏。”我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他翘起嘴角,“原来这就是被人喜欢的感觉啊。” 是啊,被人喜欢和在乎的感觉的确很美好,看着喜欢的人开心也很美好。 虽然流了那么多的泪,但是现在我也很开心,真的。   ☆、第19章 奇人姑父 走到一半时,许世唯突然问:“你下午家里有事吗?” 我摇头,“没有,怎么了?” 他说:“我的胳膊刚才被木板砸着了,得去诊所看一下,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吧。” “很疼吗?要不要去大医院?”我这才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文秀镇上的医生今天怕是没空,还是去隔壁镇看看吧。” 我思索了下,“我小姑父从小习武,还开了专治跌打损伤的诊所,离这里只有三四里路,不如去他那里看看?” 许世微点头说:“好啊。” 小姑父住在安桃,四面环水,是个独立的旅游小镇,想要过去只能坐船。 交流虽然不太便利,客流却一点也不少,这不仅得益于镇上秀丽如画的景色,还得感谢小姑父的存在。 说起我这位小姑父,在江城算是相当有名气,为人豪爽撤擅打抱不平,附近人都很喜欢他。 近来天冷,河面上结起厚冰,行不得船,便只好走着走了。 好在不算远,不多时便到了。 小姑姑正在家里包饺子,听到我敲门连忙走出来,连手上的面粉都来不及拍拍。 小姑姑笑着抱怨,“你可算是想起到我这儿来了,别人逢年过节的都跑到亲戚家串门儿,就我这冷冷清清的没个人影,明明只隔十几里路,也不见你们姐妹几个来转转。” 其实我有两个姑姑,大姑姑都嫁了外地,几乎断了亲戚走动。 叔叔伯伯倒是不少,关系却并不亲近。 我倒是自小喜欢小姑姑和小姑父,小时候常跟夏多多一起来这里玩。后来上了学,成绩太差,夏多多便不带我出门,心里又烦见了亲戚被人问成绩,所以来的也就少了。 小姑姑今年不到三十岁,脸长的跟桃花瓣似的,面色红润肤色透亮,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移不开眼睛。 笑眯眯的抱怨了一番,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许世唯。 我指着他道:“这是我同学,今天在文秀看戏被台子砸伤了胳膊,所所以想找小姑父看看。” 小姑姑带着颤音道:“怎么会被砸到?是上面有东西掉下来还是戏台塌了……你弟奇奇也跟人去看戏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奇奇?我隐约记得这个见面不多的堂弟,活泼可爱,而且特别懂礼貌,但愿他没到戏台下面玩。 这次事故还挺严重,因为台子搭的矮,所以进去玩的基本上都是些孩子。许世唯幸运只是伤了胳膊,回来时我们看到几个孩子被挖出来,都已经满脸是血处于昏迷状态……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过这些事,绝不敢现在跟小姑姑说,怕她听了要崩溃。 我拉住小姑姑说:“没事,不算太严重,告诉我小姑父在哪儿?我去找他。” “你姑父在,在哪儿呢,哦想起来了,在东边池塘里带着孩子们玩呢,你赶快叫他去文秀,我这腿现在软的,是一步也走不成了……” 许世唯出声道:“我在这儿陪姑姑,你去吧。” 我扭头撒开腿就跑,出门却被个孩子撞了个满怀,他摔了个屁股墩儿,却没有恼,而是小猴子一样蹦了起来,笑嘻嘻的看着我说:“三姐,还真是你呀,我刚才都不敢认!” 这小家伙,不是我的小表弟奇奇又是谁?我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地,一把将他拎起来,“快去让你妈看看,差点把她给吓死!” 奇奇在我怀里大叫:“妈,我回来啦,我没事儿!” 小姑姑‘唉哟’一声扶着许世唯站住,“回来就好,没事就好!谢谢菩萨!谢谢佛主!” 奇奇回到院子,见了许世唯,嗷一声从我怀里挣扎出来,“哥哥也来啦?妈,这哥哥也是咱们家的亲戚吗?” 小姑姑道:“怎么,你见过这个哥哥?” “当然见过,”奇奇说:“刚刚要不是他在台子下面抱住我,我就被台子给压死啦!” 在庙会上我只顾担心许世唯,竟然没留意到他怀里的小堂弟,还好大家都没事! 姑姑抓着许世唯的手,“谢谢,谢谢你……” 我笑,“先别谢他啦,胳膊还伤着呢,我还得去找小姑父回来。” 奇奇拉住许世唯道:“我带你们去,哥哥也去吧,爸爸在练徒弟,可好玩儿了!” 许世唯说:“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说起安桃这个池塘,也是赫赫有名的,据说自挖成日起,五十年来每年都要淹死一个人,所以尽管水很清澈,附近人家也不敢在里面游泳,一怕邪气,二怕晦气。 但总有人例外,照游不误,其中就包括我这位小姑父。 他自称无神论 ,什么都不相信,但脖子却戴着一个金色十字架,每日早晚拜关公,星期天闲了也会去教堂,每年还受邀去附近道观清修几天……用老夏的话说就是一个行走的大杂烩。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香就烧,见庙就拜,房间一堆印度、泰国请来的佛相面对面贡着,气氛融洽格外和谐。 在宗教方面,他也算是个独树一枝的奇人。 奇奇带着我和许世唯来到池塘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小姑父带着七八个孩子在冰面上跑圈儿,都光着脚丫和脊背,只身穿个大裤衩。 孩子们一边跑还一边喊口号,“我很好,非常好!我快乐,很快乐!健康体魄,从我做起,心中有爱,仁者无敌!” “看,我爸多厉害!”奇奇双手叉着腰表示很骄傲。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啼笑皆非的看看许世唯,他却一脸正色,语气凌然道:“小姑父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好吧,想必是我不懂男人的崇拜,据说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大侠梦? 小姑父跟我挥挥手算是打招呼,继续带着他那群孩子练习。这些孩子也当真不怕冻,脸都红扑扑的,有的还流着汗,头上不时冒出大团热气。 约过了半个小时,小姑父才让他们休息吃饭,有的孩子坐在石头上穿衣服,有的则干脆抱着衣服就往家里跑。 小姑父光背穿着羽绒服,下面还是那个大裤衩,脚上穿着夹板凉,再加上那个脖子里闪闪发光的金色十字架,整个人都洋溢着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别说让我穿成他那样,但是看到都觉得冻到不行,呵口气搓搓手,明知故问道:“小姑父,你穿这样不冷吗?” 小姑父就笑,“早习惯啦,跟同学一起来玩啊。” “爸爸,这个哥哥今天救了我呢!”奇奇便把文秀庙会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我也说了来的目的。 小姑父拍拍许世唯的肩膀,拉了下,说:“没什么大事儿,等下我帮你整一下,再擦点药酒就行了。小伙子不错,今天中午我请你喝酒。” 我有点窘,“我们还是学生哪。” 小姑父却浑不在意,“学生怎么了?又没老师看着,你不说他不说谁知道啊,是不是?” 许世唯欣然点头,补充道:“现在是假期,没什么关系。” 小姑父看上去很喜欢许世唯,路上不停的问许世唯问题,快到家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说:“我有个徒弟,今天中午过来玩儿,也是你们学校的,说不定等会儿见了你们还认识。” 许世唯说:“是吗,这么巧。” “这个徒弟跟我很多年了,小时候曾经被被我救过一命,所以每年今天都带着礼物过来坐坐。底子不错,悟性差了点,所以当不了高手,打一般人还行。” 在小姑父这里,‘还行’的意思就是很厉害了,因为夏多多那么厉害在他眼里也就是‘还不错’的程度。 小姑姑在家已经切好菜,包好了饺子,我们在屋子里坐着,只等小姑父的徒弟上门开饭。 小姑父拉着许世唯的胳膊甩了两下,又拍打了几巴掌,说:“行了,没事儿,回去休息一周,别拎重物就行。小伙子体质挺不错啊,一直在练吧?” 许世唯笑笑,没说话。 我心暗笑小姑父习武成痴,许世唯这样的三好学生,跟人打架都不会,练什么练啊。 我问:“小姑父,该过年了,你现在应该很忙吧?” 要过年,庙里、观里还有教堂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小姑父这样的‘名人’自然是闲不住。 小姑父泄气道:“别提了,我都两晚上没睡觉了。” 我跟许世唯都很好奇,“怎么了?” “你们学生还不知道,附几个镇子怕都已经都传开了。城隍庙的土地爷前几天不知道被谁偷走了,报警不管用,一帮人委托我去查,我上哪儿查去啊又不能挨家挨户的搜。” “土地爷?谁偷那个做什么?”我想起那座破旧的塑像,印象中时常被翻新。 小姑父也纳闷,“谁说不是呢,说是金身,傻子也知道是镀上去的一层金,不值两三个钱。再说一人来高那么大的块头,偷回去放哪儿啊?”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小姑父道:“应该是我那个徒弟来了。” 见奇奇正在看电视,我便起身去开门,门一拉开,我跟外面的人都愣住了,他瞪着眼睛粗着嗓子道:“你怎么在这儿?” 巧的很,小姑父的这位徒弟,我竟然当真认识,我的同班同学,张易之,就是不久前被我和熊南南看了光屁股的那位。   ☆、第20章 我的骄傲 看他一脸震惊,我便解惑道:“这是我姑姑家,今天是来串门儿的。” 张易之憋了半天,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亲—姑—么?” “废话,”我看着他手里拎着礼物,便强接过来,说:“进来吧。” 进了屋里后,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张易之又傻了,看着许世唯道:“班长,你怎么也在这儿?” 许世唯用下巴指了下我,说:“跟夏三断一起出来玩的。” 小姑父换了短袖出来,看到我们聊天便笑了,“你们还真认识啊。” 我说:“一个班的,我去厨房看看小姑姑有没有要什么帮忙的。” 小姑姑正在厨房忙着,见我要进急忙将我堵在门口,“出去玩儿去,这里地方小,我一个人就行了,用不着你帮忙。” 我确认,“真不用啊?” 小姑姑说:“真不用,等等……先把水果端过去吃着,马上就能开饭。” 我只好端着盘子回去,小姑父又开始像刚才问许世唯一样在问张易之,什么家里父母都还好吧,考试成绩怎么样能不能拿个奖状,怎么过来的路上冷不冷…… 张易之一一回答,坐在板凳上跟个老实人一样。 末了小姑父又说:“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下次跟你父母说,不准带了,再带就别来了。” 小姑父虽然和善,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张易之显然是知道的,也不敢多说,只是点头。 我见小姑父腕上一串佛紫檀佛珠很好看,便问了几句。 小姑父欣然说道:“这是庙里和尚送的,说我身上杀气重,跟这东西有缘。他给我就收着呗,反正又不要钱。” 我说:“你脖子那里个十字架不会也是人送的吧?” “这不是送的,我自己花钱打的,有天去教堂礼拜,看到个洋牧师脖子里戴着这个玩意儿,觉得配着黑褂子还挺好看,回来就自己也照原样弄了个,怎么样?” 见我们都说好看,小姑父更得意了,去房间捧了个盒子出来,说:“这要过年了,也没什么东西好送你们的,自己在这里挑件东西带着玩儿吧。” 许世唯竟没有推脱,不客气的打从里面挑出一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 小姑父赞道:“好眼力,这可不是把普通的匕首,还大有来历呢,叫鸳鸯匕,手柄处有机关,按住可以分拆成两把。别看平淡无奇,实际上……小心!” 话音刚落,许世唯试刃的手指便渗出血来。 “怎么样,够锋利吧。”小姑父掏出一张纸巾给许世唯。 许世唯简单擦了下,对伤口浑不在意,仍对那把匕首爱不释手的抚摸。 张易之看得蠢蠢欲动,犹豫老半天才从中挑出一只金属核桃,外面布满古旧的花纹痕迹,竟是看不出什么材质。 小姑父说:“这玩意儿吧,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有一年上坟时捡的,觉得挺有意思就拿回来了,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你有空琢磨琢磨,看看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知道了别忘告诉我一声。” 张易之一听是坟地里捡来的,脸色立刻变了,收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小姑父看出来了,说道:“瞧你那点出息,我都敢捡,你还不敢收?” “不是每个人都跟师父您一样命那么硬啊,”张易之苦着脸说,“我能换件吗?” 小姑父笑了,“换吧换吧,不过我先可说好了,你只能再选一次。” “行,”张易之扒着盒子又挑了很久,挑了个骷髅戒指。 “选定了么?”小姑父问。 “选定了。”张易之一幅豁出去的模样。 小姑父说:“那就收着吧。” 张易之犹豫了下,“师父,这个东西跟死人没关系吧?” 小姑父说:“瞎说,我这里哪个宝贝跟死人有关系了?要你收就收着,哪来那么多废话!三儿,也挑个吧。” 张易之拿着戒指退到一边,我翻了翻盒子,发现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玉筛子、翡翠镇纸、金镶玉弥勒佛、还有两根色彩斑斓的鸟羽毛……别从小姑父的随意态度推测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实际上每样东西都珍贵的不得了。 我挑了件孔雀石宝塔,泛着绿青的玻璃光泽戴在腕上很衬肤色。 我们挑好礼物时,小姑姑刚好开始上菜,她没出嫁时在青莞手艺便是出了名的好,如今有了家庭愈发纯熟贤惠,每道菜都让我们赞不绝口。 小姑父让奇奇给我们倒了自己泡的蛇酒,每人一杯不准多喝。 吃完饭我跟奇奇玩了会儿象棋,许世唯、张易之则陪小姑父聊天。 我们一直呆到下午四点才离开,临行前小姑姑依依不舍的抱了抱我,略带忧伤道:“我在家带孩子,偶尔回次青菀见不到你们三个。在我记忆里你分明还是个黄毛小丫头,一眨眼却已经长这么大了,以后没事就到姑姑这里转转,免得我老是记挂着。” 我心中一暖,柔声道:“您放心,我以后会经常来的。” 小姑姑又同许世唯说:“你这次认了门儿,以后经过这里就到姑姑家里来坐坐。我这小侄女打小没有母亲,虽然个性要强心底却并不坏。她自立惯了,遇到难处也从来不跟外人讲,独自在外面上学,生活难免会遇到麻烦,希望你到时能够照顾着点。” 许世唯看我一眼,点头,“我应该做的,姑姑就放心吧。” 小姑父拍拍她的手,“没事儿,还有易之这孩子罩着呢,谁在学校敢欺负她?” 张易之表情复杂的说:“师父说的是,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三断的。” 我们一起出了安桃,离了小姑父视线,张易之才露出面目,恶声恶气的威胁我道:“夏三断,上次的事我看师父的面子就算了,你不准把那件事情讲出去,不然的话……我要你好看!” 我瞥他,“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我怎么会随便乱说?” “哼,”张易之瞪着我磨牙,最后悻悻甩手离去。 等他走后,许世唯回望了一眼安桃说:“这里离文秀虽然近,却是我第一次来,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么个好地方?” 我打趣他,“怎么,舍不得走啦?”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古匕首,“我第一次见到姑父这么有趣的人。” 我问他,“想不想去更好玩的地方?” “更好玩的地方?” “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六,天天都有耍龙舞狮划旱船,初七到十五每晚都有两个小时的烟火表演,十五十六花灯会,猜谜还可以赢大奖,现金哦。” 许世唯笑着说:“这个我知道,是诸葛镇,可是那个地方说是为了保护民俗和古街,近几年春节期间并不对外开放。” “我自有办法,你要去吗?” “好啊。”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冰面上,许世唯突然说:“夏三断,我想拉着你的手,可以么?” 我怔了下,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悠然唱起歌,“好啊。” 然后我们手牵手,迎着夕阳方向慢慢走,在远处天与树的交际处,漂浮着艳丽的大朵红色云霞。 我对自己说,把所有不快和阴影都暂时抛弃吧,简简单单享受这温柔幸福的时刻。 虽然不知道我的爱人在想什么,但是他的心里,此刻、现在应该也一定只有我一个。 当晚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多了,院子里一片黑乎乎的,看来大家还是没打算回来。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一个人也乐得清静。 然而就当我准备去睡觉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我问:“谁啊?” 对方说:“是我。” “你是谁啊?” “我是你宝乐婶!” 那个理发店的老板娘?她来我们家做什么,我想了下去打开。 她进门先把各个房间都打量一遍,“老三,家里没人啊。” 我郁闷,“这么一个大活人不是在你面前站着的么。” “我是说你们家能作主的人。” “有什么事儿你说,现在这个家我做主。” 我递了一杯水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捧着,中午在小姑姑家吃了太多菜,把我渴坏了。 宝乐婶笑眯眯的看着我,上身朝我倾斜着问:“老三你今年多大了呀?” 无故有种不祥的感觉,虽然我还是猜不透她的来意,便随口道:“十六。” “哪天生日呀?” “二月初八。” 她一脸诡笑,拉长了声音道:“哦,刚刚好。” “有什么事儿您能直接说吗?”我被她打量的心里很不舒服,低头喝茶。 “是这样的,婶想给你说个对象……” “噗!”我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不好意思,您说什么?给谁介绍对象?” 她亲热道:“傻孩子,当然是你啊!十六岁,不小了,婶子十六的时候都已经是孩子他妈了!” 我说:“我还上着学呢。” 她连忙道:“可以先把婚定上,下了学再结。” 我拿纸擦掉身上的水,“你想给我说个什么样的对象啊?” “安桃的,姓赵,父母都是出自书香门弟,有文化的家庭。这孩子呢,人是老实的不得了,最重要的是,还会门手艺,现在跟着咱们村的王大厨当学徒。人长的是没话说,品性也好,吃喝嫖赌抽的坏毛病是一样都没有,就是有一样……” 我起身又倒了一杯茶,看着她,“你接着说。” “年纪稍微大了点,三十一了。都是年轻时让一个不懂事的姑娘给耽误的,可这也不算是什么缺点,年纪大点体贴,会心疼人,嫁过去不受委屈。” 我淡淡应一声,“哦。” 宝乐婶观察着我的表情,又吞吞吐吐的补充道:“还有就是这孩子吧,小时候腿被马车轧过,走路稍微有点不利索,不过不仔细瞅,绝对瞅不出来,这点婶是绝对可以跟你保证的。” 我笑笑,没说话。 宝乐婶便道:“虽然说你年纪还小,可是自小没个妈,跟着你爹长大,他个大男人也不懂在这方面操个心,所以我就想办个好事儿……人家家里说了,不介意咱们是单亲家庭,只要姑娘好,别的都不是问题。” 见我依旧是笑,她便有些急,“你这姑娘别只顾着乐啊,倒是说句痛快话,愿意还是不愿意,我还等着给人回话呢,你倒是说个话啊!” 我笑眯眯的看着她,开口说:“滚。” “你说什么?”她显然很意味,因为我脸上还带着笑。 我依旧笑着解释,“听不懂人话是吗?我说——滚——!” 作者有话要说:  有钱买V,没钱或不方便充值的小朋友也没关系,可以打0分灌水,注意要在登录状态下,我这边会送分,积分可以用来免费看文V。字数越多,系统能送的积分也就越多。 文会很长,V后日更或隔日更,希望未来大家伴我和三段一起成长,感谢!   ☆、第21章 伪装骄傲 这次宝乐嫂总算是听清了,气红了脸,扯着嗓门儿道:“你这孩子怎么和大人说话呢!一点教养都没有!” “教养?”我将杯子里的热茶劈头泼到她脸上,“我自小没妈,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啊——夏三断,你这死孩子!你给我等着!”她像蚱蜢一样蹦出门去,扬着胳膊叫骂,“就你这泼皮鬼丫头,有娘生没娘养,别说十八,八十岁也嫁不出去!” “你再放一个字,我把你牙都打掉,信不信?” “你来,你来,我就不信了你敢再动我一根手指头!” 她站在原地,昂着脖子挺着胸脯,一幅你敢碰我试试的嚣张模样。 我怒从心头起,冷笑,“好,等着!” 厨房案板下面放着两排刀,长的、短的、直的、弯的、带刺儿、带勾儿的,都是路青为讨好我二姐买的,老夏总说浪费没什么用,今天我就让它们排上用场。 我挑了把一尺来长的砍刀,踏出厨房房门宝乐婶就吓傻了,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救命啊!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看着她狼狈的跌出院门,我却没了追击的想法,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站在阴影里,然后扔了刀慢慢蹲下身去。 有同学说夏三断你太傲了,整天挺着笔直的脊梁高高的抬着下巴,好像不屑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能跟别的孩子一样跟人真诚交流,因为不知道那些人会在背地里说些什么坏话。 不能随意的对人笑,因为无法确定对方回予的是不是冷嘲热讽。 我已经吃过太多次亏,上过太多次当。 所以才在外人面前,总是摆出幅不屑一顾的模样,其实自卑才是我骄傲的种子。 所谓的骄傲,也不过是一意孤行涂上的自我保护色罢了。 就像宝乐婶,生活中看似和蔼可亲的长辈,心底却认定十六岁的我只配得起一个三十一岁离巡婚瘸着腿的老男人,甚至还觉得我是高攀。 即便我这么固执倔强的骄傲着,他们还觉得是我高攀。 冬天的夜很冷,每一丝都像把刀在割肉,它们哼唱着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手已经冻僵了,腿也麻木的失去了知觉,努力了很久,我才把自己挪进屋里。 回到房间后,我对着镜子里的人说,夏三断,不要再做今天这样的傻事了,要好好爱自己。你要是病了,难受的还是你。要是让那些讨厌的人知道了,他们还是会笑你。 我洗了个热水澡,躺到温暖的被窝里,尝试着将大脑慢慢放空。什么都不要想,睡觉,你需要睡一个香甜的觉,然后才能打起精神面对明天。 清晨七点,阳光如约照进房间,暖暖的打在我的脸上。 我伸伸懒腰,起床煎了个馒头片和鸡蛋,又煮了一碗甜粥,就着小菜将它们都装进肚子里。 然后我拿起电话,打给小姑姑。 小姑姑很开心,“三断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啊。” 我说:“昨天晚上爸爸不在,我一个人在家,宝乐婶过来了,说要给我介绍个对象,是你们安桃的。姓赵,父母都是读书人,曾经离过婚,腿还有点瘸,不知道小姑姑你认不认……识。” 我话还没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老夏曾担忧的对我说:“你现在这样子,简直跟你小姑姑当年一模一样,好在她找了你小姑父,将脾气压了下去,如今当了母亲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你可怎么办才好,哪去再找个你姑父那样的对象……找不到,你就得改脾气,不然一辈子怕都嫁不出去。” 小姑姑结婚早,我来不及见识她当年的火爆脾气,更无从与她比较。 也不知道压抑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已经彻底转变为温婉贤淑。 一个小时后,突然有女人在外面猛拍房门,“有人在家吗?快点开门!” 我走出去,看看来人,好像是宝乐婶的邻居,便问她,“你找谁?” 来人抓住我的手,“我找你,快点跟我去你宝乐婶家,出大事儿啦!” 我说:“哦,等我锁下门。” 女人急道:“还锁什么门?你先过去我帮你锁!” 我慢悠悠的说:“我家要是丢了东西怎么办呢?我找谁去?” 女人又气又无奈道:“那你快点锁!” 我锁了门,又拿了苹果,才跟着她过去。 女人恨不得架着我胳膊飞跑,“你这孩子就不能快点,急死人了!” “发生什么事了啊?”我名知故问。 “你小姑带了一帮孩子,把你保乐婶家给砸了不说,还追着你保乐婶打……那帮孩子各各腿脚厉害,都没人敢上前拦着,报警警察都说没空不敢管,这都叫什么事啊!” “哦。” “什么哦,快点快点……免得晚了真闹出人命来。” “让让、让让、都让让!” 宝乐婶家胡同里人挨人,黑压压的全是看热闹的,我们挤到院子里一看,果然满地狼藉。 小姑姑坐在院子中间的太师椅上,旁边站着一群笑嘻嘻的少年。 宝乐婶旁边也有个男孩子笑嘻嘻的,不过看起来却流着长鼻涕,看起来是傻的。宝乐婶头发乱糟糟的,正捂着脸在跟路人哭诉。 小姑姑竖起眉毛道:“刘宝乐,你最好趁现在把眼泪都哭完,等下我让你哭都哭不出来!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那一脸的老仄子,怎么好意思去欺负我那才十几岁的侄女?别以为我嫂子没了,我哥也不经常在家,孩子就得由着你摆弄,我们夏家人还没死光死绝呢!” 宝乐婶拍腿道:“谁欺负她了啊,大家伙都评评理,花婶,你昨天也看到我是跑着从夏家回来的吧,那么大一茶缸热水啊,夏三断就直接浇在我这脸上,大伙儿都来看看,现在都还疼着呢!小丫头年纪小手段却不小,厉害着呢,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你们都说说……” 小姑姑冷笑,“刘宝乐,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其实不是来挑事儿的,我是来跟说媒的。” 宝乐婶哭,“有你这么说媒的吗?你跟谁说媒啊!” “跟你那傻儿子啊,我们村有个小寡妇,今年五十岁了,人长的是丑了点,手脚却很勤快,年轻时因为偷人被丈夫打瞎了一只眼睛,但是另外一只眼睛却明着哪。来时候我问过了,她对你那傻儿子非常满意,说你只要点头同意,明天就能摆进来住,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明年就能给你生个胖娃娃,这样你就能当上奶奶啦!你说这门亲事好不好啊?” 宝乐婶还没开口,她旁边的傻儿子却拍手道:“好,好,生个胖娃娃!” “好什么好啊!”宝乐婶辟手打了他一个耳光,“我今年才四十八,那女人比我年纪都大!夏千金,你别太仗势欺人了!” 小姑姑余光扫了一眼院子,见了我,便抬手招我过去。 “刘宝乐,你看看我侄女,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样儿有模样,还是咱们四中唯一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孩子,你儿子连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她!这么好一个孩子,才十六岁,可你给我们介绍个什么对象,三十二岁的二婚瘸子!刘宝乐,我今天要不出这个头,就白被孩子叫了这么多年姑姑!砸,给我劲砸!砸完了晚上师娘给你们下厨庆功,每人再封个五十块钱的红包!” “夏千金,你砸你砸,别以为我刘宝乐好欺负,等我男人回来,有得你们受!镇上警察不敢来,我就让他去县里告,县里不管,我们就去省里告,我就不信这世道没有王法了!” “你尽管去告,今天这院子里除了我坐的这张椅子,什么都别给她剩下,一把汤勺都不行!” “谁敢?我看谁还敢砸!啊——夏千金,我给你拼了!”宝乐婶疯了一样朝小姑姑扑过去。 我连忙伸手拦,却没来得及拦住。 小姑姑脸色不变,单手一抬,稳稳当当抓住宝乐婶的头顶头发,拎着她站了起来,揪着人在空地上转了一圈,对周围人道:“在场的都给我听着,“我夏千金是嫁出去了,就在十里外的安桃镇,青莞有个风吹草动那边立马就能得到风声。哪个再贱着去欺夏家门槛,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让我几个侄女受了一丁点委屈,我就让人扒他三层皮!这么多年老街坊邻居,想必也知道我的为人,我说的出,就一定做的到,你们哪个不相信,尽管可以试试。” 说完后小姑姑用了把力,将宝乐婶推到一边,拉着我的手道:“三儿,咱们回家去。” 少年在后面追着问:“师娘,这里怎么办?” 小姑姑道:“继续砸,砸完了你们就在这里玩,闹的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让整个青莞都知道什么人能踩,什么人不能踩!”   ☆、第22章 春节访友 回家后小姑姑道:“倘若不是顾着她那傻儿子没人照顾,我今天真想打残她!一个老娘们儿屁事儿不干就知道四处勾搭男人,居然还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她嘴上虽然骂的凶,却悄然红了眼圈,“这些年,委屈了你们几个孩子。” 我笑,“不委屈,小姑姑今天不是来给我出气了么。” “三儿,”小姑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一定要争气,在学校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点的大学,再找个有出息的人嫁了,隔三差五回来看看小姑姑,气死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我会的。”我紧紧握着拳头说。 就像保乐婶,要不是早上我那通电话,她怕现在还在街坊邻居那里颠倒黑白诉说委屈。结果小姑姑来了,人打了,家里东西也给砸了,她也还只能在街坊邻居那里诉说委屈。 弱者没有博取同情的资格,也不见得有人会真心同情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为所欲为,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想保护的东西和人。 腊月二十六,老夏总算是回来了。想必路上已经听到保乐婶被打的事情,回来只是同我道:“以后等你小姑姑老了,要多去她跟前孝敬孝敬。”别的什么也没说。 他不是不气,可宝乐婶一个女人在家还带着个傻儿子,他一个男人又能怎么样呢?小姑姑打得,他却打不得。 我没有母亲,却也庆幸自己有个强势的小姑姑。 腊月二十九,夏多多也回来了,说是在古墓地住了两个月,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儿,眼睛黑漆漆鬼气森森的,看谁久了谁都会感觉毛骨悚然。 吃饭的时候,四婶过来串门儿,说是来拿让老夏在外地带的东西。 我这四婶,精得跟个狐狸似的,整天有事没事儿就揣着本圣经往教堂跑,一口一个‘我主耶稣’,看似虔诚的不得了的信徒,实际上为人却一点都良善。整天在家见不着人影,脑门上跟装了雷达似的,哪有热闹往哪凑。四十里外大马路有汽车撞死了个路人,她都要蹬着个破三轮车跑去看半天。然后回来极尽渲染的跟周围人说一遍,还要顺便颠倒黑白说是人撞的车,跟自己亲眼见到了似的。 我特别烦她,每次听她巴巴巴的乱说一通就嫌烦,但是老夏不准表现出来,说夏家已经没落了,不能再传出兄弟不和的消息出去给人看笑话。 四婶一进门,就开始嗑着瓜子说宝乐婶的事,“唉呀,你们都不知道,那天千金带着孩子走后,刘宝乐那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当天晚上就去镇北头找她那老姘头了,八成是去找安慰……”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当着孩子的面,老夏也不爱听她说这些东西。 四婶说:“我是没看到,但是有人看到了,不然我怎么知道呢。多多今天才回来吧?” 见夏多多点头,她立刻来了精神,“那你不知道这事儿的经过,你宝乐婶给你家老三……” “你要我带的东西都在门后呢,”老夏打断她说:“你先拿回去吧,等下我们爷几个还有事要出去。” 四婶欢天喜地的去找拿东西,一边翻看一边问:“这多少钱呀?我给你。” 老夏大方的说:“给什么给,不值几个钱,拿走吧。” “怎么能叫二哥破费呢,每次都给我带东西,你说这多不好意思……”四婶假意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白拿着东西走了。 夏多多收了筷子,心里却还惦记着保乐婶没说完的话呢,说:“到底怎么回事,谁能跟我说说?” 老夏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开口以免将事态加重。 “也没什么事儿,”老说语气平静道:“就是你宝乐婶想给老三说个对象,你小姑姑不满意,就把你宝乐婶家给砸了。” 夏多多问:“什么人?” 老夏说:“不是咱们镇上的,说了你也不认识。” 夏多多沉默了会儿,起身说:“我自己去问刘宝乐。” 老夏火了,“你这孩子,事情都过去了,还打清那么清楚做什么?” 夏多多看了他一眼,老夏立刻不说话了。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了,在我们家,夏多多就是绝对的权威,没有人敢挑战。她要说的话,大家都得听着,要做的事,也没人敢拦着,包括老夏。 夏多多咬了下手指甲,冷冷扫我们一眼,“说不说?” 我便道:“宝乐婶说的那个男的刚好是小姑姑那里的,三十多了,瘸子,离过婚。” “哦。”夏多多没什么表情,好像已经在意料之中似的。 老夏观察了片刻,暂时放了心,“你们两个吧,我得去集市上买点年货,再晚怕是买不到了。” 老夏走后,我把碗筷收了,清洗完从厨房出来,却发现夏多多不见了。 我也没多想,把寒假作业拿出来写,才写两个三字,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夏多多她……是不是去找宝乐婶了? 我扔下笔拔腿就跑,进了宝乐婶家的胡同却碰上出来的夏多多。 “大姐,你来这里做什么?”我问。 “看看。”夏多多说。 “看什么?” “看刘宝乐家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砸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必小姑姑昨天砸的很彻底。夏多多也不理我,径直往家走,我快步跟在后面,“大姐,谢谢你。” 夏多多冷哼一声,“傻逼。” 知道她这话是在骂我还是骂刘宝乐,不过此刻心里却很温暖。 晚上我跟老夏说了要去同学家过年,他不太高兴,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年就是要自己家人在一起过,我不应该去别人家掺和。不过在我的坚持下,他也没再说什么。 其实留在青莞过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从小到大,每年除夕夜,我们都要在老夏的带领下去大伯家守岁,同样三叔、四叔全家都会过去,明明一大家子,却毫无亲情可言,我们和那些堂兄妹,更是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与其跟他们一起坐着发呆,我更愿意自己去外面走走,更何况还有许世唯跟我一起。 我跟熊南南打电话,她先是在电话嘿嘿傻笑,后来大叫,“来吧来吧,快点过来!” 我说我并不是一个人,她有些意外,“还有谁?” 我说:“许世唯。” 她那边就开始哦呵呵的笑,“来吧,住的地方多的很,单独的院子,没有外人,你们可以随便玩!” 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包去镇口准备等许世唯,他却已经到了。 几天不见,他把头发剪短了,约有两寸来长,隐隐露出干净的头皮。脖子里系了条格子围巾,上身穿着蓝色羽绒服,下面是泛白的牛仔裤,标准地道活力满满的青俊少年。他这模样跟我初见时已有些许不同,似乎个子又长了高了些,脸部轮廓开始有了硬朗的雏形。 他伸出手,把我的背包拿了过去,然后见我盯着他不动,便问:“看什么呢?” 我说:“看你长的帅。” 他没接话,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却悄然红了,转移话题,“要到哪儿坐车?” 我用下巴指了下,“还要朝东走两里路。” 他再自然不过的拉住我的手,奇道:“这么凉,你是不是衣服穿少了?” 我抬头看着他,微笑,“没有,我体质偏寒。” “你衣服太薄了,”他打量了下我说,把他的羽绒服从包里掏出来,“外面再套件我的吧。” 来之不易的关怀,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他衣服实在太大了,穿在身上直接成了中长款,袖子也太长,连手指都遮住了。 他看上去却很满意,动手将我脖子下的拉链往上扯了下,说:“这样看上去就暖和多了。” 江城虽冷,却很少下雪,然而我们离开青莞这日,天上却飘起了雪花。 马上就要过年了,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我们两个慢悠悠的走在铺满青石板的小路上,一路安静无话。 如果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我抓着他手指贪婪的想。 坐了近四个小时的车,我们才从青莞赶到诸葛镇,刚下车就见熊南南撑着伞跑过来。 我才要开口打招呼,她却无视我,软绵绵的看着许世唯,居然还用上了尊称,“班长,您来啦。” 许世唯笑笑,“我跟夏三断一起来的,事先也没给你打个招呼,不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熊南南连连摆手,“你们能来是我的荣幸,唉呀,这里太冷啦,跟我回家再说吧。” 路上,熊南南悄悄溜到我跟前,望着许世唯的身影纳闷道:“我怎么觉得班长跟之前有点不一样呢?” “是不是更帅了?” “是啊。” “我的人,你最好别有非份之想。” “啊,不敢不敢,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想。” 许世唯转过脸,“你们在说什么?” 熊南南立刻红着脸望天,“什么都没说,我们什么都没说。”   ☆、第23章 轮回怪圈 诸葛镇不同于江城别的旅游小镇,虽然有着千年古街建筑却并不商业化,极少对外开放,确切的说是当地人强烈排外,虽然他们也和外界沟通交流,却并不将外面的东西引入,大到高楼习俗,小到举止服饰,都始终保持着古色古香的中式小镇风格。 熊南南给我们找了一所独立的空院子,院子足够宽敞,白天铺满阳光,不想出去时我便跟许世唯下下象棋聊聊天。 倚墙种着几株腊梅树,每日清晨推开窗户便能嗅到冷洌的寒香。 除夕晚上我和许世唯自己做火锅,熊南南被逼在家禁足,我们两个便围着暖融融的炉子大吃特吃。 吃完饭我们两个去散步,手牵着手,外面鞭炮齐鸣热闹喧嚣仿佛都与我们无关。 在熊南南的带领下,我们去看赛狮会,猜灯谜,品尝当地特色风味小吃,带着扫帚去扫佛塔,站在九层阁楼上,一边撞钟一边祈祷新年祝福…… 这个春节,没有丰盛的年夜饭和饺子,没有相伴多年的亲人,却是我度过最值得怀念的一段时间。 当许世唯拉着我的手时,我其实很想问问他,问他现在对我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但是我不敢问,我怕结果会打破我们这份得来不易的默契。 感情路上,我不再杀伐果断,矛盾个性和复杂经历让我像只蜗牛,背负着沉重过去小心翼翼的走走停停,徘徊不定。 舍不得,亦无法得到。弃不得,亦无法放弃。 于是我对自己说随心吧,不要再刻意强求什么,把爱情命运交给上天好了,看它会给我安排怎样的未来。 天堂还是地狱,我都甘之如饴。 春节很快过去,我们再度回到充满青春与激情的学校。 对于期末考试成绩公布,江城有着与众不同的时间规定,都是统一定在开学时而不是放假前夕。这对成绩差的同学而言,简直称得上慈善之举。 我被许世唯一排整齐的满分惊到说不出话来,一向知道他读书时成绩不错,是老师喜欢的好学生,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厉害。 作为第三名的我,与许世唯相比总分相差三十多分。 夹在我们中间的第二名,是梁雪。那个披着长长直发的大眼睛女生,无论是长相、学生成绩、还是业余爱好样样都拿的出手。 说实话我嫉妒她,尤其是当她将试卷发放到我跟前时,对我笑眼弯弯的说:“考的不错,恭喜你,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再接再励。” 这在我听来简直是冠冕堂皇的讽刺,我直接将试卷揉成一团,对着垃圾桶丢了出去。 “夏三断,为什么要把试卷丢掉?” “发挥失常,考的太烂,看到它们就心烦。” 这次装逼我给自己打满分,天知道我已经用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去应对这次考试,竟然还是拼不过两个小毛头,说是奇耻大辱也不过份。 梁雪的笑容逐渐消失,“怎么会烂呢,明明已经考的很不错了。” 我说:“不错吗?还没你考的好。” 她这次彻底不怎么知道接话,脸色由红转绿尴尬离去。 熊南南回过头一脸忧伤,“为什么你们成绩都那么好,我才排名第五,而且还是倒数的……” 我说:“那有什么,我初中时代数还考过六分呢。” “尽管你这么说,也依旧无法弥补我受伤的心灵。”熊南南也将试卷揉成一团,作了个抛的动作,犹豫了半天后却将它们一一展开抚平,“我得先看看自己都犯了哪些错再说。” 新学期应部分同学要求重排座位,我才发现自己竟不知在何时又长高了几公分。 虽然成绩不错,前排却不能再坐了,于是我被调到了后面,和许世唯成为同桌,梁雪则调到了前面,再度与许世唯遥遥相望。 有那么瞬间,我觉得老天已经报仇给我报了,之前偷表的事也无需再计较。 然而我终归不是圣母,别人踩我的,倘若不设法踩回来,想到就心里不舒服。 于是我根据欧阳飞那日的描述买了双一模一样的礼物,打算在梁雪生日那天送给她。 班花过生日,自然跟别的女生不同,全班男生集资买了一个硕大的生日是蛋糕,众女生也争相在生日快乐歌声中送贺卡和小礼物。 我递出包装精美的盒子时,梁雪明显一愣,随即露出笑容,“谢谢你三断。” “不用谢,”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提醒她,“打开看喜不喜欢。” 盒子太轻了,很难让人猜到里面放的什么,她捧着礼物有些犹豫不定。 男生不明真相的起哄,“那就猜开,让我们也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嘻笑着将盒子抢过去,三两下拆开,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不久前学校食堂的丝袜海带汤,相信不少人都喝过。关于丝袜主人的猜测传闻,也始终没断过。 我今天当面送出的礼物,很难不让众人浮想联翩。 我承认自己心胸狭窄,但是我坦坦荡荡包括报复。她送我玻璃渣冤枉我偷表我都没哭,可我送她一双全新丝袜,她怎么就哭了呢? 不得不承认,漂亮的人即使是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格外楚楚动人,这点我永远也比不了。 梁雪捂着脸跑了出去,我在众人尴尬的注视下自语,状似无辜,“她怎么哭了?难道是不喜欢?” 说完我就看到了许世唯,他站在人群中,表情冷漠没有一点笑容。 心疼了么?难受么?她现在的处境比我那天要好得多了,因为每个同学都同情她而谴责我。 放寒假前的那天,这教室里的人,除了熊南南,全部都在等着看我笑话。 而我做错了什么,谁能告诉我? 接下来梁雪两天没上课,在宿舍哭不停,眼睛都哭肿了。 先是同学,后是老师,几乎每个人都前去安抚了一番。 能娇气也是一种福气,我连娇气的资格都没有。 清晨我叼着牙刷站在水龙头前,梁雪幽灵般出现在镜子里,她手里拿着那双丝袜,说:“夏三断,这件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说:“你的原谅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如果这双穿破了,我那里还有很多,都可以送给你。” “不用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我已经不穿肉丝袜了,知道为什么吗?”她勾起嘴角,“因为许世唯说他不喜欢。” 我垂下眼帘遮住情绪,“哦。” 梁雪从一边挤过来,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问我,“你头发这么短,为什么不留长发呢?” 我说:“因为我不喜欢。” “是么,蛮有个性的,我其实特别羡慕你这种人,能够坚定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毫不在意别的人看法和想法。” “谢谢,我也钦佩你这种人,随时随时根据对方的喜好对自己进行约束和调整,累么?” “只是伪装一下自己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么会累呢?你累么?” “我很累。”我说,“去努力你想得要的东西,不要来招惹我。” 一报还一报,我们已经扯平了。 情场上,聪明的女人应该去设法搞定男人,而不是再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劲对手。 梁雪会不会报复回来暂时无从得知,许世唯和我的关系却是因为这件事再度跌回了冰点。 我们位置明明挨着的,写字时胳膊甚至会互相碰到,然而却从来不闲聊。我坐在里面,进出时会说‘许世唯让一下’,这却成了我们仅存的交际。 安桃和诸葛镇那段短暂的温馨,仿佛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梦。 我已经决定顺其自然,不再强求,所以放任情感自己发展,无意挽回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冬去春来,江城又到了最美丽的季节,至此我已经远离爱人整整一年。 这一年除了我的学习成绩,好像什么都没变,我和许世唯依旧两条平行线。 欧阳飞作为我的第二个朋友,许是因为短暂的追爱联盟战友关系,比熊南南,我们甚至更加亲密些,也更加随意。 我们会一起吃饭,去网吧打游戏,星期天带着竿子去水库钓鱼。 我从不过问他的交际圈和家里情况,他也一样,我们默契十足保持着君子交淡如水的朋友关系。 这天欧阳飞又失恋了,郁闷让我跟他一起去后山喝啤酒。 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却不停遭遇未恋先失,因为他总是喜欢已经有了目标的女生。而对于那些倒追他的女生,他却看都不屑看一眼,所以便陷入一个无法摆脱的轮回怪圈。 “夏三断,你说我这人怎么样?” “还不错。” “那为什么她们都不喜欢我?” “一是因为你选错了对象,二是因为你活该。” 他有点类似段正淳,花名在外总是见异思迁,却比段正淳更狠,因为他所谓的喜欢永远维持不了一个月,追求女生只有三分热度,试问谁的感情经得起这般挥霍? 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用力狠捏,“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我,我还以为你跟旁人不一样……怎么就没女生相信我对她们是真心的?” 我斜眼看他,“因为她们还来不及相信你就换了目标。” 他笑笑,凑到我的脸前,“夏三断,你——还挺好看的,就是不像个女生,性格不像,给人感觉也不像,当然你也不像男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揉揉我的头发,“夏三断,把头发留长吧。” 我偏过头避开,视线对上他的眼睛,“你喜欢的女生是不是统一都是清纯可爱型的?” “是啊,怎么了?” “男人的审美会随着年龄改变吗?” 欧阳飞坚定的摇头,“不会,男人审美很固定。我爸年轻时就喜欢单眼皮,现在身边围着的还是一堆单眼皮女人。” 如果那样的话,就是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许世唯都没有喜欢过我……?   ☆、第24章 一吻定情 其实从重生到现在,很多事情都变了,过去对我而言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但是曾经的丈夫从未喜欢过我这个认知,依旧让我无法接受。 仔细想想也不算意外,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性,我都不是他心仪的类型,至于我们为什么会结婚,怕都是揣着搭伙过日子的想法吧? 人不应该总是纠结过去,但是我无法凭一己之力将它们摆脱。 “许世唯。”我站起来叫他名字。 许世唯抬眼看我,安静的、沉默的看着我,似乎期待着我会说点什么,但我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他压根儿就不想理我,我送梁雪的生日礼物,不过是个□□而已。 “让一下,我要出去。”我有很多话想问他,想跟他说,但是话到嘴边却都溜了回去。 他将椅子往前挪了下,腾出一段足够宽的距离。 其实座位间距很宽,就算他不挪,我也能顺利通过,但那势必会触碰他的身体。 我虽然极度渴望与他接触,却怕自己会变贪婪,想要的越来越多,偏偏他又不想给我,那索性还是不要碰好了。 学校食堂里,熊南南举着勺子问我:“三段,你和班长到底算怎么回事呢?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这么奇怪的情侣!” 我看着她,皱眉,“情侣?谁告诉你的?” “啊?全班同学都知道啊,难道不是?” “你见过一个学期不说话的情侣么?”我喝了一口黄褐色的绿豆汤,口感诡异就像刷锅水,这个破食堂,当真不是为了荼毒我们祖国花朵而存在么? 熊南南嘀咕,“没有,所以我才奇怪啊……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和班长没那种关系?这怎么可能呢?” 她一脸震惊,连眼镜滑到鼻尖上都忘记了推。 我淡淡道:“为什么不可能?” 熊南南皱眉说:“可班长亲口说他有女朋友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顿了下,说:“他终于跟梁雪表白了么。” “表白?班长和梁雪说的是他有女朋友了啊。” 许世唯和梁雪说他有女朋友了?我错愕,“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啊,学校最近不是在组织旅游么,梁雪负责统计名单,开玩笑说有男女朋友的要提前说一声,位置和活动可以分在一起,然后班长就说他有女朋友了,大家都以为是你……天啊,班长还有别的女朋友?这不可能吧!” 我刷的站起来,“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只有许世唯站在讲台上抄板题。 “许世唯,你女朋友是谁?” 他回过头,淡淡扫了我一眼,继续转过去抄题。 我冲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道:“你女朋友是谁?” 他平静的让我心里很没底,“这和你有关系吗?” “我希望有。” “我这辈子只拉过一个女生的手,你说那个人是谁?” 我们两个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再说话。 “许世唯,”我轻轻的念着他的名字,踮起脚尖想吻他。我知道大家差不多已经吃完饭,教室里随时都有人走进来,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 然而他却偏脸避开,俊脸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喜欢就可以随意接近,不喜欢了就不理不问,夏三断,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尴尬的僵在那里,像被点了穴一样无法动弹。 求爱被拒,还有什么比眼前更尴尬的事吗?我饶是厚脸皮,此时也羞耻的想要连脚趾头也一并缩起。 默默暗恋一个女生几年,却从来不曾表白。一边冷漠对我,一边却对别人说我是他女朋友。究竟是我的小情人心思太复杂,还是我在感情上太过愚笨? 教室里安静的可怕,我只能面红耳赤的数着自己狼狈的心跳声。 时间过了约有两分钟那么久,我的耐心终于耗尽,自尊也不再允许我这么狼狈下去。 就在我准备调头离开的时候,许世唯却再度开口道:“一分三十六秒,夏三断,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这种短暂的感情是不是太过廉价了些?” 廉价?对于别人给予的感情,不接受便不接受,为什么还要出言轻贱嘲讽?他难道当真以为,我是钢铁做的身躯刀枪不入? 我脸上温度慢慢凉了下去,“许世唯,你当真有喜欢过一个人吗?还是单纯觉得伤害别人很好玩?我把刻在骨子里的自尊都扒了下来,将感情小心翼翼捧到你面前,你却还嫌弃它廉价?” 他根本不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先爱上的人注定卑微,不喜欢别人便也罢了,何苦还要再出言嘲讽呢? 许世唯平静道:“我还没有真正的喜欢过一个人,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要慎重,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喜欢。” 虽然语气是不符合自身年龄的成熟,内容却还是天真幼稚了些。 我叹息,微笑,“感情是发自肺腑的心灵召唤,是没来由不受控制的,不像物品可以随意称量,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喜欢你就觉得自己也该喜欢她,也不能因为你喜欢她就认为自己该索取相应的回报。我不知道你的理想恋爱对象是什么样子,但我是一生只爱一次且只爱一个人的那种。接受我,不要让我受伤,我就能爱你一辈子。” 我们两两相望,彼此都不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 我心里在默默的说:许世唯,接受我吧,我想光明正大的跟你手牵手,想投入你的怀抱,想和你谈一场青春飞扬的恋爱、结婚、为小家打拼,然后慢慢变老,把我们没过完的日子继续过下去……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见许世唯说:“夏三断,你现在可以吻我了。” 窗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应该是有同学吃完饭回来了。 不过管他们呢,眼下谁还能有我的小情人重要呢? 我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扯低些,然后垫起脚尖吻上去,身后随即传来尖锐的口哨和叫喊声…… 我想自己不仅仅是心态老了,就连脸皮也变薄了,竟然在一群小毛头的注视下羞红了脸。 许世唯将粉笔放到盒子里,“两点十分之前,黑板上的作业要交到老师那里,你们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时间。夏三断,跟我出去。” 小毛头在后面嗷嗷乱叫,“班长,你为什么不做题?” “因为我化学满分。”许世唯轻飘飘的说。 大家表情显然很受打击,“夏三断化学可没满分!” 许世唯说:“所以我要单独给她开小灶。” 教室里嚎叫变成集体惨叫,“太过份了,秀恩爱还搞特权!我们要跟老师投诉!拒绝不公平待遇,我们也要开小灶!” 然后事情当真就被捅到老师那里去了,我和许世唯被叫到办公室。 班主任端着那个百年不变的大搪瓷杯,清清嗓子,“你们两个……不要太高调了知道不知道?这样会影响别的同学学习,不是每个人都能一边谈恋爱还能一边把书读好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成绩要是敢退步试试看,校规第一条的下场你们知道的。” 所谓规定,不过是用来禁锢弱者的手段罢了,我第一次享受优等生的特权,跟许世唯对视一眼,齐声道:“谢谢老师。” 班主任冲我们挥挥手,“走吧走吧,才十几岁就谈上恋爱了,我都三十多了还没对象呢!” 许世唯拉住我的手将门带上,走了几步后轻声说:“应该过不了多久,我妈就会知道这件事,你怕么?” 我抓着他的手指,笑,“我怕什么?别忘了那天在你家的事,你妈看我就是在看一个受害者。” 想到那天的事,我心头竟然泛起一丝愧疚,摸摸他的脸,问:“疼不疼?” 他看着我不说话,黑眼睛有看不懂的情绪在迅速流动。 我在他脸颊亲了下,得意的说:“这个算是补偿好了。” 许世唯沉吟,“其实,那天我妈……打的是另一边。” 我无语,“累计到下次一起补偿吧,反正你妈也快知道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最先知道事情的不是许妈,而是老夏…… “夏三断,我花钱把你送到学校去,不是让你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的,你们还没怎么着呢就当人面亲上了,以后事情传出去人还要怎么嫁人?” “除了许世唯,我谁也不嫁。” “那小子叫许世唯是吧?”老夏一抬手,气势汹汹的说:“你把他给我叫来。” 我警惕,“老夏你想干嘛?我可不准你动他一根手指头!” 老夏把我推到一墙边面壁,“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人呢就开始胳膊肘朝外拐了,把那小子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让你这么护着!” “极品货色。”我说。 “闭嘴吧你!”老夏气的脸都青了。 没办法,我在老夏扫帚压迫下拿起电话,打给许世唯。 我吞吞吐吐的说:“喂,许世唯……老夏,就是我爸说他想见见你。” 他那边沉默了会儿,说:“那大家约出来吃个饭吧,我妈刚好也想见你。”   ☆、第25章 将心比心 我们最终约在青莞和文秀两镇之间的饭店见面。 关于此行,我其实是忐忑的,以前老夏在我二十七岁时意外出世,压根儿没来得及见我这个婆婆,谁曾想,在我重生后这次会面会提前呢? 我和老夏赶到饭店时,他们已经到了,许是因为这次家长见面会原因有点诡异,所以都不约而同穿了便服。 许世唯站在门口,看到我后走过来,对老夏鞠躬道:“伯伯好,我是许世唯。” 老夏原本气势凶悍,打量他却不知何故陡然变得慈祥起来。 “来这么早啊。” “不早,我们也是刚到,我妈在里面等您。” 老夏点头,走出几步后却回头摆手说:“你们两个就不要进去了,在外面玩会吧。” 已经进了门的我们只得调头回来,等在饭店门口的大柳树下等着。 许世唯问我,“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我想了想,摇头,“太难猜了,不知道。” 他说:“我觉得应该是好事。” 我失笑,“不翻脸就谢天谢地了,还会有什么好事?” 他伸手将落在我头上的树叶拿掉,“要不咱们来打个赌,如果是好事,下个月你要听我的话,如果反过来,我就听你的。” 微风中,我的心跟随着他长长的睫毛一起抖动,“什么事要听么?” 他看着我,“对,要赌么?” “赌了。”我对老夏同志很有信心,他坚定的认为学生就应该好好读书,别的事都不应该做,不然我也不会拖到二十八岁才开始相亲。 相较于夏多多、夏萌明来说,他对我感情生活要求尤其严格,用他的话说就是我性格孤傲不懂牵就退让,很难找到会包容我的对象。与其找个不合适的结合各顾各的,还不如一直单着。 我们在树下约等了半个小时,老夏和林爸、林妈一起出来。三人还有说有笑的,气氛竟是意外的温馨和谐。 老夏说:“老三这孩子都被我给惯坏了,除了读书,什么家务也不会做,脾气也倔,一般人的建议劝告她都听不进去的。” 林爸还是记忆中老好人的样子,虽然已近中年,却依旧不改斯文儒雅气质,温和道:“学生是应该读书为重,女孩子思维独立一些也很好。倒是我们家世唯,一个男孩子脸皮却薄的跟个姑娘家一样,动不动就害羞,单这一点便让我头疼的很。世唯,三断,你们两个孩子过来……” 许世唯拉着我走过去,我们两个像展示品一样被家长们打量着,然后他们三个像达成某种协议一样互相点头。 什么情况这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我被他们看的心里发毛,脸上却不能露出异样,只好求助的看向许世唯。 收到我的目光后,许世唯笑了笑,然后那边家长们又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眼看气氛越来越诡异了,老夏终于开口说:“那今天就这么着吧,咱们都回去,有什么事到时候直接打电话联系。” 林爸应声,“好的好的,那您慢走。” 终于强忍到脱离众人视野,我问老夏,“你们究竟在屋里聊了什么?” 老夏说:“聊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你们居然认识吗?”我真是好奇的不得了。 “是啊,不但认识,反而还有些亲戚。” “亲戚?那我和许世唯……” “按辈份你该叫他哥哥。” 我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你到底背着我们做了什么啊……” 人说世界上最恶毒的事莫过于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家属,难不成我也遇到这种狗血的事情了?简直无法想象! 老夏辟头拍在我脑袋瓜上,“胡说八道什么!你……妈曾经认给许世唯的爷爷做干女儿,后来你妈走了,这边的亲戚便不再往来,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也长成人了。” “干亲戚啊,”我缓缓吐气,“那还好,差点吓死我。” 老夏转过头,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不过就算是干亲戚,他也是你哥哥,你们两个绝对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免得惹人笑话。” 难怪许世唯那么笃定,怕是来之前便已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吧?不过做我的哥哥,这也能叫好事? 被老夏念叨了一路,回到家后竟然看到夏多多,她现在休假在家,说哪儿也不想去。 事情始末当然得给她汇报,夏多多吩咐我说:“明天叫他过来到家吃顿饭。” 老夏不乐意,“女孩子家请他个小子吃什么饭啊,又不是以后真当亲戚走动。” 夏多多像压根儿没听到一样冲我挥手,“去打电话。” 我迟疑了几秒,最终硬着头皮去给许世唯打电话。 “我姐让你明天过来吃饭。” “好啊。” 我说:“你当真来啊?” 他道:“大姐让我过来,为什么要拒绝?” 真是奇了,我和夏多多姐妹这么多年感觉‘大姐’都没有他叫的自然。 打量四周后我压低声音提醒他,“老夏对咱们的事可不怎么乐意,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我也囧了下,不就是谈个恋爱么,感觉怎么跟找结婚对象似的。 他在那边笑了下,“你放心,我会让满意的。” 次日许世唯过来吃饭,见面后夏多多拿了个本子递给他,说:“去我房间,两个小时内把它们做完就可以吃饭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做完你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我不乐意,“大姐,哪有见面就让人做题的?” 别人的事我都可以冷静,唯独沾了许世唯,我就会像个失了智商的没脑苍蝇。 再说了,谁不知道夏多多那是有名的机器脑,她给的题那是给人做的么?虽然许世唯成绩不错,可也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要不要这么欺负人啊。 “滚一边玩去!”夏多多半点面子都不给我,不屑的扯起嘴角嘲讽道:“就你那这智商再找个蠢货,以后还不得继续拖累我?” 许世唯却饶有兴趣的接过本子,微笑着对我说:“我试试看好了。” 于是许世唯钻进房间,我只能抓心挠肺的守在外面,二姐拍着我的手安慰,“没事儿的三儿,我看他机灵的很,说不定真的能做完出来。” “大姐当时也让路青做题了么?” “谁不知道路青初中没毕业?”二姐睁着水汪汪的杏眼说:“老大要敢让路青做题,我……我就哭给她看!” “你哭吧,我现在就想看。”夏多多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接话,阴恻恻的盯着我们。 二姐立刻打了个哆嗦,头不由自主低下去,“姐,我是说着玩儿的……” 不得不承认,夏多多就是有那么一种谁都能压住的气场,只要她开口,周围基本上只有听话的份儿。如果你不听话,她会设法将你弄到听话。别说二姐和我,包括老夏都不敢轻易反驳她。 我们在夏多多的注视下如坐针毡,偏偏又不能起身离开,直到许世唯从房间出来,我们才算是解救。 大姐看了下腕表说:“一小时五十八分钟,速度还不错。” 拿过本子飞快翻了一遍,目光复杂道:“你成绩比我想象中的竟然还要好一些。” 许世唯轻轻笑了下,没说话。 “说好请人吃饭,来了却把人关在房里做题,哪有这样子待客的?你们这群孩子都在想什么,真是让人越来越搞不懂了。”老夏站在院子里摇头,“现在可以吃饭了么?” 夏多多将本子揣进口袋,说:“你们吃吧,别等了,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老夏亲自下厨烧菜,虽然他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喜欢,却看得出是很满意许世唯的。至少比起路青来,许世唯享受的待遇要高得多。 二姐显然也看出来了,捧着碗到自己房间发小脾气。 老夏气乎乎道:“别理她,整天心跟针眼似的,动不动就使小性子,还当自己是几岁小孩子呢,一圈人都得陪着哄着她。” 我知道老夏是嘴硬心软,又怕二姐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只得丢下许世唯,去房间劝她。 二姐对着我,眼泪掉个不停,“路青跟我订婚这么久,爸都没正眼看过人家。你对象一来,他就亲自下厨做饭,还给人夹菜,他也太偏心眼了……许世唯有什么好?不就是长的高了点,斯文秀气了点,说话好听了点么,拎点水果就把他给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我们路青还给他买俩粗金链子呢,就从来没见他戴过!还有上次好心给他镶俩牙,回来还把路青给骂一顿!” 那俩金链子我见过,跟我小手指头那么粗,明晃晃的扎人眼,别说老夏,怕是镇上地痞头子都不会带出去。镶牙的事就别表提了,路青偶尔碰到老夏在诊所镶牙,自作主张垫钱给大夫提议把烤瓷悄悄给换成了包金的,害的老夏半个月在外面都不敢张嘴。 依我说,十个路青也抵不上许世唯一根手指头,奈何情人眼里出西施,二姐就是死心踏地认准了他好,所以才生出来这么多委屈。 我说:“老夏偏不偏心我不知道,反正他说了,只给你一个人准备嫁妆,我跟大姐都得自己努力。路青腕上那串佛珠,老夏从小姑父那拿的,别人要了几次都不肯给,说是专门给你们路青留着的。是,路青每次来时老夏是没下过厨房,那不是因为路青总说你做饭好吃么,这也能怪他?” 我可以保证自己句句属实,佛珠真是老夏专门拿来送路青的,说是要遮遮他身上那股暴发户的俗气…… 见她情绪有所好转,我便继续劝了会儿,夏萌萌这才端着碗不情愿的走出去。 出去时,路青竟然也来了,正在跟许世唯聊天,起先聊什么内容不知道,就听到最后一句。 路青个二货拍着许世唯的肩膀说:“还叫什么夏伯伯啊,跟我一样,从现在起,改口喊爸!”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怀疑,最新版文案也应该是最终版文案了,确定是和此文配套的………你们对此有什么意见不妨提提……   ☆、第26章 鱼化龙佩 我不知道许世唯当时什么表情,只看到老夏一张老脸被生生憋的扭曲变形。 路青还像没事人一样拍拍许世唯,“吃饭吃饭,我还是第一次尝爸的手艺呢,你别说,还真不错……” 看到二姐出来,路青立刻搁下筷子,眼睛都看直了。 路青肉麻兮兮的问:“萌萌,这两天没见,你想我没?” 夏萌萌捧着碗说:“我想你想的都吃不下饭。” 老夏默默将菜拿了两盘到夏萌萌房间,“你们两个还是去里面吃吧。” 路青自然乐得跟我二姐单独相处,小跑进了房间还不忘随手关上门。 “唉,我怎么招了个这样的女婿!”老夏看的直摇头。 我坐下来吃饭,“别整天横鼻子竖眼睛的挑人家毛病了,我二姐都不嫌弃您就省省吧。” “夏伯伯吃饭吧,菜都要凉了。”许世唯说。 老夏盯住许世唯,打量了足足有两分钟,许世唯稳坐如钟,脸上微笑像是被定格了一样,纹丝不动。 “都是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老夏嘀咕。 吃完饭我带许世唯去附近桃林玩,时至六月,树上桃子已经红了一半,他随手摘了两个,擦干净后递给我。 “来我们家是不是感觉很不自在?” “没有啊,他们都有很趣。” “咱们的事,你家里人知道了是怎么说的?” “爸爸说如果不影响学习的话,可以让我们先定婚,但是你爸不同意,所以就先搁下了。” 答案还真是出人意料,在江城的风俗里,学生定婚并不算是罕见,只要双方家长同意,两家就可以定下婚约,以后逢年过节男方便要备上礼物,像正常亲戚一样去女方家走动。只是没到,许爸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看来未来公公对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关键就剩下未来婆婆了,我试探道:“你妈怎么说?” 许世唯挑起眉毛,“她到现在还以为那天在我家我把你怎么样了……从那以后就没有给过我好脸色。” 我心虚的移开眼睛,“你怎么不跟她解释呢?” 他说:“为什么要解释?” 我说:“毕竟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让她一直误会多不好。” 许世唯轻飘飘的接了一句,“不光荣么?我倒希望是真的。” 倘若不是听得字字分明,我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话别的男人说也就罢了,可怎么他也会说呢?天知道他在我心中总是一本正经斯斯文文的模样,就连亲昵都害羞的不会睁眼…… 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装作出神没看到,他迟疑了下,顺便摸了摸我的脸,说:“原来女生的皮肤这么软,跟我们的果真然不一样。” 我对他眨眨眼睛,“许世唯,你什么时候学会耍流氓了” “耍流氓?”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我还没有主动亲过你呢。” 我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所以呢?” 他对着我的脸看了会儿,慢慢红了耳朵尖,收手说:“留着以后慢慢亲吧。” 留着……以后……慢慢亲……明明就是害羞,要不要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没办法,谁让我碰上这么一个男人,只好自己主动点了。可是……对方有点高,我够不着。 我气急败坏的抱怨,“低点头啊,要不弯下腰也可以,不然我怎么亲你!” “等下,”他却仰着脸望天,“我还没有准备好。” 真是服了他!我泄气的往前走,却被他拉住手揽到怀里,在我还没搞清状况时,他便气势汹汹的吻了过来。 我以后都不想再说‘书呆子’这个词了,连书都擅长读的人,其它方面肯定也很厉害,譬如……接吻。 我感觉自己仿佛化成了一团棉花,脸颊变得火辣滚烫,腿软脚软,连大脑都昏昏沉沉的。经历过情.事的人,竟然会被一个吻迷的晕头转向,简直不能更丢脸! “夏三断,”他用清凉的声音让我冷静冷静。 “嗯?”我立刻有点清醒了,夏三断夏三断,这名字实在太煞风景! 许世唯揉着我的头发说:“跟我订婚好不好?” “好!”我当然不会拒绝这么美好的提议! 他微笑,问我,“你那里,是不是有块鱼化龙玉佩?” “是啊,二姐夫送的,那块玉有什么来历吗?”我记得他来我家时曾经见过,当时表情就很耐人寻味。 他从脖颈里掏出一根墨色玉佩,“我这里刚好也有一块,它们原本是一对。以后你戴着它,别弄丢了。” 我意外,“这么巧啊,那我回去就戴上。”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郑重其事的叮嘱,“一定不要弄丢了。” 说这话时,他眼睛里有着我看不明白的东西在轻轻涌动,迷惘?欣喜?忧伤?期待?或许都有,也好像都不是。 晚上送走许世唯,我就直接跟老夏摊牌。 我说:“我想要跟许世唯订婚。” 老夏正在修理椅子,好像没听到一样,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跟许世唯订婚。” “啪!”老夏把手里的锤子扔到地板上,“不行!” “为什么?夏萌萌就可以订婚为什么我不可以?” 老夏固执的说:“因为你不是她!” “我的事情我做主,除了许世唯我谁都不要。” “我说不行就不行!” 老夏在这件事上执著的有点不寻常,我退让说:“除非你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是你干哥哥,虽然是干亲戚,也不能乱了伦常,传出去给人笑掉大牙!” 竟是为了这么个原因?我有点无语,“那个女人都不在多少年了,她那边还哪来的什么干亲戚?你不说我不说,还会有谁知道?” “那也不行!你们现在还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他现在对你好,可将来的事谁说的准?你的脾气我知道,倔强又死心眼,万一将来你们坚持不到你结婚那天,怎么办?” 依我以前的脾气,肯定会跟老夏大吵一架,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其实没几个人,我不想再让他伤心难过。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不是十七岁而是三十岁,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守住我的爱情。 所以爸爸,相信我,放心的松开手吧! 我跟老夏对视了很久,他终于叹气道:“打个电话给许世唯,我有事要问他。” 我拨了号码后走出房间,不去听也知道他会问什么。 你会对她好吧?你会对她好一辈子吧?不管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让她受委屈对吧?不能欺负她,也不能欺骗她,更不要让她流眼泪…… 有人爱着的感觉,真好。 我跟许世唯的定婚宴决定九月举行,小姑姑知道后高兴的不得了。 “我看那孩子可靠的很,眉眼端庄俊俏但是气质沉稳,将来肯定是能成大事的人。你姑父也很喜欢他呢,那天你们走后一直念叨,说要早几年碰上这孩子,肯定想法设法把他收成徒弟。” 我哭笑不得,要许世唯光着膀子在冰面上跑圈,这画面但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小姑姑还绣了牡丹鸳鸯七彩被面和枕头,说等将来准备给我结婚时用,从配色到图样都精巧的很,看得人爱不释手。 暑假,夏多多、夏萌萌、路青三人打麻将,三缺一硬拉我凑数,我却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打起来也心不在焉。 路青便嚷:“打电话让你家许世唯过来。” 我摊手,“老夏立了规矩,说没正式订亲前不准他再来咱们家。”不然的话我才不会在家里闲着长毛,肯定跟许世唯出去耍了。 路青刚一提议,夏多多眼睛便亮了,“老三打电话去!” 有大姐这句话在,我也算是师出有名,立马去给许世唯打电话。 “在家干嘛呢?” “看书。” 我说:“那多没意思,来我们家打麻将吧。” “我没玩过。” “来了我教你!” 约过了半个小时,许世唯过来了,几人围成一圈,开打。 经我细心传授,几个回合后他就顺利出师了,末了还赢了十块钱。 夏多多端坐桌子前抠麻将,一脸杀气腾腾的凶悍气息。 她不服,因为她打麻将从来只输,没赢过。 但是不服还不行,牌场上智商再高,运气不好也是白搭。 以往输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连新手许世唯都赢了钱,她心里怕是更不舒服了。 我给许世唯使了个眼色,准备带着他开溜。 谁知我刚一抬脚,她就开始借机发彪,“许世唯,你连我的钱都敢赢?” 许世唯有些状况外,不解的看向我,见我做个噤声手势便将钱还给夏多多。 夏多多轻蔑的看着面前的十块钱,“你这是在污辱我么?” 眼看许世唯身陷泥潭,我只有挺身而出,“大姐,你不要输不起就找人麻烦。”   ☆、第27章 初入仙渡 这几个字似乎踩到了夏多多的痛点,她站起来,威胁我,“夏三断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我阐述事实,“你就是输不起。” 夏多多说:“你是想跟我打架吗?” “有本事你在牌桌上赢我。”跟她打架?我又不想找死。 夏多多冷笑,“我如果赢了你呢?” 我反问:“你要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以后家里的事你作主。” “你要是赢了,你今天说什么我做什么。” 虽然夏多多表现的很笃定,但是从她牌桌上的历史战绩来看,我不相信她会赢,哪怕只有一次! 一张桌子,一幅纸牌,我跟夏多多两个人皆不甘示弱,许世唯、路青、夏萌萌三人从旁围观。 看她没有动的打算,我便开口说:“我先……” “谁傻谁先来。”夏多多一句话把我给堵死了,我虽然不承认自己傻,但是跟她个学霸比起来,确实算不上聪明。 深呼吸后屏息,我从洗好的牌里抽出一张,是张红桃七。 夏多多也跟着抽一张,点数竟然比我大一点,红桃八。 我深呼吸,再抽一张,黑桃十,夏多多抽出一张黑桃钩。 两次竟然都在同花□□况下比我多出一点,这已经不能算是巧合了。 许世唯在旁边对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却不想认输,提出:“我要重新洗牌。” 夏多多点头,“随你便。” 夏多多虽然赌运不好,记忆力却绝佳,从许世唯方才的提醒看怕她是将牌序都记了下来,我动作飞快的将顺序打乱,洗完后又抽了两次,恰好都是同色多一点。 我终于死心放弃,感慨凡人和怪物果然不能比。 我认赌服输,“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本以为夏多多会刻意刁难我,没想到她却提出一个完全不相干令我意想不到的要求。 夏多多伸出手指转了一圈,最后停到许世唯身上,“我要你说服他去少年班。” “少年班?”我愣怔了会儿,“那是什么东西?” 夏多多说:“依你的智商不用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要说服他加入就可以了。” “他们招生办以前来找过,被我拒绝了。依照规定来说,我现在已经超龄了。”许世唯平静的说。 “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申请破例。”夏多多说。 我在旁听的一头雾水,才要开口询问,却听夏多多阴恻恻道:“夏三断,你要是敢失言或者做不到……哼。” 夏多多走后,路青才惊呼道:“少年班?多好的机会啊,小唯为什么不去?!” 我好奇,“你竟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路青说:“小时候我们那里有个孩子,整天跟个神经病似的,念念叨叨没事儿就拿着树枝在地上乱写乱画,后来被个外地来的游客看到了,说是什么公式和推理步骤,再后来就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帮人,把他们全家都接走了,说是去上什么少年班。据说里面都是一些特别聪明的家伙,待遇特别好,连老师都专门请教授级别的,一般人花钱都进不去!总之那里绝对是个好地方,大姐刚才也说了年龄可以破例,小唯就去试试呗!” 然而许世唯脸上并没有惊喜,只是淡淡的笑,除此外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把许世唯叫到院子里,醒悟道:“难怪那天夏多多让做题,原来是在对你进行测试,你想去吗?” 许世唯摇头,“不想。” 我笑起来,“我也不想你去,好不容易才为了你考上一高,才不要跟你分开。” 许世唯也笑,用手指挑起我脖颈上的挂绳,路青送我的那块玉佩便扯了出来。 “好看吗?”那天听他说的郑重,回来我便特意佩了条结实的丝绳。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好看。” “我是问你玉。” “我说的是你。” 但凡女人,大概没有不喜欢听好听话的,但是这话从许世唯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呢?究竟是我太缺乏自信,还是他审美真的另类别致呢? 我突然想去照下镜子…… 事实是,镜子里的我好像当真有些变了,眼梢不再那么上吊,眼神也明亮许多,嘴角还洋溢着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整个人都温和出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硬刻薄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真神奇! 劝许世唯离开一高去上所谓的少年班,我不想也没有去做,这件事是我失约,我愿意承担后果。 虽然如此,我还是低估了夏多多的决心。 我问她,“为什么非要许世唯去少年班?” 夏多多拽的不得了,“天才的寂寞,说了你这种人也不会懂,你只用知道,让他去少年班其实也是为了他好就行了。” 我说:“关键是他根本不想去。” 夏多多笃定道:“这不可能。” 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我问:“为什么不可能?” 她说:“如果有更好的学习环境,谁愿意呆在猪圈里?” 我怒了,“夏多多,你这话也太过份了!我们一高虽然不能跟省重点比,但也是全江城最好的高中,你竟然说我们那里是猪圈?” 更何况,重点一高都要是猪圈的话,我以前读的四中又算什么东西? 夏多多挑起眉毛,“比喻你都听不懂?” 她这哪里比喻,这根本就是在骂人!不过看她这架式,我再争论下去怕也是自取其辱,索性道:“反正他就是不想去,谁劝都没用。我就不明白了,他去上少年班,跟你有什么关系?” 夏多多竟然叹起了气,幽幽道:“我现在太忙了,想收个徒弟。” “想收你就去收啊,肯定有人愿意跟着你。”只要能忍得了夏多多的臭脾气,专业和人际方面肯定强到没得说。 “我从少年班毕业,依照规定,要收徒弟,也只能从少年班里选。” 只知道她学习好,不知道她竟然也是少年班毕业的。 “那你就去少年班里选,路青说里面不是收罗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天才少年么。” 夏多多阴郁的说:“我去看了,这几届全都是傻逼。” 我总算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夏多多这是看上我们家许世唯了…… “大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 “你有男朋友么?”我小心翼翼的问。 “要那种东西做什么?”她反问我。 我试探,“你觉得许世唯长的怎么样?” 夏多多说:“我脸盲,看谁都一个样。” “那你看上许世唯什么了呢?” “有人跟我说过他头脑不错,我测试过,确实不错。” “许世唯成绩虽然不错,但是他却不太喜欢历史,暑假前最后一次摸底测试,历史成绩在他所有科目中倒数第一。”我才不告诉她那是因为我老师把我们试卷题出错了,更不会告诉她就算这样许世唯依旧全班第一!第一! 夏多多这个完美主义者果然蹙眉,“你确定?” 我举手作立誓状,“非常确定以及肯定,不信你可以直接去外面问他。” 夏多多只犹豫了片刻就选择放弃了许世唯,“就算是这样,夏三断,你今天挑衅我的事也没完。” 我飞快道:“除了这件事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夏多多说:“仙渡老爷庙老水井坍塌,附近疑似发现古墓,我们人手忙不过来,消息现在还没有对外公布。老和尚类风湿要去外地治疗半个月,你就代他去看庙吧。庙里食物和蔬菜都有,没事就不要回来了。” 要我去几十里外守庙?没事不要回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大姐,我现在还是个女孩子。” “我知道。” 我依旧震惊,“那你居然让我去看庙?” 夏多多很上道:“可以让许世唯跟你一起去。” 这点……想想倒是不错,可是…… “你知道咱们这里保守,孤男寡女会让别人说闲话的。” “反正你们都要订婚了,就随他们说去。” 见我依旧半推半就,夏多多索性竖起眉毛,“我只问你去不去?” 看她那凶神恶煞的态度,我再没有多说哪怕一个字。 跟许世唯商量后,他倒是很爽快的同意跟我一起。 于是我们当天便收拾衣服,次日清晨背着包前往仙渡。 仙渡取自神仙渡劫之意,距青莞有六十八里远,遍地竹林草屋,风景秀丽如画。最有特色的地方,便是十步一小庙,半里一座寺,但凡外头能说得出名字的神仙和史书圣人,都能在这里得到香火贡奉。 小时候我曾随老夏来过一次,如今多年过去,仿佛时光已将这里彻底遗忘,竟跟记忆中旧模样毫无出入。 时逢盛夏,依旧满目翠绿,凉气袭人。 仿佛自踏入仙渡的界限起,便跟外界彻底隔绝了似的,虽然小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竹林中却异常安静,就连孩子都格外乖巧听话。 在仙渡,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绝不能拍照留念,更不能追打嘻闹,以免惊扰神灵。穿衣服也应该以保守正式为主,袒胸露乳、热裤、人字拖什么的那是万万不能的。 拍照留念的事,我还听过一个骇人的恐怖传闻,说是一外地游客来了这里,不听当地人规劝提醒,非要对着寺里的佛像拍照,待回去后将照片洗出,发现上面的佛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七窍留血的自己,这人吓的魂飞魄散,当夜坐床而亡,死状竟与相片所显示一模一样。 所以在别处举止轻狂也就罢了,在仙渡是万万不行的,因为法眼太多,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哪个。 我把拍照的事说给许世唯听,他倒是丝毫不惊,淡淡道:“乡野传说不足为信,即便当真无心做错了什么,这些神仙也都修成正果多年,想必个个胸襟宽阔,应该不会与凡人一般计较。” 但是我内心依旧不安,小声将疑虑说与他听,“就算照你这么说,咱们还是得小心点。我总觉得老爷庙这件事有点怪怪的,来时我查过夏多多的资料,老爷庙里贡奉的是关公,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今年夏季少雨,水井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坍塌?最奇怪的是,寺庙选地向来谨慎,怎么会建在古墓之上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许世唯闻言眉毛亦微微蹙起,视线停留在我脖颈下方,缓缓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只要戴着那块玉,就绝对不会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要步入正题了……为了骗大家入坑,这文铺垫的好长……   ☆、第28章 碧游山上 老爷庙建在仙渡碧游山上,汽车将我们带到山脚下,剩下的路便由我自己爬上去。 碧游山海拔只有两百多米,石板路却铺的异常陡峭,许世唯路上拖着我的手走走停,赶到山顶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这座庙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门口长着一棵很粗的古松,乌绿盖顶似乎要将整个庙宇都遮了去,配着头顶绽蓝的天和触手可及的云雾,有种奇异的神圣庄严感。 石门槛被人踩的黑亮光滑,看得出平日香客应该极多。然而此时大门紧闭,连个人影都没有,四周鸟鸣都比别的地方寂寥许多。 许世唯敲了几下门环都无人应答,当我们以为里面空无一人时,大门却发出嘎吱的声音,从缝隙中探出一个小脑袋瓜来,理着毛刺儿头,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我们。 “两位施主,老师傅下山看病去啦,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临行前吩咐说怕我照顾不周所以不让留客。” 许世唯温和道:“小师傅,我们是来看庙的,有人跟你提过这件事么?” 小朋友抓抓耳朵,困惑道:“好像是有说过,不过说的是一个女施主前来,怎么今天来了两个?” 我才开口解释,他却把门推开了,笑眯眯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清气绕身,想必都是好人,那就一起进来吧。” 小家伙看起来五六岁左右,身上穿着灰色道褂,手里竟然还拎着个卡通奶壶。眼神清澈天真,从相貌到神情都显得可爱极了。 在我的认知里,庙宇基本上靠乡民自行维护打理,这老爷庙算是个另类中的奇葩,由个老和尚看庙也就罢了,竟然还带着个稚气未脱的小道士! 而且他说什么清气绕身?这小道士果然不是方外之人,说话都跟寻常孩子不一样。 我问:“你当真能一眼分辨出好坏人么?” 他煞有其事的点头,“好人和坏人的味道不一样,你身上有芳草气息,男施主身上则有清风晚霞的味道。” 芳草气息还可理解,清风晚霞会是什么味道?小道士讲的愈发讲的高深了,我不由追问道:“那坏人呢,会是什么味道?” 小道士挠头说:“不同的恶不同的味道,有人是腐臭、有人是血腥、还有人是酸馊。” 闲聊中,他将我们带到后面院子里,推开其中一间房子,道:“这间房的两张床和铺被都是附近施主捐赠,全是新的,还没有人用过,你们看喜不喜欢。” 我逗他,“不喜欢还可以换么?” 小道士乖巧道:“我房间里有很多玩具,有点乱,你要喜欢我可以跟你们换。” “不用了,这里很好。”许世唯将背包放到桌子上,问他,“有吃的么?我们出发的早,没来得及吃饭……不,我们不喝奶,谢谢。” 小道士收回奶瓶,指着对面一间矮屋道:“那里可以生火做饭。” 我满怀期待的去厨房翻了一遍,发现两口小缸里都是空空如也,半点米面都没有,更别提成品食物了。 可恶的夏多多,还诳我说什么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我竟然只在灶下找到两个发芽的小土豆! “小师傅,你跟老师傅平常都吃什么?” “每隔两天,师傅都会下山化缘一次。” 两天吃一顿饭?还是化回来一顿饭吃上两天?! 看我脸色不好,小道士再次举起奶瓶。 我摇头谢绝,“你师傅走之前就没留下什么吃的?” 小道士说:“师傅说饿了就去下山化缘,可以锻炼我的自立能力。” 什么锻炼自立能力,这明明就是懒吧?一定是懒吧!有这么带孩子的么?!简直让人火大! 小道士突然眼睛一亮,“要不你们先歇着,我去给你们化缘?” 指望个小孩子吃饭,我宁愿饿死!许世唯拍拍我的头,“现在是夏季,在山上找食物应该不难,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他走后,小道士便开始跟我没话找话的聊天。 “女施主,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青莞,听过么?” “听过,有个青莞的老施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我现在喝的奶粉都是他送的呢。” 我好奇的打量他,“你现在多大了?从小就长在这庙里么?” “到十月份就满五岁啦,山下人说我是被母亲丢弃的,道长将我留在庙里抚养,后来道长去世了,附近寺院的老师傅便搬过来照顾我。” 难怪他身着道服,师傅却是个和尚,原来捡到他的道长竟然仙逝了么。 我盯着他的脸,脑海中模糊泛出一个小小的轮廓出来。 重生前,我和许世唯……也是有过孩子的,可是我为什么不记得他的模样呢?竟是连男孩女孩都忘记了! 我这样凉薄的个性果真不适合当母亲,这一年来想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却唯独没想过这个小生命。 我想必应该是不讨厌孩子的,至少小姑姑家的奇奇和眼前这小道士都令我心生喜爱,可为什么我对自己的孩子竟然连半点印象都没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头突然嗡的一声巨响,仿佛神经突然炸开了一样,痛得让我无法呼吸。我吃力的用拇指按压太阳穴,不得不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丢到脑后。 小道士吃了一惊,将手搭在我腕上,“施主,施主,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情绪慢慢恢复稳定,脑袋也似乎不那么疼了。 小道士紧张的望着我,眼睛就像两颗纯洁无邪的黑钻,揪心的表情让我莫名感到亲切。 我柔声问他,“你恨你母亲么?” 小道士摇头,“不恨,她丢弃我,肯定是当时遇到难处,把我丢在这里,相必现在困难也已经过去了。” 我感慨,“你这样想,真难得。” 小道士弯起眼睛,笑眯眯道:“我现在过的也很好啊,师傅和施主们都对我很好,看,还给我买奶喝呢。” 许世唯回来时,带了许多野果还有一只兔子。小道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我的外套,圆脸被桌子挤的红红的。 许世唯将棉被拉开,将小道士轻轻抱到床上去,盖好,转脸看到我,愣了下,“眼睛怎么红了?”   ☆、第29章 误捡失物 我努力控制情绪,佯装打哈欠,说:“没什么事,有点困了而已。” 许世唯半信半疑,说:“先吃点水果吧,等去隔壁休息会儿,等肉煮熟了我再叫你。” 我点头,见苹果已经清洗过了,上面还挂着水珠,便拿了一个来吃,味道很是清甜,还隐隐带着玫瑰的香气,前所未有的好吃。 我好奇,“你是怎么会抓到兔子的?”野免可是出了名的活泼矫健,他什么工具都没带,怎么能徒手追上? 许世唯道:“是一只狐狸抓到的,刚把它杀死就被我碰上,吓的丢了食物逃走了,不然我们怕是没这顿肉吃。附近景色很漂亮,吃过饭咱们出去走走,顺便下山买些东西,你先去睡会儿吧。” 我点头,走出几步,却终是忍不住问他,“许世唯,你喜欢孩子么?” “什么孩子?”他不解道。 我说:“如果我跟你有个孩子,你会喜欢他吗?” 他刷的红了耳朵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语气肯定道:“当然。” 我也勉强的回他一个微笑,“我是说如果,你可别胡思乱想。” 房间安静干燥,棉被清新柔软,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如何也睡不着。除了莫名的情绪波动外,这里一切似乎都还算正常。不过就算如此,直觉还是无法放松。 按理说这是清净之地,但是我总有预感,好像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咔嚓!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碎声响,仿佛树枝被什么东西给用力折断。 我警惕的跳起来,猛然推开窗外,有个黑影擦着鼻尖掠了过去。 它动作太快了,快到让我来不及观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依高度推测,想必跟我一样高或者比我更高。会是什么呢?猴子?野猪?抑或者说是……人? 放眼所及,树和灌木丛皆是连绵不断苍翠欲滴的绿,郁郁丛丛格外茂盛。这种季节,即使是杀两个人胡乱弃尸,想必也不会被轻易发现,明明是炎炎夏季,我却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嗄吱……” “谁?” “是我,”许世唯困惑的站在门口,“你没休息,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立刻道:“刚起来,随便看看。” 我方才反应太过了,他一定看出我在紧张,不过却没戳破掩饰,淡淡道:“吃饭吧。” 兔肉很鲜嫩,只放了些粗盐,别的什么调味品都没有,但是却引得人食指大动,连爽脆的骨头都不想放过。 小道士也吃的津津有味,不停吮手指道:“好吃。” 野兔体形很大,我们三个吃饱后还剩下小半只,盖在锅里准备晚上吃。 下山前,我问小道士要不要一起去,他却摇头,从抽屉下拿出一摞书,一本正经道:“师傅临行前布置了作业,我今天任务还没完成呢。” 小道士也有暑假作业?我好奇的翻了翻,跟山下孩子用的教材没什么不同,分语文数学,竟然还配了基础外语。 这世道,任谁不努力都会被时代抛弃,连出家人也懂得与时俱进了。 在小道士的指引下,我们找了一条下山的捷径,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便到了山脚下。 附近竹林零星分布着各种小商店,房屋都小小的一间,前面摆着货架,后面则用木板隔开住人。一连转了几家,格局都是大同小异。 也是搞不懂当地人怎么想,明明土地多的是,却把住处建的这么拥挤狭小。 我们买了盐油米面和常用调料,店老板听说我们是来代老和尚看庙的,热情的不得了,给去了零头不说,还专门让个健壮的中年人帮忙挑送上山。 采购完毕,天色尚早,我便同许世唯手拉着手在附近竹林闲逛。 走到桥边时,我感觉脚下硬硬的,像是踩到什么东西,将脚移开后,发现是串五颜六色的珠子,虽然外表鲜艳,质地却不似廉价,不如捡回去送给小和尚玩……心里这么想着,腰便弯了下去。 “等……”许世唯想要阻止,却是晚了一步。 我食指勾着串珠,跟他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我问。 许世唯将珠子拿过来,用力丢的远远的,“记着,以后在这里,凡是地上的东西,哪怕是一堆钱钱,都不要去捡。” 串珠虽然丢了,但是那种暖融的触感仍在,我好奇的看着手指,“为什么?能不能跟我解释下?” 许世唯便道:“这里有种说法,有人久病不治或厄运缠身,便会去庙宇祈祷,然后将随身常用的物品带到远方丢出去,便意味着病魔已去,而捡到那些东西的人,通常意味着会被不好的东西瞄上。” 我失笑,“这么有趣的事,我还第一次听说。”怪力乱神之说,不足为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我这想必应算不上亵渎神灵? 许世唯却不笑,用力在我手心上揉搓,“事实上一点都不有趣,因为你不知道它们有多可怕。” 我问他,“你相信那些乡间传说吗?” 他注意力全在我手上,低头道:“为什么不信?” 我说:“我对所有没亲眼看到过的事情都保持怀疑。” 他说:“那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安危去赌。” “你觉得我这次会有危险吗?” “不会。” “那你现在为什么生气?” 许世唯抬起头,定睛看着我,语气平静道:“夏三断,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关心你。” 尽管嘴上这么说,我还是能确定,他真的生气了。不过,我并不打算在这么温暖的时候纠缠这个问题。 我手搭在他脖颈上,拿额头去轻轻蹭他下巴,便算是示弱求和。 他神情慢慢缓和,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以后不要轻易尝试别人认为危险的事,你现在并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自己。”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情话,但是这绝对是我听过最温暖的话语。古今多少人,皆为情痴狂,只因这种惦记牵挂实在太过美好,孤独者一旦沾染就再难戒掉! 晚上回到山顶庙宇,吃饭睡觉,一夜平安无事。 许世唯却固执的不去隔壁睡觉,而是守在我旁边呆了整晚。 我虽不相信移病之说,却非常感动他的体贴,也便没有再劝,只是安心享受这份照顾。 在老爷庙的第二个晚上,半夜突然无故发起高烧,感觉自己像是化身成为了喷火龙,像呼吸都是炙热烫手。 眼皮沉重的睁不开,我只能陷在黑暗中呢喃,“许世唯,许世唯……” 小道士抓住我的手,“哥哥有事出去了,说没事的,叫你不要担心。” “他去哪儿了?” “好像是下山了,说是去请什么人。” “能帮我倒杯水吗,谢谢。” 小道士立马拿了水过来,小心翼翼送到我嘴边。 我摸索着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然后吃力的递出去。 然而小道士却好半天都没有接回去,我哑着嗓子喊他,“小道士,你还在么?” 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将杯子接了过去,过程中我不小心抓到他的手指,猛然打了个激灵。那手指冰凉刺骨,绝对不会是来自方才那小道士。 这房间里……除了我们,还有旁人! 会是谁?!恐惧像阴森的蛇,从脚底缠绕着爬上小腿,迅速漫延至全身!   ☆、第30章 生死劫难 山上的夜很静,居然连夏夜寻常的虫鸣都听不到,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时间静止了,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可偏偏却在此时,眼睛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都睁不开,我只能无力的陷在黑暗中挣扎。 “你是谁?白天在窗外的也是你吧?盯着我们有什么目的?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人回答,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在孤独的自言自语。 我不愿就此放弃,挣扎着坐起来,两只手在空气中拼命摸索,最终再次触摸到方才的那只手。 其实除了基本形状外,它几乎不能被称作为手,因为僵硬、粗糙、毫无温度。 我犹豫了下,最终紧紧抓住它,继续追问:“你既然还在这里,为什么不说话?是想要钱吗?我们只是学生,上山只带了些零花钱,全部买成食物了,都在厨房里,你如果感到饿,可以去拿。” 他没有挣扎,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等我渐渐习惯了那双手主人的沉默后,对方慢慢将手移出来,反握住我的手,确切的说是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双手强而有力,动作分明柔和,却像是钢铁一般将我手腕紧紧束缚住。 我脑海飞速转动着,希望能猜出对方目的和来意,然而那双手却离开了,我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虽然看不到,我却能奇怪的感受到,那人已经走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附近传来小道士疑惑的嘟囔。 “奇怪,我怎么睡着了呀?女施主,你怎么了?是想上厕所么?” 我摇摇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前所未有的疲惫再次向四肢席卷而来。 “女施主,女施主!” 昏迷前,耳边隐约听到小道士带着哭腔的叫喊声。 我究竟是怎么了,平日里身体一向健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生起病来?莫非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说真的跟我白天触摸到的串珠有关? 无力去想了,全身都在痛,许世唯,你去哪里了,赶快回来吧! 迷迷糊糊中,许世唯回来了,好像还带着什么人。 “这孩子怕是不行了,明天一大早尽管通知家人给带回去吧。” “这不可能!明明白天还是好好的!大夫,你再仔细看看,开点药什么的……” “开药恐怕都喂不进了,脉搏呼吸都没了。” “呼吸……都没了?夏三断,你听着……要是敢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再去找人!” …… 我是要死了么?这怎么可能呢,我自己也难以置信。 但是我想动动不了,想说话也开不了口。 许世唯,不要走,哪儿都不要去,留下来陪着我,坐在这里跟我说说话,我怕一去就再难见到你。 好冷……好冷…… 正当我绝望悲伤时,那个奇怪的人又来了。 他用那双诡异的手将我从头到脚都抚摸了一遍,然后把一颗小药丸塞进我的嘴巴。 很快,胸口心脏好像再度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手和脚也逐渐有了温度。 自入仙渡后,我好像都在经历一些奇怪的事,从莫名生病到这前来救治的陌生人,每件事都透着诡谲和不真实。 身体慢慢恢复了正常,可眼睛还是无法睁开,那怪人又拉起了我手,用手指在我手心轻轻描绘。 还?他写了一个还字给我?!还要?偿还?还是说别的意思? 然而那怪人却再度离开,不同的是,这次直觉告诉我,他不会再出现了。 许世唯回来的时候,我正倚靠在床头,描绘揣测那个‘还’字。 他带回了个打扮奇怪的老人,头上顶着白布三角帽,脖子里挂着五颜六色的羽毛,手里拿着支长烟斗,怀里还抱着只大红公鸡。 两个人一只鸡看着我,好半没天没有声音。 “年轻人,恶作剧忽悠老头子可不好,要遭报应的!”老人郁闷的开口。 许世唯默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币,递给他。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关乎诚信和道德,”老人意正辞严的将钱装到口袋里,“姑娘这不好好的吗,我看这面色红润健康的很,我一大把年纪都还没活够,你们这些小年轻好好的诅咒自己做什么!” 唠叨抱怨一番后,老人抱着公鸡摇头离去。 许世唯站在门口,声音听不出悲喜,“夏三断,你是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我微笑,“是啊,我怕你不原谅我,所以从地狱赶回来了。” 关于这件事的后续,我和许世唯包括小道士都没有再提起。 虽然从始至终都透着邪气,却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再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早上,许世唯煮了白粥,摊了几张蛋饼,裹着从附近新挖的嫩笋,味道鲜美简直难以形容。 小道士将脸埋在碗里一口气将粥吃完,之后舔舔嘴角说去早读。 谁知去了没过两分钟,就嗷嗷叫着小跑回来了。 “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了!关老爷他,他不见啦!” “什么不见了?” “关老爷的神像不见啦!” 我跟许世唯对视一眼,愈是惊奇,记得去年在安桃,小姑父也提起过佛像失踪的事,两者莫非有什么关系? 起身跟小道士前去看,堂中间果真空荡荡的,除此之外,倒是什么都没动过,就连跪拜用的蒲苇和香炉都是完好无损。 这太奇怪了!谁人半夜不睡觉跑这山上来偷个神像呢?更何况这尊水泥石像单论金钱价值怕卖也卖不出去。 “完了完了,”小道士哭道:“师傅回来,肯定要骂死我,要是被山下的施主知道,怕更是不得了……” 我安慰他,“别着急,那么重的神像一两个人也难背下山,咱们先在附近找找看。” “肉眼凡胎,岂能窥得神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突兀插话道。 我吃了一惊,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昨晚许世唯请回来的那个老人,居然还呆在山上没有离开。 “不知爷爷!”小道士反应过来后跑过去,喜笑颜开道:“你怎么来了?你昨天晚上一直在这里吗?那你知不知道关老爷哪里去了?” 老人摸着怀里的公鸡,笑眯眯道:“我也是肉眼凡胎怎么能看得见?” 小道士拉他胳膊,大声恳求,“可你一定有办法,好爷爷,求求你,帮我把关老爷请回来行不行?” “好吧,我尽量试试。”老人放下公鸡起身,那鸡老实的跟猫咪一样,居然不跑不叫,径直卧在廊下,一动也不动。 老人穿过前堂侧门,最后进了厨房,将双手洗干净后把面缸揭开,挖了一碗面放在盆里,加水和成拳头大小的面团。 老人将面拎到案板上,分成几块,揉搓塑形,最后竟然粘成了一条惟妙惟肖的白狗。 末了他将灶下面的草木灰扒开,将白狗埋进去盖好,再度洗净了手。 小道士可怜兮兮的追着老人,叫道:“关老爷能找得回来吗?” 老人捻着白须,一脸高深莫测,“得看造化,中午十二点再来看吧。” 庙里神像丢了,再加上来了个神秘的不知爷爷,我跟许世唯都没了玩的心思。跟小道士挤在一起跟着那老人,听他有的没的讲一些过去的事。 原来老人名字就叫不知,因为是自小流浪所以也没有姓。据小道士说是仙渡最厉害的老人,不但懂得五行八卦之术,还能通阴见鬼。 当年日寇进村抓壮丁,登记姓名时问他叫什么,老人说不知……日本人大怒,便下令割了他一只耳朵,所以现在他只能戴着那顶奇怪的白帽子掩盖旧伤,老人听力不太好,我们用平常的声音聊天他都听不见,一定要用大声喊的才行。 到中午时,我们争相去厨房围观,老人将灰堆扒开,白面狗竟然不见了! 老人微笑道:“狗是出去找啦,再等等吧,估计晚上才能有消息。” 我们一起吃了饭,又聚在一起期盼夜幕降临。 八点左右时,庙墙外响起狗吠声,老人将烟斗收起来,表情严肃道:“来了,孩子们都去把手洗净,请关老爷回庙!” 作者有话要说:  潜水的冒个泡吧,登录留评,会有不等额小红包掉落,人人有份,礼轻心意重,提前预祝大家新年快乐,猴年身体棒棒棒,财运旺旺旺!!   ☆、第31章 三人世界 这晚没有月亮,山上也没有路灯,所以周围便显得格外黑。 我们出了寺门后,只能看到远处大片乌蒙蒙的暗影,方才的狗叫此时也听不到了,所以压根儿看不到它在什么地方。 在我准备按手电筒时,不知爷爷却突然喝道:“不要开灯。” 话音刚落,自远处便飞来一抹小小的亮光,就像个幽蓝微弱的小火把被人高举着,飘飘悠悠的浮在半空。 狐子灯又称鬼火,科学解释说是骨头里的磷自燃产生的光,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知爷爷说:“你们不用害怕,它是给我们引路的。” 狐子灯在空中打了个圈儿,慢悠悠的朝庙后面飘去,我们连忙跟上。 离了庙宇,视野便愈发的暗了。除了那最盏发光的狐子灯外,我们看不清路,也看不到人,只能靠呼吸和脚步声感知对方存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暗夜里摸索前行。 小道士许是在老道身边长大的缘故,年纪虽小,却并不懂得害怕,被许世唯抱着,一声也不吭。 许世唯始终拉着我的手,沉默寡言但是气息平稳。 在经历了昨晚的事后,我好像有点相信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并不觉得怕。 奇的是许世唯遇到这种事竟然也没有丝毫畏惧,虽然日后他会变成一个温暖可靠的男人,可现在毕竟只有十七岁。倘若换成旁的少年,遇到这种诡事,想必不是激动兴奋就是战栗害怕吧? 孤子灯走走停停,大概十几分钟后,灯光越来越暗,最后被风吹灭,我们也只得停下脚步。 “现在可以开灯了,”不知爷爷说。 我将手电打开,环视四周后惊奇的发现我们居然置身在一处坍塌的洞穴边。 下面莫非就是……夏多多说的墓穴? 不知爷爷将小道士接过来,对许世唯说:“关老爷就在下面,你下去把他老人家请出来。” “好,”许世唯没有丝毫由于便应了下来。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神像想必很重,我担心他一个人弄不上来。 许世唯征询性的侧了下头,不知爷爷开口道:“小姑娘也跟着去吧,记住:心一定要诚,还有,不要随便碰里面的东西。” 许世唯这才道:“等会跟在我后面,小心点。” 坍塌其实并不严重,约有一米左右的口径,沿着边沿的硬土滑下去,很快到了墓穴中,此处距地表最多不足两丈,周围都是用方砖砌成的,像是镶嵌在泥土中的鸟巢。 规模不大,应该是比寻常百姓稍富的人家,陪葬品很少,只有两口被土半掩着的旧箱子,角落里则歪靠着神秘失踪的关老爷。 我跟许世唯走过去,神像果真如预想中沉重难移,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神像推开了一点点,然而下面掩盖的东西却得以清晰呈现了出来。 那是一具枯骨,年代久远已经成了褐黄色,骨头中间夹杂着手镯配饰,想必身份应该是个女人。 连棺木都没有的简朴墓穴,神秘失踪却又现身此处的神像,两者结合起来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然而现在并不是想故事的好时机,我们再次合力试着搬了下,它仿佛更重了,陷在泥土里纹丝不动。 “神像太重了,凭我们两个根本没办法把它弄上去,再加两个人恐怕都不行!”我大声对上面说。 不知爷爷似乎很生气,“我是让你们请,谁让你们用手搬!” 许世唯显然也不懂,问:“怎么请?” 不知爷爷说:“当然是用膝盖跪下来请!” 哦,说白了就是祈求?那出来前为什么还要叮嘱一定要把手洗?真是不懂这些规矩。不过好在我没什么信仰,跪下来拜拜神也没什么关系。 当我膝盖准备弯下去,许世唯却突然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衣领。 “你不能跪。” “为什么?” 他用罕见的固执语气道:“没有为什么,我说你不能跪,就不能跪。” 我说:“那要怎么把他请上去?不然你来?” 他沉默片刻,“你先上去。” 我纳闷,“确定么?” 他肯定道:“我没问题。” 我犹豫了下,没再坚持。沿着凹印上去约有五分钟,许世唯也跟着爬了上来。 方才消失的狐子灯再度出现在墓穴上方,然后随风一晃,消失在我们视野中。 不知爷爷似乎松了口气,“好了孩子们,咱们可以回到庙里去了。” 这便算是请完了?我真怀疑,那尊沉重无比的石像当真会自己回庙里? 事实还真令人瞠目结舌,我们回到庙里时,关老爷当真已经宝相庄严,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堂上,好像从不曾出游过一样。 这次我顾不得失不失礼,只近前去仔细观察他的双脚,靴底竟当真还挂着些许湿润红泥。 站起来时,不小心撞到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上,幸好及时扶住神像才未当众出糗。 然而更令我吃惊的还在后面,这神像的触感冰冷、僵硬,竟似在不久前碰到过…… 回到房间时夜已经深了,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想那个丢掉的七彩珠串,想深夜造访的神秘人还有失而复得的神像,还有他在我手心里写的那个‘还’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辗转反侧了老天后,我开始尝试通过不隔音的墙壁跟许世唯聊天。 我说:“你睡了么?” 他听上去很清醒,“没有,怎么了?” 我则语带迷茫,“今天晚上的事……你怎么看?” 他却反问:“你又怎么看?” “不知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会经历过这些事,以前听别人说起,还觉得是信口开合,今天才发现,错的原来是自己。” “害怕么?” “昨晚感到自己快死的时候有一点,今晚则一点都没有了,果□□太大,什么有趣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有趣?”他似乎轻笑了下,“大概吧,有些事从你做出选择的那天起,就已经无法再回头了,希望你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今天这样的乐观心态。” 我有些愣怔,“什么意思,能解释下么?” 他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讲出的内容却有些神经兮兮,“生活因充满未知而惊喜期盼,有些事现在解释了也未必会明白,不如让时间慢慢告诉你。” 第一句我倒是赞同他,人活着就好比在看推理书,太早知晓答案,书却没翻完,以后想必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意思。 生活也这样,你休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永远猜不透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现在,把握当下。譬如我现在躺在床上,打发着本该属于睡眠的时间,岂不浪费? 于是我很快就睡着了,后来许世唯好像又说了什么,想不起了…… 次日起了个大早,送不知爷爷下山时,我想起了那个白面狗。 “您做的那个面狗现在什么地方呢?” 不知爷爷拍了下脑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应该还在灶里,把它扒出来埋了吧。” 我跟许世唯赶到厨房,将灶下灰堆扒开,白面狗果然还在里面,只是身上被染成了黑灰色,脚上还粘着许多泥,已经不成样子了。 依不知爷爷的吩咐将它埋掉时,小道士还在一边感慨难过了会儿。 山上的时间过的飞快,我们每天吃完饭便一起去散步,回来三个人趴在院子里抵头写暑假作业。 小道士遇着不懂了,便来问我。 我碰着疑惑,便向许世唯请教。 我后知后觉的问小道士,“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小道士红着脸贴在作业本滚来滚去,“因为你说话声音比较好听,长的也好看。” 许世唯偏头看着小道士若有所思,“想不想学画画?” 小道士立马点头,“想!” 许世唯拿笔在纸上画出两个小人,“这个是我,这个是你旁边的女施主,他们两个手拉着手……” “把我也画上!”小道士很兴奋的说挥着胳膊。 许世唯顿笔,“不,这是属于他们两个的世界,不允许任何第三人插足。” 小道士看看他,又看看我,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呜呜哭着跑了。 我好气又好笑,“你居然跟个孩子吃醋?” 许世唯将画撕下来夹到书本里,一脸若无其事道:“情敌不分大小。” 老和尚回来时,小道士已经跟我们很熟并且强烈排斥许世唯了。 “师傅,这么天,都是女施主在照顾我。女施主做饭很好吃,她每天还给我盖被子呢!” 老和尚谢了又谢,小道士主动提出送我们下山。 告别前小道士依依不舍的拉着我的手,“女施主以后放假了要记得来看我呀!一个人来就好啦,不用带旁人!” 许世唯蹲下身,说:“来,我今天给你讲个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小道士比对着食指天人交战老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诱惑上钩。 几分钟后小道士扁嘴抵抗,“我才不是那条坏狼……” 许世唯说:“我再给你讲个农夫和蛇的故事吧。” 丝毫没有防御抵抗能力的小道士很快再度沦陷……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爱人竟然这么小心眼。 我回到家,照照镜子,发现自己黑了,瘦了,山上野菜水果虽然繁多,却总终不养人,再加上每天围山巡视,想胖都难。 然后再看看夏多多,白了,还胖了…… 据二姐说,夏多多整个暑假都在家里,每天除了吃喝就是打麻将,饭是二姐烧的,她连大门都没出去过。她不白谁白?她不胖谁胖? 想是近日受了不少委屈,夏萌萌也是迫于夏多多淫威敢怒不敢言,见我回来,立刻跟路青打电话,两人欢天喜地去外地旅游,竟又撇下我照顾夏多多。 晚上吃完饭,我把老爷庙神像失踪的事讲给夏多多听,省去了自己差点送命的片段,她却一脸‘你是傻逼’的表情。 我忽略她眼中的鄙视,诚心问道:“你在外面考古时,有没有遇到过类似奇怪的事情?” 她想也不想的回答:“没有。” “你长这么大,就没有碰到一次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鬼怪之说我是不信,也没有亲身遇到过。但是,我见过一次本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是什么?”我追问。 她神情变得很郑重,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小时候,曾经见到过一条白龙……” 作者有话要说:  **抽了,红包都送不出去……凡登录留言的都有,不急不急^^   ☆、第32章 阴差阳错 夏多多说她见过龙……见过龙…… 她瞥了我一眼,“你是不是觉得这很荒谬?” “怎么会呢……好吧,一点点。”我在她毫无人性的注视下实在撒不出谎。 她说:“你不想知道我是在哪儿看到它的?当时它又在做什么?” 我被逼着发问:“你是在哪儿看到的?它在做什么?” 她举着手指转了一圈,指向窗外的天空,“它就停在那儿,朝我们屋里看,直到那天你平安出生……” “啊?后来呢?”无论如何也没想后来竟然发展到与我相关。 夏多多将面膜糊在脸上,慢悠悠的仰着脸离开,“后来我就去睡觉了。” 我对着她的背影郁闷,“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最少也要把故事讲完啊。” 比起在家的日子,我现在更喜欢呆在校园里,因为可以跟许世唯在一起。他现在已经基本上担起了男朋友这个角色,会偶尔帮我修理坏掉的桌椅,打开水,买饭,甚至会送一些出人意料的小礼物。 开始我有些不习惯,后来逐渐就享受的心安理得了。 以前我能一口气举着煤气灶跑半里地,顶着恶臭面不改色疏通堵塞的下水道,甚至敢在公交车上跟巨无霸型的男人抢座儿。 现在则娇弱的像温室里的花朵儿,天冷一点就乖乖把围巾系上,洗完头一定会把它老实擦干,出去逛街时不挨着旁边的人就感觉少了点什么。 虽然这种变化多是在跟许世唯相处时体现,却也让人足够惊讶。 唯一不变的是,我固执的留着短发,长度绝不会让它过肩。 我们几乎是校园中公开的一对,奈何老师对此睁半只眼闭半只眼,所以别的同学只能看着表示羡慕嫉妒恨。 校园辩论大赛要开始了,许世唯在班主任公布入选名后当众提出,“老师,我希望能跟夏三断分到一组。” 班主任有点不悦,“理由呢?” 许世唯说:“我们私底下接触多,配合起来比较有默契。” 班主任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教室里一片哗然,有男生趁乱叫道:“老师,也给我换个女搭档吧。” 班主任问:“你想跟谁一组?” 男生羞羞答答,“梁雪。” “哦,”班主任笑了,冲他招手,“来来,跟我去办公室喝杯茶,咱们来谈谈关于你这周违规三次要不要请家长来的问题……” 半个小时后,该男生被放回来已是淹淹一息,面如死灰。 这段时间梁雪变化很大,成绩一落千丈不说,有天晚上我竟然撞见她坐在宿舍楼台阶上抽烟。 披着头乌黑光滑的长发,顶着张清纯无邪的乖乖脸,手指却动作娴熟的夹着一支烟。 我们两个目光对上后,都微微怔了下。 管她做什么呢,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我心里这么想着,才要走,却被她出声叫住。 “夏三断,过来聊会儿天呗。” 我迟疑了下,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聊什么?” “就想跟你随便聊聊,咱们好久没说过话了是吧?” “嗯,有几个月了。” 她将漂亮的脸凑过来,将白烟挑衅般缓缓呼在我的脸上。 见我皱起眉毛,她便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说老实话,我不讨厌她,就算是以前处处针对我的时候,我也不讨厌她。 世界上有种人,可以顶着张漂亮的脸蛋为所欲为,做错事后还能轻而易举获得别人原谅,梁雪就是。 她问:“夏三断,看到我现在变成这样,你高兴不高兴?” 我说:“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真的?” “真的。” 她轻蔑的打量我,表情让我想起夏多多,“你说你哪点比我好?” “我哪点比你差?”自卑是自己的,但在旁人面前,我从来不会妄自菲薄,而且她毕竟不是夏多多。 她一脸得意,“我长的比你好看,长头比你长胸比你大屁股也比你翘,家境比你好,交际手段也比你高。” 鉴于她说的都是事实,我只能表示:“哦。” “我以前学习成绩也比你好……” “哦。” 她对着我的脸,突然不笑了,而是带着哭腔说:“你说我这么好,许世唯为什么会选择跟你在一起呢?!” 我无语,“这问题你应该去问许世唯。” “你怎么知道我没问?” “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你应该去问夏三断。” “……” 梁雪将烟摁在地板上,气呼呼道:“他明明就是喜欢我!以前上课那会儿还老偷偷画我呢!要不是你不要脸倒追,我们早在一起了!” 切,我会告诉她就算我不出现,许世唯也会单身到二十八? 她恼了,“夏三断,你冷笑什么?” 我问:“既然你们两个相互喜欢,为什么都不表白呢?” 她抬起下巴,语气骄傲道:“我长这么大从来不倒追男生。” “那你还哭什么呢?” “我是女生啊,本来就应该矜持点嘛,他明明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追我呢?” 我点头,“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她气极,“我要知道我还会问你?” 我们两个都猜不透,那为什么不去直接问许世唯呢?毕竟……我也琢磨这个问题很久了! 回宿舍打了个电话,回来梁雪还呆在那里发呆。我上前把她从台阶上拽起来,她红着眼睛,有点害怕,“干什么?想打架?” 打架?我比了下两人的高度,总算找到一项比对方强的,我比她高5公分的样子…… “我刚才问过许世唯了。” “啊,谁要你自作主张去问的?等等,别走!他,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没有喜欢过你。” “不可能!”梁雪气急败坏的甩了下掉到脸前的长发,“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哈哈哈,他说谎!要不就是你在说谎!每天都盯着我看,还画了好多关于我的画儿,有时对上我的目光还会红耳朵,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我安静的等她发泄完毕,“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证据显示他喜欢你么?” 答案其实我也很意外,除了画画那条不太能理解外,别的或许都能解释得通。许世唯眼部轮廓深邃,跟谁说话态度都很专注,盯着对方看很容易让人有种被重视的感觉。至于红耳朵,他或许只是单纯的对异性害羞而已。 梁雪愣了下,“除此之外?这些难道还不够吗?你也应该知道他是个很内敛的人……”她突然顿住不往下说了。 没错,许世唯性格内敛,不喜欢张扬但是也不会刻意掩藏,我们的关系不敢说整个学校,至少整个年级都是知道的,这说明他并不在意被人谈论注视。如果以前他真的喜欢梁雪,真的会只是默默暗恋么? 梁雪沉默了会儿,故作深沉的坚持,“他明明就是喜欢我不敢承认!你不是当事人,根本不明白那种感觉……你这种人,不会懂的。” 自我安慰还挺在行的,看她现在这样子,想必再劝也没什么用,我却有些困了。 梁雪却不乐意了,“夏三断,你干嘛去?” 我打着哈欠,“快十一点了,去睡觉。” 她说:“可我还在难过啊!” 我懒懒道:“关我什么事?” 她理直气壮的说:“大半夜的我从谁那儿找安慰啊,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儿陪我不行吗?!” 伤心?刚才好像是有点,现在则完全看不出来……虽然这么想,却终归还是没有迈出脚步。 忘记了最终几点回的宿舍,次日早上起晚了,草草洗把脸以光速冲进教室,却不防谁在半关的门下倒放了两块西瓜皮,虽然已经看到,但是来不及了…… 我像踩滑雪板一样飚出去,磕盖重重磕在讲台上,手心也蹭出两块血皮。 腿和手都是双钻的疼,我勉强站起来,扫视教室。 那些幸灾乐祸的笑声开始慢慢变小,逐渐消失,最后连窃窃私语声也听不见了。 熊南南紧张的跑出来,带着颤音说:“三段,要不要紧?” “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进……,”后面传来许世唯的声音,他搬着作业本走进教室,看到我流血的双手后突然不说话了。 许世唯把本子放到课桌上,对我说:“让熊南南带你去医务室,这里留给我处理。” 我把熊南南推开,对教室里的人扬扬手,压抑着怒气道:“最好别让我知道谁干的,不然我饶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评论有点心虚……你们是不是不好意思拿红包所以才吹捧的那么肉麻?   ☆、第33章 怪事连发 熊南南扶着我来到医务室,手上伤口倒没什么,简单消下毒包扎下就好,麻烦的是右腿膝盖,好像骨折了。 学校医务室设备不够,所以还要去外面看。 “魏精太过份了!这件事一定要告诉老师,我给你作证!”熊南南咬牙切齿的说:“他刚才还让人捂我的嘴!恶心死了!” 味精?我想起来了,就是跟班主任提辩论赛想和梁雪组队的那个男生。 我问:“他是只针对我一个人么?” 熊南南点头,“应该是的。” 我注视伤口,淡淡道:“知道了。” 熊南南说:“三段,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到时说不定还要住院。” 我想了下,用医务室的电话打给家里,是夏萌萌接的。 我尽量委婉的说:“二姐,我腿受了点小伤。” 她仍然受到了惊吓,“天啊,怎么会受伤?严不严重?” 我安慰她,“应该没大事,咝……可能要住院,家里就你一个人么?” “住院?那岂不是很严重?”二姐慌张的不得了,“爸去外地伐树了,大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路青这几天也有事不在家,那怎么办啊。” 我说:“你别急,没事。方便的话来给我送点钱吧。” “好好好,”夏萌萌带着哭腔,“三儿你别着急啊,姐一会儿就到……去哪个医院啊?” 我说:“校医推荐的总医院,说那里骨科比较好。” 挂上电话没多久,就看到班主任带着许世唯过来了,后面还跟着魏精。 班主任问过情况后安慰了我几句,然后生气的对魏精说:“欺负女同学,还把人家腿给弄断了,你可真有本事。” 魏精狡辩,“就放个西瓜皮而已,谁知道她腿会断,运气不好怪谁?” 运气不好?我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许世唯站在班主任旁边没有说话,眼睛却黑的吓人。 班主任怒气冲冲的踢了他一脚,“到现在还不知道认错,我这就给你家里人打电话,等着受处分吧你!夏三断到医院后好好养病,捡最贵的药治,不用为他省钱!” 班主任出去后,魏精也想离开,却被许世唯挡住。 魏精一脸吊儿郎当,“怎么,班长,想替你女朋友抱不平吗?不就是腿断了么,我倒霉赔钱给她看病就是,想要精神损失费也行,三千?五千?一万?我爸有的是钱,等下他来了你们随便开口要。” 许世唯问:“他有多少钱?” 魏精得意道:“其实也不算多,不过三五百万总是有的。” 说罢就要离开,许世唯却依旧不让。 “还想做什么?” “跟夏三断道歉。” “道歉?”魏精怪叫,“我没听错吧?凭什么我要道歉?是我逼着他去踩西瓜皮的吗?” 许世唯跟我对视了下,竟然让开由着他离去。 熊南南看得目瞪口呆,“班长,你就这么放他走?” 许世唯看着魏精的背影,淡淡道:“这样的人,逼着他道歉也没什么意思,他需要的是一场更深刻的教训。” 我咬着紧了下手上的绷带,“他说的没错。”我想要的是以牙还牙,因为这样才公平,至于道歉,他不屑,我更不稀罕。 坐上校车后,熊南南小声在我耳边说:“三段,我刚才发现,你跟班长竟然有点像。” 我挑下眉毛,说:“夫妻相么?” 熊南南窘了下,“生气时的眼神,还有语气,像魏精那样的态度,换我肯定要气死了,你们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我半躺靠在座位上,轻声道:“咬人的狗通常都是不叫的。” 熊南南意外,“啊?” “以后要记得,生气时越平静的人越惹不得。” “呃,好……” 许世唯面无表情的坐在前面,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路上耽误了会儿,附近发生了交通事故,一群人被交警堵在路上吵吵闹闹。 司机大叔探出头看了会儿,惋惜道:“哟,这么好的车,咱们这小城可不多见,就这么废了,可惜可惜。” “警察同志,是他三番五次抢道,还别我的车,旁边这几位都可以为我作证!” “别你怎么了,开这么一辆破车还敢跑到我前头……” “你车好不是照样得进修理厂?有俩臭钱拽什么啊!” “修?老子立马换台更你这穷逼看!” “行了啊,都闭嘴!酒驾外加飚车,自己不要命也别祸害老百姓,那边动作快点把车拖走,人都跟我回局里作详细笔录!” …… 路总算是通了,司机大叔意犹未尽,跟我们说道:“那个有钱人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头上还流着血呢都不顾,还跟人吵架……那么好一辆车废了,换我恐怕得心疼死。” 熊南南弱弱道:“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司机点连忙点头,“小姑娘说的对,这俩家伙真是命大。” 去医院后做了CT检测,果然骨裂,至少要住院观察一个星期。 二姐带着生活用品来了,进门就哭,伤心欲绝的模样惹得隔壁病房的人纷纷前来围观,还以为是死了人。 她胆子小又易情绪化,倘若不是此时家里没旁人我还真不愿意惊她大驾。 我尴尬的说:“二姐我没事,就住院观察几天,这有许世唯和熊南南呢,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把东西搁这儿就回去吧。” 她泪眼婆娑,“我不走,你都这样了还要我怎么回去?都是姐不好,没照顾住你……” “这跟你没关系,还是回去吧。”我耐着性子继续劝。 她却铁了心,“我要在这儿看着你,换洗衣服我都带来了。” “这晚上没地方住。” “我住附近酒店。” 为免以后更麻烦,我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你不回去的话,家里捡来的猫狗怎么办?” 我对动物谈不上爱心,不讨厌也不喜欢,夏萌萌不同,看得比自己都重,她可以不吃,但是不能不给它们吃。我就不信,她能狠心搁下它们。 然而这次好像没什么用,夏萌萌擦着眼泪说:“三儿,你不知道最近家里出了多少怪事儿,我一个人在家呆着都慎得慌……” 我意外道:“怎么了?” 夏萌萌拉着我的手,说:“咱们镇口老黑家那头骡子,怀孕了。” “那又怎么样?”驴马结合的产物竟然也能繁殖,虽然奇怪了点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夏萌萌打量四周后压着声音说:“咱们门口那棵桐树上一天建了十几个鸟窝,厨房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冒出肉跟鸡蛋!附近的狗都往咱们家叼骨头,猫则拼命往咱们家衔老鼠,院子里一天不打扫都没办法下脚走路,满地都是骨头和老鼠,吓死人了!” ……沉默了十几秒后,我问她,“别人家,也是这样吗?” 夏萌萌幽怨的说:“只有咱们家这样!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四婶说她的陪嫁金镯子被人偷了,在街上转着骂了好半天,结果第二天我竟然发现它出现在你床头边上!” “我……床头边上?”不止是膝盖骨,我连头都开始疼了。 “是啊,邪气吧,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吓的要死都不敢找人讲!” 我按压着太阳穴问:“那镯子现在哪儿?”青莞谁不知道四婶是出了名的事精,要是让她知道了那还了得? 夏萌萌将挎包放到腿上,用手拍拍,“放心吧,我怕人看见,就装这里面随身带着。” “你怎么能把它随身带着?”我的傻二姐,藏个脏物也不会藏!就是随便扔了也比带在身上强吧。 夏萌萌一脸委屈,“你以为我想带着它啊?关键是丢不掉啊!我偷偷的把它扔到四婶院子里过,结果隔天它就又悄悄回来了……” 我连忙摆手,“先别说了,你先让我静静,让我好好想想。” 到底是哪里不对,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我活了这么多都没遇到过这些怪事,如今竟然一古脑的全冒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我会尽量日更,后续都固定在晚上六点。   ☆、第34章 病房闹剧 临近中午时,我让夏萌萌带许世唯和熊南南去吃饭,末了再把他们给送回学校。 许世唯将桌子上的花拿到窗台上,说:“让熊南南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你。” 我说:“有二姐在呢,你呆着也没意思,还是回去吧。” 他回答的很官方,“我经特批来的,现在代表班主任。” 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让二姐去送熊南南了。 我说:“帮我倒杯水吧。”他便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我又说:“再削个苹果。”他又削了个苹果给我。 我最后说:“突然想吃炒凉粉……”他扫我一眼,出去了。 其实,有喜欢的人陪着,就算这样病着也不错。我将两手背在脑后,心情不由自主随着阳光飞舞起来。 然而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病房里哗啦涌进来的一群人将它打断了。 率先进来的是个高大的胖子,脸肿跟个发面馒头似的,脑门贴着块纱布,脸上带着个墨镜,身上穿着板正的黑色西装。 胳膊上挂着俩漂亮女人,都是卷发职业装,胸前跟塞俩篮球似的巨弄波霸。 然后进来的是个瘦瘦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手里却拎着一大堆纸盒。 最后进来的是我的同学,魏精。 跟上午的趾高气昂有些不一样,魏精此时肿着眼,脸上还带着两个巴掌印,进来后手指着我,“爸,就是她,我同学……夏三断。” 墨镜男鼻子哼了声,围着床转一圈,然后摘掉墨镜,盯着我被夹板固定的腿,开口道:“女生嘛,走路就应该小步慢慢的,跑什么跑?你看你现在多不好看,只能躺在这里,课上不了,也没办法出去玩。” 子不教父子过,总算是明白魏精那股讨人厌的劲儿是哪来的了。我不爽的瞪着他,话都懒得讲。 说起来墨镜男这个声音,总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黑镜男使了个眼色,后面拎包的男人便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信封,“这是我们老板的一点心意,拿着它买点好吃的补补……” 见我看着信封一动不动,他便将信封放枕头上。 “年轻人别不知足,已经给你不少了!前两年我撞死个人才赔了人家七八万,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的同学,我才不会主动拿这笔钱出来。”黑镜男继续用教训人的语气说:“知不知道我来看这你一趟少赚了多少钱?比你三年学费加起来还要多!” 说了几句后,见我始终没什么回应,他便有些生气,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走啦。” “等等,把它拿走。”我用下巴指指信封。 他一脸不悦:“你什么意思啊?” 我说:“你自己留着修车用吧。” 总算是想起来了,难怪觉得这人声音熟悉,竟是来医院时路上那起交通事故的始作俑者。 “啊,”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会儿清清嗓子,“你知道我撞车的事啦?如果不是因为接到你们老师的电话,我也不会突然急着跟人抢车道,几十万的车,撞的修都没法修!还差点把老命给搭上,那点钱你就拿着吧,连个挂件都买不着。” 我重复道:“你自己留着修车用吧。” “说了不修,我准备换新车。” “说不定新车用得着呢。” 旁边的女人最先反应过来,尖叫道:“小姑娘这是诅咒谁呢?” “诅咒?”我慢悠悠道:“要是诅咒有用的话,你们现在还躺在路上呢。” “嘿,牙尖嘴利的,你再说一遍试试!” “可以,刚才你是没听清还是没听够?” “臭丫头……”正当她张牙舞爪的打算扑过来,却被过来巡视的大夫叫住,“你们干什么?” 女人气道:“没见过说话这么难听的女孩子,我们教她怎么好好说话!” 大夫过来察看吊瓶,问我:“是家属吗?” 我摇头,“不认识。” “那就全部出去!”大夫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头也不抬道:“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们在这儿吵吵闹闹,病人要怎么休息?” 女人嘲讽道:“你什么服务态度?在破医院当个大夫了不起呀,一年工资还不够我买个包包的,拽什么拽?” 医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声音突然放柔了,问:“你最近是不是心烦气燥,皮肤骚痒,脸颊和手臂上不时长红包?” “呃,是的,怎么了?” “频繁接触劣质假包会导致肌肤敏感,以后最好买正品。” “怎么会是劣质假包?”墨镜男怒气冲冲道:“妈的,我给你那些钱呢?说!是不是又背着我在外面偷偷包养小白脸?” “不是这样的,魏哥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小李早就提醒我要防着你吃里爬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把刚买的项链给我摘下来!还有钻戒,衣服和鞋……妈的,通通给我脱下来!” 拎包男上前小声提醒,“老板,公共场合,注意形象,咱们有事还是回公司说吧。” “老子头顶都绿的发光了还顾及什么形象?!”墨镜男狐疑的看向置身事外的另一女人,抓住她的短裙肩带,“你的包是不是也是假的?亏我之前还纳闷女人怎么那么能花钱,买个破包就要好几万,敢情是把老子当提款机了!” “魏哥,人家的包包是真的啦,不信你看,还有证书和编号呢!” “老板,老板……” “滚!没看到老子正忙着呢吗?” …… 我躺在床上,看魏精捂着脸被挤到一边,感觉眼前正在上演一场乱糟糟的大戏,虽然没什么艺术美感,但胜在热闹,比起无聊的电视节目来说,我倒情愿靠他们来打发时间。 然而□□还在后面,许世唯拎着凉粉回来,后面还跟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只看了一眼病房内的情况,就嗷叫一声拔掉高跟鞋冲进了战局……鞋子‘邦邦’丢过去 ,对方脸上的墨镜登时碎了个彻底! “魏正先,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娘在公司没日没夜的赚钱,你却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养小三,还一串带俩出来闲逛显摆!今天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娘就不姓王!” “住手!你这母老虎不要欺负我们魏哥!” “小李,你他妈站在一边干嘛?!快点把这臭老娘们儿给我拉开!哎哟我的眼啊!完了,要瞎了!” …… 许世唯将凉粉放桌子上,淡淡道:“趁热吃吧。” 我捧着凉粉心情大好,才要下口,却看见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魏精。他看看那群人,又看看我们,脸上就像被打翻了颜料盘。 “太过份了,你怎么能找我妈!” 许世唯淡定道:“我只是顺便帮阿姨带个路而已。” 魏精深呼吸,仿佛做了什么决定,走到我跟前将信封揣到口袋里,“反正给你也不要,还不如留着我自己花。” “站住!”我叫住他。 他没好气的瞪着我,“别告诉我你后悔了,现在想要把钱拿回去。” 我说:“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魏精怔了下,冷笑,“活该,谁让你欺负梁雪!” 我说:“所以是梁雪让你这么做的?” 他模棱两可回答:“你要觉得是,那就是喽。”说罢他静悄悄的顺着人群缝隙钻出门去。 凉粉吃到一半时,几个保安才总算姗姗来迟,七手八脚的将人群分开,恐吓道:“已经报警了,你们有矛盾去派出所处理吧。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先冷静冷静,坐下来歇会儿,先提前想好词儿,等会儿跟警察一五一十的说。” 病房总算是清静了,我将盒子里的凉粉吃的光光的,擦擦嘴巴,奇怪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这凉粉特别好吃。” 许世唯看着我的腿,慢悠悠道:“好好养病吧,月底还要订婚呢。”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想想夏萌萌订婚那那架式吧,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轮到我出场时瘸个腿拄着拐…… 我迟疑了片刻,问:“到时候我腿要是好不了,日子能往后推么?” 许世唯注视着我,语气强硬道:“不行。” “为什么?”毕竟是订婚不是结婚,有必要这么郑重嘛。 “没有为什么,说不行就不行。”他没有解释那么多。 我泄气的打开双臂,“希望老天能让我赶快好起来,重要的日子不要让我丢脸。” 许世唯竟然笑了,我有点无奈,“这有什么好笑的啊?” 他说:“我还以为你不在意。” “怎么会?”毕竟,我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早点跟他相识结婚啊,十七岁,多美好的时光,这一步整整提前了十年! 也许,可能,是我太意这件事了,以至于当天晚上竟然出现了很严重的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人误会了,其实许世唯才是白龙……   ☆、第35章 庄周梦蝶 晚上,我让许世唯回学校休息,换夏萌萌过来陪着。 临行前许世唯叮嘱道:“戴好那块玉,不要丢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在他走后,我将玉从脖颈间拉了出来,盖在眼睛上看了又看,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虽然不懂他为何那么在意,但还是决定以后让它寸步不离。 夏萌萌租了张小折叠床,晚上就并在过道边。 我劝她,“二姐,你害怕的话就回酒店睡吧,我这边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却摇头,“我跟你在一起就不怕了,算命先生说你阳生盛八字硬,不容易撞邪。”这些天她一个人在家,又经历那些怪事,想必吓坏了。 我疑惑,“哪个算命先生说的啊?” 夏萌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就是安桃那个有名的活半仙冯瞎子,传说能开天眼那个。小时候我被蛇吓惊了,还请他到咱们家来叫魂呢,记得么?” 她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想起来了,那个冯瞎子怪的很,看上去明明正常的不得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眼珠子也转的飞快,可他偏称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旁人都说他能通鬼神,惹不得,偏我小时候胆子大不信,为了试探他,故意丢了一块钱到地上。他瞥见了就上去把钱踩脚底,磨磨唧唧跟老夏说那一片不干净,要我们全都出去留他一个人施法。 等我们回来,那一块钱没了不说,竟然还把我藏在抽屉里的糖也给偷吃了。 什么活半仙,就是个老骗子!五六十岁了还偷小孩的零食吃,能是什么好东西?要说奇人,不久前在仙渡见过的不知爷爷,那才应该算是吧。 见我不屑一顾,夏萌萌便正色道:“三儿,你别不信,他有时候真说的特别准!比如说我跟路青会成,老夏这辈子都要打光棍……” 这不放屁么,路青和她那点事闹得满城风雨,谁不知道?至于老夏……他现在除了木工活儿外对女人压根就没兴趣! 我撇嘴角,准和不准,各一半机率,信口胡诌谁不会啊? 夏萌萌见我说不通,便有点怄气,将棉被蒙着头道:“不说了,你跟老大都是一样的人,除了自己谁都不信!哼,我困的很,要睡觉了。” 我唤她两声,她也不理,自己在桌上够了本书看,翻了几页,也觉得困,便将灯关了睡觉。 大概刚过凌晨的样子,外面像是起了风,窗户砰的被刮开,我揉揉眼睛,竟看到一道白影从窗外飞跃进来,在我床边站住。 我骇一跳,紧张道:“谁?” “是我。”是个清冷如泉雌雄难辨的声音,身着宽大白袍,长发及腰,体带异香,偏偏五官模糊让人看不清楚。 “你是谁?是人是鬼?”我挣扎着坐起来,眨眼间脊背上已然冒出一层冷汗,手臂上汗毛也全都竖了起来。 对方缓缓道:“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你曾经的一位故友。” 我疑惑,“故友?可我并不认识你。” 他幽幽道:“你不认得我没关系,重要的是我认得你。闻君喜事将临,今日却被小人所伤,所以特来送疗伤灵药,以表心意。” 说罢隔空一抛,状如树叶大小的绿光便覆盖在我伤患处,绿光慢慢变弱消失。 他没有进一步举动,应该不是存坏心,但是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一个非人非鬼的说要送药,也实在令人费解。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道谢时,他却是要走了。 我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叫住他,“等等,你既然不是人类,应该知道我们不知的一些事,我能请教你一件事么?” 他稳住身形,“你问。” “寺庙里的神像,也和人类一样有灵魂么?” “不能,寺庙神像多为泥土所制,虽然也能承听受命,却不能像真身一样拥有五感。” 我说:“可我在仙渡时,明明亲眼见到了,他甚至还救了我一命。” 他了然,“你说的是碧游山老爷庙那尊神像?” 我点头,“没错,他竟然能走路,还能在我手心写字!” 那人轻语道:“那尊神像的确与众不同,他之所以能够行动自如,是因为肉身被浇注在神像里。准确来说,他并不是神像,而是一具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行尸走兽罢了。” “竟是活人么?!”我吃了一惊。 他淡淡道:“关于这件事,有人比我知道的更详细,就是你家那位大姐,感兴趣的话,不如去问她吧。” 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我大姐的职业都知道! 对方宛如有读心术,“不用费心猜想我是谁,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一阵冷风刮过,房间内便空了,我吃力打开台灯,看到隔壁病友和夏萌萌躺在床上正睡的香,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心里惦记着那个诡异的神像,便靠在床头发了大半夜的呆,到天亮时才勉强瞌上眼睛。 次日清晨,夏萌萌竟同我道:“三儿,怎么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说梦话的癖好。” 我疑惑,“说梦话?我都说了什么?” 夏萌萌笑嘻嘻道:“昨晚我从洗手间回来,你先问我是谁,又问我是人是鬼,还说不认得我……最后又问我什么神像的事……” 我惊奇道:“你那时不是在睡觉么?” 夏萌萌摇头,“是你在睡觉好不好?闭着眼睛一个劲儿的说,有鼻子有眼跟醒着似的!” 我揉揉额头,想起庄周梦蝶的故事,未成想今日竟有同感,登时迷茫不已。 大夫过来例行巡视,打开本子问话,“伤口还疼吗?” “不疼,”我想起晚上那人给我上的药,便道:“大夫,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伤口是不是好了。” 大夫竖起眉毛,“昨天才进来今天就想好?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当是吃糖丸那么简单?” 我继续纠缠,“麻烦你给看看,说不定真好了呢。” 他二话没说直接拿手对着伤处按下去,“疼吗?” 我摇头,“不疼。” 大夫狐疑道:“当真不疼?” 我摇头,“一点都不疼!” 大夫用手中的圆珠笔在我腿上轻敲,“这这样疼不疼?” 我如实回答:“不疼。” 他面色微变,立刻将笔调了个头,改用笔尖猛戳我肌肉,“这样呢?” “还是没感觉。”我偷偷用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感觉就像是在捏一块极富弹性的悔绵,完全感觉不到那是自己的身体! 大夫已经率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绷着脸命令,“试着动动自己的腿。” 我两手撑着床尝试了下,感觉浑身酸软,竟使不出半分力气。 我怔了会儿,迟疑道:“大夫,我从昨晚就开始就下半身麻木,这样正常吗?” “只是膝盖骨裂而已,又不是瘫痪,整个下半身没有知觉,你说这样正常不正常?!”大夫一边按下床头应急按钮一边冲我咆哮,“感觉异常为什么不早说,真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么!” 我真傻,真的,还以为当自己当真遇到上辈子什么故友交了好运,身体麻木只是灵药带来的暂时性副作用,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大夫对我做全身检查时,夏萌萌就在外面嘤嘤的哭,我躺在床上,被人不时抬起来翻过去,感觉仿佛化身为铁锅上的一张大饼…… 现在不止是身体麻木,这些天发生的事搅和在一起,我脑袋也开始混沌不好使了。 “检查过了,你身体除了膝盖受伤并没有任何问题。现在之所以动不了,应该是大脑给身体了错误的暗示,你平常身体状况怎么样?” “一向健康,基本上很少生病。”除了前段时间在仙渡差点挂掉的那一次。 “反感进医院吗?”大夫点头,在本子上打个勾继续问。 “还行。”我说。 大夫顿了下,“请用更精确的语言回答。” 我顿下说:“不反感。” “这次受伤对你精神打击大吗?” “有一点……不大!”对上大夫质疑的眼神后我立马回应干脆。 大夫显然意外,追问:“为什么?你不觉得受伤后很不方便么?” 我心虚的不敢抬眼,“跟以前比的确有点不方便,但是……被人照顾的感觉还蛮好的。” 大夫目光诡异的上下打量我,将本子合上,“明白了,下午我会去找精神科专家探讨交流,有结果会尽快通知你。期间要放松心情,不要勉强自己做任何事,注意饮食,一旦身体有任何异常,立刻让护士通知我。” 我感激,“谢谢大夫,您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大夫很不客气的回应,潇洒转身,赠我清风一缕。 快到中午时,许世唯总算是来了。奇怪的很,明明之前我还在若无其事的劝夏萌萌,一见他面,眼睛却情不自禁开始酸涩。 我找借口将夏萌萌支开,他敏锐的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对着他关切的眼神,我吞吞吐吐道:“我……双腿没有任何知觉了。” 他诧异,“怎么会这样?大夫怎么说?” 我说:“暂时找不出原因,只能继续留院观察。” 许世唯把杯子递到我手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你不要想太多。” 对视了片刻,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昨天晚上,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我便把那个真假难辨的梦境说与他听,许世唯眉毛越皱越紧,确认道:“身着白衣,气质独特,声音分不清男女对吧?” 我点头,“来时走时动作都很快,尤其是从窗外扑进来的时候,感觉就像……像一只优雅的鸟!” “我知道了,”许世唯语气反而轻松起来,“没事的,梦见白鹤是吉兆,你只是暂时走不了路而已,这什么都影响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书名4.0版】和【文案5.0版】出炉了……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剧透的手……   ☆、第36章 痊愈出院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两天,期间班主任带几个同学过来探望过两次,因为交情少所以话也不多,我就挺尸一样沉默着任由大家参观。 “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不知道。” “不是说骨折么,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知道。” 专家开了几次会议都出不来个结果,我哪里会知道? 事情演变成这样,说不着急那是骗人的,可着急又有什么用?我能做的只有好好吃饭睡觉,维持心境平和不烦躁。 可不管我多努力的让自己平静,夏萌萌都有一秒钟将它降到冰点的本事。 天天哭,夜夜哭,泪跟开了水龙头似的哗哗流,我不光劝自己,还得分心安慰她。 “二姐,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头疼。” “嘤嘤嘤嘤……你都成这样了,还不让我哭?” “问题是你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至少我心里舒服点儿。” “你就不能控制着点?你这样是舒服了可我难受了啊!” “所以你难受就要我跟着你一起憋着难受?” …… 虽然逻辑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头疼,不能想了,我只能表示妥协,“那你哭吧,随便哭。” 她瞟着我,拉着颤音开腔,“嘤嘤嘤嘤……你这样看着我我哭出来。” 见我泄气的闭上眼睛,她反倒不好意思了,“三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我要是敢点头,她保证哭个山崩地裂天地变色给我看,但是要我背着良心说不烦,那也有违我的做人原则,于是我只能沉默,当作没听见。 她等了会儿,没得到回应,便识趣的起身,“那你歇着吧,我去给爸爸和大姐打电话。” “不准打!” “你都病成这样了,再不通知他们,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医生现在都没办法,他们来了有什么用?”想到夏多多居高临下俯视我说口头禅头皮都想炸。 夏萌萌委屈,“那也不行啊,这可不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关系到你下半生呢,怎么能不让他们知道?” 我推脱说:“明天再说吧,说不定明天就好呢。” “三儿……” “再等一天,就一天。” 虽然希望渺茫,但人生因梦想而美好,说不定今晚就好转了呢? 夏萌萌擦擦眼角,“那好吧。” 夏萌萌总算是走了,许世唯又来。我现在有点不想见他,确切的说是不想见任何人,因为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无力怯弱的一面。 门响了,我装作没听到,闭眼躺着不动。 他悄悄走进来,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替我拉了下被子,然后安静的坐到一边。 我又假寐了会儿,慢慢睁开眼,视线刚好跟他对上,许世唯微笑着,声音柔和,“醒了?” 我定睛看着他,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了?”他看穿我的迟疑。 “我要是好不了怎么办?”虽然努力积极乐观,但是做人也要现实一点。 “怎么会好不了呢,只是骨折而已。”他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真的只是骨折?” “不然呢?”他垂着头,露出一段清爽修长的脖颈,拿手轻轻捏玩我的指尖。 我问他,“还记得我跟你说那个梦吗?那个白衣人,我总觉得跟他脱不了干系,但是又不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目的。他说是我故友呢,怎么又会害我动不了呢?” 他说:“你不是不相信这些东西么?” 我皱着眉毛说:“我最近倒是开始有点信了。” 许世唯定睛看了我一会儿,叫我,“夏三断……” “嗯?” 他用手揉了揉我的短发,用令人安心的语气肯定道:“没事的,放心吧。” 这晚许世唯留在医院陪我,吃过饭后躺在床上,突然感觉人生灰暗,生无可恋。 许世唯将桔子剥了递给我,说:“这样垂头丧气可一点都不像你。” 见我不说话,他便起身去开窗户。窗户是我让护士关的,因为阳光照进来很刺眼,也让我痛苦的怀念。 他望着外面悠然道:“夜景很漂亮,想不想看?” 我有点赌气,“你要是能把它们搬过来,我就看。” “好。”许世唯挑起眉毛道:“要是我能做到,你就不准再哭丧着脸了。” 说罢冲我神秘兮兮的笑笑,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许世唯竟然带了几面大镜子回来,将它们对着依次调好角度、固定好。 当我睁开眼时,被床前镜子里的景像给惊呆了,他竟然当真做到把夜景搬到了我面前! 路上汽车像萤火虫一样急速奔跑,远处是乌黑点缀着灯光的高大建筑,天上满天的繁星还有皎洁的一轮弯月,江城的秋夜安静而详和。 许世唯坐在窗台上,说:“刚好有流星呢,许个愿吧,夏三断。” 我抗拒,“我已经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 “可万一实现了呢。”他轻声道。 “好吧,我希望明天就能下地走路。”我对着镜子里的流星说。 流星拖着长尾巴消失在夜空中,愣了好久我才醒悟过来,“许愿是不是只能在心里默念,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世唯笑,“它离我们这么远,不说出来怎么能听得见?”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心情也逐渐明朗轻松起来,扬手对他说:“许世唯,你过来。” 他跳下窗台,不明所以的走过来。 我说:“近些……再近些……” 他直到同我脸对脸时,才露出一脸恍然的神情,我们呼吸交织在一起,鼻尖顶着鼻尖。 “抱抱我。”我有些羞赧的说。 这么久病情还不见好转,我有些怕了…… 许世唯,抱抱我,给我点支撑这和希望。我想快点好起来,跟你一起手牵手,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将以后的日子快快乐乐轻轻松松的走完,而不是孤独绝望成为别人的负担。 他双手自后背环过来,紧紧将我抱在怀里,贴着我的嘴唇低语,“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隔壁床的病友提前出院,床位空出来,许世唯便躺在上面。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借着小夜灯看到他恬淡安静的睡颜,有点不忍心打搅他,便尝试着自己下床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回来接着睡,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的察觉不对,脑中灵光一闪,蓦然睁大了双眼! 我竟然……自己下床去了洗手间?!我的双腿,能动了!虽然用手掐,还是感受不到疼痛,但是它们居然能动了!这个发现差点令我喜极而泣! “这里,有感觉吗?”医生用镊子的尖端戳戳我的小腿。 收到目光后他又迅速改戳另一个部位,我依旧摇头,“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颇感无奈的纠结,“竟然能下床走路,为什么会没有感觉呢。” 我一脸天真无辜的重复,“是啊,这是问什么呢?” 他说:“我是感慨,不是在问你。人脑是很复杂的,就算科技进步的今天,我们也仍有许多无法解开的谜团。” “明白,虽然我现在能走了,但是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感觉这腿有点不听使唤,好像不是我自己的。” 他看着我,严肃道:“目前我还无法从专业的角度解答你这些问题,但是依我个人从医的经验来看,你这是心理问题居多。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请个心理医生过来。” 我迟疑片刻,同意了他的建议,“那麻烦您了。” 既然专家都解释不了,那不妨看看心理医生是怎么说的。 经历两个小时的聊天诊断后,心理医生是这么告诉我,他说:“你先前之所以动不了,是因为你内心比较渴望跟爱人接触,沉迷于被人照顾的宠溺感之中难以自拔,所以大脑才会给身体下达不能动的指令。至于今天为什么突然能走了,说明你已经意识到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潜意识就唤醒了沉睡的身体……” 我听的有点稀里糊涂,“您有过这方面的病例吗?” “有过一个类似的,那是个孩子,因为说错话被父母责骂,所以得了失语症。因为拖的时间太久,最后就算想说话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我大概有点懂了,意思就是除了我膝盖受伤是真的,瘫痪啊双腿麻木啊都是我自己作出来的,压根儿就不存在什么毛病。 虽然听上去很悬,但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我目前除选择接受外别无它法。 又住了一天院,医院说我膝盖以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迅速愈合,已无住院必要,而且最近床位紧张,建议我回家观察休息。 就这样,从骨折到下半身瘫痪再到‘痊愈’,从头到尾只花了八天时间。 前脚到家,后脚就接到夏多多的电话。 她听上去似乎在关心我,“夏三断,你没事吧?” 我啃着苹果,“没事儿,好着呢。” 她试探,“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我果断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没在学校上课?” “……二姐感冒了头疼,我回来照顾她。” 夏多多沉默了会儿,说:“你没事就好。” 我连忙问:“大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夏多多说:“前两天做了个梦,梦到有人把你两条腿并着给绑起来了。” 我无言以对,好半天思维才重新接上,“这梦挺好笑的啊,呵呵呵呵。” 夏多多也懒得骂我,“那我挂了。” “等等!”我想起白衣人说的话了,“仙渡老爷庙的资料,你手头有么?” 她迟疑了下,说:“在我书桌右边的抽屉里,看完还给我放回去。” 我依言去找,发现了一个厚牛皮纸袋,里面放着一叠资料和两张剪下来的旧报纸。翻看了下,我竟然再次看到了……龙。   ☆、第37章 遭遇白龙 我用两个小时看完那些资料,然后对着窗外唏嘘不已。 那庙宇的神像,源于一个凄凉的故事。两个相爱的人因身份地位差距而不能相守,男子被诬陷杀人发配边疆,后被人锯了双脚弃于荒野乱林。 女子则立誓终身不嫁,独守空闺五年后,被强行活葬于碧游山上。因被视作为家族耻辱,所以死亦不能入祖坟享受香火贡奉。 男人双腿虽残意志却坚,一路匍匐乞讨,希望有朝一日能爬回仙渡,然而山高路险,辛苦四十年仍不能如愿。 一日大雨滂沱,正当他感到绝望无助时,却遇着一个悠闲漫步的白衣男子,男子将故事告诉他,希望对方能代自己去仙渡看看爱人如何。 对方被他感动,遂幻化成白龙,带着他前往仙渡。然而斯人已逝,物是人非。男子听闻爱人悲惨经局,痛哭不已。时逢山下修庙,便跪求村民将庙建在碧游山上,希望爱人能借庙宇之光,吸取些许余香。 因有白龙陪同,村民欣然同意。 塑像当日,男子病重,白龙问其还有何心愿,他说希望死后能跟爱人相守,但知自身低贱卑微,不想玷污神灵,所以希望能将自己葬在山脚下足矣。 在他尚余最后一丝气息时,白龙言道你身份虽然普通,心却善良干净,享受得起神灵待遇。不如成为泥像,既能陪同爱人,又能看守土庙,想必关老爷心胸宽广也不会介意。 村民便依言将他塑成泥像,摆于庙堂之上,白龙功成身退,腾空而去。 故事久到无法精确到具体年代,不过看庙志上记载少说也有千年了。 我想起那个夜晚出走的神像,倾倒在坍塌的角落,用身体掩护着爱人的尸骨,就好像是想要给她拥抱一样。 每天坐在庙堂上,数着日升日落,看着香客来了又去,双双对对喜笑颜开,而自己的她,却孤独的长眠在黑暗地下。 分手时还是明眸皓齿的青葱少女,再见却是一堆腐朽枯骨,那种悲伤……想来都令人心碎。 还有那个穿着白衣漫步雨中的男子,幻化成龙会是什么样子? 那种传说中夏天潜渊秋季登天的古老生物……真的存在吗? 最后,我又想到神像在我手心里写的那个‘还’字,意思是偿还了这么多年人类香火贡奉还是偿还对白龙所欠的恩情?可这些分明又都不关我的事。 我应该再去一趟仙渡,用不同的心境和目光看那座古老的土庙和神像,或许……此行能解开我心头所有的谜团。 在家当晚,并没有发生任何怪事,夏萌萌说的那些,一件都没有发生。但我并不认为她是在说谎,因为次日清晨,我又在床头发现了四婶的金镯子,而此时的门,分明是反锁的。 我考虑了下,将它装到口袋里,带出门去散步。 没走几步,发现周围除了人之外的所有动物都很不对劲儿:譬如路口拴着的牛,明明正在甩着尾巴吃草,见了我草也不吃了,尾巴也不甩了,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直到我拐进胡同里,它才开始重新吃草。 譬如宝乐婶家的大黄狗,平常见我叫的特别凶,今天居然夹起了尾巴,缩在角落里动都不动一下。 又譬如二伯家养的一群大白鹅,往日摇摇摆摆气势汹汹的像群古惑仔,这次破天荒的专门给我开霹了一条路出来,整整齐齐的分成两排,站在路边就好像等待着人检阅一样…… 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 都说动物是有灵性的,莫非是因为我住了次医院,身上沾了所谓的‘死亡味道’,所以才让它们这么忌惮畏惧? 中途经过四婶家院墙边时,我将镯子挂在探出来的樱桃树上,然后拉着枝条轻轻一弹,它便跳过高墙落到院子里去了。 我心里默默道:“我亲自送你回来,你就老实呆在这里吧,千万别再跑出来了。” 调头回家,那群鹅跟送客一样嗄嗄叫着又跟了好久。 回到家,我把事情说给夏萌萌听,她倒是很高兴,“你这不是要订婚了嘛,它们肯定是闻到了味道来蹭喜气儿的。” “你订婚那会儿也这样?” “那倒没有,不过那天大清早我在窗口见到了一只喜鹊!” 我泄气,坐到椅子上开始揉捏双腿,夏萌萌连忙问:“是不是伤口没好,又开始疼了?” 我摇头,“没有。” 就是因为它们总这么不疼不痒我才更担心,看起来伤口明明好了,连个淤青疤痕都没有,但就是没有任何感觉,这让我莫名感到担忧。 看我无精打彩的模样,夏萌萌便提建议道:“你不如去小姑姑家里,让姑父帮你看看,他不是对跌打损伤最在行么……唉呀,今天初几来着?” 她说的对,小姑父虽然不是医生,但是治好的病人却不少,也许真能替我看出什么问题来。 见我陷入沉思,夏萌萌便跑去自己翻了下日历,回来把钱包递给我,道:“巧了,今天竟然是小姑姑的生日呢,我跟路青约好今天去他家,怕是没办法跟你一起去了。这些钱你拿着,路上多买些礼物,代我和大姐跟小姑姑问好。” 我去买了几盒礼物和水果,坐汽车前往渡口,船上只有两个人,我便靠在船头,将腿尽情的舒展开,惬意享受蓝天绿水和暖风。 走了一半时,摆渡人突然望着我的身后惊呼,“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多鱼!” 我转过脸,看到青绿色的水面上,此时竟然跟着一片乌压压的鱼群,黑的、黄的、白的、红的,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船尾,就像孔雀张开了屏一样。 摆渡人试着往两边划,惊喜道:“这是在跟着咱们呢!多稀奇,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境象!” 鱼群忽左忽右的紧跟着船尾,始终保持着一米距离。岂止是他,我这活了两世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这等奇观! 我思索了下,将买给小姑姑的点心扯过来一盒,拆开将它们捏碎了抛在船后,鱼儿顿时像炸开了锅,扑扑腾腾争相跃起来抢食,在几秒钟后迅速恢复平静,保持原来一模一样的阵形。 看着它们,我心头竟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摆渡人看到,便停下船,将午饭馒头拿了出来,揪成小片丢到水里,怪的是,鱼儿竟然像没看到一样,任由它漂漂悠悠浮向远方。 他意外道:“白面馒头都不吃,你们还些小家伙还挺挑嘴。” 我跟他要了一块馒头,试着撕了丢到水里,鱼群再度欢快起来,摆渡人连忙也跟着丢下一块,鱼儿依旧视若不见。 那人起身打趣道:“我总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啊,是来看这个小姑娘的。” 鱼儿就开始集体摆尾,扑愣扑愣的拨出一层层金色水纹。 我也跟着笑,将手伸到水里,鱼儿便迅速退开。 河水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就像丝绸贴着的手指滑过,过了一会儿后,后面一条红色鲤鱼追了上来,只有拇指大小,身体是半透明的,小心翼翼游到我指尖。 开始几次好像是在试探,只用嘴巴轻轻的触碰我的指头,见我没有拿开胆子便大了起来,慢慢游到我的手背上,将手指缝隙全都穿了一遍,最后才停在中指关节处,再度将嘴巴贴了上去。 直到一抹淡红色浮出水面,我才意识到:好疼! 我迅速将手拿出来,皮肤果然被咬伤了……那条鱼儿却兀自啵波儿的冒着泡泡,浑然不知犯了错似的。 我悻悻的捏住伤口,嘀咕,“看你年纪还小不懂事,这次就算了罢。” 它仿佛是听懂了,停在原地摇着尾巴目送我们离开。 等它彻底消失了,我才留意到伤口,发现关节处的伤口边缘竟然肿了起来,猛一看上去,竟像是带了个红色的心型戒指! 被鱼咬伤已经够奇葩了,竟然还咬出花样来了……我对着手指看良久,竟不知是喜还是忧。 到小姑姑家后,发现竟有两位客人,恰好两个我都认得……被我和熊南南看了光屁股的张易之和不久前害我住院的魏精。 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搅在一起的,但是我此时只能看得见魏精。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迟钝如小姑父也很快瞧出不对劲儿来了,“三儿,怎么了啊。” 我指着魏精问小姑父,“他也是你的徒弟吗?” 小姑父摇头,“这孩子是易之带来的,说是胳膊扭伤了,让我帮忙看看。” 我问:“自己扭的还是被人扭的?” 小姑父说:“那你就得问你这位同学了。” 我对着魏精笑,“以前我不相信报应的,最近开始有点信了。” 魏精刷的站起来,脸红的跟块布一样,“你不要说风凉话,要知道他是你什么鬼亲戚,打死我也不来!” 我说:“听到没小姑父,人家不领你情呢。” 魏精嚣张道:“领情?笑话,要是知道你们有关系,倒贴钱请我我也不来!” 在旁的张易之立刻变了脸色,想把他拉开结果没拉住。 小姑父是个暴脾气,听到魏精的话后也不客气,直接拉着他胳膊又给咔嚓一声扭了回去。 魏精疼的呲牙咧嘴,脸都扭曲的变了形,料是没想到小姑父竟然翻脸这么干脆。 “你们……你们等着!”魏精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气势比起往日略弱。 小姑父斜眼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张易之想必极了解小姑父为人,也不敢开口劝,只能在后面偷偷捅魏精。 小姑姑听见动静,便进屋斥责小姑父,“你这人啊,一个人年纪加起顶他们三个大,怎么还跟小孩子生气耍脾气?” 小姑父被她说的有些尴尬,咳嗽两声后找借口去厕所。 魏精捂着胳膊瞪我,“夏三断,现在咱们互不相欠了吧?” “一看你数学不好,”我决定自己算给他听,“刚才的事你跟小姑父互相抵消了,但是在我这儿,你还欠着呢。” 魏精轻蔑道:“怎么?你还想把我也弄骨折不成?” 见我不回答,他便继续冷笑发狂,“别看我现在一只胳膊,陪你个女人玩玩还是可以的。有本事你别让外人帮忙,自己把我腿也给弄骨折了,我就给你写个服字道歉!” “啪!”“扑通!”魏精难以置信的双膝跪地。 事实证明,女人是不能小瞧的,尤其是……刚刚大病初愈还搞不清楚自身状况的女人。 什么已经完全痊愈没有任何问题,这年头大夫的话也不见得靠谱了,我早说过,这双腿它好像不是我的,如今看来,真还就有可能不是我的。 天地良心,我只有那么一丝还击的想法,但是仔细想想可能性后还是决定忍了……但是,我的右腿却亲自帮我实施了! 因为它们仿佛能自己独立思考,一点都不听从大脑使唤,而且从魏精的反应来看,还强悍到令人发指……   ☆、第38章 请冯半仙 小姑夫上个厕所回来,屋里的气氛已经大变。 魏精被扶到椅子上坐了,我跟张易之头对头,眼对眼,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 小姑夫摸了摸魏精的腿,同张易之说:“应该骨折了,送医院吧,我这里药刚好用完了。” “骨……折?”张易之幽幽的盯着我,带着几分恼怒几分钦佩,“看不出,你竟然这么厉害。” 魏精一脸青着脸,身上透着种生不如死的悲壮感。没办法,大话是他主动放的,受了伤他也得硬挺着抗。 我用深呼吸掩饰尴尬,“我从医院出来,现在换你进去,咱们这叫两清了。” 小姑姑做好了饭,却没人敢坐着吃了,张易之遵小姑父的吩咐带魏精去医院,我则站在一边接受小姑父审问。 小姑父道:“说吧,你跟刚才那个男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只得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包括与魏精的恩怨、在医院所做的怪梦、最近家里发生的怪事和来时碰到的鱼群。 小姑父见多识广,倒也不觉得荒谬,听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猫鼠献礼,鲤鱼追随,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了不起的人?” 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只得摇头。 “坐吧,”小姑父指了指椅子,慢悠悠道:“按常理来说这应该都是喜事儿,除了你现在这两条腿。” “您也觉得我腿不对劲儿么?” “当然,一脚将个大小伙子给踢骨折了,这可不是普通女孩子能做的事,更何况我老早就说过,你压根儿不是练武的料子。” 小姑姑瞪一眼小姑父,“坐下来好好吃饭,今天我生日呢,不准你说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那不成,三儿这腿还有毛病呢,得赶快找人给看看。” “你腿才有毛病呢!你这话要传出去,好好一个孩子就被你给毁了。” 小姑父对小姑姑的抠字眼感到无耐,“我就是这么一说,屋里都是自己人,谁往外说?奇奇别玩了,去把你冯叔叔请过来吃饭。” “哪个冯伯伯?” “就是西边那个会挂眼的冯半仙。” “好咧。”奇奇立刻丢了玩具,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小姑姑显然不喜欢那人,没好气道:“你请他到家里干嘛?” 小姑父陪笑说:“让他给三儿看看呗。” “看什么,他不是个睁眼瞎吗?” “人家虽然瞎,但是能挂天眼,看得见咱们看不见的东西。” 小姑姑冷笑,跟竹筒倒豆子一样爽利道:“是,谁能像他一样大冬天隔着棉袄看见别人穿什么胸罩啊!天天晚上撅屁股扒刘寡妇门缝看,见到个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就那还愣说自己是个瞎子,自称什么活半仙,长得贼眉鼠的,瞅见他我就觉得膈应,还让他来这里吃饭?等下别让我看到他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不然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干嘛啊。” “就是给孩子提个醒,防着那老色棍,免得被他占了便宜不知道!” 趁小姑姑去端菜的空儿,小姑父偷偷同我道:“自从上次你姑姑从青莞回来,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整天说什么人善被人欺,看见什么不平事儿都往怀里揽,恨不能化身为当代女侠!昨天还在跟一帮女的折腾,还说要成立什么反家暴联盟,整的跟我欺负了她似的……全安桃谁不知道我天天给她倒洗脚水?” “小姑姑真幸福。”我由衷道。 “是吧,都这么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过了约十分钟,奇奇就回来了,后面紧跟踩着小碎步的冯半仙冯瞎子。 “弟妹这是做什么好吃的,真香……不是我说,咱们整个镇都找不出像弟妹手艺这么好的女人。” 小姑父很得意,“那是,来,冯哥坐。” “好咧,”他伸手摸象征性的摸了两下,竟抬着屁股准备往我身上坐。 小姑父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到自己座位边,“小侄女在那坐着呢,冯哥来坐这儿。” 冯瞎子假惺惺的道歉,“唉呀呀,小侄女也在呀,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差点酿成大错,我这瞎子看不见不中用,小侄女可要不介意呀!” 我抿着嘴巴不说话,他应该庆幸没碰着我的身体,不然我就整残他,让这为老不尊的家伙以后见到女人就绕着走! 小姑姑上完菜,目光凌厉的给冯瞎子摆上筷子,道:“先生好好吃饭。” 冯瞎子不敢看她,连声道:“谢谢弟妹,我一定好好吃,辛苦你啦。” 小姑父跟他倒了酒,他们三人碰杯叙了几句闲话。我跟奇奇只管埋头吃饭。 在我快要吃饱饭时,小姑父总算转到了正题,“冯哥,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我这小侄女磕伤了腿,住院几天回来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等下麻烦你给看看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冯瞎子摆手道:“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谈什么麻烦不麻烦。吃完饭我就好好替她看看,有你冯哥在,你放一百个心,什么事儿都没,喝酒,喝酒……” 看着他们推杯换盏的热闹劲儿,我突然觉得,此行求助小姑父也许并不是个明智之举。 但是人都来了,为了小姑父,也只有豁出去让那冯瞎子瞧瞧了,且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酒足饭饱后,冯瞎子打着咯儿来到我跟前,吊着嗓子道:“小侄女啊,你觉得都哪儿不对劲儿啊?” “我这两条腿……” “那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冯瞎子精神亢奋的说。 时间大约静止了五六秒,小姑姑抓住他的胳膊,转个方向,“往前走。” 冯瞎子不明所以,顺从的走了两步。 小姑姑道:“继续走!” 冯瞎子说:“弟妹,再往前走好像就是门槛咧。” “对,出去!”小姑姑蓦然拔高了声音,“从今往后,敢再进这个门槛一步,我就真把你戳成瞎子!” “啊……老弟你看,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把腿露出来让我看看,弟妹,好弟妹!你别生气呀,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瞎子,没什么坏心眼的,我这不是想替小侄女瞧病么!” “不需要,我们家孩子没病!”小姑姑叉着腰,气势汹汹像条喷火龙。 “不可能没病的,腿,小侄女的腿是不是感觉不听使?譬如你想往儿去,它们会跟不上思维,甚至是往相反的地方走?有时候你想要做什么事,还没想好,它们就迈出去了?” 虽然我也很想修理这个老家伙,但是他说的……还都挺对。 小姑父看看我的脸色,猜是被他说中了,连忙同小姑姑道:“千金你冷静下,有我呢,三儿吃不了亏,放心吧。” 小姑姑问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点头,“准。” 冯瞎子脸上露出得意,就要往屋里走,小姑姑却厉声道:“站住,你是不是没听清我方才说的话?” 冯瞎子为难,“可我不进屋,怎么能帮侄女瞧病呢。” “就站在门外瞧,有什么话直接说是了。” “那你至少也得让我摸摸她腿吧?” “滚!” “那好吧,容我休息下慢慢道来。”没讨着什么便宜还被骂了一通,冯瞎子没脸没皮的倒也不气,径直在门墩上坐下。 安静了会儿后,小姑父倒了杯茶送过去。 “还是老弟体贴哪,难怪能娶着弟妹这样的女人,不像我,快六十了还是个雏儿,没跟女人睡过哪。” 这话夸的小姑父进退两难,顶着小姑姑刀子似的眼神不知道往哪儿落脚,左右站了会儿咳嗽道:“我还是出去转转吧,冯哥你跟她们娘俩好好说说。” 小姑父出去后,气氛竟然正常了不少。 冯瞎子坐直了些,也不再跟刚才一样东拉西扯,而是直奔主题,“小侄女啊,实话跟你说吧。你是先被人下了咒,然后又被精怪伏了身。” “精怪伏身?”我感到难以理解,“我现在清醒的很。” “没错,你现在之所以清醒,是因为那精怪伏的不是你的大脑,而是你的双腿。你被人下禁身咒,没办法像正常人走路,精怪便借机伏了你的身,代此代替你的双腿。” ……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恐怕要为他的言词喝彩。但是很不幸,他说法虽然荒诞,却也说的通。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我在医院突然无法动弹,又莫名其妙好起来但是现在双腿仍无知觉。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不喜欢这个老色痞。 见我不说话,他便感到意外,“你就不问我有什么解法么?” 我问:“你会说么?” “当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能帮忙的地方我当然会尽力帮,但是你们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透露太多天机会遭神谴……” “直接说你想要什么?”小姑姑最看不惯人磨叽。 冯瞎子嘿嘿笑道:“还是弟妹为人爽快,那我就说了,我想要……” 小姑姑阴沉着脸,“要什么?” 冯瞎子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要你给我说个女人。” “什么?” “想要弟妹你帮我介绍个对象。”冯瞎子干脆利落的重复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两更,感谢大家捧场支持!   ☆、第39章 厚颜无耻 小姑姑也未料想到冯瞎子竟然会提这种要求,怔了下问他,“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冯瞎子说:“四十五。” “说实话!” “五十一……再有两个月就五十六了。”冯瞎子最终败在小姑姑犀利目光下。 小姑姑又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把年纪了还在打光棍吗?” 冯瞎子理所当然道:“那些女人们都嫌弃我穷呗!” 小姑姑也不给他留半点面子,直击重点,“那你为什么穷?” “我爹穷我妈是个病秧子,二老活着的时候没能给我攒个厚家底儿。” “你爹去世有三四十年了吧?这也能把责任推给他们?” “天生长的丑有什么办法呢,女的见了我都躲着走,要是他们给我生一张俊脸,别说一个媳妇,十个八个我都能给弄家里去。” 小姑姑脸上厌恶越来越明显,“还十个八个,就你现在这样,路边的流浪狗都不愿意跟着你。还要女人,你这样的要女人做什么?” 冯瞎子腆着脸道:“我现在老当益壮的,不趁年轻留个种,等老了谁养我啊。这不快过冬了嘛,家里有缺个女人,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不是方便嘛。” 敢情女人在他这里就等于免费佣人,小姑姑听的要气炸了,倘若不是惦记着我的腿,怕是当场就要爆发。 林子大了果真什么鸟都有,我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厚颜无耻’四个字竟然能活生生的站到我跟前炫耀。 见小姑姑不说话,冯瞎便多了几分喜色,“弟妹,怎么样,帮老哥哥留意着点?” 小姑姑爱理不理道:“等着吧,有合适的话再说。” 冯瞎子欣喜,“我想找个年轻点的,如果离过婚最好不要带小孩的,长的么当然是越漂亮越好,个头就到我肩膀这就行,最好识得几个字以后可以教孩子,还有……” 看小姑姑俏脸越来越冷,他也不敢往下说了,依旧赔着笑道:“那就劳弟妹以后多操心啦,要是成了,你就是我们两口子,不,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 我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小姑姑,太不容易了,为了我跟这么个人打交道,怕是快憋出内伤来了! 庆幸冯瞎子懂得见好就好,在小姑姑快要再度爆发的边缘及时转开了话题。 “侄女这腿……” “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冯瞎子道:“虽然不明白这精怪为什么要伏她的身,但是说好办也好办,就是怕要吃点苦头。” 我立刻道:“只要双腿能恢复正常,吃些苦头也无妨。” 冯瞎子冲我竖了根大拇指,“小姑娘性格不错,将来必定会有大出息。” 小姑姑言出必行,依旧不准冯瞎子进屋,却依他的吩咐找来保鲜膜和棉垫子。 冯瞎子从怀里摸出一个乌黑的玻璃瓶,递给小姑姑,“把这个加蛋清调匀涂到她双腿上,记住,膝盖下每一寸皮肤都要遮盖住。” “这是什么东西?” “祸斗粪便,又名纵火丸。”见小姑姑目露嫌恶,他连忙道:“小心点,这东西见风就起火,风越大则火越旺,火势可延续十几天,水浇不灭土土埋不减,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祸斗粪便?我曾在皇甫氏的《原化记》中看到过,《山海经》也有记载,据说是一种形状像犬的妖兽,以火为食,所以排出的粪便也带着火,所到之处便有火灾,故为百姓所不喜。 这冯瞎子虽然本性恶劣,倒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手段,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姑姑一脸不屑,看是不想听他吹嘘,拿了个青瓷碗出来,两颗鸡蛋去掉蛋黄,和着瓶子里的东西搅拌均匀,用粗毛皮沾着慢慢涂到我的腿上。 毛笔刚碰着皮肤时,有些毛葺葺的痒意,然而不消片刻,便被火辣辣的灼痛感所取代。 毛皮沾着蛋液所到之处,就像被刮了层皮一样,痛的仿佛有若百道利爪在狠抓肉骨。 我低头咬紧牙齿,竭力控制自己不发出痛吟。 小姑姑颇为担忧,手指微微颤抖,“怎么样,很疼吗?” 我摇头,双手在大腿上握紧成拳,指甲几乎都有陷到肉里去,嘴上却道:“还好。” 冯瞎子在一边幸灾乐祸,“小姑娘不要嘴硬,忍不了可以叫出来,伯伯不会笑话你的。” 我斜他一眼,咬牙道:“我忍得了。” 他看着我吃吃的笑,“这只是开始而已,疼的还在后面哪。” 小姑姑鼻尖渗出细汗,动作飞快的将我双腿抹完,然后拿保鲜纸裹住,最后又包上棉垫,拿绳子牢牢绑住。 灼痛感越来越强,如同火舌在舔舐骨头,痛的我后背都蜷曲起来,随着一**袭来的疼痛瑟瑟发抖。 冯瞎子紧紧盯着我,“是不是比方才疼的更厉害了?” 我点头,不禁疼的更厉害,仿佛双脚皮下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扭滚,好像要将撕裂皮肤从下面钻出来一样。 小姑姑从后面抱住我,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还要多久?怎么会疼成这样?” “这要看那东西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等着吧。” 又煎熬了一阵,疼痛似乎稍稍减弱了些,我抱着双脚,眼中泛起一股水气,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视线也模糊看不清楚了。 冯瞎子靠在门框上,问:“疼的是不是更厉害了?” 我摇头,“没有方才疼的厉害了。” 冯瞎子闻言却差点跌倒,无视小姑姑警告跳进门来,不由分说的摸了摸我的小腿,同小姑姑道:“赶快把家里所有的鸡蛋都拿出来,去掉蛋黄,将她腿上的东西洗干净,要快,迟了腿就保不住了!” 小姑姑脸色煞白的去拿鸡蛋,冯瞎子在边上指挥,两人手忙脚乱的将我脚上的黑色液体刷去,最后拿棉油洗净。 我靠在椅子上,茫然的看着他们焦急,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姑拿湿毛巾替我擦了把脸,关心道:“三儿,感觉好些了没?” 我试了下,摇头,“疼倒是不疼了,但是感觉比之前还要麻木迟钝些。” 小姑姑看向冯瞎子,“怎么回事?” 冯瞎子抹了把脸,奇道:“邪门了,这东西宁愿被烧死在里面都不肯出来。不过也幸好没有出来,不然你现在怕是没办法走路了。” 我有些泄气,“那是不是说我刚才的罪都白受了?”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这东西没出来,但是至少知道了一点,它至少不是自愿呆在里面的,因为如果是自己挑的宿主或傀儡,早受不了溜之大吉了,用不着把小命也给搭上。我原以为你那禁身咒是这精怪施的,想着将它驱走你就能正常走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它们根本不是一道的,即便将它赶走你也好不了。” 我问:“能再说详细些么?” “就是说有人对你使了禁身咒在先,什么原因不知道,目的就是让你无法动弹,走不了路。但是又有另外的人让这精怪进去,暂时代替你的双脚走路。前面那人显然是不怀好意的,后的这人却是在帮你。虽然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但是能把这些精力全花在你身上……啧啧。” 冯瞎子说完,又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小姑娘不简单呀!普通人活几辈子也未必会碰上一个妖怪,你却招惹上两拨儿。” 两拨儿?还都是妖怪,我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没把病瞧好又让我白白受了罪,冯瞎子少不了小姑姑一顿奚落。 “你请回,我就不送了。”小姑姑没好气的说。 “唉呀弟妹,你知道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光棍,没人疼没人可怜,家里也缺盐少油的……媳妇的事儿暂时搁搁,至少今晚留我在这儿吃顿饭吧?”冯瞎子可劲儿卖惨。 小姑姑倒不是不懂感恩,虽然讨厌他,但对方毕竟也尽了力,便拿油纸包了个烤鸭给他。 “拿回去吃吧,好好一个大男人,懒得头脸不洗五谷不分,多少勤快点也不至于混成这样子。” “弟妹诶,好弟妹!哥哥天生就这懒骨头,谁都没招。谢谢你咧,我兄弟娶着你,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姑姑不摆烦的摆手,“走吧走吧。” 冯瞎子拿着烤鸭走几步,又回头对我道:“小姑娘,你身上竟然有紫气环绕,是福大命大贵人之相,遇到什么事都不要紧张害怕,自会有人替你摆平哒。将来有日飞上枝头,别忘了请我这老瞎子喝杯喜酒。”说罢便两手在空气中摸索着小步离去。 我好奇问小姑姑,“他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 小姑姑讪道:“谁知道!说他假瞎,他倒是从来不敢大步走路,地上有块石头都会摔跤。说他真瞎,他隔老大远都能认出人来,上谁家都不忘顺手牵羊偷点东西……” 说到这里,小姑姑的脸色突然变了,打开茶几的抽屉看了看,气的又开始骂人,“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这个没出息的老东西,刚买回来的两盒好茶又让他偷了去!” 小姑父回来,见姑姑正在发飚,便劝道:“好了不生气,也不值什么钱,丢了我明天再买就是。” “你倒是大方!我就不明白,周围好人那么多,你怎么就愿意跟这么一个惯偷称兄道弟的来往?” 小姑父说:“冯哥其实是个好人,我小时候受过他的恩。” 小姑姑气道:“受什么恩,不就是给了你一个鸡腿么,这么多年来咱们家骗吃骗喝,是头牛也给吃回去了!” “他人关键时候还是不错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没个优点呢。” “他就一个优点,他娘活着的时候还算孝顺,想吃鸡他就给偷只鸡,想吃鸭就他就去偷只鸭……” 在嘴上小姑父一向讨不着便宜,所以也不再辩解什么了,转脸问我,“三儿腿怎么样了?” 小姑姑也连忙跟着问:“还疼吗?” 我摇头,略感无奈道:“不疼了,跟原来没什么差别,再等等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它就自己好了。” 下午刚拎着东西到家,就接着许世唯打来的电话。 “你上午去哪儿了?打电话都没人接。” “去小姑姑家了,她今天生日。” 他说:“怎么不叫上我一起?” 我笑,“你是真想去还是假想去?” “真想去,反正星期天在家也没意思,我挺喜欢小姑姑和小姑父的。” “不错,不枉他们两个还惦记着你。” 许世唯声音温柔的像清风一样,通过电波缓缓撩拨着我的耳朵,“他们提到我了么?” 我佯装叹息,“不但提到了你,还托我给你带了礼物,对你比对我这个亲侄女还上心呢。东西在这里,是你来拿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他说:“我过去吧。” 我压着声音问:“你爸妈在家吗?” 他说:“都不在,就我一个人。” “哦,那我去找你吧。” 他却没有回答,我们两个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许世唯才轻声问:“腿还疼不疼?” 我忆起方才的经历,不禁打了个哆嗦,嘴上却道:“不疼,好着呢。” 他缓缓道:“路上小心些,我到镇口接你。” 我微笑着挂了电话,换了件衣服,准备拎东西时却想起许世唯方才的话,他明知道我双腿现在没有任何感觉,却不问我好了没,却问我疼不疼……莫非是知道了我往腿上涂纵火丸的事? 随即我又摇了摇头,都怪这些天发生的反常事太多,我都变得有些神经质了,我都还没说,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一啦,谢谢大家支持捧场,记得留言有积分送哈^^   ☆、第40章 心有猛虎 坐船去文秀,摆渡的却不是以前熟悉的大婶,而是换了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边撑船一边唱着渔歌,看起来悠闲又自在。 趁他休息喝茶的时间,我问:“以前那个大婶呢?” 老者摆手道:“走啦,半夜三更救个跳河自杀的女孩子,人是救成了,那姑娘却恼自己没死成,反把她给推了下去,结果脑袋撞到石头上,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老俩口都是为了救人把命搭上的,都是难得的好人哪!可惜好人却不得好报……” 我震惊,“怎么会这么突然,不久前我还坐她的船呢。” 老爷子叹气,“人生无常事事难料啊,我就看不惯那些个年轻人,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活够呢,他们倒好,遇上点挫折就寻死觅活的,自己折腾不说还连累别人!” 我追问:“那个自杀的女孩子呢?” 老爷起身,摇头,“回家去了。” “没人追究她的责任吗?她这是杀了人啊!” “可大妹子临走前跟家人说,不准跟个孩子计较。” “孩子?那女孩多大年纪?” “十六七岁吧,跟你差不多年纪,披着长长的头发,长的跟幅画儿一样,心却歹毒的很。让她走她便走了,连个头都不回的,直到大妹子下葬也没再回来看看道声谢。现在的人心啊,是越来越凉薄了。” 想到往日大婶和蔼可亲的样子,我觉得既痛惜又恼怒。有些人便是太善良了,却偏碰上一些不善良的人,这该死的命运! 我不知道大婶是怎么想的,倘若换了我被恩将仇报,我定然是饶不了那人的。 十六七岁,已经到了该明事理懂是非的年纪,不能再算是个孩子了,就算是失手杀了人,也没理由让外人包容她原谅她。 到文秀时,还未下船,就看到岸上的许世唯,他穿着格子衬衫,站在秋日的阳光下,扬起嘴角的帅气模样足以令我看上八十年都不会厌倦。 我上了岸,将礼物递给他,又把摆渡大婶的事说与他听,最后愤愤不平道:“你说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可恨不可恨?良心都被狗吃了!” 许世唯道:“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子,而且还是为别人报不平。” 我挥着拳头,“因为那是一条人命啊,你不知道那个大婶人平常有多好,收费不贵还经常请我喝茶。我实在太生气了!为什么要轻易放过那家伙呢?” 许世唯看着我,“不然呢?” “先抽她几个大嘴巴解解恨再说!”我咬牙切齿的挥着胳膊。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凶悍暴力,尤其是在喜欢的人跟前,但是我实在忍的难受。 许世唯居高临下看着我的头顶,“唔,头发都站起来……”随即又用手盖在上面,“没事,我先替你压住它们。” 我哭笑不得,“你就不觉得生气么?” 许世唯慢吞吞道:“这种事,大婶都不在意,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我才觉得更气啊,为什么要那么善良大度啊!” “大婶是个好人。” “好人又能怎样?我就是替她感到憋屈。” 他眼睛微微弯起来,好像皎洁的新月,“你现在的样子好可爱。” ……许世唯说,我现在的样子可爱。 唉呀,三十多岁了被个小孩子夸奖可爱感觉还真是不像话!好吧,其实心里……瞬间就乐开了花。 我定睛看着他,“真的么?” 他却慢慢的收起笑容,手指按着我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视线同我错开。 我有些郁闷,“干嘛,松开手,让我看着你的脸好吗。” 他却果断的拒绝,“不行,往前看。” “给我个理由!”我惨兮兮的被他按着脑袋往前走。 “你看着我,我会想亲你。”他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 “啊,那我就更要看了!放手,快放手,再让我看一眼……” “夏三断,不要闹。”他语气温柔,动作却异常冷酷:一手拎着礼物,一手用胳膊将我禁锢在胸前,虽然不至于勒到我脖子,却牢固到令我无法挣脱回头。 他的胸膛宽广温热,整个人贴在后背上将我揽在怀里,我们两个契合的无比完美,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一对! 我第一次发现,男生的力气居然那么大! 也第一次察觉,自己鹤立鸡群的身高在他跟前竟然变得如此小鸟依人! 路上,我觉得像朵云彩,是被他推拉着飘回去的…… 许世唯进家后的第一件事,便将我按在门上,以势不可挡之势恶狠狠吻过来。 十分钟后,我摸着肿起来的嘴唇想,许世唯心里肯定隐藏着一头野兽 ,虽然平时表现的斯斯文文,放纵起来却比夏多还要凶猛强悍。 “别动,让我再抱会儿。”许世唯贴着我的耳朵轻语。 我便老实不动由着他抱,耳朵情不自禁的开始轻轻抖动。 “许世唯,你有这样吻过别人吗?” “没有。” 我又问:“有想过这样吻别人吗?” 他懒洋洋的看着我,“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问出琢磨了很久的问题,“你有幻想过跟梁雪亲热没?” 他看着我,眼神清明,“没有。” “说老实话,她长那么好看,又对你有意思,你怎么可能对她没有一点想法?” “没你好看。” “啊……哈哈……别开玩笑了,哈哈。” 我笑的很干,自己也分不清是心虚还是开心。 他垂下眼帘,慢悠悠道:“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反正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我害羞的缩起脖子,用手推推他,“那个……礼物送到,天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却像脚长了根一样纹丝不动,“今晚留在这里过夜吧,反正你回去也是一个人。” “啊……?在这里过夜,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又在我嘴唇上亲了下,压着声音说:“我觉得很好,你觉得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无论是从他的眼神、动作还是声音来看,他都是在勾引我……而我,毫无招架之力。 我们两个在客厅玩了会儿下棋,到五点钟时许世唯站起问:“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很好养的。” “是么,”他微笑着瞟我一眼,“要跟我一起做饭吗?” “好……啊。” 陷在爱情里的人果然都是白痴 ,对许世唯提出来的任何建议我都无可救药的开心不已。 两个人在厨房,一个洗菜一个掌勺,一个摆盘一个煮粥,我们两个配合的默契十足天衣无缝! 许世唯冷不丁问道:“你说我们两个结了婚,是不是也这样?” 我想到很久前,有些出神,手中汤碗啪的摔在地上。 许世唯将我拉开,自己将碎片小心清理完毕。 “夏三断,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我腿有点疼。” “把裤子挽起来让我看看。” “不用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他态度却很坚持,“让我看一下。” 我只得找椅子坐下,将小腿挽起来给他看,冯瞎子让擦的纵火丸还真厉害,虽然现在已经不疼了,皮肤却被烧出一片片暗红色印子来,看样子三五天都难消掉。 见许世唯眉头紧蹙,我连忙将裤脚放下。 许世唯问:“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只好将找冯瞎子治病的事说给他听,末了道:“没事,他说过两天就好,不会留疤的。” “冯瞎子,”许世唯默念了一遍,脸色更黑了,“这人我知道,最喜欢占人便宜,手脚还不干净。每年安桃庙会那几天他都会来,专往看戏老太太身边挤……” 没想到这老色棍名声远扬,居然都传到这里来了,我尴尬的笑笑,“当时有小姑姑和小姑父盯着呢,他没敢做什么。” “他该庆幸没做什么。” “啊?” “不要再找那些神棍了,都是些不管用的方法让你白受罪,过些天我给你找一个有名的老中医,比冯瞎子要靠谱的多。” “好,”我点头,心里暖暖的。 晚上,我睡在许世唯的房间,许世唯则去睡隔壁卧室。 无论是书桌还是地板,都擦拭的一尘不染,柜子里的衣服也收拾的很整齐,就连洗干净的袜子,都卷在一起摆放在盒子里……这一切,虽然跟过去布置摆设完全不同,但是感觉却依旧那么熟悉。 我将自己摆成大字,傻傻的笑着闭上眼睛,准备做个香甜的美梦,然而外面传来的声音却将我拉入一个噩梦! “小唯,今天怎么睡这么晚?”是许世唯的妈妈!不是说去外地培训吗?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了?! 许世唯显然也感到意外,“您怎么回来了?” “讲师有事,明天的课程临时取消,我不想住在酒店,就连夜赶回来了。这是给你买的书和衣服,还有一些当地特产,收起来吧。” “……谢谢妈妈。” 我在僵了两秒钟后,动作敏捷的跳下床,拉开许世唯的衣柜,钻了进去。 柜子里很黑,弥漫着许世唯身上气息,我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紧张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我把手放在胸口轻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安静下来,听力也慢慢跟着恢复正常。 嘎吱,我听到卧室门被推开了,然而外面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我想不出这对母子此刻在做什么,只有紧张的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许妈开口道:“我去洗澡,你……好好休息吧。就算是星期天,也不应该玩的太晚,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学生。” 脚步声响起,然后门被关上了。 我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然而气还没呼完,柜门就被拉开了,许世唯表情复杂的看着我。 我惊心未定,小声问:“门反锁了没?” “锁了。”许世唯说,“出来吧。” 我苦着脸看他,“腿抽筋了,动不了……” 许世唯便将我抱了出来,放到床上,用手按着我的脚趾往上反压,“好没?” 我点头,惨兮兮的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没事,咱们两个睡一个房间。”许世唯看着我,又抛出一个炸弹,“别紧张,刚才我已经跟妈说过了。” 我嗑巴道:“说……什么?” “说你来送东西,我怕路上危险就让你这里留宿,睡我房间。” 我傻眼,“什么时候说的?” 许世唯说:“刚在客厅时。” “那你妈刚才进来……”她是想跟我打个招呼吧?结果我竟然藏起来了!难怪刚才一阵沉默,天啊,来道雷劈了我吧! 许世唯揉揉我的头,“没事,我妈人很体贴的,她刚才不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看着他欲哭无泪,“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世唯镇定自若道:“她既然装作不知道,我们也装作她不知道好了。” “我演技差,装不了……” “没关系,我教你。” 于是这晚,我跟许世唯手拉手数了大半夜的绵羊,我竟然当真把自己哄睡了。 清晨睁开眼时阳光已经照进了房间,许世唯躺在一边闭着眼睛,从侧面看,睫毛浓密纤长、鼻梁笔挺轮廓完美如同剪影,我们之间,好像除了时间倒流外一切都不曾改变。 我心微动,不由自主的伸手去碰他的脸,呢喃,“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嫌章节太短的那位小盆友你给我站出来,咱们好好谈谈多长才叫长……   ☆、第41章 亵渎神灵 许世唯依旧闭着眼睛,我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自身目前的处境。 桌子上的闹钟已经显示八点了!许妈想必已经做好了早饭,而我们——竟然还没起床! 就在我准备收手的瞬间,许世唯却抓住了我的手腕,睁开眼促狭的看着我笑,“再叫一遍。” “叫……叫什么?别开玩笑啦,赶快起床!快点给我想想办法该怎么离开才不被你妈发现!”我都不知道他竟然这么狡猾,早就醒了却用**引着我上勾出糗。 许世唯躺着不动,“妈妈一大早就出去了,中午不回来。” 我却怀疑,“真的假的?别又想昨天一样诳我。” 他用力一扯,我便趴到了他身上,我们两个眼对眼,脸对脸。 不行,得赶快找个话,不然我要在他注视下自燃起来了! 我终于想起一件事,“许世唯,今天没事的话,陪我再去一次仙渡吧。” 他漫不经心的问:“去那里做什么?” 我说:“我想再去老爷庙一趟。”自从看了夏多多那份资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应该再回那里看看。 许世唯懒懒道:“好。” 我手按在他胸口上,避免两人更一步亲密接触。 “那就赶快起来吧。” “好。” 虽然嘴上应的好好的,手上却一点都不放松,我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我有些狼狈,气道:“许世唯!” 他笑的带着点邪气,“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我只得低头去碰碰他的嘴唇,敷衍道:“行了吧?” 却不妨他按住我的脖颈往下压,两个人的嘴唇再度贴到了一起,他先是含住我的嘴唇轻磨撕咬,后又将舌头伸了过来,贴着上颚缓慢打转。 我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大脑一片白,好半天才想起来去捏他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眼前这个略带霸道的少年有些陌生,好像跟记忆中的许世唯有点不太一样。 许妈虽然出门了,却准备好了早餐,许世唯将它们热了一下端到桌子上,我们便开始吃早餐。 我咬着油条,犹豫着开口道:“许世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了呢。” 他将豆浆推到我跟前,问:“是变好了还是坏了?” 我思索了片刻后摇头,“说不上来。” 他神情淡淡的, “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都喜欢。”我对他笑笑。 许世唯低头吻了下我的脸,“你这样感觉好乖……” 乖?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被人这么夸过,就姑且把它当作夸奖而不是装嫩吧,感觉还是好丢脸! 于是我决定反击,盯着他的脸看。 刚开始他装作没看到我火辣辣的眼神,时间一长也有点受不住了,“你看我做什么?” 我笑眯眯道:“看你长的好帅!” 他对我的夸奖置若罔闻,“好好吃饭。” 果然还是害羞了,这才是我所熟悉的许世唯嘛。 收拾完毕我们一起前往仙渡,中途要经过青莞,想到等会儿要爬山我便提出回家换双鞋子,许世唯也欣然前往。 打开大门后,我被院子里的景象震撼到了。 昨天明明还干净整洁的院子此时布满各式各样的垃圾,衣服、破鞋、花瓶、礼盒包装、易拉罐,甚至还有一串被布条绑着的活老鼠…… 与凌乱堆积的角落相比,挨着枣树的小路简直称得上天棠,各种食物和蔬菜整整齐齐的摆着,有包装完美的一袋大米,一筐鸡蛋,还有一篮子水灵灵的苹果和小白菜! 我总算见识到夏萌萌描述的乱象,打量了足足有两分钟,愣是没找到下脚的地方。 许世唯显然也感到震惊,在边上悠悠开口道:“你们家这是……” “准备卖破烂!”我灵机一动,装作若无其事道:“下个星期咱们不是要办酒席么,我就想借着星期天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不能要的东西打算全都卖了。” 许世唯点头,“我回家也该收拾收拾。” 虽然这么解释,但实在是太乱了!我一边路,一边用脚开道……许世唯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费大好功夫,我们才来到屋里,庆幸的是这片领域并没有被垃圾侵占,我总算是偷偷舒了口气。 先跟许世唯联手打扫了下院子,将垃圾聚拢在一起,足足堆了两座小山那么高! 还是等回来再处理它们吧,再晚就赶不上去仙渡的车了。 我去换衣服,顺便上了个厕所,出来时许世唯盯着我,问:“这些东西真的全是从你家里收拾出来的么?” “真的!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不收拾不知道,我家居然藏着这么多垃圾,哈哈哈……好吧,其实不是的。”我看看那两堆垃圾,终于编不下去了。 许世唯一幅意料之中的表情,“那它们是怎么来的?” 我望天,“我哪知道啊,昨天临走时院子里还干干净净的呢。听我二姐说,好像是猫啊老鼠之类叼来的,已经连续好多天了,都跟着入了魔障似的,除此之外还有好多怪事,等下路上再跟你慢慢说。” 许世唯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趋避这些东西,你们家有笔墨和红纸么,给我拿过来。” 因为夏多多职业的缘故,笔墨自然是少不了的,至于红纸,老夏上次采购了一大摞。 我把东西找出来放桌子上,许世唯便执笔蘸墨在红纸上写了‘礻’字,让我把它贴到院子里的枣树上。 我虽然满心疑惑,却也照他说的做了,希望这方法会有点用,不然真是日子没法过了。 去仙渡的路上,我将近几日动物追随以及被小鲤鱼咬伤的事说与他听,还给他看看那根手指,“伤口还挺漂亮的,像个红色桃心戒指。” 许世唯看了看,说:“那条小鲤鱼审美倒是不错。” 我无语,“要不也让它咬你一下,咱们俩个凑个对戒?” 许世唯笑的神秘,“它怕是不敢咬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趟旅行似乎比起上次要快得多。中午十二点多,我们就到了碧游山。 待我们爬到山顶时,却被上面的景象吓了一跳,这才不到一个月时间,笼罩着老爷庙的那棵古松竟然枯死了,不仅如此,连周围的树木仿佛都失了灵气,花草也耷拉着脑袋,焉焉的透着疲倦。 在庙前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影,见大门虚掩着已经挂了蛛丝,索性自己推开进去,堂上不见关老爷神像,连香炉也寻不着踪迹,黄色幡布随着微微轻轻抖动,将这无人之地显得格外落寞荒凉。 到后院看,院子里也空荡荡的,只有角落散落着几块石头。几个房间也空荡荡的,小道士房间桌子上放着一大张白纸,拿镇纸压着,山上风大缘故,已然布满了尘土。 我吹了吹,将纸张抽出来,竟是小道士写给我的信。 “姐姐好,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师傅说老爷庙不会再有香客了,所以决定带我去四方云游,走到哪儿算哪儿,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也不能跟你一起玩啦。以后咱们有yuan再见,记住我的名字:罗严。” 缘字太过复杂,写了两次都没写对,所以最后索性用了拼音,我几乎能想象得到小道士抓耳挠腮的为难模样…… 我拿着纸,有些失魂落魄,同许世唯抱怨道:“老和尚怎么回事,放着好好的庙不打理,怎么说走就走了?” 许世唯打量四周后,道:“神像不在了,也就没了香客,他们留在这里,已经失了意义。” 我疑惑道:“那神像呢?莫非又去了后山?” “你刚才在院子里没看到么?” “院子里?那里不是只有几块碎石头……” 我眼神转为错愕,许世唯却平静道:“没错,它们就应该是那尊神像。” 这怎么可能呢?我难以置信的回到院子,仔细打量那些碎石块,竟然当真是那尊神像的残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干的?附近村民?还是……夏多多那帮搞研究的人?我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乱麻,想到关于这座神像的故事,就难过的说不出话。 许世唯蹲下看了一会儿,说:“仙渡敬神,村民是不敢对它下手的,碎的这么彻底,应该是那次移动出走造成的吧。记得那天晚上我们搬它时,身体上就已经布满裂痕了。据说这庙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一尊神像能保留到现在,很不容易了。夏三断,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它?”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被它千年来求而不得的执著所感动,也许是因为那天夜晚濒临绝境时他伸过来那只僵硬粗糙的手…… 我和许世唯背着那些碎石块去后山,那个墓穴好像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又被人重新填上了,我们将它挖开了后,把那些碎石块全都埋了进去。 两个相爱的人,历经千年坎坷等待,终是重新聚到了一起。生不同衿,死当同穴。 对不起,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同许世唯特地解释,大概是见我情绪失落,他也不多问,只管在旁边帮忙。 做完一切后,我紧紧将他抱住。 “许世唯,你相信世间会有至死不渝的爱情么?” “为什么不信?”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会一直爱我么?” 许世唯沉默了很久,才意味深长道:“会吧,希望在有生之年,不会让这份爱成为你想挣脱的枷锁。虽然从做出选择的那天,你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我们下了碧游山,准备离开仙渡,半路却突然有个男人将我们拦住。 许世唯立刻将我拉到身后,问他:“你想干什么?” 那人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一味伸着两手在半空比划。 我狐疑,“好像是个哑巴,是向我们求助吗?你认识字吗?可以把话写下来。” 对方大喜,立刻去路边折树枝,卖贡香元宝的老板却冷不丁在对面喊道:“别理他,不要跟他说话,不然你们会倒霉的!” 我也提高了嗓音,大声问:“为什么?” “他做了不规矩的事,亵渎神灵,所以被神灵诅咒,你们要想平平安安的离开不受牵连,最好不要再同他有任何接触!” 我跟许世唯对视,皆是不以为然的神情。 我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对方这种情况,明显是需要帮助,此时置之不理,怕是太过冷血无情。 至于神灵和诅咒,我都有幸领教过,捡到失物那次无缘由的生了场大病,最后却被人拯救安然度过危机。 我相信是非善恶终有报,天若不报人来报。但我不相信,仅仅是想因为想帮助别人就会惹来祸端。 哑巴男显然也没听到店老板的话,欣喜万分的拿着树枝跑过来。 老板再次高喊,“你们不信劝告的话,也会有危险的!” 哑巴男顺着我们的视线看向店老板,脸色瞬间转为灰白,想必已经猜到他会向我们说些什么。 我问许世唯,“你怕不怕?”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神灵,敢在这种地方横行霸道。”   ☆、第42章 喜事将近 男子看到我们没有离开的打算,便快速的在地上写下几行字:我想回家,请带我离开这个仙渡! 我上下打量他,三十多岁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的但还算整齐,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头脑正常四肢也没什么毛病,便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走?” 他顿了下,又写下一行字,“我始终走不出去,已经困在这里,好多年了。” 仙渡虽然面积不小,却也不至于将一个成人困在这里许多年走不出去,显然还有另有隐情。 我问:“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对方却沉默下来,不再言语,眼神再度陷入绝望。 许世唯注视着他开口道:“店铺老板说你亵渎神灵,你究竟做了什么?不要怕,我们只是想知道原因,并不是害怕被牵连。” 男人看着我们思索了片刻,再度拿起了树枝写下。 “十多年前,我跟家人来这里旅行,无意中踩坏了一座神庙,随后就跟家人失去了联系,不能开口说话,也没办法走出这里。他们说我是被神灵惩罚的罪人,所以没人愿意帮我。” 我不禁心寒,“这十多年,就没有人愿意帮你?” 男人的眼神有些灰暗,“有,但是他们最后都无一例外的反悔了。” 被人一次次许诺却又背叛,那种感觉,反倒不如一直生活在暗无天光的绝望里。 我问他,“你觉得我们可以相信吗?” 他摇头,“不知道,但是我不想放弃,我有个女儿,现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年纪,我想回家,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许世唯起身,拉住我的手,“走吧,跟着我们。” 男人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们,几次张大嘴巴却又说不出话。 许世唯说:“有什么话,等到离开再说吧。” 我跟着他走了几步,意外道:“等等,是不是走错路了?” 许世唯道:“走路的话,这边有条小路更近一些。” 我意外,“不坐车吗?” 许世唯说:“从店铺老板的反应看,司机也应该不会载我们的。” 也是,这人在仙渡了十多年,想必是周遭人都认得的熟面孔。我回头看了下,却见那男人停在原地,一脸慌乱无措的表情。 我大声道:“喂,为什么不走?” “别叫了,他现在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的声音。”许世唯眯了下眼睛,问我,“有绳子吗?” 我说:“没有,不过有鞋带。” 许世唯点头:“也可以。” 我通常出门时,除了带必要的钱外,还会在背包里放上几根鞋带。别小瞧鞋带,它比一般的绳子更结实坚固,用来爬窗攀岩都没问题,关键时候甚至拿来救命。 我从一小扎鞋带里面抽了两根,问许世唯,“够么?” “够了,”他把两根绳子接起来,拿着去找刚才的男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男人才反应过来,看到许世唯后,几乎要喜极而泣。 许世唯将鞋带绑在男人手腕上,另一端则自己拿着,借此牵引着他走。 男人小心翼翼的跟在我们身后,从表情上看,他似乎又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了,只是机械的顺着那鞋带走。 “为什么会这样?” “中了障眼法而已。”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他神情淡淡的,“我喜欢看这方面的书籍。” “我们帮他,真的会触犯神灵吗?” “害怕了么?” “不怕,”我昂起头,不以为然道:“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许世唯勾起嘴角,在我嘴唇上亲了下,“我就喜欢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有人在后面呢!”我小声提醒他。 许世唯毫不在意道:“放心,他现在看不见我们。” 许世唯对仙渡地形很了解,带着我们熟练的穿越竹林和花海。 然而天色却渐渐晚了,慢慢的连天空也看不清楚。 我狐疑道:“好奇怪,怎么感觉今天黑的这么早?明明刚才太阳还在半山腰呢,转眼就跟晚上七八点了似的。” 许世唯将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动作,我立刻警惕起来,集中精力留心周围动静。 不一会儿,果真听到黑暗里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来了。”许世唯贴着我的耳朵说。 “放心,交给我吧!”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回应。 我心惊,还来不及猜想那发声的是谁,却突然感觉双腿发软,倘若不是有许世唯在旁边扶住了,铁定是要跪到地上。 许世唯揽抱着我,手指轻轻在我脸上摩挲,低声安慰道:“没事,不用怕。” 我想说其实我没那么害怕,但是从软掉的双腿看却没有一点说服力。 “嗷~~!嗷~~!”黑暗里不间断传来声声凄利哀嚎,仿佛有东西在剧烈的交缠争斗着,然后动静越来越小,最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黑暗也随即褪去,恢复到下午三四点钟明亮清澈的光线。 我坐在许世唯的怀里,看到正前方竟然蹲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猴子,确切是说一只长着人脸的大猴子! 他的脸看上去很稚嫩,还没成年的样子,最多不过十五岁,但是身体,却比寻常猴子更大更强壮,两块胸肌高高凸起,堪比电视综艺里的健美先生! 倘若不是出现在这如此诡异的时间地点,我一定会怀疑他身上皮毛的真实性。 然而最奇怪的还不是它,而是它后背上的家伙…… 有个人面马身却生着两双翅的怪物,此时正将双蹄勒在它的脖子上! 对方呈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似乎为此感到尴尬,猴子率先叫道:“大胆!凡人闭眼!本神真容岂是你辈能偷窥的?” ……本神?我的观念里,神仙大多或俊逸潇洒,或威严庄重,再不济也得是个衣冠整齐举止儒雅的形象,怎么到了这里,竟变成了个健壮魁梧的猴妖? 我不偷窥,而是光明正大的看,因为长得实在太魔性了,根本让人无法转移开视线! 对方登时恼羞成怒,还算可爱的人脸五官都皱到一起,“啊啊啊!说的就是你,再看,再看我就把你……” “闭嘴!不得无礼!”猴妖背后的家伙冷冷出声。 它立刻识趣的闭上嘴巴,沉默倔强的看着我们。 我小声问许世唯,“你认识这两个是什么东西吗?” 许世唯道:“前面那个说的没错,它确实是仙渡本地的山神,名为山臊,负责照顾所属地域的花草树木以及万物生灵……” 猴妖得意,“你既然识得,就该知道我惹不得,快点将我放下,就地磕十个响头,本神或可考虑放过你。” 后面家伙砰的用蹄子踹了下它的脑袋,猴妖嘴角立刻迸出一抹血丝。 我满腹疑问的看向许世唯,“后面那位……?” 许世唯道:“它叫孰湖,是山中猛兽,双蹄力气很大,喜欢从后面抱人,被它缠上的人,是没办法自己摆脱的……” “切,”山神却对他的解释表示不屑,“要不是我有意谦让,它能爬到我身上。” “梆!” “为什么又踢本神?” “不准插话!” 在它们吵架的时候,我用了下力,发现双腿竟然又回到医院那种动不了的状态……等等,刚那黑暗里那声‘放心,交给我吧’的话是那个叫孰湖的妖怪说的吧?之后,我的腿便无法动弹了。冯瞎子说我的双腿是被精怪伏了身,莫非便是那人面马身的家伙? 在我暗自猜测的时候,那边已经悄然开始审讯了。 孰湖厉声问道:“为什么要将那个男人困在仙渡?” 山臊一脸理直气壮,“谁让他毁了我的庙?砸人饭碗,不应该遭报应吗?” “那也不至于困他十几年,对来说一眨眼而已,对人类来说却是小半生了。” “谁管他,本大爷又不是人!” “你惩罚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救他的人也不放过?” “我是山神啊,当然要在那些人类面前树立威信,不然哪来的贡奉?” 自始至终,山臊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语气也很不善,奈何身体受制于孰湖,为避免脑袋被踢破只得妥协回应。 孰湖冷笑,“你已酿成大错,快快将那人身上的法术除去,客客气护送我们出仙渡,不然……” 山臊桀骜道:“不然怎样?” 孰湖在它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山臊惊的跳起老高,再看我们目光已全是畏惧。 孰湖趁热打铁道:“你可知错了?” 山臊猛烈点头如同小鸡吃米,老老实实道:“知错了知错了。” “以后……” “再也不敢耍威风了。” “那等下……” “我这就解了那人身上的障眼法,护送你们离开!” 孰湖复一声冷笑,方才从山臊身上跳下来,走到我们跟前,跟我对视后,双双沉默。 见识到它刚才那双蹄子的厉害,我终于懂了自己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将魏精的腿给踹断了。 孰湖瞟一眼许世唯,同我道:“我是受人之命伏于你身上,并无心害你,待他日你身体恢复正常,我自会离去,还请见谅。” 说罢,也不待我回应便化作一缕扭曲的烟雾,飞快钻入我的身体。 几乎是在同时间,我便顺利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孰湖究竟给我们这位山神说了什么,它竟然战战兢兢的趴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两位,你们到我背上来,我送你们离开。” 我有些犹豫,许世唯却道:“天已经不早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能赶上最后一班车,明天还要回学校呢。” “真要坐上去吗?”虽然是山神,但是长着人脸,这样感觉很不尊重对方啊…… 许世唯镇定自若道:“凡事都有第一次,试试吧,说不定以后……” 他没再说下去,我也来不及追问。 我们连同那个被施了障眼法的男人一起坐到山臊后背上,感觉像是坐在一座柔软的大毛毯上,虽然下面时有起伏,却丝毫不显颠簸。 山臊跑的飞快,视线将路边景色连起来形成大幅色块,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到冷风刷刷的掠过耳畔。 我看了眼许世唯,相对于我有些弯腰的姿势,他则要挺直的多,神情冷俊,双目专注的直视正前方,这令我想到古代骑着俊马巡视领土的君王。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终于能肯定这不是错觉,一个十七岁少年,在经历种种诡事和亲眼目睹妖怪后,还能平静如常且无半点好奇之心,这似乎有点太不正常…… 出了仙渡后,山臊将我们放下,临别前替那个可怜的男人消除了法术。 隔了十多年,哑巴男才再度回到外面的世界。 他激动的趴在地上,喜极而泣。 我们安慰了几句,给他留下一些钱,坐车前往青莞。 已经很晚了,车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靠在他肩膀上,满腹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却像长了透视眼,淡然的问道:“夏三断,你想知道什么?” 我直视他的眼睛:“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很多,虽然还不到时候,但是你只要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有他这话就足够了,我亲亲他的下巴,“那就等时机到了再说吧,我好奇心没那么重。” 他摸着我的短发,轻轻道:“夏三断,谢谢你。” 谢我什么呢,我只是想谈个单纯的恋爱而已,至于感情路上会不会会附加点别的,且把它们当作生活调味剂吧! 回到家时,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院子里惊人的干净,两堆垃圾山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夏多多竟然回来了,此刻正在树下琢磨我贴上去的那张红纸,见我回来,便问:“谁贴的?” 我纳闷,“我贴的,怎么了?” 她又问:“谁写的?别告诉我是你写的。” 我只好回答,“许世唯,最近家里总是冒出很多垃圾,他说有个方法可以试一下,所以就写了这个字贴起来。” 夏多多一脸沉思,“我电话里听夏萌萌说起过,你知道许世唯写的这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吗?” 见我摇头,她便用手比给我看,“礼字,拆开就是礻和乚,左边礻是一个人两手拎着礼物,而右边的乚代表跪拜在地上,礼去掉半边写在红字上,意思就是虽然喜事将近,你们却不必再来携礼物前来朝拜了。这种表达方式,我只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他居然拿来暗示那些猫和老鼠……”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意味深长道:“你这个未婚夫,还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够长了吧,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43章 无是生非 许世唯写的那个字究竟是不是如夏多多解释的那样,我无从得知,但是从那天起,家里的确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离我跟许世唯定婚的日子还有一周,老夏提前从外地赶回来了,开始找人商议席宴备菜。 我在家里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要回到学校里上学。 临行前老夏特意叮嘱,“你跟哪几个同学关系好,那天别忘了请人家来家里吃饭。” 跟哪几个同学关系好?除了熊南南和欧阳飞外,好像也没有旁人了,然而我并不打算请他们。 在我的认知里,定婚这种事,只用双方家长出来吃顿饭交流一下感情就好,根本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 奈何老夏不同意,说江城风俗如此,一定要遵守规矩来,更何况有夏萌萌那么大排场在先,绝不能让亲家说他老夏厚此薄彼。 我建议无用,只好随他们忙碌去了。 星期一大早,我跟许世唯吃完饭来到教室,发现气氛有些古怪,似乎所有的人都偷偷打量我们,好像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跟许世唯关系公开后,这些人已经对我们成双成对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像这样的情况倒是极为少见。 才在位置上坐下,熊南南便跑过来了,她有点害怕许世唯,特意挤到我另一边,小声道:“三断,你跟班长真的要订婚啊?” 原来如此,终于明白教室气氛为何这么异常了。同班同学有许世唯的同乡,知道这事也不稀奇,我便点头,“没错,快了。” 熊南南眨眨眼睛,问:“定在哪天?” “这周日。” “我能去看看么?” 我无所谓道:“想来就来吧。”听老夏的意思,不但会邀请亲戚来了,甚至连街坊邻居都一并请了,到时也不怕多她一个。 “我能……再带一个人么?”熊南南看着我的脸,似乎在犹豫不定的观察着什么。 我疑惑,“你要带谁?” 熊南南犹豫了很久,才道:“我爸。” “你爸?”我惊讶道:“他不是已经失踪很多年了么?” 记得去年到诸葛镇过春节时,熊南南曾经提起过,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所以她是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的。当时我跟许世唯住的宅院,便是熊南南小时候的家。 怎么隔了这么多年,凭空又突然冒出来了? “他昨天晚上突然回来了,”熊南南声音微微颤抖,“他说这些年一直被困在仙渡回不来,是两个年轻人救了他,其实一个夏三断。三断,是你吗?” 我未料到事情竟如此之巧,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笑起来,“我跟许世唯去拜神,无意中碰上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你爸爸,恭喜你了。” “我就知道是你们!”熊南南抓住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年了,他还跟照片上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当他跟我提到你们的时候,说临别的时候太高兴,居然忘记了问你们的名字,不过似乎有听到男生叫过你一句三断,希望有天还能找到你们……三段,你是我的福星,也是我们全家的福星!你的出现,给我生活带来了好多惊喜,谢谢你!” 无意之中竟帮到了朋友,我也真心替她感到高兴,“别谢了,星期天带他来青莞吧!” 熊南南回到位置上后,我小声把事情跟许世唯说了一遍,他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嘴上道:“难怪我那天看他感觉有些熟悉。” 我说:“别放马后炮……” 他眨下眼睛,“指了下颧骨位置,那人这里有两颗痣,腮下还有一小块胎记,位置和形状都跟熊南南一模一样。” 我想了下,好像确实如此,由衷道:“观察和记忆力真不错。” 他斜眼瞟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都能考第一?” 我不服气,“等着,下次考试我就把你成绩拉下来。” 他叹气,“你应该学着进步,而不是设法拖我后腿。” “每次都考第一,你有没有过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习惯了。” 我惊诧,“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居然这么骄傲自大?” 他则波澜不惊,“成绩好,任性。” ……我特别想知道下次如果换我考了第一,他是不是还能这么任性。 午休时间,许世唯回宿舍拿东西,我在男生宿舍楼下等他。 “夏三断?”有人叫我名字。 我抬头看了下,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脸很陌生,身上穿着跟我们一样的校服,但是胸前却印着二高的标识。 “你是叫夏三断吗?”男生慢慢走近,伸手就想翻我翻粘了贴纸的学生证。 “你们想干什么?”我皱眉,不客气的将他手拨到一边。 其中一个男生笑起来,同另一人道:“别看了,应该就是她。别怕,我们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别害羞嘛。” 我自知没有美到让人无耻搭讪的地步,所以一边猜测这两人的目的,一边考虑是用左脚踹还是用右脚踹?到底要用几成力才能成功震摄到对方,又不至于让他们落得和魏精一样的悲惨下场…… 在我思索的时候,有男生吹着口哨从旁边经过,过去几步又倒了回来,两手插在口袋里,好奇的打量着我们,“夏三断,你这是要红杏出墙吗?不错呀,还一下子勾搭了两个……” 这无是生非的语气调调,除了欧阳飞外我想不出旁人。 “回你的宿舍吧。”我没好气道。 “确定不要我帮忙?”欧阳飞笑嘻嘻的用拇指比了比我对面的拐角处,“那里还有一个拿着相机准备拍照的,我怕你应付不过来。” 拍照?我狐疑的望过去,那里果真露出个鬼头鬼脑的影子。 这帮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为了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 两个男生看到欧阳飞,便不太敢像先前一样放肆,彼此交往了一下目光后,其中一人对欧阳飞道:“不关你的事,走开。” 欧阳飞笑道:“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所以每时每刻每个角落发生的事都跟我息息相关,你们二高的人在我们一高男生宿舍楼下调戏我的小师妹竟然还说不关我的事,你们是不是活腻了?把我们一高当成什么地方?像你们二高那样的垃圾场吗?” 男生怒了,“嘴巴干净点,不要污辱我们学校!什么垃圾场?一高怎么了,不就是学生成绩好点么,要论打架,你们全都是废物!” “说的好!”欧阳飞手指放在嘴巴里打了个呼哨,大声吆喝道:“在宿舍闲着的家伙都给我滚出来啊,二高渣渣跑到学校来调戏咱们的妹子了啊!” ……屁大的事儿被他这么一搅和,矛盾立刻升级,不少人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来看情况,还有几个准备回宿舍的男生也迅速围了过来。 很快,我被当作受害者给一群小屁孩给围了起来。 “放心吧,有我们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拿着英语书的男生推了推眼镜说。 “看看,把我们的女生吓的都说不出话了。” 戴着耳机的家伙则负责给过来的同学解释,“他们两个说咱们一高是群只会学习不会打架的废物……” “开什么玩笑,咱们明明是遵守校规第二条及第八条不挑事不打架,要真动手,指不定谁赢呢,那上初中那会儿,这样的货能收拾三个!” “咱们是文明人,不打架,让教务主任收拾他们!” …… 虽然我个子在女生当中算是高的,但是在层层叠叠的男生围观下,已经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 只听见欧阳飞还在那边继续挑事,“对面拐角那里还有个准备拍照的家伙,估计是想当证据拿出去说咱们一高欺负他们,过去两个人把他手里家伙儿给砸了。” “喂,你们想干什么,快点让开我们要出去!” “这么着急,是不是作业还没写?好不容易来我们学校了,就多交流一会儿嘛。” “谁他妈要跟你们交流?老师,我要找你们老师!放手……救……唔……” “砰!”“砰!”…… “注意注意,校长过来啦!” 人群立刻一哄而散,欧阳飞率先冲进了男生宿舍的楼梯,身手矫健堪比野狗。 不到十五秒,原地竟然只剩下我三个二高的男生。 校长扛着将军肚慢慢的踱过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有人打架?那个女生别走,有没有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得停住脚步,看看旁边像猪头一样的三个人,“报告校长,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什么都没看见。” 校长迅速转移质问对象,“你们三个是怎么回事,都跟我站起来!怎么会被打成这样?谁动的手,说!” 几个男生昂头看看黑压压挤满人头的男生宿舍楼,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没人打架,我们三个闹着玩呢。” 见他们要走,校长立刻喝住他们,“等等,你们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男生吱唔,“我们是……二高的。” “你们确定不是被我们学校学生打的吗?” “……确定不是。” “那就好,”校长欣慰,“我们学校近年来一直在强调素质教育,大力推广讲文明树新风活动,几乎没有出过什么校园暴力事件。学生嘛,还是要以学习为主,你们处在青春期,活泼好动可以理解,但是打闹也要有个尺度,看看你们……赶快把鼻血擦擦,去医院看看吧!” 校长走后,许世唯总算是出来了。 我问他,“刚才这边动静闹那么大,你就没听见?” 他略感无奈,“听到欧阳飞的声音我就下来了,但是你被保护了好几层,根本挤不进去……” “你也没动手,跑什么?” “你认为刚才那情况,我要是留在这里的话能脱得了干系?” “好吧,”我长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欧阳飞这个事儿精,最好别让我再碰到他!” 回到教室里,我趴在桌子上,有意无意的同许世唯道:“我最近并没有做什么事,却好像总有人跟我过不去,先是魏精,后是这几个人,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世唯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最后停留到梁雪的位置上,语气淡然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何必再来问我?”   ☆、第44章 针锋相对 “如果是你碰到这种事,会怎么办?” “我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多么宽广的胸襟!我虽然爱他,却终归没办法理解这种圣人情怀。 我抓着他手心狠掐,“如果对方不是梁雪,你也会这么做吗?” 许世唯回答的很果断,“会。” “你有被人伤害过吗?” “没有。” 一个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会没受过任何伤害?要么他是天之骄子,从小被人撑在手心里,要么他生来便足够强大,世界压根不存在能伤害他的东西。 我苦笑,“没被人伤害过,所以你爱的人被伤害,也感觉无所谓,对吧?” 许世唯沉默了,很久后才道:“你腿上的伤跟梁雪没关系。” 我盯着他,“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有时亲眼看到的未必是真实,判断也可能会出错。” “那就让我亲自去确认这判断的对错吧。”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梁雪都没有出现,宿舍也看不到人影,直到星期四下午,她才来上课。当她走进教室里,满座哗然。 梁雪那头乌黑及腰的长发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头秀丽可人的短发,往日神彩奕奕的甜笑也不见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脸色苍白而憔悴,仿佛刚刚大病初愈一般。 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认真思索了片刻,才醒悟到这并不是该关注的重点。 接受到我的视线后,梁雪怔了下,跟我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将脸转过去。 放学后,我没跟许世唯一起走,梁雪仿佛与我心有灵犀,也坐在位置上不动,直到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起身,却是径直朝门口走去。 我立刻叫住她,“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她身体震了下,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我问:“我半个月前因为魏精搞的恶作剧而住院,你知道么?” 她平静道:“知道。” 我继续道:“这周一,有几个二高的男生来学校找我麻烦……” “我也知道,夏三断,你究竟想问我什么?”她打断我,很直接的反问我。 我也不再绕弯子,问:“这两件事跟你有关系么?” “你以为是我找人做的?”梁雪的脸仿佛更白了,她冷笑,“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似是而非的答案,好像在魏精那里也听到过,仿佛我冤枉了他们一样。 我冷静道:“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她问:“你会相信我说的话么?” 我说:“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紧紧咬住下嘴唇,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似的,“没错,都是我让他们做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重要么?我讨厌你,就这么简单。” 看到我站起来朝她走去,梁雪紧张的往后退了两步,嘴上却依旧恶狠狠道:“我就是讨厌你!从你的长相到为人处事的方式,我都反感的不得了!生日那天,你送我的那双袜子,让我沦为整个学校的笑柄!你从我这里抢走许世唯,还跟他亲密招摇出尽风头,别以为那天晚上陪我在走廊坐了一夜就能改变什么,做梦!你最好从这个学校离开,不然我绝对不会让你接下来的日子好过的……” 我抬起手,最终却在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下放了下去,“何必呢?就算你把我赶走,许世唯也未必愿意跟你在一起。” 她却继续挑衅,“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夏三断,你不是要打我么,来呀,我才不怕你!” 我压下烦躁,耐着性子道:“最后一次,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再来烦我的话,绝对不会放过你。” 然而就在我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却听到她在后面大声道:“夏三断,你以为现在跟许世唯在一起就了不起了么?告诉你,你在同学们眼里,就是个笑话,倒贴货!一个只会低三下四跪舔男许世唯的倒贴货,全学校女生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啪!”我忍无可忍的给了她一个耳光,抓住她的头发,将她逼到墙壁上,“别仗着有张漂亮的脸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是男生,可不懂得怜香惜玉。” 梁雪俏脸登时肿了一片,眼泛泪光嘴角却噙着冷笑,“难道不是么?许世唯的抽屉里,现在还放着我的画像,不相信你可以打开看看!去看呀,为什么不敢?你在怕什么?是不是发现他根本没那么喜欢你的事实?” 虽然挑拨的很拙劣,我的思维却明显动摇了。 许世唯抽屉里的画……我当然见过,他说喜欢我,至少从平时举止和相处模式来看他也是喜欢我的,但却始终不愿提起那些画,这是我心里解不开的疙瘩。 夏三断,冷静,保持冷静,没有人能做到百分百坦诚,甚至是这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情侣,你不是也瞒着他自己重生的事吗?有些**无关爱情,不要把它们牵强联系在一起。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许世唯……我近乎催眠的对自己进行反复安抚。 几分钟后,我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才将手慢慢松开。 梁雪捂着脸,“夏三断,你是因为我对你做的那些生气,还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事生气?” “都有,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管你们怎么看,至少我现在是快乐的,也不曾后悔过。只是你……” 她追问:“我怎么了?”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你原本可以活得更快乐。” “快乐?”她在我后面喃喃的说:“你的出现,把我所有快乐都剥夺走了。” 熊南南说,三段你是我的福星。 而梁雪却说,你的出现,把我所有快乐都剥夺走了。 为别人考虑的越多,就越不容易快乐,你们的命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 譬如现在,我只想去找许世唯,跟他一起去后山散步,看看晚霞夕阳。 晚自习时,许世唯应班主任要求组织同学们开展互帮互助小组,公布名单后,梁雪却起身说:“我想申请调组。” 许世唯表情冷淡,“你跟卫兵一组,有什么问题吗?” 梁雪说:“我们星座不合,容易闹矛盾。” 许世唯翻了两下名单,“那你和秦浩天一组吧。” 梁雪又道:“他总是喜欢偷窥我,感觉很不舒服。” “赵文娟那组呢?” “我最近成绩拉下很多,想找个数学好点的。” 许世唯合上本子,环视教室一周,“那你跟我……” “让我跟她一组吧,”我站起打断许世唯的话,看着梁雪道:“梁雪同学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我很满意。”她瞟我一眼,脸颊还有些肿。 我对许世唯笑了笑,他却微微皱起眉头。 成立学习小组后,早晚自习成员便可以坐到一起。 梁雪拿着书本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们没什么话说,自顾自的看书,快要放学时,她却突然把书本转了过来。 我看一眼内容,“这道题……” “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来教。”梁雪打断我的话。 “那你还参加什么学习小组?” “我就是不想看你跟许世唯假公济私的在一起亲热。” “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我觉得非常有意思。” 我们两个针锋相对聊天时,许世唯走过来,“放学了,夏三断,我们走吧。” “你先走吧,我还有事要跟夏三断说。”梁雪捧着书一脸乖乖女模样。 许世唯看我一眼,在对面位置上坐下,“那你们说吧,我在这儿等着。” 梁雪把椅子往我这边挪了些,“夏三断,你用什么牌子面霜?” 我疑惑不解,“嗯?” 梁雪眯着眼睛说:“味道还挺好闻的,改天我也买来试试。” 气氛似乎有些古怪,许世唯同我有意无意的提醒道:“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回家我们还有得忙。” 我点头,将桌子上的书塞回抽屉,准备离开。 梁雪在后面道:“听说你们两个快要定婚了,不请我吃顿饭么?” 许世唯才要开口,却被我直接拒绝,“不请,我们关系还没好到那种地步。” 周五下午在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梁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靠在门边阴沉沉的看着我,很多人知道我们两个素来不合,又都赶着回家,纷纷背包逃之夭夭。 我很想无视她,奈何被瞅的实在很不舒服,心道这女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最近怎么变得越来越奇怪?! 我索性将床单团在一起,从上铺跳下来问她,“你看什么?” 她摸了下脸,幽幽道:“我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夏三断,你别动,”她走过来,紧紧盯着我的脸,“别动……” 她该不会是想把昨天那个耳光扇回来吧?我全身警惕,每根神经都绷的很紧。心想,等下她要真的敢动手,我就在宿舍好好收拾她一顿! 梁雪越来越近,我神经也绷的愈发紧,直到她柔软带着香气的嘴唇贴在我的嘴巴上……所有神经终于都嘎嘣的断裂了 我僵了足足半分钟,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 ……难怪总觉得她最近神经兮兮的,经常时不时偷窥我,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警报:1号情敌出现……   ☆、第45章 奇葩兄妹 我思维还算开阔,所以曾经幻想过很多事,却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个女生给强吻了。 我甚至在内心挣扎了好几秒,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能不让气氛那么尴尬。 反倒是梁雪,此时寒着脸,乌黑闪眼的大眼却透着阴毒的光,仿佛随时都要扑过来杀人一样。 我迟疑着开口,“你……” 她抢先道:“我不喜欢你!”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哦。”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嗯。”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呢!” “呃……你不用解释那么多遍,我知道了。”我将旅行包拽下来背在肩上。 梁雪瞪着我,恶狠狠的说:“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立马妥协,“行,我知不知道你说了算,麻烦给让让,我要回家了。” 她眼神幽暗道:“我要是不让开的话,你是不是还会再打我一个耳光?” 我摸摸鼻子,莫名心虚,“谁让你做那些事呢,早提醒过你不要惹我了。” 她却道:“如果那些事不是我做的呢?” “可是你昨天不是……” “你分明已经在心认定了是我,所以才来问,不是么?” 我沉默了会儿,说:“给我一个星期时间,如果那些事真不是你做的,那个耳光,我就让你打回来,现在可以让开了么?” 梁雪这才从门口移开,然而当我走到她旁边时,她却突然用胳膊勒住我的脖子,力道之大令人难以置信! 我挣扎了下,发现只是徒劳,随即放弃。 她伏在我耳边,轻轻的,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夏三断,以后考虑跟着我吧。” 我摇头,“我不喜欢女人,确切的说我不喜欢除许世唯外的任何人。许世唯,你不是也喜欢他么?” 她显得很骄傲,“没错。” 强忍了一会儿,我却最终无法压抑内心的好奇,“能问你个问题么?” 她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高兴引起我的兴趣,“你问。” “你到底喜欢谁?” “以前是许世唯,现在是你和许世唯。” 她居然……男女通吃?!而且还脚踩两条船?!以前我只在传说中听过这种人的存在,却没想到有天竟然会遇上。 我干笑了两声,说:“那我们可真荣幸。” 梁雪阴阳怪气道:“夏三断,你不用讽刺我,我跟你们不一样。” 我点头,“你当然跟我们不一样。” “同时喜欢上两个人,是不是觉得很离谱?”她趴在我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不是人……所以没你们人类那么多规矩。” 倘若搁以前,我肯定觉得荒谬可笑,借机将她大力讽刺一番,可现在,我却连笑都笑不出了。 出宿舍楼时,许世唯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了,见我神情不对,便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摇头,问他,“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 他将我东西拿过去自己背着,“什么意思?” “就是平静的活了很多年,生活中却涌出一些从不曾出现过的东西,把你过去认知通通推翻,让你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的过去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譬如说?” “我以前一直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妖怪和神灵。” 过了一会儿后,许世唯问我:“妖怪的突然出现让你觉得困扰么?” “困扰倒不至于,就是……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我大概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它们的存在。你见到妖怪时很平静,是因为之前就见过么?” 他点头,“见过,而且还见过很多。” 我自语,“这么说是我见识太少了?” 他只笑不语,过了会儿又问:“害怕么?” “不怕,甚至还觉得很有趣,我好像开始能接受夏多多讲的那个故事了。” “什么故事?”他终于露出一丝好奇。 我笑道:“她说,我是在一条龙的守护下顺利出生的。” 许世唯顿步,扬着眉毛问我,“夏三断,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龙吗?” 我反问他,“你呢?你相信吗?” “我如果说有……” “你说有,我就信。” 他将手放在脸颊上,用拇指反复揉搓我的嘴唇,眼神专注而认真。 我皱眉,“疼……” 他没有停下动作,而是态度强硬的说:“忍一下,沾上东西了。” “是蜂蜜么?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还剩一点,我就干脆把它吃掉了。” 见许世唯不否认,我便把原本要说出的话给吞了回去,梁雪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妖怪,又抱着什么目的混在我们中间! 夏萌萌定婚时,我什么事都未放在心上,这次轮到自己,才发现在青莞竟然要守那么多规矩! 周五刚从学校到家,就发现厨房里摆了好多现成的菜,凉的热的都有,将菜板和灶台上都摆得满满的。 我偷偷拉住夏萌萌,“这是咱们晚上要吃的吗?” “当然不是,”夏萌萌嘴巴呶呶客堂:“爸跟大伯二伯四叔五叔他们在商量事情呢。” 我意外,“什么事情要这么多人一起商量?” “当然是你的终身大事啊,这还叫人多?等下大娘二娘四婶五婶都要过来,估计还会带着夏春妞和夏狗剩过来……三儿你去买些零食备着,堵住他们的嘴,别让他们在咱们家闲着胡乱说话。”对待那恕我奇葩堂兄妹,夏萌萌有直接简单的好办法。 春妞、春花、狗剩、根生……我都不知道老夏那辈人是怎么想的,给孩子起名一个赛一个难听,我这夏三断拎出去在我们这代人里都算是有文化涵养的了,虽然不好听,但至少有个来历不是? 唯一起名不错的就是我大伯,跟老夏相反,他自结婚就盼星星盼月亮想生个女儿,结果天不遂人愿,一连生了四个儿子——两对双胞胎,分别起名为:夏勇、夏猛、夏刚、夏强,连起来就是勇猛刚强。 我大娘不服气,非跟命运较劲,冒着高龄产妇和超生罚款双重风险决定再博一把,结果又生了个小子,大伯一怒赐名为夏亭,意思就是停住不打算再生了…… 按道理来说,老两口一心想要个女儿,见了女孩理当亲切些,事实却不,他们竟然为此得了仇女病,见夏多多我们三个从来就没过好脸色,说勾起他们的心病,烦。 我们小时候不懂,待大了彼此相看两厌,所以平时鲜少来往。 二伯家倒是儿女双全,春妞和根生,只是从小就脾气古怪,不怎么跟外人亲近。 四叔是个老实人,却摊上个长舌媳妇,整天哪在她后边擦屁股。 五叔跟五婶结婚五六年了,家里别说孩子,连个像样家具锅碗瓢盆都没有,都吵架给摔的。每次两人一生气,就开始拼命动手摔东西,倒是不打架,明明前脚还吵的几条街都能听见,后脚出门却能能手挽着手亲亲爱爱。 一大群人,就没一盏省油的灯,确切的说就没个正常点的人。如果有可能,我真不想跟这群人沾上一毛钱的关系。 奈何有个封建家长老夏,任凭大伯大娘怎么甩脸子说难听话,他都把‘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的古训挂在嘴边,不但自己遵守,还逼我们三个也照着做。 去小卖铺买零食的时候,竟然见着了大伯家的孩子。 虽然在一个镇上住着,我们平常见面却极少,再加上他们弟兄几个长的像,我也分不清是哪个,隐约知道比我年纪大,便冲他叫了一声哥。 他倒是很亲热,打招呼时还摸了摸我的头。 我把手里的零食让他吃,他摇头拒绝,客气了几句,我便找借口回家。 结果没走几步又见着一个,跟前面那个有九成像,我照旧硬着头皮喊哥,他也过来摸摸我头,用很欣慰的语气说:“时间真快,以前还觉得你是个小屁孩呢,一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啊。” 继续走,到家门口时,院子里居然又出来两个大男孩,从身高到长相都一模一样,说话时都不忘摸摸我的头,我有些纳闷,“这家人都什么情况,怎么见面动作都一个样,连搭话的语气都不带变的?” 终于到了院子里,有个小家伙骑在板凳上玩,虽然年纪小了些,五官却是前面几位堂哥的迷你版。 “姐,你买的什么东西?”这个我认得,大伯家的小儿子,停住不打算再生的那位。 我把零食分他一些,蹲下来问:“亭亭,你在家吃饭的时候,能分得清几个哥哥么?” 他得意,“当然分得清啦。” 我问:“那刚才出去的两个,是你哪个哥哥?” 他专心剥着糖纸,头也不抬的说:“哪个哥哥都不是,我哥哥就没来,他们几个去外地买东西啦,要明天才能回来。” 我笑了笑,只当他没看到。进厨房将东西放下,问夏萌萌刚才过来的是谁,夏萌萌一脸疑惑,“没有啊,我一直在这儿看着呢,没有什么人来啊。” 见我不说话,她便伸手摸摸我的头,“三儿,你怎么了?” 我盯着她,好奇道:“为什么连你也摸我头?” “我摸你头是因为……糟糕!家里没醋了,刚才居然忘记了让你带,还得我亲自跑一趟,有话回来咱们再说啊。”夏萌萌急匆匆的走了。 怎么感觉都怪怪的?正当我疑惑不解时,夏萌萌竟然调头回来了。 她问:“三儿,零食买回来了么?” 我说:“买了,在筐里放着呢,你不是买醋去了么,忘记带钱了?” “买醋?”夏萌萌从桌子上拎起瓶子,“这不是还有一整瓶吗,为什么还要买醋?” ……我终于察觉到底哪里不对了。 “三儿?”夏萌萌用手在我眼前晃了下,作势要摸我的脸。 我却飞快避开,“站那儿别动!” 夏萌萌惭住,“怎么了呀?” 我冷冰冰的质问:“你跟路青是从哪一年好上的?” 夏萌萌犹豫,“啊,大概是去年吧。” “错!是五年前!”我信口开河。 “不对,你记错啦,那会儿我还小着呢。”夏萌萌笑着说。 “我没记错,就是五年前,你跟他谈了这么久的对象,居然连相好时间都记错了……啧啧。” 夏萌萌一下红了眼圈,“去年,我记得清清楚楚的!老三,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冤枉我!” 好吧,从目前反应来看,这个确定是夏萌萌没错了。可刚才那个摸我头说去买醋的是谁?!碰到的那四个堂哥又是怎么回事?!   ☆、第46章 家庭会议 磨了半天嘴皮子总算是把夏萌萌给哄住了,她揉着眼睛,嘟囔着说:“你老爱欺负我。” 我说:“都说了是误会,我怎么可能会欺负你呢?” “那你让我摸摸你的头!” “没问题,但是你要告诉我原因。” 她不回答,又低着头嘤嘤的哭起来,我被她吵的脑仁疼,索性耷拉着脑袋道:“别哭了,摸吧,摸吧。” 夏萌萌这才收了声,举着手小心翼翼在我头顶上摸了下,这才心满意足道:“我去买包味精,三儿你在这儿看着,等下准备上菜。” 我目送她出了门,才想起翻灶台边上的调味料,发现竟然满满一包味精放在那里! 我立刻追出大门,左右寻不着她人影,回来见夏亭蹲在树底下舔棒棒糖,便问他,“看到你萌萌姐没?” 他却说:“没有。” 我皱眉,“她刚才出去,你在这里玩怎么可能没看到?” 夏亭委屈,“本来就没看到嘛。” 我只好道:“那没事儿了,你玩儿吧。” 到客堂转了下,跟爸爸和几个叔叔伯伯打了声招呼,全部人都无一例的微笑着抚摸我的头,态度皆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可亲。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整个院子里的人好像除了我之外都那么诡异? 我将背包都拎到自己房间,经过夏萌萌的房间时,见门虚掩着,便想给她随手带上,结果无意瞟一眼房间,再次愣住了,粉红色的公主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人! “夏萌萌?”我试探着叫。 她将棉被从就头上拉下来,迷迷糊糊道:“三儿,你放学啦。” 我站在门口心情复杂,“为什么现在睡觉?” “下午起就觉得头好晕,我躺下来休息会儿。” “你刚才去厨房没?” 她吃力的坐起来,“没有呀,怎么了?” “厨房的饭菜是谁弄的?” “饭菜?”夏萌萌一脸状况外的表情,“爸爸他们不是去豪叔那个小饭店吃去了么,什么时候又买了菜?” 爸爸他们没在家里吃饭?!我连忙退回到客堂,发现座椅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好像刚才那热闹的画面只是我的单纯幻觉。 又进厨房看了看,饭菜还在,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院子里也空荡荡的,只有夏亭歪在板凳上睡着了,棒棒糖丢在一边。 “唉呀,天都快黑了啊,没想到我这觉居然睡了这么久……亭亭?唉呀,睡着了,这可不行,会感冒的,亭亭!” “夏亭怎么在这儿?” 夏萌萌见喊不醒,索性便把夏亭抱了起来,“大娘带着几个堂哥去外地采购烟酒喜糖,大伯跟爸爸商议事情,可不就只能把他给放在这里了么,三儿?三儿?怎么心不在焉的啊,发呆想什么呢?” 我没事,只是也感觉头也有点晕而已…… 晚上躺在床上翻了许久,过了十二点才进入浅眠,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白天的影响,总感觉床边好像站着许多人,排着队似的轮流上来摸我头。 凌晨三点,秋风将窗户吹得呼啦呼啦响,隐约又察觉有什么东西争相从外面涌进房间。 我终于忍无可忍的坐了起来,将灯打开的瞬间,周围恢复死寂般的安静。 我犹豫了会儿,决定打电话给许世唯。 他那边很快接了,声音带着点慵懒的沙哑。 他问:“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我说:“我睡不着,想请教你一些东西?” 黑夜里他的声音显得尤其温柔,“你问。” “妖怪,”我迟疑道:“你以前见过的那些妖怪,是不是都能变化成人的模样?” 许世唯说:“低等妖怪只能维持原型,高等妖怪才能做到变化自如。” 我不知道该怎么该向他表达内心的慌乱,小声道:“我家……好像进妖怪了,而且还不止一只,自从昨天晚上回来,我就感觉自己像是进了妖怪窝……” 目前我对这个家充满了怀疑,包括此刻睡在隔壁的夏萌萌,我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本人!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电话那边的许世唯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平静道:“它们有做什么很过份的事吗?” “至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作为一个妖怪,私自出现在脆弱的人类面前就已经是一种伤害了吧,为什么还要问有没有做很过份的事!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无视它们好了。” “无视它们?”我沉吟了下,“你那天让我贴在枣树的红纸很有效,还有没有类似方法可以驱赶它们?” “在咱们订婚的节骨眼上,把客人往外赶,似乎有点不礼貌。” “它们私自闯到我家时才是不礼貌吧?算什么客人?根本没人邀请它们啊!它们甚至还变成我家人的样子,要是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我都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许世唯这次并没有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法,只是一味安抚我,“再忍耐一下吧,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又想起一件事,“妖怪为什么会热衷于摸别人的头呢?” 许世唯说:“在妖界的礼节当中,摸头有两种意思,一是表达忠诚马首是瞻,二是想借着机会沾染上一些喜气。总之都不是坏事,就由着它们吧。” 为什么他能淡定自若的说出这番话,两条我都无法理解啊!我只是个凡人而已,为什么要妖怪们的忠心?我只是订个婚而已,有什么喜气值得它们跑来抢着沾? 许世唯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安抚魔力,穿过电波在我耳边轻声道:“等会儿还要早起,睡吧。” 我说:“我睡不着。” “把电话放到枕边,闭上眼睛,放松,什么都不要想……” 然而我就当真睡着了,直到清晨阳光洒到我的脸上。穿衣服时,我才想到那个没挂掉的电话,转脸一看,电话竟然好好的回到了底座上,莫非是我半夜梦游给放上的? 吃早饭时,我、老夏、夏多多、夏萌萌四个人坐在一起,我只顾留意观察他们几个,连吃的什么都未留意。 夏多多臭着脸,表情很不爽,“夏三断,你鬼鬼祟祟的看什么?” 我立刻反驳:“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夏多多斜睨我一眼,理直气壮道:“我是光明正大的看,你是贼眉鼠眼的偷窥!” 看反应……似乎有九成把握能肯定是本人,我低下头啃包子,懒得再理会她。 “我前几天在文秀碰到四婶了,”夏多多皱着眉毛,提醒我说:“见我就跑,不知道在那里神神叨叨的打听什么,这两天盯着点,别让她给坏出什么事儿来。” 老夏不乐意道:“她是你们婶子,能坏什么事?” 夏多多不屑,“跟个老鸹似的,在哪儿出现都没好事。她在文秀也没什么亲戚,没事儿跑那儿做什么?” 老夏不耐烦了,“去哪儿那是人家自由,你不也去了么?一个姑娘家管那么宽做什么!” 夏多多无视他的不满,自顾自话,“她去哪儿我是管不着,坏人家事我也管不着,但要是敢把主意打到咱们家头上,我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老夏怒了,“夏多多,你还能有点礼貌吗?你这是该对长辈说的话?都二十多的人了,也不怕街坊邻居们笑话!” 夏多多起身,离开前冷冷道:“谁敢笑我,我就让他以后都笑不出来。” 老夏气的摔了筷子,厉声教育我跟夏萌萌,“你们两个这点上千万不准学她!我怎么生了这个没规矩的东西!” 根据我多年阅历判断,夏多多的提醒是很有必要的,虽然也没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包括我自己。 周六下午叔叔伯伯白携带孩子全过来了,沙发、椅子、板凳、草垫……被三十多口人坐得满满的,我站在门后,想出都出不去。 爷爷不在了,大伯作为封建家长,肩负起了夏家大到婚姻嫁娶小到鸡毛蒜皮的裁决权,从来都是坐主位。 夏多多作为夏家五代以来第一位高级知识份子,虽然辈份小年纪轻但是很被大家重视,所以挨着他坐。 二伯话少珍贵,有意见通常都是二娘发表。 老夏在家族大事上习惯保持中立,无论好歹都不出声,所以存在感为零,可以忽略不计。 四叔被四婶拉去信了耶稣,无论什么话题三句内必往《圣经》上扯。 五叔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喜欢夸大其辞,所以言行非常不靠谱。 等人到的差不多后,夏勇拿着本子点了下名,夏三断订婚前家庭会议正式开始。 大伯一脸严肃的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清了清嗓子说:“订婚虽然不比结婚,但也不是小事。我前些天找熟人打听了,许家几代都是读书人,虽然人丁不旺但是门槛高,两口子都是吃商品粮,端的是铁饭碗,家里不差钱。许世唯那孩子我也见了,长的斯斯文文的,听说从小到大成绩一直都拔尖,配咱们三断怎么也绰绰有余了。明天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今天大家都在,有什么话都拿出来说说,咱们再理理看有什么疏漏。” 大伯说完,大娘发言,带着浓重的醋味儿说:“我没生闺女,许多事也都不知道,还是留给他们说吧。” 二伯接着发言,站起来想了半天,说:“我没意见。” 二娘跟着站起来,“我也没意见。” 接着是老夏,老夏说:“我想法跟大哥一样,对许家那孩子很满意。” 四叔干笑着起身,“我也没意见,就是这日期好像跟主犯冲,咱们能不能不搁在礼拜天?” 环视一周,见没人理他,四叔识趣的默默坐下。 四婶将织了一半的毛衣放到桌子上,待吸足了众人关注度后才慢慢站起来。 “你看你们,个个说了都跟没说一样,我怎么好意思说呢,我也没什么意见……” “没意见您就坐吧,”夏多多也不给她台阶下,“大家都长话短说,一会儿还要吃晚饭呢。” 四婶连忙道:“我是没什么意见,但是有些事呢,知道了不说又觉得良心过意不去……你们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藏不住什么话。尤其是关于三哥家这几个孩子,我是看着她们长大,哪个将来过不好我都于心不忍哪!” 她这话音一落,除了我们一家四口,其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老夏见大家都看着他,不得不起来说话,“屋里都是咱们自家人,弟妹你知道什么事不妨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四婶这才道:“好吧,那我就直说好了,这事巧的很,三段这孩子对象家住在文秀,我舅姥爷家的表侄女刚好是文秀的,那天我没事就过去走亲戚,结果一打听,你们猜怎么着?” 不说别人,我的好奇她究竟打听到了什么事。 四婶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许家那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亲生的!” 我震惊,大伯的脸色也变了,“老四媳妇,这话可不能乱说!” 四婶扯着嗓子道:“我乱说?半个文秀镇的人都知道,老许家两口子早年不能生育,这个孩子,是十几年前在大雨夜里捡来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她,虽然我也曾好奇过许世唯怎么跟许爸许妈长的一点都不像,但也只当是基因差异,并没有放在心上过。 屋子里登时炸开了锅,我有些茫然的打量屋子里的人,老夏一脸慌乱无助,夏萌萌则快要哭了,而夏多多的眼神则冷的跟刀子一样,其余人眼睛都闪着兴奋,比手画脚唾沫飞溅的讨论着刚接受到的消息。 那两口子居然不能生育,孩子不是亲生的,大雨里捡来的…… 我想不通,许世唯是否亲生的和跟我订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热衷于讨论八卦而忽略了会议本身的主题? 令人暴躁的私语交流足足持续了五分钟,大伯才再次出声制止,“都不要再说了!没想到许家竟然还瞒着这么重要的事情,明天的席宴是摆不成了,待下女人带着小孩回家,男的都留下来,商量下事情该怎么收场。” 就因为四婶一句未经证实的话语,席宴就摆不成了?我只觉得荒唐可笑! 准备散场的时候,终于有人留意到我的存在,竟然还是四婶。 “三儿,别难过,许家瞒着咱们这事儿,说明他们心根本就不诚!这样的人家,将来嫁过去也只会受气,咱们再等等,将来婶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对象!” “闭嘴。”我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老夏立刻喝止我的忤逆言行,“老三,不准没规矩!” 四婶黑着脸却佯装大度,“算啦算啦,孩子心里有气就让她发泄发泄,不然闷在心里头容易憋出毛病!我早就看出来了,三段跟许家那孩子是看对眼了,但是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俩小孩过家家呀!你们说说,亲生的和捡来的那能一样吗?本来媳妇儿就隔着一层呢,将来生了孩子闹矛盾,月子不给你侍候,孩子不给你带,零钱也不给你花,这日子能过得下去吗?” 见我不说话,她便似语重心长道:“听着点劝吧孩子,婶是你亲婶子,又是过来人,骗谁也不会骗你呀!” 当!夏多多重重将茶杯放到桌子上,茶水登时溢出来流了一桌,屋子里瞬间恢复安静,只能听到茶水滴答滴答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第47章 搬弄是非 “我觉得大家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夏多多冷冰冰道:“今天请你们来是商议订婚要走的流程,而不是要你们决定我们家老三要不要订婚、跟谁订婚。” 大娘道:“你这孩子话说的,好像我们不希望这桩好事能成似的。大家都希望老三过的好点,可这不是有突发状况吗,而且事情涉及到对方身世,这点瞒着我们这边实在是不应该。” “这算什么突发状况?我们家早就知道了。”夏多多云淡风轻道。 “这不可能!”四婶撇嘴说。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是说半个文秀镇都知道了么?我们知道很意外吗?”夏多多讽刺的扬起嘴角,之后又看向我,“老三,你介意不介意?” 我立刻道:“不介意。” 夏多多说:“既然老三不介意,我也不介意,明天酒席照旧,你们谁还有意见吗?” 见大家都沉默,四婶便赔笑道:“多多呀,虽然你学问高,但是对婚姻这种事呢,毕竟没什么经验。在座的都是长辈,你就是把几个叔叔伯伯当外人,也应该征询你爸的意见不是?” 我和夏多多都看向老夏,老夏拿着烟,手指微微颤抖,顶着众人的压力好半天才开口,“我也觉得那孩子不错,但是……” 听到他话音一转,我心便猛然沉了下去。 夏多多眼睛也透露出失望和愤怒,扬声打断他的话,“事情就这么定了!” 老夏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大伯见情形却有些气了,他身为一家之长,向来注重颜面,虽然不见得平时跟老夏多亲近,却觉得夏多多此举打了他的脸,打了整个夏家的脸! “你们家到底谁作主?” “我!”夏多多起身道:“从现在起,这个家的事我说了算!明天酒席照旧,你们有时间过来帮忙 ,吃饭时我就让人留张桌子。要是没时间过来,我就打电话让同事们代劳。至于份子钱,就都不要随了!我们不缺那三核桃俩枣,就当是老三孝敬你们的零花!” 夏萌萌也起身道:“不用大姐找人,我跟路青把附近几个饭店的厨子和跑堂全包了,客人到时只用坐着等吃就行。” 整个屋子的气氛就像被冻住,连几个不懂事的堂弟也跟着安静了。 五叔讪笑,“你们自己就把事情全都定好了,还请我们来商量什么,专程打我们脸哪。” “就是就是,现在秋收,家里正忙着呢。”五婶嘀咕着附和。 夏多多毫不客气道:“那你们回去忙吧!还有谁家农活儿没干完,也都跟着回去吧。” 五叔两口子对看一眼,却坐着不动,也不再说话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却没有一个人离开,好像都在等看后戏一样。 夏多多环视了一周,慢悠悠道:“既然大家都没事儿,就坐在这儿聊会儿家常吧。夏亭,过来。” 夏亭年纪小,却很机灵,平常跟夏多多颇为亲近。听到召唤立刻从大娘腿上爬下来,跑到夏多多跟前,“多多姐,叫我做什么?” 夏多多问:“脸还疼不疼?” 夏亭摇头,“不疼了。” 夏多多在他小脸上摸了把,同四婶道:“婶,不是我说你,亭亭虽然有时候调皮,但是大多时候都是很乖的。我大娘家虽然儿子多,但是上面那四个加起来也没这一个宝贝。就算他有时候做错了事,你教训两句也就算了,这脸可是不能再打了。” 大娘闻言立刻瞪大眼睛看向四婶,四婶脸刷的红了,“谁打他了,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多多姐才没有胡说!”夏亭躲在夏多多身边道:“那天我在四婶家玩,她说她镯子丢了,非说是我拿的,打我脸,还骂我是个小贼偷……” “蒋会萍!你这么大人,丢了东西居然冤枉一个孩子,我们家夏亭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会稀罕你一个破烂镯子?难怪那些天你老在我们家门口骂街呢,感情是骂我听的是不是?” “大嫂你听说我,都是误会,误会……” 夏多多又看向二伯,“前段时间四婶不是给我民哥说媒么,结果彩礼备好,事情却黄了,女方家死活不同意,也不说原因,您还不知道为什么吧?” 二娘脸色铁青道:“为什么?” 夏多多说:“有人跟女方亲戚说我民哥出过车祸,那里不行,不能算个正常的男人。结果那亲戚是个大嘴巴,最后传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二伯咬牙切齿的低吼,“蒋会萍!” “不是我说的!”四婶慌慌张的叫道。 “除了你不会有旁人!就你跟女孩的姨是中学同学,当初是你拉的红线,吃饱了喝足了拿够了好处居然还干出这种下作事!你说谁不行,谁不是个正常男人?” …… 吵了老半天后,四叔拉着四婶夺门而逃,二娘举着剪子追出门去,大娘也抱着夏亭在后面跟上。 “还坐着干什么,快点出去看看啊!”五叔怂恿五婶,两人走前还不忘往口袋里装上几把瓜子。 屋子椅子横七竖八的着,糖果和坚果散了一地,几分钟竟然走的只剩下大伯和我们一家四口。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大伯长长叹息一声,背着手大步离开。 老夏脸色发灰,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举起烟灰缸砰的一声磺在夏多多脚边上。 夏多多眼也不眨,冷冰冰的回望他。 “闹成这样你可满意了?”老夏颤声问。 “满意。”夏多多果断的说。 老夏指着她骂道:“孽障,你给我跪下!” 夏多多面无表情的作势要跪,我却将她拉住。 今天的事,我特别感激夏多多。至于那些叔叔婶婶伯伯大娘什么的,遇到事情个个都是一幅幸灾乐祸的嘴脸,哪有丝毫亲情可言? 我在别人面前可以恣意放肆,却不能这样对待老夏,这两年我已经习惯了顺从他,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只因我曾经亏欠他太多,所以不想再看他伤心难过。 但是今天的事,倘若不是有夏多多出面力挽狂澜,我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我问老夏,“为什么要罚大姐下跪?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都做不得主,没人在乎我怎么想,也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大姐却都替我说了,她说的是我想说的,做的也是我想做的,有什么地方错了?” “反了天了你们!就算你大伯四婶他们讲的不对,她也可以好好说话,为什么要冷嘲热讽搬弄是非?” “搬弄是非?我宁愿要一个搬弄是非的大姐,却不想要一个遇到事情只会替他人着想的爸爸。那是你的手足,想要尊重他们也是你自己的事,我们没有受过他们什么恩惠,也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过任何好处,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来成全他们呢?” 说这些话时,我的心几乎在滴血,我真的不想伤害老夏,但是更不能让他伤害今天站出来保护了我的大姐。 “好好,真好,让你们读了这么多年书,结果连基本的孝道和礼仪都不懂得守了!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爸……” “别管我叫爸!我没你们这样的女儿!这个家的事我不管了,也管不了了,你们都有能耐,就自己看着办吧!”老夏怒气冲冲的说完,弯着腰脚步蹒跚的离开了。 我望着他不再挺直的脊背,胸口憋闷的说不出话来。好好的一桩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你也是希望我以后活得快快乐乐,不是么? “萌萌,把屋子里收拾一下。”夏多多跟二姐吩咐完,又拍我的肩膀,眼睛迸发出耀眼的光,语气紧定道:“他不管,我管。我说了,从今天起,这个家——我作主!” 夏多多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了,夏萌萌在打扫客堂,我坐在房间发呆,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有人敲门。 我略感烦躁,“谁?” “是我,”许世唯推门进来,微笑着看我,“我过来看看你。” 我看着他,心里一下子涌出许多感慨出来,以前跟他结婚都平平淡淡的,没想到这次订婚却出了这么多状况! 许世唯将门关上,“我来的路上,碰到你爸了。” “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去找大伯商量明天的事,叫你不要担心。” 我心口一紧,觉得既无耐又心疼,刀子嘴豆腐嘴的老夏,你不是说不管了么?怎么又去大伯家了?下午闹的这么僵,现在去不是找骂吗? 我几乎能想象得出老夏坐着听大伯大娘发脾气的尴尬模样,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如今为了我的事,连脸面都豁出去不要了。 我们几个可以不遵守那些老规矩,不在乎街坊邻居怎么看,但是他作为爸爸,却要固执的替我们守着那些礼节,免得让人看了看所谓的笑话。 我不赞同他的为人,甚至觉得他有些封建愚昧,但是我无法拒绝一份深重无私的父爱。 许世唯抱着我,“你心情看起来很差。” “你家人对你好么?”未经任何思考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说完我又觉得懊恼,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确未必存在血缘关系,但是他们给予许世唯的爱却不比这世界上任何一对父母少! “很好,”许世唯看着我,眼神专注而温暖,“虽然我不是爸妈亲生的,但是他们对我和亲生的没两样,我之前没提过这件事,你生气吗?” “不生气。”我更生气拿这件事出来作文章的四婶。 亲生的未必会亲,抱养的也未必生疏,亲情亲情贵在一个情字,至于血缘亲不亲有那么重要吗? “真希望时间过的快一点。”许世唯说。 “嗯?”我不解。 “如果我们明天不是定婚,而是结婚,那该有多好。” 我的心情慢慢好转起来,“还结呢,差点连订都订不成。” 他好奇心真不重,也不问我这么说的原因,只是淡淡一笑,“姻缘天定,谁都破坏不了。” 这天晚上,许世唯走后,我就睡下了,还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尾指上被人绑了一根红线,红线的另一端,绑着许世唯。 然而他手上的红线却不止一根,而是红线密密麻麻许多根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我质问许世唯,“这到底怎么回事?!” 许世唯一脸无奈,“别人绑的,不关我事。” 姻缘天定?谁都破坏不了?啊呸! 我冷笑着抬起手,豪情万丈的喝道:“来人,拿——剪——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内容家长里短的事情是有些多,从下章起就好了,时间线会随三断慢慢拉到大学,最后走上社会,开辟出另一个全新的世界,那就是文案剧透的了……不要不耐烦T T,我已经努力压缩情节不注水了~~~ 大家有任何意见都可以在文下提【谢绝谩骂】,我会参考大家建议做到更好。 最后:【晚上19:00左右还有一更!】留言满25个字有积分送~~~~~~~~~~~~~~~~   ☆、第48章 喜事临门 一大早醒来,想到昨晚的梦境还觉得不可思议,夏萌萌站在石榴树前拍我窗户,“三儿,快起来,你看树上站了好多喜鹊!” 我爬起来,推开窗户一看,果然见大门口桐树枝上,密麻麻的站着一群。确实很少见这么喜鹊聚集在一起,不过妖怪都见了那么多,家里多几只鸟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起来洗了把脸,换了身颜色鲜亮的衣裳去吃早饭。 饭桌上夏多多问夏萌萌,“路青请的人几点过来?” 夏萌萌说:“大概七点,快了。” 夏多多说:“到时候让他们直接把火挪到后院,桌子门口巷子里去,省得弄脏了咱们院子。” “哪有这样的?”老夏不乐意了,忍几忍到底还是出声了,“灶火立前院,席宴摆后院,许家的亲戚坐客堂。” 夏多多说:“你昨天不是说不当家了么,就按我说的办!” 老夏没好气道:“你爹还没死呢!等我过了百年,你再来当这个家!” 绕是夏多多往日伶牙俐齿,得了这话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坐了会儿悻悻道:“不当就不当,反正早晚都是我的。” 我们饭吃到一半时,路青就带着人过来了,浩浩荡荡的开着卡车,拖着满车的桌椅餐具还有锅灶。 “萌萌!吃完饭没?” “刚吃完,你呢?” “我也吃过啦,萌萌,你要多吃点,这几天你肯定为三段操心没吃好,感觉人都瘦了……” 老夏在边上一幅牙要酸倒的表情,拿出一个女婿半个儿的架式吩咐路青,“行了行了,都等着呢,赶快先把东西卸下来吧。” “好咧,”路青准备上车,走两步停住,“爸,今天预计多少桌来着?” 老夏说:“预计是十四桌,但星期天人多,还有一些小孩子,先往多了算,五十桌吧。” 站了会儿,老夏回头跟夏多多说:“你别闲着,去把你大娘和婶请来。” 夏多多直接干脆的拒绝,“不去!” 老夏抽了根竹竿威胁,“你去不去?等下文秀那边来了女眷,咱们这边谁当陪客?你去合适还是我去合适?书都读傻了不通一点人□□故,不怕人男方家里笑话咱们,快去!” 夏多多思考了下,抬下巴跟我示意,“老三去。” 老夏挥竹竿,“我让你去你还吩咐老三?” 我把老夏手里的竹竿夺过来立墙边,“行了行了,我去就我去。” 到大娘家后,不待我开口便道:“亭亭还在赖床,等下我给他穿了衣服就过去。” 她虽然不喜欢我们三人,但是大家长嫂风范还是有的,所以也没刻意为难。 接着去二娘家,发现门已经锁了,邻居说:“已经带着孩子去你们家啦,前脚刚走!” 然后去五婶家,她正坐在门口剥玉米,见我连忙道:“我今天没空就不过去了,礼钱让你叔中午给带过去……” “行。”我调头就走。 走了十几步后,突然听到她在后面叫,“算了,想想我还是得去,再怎么着也是应你一声五婶不是?活不儿干了,明天再说!” 除了四婶,几个人都算是请过了,我准备打道回府。 五婶小跑跟在后面,“三断,慢点,去你四婶家了没?” “没。”我如实回答。 五婶说:“还是去看看吧,她昨天晚上回来就病倒了,天不亮就打电话说请医生……” 我问:“什么病?严重吗?” 五婶说:“挺严重的,这才一夜功夫,就病的下不了床了,我刚从她家回来。” 我犹豫了几十秒,才决定拐到四婶家去看看,喊了两声没人应,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四叔见了我,很是意外,“三段过来了啊。” 我说:“听说我婶病了,就过来看看,她人呢?” 四叔指指卧室,“正让人给瞧着病呢,我烧点开水,你自己过去吧。” 我点头,快步走过去,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大妹子啊你这病……等下,再我再摸一会儿……” 冯瞎子?!四婶究竟生的什么病,为什么不请医生,而是找这个老色鬼? “咳咳。”我清清嗓子走进去,冯瞎子立刻把手从四婶胸口拿走,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开始把脉。 四婶见我了,愣住,“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五婶说你病了,没事儿吧?” “三断,过来,”四婶拉住我的手开始哭,“四婶对不住你,你看昨晚还想着今天去给你帮忙来着,今天就没出息的病倒了。” 我看她面色灰白,满头乱发,着实不像装病的样子,心便软了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谁想生病啊,有病就请个医生看看,别找那些没用的神棍。” 四婶哽咽,“你婶这病啊,一般医生看不了。” 冯瞎子说:“他们看不了,我也看不了。” 四婶一下子慌了神,“您怎么会看不了呢?您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半仙啊!” 冯瞎子道:“你也说了,我只是半个仙,你得罪的人来头太大,我看不了,看不了。” “那怎么办?您得给想个法子啊!求求你了,大仙,您要是能把我这病看好了,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想要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这不是钱的事,”冯瞎子指了指嘴,“这人哪,不能嘴上没门藏不住事。你开口前得好好想想,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你这是典型的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四婶去拉他的胳膊,“我过去话那么多,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说漏嘴,又得罪了哪路神仙,求大仙救救我,劳您给指条明路!” 冯瞎子也不说话,闭着眼睛一脸高深的在那故弄悬虚。 想到家里此时正忙得热火朝天,我立刻没了在这儿围观的心情,便道:“四婶,您还是找个医生看看吧,啊,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等忙完了再跟大姐他们来看您。”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冯瞎子却突然睁眼做了个动作,拿手指着我,四婶立刻叫道:“三断,不要走!” 我看到冯瞎子的指示,却不懂他什么意思。 四婶改拉住我手,“昨天的事,是婶子错了,你就行行好,饶了我这回吧!哪怕是看你四叔的面子,也别跟我计较,成么?” 我揉额角,“我没听懂,怎么人你生病,会扯到我身上呢?” 四婶道:“我昨天从你们家回来,还好好的,到吃晚饭时突然听到耳边有谁拿着大喇叭在诅咒我,声音特别大,骂的特别脏,特别难听……” 我无奈,“你这明显是没休息好吧。” “不!虽然医生也这么说,我也看不到那人,但是我能肯定,确实是有人在骂我……许大仙,你说是不是有人对我使了什么法术?” 冯瞎子摇头,“那倒不是。” 四婶追问:“那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冯瞎子却不回答,而是摸着肚子说:“唉呀,我这早饭还没吃呢。” 四婶立刻道:“大仙你爱吃什么,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做饭!” “我啊,也没什么爱吃的,就是平时喜欢喝两杯小酒,最好呀,是喜酒……因为可以沾点喜气儿。”冯瞎子嘿嘿笑道。 我算是明白了,他这是想要去我们家蹭饭呢。见我不出声,四婶便急道:“巧的很,我这个侄女今天刚好订婚,就在东头摆酒,大仙您要不先去吃着?吃饱了再来给我瞧病?” 冯瞎子佯装推辞,“唉呀呀,这么巧啊,你看我也没来得及备什么礼,平常也不喜欢随身带钱,空着两手去多不好意思……” “唉呀,都是自己人,谁不知道您冯大仙的名声,来我们家喝酒已经是给足了我们面子,还谈什么钱不钱的!三断,赶快带你冯伯过去吃饭,记得跟你爸说,要坐主客位,坐主客位!” 路上,我没好气的跟冯瞎子说:“大仙,你这是掐着点到我们家来蹭饭的吧?” 记得上次在小姑姑家,他就说过想来喝喜酒,我也没放心上,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冯瞎子笑道:“瞧这话说的,我冯大仙的名声摆在这儿,还愁没人请客吃饭?我这不是碰巧赶上了嘛,刚好给你们捧个人场,热闹。” “我四婶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 “病倒是没病,就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被妖怪给缠上了。” 妖怪?我现在对这两个字尤其敏感,停下脚步问他,“什么妖怪?” 冯瞎子笑,“山膏,听过么?” 我摇头,“那是什么妖怪?” “一种始于先秦的妖兽,本体只有我们拇指大,形状如小肥乳猪,喜好窃听,擅长骂人。潜伏在人耳中,可以不眠不休的骂上三天三夜,轻者被搅得神经衰弱,重者暴毙而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还有这种诡异的小妖怪?模样听描述还算可爱,可是行为……趴人耳朵边上不眠不休骂上三天三夜,简直恶毒之极! “大仙您知道的还挺多。”我这句是由衷的夸奖。 他却恭着双手,露出一幅受宠若惊的表情,“过奖过奖,比普通人多读了点书,会点雕虫小技而已。” 我本想继续细问,却不妨有东西从冯瞎子袖子里‘当啷’一声掉了出来。 竟然是个女人戴的金镯子,眼熟的很。 我将东西捡起来看了看,果真是曾出现在我枕边的那只,四嫂的陪嫁物品。想起在小姑姑家的相似经历,我便生气又可笑,“大仙啊大仙,你这手脚不净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我四婶请你来看病,好歹也不会亏待你,你竟然连她压箱底儿的东西都不放过!” “惭愧惭愧……老毛病,想改也改不掉啦。”冯瞎子面色不改的说。 我将镯子放到自己口袋里,为难的同他道:“你说你这样,我怎么敢请你回家吃饭?” 冯瞎子信誓旦旦的保证,“放心!我就是把双手剁掉,也不敢偷你们家一针一线!” 我威胁,“最好保证你能做到,不然的话……” “不敢不敢。”他诚惶诚恐的说。 我带着冯瞎子回家,发现前后才不过一个小时,客桌已经被坐得满满的。 而且客人都是生脸,几十桌竟然没一个认识的。打扮也是奇奇怪怪的,有穿旧麻衣的,有穿绸缎的,有美得跟仙女儿一样的,也有丑的让人不敢看第二眼的……总而言之,诡异。 好不容易瞅了个空座,我拉开椅子跟许瞎子道:“大仙你坐这儿吧。” 冯瞎子抬屁股坐下,旁边的女人却重重咳嗽了一声,冯瞎子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我留意了下,是个美貌如画的女子,眼睛上挑带着媚气,皮肤莹润有光,穿着薄纱,胸部隐在里面若隐若现,既有孩童般嫩滑的肌肤,又有四十岁成熟女人的妩媚,竟让人猜不出具体年纪。 见冯瞎子万分紧张的模样,我便好奇的问他,“怎么了,大仙?” 冯瞎子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低声同我道:“求姑奶奶饶我小命吧,大仙这两个字今后可千万别再叫了,小的当不起呀。” 我急着离开,便点头应付道:“好吧,半仙。” 话音刚落,女人又跟着咳了两声。 冯瞎子继续擦汗,“姑奶奶,半仙也不能叫,直接喊我冯瞎子就好,你要是觉得不礼貌,就唤我一声冯伯……” “咳咳!”女人又跟着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冯瞎子连忙道:“就叫冯瞎子,冯瞎子!千万可别叫错了!” “冯……先生,”我还是觉得直接叫人瞎子不妥,便改口叫先生,“您先坐着,我得去忙了。” 女人拿手帕掩着笑,吃吃笑道:“还不坐?” 冯瞎子二话不说的坐下去,我看他畏手畏脚的样子,觉得很是可笑。没想到这个没脸没皮的冯瞎子竟然会怕一个漂亮女人,看来世间万物都是有弱点的。 我到里间找老夏,问:“桌子好像不够啊,还没到中午呢,怎么就全坐满了?” “就是星期天也不该这么多人啊,”老夏也纳闷,思索了会儿跟路青道:“这样,你再去拉五十……不,拉一百幅桌椅,后院摆不下就摆到隔壁老刘家的空宅地上。” 我问:“有什么事让我做的吗?” 老夏看我一眼,“你今天什么事都别做,好好在屋里给我呆着。” 快到十点时,路青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跟老夏说:“爸,外头又坐满了,还得再添桌子……” 老夏难以置信道:“怎么又坐满了?” 路青解释,“您不知道刚才外面来了多少人!有个女的,一下子带了三十多个小孩过来,一下子就占了五六桌。” 老夏震惊,“什么?三十多个?她是幼儿园老师吗?!” “应该都是她亲生。” “谁家女人能生那么多?” 路青笑,“别说你不信,我没亲眼见到我也不信,那群小孩都到我腰这儿,一般高,一个模样,年纪大小还差不多。我大娘已经够了不起了,一下生俩双胞胎,没想到人家更厉害!” 老夏头疼,喝斥道:“别在这儿闲话了,赶快去找桌子!有多少找多少,这还不到饭点呢就不够用了,等下许家亲戚来了坐不下,岂不是让人尴尬?” 我在旁边坐着,满脑子都是路青刚才说的‘生了三十多个孩子的女人’,从科学上说,这根本不大可能吧?除非……她根本不是人! 不是人?那会是什么?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我走到窗户边上,扒开窗帘往外看,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竟然比起夏萌萌订婚那会儿客人还要多! 然而,熟悉的面孔却没几个,根本不是我们这边的亲戚,甚至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当然也不是许世唯那边的亲戚,于是问题就来了……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十点半时,许世唯那边的亲戚陆陆续续到了,我总算是看到了几个熟人。 十点四十五分,路青再次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不好了,爸,有人故意找事儿。” 老夏一愣,“什么人,找什么事儿?” 路青说:“好像镇上有家死了人要出殡,还非要从咱们家大门口经过!” 老夏皱眉,“这个时候出殡?” 路青点头,“抬棺材的人说话也不好听,一看就是故意来找事的。” “呸!谁家会拿死人找事儿?”老夏瞪他一眼,“虽然是在咱们门口,但路是大家的,先让人家过了再说。” 路青迟疑,“可是……” 老夏说:“没什么可是的,走哪是人家的自由,让他们过!” 路青跑出去没两分钟又回来了,“爸,爸!外头两帮人打起来了!” 老夏惊的烟头都戳到了手指上,“怎么会打起来的?” “外头客人堵着路,死活不让那帮人过,那帮人抬着棺材非要硬闯,于是就打起来了……唉呀爸,您别守着老规矩坐在屋里谋划了,赶快亲自出去看看吧!” 老夏犹豫了片刻,“我得出去看看,大喜的日子闹出乱子可不好,老三,你在屋子里呆着,哪儿都不许去,敢出房间门,我打断你的腿!” 在青莞的风俗里,订婚的姑娘在客人到家后是不能出门的,只能呆在房间里。 我心痒的跟猫抓一样,奈何出不得门,只有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看,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太吵了,又是鞭炮声又是喝彩声还有吹唢呐的,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趴了一会儿,我泄气的躺到床上,夏萌萌呢?她去哪儿了?按理说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房间陪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很肥很肥的二更来了,我够勤快吧^^   ☆、第49章 群妖之首 夏萌萌迟迟不来,我便愈发感到无聊,正在发呆的时候,听到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窗户。见我不理会,对方便一直敲敲停停。 我坐起来,走过去,将窗户轻轻推开一些,透过缝隙望出去,待看清来人后,不禁愣住。 来人一头乌黑长发,仅用丝带束起,脸庞清丽秀气,穿着宽大白袍,仅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在他旁边,行人来了又去,却都对其视而不见,仿佛不曾存在似的。 他看着我,微笑,“好久不见。” 本来还有些迟疑,但是他一口,我便立刻认了出来,曾在深夜前往医院看我,并自称是我故友那位。 我问:“你怎么来了,是专程来喝喜酒的么?” 他却摇头,“我不是来喝喜酒,而是来破坏你的订婚宴的。” 虽然行为卑鄙,倒也坦荡直接,我怔了下,说:“刚才我听说有人抬着棺材出殡,难道是你让人做的?” 青莞镇上住记说多也不多,也就两三千户,我家门口的那小胡同并不是主道,平时走的行人都稀少,怎么会有人送殡专程走这里,还刚好挑我定亲的日子。 他点头,“不错,是我让做的。” “莫非我以前得罪过你?” “并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曾经和老朋友约定过,要保护好一个人,让她过平平淡淡的生活,所以今天我来了。” 我摇头,“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不置可否,“你不用懂,只需要明白,作为老朋友,你和天下任何一个男子结合都会献上祝福,却唯独除了今天要订亲的这位。” 我说:“原因呢?我想要知道为什么。” 他却沉默了,“抱歉,我不能说。” 我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我之前还有些怀疑,现在却能肯定了,在医院里,是你用了什么方法才让我不能下地走路吧?”他不见得是想伤害我,却想用这法子拖着让我拖延订婚日期。 他点头,“指使你同学弄断你的腿,然后再到医院里用禁咒令你无法下地走路,让人把许世唯的身世透露给你四婶,都是我做的。” 这么说,竟然是我错怪梁雪了么?我叹气,“你对我对完这些事,还说是我老朋友,不觉得可笑么?” 他声音有些冷,“你觉得这些小伎俩可笑,却不知我费了多少心思,要知道在他面前做这些事并不容易。我只是想要结束掉这段错误的感情,因为同他结合只会让你感到痛苦。” “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我现在头脑清醒的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你所谓的故友啊,承诺啊,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或许是认错人了,不如再换别人试试?” 在我们聊天的功夫,院子外面开始恢复安静,唢呐声和敲打声都听不到了。 他神情开始现出焦躁,“我再问你一句,可愿随我离开?” 我想也不想的摇头,“你还是走吧。”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红丸置于窗台上,“此药醒神丹,现世仅存一粒,倘若他日你后悔了与此人结合,便将它服下,你会知道所有事情的来笼去脉。” “我用不着。” “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他叹了口气,竟然纵身化成一只白鹤,“我已言尽于此,能做的也都做了,可惜你始终执迷不悟……既然如此,我不再劝阻了。醒神丹你还是留下吧,倘若自信日后不会用到,便自行丢了它。” 言罢展翅而飞,只留窗上那枚散发着异香的药丸。 我捏起来看了看,发现药丸表面还裹着层红蜡,阳光下反射着粉色光芒。 犹豫了片刻,我将药丸朝院子外面丢了出去,刚脱手,房间门便被人推了开,老夏走进来,没好气的瞪我一眼,将窗户关上。 “外面怎么样了?”我问。 老夏擦着汗气恼道:“别提了,好好的喜日子愣是动起手来了,打得一地血,还有几个直接躺在地上……连警察都来了!说年轻人火气大也罢了,有的都满脸皱纹胡子一把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跑去凑热闹!” “呃……最后怎么着了?” “听见警车一响,全撒丫跑了,七八个警察,愣是一个都没追上。棺材也没人要了,警察给抬到马路边去了,说等下排查下到底是谁家的。唉呀,今天这事儿办的太乱,把我都忙晕头了,萌萌订婚那会儿人虽然也多,但是没这么多事啊。” 路青喘着气跑进来,进屋就直接躺倒在椅子上,“可算是上菜了,让我歇会儿……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把你二姐给支我家去了,要不让她见了刚才那架式,不得吓哭啊!” 我说二姐怎么没影了,原来是路青给使的小心眼,不过他做的也对,今天看似满院子的客,说不定大半都不是人……夏萌萌胆子小,不在家里也好。 我给路青倒了杯水,“姐夫,辛苦了。” “不辛苦,”路青将水一饮而尽,拍着腿说:“我订婚那会儿只顾着被人灌酒了,都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事儿。” “灌酒?”我才想起来一件事,“许世唯来了么?” “来了,在客堂陪叔叔伯伯喝酒呢。” “他不会喝酒……姐夫你过去帮忙挡挡?” 路青道:“不会喝酒也得喝啊,这事儿怎么能挡得了,不过我可以去帮你看看情况。” 结果路青去了五六分钟才回来,进屋就跟我比个大拇指,“你家小许真厉害,别看长的细皮嫩肉跟个姑娘似的,喝起酒来跟喝水似的,那么大一杯白酒,眼都不眨一下,完了面不改色!大伯他们都看得眼直,五叔都快趴下来了,他愣跟没事人一样。三儿,你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护短了,他这要叫不会喝酒的话,那就没人会喝酒了!” ……倘若换了旁人说这话,我肯定以为是在骗我,可是路青不会撒谎,他眼中闪烁的敬佩也不是假的。 真没想到,许世唯竟然这么能喝酒,我怎么记得他以前沾酒就醉呢? 路青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才过了一小会儿,又有人将门推开了,急匆匆道:“路哥,快快,荤菜好像不够!” 路青立刻跳起来,“什么?我还特意让人把猪牛羊肉各多送了二百斤肉呢,怎么可能不够?” “别提了,后院客人都跟饿狼似的!我菜端过去还没离手,放桌子上就空了,我都没看清是谁下的筷子!而且他们只吃肉,素菜连看都不看直接给丢到桌子下边!怎么办啊,都这个点了,现在上哪儿买肉去?” “镇上几个月前不是新开了家冷鲜肉店吗,我这就过去看看!”老夏二话不说的出了门。 来人道:“那家的肉贵不说,七八天没个买肉的,估计库存也就几十斤,夏叔拿回来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路哥再想想办法吧。” 路青拍着脑袋打圈儿,突然叫道:“有了!刚才几个客人来时不时牵的有羊吗?这不现成的吗?都拉到空地上宰了!” “现宰啊?怕来不及吧?” “嫌麻烦啊,哥给你们加钱!快去!” 路青将门关上,再次跌坐到椅子上,“妈唉,今天咋这么多事儿。” 我好奇的问路青:“姐夫,羊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一挥,郁闷道:“别提啦,刚有几个人进门登记随礼时说没带钱,用家里的羊抵。大手笔!十多只肥羊呢,看得那帮厨子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家里没地方,我就让人拴在池塘边上了。我还纳闷呢,怎么随礼还能随群羊的,赶情这是人家给自己备菜呢!我这到嘴的羊肉串啊,涮羊肉啊……是吃不成喽。” 见我不沉默,他便凑过来,“三儿,我问句话你别生气,你家小许不是出身书香门第吗?据说还是六代单传,哪来这么多奇怪亲戚啊……” 我斜视他,“你怎么知道是文秀那边的亲戚?” 路青道:“咱们这边的我都认识,不是小许那边的还能是哪边的?非亲非故的人家好意思拖家带口的来蹭咱们一顿饭?当然,也有这样的,但是你不能说这几百号人全是吧?” “反正不是文秀那边的。”说完这话我也似乎醒悟过来一件事,好像种种怪事,都是源自同许世唯订婚。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妖怪,反倒是许世唯,见了妖怪一直反应平淡,好像已经见惯了似的……可是过去我跟他结婚三年,也未发生过一件类似怪事啊,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夏多多踹门进来了,黑着脸一脸不悦。 “怎么了,大姐?”路青虽然年纪大,但是很怕她,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吓的立刻站了起来。 夏多多走到我跟前,没好气道:“我听人说,那个冯瞎子是你亲自带到家里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说:“四婶生病下不了床,请他过来看,非让我把人带回来吃饭。怎么,他得罪你啦?” “有个小姑娘坐他后面,那老东西竟然下咸猪手摸人家的手!” 果然狗改不了□□,我心里暗骂一句,忙问:“他现在人呢?” 夏多多冷笑,道:“我把让人把他丢出去了。四婶生病了?刚才外面打架她还包着个头巾在人群里看热闹呢,她哪是生病,分明是自己作出来的毛病!” 关于冯瞎子和四婶,我只想说但凡人活在世上,多多少少都应该是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但是恕我眼拙,这两位我是半点都没看出来…… 有人端了几个菜进来,我跟路青、夏多多几个坐下来吃了点。 中途跑堂又进来了无数次,什么有人吃完了拿盘子自己跑厨房要菜啊,什么威胁自己要多上一盘不然就揍你啊,什么肉炖的太烂没有嚼头希望三分熟带血丝的呀……总而之言,所有的信息都汇聚成一句话:今天的客人很奇葩! 夏多多想起了一件事,“刚才被冯瞎子摸手的那个女孩子,好像是你同学,叫什么熊南南。” “她来了啊,老夏不让我出门,等下麻烦大姐代我跟她招呼一声。” “没问题,”夏多多起身,“以后不准再把冯瞎子带家来,谁说的都不行!” 我立刻点头,“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订个婚都这么麻烦,结婚会是什么样?我这辈子都不想喝第三个人的喜酒了。” “大姐……” 夏多多也不理我的感动,面无表情的出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两点,院子总算安静下来了,夏亭跑进来玩,笑嘻嘻的拿着手里的东西给我看,“三姐,你看我捡了一个好东西!” 我定晴一看,正是被我扔出的醒神丹,便拿了两把糖果给他换了回来,想扔掉又担心被人捡了去,只得暂时放在抽屉里。 两点半时,客人总算是走完了,我终于被获准出门,外面满地狼藉,空中洋溢着醉人的肉香和酒气。 许世唯过来跟我道别,脸色不变,耳根却红了,想必今天受了不少调侃。 我摸了摸他脸,“没事儿吧?” “让我抱下,”他将我揽进怀里,贴着我脸颊亲了下。 我象征性的推他一把,提醒道:“别让人看到了。” 他笑笑,低声道:“看就看,我抱自己老婆有什么关系?” 我只得由着他抱,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唤他,许世唯才将双手松开,欲言又止道:“夏三断……” 我看着他,“怎么了?” 他说:“定了婚,就是我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能再反悔了。” 我拍他,“放心,我自愿的,绝不反悔。” 许世唯走后,路青带人将院子打扫了一遍,见了我痛心疾首道:“羊肉吃的精光,连根排骨都没剩下!” 我笑,“你真想吃,明天让我二姐给你买一只。” 我们两个正闲聊时,四叔从外面进来了,“三断,你四婶让你过去。” 我环视一周后,才想起冯瞎子早被夏多多给赶走了,他不在,我去有什么用?不过想到之前跟她说喜宴结束过去的,现在失言怕不太好。 夏多多不在,路青还要留在家里善后,我便自己提了两件礼物过去。 半路碰着夏亭,非要嚷着一起去,四婶家里不干净,我怕他去了有个好歹,便为难道:“你要是找着冯瞎子,我就带你过去。” 夏亭却拍手道:“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宝乐婶家,刚才我看着他进去的!” 既然知道了冯瞎子的去处,便有必要带上他。 我跟夏亭去了宝乐婶家,敲半天门却没人应。 我问夏亭,“你确定冯瞎子进了这里?” 见夏亭很肯定的点头,我便大声道:“冯先生,冯半仙,冯大仙,你在里面吗?” 冯瞎子慌慌张张道:“啊,在在在……姑奶奶,别叫了,我马上来……” 我不管,只管冯大仙冯大仙的继续叫。 没一会儿,冯瞎子衣冠不整的出来了,慌慌张张的系着扣子,“小姑奶奶,您行行好闭上嘴成不成,再叫我这条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你在这里干嘛?”我明知故问。 冯瞎子腆着脸说:“帮人瞧病嘛,干我们这行的,起早贪黑的拿不了两个钱,就是积个德行个善给菩萨添个香火钱……” 夏亭一旁崇敬道:“冯大仙可真了不起!” 冯瞎子立刻去捂他的嘴,“可不能乱叫,我就是半瓶不满的江湖术士而已,称不起大仙,称不起大仙!” 我失笑,“怎么,看你这样子,莫非今天撞上大仙本身了?” “说不得说不得。” “那我换个问题,大仙和神仙有什么区别吗?” 虽然我不耻冯瞎子的为人,但是对他肚子里的东西还是很感兴趣的。 冯瞎子幽幽道:“神仙就是修道成仙的仙人统称,而大仙,只有青丘出来的狐妖才能被称为大仙。” 青丘狐妖?我想起喜宴上坐在冯瞎子旁边那个的女人,难怪长的如此娇艳妩媚! 我问:“把你吓成那个样子,狐妖很厉害么?” “当然!”冯瞎子恭敬的做了个礼拜的手势,“做我们这行,可以不拜佛不祈祷,但是绝对不能得罪大仙。” “妖怪当中也分尊卑么?” “当然!” “那最厉害的妖怪是谁?” “……”冯瞎子看看我,却闭口不言。 我只好道:“冯——大仙!” “是白泽!”冯瞎子立刻道:“他早群妖之首,自盛世而生,师出昆仑,持有帝王书,能指任各国首领。知过去,通未来,凡在妖界列有名目的,都以白泽大人为尊,只是……” 我好奇心彻底被他勾了起来,“只是如何?” “数年之前,他因情所困,已决定永世闭关不再出山,现在所有职务都由旁人代掌。” “是谁替代了白泽?” 他一脸痛苦,“小姑奶奶,你逼我透露这么多天机,早晚要将冯瞎子害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你们的意见对我非常非常重要!明天努力双更战10000字~   ☆、第50章 山膏初七 我还想再问,奈何已经到了四婶家门口,正打算敲门,冯瞎子却把我拦住了。 “夏三小姐,你说你这婶子的病……我是治呢,还是不治呢?” “什么意思?” 冯瞎子道:“你要是想要她好,我就老老实实把她身上山膏给赶走,你要是不想让她好,那我就……嘿嘿。” 我盯着他,“早上你不是说山膏在人身上呆太久,会致命么?我四婶虽然爱嚼舌根说人闲话,但怎么着也罪不致死吧?” 冯瞎子了然点头,“我明白了。” 我们进去后,见四婶躺在床上,头上系着条蓝色三角围巾。 看来夏多多没说错,她方才果真跑去喜宴看热闹了。看她脸色,已经憔悴的没有一点血丝了,病情严重到这种地步竟然还忘出去围观打架,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见了冯瞎子,四婶激动的不得了,又看看我,“你看这孩子太懂事了,来看看我病就好了一半啦!还带什么礼物……把东西放我床头吧。” 见我把东西放下,她用手摸着才安了心,又跟冯瞎子客气,“大仙……” 冯瞎子摆手装逼,“叫我先生就好。” 四婶便道:“冯先生喜宴可吃好了?” 冯瞎子道:“不错。” 四婶急着坐起来,“那冯先生现在可以帮我看病了吧?” 冯瞎子拎着她耳朵凑上去听了半天,自语道:“这还挺精神,估计好多天没找到发泄对象给憋坏了。” 四婶一脸茫然,“冯先生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我这病好治吗?” “不好治,非常不好治。” 四婶脸吓的更白了,“求冯先生赶紧给想个办法,不管要多少钱我都给!” 冯瞎子道:“你这病啊,主要是你这张嘴给引起的。我就是眼下想办法给你治好了,怕日后也会复发,到那个时候,情况会比现在更严重,除非……” 四婶追问:“除非怎么着?” 冯瞎子道:“我给你写张符,你把它贴在上嘴唇上,至少两个月不要开口说话。” 四婶慌张,“贴上嘴唇上?那我怎么吃饭哪?” 冯瞎子支招说:“你可以把纸符暂时撩起来嘛。” “那……要是想出门呢?” “那就戴口罩呗,总而言之,两个月,符不能掉,更不能开口说话。” “那我要是染上个头疼脑热的咳嗽两声……” “憋着!” 我都有点佩服冯瞎子了,真能折腾,竟然想出这么个损招,两个月不让四婶说话,简直如同摘了她三魂六魄! 冯瞎子取了黄纸,剪成手指粗的纸条,拿胶水直接糊贴到四婶仁中处,叮嘱道:“记住,把这张符当成你的小命看,符在人在,符掉,人也没了。” 四婶苦着脸点头,冯瞎子命令道:“闭上眼,我没开口不准睁开。” 我趁四婶闭眼的时间,动作飞快的把从冯瞎子那里得到镯子塞到了她枕头下边。 冯瞎子拿毛笔沾了香油慢慢插到四婶耳朵眼里,轻轻捻了几下,让香油把耳朵浸透,然后取了一支香,点上后用手往耳朵里扇风,又示意我张开双手在耳朵下面接着。 不出两分钟,一颗黄豆大小的肉球从里面滚了出来,掉落到我手掌上。 停下来后,它才将身体张开,竟是个粉色小猪,眼睛闭着斜卧在我事业线上,好像被熏晕了一样。 我惊奇的看着它,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醒了这个豆丁大的小妖精。 在青莞,不少人提到四婶都是恨的牙痒痒,却只得秉承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古话礼让着她,没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竟然将她给治住了。 四婶眼睛闭着,却对自己病情紧张不得了,不能说话她便用手拍床,“唔唔……” 冯瞎子道:“好了,你睁开眼吧。” 我立刻将掌心握了起来,感觉像是捏了一块柔软硅胶,肉感十足又极富弹性,不敢握太松也不敢握太紧,生怕它跑掉或者闷死。 冯瞎子跟四婶说了什么,我全然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手心里寻个奇怪的妖精。 忍耐了许久,冯瞎子才跟四婶道:“天也不早啦,我也该走了。” 他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抬腿离开的意思。 四婶立刻从抽屉里拿出几张钱,冯瞎子收了钱,眼睛却依旧直勾勾的瞅着我带来的两件礼物。 四婶很快明白过来他意思,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 走出四婶家一段距离后,冯瞎子才道:“夏三小姐家里想必还有事,就不用专程送我啦。” 我将拳头举到他跟前,“这妖怪怎么处理?” 冯瞎子道:“放生或圈养都可以,山膏法力虽然不高,但却能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用途,三小姐自己看着处理吧。” “养……妖怪,不太好吧?”虽然我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但是得考虑对方毕竟不是一般的宠物。 “别人养不得,你却能养得。山膏喜好食肉,平日喜欢听些污言秽语,吃饱后可以让它出去自由散步,等累了它会自己回来的。山膏性格虽然暴躁,没有却鲜少主动攻击人类,所以三小姐可以放心的养。” 长的一幅可爱乖巧模样,怎么喜好如此另类独特?污言秽语有什么好听的?!这臭毛病我以后一定想办法给它矫正过来! 回到家,小家伙还没醒,我从夏萌萌房间找了个戒指盒,铺了个丝巾后将它放了进去。 约等到晚上七点左右,我正在看书,突然听到房间有人在打哈欠,立刻去看寻个戒指盒,山膏已经醒了,正坐着揉眼,看看我,有些懵懂。 我冲它挥手,“嗨……” “你妈B你谁啊?” 对方一开口我就有种将按死它的冲动。 做梦也想不到它会这样开场,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你……” 它再次打断我的话,“你这个小贱人,拿香熏老子,□□的还往我脚底下抹香油,要不是小爷道行高,肯定被你个丑八怪给摔死了!” 骂人不带重样,句句不离脏字,这他妈谁养得了?! 冯瞎子这老东西显然是挖坑害我! 我磨牙,趁它再度开口之前将圆珠笔举到它头顶,恶声恶气的威胁道:“再敢骂一句,我就戳爆你的脑袋!” 这家伙竟然是个看人下菜的主儿,几乎是立刻间便举起双蹄,紧紧将笔尖抱住 ,“漂亮姑娘不要啊,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马,以后我再也不敢犯啦。” “切,”我有点失望,它竟然这么没节操,还以为是个铜豌豆呢,结果是个软豆腐。 我叹气,决定放生,“虽然不是我把你从别人耳朵里弄出来的,但是是我把你带回家的,你现在睡醒了,就赶紧走吧。” 它有点难以相信,“诶?你要让我走呀?” “不然呢?你还想留下?” “那倒不是,我们山膏一族有个规矩,倘若被降服了,就得认那个人为主人!” 降服?我看了看圆珠笔,立刻将它收了起来,“没事儿,你走吧。” 它从戒指盒里爬出来,又抱着茶杯手柄爬到杯口,站在高处眺望了一圈后,在杯沿上蹲坐下来看我,“你真不打算收我?我是山膏族里最有灵气的!可以帮你骂人,一个晚上可以骂死两个呢!” “不需要!”我冷着脸看它。 虽然我自认坚强,骨子里却依旧是个标准的女人,容易被可爱的表象蒙蔽,当时一定是脑袋抽筋了,才决定带这个小妖精回来养! 见我毅然拒绝,它头迅速耷拉下来,嘀咕道:“为什么人类都讨厌我?就因为我爱骂人么?可这是我本能,根本不是我真的想骂呀……” 它撑着身体站起来,露出一幅极其伤心的模样,目光幽幽的望着茶杯里的水,“师父那里总是毕不了业,爸爸给交代的任务也没完成,结果还被人发现了,新主人又不要我……这样的膏生还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死了算!” “哎——”我连忙出声制止,却已经晚了,它像投篮球一样扑通一声跃入了水中。 我立刻下手去捞,又拿纸巾给它擦干,弄的作业本上全是水渍。 我叹气,“你这是何必呢?” 它吐出一口茶水,挣扎着站起来朝杯子挪去,“你根本不懂失败者的心情,为什么要救我?与其让我痛苦的活着,还不如让我去死——” “停!”我将手挡在茶杯前,山膏哼唧着的撞了上去。 没想到,这个失意的小妖怪演技还挺不错…… 我说:“好了好了,我同意留下你了。” 它跳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不过,”我抢在它雀跃之前发话,“你以后要听我的,如果实在改不了脏话,至少也要做到在这个家不骂人,能做到吗?” 小妖精快复回血,元气十足的答道:“没问题!” ‘降伏’完山膏后,我觉得两人之间有必要再作沟通了解,毕竟……我对妖怪的世界太好奇了! 我问他,“山膏应该是你们一族的统称吧,你应该有单独的名字吧?” 它很得意,“我爸叫我狗B!” “改了!从今天,不,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叫初七。”我努力不让自己后悔方才的冲动。 它看上去有些不乐意,“为什么叫初七?” “因为那天我生日,还有意见吗?” “没有!” 我满意的点头,“下一个问题,你们山膏一族有多少位?” 它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迟疑到道:“加上被驱逐出去的,应该有三千二百多个。” “这么多!”一大群山膏骂人的场面一定很壮观……不行,光是想我头就已经开始疼了。 初七道:“不多呀,因为妖界推行素质教育,我们山膏一族已经被勒令控制繁殖数量了……” 妖界也搞素质教育?它们还真懂得与时俱进的。 我看着初七,无数问题争相涌了出来,“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初七有些害羞的低头对手指,“这要取决于我将来会喜欢上男生还是女生啦,我目前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所以没有性别。” 真有趣,我禁不住好奇道:“妖怪们都是这样的吗?” 初七摇头,“不是,只有大概五六个种族是这样,大部分妖怪都是出生就被决定性别啦。” 我问它,“你多大了?” 嗯,这个问题很重要,会决定将来我跟它交流的内容是十八禁还是人生感悟。 它想了会儿,脆生生的比出一只手,“五岁。” 五岁?看来我们以后讲最多的会是儿童故事。这么小被派出来执行任务,那些大妖怪还有没有一点良知!虽然本体对人类而言相对占有优势,但是会对一支圆珠笔投降的小妖怪,很难保证不会遇上其它危险啊! 虽然在这个问题上,我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但还是在心里感慨了好一番。 最后,我终于问到它此行的目的 。 初七饶有兴趣的将纸巾撕成一条条的,“我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爸爸让我来,我就来了,它说要我给那女人点教训,但是不能伤了她性命。” 我说:“你不回去的话,家里人不着急么?” 初七蛮不在乎道:“没关系呀,妖界跟你们人类不一样我,我们自满月起就开始独居啦。” 这天我跟初七小朋友聊了大半晚,直到它撑不住睡过去我才将灯关上。 想想还真有些不可思议,我做梦都没想到有天自己会养一只小妖怪!还没睡着呢,就已经莫名期待明天早上的到来了! 清晨五点钟就起床了,因为要赶着去学校,我刷完牙回来,初七正站在桌子上翻看我的校园相册。 翻到我们班级春游合影照时,它却突然停住了,慢慢的爬过去,盯着上面的人使劲儿看。 我将文具塞到背包里,问它,“怎么了?” 初七用前蹄指了指许世唯,兴奋的同我道:“这位大人,我曾经见到过!”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大家记得来~~~   ☆、第51章 明艳美人 我问初七,“你在哪里见到他的?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初七沉吟片刻,说:“小时候父亲带着我去伏波宫,他驾着祥云从天而降,当时所有在场的妖怪都站起来朝他跪拜,可威风了!名字我倒不记得,不过大家都称他为白大人!” 我指着许世唯的头像,“你确定是他么?” 初七猛烈的点点头,“确定!” 我沉默了片刻,告诉它,“他叫许世唯,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未婚夫。” “同学?未婚……夫?”初七扑通一声跪在相册上,激动道:“天啊!老天真是待我不薄,我的主人,竟然是白大人的老婆!哈哈,这下我能毕业了,我会成为妖界最厉害的山膏!” 看它现在这幅开心模样,我都有些不忍心泼冷水,然而误会还是早点解开的好。 我用手指把它轻弹了起来,“声明,我这未婚夫可不是妖怪,他是人类。” 初七开始碎碎念,眼睛不时冒出闪亮的小星星,“他是人类?我明白了!白大人肯定是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所以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我要记下他的名字,千万不能把他给暴露了!许世唯,许世唯……哎呀,果然是白大人,就连凡人的名字也这么好听……” 我先前怎么没发现,这小膏妖竟然还是个马屁精?! 临出门时,山膏跪下来肯求道:“主人,请把我随身携带好不好?我也出跟你出门逛逛,我还没去过你们人类的学校呢!让我也接受一下文明礼仪之邦的熏陶吧!” 我把戒指盒掏出来,“你进去。” 它却跪着不动,趴在蹄子上小声道:“让我进你耳朵里好不好?我保证不骂人!” 我狐疑道:“你进我耳朵,万一到时不出来怎么办?” 初七急道:“主人,你要相信,虽然我经常骂人,但是从来不撒谎!更何况你是我的主人,也是白大人的未婚妻,要是将你惹恼了,爸爸和那些大妖怪会杀了我的!” 我被它缠的脱不了身,又着急出门,便道:“进来吧进来吧。” “谢谢主人!”它登的一声跳起来,像小飞虫一样钻到了我的耳朵眼里,奇怪的是,它体积明明有黄豆大小,我竟然未察觉到有任何异样。 路上我就后悔了,这货一直在我耳朵里骂个不停,好好的心情愣是被它折腾得灰暗无比。 “那傻逼长的真丑,主人,我说的就是那个厚嘴唇黑狒狒。” “哟 ,那老秃鬼还搂着个小妹子,跟爹带幼崽一样!” “刚才过去的是谁?他妈的居然不刷牙,懒成这样样子,咯吱窝里都长蛆了吧!” 我忍无可忍的喝斥它,“闭嘴!” 它立刻开始卖可怜 ,“对不起主人,我刚才一高兴就没控制住自己。” 我努道:“再不经我同意胡乱说话,就别想再吃饭了!” 它惨兮兮的哼哼,“啊……好吧,嗯哼。” 快到学校时,我站起来准备下车,结果司机停了几次都没停稳,导致我膝盖狠狠撞在护栏上。 久违的疼痛迅速传递到神经,我倒吸一口凉气站稳,然后难以置信的摸摸膝盖,我的腿……什么时候恢复的知觉?! 下车后,我小声问初七,“你是妖怪,想必也能看得到妖怪,对吧。” 初七道:“是呀。” “那你看看我身上有其它妖怪吗?” “没有。”初七很肯定道:“至少从我昨天下午见到你时,你的身上就很干净,没有任何妖气。 ” 这么说,是白鹤走之前便替我解除了诅咒?我双腿恢复了正常,那么孰湖也便没了留下来的必要,只是它什么时候什么走的?我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能在人类的眼皮底下来去自如,有妖怪的世界,果真奇妙! 到学校后,我把事情来龙去脉跟许世唯讲了一遍,他丝毫不显意外,以至于我有错觉,好像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能面不改色的接受。 吃饭时,我跟许世唯坐在学校食堂的角落,考虑到还有一个小妖怪要养,我特意要了一个肉加馍,把里面的肥肉挑出来放到饭盒盖子上。 初七自我耳朵里跳出来,看到许世唯,整个人都拘束的不得了,连蹄子都不好意思迈,“白,白大人……你好呀。” 许世唯淡淡笑道:“你好,不过你认错人了,我叫许世唯,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初七羞涩,“好的,许大人……” 许世唯也不纠正它,提醒道:“快凉了,吃吧。” 初七爬到猪肉跟前,舔了一口之后叹气,然后再咬下一大口中,复叹气。 我问其原因,它便道:“我们膏族跟猪本是近亲,没想到今日居然同胞相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说罢面带忧伤的将最后一口猪肉吞下,咂咂嘴道:“有点太咸了,我们妖怪都喜欢吃原味的。” 我又拿汤勺给他舀了一点水,它吃饱喝足了才甩着尾巴重新回到我的耳朵中。 准备收拾东西起身时,见许世唯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便问他,“你看什么?” 他问:“你怎么会想起养一只山膏?” “因为……样子很可爱,现在却给了我一记耳光,而且还剥夺了我反悔的权利。” 因为耳朵里响起初七轻微的呼噜声,这让我可以放心大胆的说话,而不至于伤到这只神经脆弱的小妖怪。 许世唯失笑,“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山膏虽然法力不高,但是却很忠心,而且……它的本事放到妖怪身上也同样适用,所以算是对人类很有用途的义妖了。” 义妖?虽然不觉山膏存在对人类有什么用途,但是却对它的本事很感兴趣,“它都有什么本事?” “能把活人骂死,也能把妖怪诅咒成原形。” 我无语,“……” 许世唯道:“有义妖伴身的好处,你以后会慢慢知道。” 养个小妖怪有什么好处我暂时还不知道,坏处倒是收获了一大堆,譬如:脾气会随着它时不时的骂人而变的焦躁易怒、吃钣时还要义务给小家伙分餐、听到有老师或同学骂人就走不动路,非得听完然后再由山膏这个专业人士点评一番才容我离开…… “主人,主人,中午咱们可以吃牛肉吗?” “没钱!” “我可以去偷!我身手可快了,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还说什么妖界在推行素质教育……简直是误人子弟,这孩子再不管教就要出大问题了! 晚自习后约了梁雪留下,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夏三断,你找我什么事?” 我说:“对不起,之前的事是我冤枉了你,你可以把那个耳光打回来。” “确定?” “确定,我说话算话。” 梁雪扬起嘴角,纤长手指暧昧的划过我的脸,我立刻将她手拨开。 她不满道:“怎么?能打不能摸?” 我冷声道,“是的。”虽然她自称是妖,但是我没有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被个女生抚摸,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那好吧,”梁雪扬起手,“夏三断,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最好别后悔!”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侧脸明显感受到一阵掌风,然而她巴掌快要触及到我脸时,生生给收住了。 她抬起下巴,笑的狡猾又明艳,“扇你耳光?我可舍不得,夏三断,我不像你那么狠……这笔账咱们之间先记着,我不讨,你就永远欠我的。” “一个巴掌而已,不用搞的这么复杂。”她说话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目光让我联想到被蛇盯上的猎物。 “都说了我跟你不一样,”她指尖终归还摸到了我的脸,用嘴唇贴着我耳朵语气轻柔道:“昨天,我去了你的喜宴,你们家后院,满满的都是妖怪啊……虽然还不清楚你和许世唯的身份,不过好大的排场啊!我看上的人,果然都不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字数少了点,明天补上,谢谢大家支持!   ☆、第52章 盖世英雄 回宿舍的路上,我问初七,“你知道刚才的那个人是什么妖怪吗?” “她是妖怪吗?”初七惊讶道:“可是我一点都闻不到她身上的妖气呀,除非……” “除非怎样?” “她刻意隐藏了妖气,不过做到完全没有妖气,恐怕只有百妖榜上的前几位大人才可以。” 我顿步,“百妖榜?” 初七道:“百妖榜是妖界设立的名单,百妖只是统称,实际存在的妖怪远远超出这个数量,但是被依照法力强弱被分为百类。凡在榜上的妖怪皆属妖界管辖,因为妖界可以跨种族联姻,所以不时会有新的妖怪出现。每隔一百年,妖榜便要重新统计排列一次。排行越靠前的妖怪,通常意味着越厉害。” “那你呢,排行多少?” “我们膏族目前排行七十九……只能算是法力较弱的小妖怪。” 我问:“你们膏族最厉害的是谁?” 初七骄傲道:“那必须是我们的膏族之光,我曾曾曾祖父,它可是我们妖界颇受敬重的老膏呢!而且他保持着连骂七七四十九天的伟大记录!至今已经有一千五百年了,还没有人能够将它打破!” 听起来还蛮厉害的,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壮元,骂街也能骂出专业记录,了不起! 初七完全无法体会我的复杂感受,依旧滔滔不绝道:“那年妖界大战,我祖父被白泽大人派出去叫阵,两军还未交战,对方便已死伤了大一片……啧啧,想想我就激动,多希望将来有天,我也能变成祖父那样的盖世英雄啊!” 作为主人,我私心的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 回到宿舍,发现床头摆着一对夫妻摇头玩偶,下面还压着张百年好合的贺卡。 这种精致可爱的小女生礼物,不用想我都知道是谁送的。 我将玩偶用玻璃瓶装起来,小心摆到衣柜里。 果然没多久,熊南南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道:“三段,我送你的东西喜不喜欢?” “喜欢。”东西虽然是陶瓷做的,不值什么钱,难得的是两人发型五官都跟我和许世唯相似,有这份心意在,这礼物便显得贵重多了。 熊南南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前前后后送了我不少东西,然而我竟从未回送过,行为也算得上极品了,当晚我认真的反思了很久。 熊南南是个乐天派,虽然胆子小但是很懂得开导自己,所以每天都将笑容挂在脸上。但是最近她笑容越来越少,课间也很少来找我,总是坐在位置在发呆,显然有什么心思。 作为朋友,我理所当然应该表示关心,尽管我并不擅长安慰别人。 “你最近是有什么事吗?” “我,”她欲言又止,“没事,只是家里的事有些多而已。” 家里的事?她爸爸不是回来了么,还有什么烦恼呢?不过毕竟涉及家庭**,她不想说,我也不能多问。 有天我跟许世唯在一起吃饭,远远看到熊南南端着餐盘走来,冲她挥挥手,她却睁着大眼睛跟我擦肩而过。 心不在焉成这个样子,成绩自然也跌的厉害,几乎要倒着数了,经常被老师点名评批,然而她却依旧浑不在意的模样。 她这个样子,太不正常了,我跟许世唯透露了我的担忧。 许世唯沉默片刻道:“有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从来没有跟你说过。” 他向来果断,此时神情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定,我便好奇,“什么事?” 许世唯道:“其实,熊南南的爸爸……早已经死了。” 这个消息简直像个晴天霹雳,我被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 “那,那天晚上被我们带出仙渡的是谁?熊南南家里的又是谁?明明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吗?咱们定亲那天,熊南南还带着他去喝了喜酒呢!” “你觉得一个人流浪在外十多年,能做到容貌不变吗?” “那怎么解释我刚才的那些问题?” “那是一种因执念而生的妖怪,名为幻兽,承载着原主人的记忆和心愿,重复着他生前的动作轨迹。一旦被脱离释放,它便会去设法达成那些心愿。熊南南的爸爸,临终前应该只是想见见女儿,陪她再度过一段快乐时光,愿望达成了以后,它便会……” 我握紧筷子,“怎样?” “烟消云散,”许世唯平静道:“看熊南南的样子,想必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那头幻兽留在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你作为她的朋友,去提醒一下吧!” “帮我丢下餐盘,下午再帮我跟熊南南请假!”我已经顾不上问许世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了,飞一般跑过去找熊南南。 “三段?”熊南南扶扶眼睛框,冲我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你吃过啦。” 我拉着她的手,“跟我走!” 她疑惑,“去哪儿?” “回你家!”我拉着她跑起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跟着我坐到车上后,熊南南还是一脸迷惘的样子,“三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盯着她,轻声问:“小熊,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熊南南愣住,仿佛醒悟过来我们此行的原因,好半天才艰涩道:“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你爸爸他还好吗?” “不好……”能南南头低了下去,眼泪顺着镜片慢慢滑下来,“他跟之前样子不太一样了,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我知道,他还是我的爸爸。” 果然已经知道了,我将她的头揽到肩膀上,“没错,他是你的爸爸。” 熊南南终于抓着我的手,呜呜的哭了起来。 “小姑娘怎么了啊?”旁边的老大爷关心的看了过来。 我说:“她有点不舒服。” “那让司机开快一点吧,师傅,这有个小姑娘病了,劳你开快点啊。” “好的,大家都坐稳了啊。” 我心里充满了感激,熊南南还在哭,眼泪多的擦都擦不干。 我们很快到了诸葛镇,熊南南一路都在哭,我只能凭借着记忆去找我跟许世唯曾住过的那套宅院。 我拖着她走的飞快,“还想要见到你爸爸的话,就不要再哭了!” 熊南南抬起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道:“三段……” 虽然很残酷,但是我不得不告诉她,“你爸爸留在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你早回家一秒,便能再跟他多呆一秒!” “不要——”熊南南疯一般的跑了起来,“我不相信!他明明已经回来了,怎么可能还会再走?我不相信!” 人的潜力有那么大,我拼尽了全力,竟然完全跟不上她的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长街尽头。 待我找到那个院子时,门大开着,熊南南正站在柿子树底下哭,张着两只手,仿佛拥抱着什么一样。 天地间突然变的很安静,只有熊南南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视你如生命中的珍宝,他不嫌你丑,也不觉得你笨,甚至真心认为你比那些漂亮的、聪明的孩子还要好。 他拉着你的小手,把你举得高高的放在肩膀上,他会用胡子扎你的脸,像孩子一样跟你讨个亲吻,并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帮你撑起一片天空。 他不见得口若悬河,也不见得手头宽裕,但是他在亲人朋友面前提起你时立刻会变得能说会道,还会给予他所有的一切让你过的更好。 在遇到难处时,他一旦想起了你,便立刻便有了奋斗的动力,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即使他已经去世了很多年,还有一份回来看你过的好不好的执念。 我走过去,维持着患兽消失前的动作给她一个拥抱,熊南南紧紧的揽着我,恨不能将我骨头勒断。 “明明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淡了的,他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伤害我一次?” 我轻声说:“他只是太爱你了。” 熊南南狠狠捶着我的背,“所以就给我希望,再让陷入绝望?我好恨他,一而再的抛弃我,三断,我恨他!” 我说:“不是他要抛弃你,而是时间忘了带他走,把他遗忘在了十多年前的仙渡。他拼了命也没办法回来,我们不能怨恨一个尽了力的人。” “他还会再回来吗?” “应该会吧。” 等到那一天,你儿孙满堂白发苍苍,吃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也享尽了世间荣华,对生命已没有任何遗憾和眷恋,他就会再次出现跟着你走,前往另一个世界。 永永远远,再也不分开了。 “我不相信有妖怪,虽然他后来的样子很奇怪,但是我肯定,他就是我爸爸!”一个星期后,熊南南推了推眼镜跟我说。 她嘴角微微扬起来,声音柔软但是透着坚强,“感觉就像是做了个梦,满足了我儿时所有的幻想,现在……是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我冲她微笑,“他看到现在的你,肯定觉得很快乐。” 我同许世唯道:“我以前觉得妖怪本质都是坏的,没想到竟然错了。” 许世唯微笑,“人性不止有黑白,还有灰色地带,妖怪也一样。” 我眯了眼睛看他,终于道出了疑惑多日的问题,“那你呢?你是属于黑的那边,还是白的那边?”   ☆、第53章 血色记忆 亚马逊雨林中蝴蝶轻轻轻扇动了下翅膀,却在南美洲引起了一场龙卷风。 我不怀疑生活充满意外和惊喜,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想跟他提早遇上,却仿佛改变了整个世界。 现在的生活,有熊南南有梁雪,还有我那可爱的班主任,这些不曾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都出现了,至此都还算正常。 可这个世界,有巫术、有神棍、有妖怪,甚至还有……龙。 然而最可怕的还不止于此,我心心念渴望遇上的许世唯,竟然会有可能不是人类! 我在仙渡中巫毒时,他已经预先提醒我不要去捡那串珠链。 夜晚见到山臊和孰湖,他一点吃惊的反应都没有。 两家商议过定亲以后,我们家便开始频繁的出现怪事。 我们的定婚宴上,竟然来了满满一后院的妖怪。 在发现熊南南的异常后,他竟然能平静的告诉我当初我们从仙渡带出来的是头幻兽…… 种种巧合聚集在一起,便已不能再用巧合来解释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等待答案,然而他却像个耐心十足的垂钓者,不时抛出勾人的饵,却死死捂着最后的底牌。现在,我觉得是时候揭开这些疑团了。 许世唯用手戳了下我鼻尖,眼神流露出胜利的光芒,“好像除了我,你对所有的事都很好奇。这些话,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问呢。” 我飘浮着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你究竟是谁?” 他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我的表情,“你可以叫我许世唯,也可以叫我——风隐。” 许世唯?风隐?我无意识攥紧手指,“你是人还是妖怪?” 他依旧微笑着反问我:“你喜欢我是人还是妖怪?” 我说:“我喜欢你说实话。” 许世唯终于收起了笑,正色道:“我是妖。” 他是妖……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感到很震惊。 我下意识的想逃,不想再问下去了。我不怕爱上一个妖怪,但是我怕爱错了人……因为我无法确定,相亲和我认识的许世唯和如今的少年许世唯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他却容不得我逃避,用手指牢固锁着我的手臂。 他勾起嘴角,用一种让我感到陌生的、毛骨悚然的声音威胁道:“怎么,怕了?夏三断,是你先招惹我的……事到如今,你以为还有反悔的权利?”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的许世唯善良而又温柔,绝对不会有这样恐怖的眼神和声音! 我吃力的掰着他的手指,喝斥道:“放手!” 他冷笑,“你居然让我放手?还记得当时你跟我说的话么?” “许世唯……” “我个人比较喜欢你叫我风隐,人类总有太多的规则要遵守,不像我们妖,来去自如就像隐藏着的风。” 我挣脱不得,只好放弃,“风隐,你从什么时候叫许世唯的?” 他的答案出人意料,“从看到你哭的那次。” 我茫然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哭过?” 风隐道:“去年我们在文秀看戏,还记得么?” 我想起来了,那次戏台还倒塌了,许世唯为救奇奇和另外一个孩子被压到了戏台下,还伤了胳膊。 看我神情慌恐,他才慢悠悠道:“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我刚好经过,便附在这具身体上,借机将那两个孩子救下,然而不幸的是……” 见他不再说话,我便用颤抖的声音接下去道:“然而怎么样?” “这具身体毕竟是人类,速度到底还是差了些,过程中他被台柱击中了头部,当场便死了。我正打算离开,你却冲了过来。看到你哭的那么伤心,我便不想走了……而且巧的很,他竟然和我的本体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安排好的?刻意让我体验一下当人的感觉?” 他后来又说什么?为什么我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被击了头部,当场便死了…… 便死了…… 我的许世唯,已经死了。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后来,我的那些情话,都说与谁听了呢? “夏三断,你为什么哭?” “因为我太难过了。” “又为什么难过呢?” “因为我喜欢你啊。” “原来,这就是被人喜欢的感觉啊。”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再后来,我的表白对象,又被命运悄无声息中给替换成了谁? “一分三十六秒,你所谓的喜欢,就是这么廉价?” “我扒下自尊将真心捧到你跟前,结果你却嫌它廉价?” “我还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更慎重。因为我无法确定,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喜欢。” “我不知道你的理想恋爱对象是什么样子,但我是一生只爱一次且只爱一个人的那种。接受我,不要让我受伤,我就能爱你一辈子。” 假的,全都是假的。 这两年来,我一定都是在做梦,做了个荒唐可笑的长梦。 如果此刻睡过去,再睁开眼,肯定就能回到三十岁,那时,许世唯每天都躺在我身边。 夏三断,赶快醒醒,你已经睡太久了! 老公,快点过来把我叫醒,我想回去! 然而恍惚中,我却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说:“夏三断,你要是敢昏过去,我就立刻离开这具身体!” “离开就离开,管我什么事呢?”我下意识的呢喃。 “你说呢?我现在就是这具身体的支撑,我在,他便像是活着的。我若走了,他便会再死一次。” “不要!”我立刻像被冰水浇头般清醒了过来,死死的盯着他,“你既然已经骗了我这么久,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 “因为我不想再扮演别人了,”他兴趣盎然的说:“同时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是风隐而不是许世唯。虽然我从他脑中读出了过去的记忆,但是这样的人生对于我们妖怪来说,还是太枯燥了。亲手揭开真相的不是你自己么?为什么要用仇恨的眼神看我呢?除了瞒着别人代替他活了这么久之外,我并没有做错别的事。毕竟戏台是自己倒塌下来的,是它砸中了许世唯而不是我。” 他说的没错,听上去也很有道理,我不应该恨他的……但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呢?既然选择了瞒着我,如今又何必要让我知道真相?! 多么残酷的事实,就像拿尖刀在我心上狠狠划过一样,血淋淋的疼深入骨髓。 也许,错的不是旁人,而是我自己。如果我没有那么多幻想,老老实实的跟他过小日子,那么便不会有重来的十五岁,也不有任何悲剧发生。 是的,都怪我。 我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已经长出男人刚硬轮廓的脸,用手从额头摸到脸颊,再滑到下巴,想哭却哭不出。 他抱住我,用手轻轻在我后背上拍,“没事的,一切都过去的。” 我叫他名字,“许世唯。” 他定睛看着我,却皱眉不语。 我用手去抚他眉宇,继续唤他的名字,“许世唯,不要皱眉毛,你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好看。” 他不耐烦道:“夏三断,再说一次,我是……” 我用嘴将他要说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许世唯,不要动,让我感受一下你的存在。你的身体虽然被占用了,但是在我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任谁都没办法抹去…… 自从五岁被夏多多教训过后,我就不爱哭了,因为懂了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长大后,我只哭过一次,就是许世唯出事的那天,那次是绝望无助的伤心难过。 没想到两年后,我居然又哭了,这次,我却把它拿来当作武器让对方妥协。 他果然慌张了,“夏三段,你……” 我轻轻吻下他的唇,“答应我,不要离开。” “我答应你,不离开。”他用拇指帮我擦眼泪,声音温柔的让我想愈发想要落泪。 我继续望着他说,“许世唯,不要离开我……” 他身体僵住了,眼神也再度恢复冰冷,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两人相对无言。 我继续诱惑他,“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感到很快乐。我们已经定婚了,等将来大学毕了业,咱们就结婚,再生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你说好不好?” 见他沉默,我便兀自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男人说话要算话,如果敢反悔……” “夏三断,”他出声打断我的话,紧绷的神情也因此而放松下来,叹气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即便我同意以许世唯的身份活下来,你便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了吗?我是妖,妖的处世规则和生存之道都跟人类不一样。我已经腻烦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所以即便为了你呆在这具身体里,也没办法再继续扮演许世唯了,即便这样,你还能接受么?” “我能接受!”我飞快的回答,已经来不及去想他话中深意。 他笑的让我发悚,“好,从现在起,你可以坚持叫我许世唯,但是最好记住,我不是他,我叫——风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手榴弹和地雷,但愿我当作回礼的这个雷不会雷到你们……   ☆、第54章 截然不同 得知所谓的真相已经整整一周了,我心情已经相对平静了很多,然而却依旧没办法接受许世唯离世的事实,虽然如今的他跟过去是越来越不像了…… “夏三断,一起去吃饭。” “我不饿你自己去吧。” 他便凑过来,往我耳朵边轻轻吹气,“我再问你一次去不去?” 我最终还是跟他一起去了学校餐厅,被人拿捏住软肋的感觉,很不好受。 吃饭时他把菜里的肉都挑到我碗里,叮嘱道:“你最近瘦了些,要多吃点肉。” 见我还是默默的只顾吃青菜,他便停下动作,饶有兴趣的观察我表情,“夏三断,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那怎么最近都没有个笑脸?” 我勉强冲他扯了下嘴角,“行了么?” 他鸡蛋里挑骨头,“太敷衍了,我想要你像以前那样笑。” 我继续努力笑,“以前没人逼我笑。” 他将手伸过来,拇指轻轻抚摸我的脸,“算了,不开心的话,那就不要笑了。” 我顿了下,将眼睛闭上,并没有躲开他的手。 温度干燥的手指,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的触感,五年前,这双手的主人曾用同样的语气跟我说:“在单位做的不开心,那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辞职回来我养你。” 一具身体,两个灵魂,任凭你演技再高,我也不相信不露出破绽。我现在要做的是,找出那些破绽,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相信对方究竟是不是在骗人。 因为个性自负,我很少直接相信别人,所以除了不久前误会梁雪之外,我生平很少出错。 我现在要做的是,将影像重置,记忆重置,我要将他们一帧一帧的在大脑里重新播放、一一过滤,不能遗漏哪怕一丝过去。 “夏三断?” “嘘——别动,动说话。” 我用手搭在他后颈将他扯过来,把自己额头贴在他额头上。 没有破绽,完全找不出任何破绽……无论是在杏花树下跟他初次见面,还是定婚后我们在桃林羞涩的接吻,我都察觉不出前后的许世唯有任何不同。 被台柱砸伤了脑袋 ……我仔细回忆了那天的场景,他的确有被台柱砸到,却只是在额头上留下一条很浅的血痕,全身上下,受伤最重的分明只有胳膊……那样的伤,又怎么会死呢? 我冷不丁出声,“许世唯?” 他却立刻下意识的回应,“嗯?” “风隐?” “……怎么了?” “为什么撒谎?”我睁开眼,定睛看着他,几日来浮在心头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撒……撒什么谎?”他只慌乱了瞬间便恢复镇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为什么好端端的却要诅咒自己死了?” “许世唯的确已经死了,我叫作风隐,你要不相信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将桌子上的餐盘推到一边,“你说你离开许世唯的身体,他就会死,是么?” 他眼也不眨道:“是。” “那你给我演示一下。” “演什么……我要是走了,他真会死的!” 我随口道:“那就让我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他冷冷的跟我对视,好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狠心的女人!” 我不理会他的懊脑,继续道:“你说你是妖怪?” 他立刻道:“没错。” “妖怪不都会变么,你给我变一个看看。” “……我法力暂时被封印了,变不了。再说我本来就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自己是妖,确实也有跟妖怪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现在,他却拿不出身为妖怪的任何证据。 “看别人为你伤心难过,是不是很好玩?前些天看我哭成那个样子,你背后一定很得意吧?” 现在回想当时的情形,我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 “我没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没有理由对不对?” “这要问你自己,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好,”我怒极反笑,“你编出这样的理由来,无非是怕我纠缠你,那我就满足你好了。从现在起,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走你的,我过我的,谁也不要再打扰谁,我说到做到,你最好也一样!” 他气急败坏道:“不行,我们已经订过婚了,你不能反悔!” 我说:“我是跟许世唯订的婚,你既然不是他,婚约就作废吧!” 他眼神阴暗,“夏三断,你敢作废的话,我就——” 我瞟他一眼,嘲讽他,“怎么,还能让你那些妖怪来杀了我不成?” 他不再说话,悻悻的看我离开。 初七固执的要对这件事发表看法,我阻拦了几次都不管用,只得由着它说了。 “主人,你不要生气,白大人他真的是妖怪。” “他是什么妖怪?” 初七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父亲肯定知道,要不要我把它召唤出来问问?” 一个幼膏都够让人头疼的了,再来个身经百战的老膏,我这日子更没法过了!我下意识的拒绝,“不需要!不管他是不是妖,我们都已经没关系了。” “可是主人……” “不准再说了!” 我气的不是许世唯对妖怪身份的隐瞒,而是他竟然编造一个原主人假死的谎言来骗我,莫非在他眼里,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白痴不成? 从这天起,我跟许世唯再度陷入冷战。 我有我的自尊,他有他的骄傲,我们位置挨着,却彼此视而不见。 同学们很快察觉我们的关系变化,各种流言迅速在班级中扩散,当熊南南向我透露那些八卦时,都被我冷漠的眼神给制止了。 春节过后就是情人节,早上当我来到教室打开抽屉,竟然看到一小盒包装精致打着蝴蝶节的巧克力。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的,许世唯浑身没有一粒浪漫细胞,打死他做不出这种事,那么便只剩下熊南南了。 因为没吃早餐的缘故,还真有些饿了,我掰了一块塞进嘴里,立刻被那种细腻香甜的味道征服了,手上一块接一块,不知不觉中竟然消灭了一大半。 当许世唯到教室时,我正拿着一块巧克力往嘴巴里放,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后,他原本板着脸蓦然炸开了一丝裂痕,“你在吃什么?” 我斜他一眼,“你自己不会看么。” 他从盒子里拿了一块,闻了之后冷冷道:“这是忘川特制的三生饵,妖怪们通常用它来跟心上人表白,一旦吃了它,便会身不由已的回应对方所有要求。” 我成功被他的话给噎住了,“是你送的么?” 他没好气道:“虽然我也希望是我送的,但是我没那么卑鄙。” 我站起来便往外走,他却将我拉住,“去哪儿?” “找个地方把它吐出来。” “没用的,从你吃第一口时,它就已经开始生效了。” “那我怎么办?” “跟我走。”他拽着我的胳膊就走。 我好奇道:“去哪儿?” “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不要脸,连别人的老婆都敢偷!” 要么是我听错了,要么就是他脑袋出了问题,我不相信许世唯会讲出这种让人难以形容话! 后山水库边,我跟许世唯两个人相对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始怒气冲冲的斥责我,“你是三岁小孩吗?连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吃,万一被别人投毒怎么办?” 投毒?我真想看看他现在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我还没有跟别人结下过这么深的仇。” “我结过,还不止一个。”他臭着脸说。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不知道你是我老婆?从我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它们当然要从你那边下手。” 我简直对他越来越无语了,“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再说,我被你带出来这么久,也没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出现,除了……这东西确定不是你送的?” 他自信满满道:“当然确定,我是谁?表白会用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 以前的许世唯我敢肯定他不会做这种事,现在的么……看他那幅样子,还真不好说。 见我一脸怀疑,他便登时恼了,“夏三断,你不相信我的话是不是?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我问:“怎么证明?” 他冷笑,“我让你亲我一下,如果你没亲,就说明这东西不是我送的!夏三断……诶?你,你……” 我不由自主的凑过去,垫起脚尖亲了下他,然后两个人都震惊了! 我气急败坏道:“许世唯,你现在还想说什么?”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再抱抱我。” 我立刻不受控制的张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许世唯!”我恶狠狠的瞪着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感觉还挺好的,夏三断,再给我来个深吻。”他厚颜无耻的说。 如果眼神能杀人,眼前这家伙已经挺尸几回了! 我不禁开始怀疑,也许真是我判断我失误了……我爱的那个许世唯,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呢?简直像个无赖流氓! 然而现实却容不得我再细想这个问题,虽然我很不想,嘴巴却完全不听使唤的凑了过去,然后被动的、激烈的吻着我不一点都不想吻的人。 不得不说,心情和气氛都非常重要!以前我吻他时,感觉是享受,如今吻他时,感觉像是被污辱! 对面的家伙脸皮厚到令人发指,对我的愤怒居然能视而不见,完事后餍足的舔舔嘴唇,并且眼神飘忽的朝四周打量。 我心头立刻警铃大作,厉声道:“许世唯,风隐!你要再敢胡来,我就彻底跟你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三断的结论并没有错,许世唯也没有撒谎,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大家明天再见~   ☆、第55章 再来一次 谢天谢地,他总算是在我的警告声中停下来了。 就在我暗自庆幸的时候,他却再度开口道:“夏三断,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凑上去,再次给了他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在恢复自由的第一时间后,我举起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一个清脆响亮的大耳光! 然后我们都震惊了,他白净的脸立刻鼓了起来,清晰分明的挂着掌印。而我,手则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我竟然打了许世唯……我竟然动手打了他?! 他愣了约有五秒钟才反应过来,“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三界之内,哪个敢碰我一根手指头,保准他九代祖坟底朝天!” 看他那种小人得志的猖狂劲,我突然又不后悔了。 我盯着他的脸,问:“疼么?” 他立刻噤声,恶声恶气道:“你说呢?” 我重复他的话,“九代祖坟底朝天?” 他要敢再重复一遍,我保证让他的脸会比现在更疼! 许世唯怒不可遏的瞪着我,正当我以为他要爆发时,他却突转委屈道:“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又没说当真要那么做。你这女人翻起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在享受后一秒抬手就打,一点旧情都不念。” “旧情?我跟你有什么旧情?你不是说我认识的那个许世唯,早死了么。” “……”他一幅哑口无言的模样。 离了后山,初七突然小声道起歉,“主人,你不该对白大人无礼的,今天这件事……其实是我的错。” 我顿住脚步,“怎么说?” 初七嗫嚅道:“你吃下的那份三生饵,是我帮白大人准备的。” “你说那是你准备的?” “没错,那份三生饵是我从爸爸那里偷来的。本来打算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再拿出来用的,可是看到你跟白大人最近闹矛盾,就忍不住想要帮帮你们。” 我思索片刻,狐疑道:“如果是你下的三生饵,为什么我吃了会听他的话语行事?” 初七道:“主人有所不知,三生饵上必须要刻下两人的名字,倘若什么都不留,那么吃下去也跟平常的食物没有区别。” 我问:“你刻的他哪个名字?” 初七道:“就是那个人类的名字。” “确定是许世唯而不是风隐?” “我确定。” “如果名字写错了会怎样?” “即便提出要求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也就是说,我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虽然许世唯现在自称风隐,却的确是许世唯没错。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性情大变,甚至开始试图脱离原来的身份呢? 我又想起一件事,“许世唯说他叫风隐,你为何又称他白大人?” 初七道:“因为大人的本体是条白龙嘛,妖界原首领白泽归隐昆仑山后,他便被长老们推举出来主持大局,为了方便处理政务,所以就让大家沿用原来的称呼,所以也称其为白大人。” “白龙?” “对呀,龙族性淫,喜好与其它物种杂交,所以只能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兽类,白大人目前是我们妖界最后一条血统纯正的龙呢!” 妖界仅存的一条龙?那它和夏多多小时候看到的那条,会有什么关系吗? 我问:“风隐为什么会来人间?” 初七理所当然道:“想来就来呗,依他的身份,三界之内哪里去不得?” 我又问:“你可知道他为人如何?” 初七叹气道:“我只是个小妖怪而已,以往又没有荣幸在白大人身边做事,哪里晓得?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传言而已,作不得准。” 初七年纪尚小,对妖界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所以问过他后,我的疑团并没有被解开,反而越滚越大了。 休息时,我决定打电话给夏多多。 犹豫了半天,我才鼓起勇气,“大姐,你曾说过,在我出生的时候,咱们家上空曾经出现过一条龙,它是什么样子的?” 夏多多却像是得了失忆症,矢口否认道:“我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什么龙。” “大姐,别开玩笑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只用告诉我,那条龙是什么颜色的就好,青色还是……白色?” “都不是。” 我疑惑,“都不是?难道还有其它颜色的龙吗?” 夏多多若无其事道:“那根本不是龙,我只是把云的形状看错成了龙而已。” 我急道:“大姐——” “我还有事,挂了。”她冷冰冰的不愿多说一句。 急促的盲音传了过来,我只好无奈的将电话放下。 我不会记错,夏多多当时确定提到了龙,只是她现在为什么要否认说过的话呢? 事已至此,想要知道答案,恐怕只有再问许世唯了,虽然我现在非常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我将他人到学校外一家书吧,那里人很少,傍晚时尤其安静。 我们两个孤伶伶的占据着整个二楼,对着一壶果茶和一碟开心果。 他显得很高兴,嘴上却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道:“上次在后山的事我已经原谅你了,不用把道歉搞的这么正式。” 我无视他的自我解读,“今天叫你过来,只是想整理下咱们之间的整个来笼去脉。” 他很干脆道:“好,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确定自己叫风隐?” “没错。” “你是妖界的白龙么?” “是。” 我郑重提醒他,“接下的问题,我只问一次,希望你不要撒谎。” 风隐道:“好,你问。” “你为什么要用许世唯的身份?” “我不知道。” 见我要起身,他便拉住我的手,“我是真的不知道,事情太复杂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我耐着性子道:“那就慢慢说,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他倒了杯茶,似乎在酝酿如何开口,好半天才道:“几年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叫许世唯,是个被人丢弃在大雨里结果被妈妈抱养回来的普通孩子,所以从小到大都很努力的学习。希望将来长大,能跟别的人一样,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度过以后的生活。可是,自从在我们家门口遇到你的那刻起,似乎一切都变了。” 我屏住呼吸,“遇到我之后才开始变的?” 他转着杯子,虽然眼神认真,脸上却带着种玩世不恭的阔少气息。 “没错,你的出现,将我生活全部打乱了,我开始慢慢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原来我并不是一个叫许世唯的人类,而是一只叫风隐的白龙,还是妖界的首领。我一直游离在人类和妖怪之间难以抉择。因为我无法确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我们前往仙渡。在你中了巫毒的那个晚上,我终于决定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我润了下干燥的嘴唇,“你选择了做妖怪?” 风隐笑,“没错,相对人类而言,妖怪更强大,更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东西。而且我发现自己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模范生,但是活的一点都不快乐,换一个妖怪的身份,说不定生活要有趣得多。” “所以你决定让许世唯死掉,抑或者说让属于许世唯身上的那部分特征全部消失?” 他沉默了会儿,道:“自从我选择了白龙的身份后,属于许世唯的记忆便越来越淡了,除了你,我想要跟你订婚,结婚,最后生一堆孩子……我只想要你,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 “为什么,原因你难道不清楚么?你喜欢的是一个叫许世唯的人类,而不是叫风隐的妖怪。我跟他除了性别,几乎没有一样是相同的,我一边担心又同时你希望你发现这种差异,直接那天你问我身份才彻底松了口气。你的问题我都回答完了,现在该我问了。” 我平静的直视他,“你问。” 他问出一件让我始料不及的事情,“我们之间的婚约还作数吧?” 我思考了下,如实回答他,“我目前还没有退婚的打算。” 他松了口气,“那就是说,你会接受现在的我,对吧?” 我望着他那张跟过去一模一样的脸,叹气,“我大概需要时间来考虑。” “你在考虑什么?我虽然身份变了,但我还是我。” “不,现在的你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除了这张脸。” “我不相信!”他站起来,将我搂在怀里,下巴抵在我额头上,“这种感觉熟悉吗?” 我身体僵硬,感觉就像是被一个陌生人强拥了一样,但是只过了几秒钟,身体便在那种熟悉的气息中慢慢放松了。 嘴巴可以撒谎,但是身体没办法骗人。风隐察觉了这种变化,立刻变的很得意,“看,我说的没错吧?咱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如果换作是你夏三断,明天突然变得温柔又美丽了,我也能眼不眨的接受。” 意思好像是那么个意思,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令人不爽呢?我果然还是做不到一视同仁……心情复杂。 但是看看风隐,好像神经大条到完全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这家伙,真的会是妖界的首领? 次日清晨,我发现了一件更诡异的事——好像除了我,周围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明天努力双更,谢谢大家。   ☆、第56章 完美对象 这天本该许世唯值日,但是黑板右边,竟然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而我旁边的位置,不再是许世唯,而是被换成了熊南南。 我翻遍了所有人的作业本,都没有找到关于许世唯的任何东西。 他一贯整洁干净的宿舍床位,此时变得邋遢不堪,坐在那里抠脚看书的男生,面对我的质疑一脸茫然。 同学们全都不记得有过一个长相俊雅的学霸班长,他们管现在的班长叫做——夏三断。 在我迷茫的时候,竟然在走廊里遇到了梁雪。 “夏三断,”她主动叫住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停下脚步,“你说。” 她定睛望着我,疑惑道:“许世唯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好像大家都不记得他存在过?” 我沉默了片刻,反问她,“你真的是妖怪么?” 她挑眉,“需要我变身给你看吗?” “那倒不用,你既然是妖怪,为什么辨认不出同类呢?风隐不是你们的首领么?” “同类?风……隐?”她脸上露出疑惑,“我是丽河水中怨气形成的新妖,并不认识你说的首领,你的意思是说……许世唯是风隐也是妖怪?” “丽河新妖?” “没错,”她笑了笑,靠近了贴着我耳朵道:“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听闻你跟许世唯定亲的消息,特意跑到文秀去确认,结果回来时失魂魄的掉到了丽河中,我便借助着她的身体从下面逃出来了。” 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她之前毫无征兆,直到最近才跟我突兀的表白。 我问:“那真正的梁雪呢?” 她笑着说:“我就是啊,她在河下沾染太多的怨气,所以化成了妖怪,本质上来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我看着她剪掉的短发,想起一件事来,便试探道:“摆渡的那位大婶好心救了你,你又为什么恩将仇敌报将她推到河里?” 她蹙眉狡辩,“不是我推的。” 那个长发女孩果然是她,我冷笑:“那你为何不把她救上来?” 梁雪却道:“倘若不是我施以援手的话,她在第一次下水的时候就死了。” 我不相信,“她摆渡多年,熟悉水性,怎么会……” 她打断我的话,“怎么不会?我化妖的时候,便看到她痴痴的望着深水,仿佛看到了什么人,连气都忘记了换。把她带到岸上时,我还没适应过来,她却自己跳了下去……起先是她有心救我,我已经还了她一命。后来她一心寻死,与我有什么相干!这怎么叫作我恩将仇报了?” “我家那口子为了救人,把命搭在了河里……我只有呆在船上,才感觉到安心,因为觉得这样才挨他更近些……我总有预感,有一天我也会死在这条河里,跟他永远在一起……” 想到摆渡大婶说过的话,我便沉默了。 “我只是问你许世唯的事,你就扯这么多问题出来,没想到……夏三断你还挺正义的嘛。”她挑着眉毛说。 我退开,“许世唯的事我怕帮不了你,因为我知道的比你多不了多少。” 她用无所谓的语气道:“那就算了,走就走了,反正也死不了。对我来说少一个情敌,也挺好……” 我惊讶于她的转变,“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他么?” 知道我们定婚的消息后,还特跑到文秀去确认,个性那么高傲的女生,做出这样的事来,相必是真的很喜欢许世唯吧?可为什么现在他人消失了,梁雪反而会这么平静? 梁雪用手指挑了挑我额前的头发,略感遗憾道:“自从化妖以后,我就感觉自己的情感比起先前少多了,以前那种抓心挠肺的失落和痛苦现在都没了。对喜欢的人和东西也是,得到了固然很好,得不到也就那样,这或许就是做人和做妖的区别吧!” 许世唯就像空气一样,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本来想找初七出来问问,结果初七竟然也跟着不见了。 这天我请了假,先回青莞,又去了文秀。 小镇还是那个小镇,院子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只是敲门许久却无人出声应答,邻居说老两口搬去学校住了,至于孩子……整个文秀都知道他们没生过孩子。 回到家我问夏萌萌,“二姐你记不记得我订过婚?” 夏萌萌摸摸我的额头,“三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失落的在门槛上坐下来,“我没事,只是心里不舒服。二姐,如果有天你发现路青无缘无故的消失,周围人也都不再记得他,你会怎么办?” 夏萌萌苦着脸想了好久,“我……大概会哭死吧。” 我不是她,所以我不会哭。 我背着包去了仙渡,连夜爬了碧游山,坐在老爷庙门前的石头上安静等日出来临。 从二十八岁相识,十五岁重见,兜兜转转已经过去了五年。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付出了所有的情感和冲动,结果却发现自己爱上的竟是一个妖怪幻化出来的假象。 我说过,我是一生只爱一次且只爱一个人。 现在,是时候给这段无果而终的感情划上句号了,虽然我心头还有许多疑团未解开,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从碧游山上下来时,遇上当地人扛着棺材送葬,几个年轻人穿麻布孝袍,勉强微笑着将手扶在棺木之上。 照片上的老人我认得,是曾在老爷庙帮我们寻回关老爷神像的不知爷爷。 当地风俗跟别处不一样,老人过了八十岁无病而终,便被称为喜葬。凡喜葬者,入土当天亲人是不能哭的,因为老人上路一旦听到哭声忍不住回头,灵魂便再也去不了天上。 所以亲人即使再伤心难过,也要强忍着悲伤保持微笑。 我站在路边,目送长长的送葬队伍沉默着离开,最终消失在幽密的竹林。 倘若你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活着时会希望他身体健健康康不被病魔侵扰,死了也希望他灵魂安安稳稳不受颠沛流离之苦,这种独属人类的牵挂与羁绊,妖怪想必永远也不会懂。 梁雪和风隐都说过,我们妖跟你们人类不同,没你们那么多规矩也没那么多感情。 所以当妖怪爱上人类,它会有一百种与众不同的新鲜手段来展示这份浪漫,而当人类爱上妖怪,从开始就注定了悲剧。 后悔吗?我在心里悄悄问自己。 答案是不后悔,我爱过,也享受过这份爱,知足了。 眨眼之间,我已经高三了。 除了熊南南和欧阳飞之外,我还多了一个朋友——梁雪。对于这个结果,我和她都很意外。 任谁都没想到的是,梁雪现在不再在是高岭之花,而是全校闻名的交际花,每天跟不同的男生女生勾搭,秉承看上就上的人妖原则,业余生活异常丰富多彩。 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是一个妖怪,就得做点妖怪该做的事,整天跟你们一样呆在校园里读书写字,那样的妖生有什么意义?” 我能接受她的观点,所以就直接建议说:“那你为什么不去社会上游荡呢?随便找个工作,哪怕是去红灯区当只鸡,也好过整天在校园里溜逛,坏了校风不说,还影响我们学习。” 她抱头无奈,“你得体谅一个半路出家妖怪的难处,家里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整天念叨着让我读个好大学呢。我要是现在敢提退学,估计明天就得有人给我收尸。” “你不说妖怪之后亲情都淡薄了么?” “淡薄是淡薄了,但是每隔一个月回家被他们围着关心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梁雪做了妖怪之后,整个生活方式都变了。 我既然重生了一次,那也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吧!之前那样整天守着电脑一遍遍修稿的广告狗生活,我是不想再过了。 考虑了很久,我决定报考一个颇具挑战性的专业,农业经济管理。 许是活了两世的缘故吧,我已经不想在快节奏的都市里讨生活了,江城悠哉修哉的小镇生活,似乎更适合我。 后来,我越来越少想许世唯抑或者说是风隐了,生活中除了经常联系的梁雪之外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妖怪,我自己都当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是梦一场了。 在我大二暑假时,夏萌萌和路青摆酒席领了证,老夏在屋里难过了一整晚,第二天却精神百倍的开始向夏多多逼婚。 “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带个对象回来啊?” “忙,没空。”夏多多说。 “再忙也得嫁人啊,这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工作都是次要的。” “你看着办吧。” 老夏说:“刘树根怎么样?你小学同学,人挺老实的,现在子承父业当了兽医。” 夏多多回忆了会儿,说:“就是一针把咱们家猫给打死的那个傻逼吧?” 老夏脸瞬间就绿了,“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改改这口头禅?咱们家猫那是吃了死耗子,人家好心过来帮忙解毒……” 我忍不住插嘴,“是,咱家猫吃死耗子后三天躺着没动,他来后一针下去十秒不到就蹬腿走了。” “你闭嘴!”老夏没好气的瞪我一眼,继续给夏多多琢磨人选。 “你四婶有个娘家侄子,小伙子长得挺精神……” 我说:“舌头也跟四婶一样长得能拖地吧?” 夏多多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无视老夏直接背包走人。 老夏恶狠狠剜我两眼,“只会坏事的东西!” 我无语,“你也不看看给我姐提的这些都什么人,别说她,就连我都看不上。” 老夏立刻得了话题,“那好,你年纪也不少了,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吧,我以后遇到合适的也可以替你留意着。” 我搬石头砸自己脚,被老夏堵在门口走不了。 “趁我现在还年轻跑的动,能帮你们办的事都赶紧替你们办办,免得等将来老了,想动都动不了,谁来再替你们操这个心?说说,老三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对象?” 我想了想,说:“人长的要帅,个性要好,心底得善良,最重要的是,得有钱,不能穷了,父母要通情达理,最好是独生子,我怕兄弟姐妹一大堆的家庭,省得麻烦……学历要野鸡大学以上吧,初中毕业的就别跟我提了,没共同话题。就先这些吧,以后想到我再给你说。” 老夏掰着手指头记下,闷闷不乐的瞪着我道:“这么多要求,你咋不上天呢!” 我当时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两天后,当真有这么个优质男上门提亲了。 在媒人说了对方的条件后,老夏笑的合不拢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事更晚了,二更推迟到明天……   ☆、第57章 温柔贤淑 在媒人走了之后,老夏对着我感慨,“媒人的话你都听到了吧?这么好的媒茬,错过了这村可就再也没有这店了。时间就定在后天下午,地点安排在你四婶家。” 我忍不住翻白眼,“这和安排在菜市场有什么区别?就我四婶那大嘴巴,还没见面呢就宣扬的整个镇都知道了。” 老夏这回没生气,而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摆摆手,“你不知道,你四婶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她那家那块宅子,是出了名的风水宝地。在你四叔家盖房子前,有人曾在那块地里见到过金蟾,所以在那里相亲,是一相一个准!”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迷信了?就算那块地以前真的有金蟾,也早被聒噪跑了。” 老夏语重心长道:“你对你四婶有成见,看不到她好的一面。” “没发现过,”我斜眼,“譬如说?” “她就是爱说了些,心底还是不错的,前些年洪灾,不少外地来人青莞讨饭,只有她心善,给了人家不少粮食,救了很多人。” “她心善?”我没好气道:“大字不识一个偏偏学人家玩古董,听说人家收破烂的捡了个汝瓷,她就去跟人家讨饭的换回来一堆破碗,还抱着跑电视台去鉴宝……前几天教授还拿这件事当案例呢,说是青莞的农民,问我认不认识,我都丢不起这人。别没事就拿你那套封建家规给我洗脑了,有时间你还不如在院子里伸伸胳膊打打拳。” 老夏叹气,手指点点我的额头,“后天相亲,你最好把嘴巴闭上,少说一句是一句!到时候要是还这么刻薄,以后谁还敢给你提亲!” 我悠哉悠哉的过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准时两点,老夏便逼我前往四婶家。 “赶快去,快点,说好的一点半,都让人家等半个小时了!” “一点半?你不跟我说两点吗?” “女孩子家要矜持你懂不懂?” 我不解,“那你现在还催我催这么紧?” 老夏气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晚半个小时那叫矜持,再晚就叫拿架子了,摆明看不起人家。明明你才是个姑娘,怎么这种东西还要我个大男人来教!” 相亲是门学问,想当年我跟……算了,不提了。 因为之前的经历,我对相亲的事有些随意,来者不拒,去之不留。 虽然确定不会再爱什么人了,但是人生漫长,后半辈子找个顺眼的人搭伙过日子还是很有必要的。如今机会送上了门,我不介意过去看看。 踩着点到了四婶家,还没进门,就看到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跟看猴戏似的围着几辆明晃晃的新车,车窗紧闭着,看不清里面什么状况。 见我过来,那些人便窃窃私语着让出一道来。 我瞟了一眼最前面那辆,造型挺气派的,尤其是跟破破烂烂的小巷子形成鲜明对比,名目张胆贴着有钱人的标签。 刚一进院子,四婶便喊着乖乖儿心肝侄女从屋里小跑迎了出来,抓着我的手连声问路上热不热饿不饿渴不渴,整的我好像从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刚回来似的。 我对她的热情很不适应,强忍着不适摇了摇头。 被四婶扯进了屋里后,发现两边沙发上坐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衣打扮都非常讲究,只是脸上没什么笑容。 面对着他们挑剔的考量目光,我感觉自己像是误闯了面试会场。 环视了一周,发现上年纪那位少说也有九十多了,满头银发没有一根黑的,脸上全是仄子以至于我都看不到鼻子眼睛。 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岁了,怀里搂着个七八岁的孩子。 但是七八个人里头,我竟然没找到一个适龄的盯亲对象。 四婶用胳膊肘子轻轻捅了下我,干笑了两声。 “这就是的三侄女,人聪明勤快,读书成绩特别好,是我们镇上出的第二个名牌大学生!第一个是我大侄女,也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四婶酝酿了会儿,才想出‘特别’这个词来夸奖夏多多。 年纪最长的老太太慢吞吞开口道:“我们家不需要会读书的媳妇,只要温柔贤淑能侍候一家老小就好。” 听到这话我就乐了,我这感情不是来相亲的,而是来当奴仆来的。 这年头长辈口中所谓的温柔贤淑,其实也跟骂人差不了多少,意思就是你得会洗衣做饭、家务全包、侍候孩子、孝敬公婆、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男人在外头找小三,你得对着镜子先对着镜子进行自我检讨。 你自己的事都不叫事儿,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叫身体,一切要老公为重,以公婆为先…… 咳,我可能脑补的有点过了,不过看老太太的架式也过不了多少。 我问老太太:“您老太远跑来青莞,路上肯定累着了吧?” 老太太冷哼一声,“确实有点累,这里的路太破了,颠簸的很。” 我点头,“是,我们这里几十年没修过路了。既然您累了,那就赶快回家歇着吧,刚好我也有点事,咱们有机会再见。” 四婶急了,准备过来拉我,却顾忌到我的神情又缩了回去,只得跟那群人陪笑,“这孩子从小说话直,不会拐弯,您别介意。” 老太太柱着拐杖站了起来,围着我颤微微的转了一圈,“你是腊月初七中午时生的,对吧。” “是。”相亲还要相八字? “你们家三个女儿,你排行老三?” “没错。” 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我的脸,“年轻,傲气,锋芒外露还有点倔……毛病倒是不少,不过都可以调.教。青蓉,去把流生叫进来,都到家门口了还呆在车里做什么,尽让附近人看笑话!” 我说怎么围了那么多人,原来正主还在车上没下来。 我制止老太太,“算了,他不愿见就算了,反正我家里也有事。” 老太太问:“有什么事?” “我买了一大桶冰淇淋还没吃完。”说完我也不看屋里那些人的脸色了,直接道别走人。 拜拜吧诸位!我说怎么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感情是个高门槛的大户人家奔着我生辰八字来的。 这赤果果的来意让人很不舒服,我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 出了院子,外面的人依旧只多不减,将那几国内车围了个水泄不通,我默默同情躲在车里的那位,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真难为了他了。 来时我的那桶冰淇淋忘了放到冰箱里,天这么热,也不知道化了没……我加快了脚步,却听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唤我名字,“夏三断。” 我转过脸,发现车门打开了,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男孩站在那里跟我打招呼。 阳光下,他皮肤苍白的毫无血色,五官淡的仿佛晕染开的晕,仿佛用手擦擦就能抹掉,但是,他一点也不难看,反而很好看,有种说不出的奇特魅力,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我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就像是温室里的花儿,娇弱的阳光都能将其晒伤,跟许世唯清新阳□□质完全不同。 见我站着不动,他便冲我招了招手,微笑,“我身体不太好,你能过来和我聊一下吗?” 我迟疑了下,最终走了过去,他将车门拉开,我们便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后,立刻恢复了静谧。 他看着我道:“你好,我叫符流生。” 我回庆,“夏三断。”虽然名字他已经知道了,但是在他注视下不回应点什么好像显得很奇怪。 “今天,曾祖母他们执意跟着来,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是。” 他笑了下,“我跟你道歉。” 我无所谓的挥手,“那倒用不着,你也没什么错,只是我们不适合。” 他沉静的询问我:“你确定不要跟我再接触接触么?” 我摇头,“还是不要了。” 他问:“为什么?” 我沉吟了下,如实道:“说出来可能会有些失礼,你们家人都有些怪怪的,自我进屋起,就觉得有人在背后吹凉气,鸡皮疙瘩也没有停止过。” “你对我也有那种感觉吗?” “你倒还好。” 他再度冲我笑了笑,并提出一个让人感到意外的要求,“我能握一下你的手么?” 这要求有些奇怪,我应该拒绝的,但是看着他的脸,竟然觉得有些难以拒绝。 看他长相,多半是有什么大病,想必是媒人隐藏了这点。 犹豫了会儿,我主动拉住了他的手,然后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太凉了,一点温度都没有,我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正常人的体温会低成这个样子吗?更何况现在还是夏季!果然是生病了吧? 我同情的握着他的手,希望借此能给他传递一些温暖。 几秒钟后,我松开了手,同他道:“你很好,但是我们不适合,希望以后你能遇到喜欢的女孩子。” 他微笑的样子迷人, “会的,谢谢,很高兴今天能跟你见面。” 回到家里,身上潮乎乎的都是汗,桌子上的冰淇淋却纹丝未动。 我拿勺子戳了戳,还冻的很结实,然而我却没了吃的兴致,考虑了下,最后把它倒掉了。 今天的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等老夏回来,我问了媒人的事,老夏却说不识得她。 媒人自称是舅姥爷家的邻居,待我打电话过去确认,他们却说没有这个人。 到了晚上,我的预感好像应验了。 我梦到自己站在月亮下,目送四辆彩纸扎成的小车慢悠悠离开青莞,最后驶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节奏不太对,我也察觉出来了,有时间就修文,没时间就等完结后再修。 谢谢大家提出的宝贵的建议~~~   ☆、第58章 所谓正义 清晨醒来,脊背上都是冷汗,到洗手时,发现更了不得的一件事,昨天同那个流生接触的到地方,皮肤竟然都有如粘了墨,一大片乌青的痕迹,怎么搓都洗不掉。 吃饭时,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老夏。 老夏却率先道:“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今打算请个人到家里看看,你没事儿就不要出门了。” 我问他,“你觉得哪里怪?” 老夏挥着手烦躁道:“小孩子家不用知道那么多事!” 我笑道:“说不定我比你知道的还多呢,更何况我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老便犹豫了会儿,方压着声音道:“昨天你走之后我放心不下,后脚就跟着你过去了,见你四婶家门口多就没敢靠近,就远远站着看了看,结果人倒是没看见,就瞅见那几辆车了……咱们这里前两天刚下过雨,你舅姥爷家在白雾,那里路况更差,他们一家开着车过来,轮胎怎么干净的跟新的一样!” 老夏说到这里,电话响了,不得不叹起身,接了电话没两分钟,就风风火火的拿着褂子出来了。 我问:“饭还没吃呢,你准备去哪儿?” “还吃什么饭啊!”老夏将烟掐了摁到烟灰缸里,“你表舅打电话过来了,说白雾倒是有个姓付的大户人家,但是他们都死了有好几十年了!” 我心里格登一声,有了昨晚的梦境在前,此时倒没有那么害怕了,见老夏要出门,便提醒他,“你想找谁?靠谱吗?别还没弄清什么事整个镇都知道咱们家闹鬼了。” 老夏立刻停住脚步,拍着脑门转回来,“你说的对,这事得找个嘴严的。万一给传出去,你可没人敢娶了。” 我说:“要不你吃完饭去趟安桃,把事儿跟小姑姑说说,顺便把冯瞎子请过来。” 老夏踱步徘徊了一会儿,停到我跟前,担忧道:“三儿,怕不怕?” 我笑笑,“不怕,冯瞎子说过我阳气重,不容易招邪物。” 确定了对方来历后,我倒是不怕了,毕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也不曾害过什么人。 说起来倒也怪,先是跟个大妖怪订了婚,后是一窝鬼上门相亲……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优秀抑或者说是堕落到这份上了。 吃完饭,老夏去安桃找小姑姑,我则搬了竹椅躺在院子里看书,阳光透过树叶投在地上,斑驳的影子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我不知不觉的闭了眼,直到有人轻轻拍打我的肩膀。 睁开看,看到一个苍白的年轻人,手里撑着一把黑纸伞,弯着眼睛冲我微笑。 “流生?” “是我。” 我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院子里,这世道真不得了,鬼都敢在光天化日下出门了。 我坐起来,开门见山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我的身份,你想必应该知道了,昨日之事,我们本不该上门打扰,但是阴阳两隔,实属无奈,还请你不要见怪。我本名叫做付流生,云涧白雾人,四十年前,经两家商议,将我与一个白姓女子定亲,然而在定亲前夜,她却跟随心上人私奔,此事引起我家人震怒,与白家人断然翻脸。两年后,这女子乞讨返乡,竟是男人变心,便将她卖到污秽之所,女子趁人不备方逃了回来。白家人将她视为耻辱,不予相认,她便有了寻死之心,恰好我路过将人救下,见她可怜 ,便将她带到家里安置,却因此惹下了大祸……” 我好奇道:“莫非你家里人发现了?” 他点头,“没错,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便背着我将她逐了出去。隔夜这女子却溜进我家水井投毒,可怜我们付家九口,竟无一人幸免。” 我震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付流生叹气,“之前我也不懂,直到不久前,我竟然收到了一纸婚书。” “婚书?” “是的,我们付家全部蒙难,这女子却侥幸逃脱,她依仗着有几分姿色,与人勾结做起了拐卖孩童的事,这么年来竟存下一笔巨财。如今年纪大了,心里寂寞,便又念产起当年我对她的种种好,所以找阴阳先生给我寄了这张婚书,意在提醒我们婚约未取消,将来她百年之后,还是要嫁给我。” “这老女人好不要脸!”我忍不住骂出口,“先是杀人,再是拐卖孩子,老来又跟人逼婚,做那么多坏事,为什么就没有人揭发她?!” “付家满门皆灭,有冤无处申,再加上她有钱有势,更没有人愿意插手。眼看她阳寿将近,我们却无法将其摆脱,祖母有天得到高人指点,说找一个生在初七午时的女子定亲,便可以破了之前那桩未亡婚。即便将来她死了,也进不得我付家的门。” “所以你们便找到了我?” “没错,附近初七午时所生的都是至阳体格,恶鬼近不得身。好在我付家历代乐善好施,所以才得与姑娘接近。” 我思忖,“原来是这样,你们找到我,只是为了摆脱那老女人的纠缠么?” 他点头,“没错,原本打算便是借着姑娘的阳气将她吓退,并不是当真想要定婚。” 我看着他,忍不住道:“她杀了那么多人,还拐了那么多孩子,毁了多少家庭,你们只是想将她吓退?甘心么?” 付流生苦笑,“不甘心又如何?人间有法阴间亦有法,法本无情奈何执法人徇私。不瞒姑娘,我们全家集于阴府,无后人烧香送钱,昨日乘的车还是那姓白的所赠……” “可恶!”我惜他大好年华,举止儒雅又心底善良,竟然会被逼落魄到这地步。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已清楚,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便不能再由着那女人肆意妄为! 好人不得好报,恶人却安享善终,这样的世界,存在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同付流生道:“我不会同你订亲的。” 他惨淡一笑,“我知道了……” “但是我会帮你毁掉这份婚约。” “夏姑娘!” 我抬头看着上方,天空蔚蓝纯净,阳光明媚温暖,凉风习习习的吹过,偶尔会扬起一两片翠绿的叶。 有时活着,未必需要金山银库,单是安静享受着这份大自然的赠予,便已经是种幸福。 “流生,”我轻轻唤他名字,“你经历了那么多事,还相信世间存在所谓的正义么?” 他声音有些茫然,“以前我相信,现在则不知道了。” 那就继续相信吧,至少我会努力让你去相信! 据老夏说,那天他带着小姑姑、冯瞎子两个人走进院子,看到我睡在摇椅上,眼泪当场就出来了,差点没把他给吓死,还以为我被什么东西给带走了…… 我一直觉得老夏很务实,没想到想象力也挺丰富。 冯瞎子进门吃了两个大西瓜,抹抹嘴道:“自家种的吧?好几年没吃这么甜的瓜了。” “我等下给你送一三轮车!” “唉呀,那怎么好意思……” “咳咳,”小姑姑假咳两声,“赶紧说正事儿吧,我这小侄女到底到底是不是给鬼缠上了?” 冯瞎子打量我,“不好说。” 小姑姑竖起眉毛,“有什么不好说的?” 冯瞎子装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我抢在小姑姑发火前开口,把付家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 小姑姑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气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太过份了!报警,必须得报警,没人报我去报!” 老夏立刻按住她,“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个爆竹似的一点就炸?凡事得讲证据,你报警,你有证据吗?” “我只提供线索,证据让警察去查!” “没有证据,你这叫诬告……坐坐,我让你先坐!” 老夏连拉带哄的,总算把小姑姑暂时安抚住了,拿了根烟点上递过去,“先生,您给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冯瞎子摆手拒了烟,慢悠悠道:“我这行就是混口饭吃,杀人啊命案啊这不归我管,瞎子也管不了。依我说吧,给你们画张符,往门口这么一贴,保证咱们这院子干干净净,什么脏东西都进不来。” “脏东西?”我冷笑,“有些人虽然死了,但是比一些活着的人干净多了!” 冯瞎子慢吞吞道:“这事儿麻烦,夏三小姐你确定要管?” 我爽利道:“管!冯先生也借着机会积积德,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冯瞎子说:“那瞎子想听听你要怎么管?” 我说:“先去趟白雾,我亲自看看付流生讲的究竟是真是假,如果真的,就让小姑姑扮成买孩子的人,去会会那个姓白的老婆子。付流生说这姓白的有个姘头阴阳术士,他就交给先生您了,盯着他别让整出什么事儿来。这趟咱们只是调查,不负责挑事,姓白的在当地盘踞多年,应该有些势力。大家为了人身安全考虑,备必低调小心。如果确认事情都是真的,咱们再回来从长计议,想个法子好好收拾收拾那老婆子……都听清了么?” “听清了!”冯瞎子和小姑姑异口同声道。 转脸见老夏表情古怪,便好奇道:“怎么了?” 老夏说:“你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竟然还不害怕,还两眼发光,挺瘆人的……” 冯瞎子点头表示赞同,“姑娘年纪不大派头不小,使唤人也使的挺顺手,在学校里一直是班干部吧?” 我窘了下,“当了几年班长,冯先生咱们件事要是办成了,我请你吃大餐。” 冯瞎子立刻摇头,“大餐就免了,你请客我消受不起,让你小姑姑给我瞅个对象就成。” 小姑姑一拍桌,“就这么定了,这件事冯先生出了力,事后我夏千金保证给你说个媳妇!还百分百成的那种!” 事情就这么定了,在经历了漫长的一夜后,次日我们三人启程,前往云涧! 作者有话要说:  白龙真身出场倒计时!^^   ☆、第59章 枯木逢春 云涧是老夏舅舅、也就是我舅姥爷的故乡,他老人家去世的早,也没留下个子女,所以从我记事起两边就没怎么走动了,只是逢年过节会给那些表亲戚偶尔通个电话。 路上有个小插曲,我跟小姑姑位置在一起,冯瞎子坐在前面,两眼直勾勾旁边人的胸脯看。 这事儿要搁平常也就算了,可是坐他旁边的那位分明是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只是太胖了,穿了背心再加上胸部下垂,看起来倒是跟长了个B罩杯一样。 估计冯瞎子眼神太过猥琐,那男的竟然捂着胸颤巍巍半道下车了。 我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做‘视奸’,小姑姑嫌弃道:“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看了他和小姑姑,突然感觉需要重新调整任务。 小姑姑性格直爽,不擅长伪装,见了那姓白的老太太未必能演的下去。冯瞎子虽然缺点很多,但是胜在自然坦荡,说起谎来也能面不改色。两人对换一下,换小姑姑去找那江湖术士,冯瞎子去试白老太,也许会更合适。 下车后,我们重新分配了一下任务。冯瞎子倒没什么意见,小姑姑显得有些为难,“术士那些玄里玄乎的骗人东西,我一样也不懂啊。” 冯瞎子从袖子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个黄色三角纸符,递给小姑姑,“这个叫随口禅符,你拿着它,去见那个阴阳术士,什么都不用怕,只管激他显出各种本事,看完了就说一句‘这不可能吧’,就能直接破了他的法术,再也不灵光了。” 小姑姑接过来,好奇的看了看,“真有这么神么?” 冯瞎子神秘莫测道:“神不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没用过,你只管拿去试试吧。” “你这话说的也太不负责了,”小姑姑将符随手放到挎包里。 我看了下表,说:“那就这么着吧,咱们开始各忙各的,忙完了就在车站对面小饭馆等着,最迟不能超过下午四点,错过这个点大家还聚不齐的话,先到这里的人就可以报警了。” 冯瞎子戴上墨镜,抽出抽盲棒,装的跟个真瞎子一样摸索着离开了。 小姑姑去找阴阳术士,我则由于年纪的原因,只能在周围转悠转悠打探消息。 “大婶,我是仙渡来的,请问你见过一个五岁的男孩子吗?眼角有颗痣,大眼睛双眼皮……他是我弟弟,昨天在隔壁镇上走丢了,我们家人一直在找他。”我装作焦急万分的样子询问路边卖水果的大婶。 “没见过,没见过。”大婶摆着手,一脸不耐烦的说。 我很失望的转过身,准备问下一个人时她却在后面小声道:“柳五麻将馆,让你家人带着钱去那里问问吧。” 我欣喜,“谢谢大婶。” 她却用眼神示意我离开,嘴上还恶狠狠的道:“不买东西就赶快走,别影响我做生意!” 柳五麻将馆,我在街上转了一圈,问了两个人才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这么个地方。 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店挨着个发廊,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五六个男人正围坐打麻将。 我思虑了片刻,决定走进隔壁的那家‘**发廊’。 店里没什么客人,大吊扇在天花板上呼啦呼啦的晃着,店里充斥着劣质洗发水的味道,两边白墙上贴满了全国理发店通用的发型展示照。 我拉了个位置坐下,通过两边镜面反射刚好可以清楚观察对面麻将馆的门口。 坐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才有个满头白毛的家伙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懒洋洋的打着赤臂问,“理发还是焗油啊?” 我看看对方一言难尽的发型,决定豁出去道:“发形不变,在原基础上剪短打薄。” 他用鸡爪子在我脑袋上操了几下,“女孩子,留这么短头发做什么?我给你修下,留长吧,你这样的脸型,长发肯定更显气质。” 我坚持,“剪短打薄。” 他继续游说:“相信我的审美吧,你留长发绝对好看。” 我有点烦了,一眼瞥到镜中隔壁好像来了女客人,四十多岁,胖胖的。 我紧盯着镜子里的影子不放,“你就按我说的剪吧。” 白毛摇头道:“你审美不行,听我的,留长吧,这样会显得温柔很多……” 我泄气,“随你便吧。” “干洗吗??” “加钱吗?” “当然。” “那不要了。” 对方带着猥琐的口音道:“干洗吧,我会帮你做个放松按摩,很舒服的哟。” 我冷着脸,“不洗。” 白毛一摊手,“那你去后面洗头吧。” 隔壁的女人又出来了,还带了两个男人。 白毛继续像苍蝇一样催,“去后面洗头吧。” 我还想继续盯着那家麻将馆,只好道:“就在这儿给我干洗吧。” 白毛拿个瓶子过来,往我头上挤了一坨不知道什么东西,挥着两只手开工。 “美眉,今年多大了啊?” “二十。” “哟,比我还大两岁呢,我得叫你一声姐姐。姐,办个年卡呗,以后来我们这里做造型一律八折,护理免费。” 我瞥一眼他的造型,倒贴钱都不要。 见我不说话,他便继续照着镜子自问自答,“看你样子,还是个学生吧?真好,我当时高考差两分没考上。要不然也不至于当个发廊小弟,可怜我一身才华横溢,竟然无英雄用武之地……” 那几个人,会去哪里呢?光天化日的,应该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姐,办个年卡呗。” “没钱。” 他闭嘴没几秒,“哟,你这手表不是……我见电视那谁代言的,挺贵的吧?是不是得好几千?” 表是出门前顺二姐的,没想到还碰到个识货的。 “这么贵的表都戴的起,还哄我说没钱理发。姐,你是在逗我玩吧?” 在白涧这次理发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无论我去哪家店理发都事先声明:没钱,不办卡,别推销,不然以后不来了,也坚决不让周围的人来了。 当我一再要求加洗时,女人终于回来了,怀里抱着个孩子,看体形不会超过一岁,拿被单包着,只能看到光溜溜的小脑袋,而跟她同去的两个男人却迟迟未归。 我站起来洗头,有意无意跟白毛聊了几句,竟然得知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至于发型,由于我和白毛各自坚持,始终未达成一致意见,所以直到最后也仅仅是洗了个头而已。 下午三点多一点,我们三人准时聚集在小饭馆,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匆匆忙赶回青莞。 到家后,我们立刻交换收集到的情报。 我先把得到的消息讲出来,“那个白老太有家麻将馆,位置非常偏僻,里面有五六个固定的客人。据理发店的人说他们一直无业,每天都在那里打牌,吃穿用度非常挥霍。那条巷子很深,并不适合做生意,理发店之所以选在那里是因为店里还有几个按摩女,麻将馆面积是发廊面积的两倍,后面还带着院子,平常生意清淡,这帮人显然还有别的收入来源。周围人显然都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但是很畏惧他们,也很谨慎,一提到孩子就没人出声了。所以想要揭发他们,单靠咱们几个有点困难。小姑姑你呢?那个术士探的怎么样了?” 小姑姑便道:“那个术士并不是真心喜欢那个白老太太,比他小十多岁呢,不过是看上了她的钱而已,因为每次提到她脸上的鄙夷都懒得加以掩饰。本事的确有些,我亲眼看着他上香,无火自燃,还会剪些会动的纸人出来,还能帮我挂眼,当真能立刻看到房间里有其他东西存在。冯先生给的符也灵验,只要我开口说‘这怎么可能呢’,他的法术立刻就失效,怎么念叨烧纸钱都不管用了。” 说罢小姑姑神秘兮兮的伏到我耳边说:“三儿,我为了试那个术士,还特意让他把你奶奶他老人家请了出来……” 我错愕,“你看到我奶奶了?” 小姑姑道:“当然,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还跟我说,现在住的房子有些漏雨,让我回来给她好好修修坟。” “这么说那术士倒是挺厉害?” “再厉害都没用,全被我和这道符给破了。我激的他把浑身的本事都使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压箱底的绝活……回来的时候,我好好把他羞辱了一通,你是没看到他当时那个脸色……啧啧,跟旁边的你奶奶差不多,都没个活人颜色。” 听小姑姑说完,冯瞎子突然露出了冷笑。 我问他,“冯先生笑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冯瞎子道:“的确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姑姑好奇,“不要卖关子,赶紧说!” 冯瞎子道:“我装作帮白老太看风水,光明正大进了她家的门,竟然发现她有个□□岁的孙女,颇为天真可爱,只是眉间蒙灰,口中藏针,乃是难以言说的大凶之兆。而同时,那白老太则肤白肉嫩,容光换发且双眸含情,竟有枯木逢春之象……” 说到这里,冯瞎子同我道:“还好此行去的是我,倘若换了旁人,怕是无人看破这白老太阴险歹毒的计谋!可惜还是去晚了些,可怜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我跟小姑姑俱是一怔,“冯先生究竟发现了什么?” “这白老太显然知道时日已无多,竟将主意打了自己孙女头上,最多再有三日,她便会和那孩子互换灵魂,彻底占有那具稚嫩的身体,开始全新的生活。而那孩子,现在则被针缝了双唇,有苦说不出,以后只能痛苦的在那具苍老的身体里绝望死去……”   ☆、第60章 无底深渊 我三十多年来听闻过的恶,累计起来竟然没有这两日所见多。一个女人,能毒杀自己的救命恩人、拐卖孩童、向死人逼婚,竟然还妄想与自己的亲孙女互换身体! 小姑姑气的啪的打在桌子上,“怎么会有这样阴险歹毒的人?她怎么能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去对待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有救么?” 我也关心这个问题,看到冯瞎子轻轻摇头,心便觉得隐隐发寒。 我问:“当真没有办法阻止她的计划么?” 冯瞎子道:“有些事好比泼出去的水,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停下来的可能。即使现在那个老女人死了,孩子也没办法救回来。一旦她们换了身体,这个老女人便可以彻底逃脱法律的制裁,到时我们即便将事情闹大揭露出去,也未必会起到什么作用。毕竟几天后的她,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说到这里,冯瞎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做我们这行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容易,我们所谓的本事,不过是拿自己的东西去跟贡奉的妖仙作交换罢了。上午我还担心你小姑姑破完了那个术士的法术,会砸了他终身饭碗,如今看来,倒是便宜他了。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术士贪财或可原谅,他竟帮人换魂续命,有违天道人伦,着实不应该再继续做下去了。” 我沉默片刻,同他道:“虽然救不了人,但是那个孩子现在毕竟还活着,劳冯先生想想办法,让她生不再受苦受罪。” 冯瞎子点头,“我会尽力去做,最好能联系上她父母,毕竟亲情一场,应该做个道别。不过时间紧急,那边情形又着实复杂,单凭我们几个人,又没有直接证据,怕是没办法调用警力去查。” “这个就交给我好了,我会发动我所有的同学,请他们动用家里的关系,尽快把这件事广而告之传开闹大,让云涧当地的人想捂都捂不住!” 满身罪恶的白老太太,让她去死简直太过便宜,她应该有更坏的下场。 这么多年,当地人岂会不知道姓白的造下多少罪孽,然而他们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我要借此事在这潭毫无生气的死水中点起一把火,烧遍整个云涧,让他们麻木的心在灼痛中清醒,面着对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接受良心的拷问! 我立刻给几个关系不错的人打电话,把事情简单讲述一遍大家都愤怒不已,纷纷表示会联络就近的同学,尽快将消息扩散,并且赶往云涧。 就连正在外面度假的欧阳飞也立刻买机票往回赶。 联络完我所有人际关系网上的成员,我才想起漏掉了两个人,夏多多和路青。 夏萌萌胆子小,这件事怕吓到她,尽量不直接跟她说明。路青性格好,狐朋狗友也多,而且年龄层上都是偏中年,有社会地位相对较高且有话语权,遇事也更理性成熟,免得同学们一腔热血出了岔子被人利用。 夏多多人在外地,不方便回来,但是说会让记者朋友过去。 挂上电话后,我方才冰冷的心复又变得温暖起来。这个世界,有阴暗的一面,也有阳光的一面,当你被他阴暗的一面所刺伤时,另一群人便会争相为你送上阳光。 付流生,你看到了么? 那个被禁锢在黑暗里的小朋友也不要害怕,再忍耐一下下,我们就来了…… 当我们打算第二次往前云涧时,却发现每辆车都挤得满满的,根本上不去。 正当我们心急如焚时,路青像个天使一样驾着豪车出现,“来吧,我送你们!” 我看着他的脸感慨,“姐夫,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帅!” 路青瞬间脸红,“是嘛,哈哈,哈哈,夸的我都不好意思啦。” 上车后,路青不禁问起白老太的事,知道小女孩凶多吉少时,路青狠狠啐了一口,“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这老娘们儿也太狠了,依我说,到那边后大家一人一下打死她算。反正法不责众,人多的事也没办法追究!” 都记挂着那个小女孩子,所以车内气氛很压抑,谁都没有接话。 我回头看了看,发现冯瞎子坐在后排折纸,对折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军工刀,用小剪子慢慢剪出两个小人轮廓。 他低头道:“谁有笔借我使一下。” 我立刻递出去,“钢笔行吗?” “都行,”他将两个小纸人叠在一起,用钢笔画出眉眼鼻耳,唯独嘴巴空着。 墨水渗下去,下层的小人也有了一样的脸。 冯瞎子把纸人放在膝盖上,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短香,贴在额头上拜了拜,口中喃喃有词,不消片刻,一个小人竟然颤微微的站了起来,茫然的转了个圈,不动了。 没多久,另一个小人也站了起来,走到前一个人小人根前,用手在它脸上挥了挥,竟然从中拔出一根布满铁锈的绣花针来。 见小人拎着针四处打量,我立刻伸出手,它便将针放到了我手中,继续重复方才的动作,最后竟然接连拔出五根针来! 将第六根针方到我手中后,小人慢悠悠瘫软下去,另一个小人鼻下却渗出一丝殷红血丝,后来红色越来越重,竟然浸得满脸都是,它慢慢倒下,最终也不动了。 我迟疑了下,用手指在黄纸上按了一下,指尖立刻红了,还未放到鼻下细辨,便能闻到一股甜腥气息。 小姑姑立刻在前面抽了张湿巾递给我,紧张道:“这血……可是那个孩子的?” 冯瞎子点头,“这法子取针,过程中孩子察觉不到疼痛,但是针已经长到了肉里,等她醒来也免不了要哭。那么可爱的小女孩,跟着旁人疼还来不及呢,可惜生错了人家……” “他妈的!”路青个老好人也忍不住了。 刚进云涧,竟然堵车了,前面排起长龙,路青下车问了问,好几个是丢了孩子的亲人,听说这里的事后便立刻赶了过来,希望能借此行探听到孩子的下落。 时间不声不响的流失着,我跟小姑姑都有些呆不住了,便决定下车走路,到前面看看有没有顺风车可以坐。 我们走的很快,约十几分钟后,便拦一辆机动三轮车。 “都上来吧,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什么事来的,从昨天开始,云涧就跟炸了锅一样,外地人一窝蜂的往这里涌。我们都知道姓白的不是好东西,但是架不住人家有钱有势,你普通人家跟他们几百口人斗,根本讨不着任何便宜。” “几百口人?”我意外道:“白家竟然有这么多人?” “要不云涧怎么被人称为白涧呢!” “他们不是把白老太逐出白家了么,怎么还有人为她撑腰呢?” 司机道:“那是老早之前的事了,这女人厉害,心又狠,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白家修坟,建宗庙,还找了个有本事的相好,据说把死人都请出来给白姓人托梦,折腾了几年,又带着人赚了大钱,白家人就都服了她。再加上如今上了年纪,人人都当她老财神敬着。在这里,没人敢反驳她的话。也就是现在,我跟你们这些外地人说说,搁以前,大家都默认不能提她们家的事。不然姓白的就天天找你麻烦,厉害的的甚至把人给撵出云涧。” 小姑姑道:“警察呢?也不敢管?” 司机道:“管倒是管,都是往和里谈,前两年有新来的收税,收到白老太的店铺,活生生被人给打残了,最后就赔几个钱。姓白的现在都住一起,人又抱团,不好管。这次我看闹的大,来了一大群学生,警察也来了这么多,看架式白家这次要完蛋。” 司机把我载到白雾附近,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当小姑姑付钱时,他却拒绝了,“你们要是见了记者……帮我们普通人说句话吧。我们其实也明事理,懂是非,别到时让他们把我们说的跟电视上一样冷血不尽人情。” 到白雾后,村子已经被警察封锁了,据说已经解救出两个孩子,现在还没找到白老太,我们只能跟同学们一起焦急的等待后续消息。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白老太被警察从地窖里带了出来,是个保养很好的老女人,穿着旗袍和高跟鞋,大概羞于见人,慌张的用双手遮着脸,一点女匪的气势都没有。 不知道是朝她脑袋丢过去了个鸡蛋,人群顿时炸开了窝,一瞬间矿泉水瓶子、面包、还有火腿肠满天飞,警察用很大的声音警告不要丢危险品,但是完全不管用,最后只能无奈的由着众人发泄。 小姑姑左右寻不着东西,竟然在地上捡了一只不知被谁挤掉的鞋子,狠狠的朝白老太砸了过去,可惜被警察无意挡了下,砸偏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情全然不像小姑姑那么激动,看着白老太太被押入警车,竟然也完全没有胜利者该有的喜悦,总感觉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周围喧嚣还在继续,不一会儿后有居民拿了鞭炮出来放,有人抬出大喇叭,放足了声音在唱咱们老百姓今个儿要高兴……记者兴奋的拿着话筒访问众人,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嘻笑朝镜头做各种鬼脸。 当记者把镜头给其中一个男人时,他竟然控制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突兀的,撕心裂肺的哭着。 人群立刻变得很安静,他抓着话筒,哽咽道:“其实我很高兴,我是太高兴了。” 记者迟疑着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哭?” “我孩子丢了,老婆也自杀了。我找了十几年,才知道孩子也早没了……当年跟人求救被他们发现给杀了……我今天来,就是想想看看这些禽兽的下场……我看到了,很高兴……因为我的孩子虽然没了,但是别人家的孩子可以放心的在外面跑着玩了……” 小姑姑抓着我的手,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我眼圈禁不住发酸,脑海却突然灵光一闪,孩子……孩子……孩子! “冯先生,我们要找到那个小女孩!” 就在这时候,却有人突然叫道:“白老太的侄子也抓住了!孩子们大多都是由他转手卖的!” 人群突然骚乱起来,我们被迫跟着人流往走。 路对面的小巷子口,一个穿粉裙子的小女孩慢慢从电线秆后面走了出来。 她有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正专注的穿过人群朝我们这边看。 似乎察觉到了我在看她,缓缓伸出手在半空中比了个V型手势。 她在微笑,但不是像方才孩子们一样开心的笑,而是……嘲笑! 我心蓦然坠入无底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白龙下章出现!   ☆、第61章 皆大欢喜 “小姑姑!”我反应过来立刻冲一边的小姑姑大喊,“抓住对面那个巷子里的小女孩!” 小姑姑怔了下,立刻麻利的扒开人群,快步朝小女孩走去。 冯瞎子挤在人群中一脸荡漾,听到我的喊声也清醒了过来,同我一起奋力挣扎着逃离人海。 当我们赶到巷子里时,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小姑姑也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冯瞎子问。 “白老太的孙女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扎两个马尾巴,圆脸,大眼睛?” “我是个瞎子怎么能看得见……” “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了,虽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她,但是第六感告诉我,她就是,而且她拥有一个孩子不该拥有的眼神!” 冯瞎子错愕,“你的意思是……” “我担心她们的灵魂已经提前被换掉了,刚才的白老太太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那分明是无助小女孩的姿态!” 说完后,我和冯瞎子都沉默了。 小姑姑本就身手不错,再加上这些年同小姑父相处,此时去追一个小女孩,我倒不担心她的安危,反而害怕自己的推断如果是真的,那么刚刚被警察带走的白老太…… 冯瞎子皱眉道:“虽然我们已经拔出了针,但这种事会出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提前一两天完成灵魂互换也不无可能。如果是真的,只能说,上天实在太眷顾这个女人了。” “可恶!”我用手重重的捶在墙壁上。 我们在原地大概等了有十几分钟,小姑姑拎着小女孩回来了,她额头上出了很多汗,但是呼吸还算平稳。 被她抓着胳膊的小女孩,则沉默的睁着大眼睛,丝毫不见害怕或生气。 小姑姑道:“这孩子跑的跟飞毛腿一样,我追了几道街才把人给逮回来,三儿你让我抓这个孩子做什么?” 我走过去,示意小姑姑把她松开,蹲下身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蕊。”她脆生生道。 冯瞎子点头,“我曾听到别人叫她这个名字。” 我盯着她问:“今年几岁了?” 她眼也不眨道:“八岁。” “八岁,”我在口中将她话语重复了一遍,“真的假的?” 她甜甜的笑了,“大姐姐,我是乖小孩,从来不骗人。” 我说:“小孩或许不会骗人,但是伪装成孩子的大人会。” 她眨眨眼睛,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在阳光下微微抖动,“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真听不懂的话,又在紧张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 我将她紧握的手强行掰开,在掌心发现了一块带血的碎玻璃,手掌已被玻璃扎的血肉模糊。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她怎么可能忍得了这种疼痛? 她脸色微微变了下,竟然撇着嘴巴大声哭起来,眼泪汪汪的甚是可怜 。 “三儿,小心别人看到,说我们欺负小孩子。”小姑姑紧张的望了下四周,还好大家此刻都去围观白老太了,并没有什么人。 我将小女孩强行按倒在墙上,冯瞎子则动作飞快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贴到她的额上,白蕊立刻没了声音,张大嘴巴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开始奋力挣扎,奈何身体瘦弱力气也小,被我双手锁的死死的。 我将方才藏在她手心那块碎玻璃夺了过来,抵在她的脖子上,低声威胁道:“你再敢乱喊乱叫,我就割破你的喉咙!” 她眼神犹豫了下,方才慢慢恢复安静,依旧睁着大眼睛,装着无辜可怜的样子望着我们。 该庆幸我们的威胁奏效了,不然被外人发现,肯定将我们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 就在我们暗暗松口气时,巷子口却响起了一个男声,“你们……” 糟糕!竟然还是被人发现了! 小姑姑和冯瞎子也紧张的不得了,然而对方在说了两个字后,却没有了下文,而是死死的盯着被我抓住的小女孩。 白蕊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一样再度亢奋起来,奋力挣扎着向来人挥舞着手求救。 我们对峙了一小会儿后,对方缓缓开口道:“你们什么人,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 冯瞎子幽幽开口道:“这位兄弟别误会,这是我们的家事,她是我的女儿,刚才胡乱骂人所以我大女儿正在教育她。” 虽然被强认了个爹,但是冯瞎子表现还算机智。 “她是你女儿?”男人面色复杂道:“如果你真是她爸爸,那我又是谁?” 赝品居然碰到正主,唱戏也没赶这么巧的。 冯瞎子脸皮厚的可以,嘿嘿笑着将符偷偷从小女孩脸上揭了下来,“开个玩笑而已,大兄弟不要介意哈。” “爸爸!爸爸救我!”白蕊哭声登时比起方才大了两倍不止,小圆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两串泪珠,纵使铁石心肠的人见此情境也会变软。 然而我却不愿放手,反而将手掐的更紧了些,男人快步走过来,厉声指责道:“放手,你还想做什么,难道想要杀了这个孩子吗?” 没错,我刚才的确是想杀了她! 一个作恶多的老匹夫却顶着一张稚童的脸,妄图欺骗过世人眼睛重新再活一次,这样恶毒的老妇还不如直接让她死了! 但男人的话却像迎头一棒将我给打醒了,我差点酿成大错,如果当真出了什么事,不令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冯瞎子和小姑姑……我不能为了一个恶人而将自己变成犯人! 在小姑姑担忧视线下,我几乎是立刻间便松开了手。 小女孩像小鸟一样扑进了男人怀中,“爸爸!” 想必白老太的事影响了他的心情,男人沉着脸将小女孩抱起,同我们道:“先去我们家吧,刚才的事,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小姑姑用手悄悄拍打我的背,冯瞎子则低头保持沉默,两人都在等待着我做决定。 被凉风一吹,我也清醒了许多,心道去便去吧,反正今天不撞上,我们也原本是要找他的,毕竟真正的白蕊还在警车上。 一个八岁的孩子,莫名遇到这种事,肯定会害怕吧?如果有人在旁边给她一个拥抱多好…… 但在旁人眼里,全部都是假的,不过是白老太为了逃避罪责装疯卖傻罢了。 路上,我每想一次白蕊,对白老太的恨便多一分。 方才在巷子里,我的话语和表现肯定吓到了小姑姑,她此时紧紧拽着我的手,生怕我一个冲动会再次发疯。 冯瞎子拿着一串佛珠,用手指将它转的飞快,嘴巴里同时还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东西,像是在诵经或祈祷。 男人将我们带到一个很大的院子里,将门反锁上,示意我们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我犹豫着开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他定晴望着我,“我随母姓,叫白江。” 我说:“白江大哥,我听本地人说起过,你很不赞同令堂这些年的作为,所以老早便同她断了母子关系,是么?” 他点头,“没错。” 我问:“为什么呢?”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他看着怀里的孩子苦笑,“作为父母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痛苦的事了。我没外人说的那么正义,做不到大义灭亲,便只能同这样的母亲划清界限。我希望这份罪孽不要祸及到孩子身上,却没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过……” 他最后一句话……不仅令我、小姑姑和冯瞎子吃惊,连偎坐在他怀里的白蕊也一并僵住了。 院子没人说话,只有树上知了在拼命的叫着,知了知了…… 冯瞎子率先醒悟过来,“这么说,你是已经知道你女儿身体里的人是谁了么?” 白江笑起来像哭一样,“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被调了包?我昨天晚上便查觉到了不对,带了把刀去逼问那个同母亲鬼混的术士,他把什么都说了。” “那你为什么……”说到这里,冯瞎子突然间顿住不说了。 “你问我为什么不救她是吧?女儿变成了母亲,母亲则变成了我的女儿?这种荒诞可笑的事,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也就是你们几个外地人吧!那个术士说有个外地人破了他的术,然后外地人连夜涌到白雾,白家做的事这才被揭开摆到了明面上……跟你们有关么?” 见我们默认,白江便道:“你们还是趁早离开吧,白家的事,应该由我们白家人自己处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走吧,很快,那些记者会顺藤抹瓜追到这里来的,我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同宗族的人还在……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是谁揭发的这件事,你们恐怕就再也没有安生的日子好过了。” 冯瞎子赞同道:“他说的没错,涉案人太多了,一时间也抓不完,总有漏网之鱼。对无良的人来说,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现在还很危险,咱们还有你们那些同学,都要趁早离开为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记者和警察处理吧。” 小姑姑气不过,指着白江怀里的小女孩道:“那她怎么办?” 众人视线都聚集到白蕊身上,她脸上的泪早干了,此时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又是那种让人无可奈何的、嘲讽的、天真无邪的微笑。 白江木然道:“我说了,白家的事,白家自己处理,跟你们无关,都走吧,走吧!” 冯瞎子果断起身,“走!” 我不甘心,“冯先生……” “走!剩下的事回去再说!” “可是……” “你难道想害了自己和那帮同学吗?” 我内心权衡一番,只好起身,望一眼白江,同小姑姑道:“那就先回去吧。” 小女孩冲我摆摆手,用很甜很甜的声音道:“大姐姐——再见!叔叔阿姨——再见!” 我们刚走出白江的巷子,便见不少记者匆忙扛着摄像机赶过来,我连忙拉着冯瞎子躲在拐角处。 等他们全部走进去后,我们才拿报纸顶在头上遮住脸,匆忙离开。 到村口时,看到不少同学还坐在树下等待结果,便说明利害,让他们马上离开。 坐上车后,才行驶了不到五分钟,我们突然听到一声轰然巨响,再回头看白雾已是火光冲天,狼烟四起。烟雾迅速扩散将整个村子都笼罩了住,不消片刻,连建筑和树也跟着模糊不清了。 “天啊,竟然爆炸了!”有人惊讶的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幸亏我们离开的早,不然还真是危险!” “炸的好!据说这个村了几乎全是姓白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呸呸呸!还有记者和警察在里面呢……希望不要出人命才好!” 我和小姑姑对视一眼,俱是神情复杂,冯瞎子坐在那里,手持佛珠依旧在低声念叨什么。 这次,在四周充满吵杂声的车内,我居然听清楚了他在念什么,是《金刚经》尾卷: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 回到青莞后,我们三个人心情都很差,老夏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叹气道:“你表舅姥爷刚打电话过来,说白老太心脏病发作死在去派出所的路上,白老太儿子带着他女儿用煤气罐自杀了,附近人家的玻璃全都被炸碎了。” 白家的事,应由白家人自己来处理,竟原来是这么个结果。 然而我心情依旧高兴不起来,“冯先生,白老太这次……” “嘘!”冯瞎子冲我作了个噤声手势。 语罢又伸出手在我胳膊上摸索,半天后竟从衣服上扯出一根长头发来。 冯瞎子捏着头发微笑,“活人的事已了,接下来该处理死人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走开,晚上回来^^   ☆、第62章 再遇逼婚 我问冯瞎子,“你这会儿不怕有损修为了么?” 冯瞎子叹气道:“我这辈子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想着老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回豁出去了,就当是给自己积点德吧。” 小姑姑一旁纳闷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我便同她解释,“冯先生手里的这根头发,是那个叫白蕊的小姑娘的,更准确的来说,是冯老太临死前的头发。我跟冯先生在你去追她的时候做了决定,就算我们拿她没办法,也绝对不会让她灵魂好过。冯先生便留了她一根头发,没想到竟然将它藏在我身上。” 小姑姑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就看我的吧。”冯瞎子说。 我将他手中的头发拿了过来,平静道:“还是我来吧。” “你们到底在争什么?”小姑姑问。 “处决权,”我补充说:“白老太灵魂的处决权。” 冯瞎子面容严肃道:“夏三小姐,你可想好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们普通人类也没有处置灵魂的权利,如果你执意要做,说不定会有很可怕的事情降临。” 小姑姑终于听懂了些,“等等,白老太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什么你们还要做这些事?” 冯瞎子道:“白老太是以白蕊的身份死的,她现在是一个干净、没有肮脏过去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受到阴界的任何惩罚,她甚至可以继续到下面纠缠付家人。” “怎么会这样?”小姑姑说罢便要来抢头发,“虽然不懂你们要做什么,但是有危险的话,还是我来好了。” “不用了小姑姑,冯先生我八字硬,命中不会有劫难,所以由我来做再合适不过了,对吧冯先生?” 冯瞎子沉吟片刻,点头道:“确实如此,夏三小姐命格清奇,时有逢凶化吉之象,由她来做,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小姑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了,“我们开始吧,冯先生。” 冯瞎子让小姑姑找来稻草、黄纸、白酒、香烛、还有红绳,先将稻草用红绳扎在一起制成人偶形状,然后黄纸打湿包覆在上面,点上香烛,将白酒于地上。 做完这一切后,冯瞎子后退,做了个请的手势,“夏三小姐将那根头发缠在稻草之上,记得要打七个死结,要紧。” 我近前,将头发缠在稻草人的脖子上,牢牢的打了几个死结,打到最个时,我动作有些迟缓。 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无法得知将来会面对什么。冯瞎子说,我们这种行为,无异是将死人再度拉回阳间,做这种事的人,或许该遭遇雷击以命还命,也许是在睡梦中长眠…… 冯瞎子在我后面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顿了下,牢牢的将最后一结系上,“我不后悔。” 话音刚落,草人便颤微微的站了起来,在茫然的转了一圈后,发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这是哪里?” 说出来后,它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条,先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看手和脚,最后才发现我们,难以置信道:“不!这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再回来?”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它,“想死?没那么便宜。” 白老太惊恐道:“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冯瞎子递给我一根银针,“从稻草人头顶上扎下去,说出你的诅咒。” 稻草闻言想逃,却被我牢牢的抓在手中。 她惊恐道:“放开我,你这么做,会遭天谴的!” “天谴?”我笑起来,“你这样的人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我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不是为了钱?我有存款,还藏了很多金子,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我就把它们通通送给你!” “我不要,”我摇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做那么多坏事,可后悔过?” 白老太死性不改,扯着尖锐的嗓子道:“我做错什么事了?为什么要后悔?” 我厌恶道:“付流生救你,你却杀了他一家九口。” “活该!谁让他们阻止我同付流生的婚姻!” “你贩卖杀害的那些孩子呢?他们又有什么错?” “去怪他们父母吧,既然生了孩子,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呢?” “被你杀害的小白蕊呢?你对她有什么话说?” “她身上流着我的血,生下来就该欠我的!” 如果说方才我还有一丝犹豫的话,现在已经彻底没有了。 对于一个坏到无可救药的人来说,无论对她说什么、骂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拿起角针,无视她的挣扎刺了进去,房间里响起一声凄利惨叫,“我错了,饶了我吧——我后悔了!求你,求求你!” “太晚了,”我将整根针都按了下去,“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生活在阳光下,那就带上你的财富,永远行走在黑暗里吧,无论风雪雷雨都不准停下脚步!再美的风景进不了你的眼睛,再香甜的食物入不了你的口中!你的耳朵可以听声音,鼻子却闻不到气息,嘴巴也说不出话语!你遇到过善良的人,便舍于一笔财富,遇到丑恶的人,便携他一起上路。当你亏欠过的人全都离世了,你才能得到解脱,但前提是,你要先找一个罪恶比你更重的人,且让他主动同意承担你的身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该上路了……” 我将她放到桌子上,在长长舒了一口气后,终于愉悦的微笑起来。 云涧的事终于处理完了,小姑姑疲惫不堪的离开,临行前搂着我道:“我一直还当你是个小孩子,没想到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笑,“是啊,我都已经二十岁了。” 小姑姑感慨,“如果你妈知道连小女儿都这么优秀,说不定会很高兴。” 我笑容慢慢淡了,“我只想好好活自己的,她高兴不高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你呀!”小姑姑拍拍我的后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嗯!” 小姑姑和冯瞎子都走了,我终于能放松的在床上躺下,至于未来有什么在等我,目前已经无暇考虑了,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云涧这两趟下来,实在是太累了。 然而美梦却被人打断了,当我迷迷糊糊去客堂喝水时,发现那里竟然坐着满满的一堆人。 面容严厉的老太太,板着脸的中年男人,还有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付流生。 我有些无奈,“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不是梦?” 见没人回应我,我便看向付流生,他微微摇摇头,“三断,不是梦。” 我先杯了口喝下去,“既然不是梦,我得说两句话了,你们现在虽然已经不是人了,但是能不能守着点人类的规矩,不要未经允许就集体出现在别人家里,行不行?还好看到你们的是我,要是换了我二姐,她被吓出个毛病怎么办?” “哼,牙尖嘴利的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老太太板着脸冷喝。 我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懒洋洋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说我也算是你们家半个恩人了,一个谢字没有不说,还跑我们家来骂人。我夏三断就是再不好,也轮不到你们姓付的来教训不是?” “你都要大祸临头了还这么嚣张!?” “不指望你们帮忙,躲远点别来烦我就成。” 老太太一脸不满,“哼,要不是我们流生看上了你,你以为我们会举家前来?” “奶奶!”付流生急忙制止她,“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付流生……看上我了?我打了个激灵,睡意立刻去了一半,不是吧,冯瞎子临行前还说我会活很久呢,竟然这么快阳寿就尽了? “三断你别害怕,奶奶是说着玩的。”付流生安慰我。 “说着玩?”老太太道:“将人从地狱强拖出来,这后果是说着玩的?丫头,跟我们流生结个亲阴亲,我们便在白府给你立个牌位,这样或许能转一下躲过此劫。” 我说:“我要是不同意呢?” 老太太一脸我高攀的表情,“为什么不同意?我们流生难道还配不上你?” 这要我回答呢,难道能说我是个活人,不想跟个死人结亲?这话会伤到付流生吧。 我想了想,只好道:“我其实……已经订过亲了。” 老太太豪情万丈道:“这还不好说,同他退了!” “不好退,”我想起那个刻意忘记的人,由衷叹气。 老太太拍桌道:“说是什么人,我们帮你退!” 一边是妖怪,一边是鬼……不知道哪个更厉害,说起来这俩好像压根不是一个系统的吧? 见我犹豫不决,老太太便放柔了声音,“不要怕丫头,你只管说就是,退亲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反正风隐也消失了这么久,想必早忘了这门婚事,既然有这机会,能退便退吧,至少眼前这付流生还能见得到人影不是?虽然我们未必走到定亲的那一步。 想到这里,我便开口道:“他叫风……” 砰!客堂突然一声巨响,像凭空炸了个响炮一样,接着一个粉红小肉球朝我弹了过来。 什么东西?!我用两手一挡,竟然接了个指甲盖大小的粉色小猪,看模样像是……我的妖宠初七?不过好像体形稍大了些。 小家伙扬着蹄子跟我打招呼,“主人主人,是我初七呀!您还记得我吗?” 果真是它,我纳闷道:“你怎么来了?” “唉呀,我是来报信的!”调七敲了下脑袋,调过头去。 面对付家人时,初七立刻转了一幅恶毒的嘴脸,它个子虽然小,但声音穿透力却强的可怕,每个字都如魔音穿耳,刺得人心肝儿俱颤。 “一群臭不要脸的死流氓,我家主人帮了你们他妈的竟然恩将仇报还想要逼婚?犬日的知道我主人是谁么?竖起你们的鬼耳朵给老子听着!我家主人,是我们妖界风隐白大人的老婆!是我们白大人的老婆!是我们白大人的老婆……”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提醒它。 初七啐了口口水,道:“重要的事情得说三遍!不然他们听不见,听见也不会放到心里去!他妈的,这阵子都没找到对象,可把我给憋坏了,你们这些……咦,人呢?” 我无语,“你说第一遍的时候他们就走了。” 嗯,看样子……妖怪比鬼厉害。 初七一脸意犹未尽的委屈样,“主人!” 我摸摸它,“你刚才说是来报信的,报什么信?” 初七震惊,“啊,我都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主人你做好准备,白大人要来了,他很生气,气的要杀人,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所以妖界长老们提前把我送出来清个场……” “砰!”客堂中间又是一声巨响,炸的除了我屁股下椅子幸存之外其它都成了碎片。 还未看见人,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怒气冲冲道:“我老婆都快没了你们居然还敢拦,谁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嗷~~~关门,放男主!!   ☆、第63章 在劫难逃 只是眨眼时间,我便看到客堂挤得黑压压的全是人,抑或者说妖……风隐被围在中间,头顶怒火明晃晃的足有三丈那么高。 如果老夏说四婶家那块宅子是块风水宝地的话,我认为我们家这块地应该是相反的意思……才走了一群鬼,如今又来了一堆妖怪,还那么多,挤得我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跟许世唯,哦不,风隐遥遥相望,心情表情一样复杂。 跟以前比,他似乎完全没有变化,还是那个身材挺拔相貌清冷的少年,但是夏三断,却不再是过去傻傻爱人的夏三断了。 我也想过有天我们重逢,却未想过有一天,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场景再见。 “大人!妖界不可一日无主啊,您还是跟着我们回去吧!” “夫人固然重要,但是这些跟随你这么多年的兄弟更重要啊!” “今日大人若再孤注一掷滞留人间,我、我、我便吊死在这个铜门环上,以死明志!” 风隐脸色很臭,声音冰冷道:“要死死远点!别弄脏了我们家的门!” 一个颤抖的声音道:“大人,您是妖界首领啊,怎么能说这种让属下寒心的话?” 风隐大怒,“什么妖界首领,你们经过我同意了吗?老子不干了,不干了!都给我滚滚滚滚!那个谁,快点把爪子拿开,离我老婆远点!警告妖界那边的混蛋不要再来了,我他妈说过不要再来了!我们家房子都要被你们挤爆了!你们当真以为老子不会杀你们是不是?” …… 太乱了,我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三个字,屋子里的奇怪东西太多了,以至于感觉氧气都不够吸。 最恐怖的是,客堂中间还在不停的发出炸裂声,这意味着,还有更多妖怪源源不断的赶来。 我吃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喂,你们……” 妖怪像海浪一样迎面袭来,将我重新压倒在椅子上。 我彻底恼火了,再次奋力杀出重围站稳,怒喝道:“都给我安静——!”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圆脑袋、方脑袋、三角脑袋、各种奇形怪状的脑袋都转了过来,一只眼的、两只眼的、三只眼的、红的、绿的、花的齐刷刷的看着我。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穿越进了动物世界,不,是充满畸形动物的世界。 “我数三声,都给我滚,不然我……” “怎么样?”一个长脑袋很贱的探过来,笑嘻嘻的看着我。 “砰!”对方像个破布娃娃被我一巴掌扇飞了出去,众妖惊呆! 我不崇尚暴力,但是在这种吵杂无序的环境中,这是树立威信的最快手段。 我还没本事修理那些个跟牛马一样大的妖怪,但是收拾个□□大小的东西,三五十个都不在话下! 我清清嗓子,继续道:“我数三声,都给我滚,不然我……” 登时,小妖怪们像肥皂泡泡一样啪啪啪蹦跶着消失了。 屋子里很快恢复清静,最后只剩下风隐和两个勉强称得上人形的东西。 一人默默冲我伸出大拇指,“厉害!” 风隐两手交叉在胸前,见鬼的竟然一脸骄傲,“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老婆!” 我沉着脸道:“拍马屁也没用,你也滚!” 两个妖怪对视后,也默默消失了,最后,房间终于只剩下我跟风隐。 他看着我,两只手放下,表情慢慢恢复正常,眼睛仿佛融入了许多星星,黑亮黑亮的。 “夏三断……” 我压下内心骚动,冷冰冰道:“你也走!” 他错愕,“为什么?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烦,之前联手封印了我的法力,将我强行拖回了妖界,我费了好大劲儿才重新逃出来,你竟然让我走?我才不走!” “你不走,难道还想在这里住下?” “不然我去哪儿?”他理直气壮的说,然后看看乱糟糟的周围,点评道:“这屋里实在太乱了!” 我头开始隐隐作痛,的确太乱了……木椅子全部都成了碎片,玻璃茶几也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妖怪给啃掉了两个角。 最无语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还厚着脸皮表示想住下来! 我问风隐,“你既然是妖界,为什么不呆在妖界?” 他惊喜道:“你是要跟我一起回妖界吗?” 说什么回妖界,刚才那样的情形经历过一次的人都不会想要第二次吧?更何况我是人类,为什么想不开逼自己去过那种生活? 见我不说话,他便泄气道:“我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 我说:“那你也不能住在这里。” 他问:“那要我住哪儿?” “可以回你原来的父母那里去住。” “不要,我不想再做许世唯了。更何况把我强行带回妖界后,梦蜃就已经消除了他们的记忆,所以在他们的认知里,是没有我这个儿子的。” 我叹气,“就算是这样,他们毕竟照顾了你那么多年,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吧?” 过了会儿,他才放柔了声音道:“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讶然,“为什么?” “离开了三年,还是单身的我怎么好意思回去见他们?” “……你手底下妖怪那么多,为什么不随便领回去一个?” “哼,”他昂首冷笑,“我是什么人?找老婆怎么可以随便!” “这么说,我还是高攀你了?” “当然,不过我不介意被你高攀。” 我气极反笑,“你随便吧,我是不会去的。” 在我收拾客堂的时候,风隐就在唯一的椅子上高翘着腿喝茶。 我忍不住瞥他,每看一次,便越发认定自己是当初瞎了眼才会对他爱的死去活来。 我看他时,他也在看我,用难人寻味的语气悠然道:“夏三断,这几年不见,你倒是变的好看了。” “抬脚!”我挥着扫把没好气道:“再好看也没你的份儿!” 他冷笑道:“没我的份儿?那有谁的份儿?还是说你真看上那个姓付的鬼小子了?从许世唯到付流生,你品味倒是从来长进过。” 他不提还好,一提许世唯我便来气,我掏心掏肺的爱上的人,如今被他轻飘飘的说出来,简直直接打脸般的讽刺! 我将扫把扔到门后,从卧室枕下取了一个红包出来,丢到他怀里,“刚好你今天也在,咱们就趁这机会把事情处理一下吧。这是许家当时的定金,我今天一分不动的还给你,至于当时送的礼物,你开个价,我折成现金给你。” 他将红包拆开,慢悠悠道:“你这是要和我退婚?” 我双手抱于胸前,“没错,退婚,以扣咱们各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他将钱抽出来晃了晃,“你当初追我追的死去活来的,好不容易追到,就想这么把我给甩了?” “求你别提高中时那点破事了,那时候我年少无知不懂事。”我厚着脸皮说,整得跟我辜负了他一样,天知道我有多冤!如果能再来一次,我一准回到那会儿用巴掌呼死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后,风隐道:“想退婚……也行,不过我有个要求。” “尽管提!” “那我可说啦。”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说!”我大手一挥,只要能跟这家伙脱离关系,就是要星星我都想办法给他摘回来! 他起身道:“先让我抱抱。” “没问题!”一个拥抱而已,我还那么小气,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我便索性主动给他了一个拥抱,然而离开时他却将我搂住了。 他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我说的要求不是这个……” 我僵住,“那是什么?” 他将嘴巴凑到我耳朵边,轻轻吹气,“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可能会跟你退婚呢?除非……你死了,不过就算你死了,灵魂也是属于我的,姓付的家伙想都不要想。” 我很生气,感觉自己再次被捉弄了,“风隐,你……” “嘘,”他冲我做了个噤声手势,下巴抵在我额头上蹭了蹭,语气温柔道:“我这次从妖界回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现在有些累,你让我抱抱……”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他的声音里,再度感受到了许世唯的存在。 这三年,我并未如何想他,所以认为自己早已放下了,但是此刻呆在他怀抱里,竟然不想将其推开…… 冯瞎子说,每个人命中都有一劫,这是天注定的,任谁都无法躲开。 眼前的这人,便是我的劫,他是许世唯时,我爱他爱的发狂,如今变成了风隐,我依然被束缚在他的温柔里无法逃避。 我是人,他是妖。 人活一世,最多百年。妖则可以千年万年的存在,百年时光于它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我是什么都能舍下唯独舍不下他的夏三断,而他则是拥有许许多多未知的风隐。 谁能告诉我,该怎么选择? 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肩膀一沉,他竟然靠在颈边睡着了。 到底经历了什么呢,竟然会累成这样…… 我偏过头,轻声唤他,“许世唯?” 几乎是立刻间,他便无意识的应答,“嗯。” 我说:“到我房间去睡吧。” 他站着不动,嘴上却道:“好。” 我扶着他,试图慢慢往房间挪,他机械的跟随我的动作。 到了床前,我把他推了上去,他却固执的拉着我的手腕不放。 算了,就这么睡吧,床虽然小了些,但是躺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我以为我睡不着,但是竟然很快就一起进入了梦乡,直到……一阵不友好的敲门声将我惊醒。 由于忘记关门,夏多多便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搂着我的风隐,慢悠悠道:“夏三断,我不反对你交男朋友,但是直接把人睡到家里就不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二更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小手~~~~~~~~~~~~~~~~~~~   ☆、第64章 两地分居 我被说的有点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呢,夏多多已经转身离开了。 “被发现了,怎么办?”身后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道。 我转过脸,瞪他,“你还敢笑?快点起来!” 风隐这才慢悠悠的从床上坐起来,将我房间每个角落都打量了一遍,点评道:“这里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变化,挺好,就是床太小了,有时间咱们买一张大的回来。” 我懒得理他,随便将床上整理了下,去上洗手间。 出来时夏多多正捧着一个破罐子用鹿皮轻轻擦拭,许世唯竟然还站在旁边跟她聊上了。 “工艺不错,釉质通透,粉彩画线条流畅婉转,应该是出自大师手笔。” “还有呢?” “施彩暗淡了些,想必是存放不当造成的,可惜了。” “你也很不错,”夏多多夸奖他后,将罐子小心翼翼翼捧到放自己房间。 我走过去,同他使眼色道:“你还没走?” 他无视我,“天都黑了,要我上哪去?再说了,大姐说要我留下来吃晚饭呢。” 我难以置信,“夏多多会留你吃饭?” 风隐道:“大姐说她喜欢聪明人,就是我这种。” 我总感觉,夏多多生活的很寂寞,是那种目空一切、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所以她对一切高智商的人都自带好感。 既然夏多多发话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可问题是,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人……谁去做饭呢?答案不言而喻。 进厨房的时候我拖上风隐,奈何夏多多道:“老三你懂不懂礼貌,哪有让客人下厨的?” 我认命离开,又听风隐在后面补充道:“麻烦烧两个青菜,我最近学吃素!” 一个妖怪学吃素,鬼他妈也不会信啊!然而,夏多多却相信了! “为什么要吃素?”夏多多问。 “爱护动物。”风隐冠冕堂皇的说。 于是,夏多多又破例夸奖了他一句,“你这样的人,配我们家老三,可惜了。” ……我钻进厨房,化愤怒为力气,将小排拿出来举刀剁剁剁。谁爱吃草谁去吃,我要吃肉!等下饭桌上,馋死你们! 五个菜一上桌,两个荤菜先没了。 我对着空盘子举起筷子,咬牙切齿的问许世唯,“你不是学吃素么?” 他面色不改道:“来日方长,以后再学也不迟。” 我又转脸问夏多多,“你最近不是减肥么?” 夏多多叼着排骨一声冷哼,“你哪里看出我胖了?” 于是我才发现一件事,无耻好像是会传染的…… 憋着气吃完青菜准备洗碗,却有人抢先一步将碗收走了。 “你干什么?” “洗碗伤手,我来吧。” 我对他所谓的体贴丝毫不感激,“做饭吸油烟还致癌呢,怎么没人帮我?” 他淡定道:“我那会儿不正跟大姐联络感情嘛。” “一口一个大姐的,叫得比我都亲热。” “你是我老婆,你大姐就是我大姐,有问题么?” “有……” “不准提!”他坏笑着将盘子和碗在清水下反复刷洗,直到干净的一点油污都没有了才拿出来擦干净。 我在旁边看着,心情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平静,仿佛烦躁也被他一并洗去了似的。 晚上风隐睡我房间,我睡夏萌萌房间,几日来的疲惫好像突然间都爆发了出来似的,躺下一觉睡到次日日晒三竿。 夏多多出去了,桌子上放着买好的早餐。 我们两个快吃完饭时,风隐出声道:“三断,跟我一起去文秀吧,我到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两个。” 我迟疑下,点头,“好。” 两个小时后,我们一起来到文秀。 随着许家越来越近,风隐眉毛也皱的越来越紧。 我知道他是在紧张 ,便道:“没事,你不想回去也没关系,我们就远远的看看他们过的怎么样。” 他点头,将我手握的紧了些。 才下船,距许家还有一段路,便听到一阵刺耳的叫骂声。 “不就是破小学老师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家有钱,就是要送孩子到学校去玩!你凭什么管他?还好离家出走被找回来了,要是学电视上自杀怎么办?我问这个责任你担不担得起?!” “对不起,我就是让他写了个检讨,打扫了下教室,没想到孩子心理承受能力竟然这么脆弱……” 是林妈的声音,比起印象中虚弱了很多,像是生了什么病一样。 “脆弱?谁家孩子不脆弱?!要不怎么叫孩子呢?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平常家里再忙,从来都没想过使唤他,你倒好,直接罚扫教室,他灰尘过敏你知道吧?全身起疙瘩是轻的,严重的话可能丧命!我送孩子到学校是学习的,不是给你们干活的!” “我不知道孩子会过敏……”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当老师的?!” 林妈只好道歉,“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情是我没处理好,对学生身体状况不了解,也没有跟孩子作心理沟通……” “我不□□你,我还气你们学校!出这么大事儿,校领导连个屁都不放,要不是从国外回来孩子奶奶跟我说,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我听说你没生过孩子是吧,所以你根本没办法理解一个身为母亲的感受!我差点就要失去他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女人声音低下去,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风隐突然停步不走了,我不敢回头看他的脸是什么表情。 他突然道:“夏三断,咱们回去吧。” “为什么要回去,你不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么?我听她声音,好像是生病了。” 他重复道:“还是回去吧……” 我盯着前方道:“我不知道你什么会消失,但既然回来了,就该好好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将一个孩子养大,对你们妖怪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人类来说,这不仅仅是付出了十几年的尽心照顾,还意味着一生的牵挂。梦蛰改变的只是他们的记忆,却没办法抹去你在那个家庭存在过的痕迹,走吧,去看看她,有什么问题,我会跟你一起面对。” 当我们挤到巷口的时候,发现刚才怒骂的女人此时正在抱着孩子痛哭,而林妈也在掩着嘴巴哭。 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我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只是三年不见,她竟然长了满头的白发……以前出门都会仔细擦皮鞋的女人,此时正穿着一双破旧的凉拖无助的站着,另一手勉强扶住门口的杏树。 我回头看风隐,他别过脸不敢直视林妈,眼眶却已然红了。 我不愿为难他,轻声道:“要不要过去?你自己决定吧。” 迟疑了片刻,他拉起我的手,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那个无助的女人跟前。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林妈目不转睛的盯着许世唯,仿佛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许世唯松开我的手,将她抱住,“对不起妈妈,我回来晚了。” 林妈张着嘴巴,嘴唇不住的颤抖,“小……唯?我的小唯来了?真的是我的小唯回来了么?我是不是在做梦?” 许世唯哽嗯,“您不是做梦,您的儿子小唯回来了,这次回来,绝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消失了。” “小唯……我的小唯……他们都说我没孩子,说我想儿子想疯了,哈,现在应该相信了吧,我儿子回来了!” “对不起妈妈……” 林妈抱住他,拼命摇头,“没事儿,不哭,妈妈相信你,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才离开妈妈的,对不对?” “对不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路上累不累,饿不饿?回家,妈给你做饭……这姑娘是……” “夏三断,叫妈妈。”许世唯道。 “妈妈!”在这种气氛下,我也不想再矫情什么了。 “诶!”林妈怔了下,含着泪笑起来,拉住我们两个的手道:“好,太好了!我儿子不但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儿媳妇!走,进家,妈给你们做饭吃!唉呀,先给你爸打个电话!他还在学校帮人补课呢……” 梁雪说,化了妖之后,整个人的感情都淡薄了许多,即使是这样,她也无法将亲情舍弃。 你爱一个人,会真心希望他也会爱自己。 你对别人友好,也想要他对你态度和善。 这世界,除了亲人之外,再也没人能给你那种无私的爱。 这几年许世唯不在,他的房间却依旧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所有东西都沉默着等待他回来。 “还想跟我回去么?”我忍不住打趣他。 “现在还不想,”他揽着我,手指轻轻揉着我的头发,“等我住够了,就把你娶过来。”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愿意嫁?” “你不嫁我嫁谁?不会真的看上那个付流生了吧?” …… 晚上,我执意回青莞,林妈眼里分明还闪着担忧,嘴上却道:“天都快黑了,怎么放心你一个女孩子回去?让小唯送你吧。” “好,”许世唯拿起外套搭在我身上,“放心妈妈,我把她送回去就回来。” 林妈微笑着点头,“妈妈等你。” 许世唯抱抱她,“嗯,困了就先睡,等我回来叫你开门。” 回到青莞后,许世唯叹气道:“怎么办,我在文秀时不想离开文秀,到了青莞又不想离开青莞。咱们还是快点结婚吧,这样两地分居的日子实在太折磨人……” 我不理会他,正待要关门,他却皱着眉毛硬挤了进来。 “怎么了?”我问。 他说:“有奇怪的味道,你们家刚才有什么东西来过。” 我当他是在开玩笑,“哪有什么东西?” 他表情却很严肃,一直走到我房间,方才停住脚步。 桌子上,此时竟摆着一张鲜艳的大红请柬,明明在我出门时,那里什么都没有的。 我拿起来看,惊讶道:“付流生竟然要结婚了,不过这酒席我可不敢去……” 风隐却道:“为什么不去?” 我将请柬合上,道:“死人发的邀请你敢应邀我可不敢。” “这封请柬并不是发给你的,”风隐冷笑道:“这是发给我的挑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问一句,明天想不想要二更甚至三更?   ☆、第65章 阴界来使 我将请柬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确定在上没有任何关于风隐的消息。 “你未免想太多了吧?” 风隐将请柬接过来,单手抚过纸页,在我名字后面竟然隐隐浮出一行字迹:风隐大人,不知敢否同往? “还真是,”我看着他,疑惑道:“不过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妖界曾和阴界达成过约定,两边互不干涉往来,所以妖怪默认是不去阴界的。他此时摆宴,便是想要置我于两难之地,我若去了,怕会毁了两界互不往来的约定,倘若不去,则势必会沦为两界笑谈。” 听他这么说,情势还真有些复杂,只是无论风隐做什么决定,我反正是不会去的。 他一眼看穿我心思,笑道:“你也休想置身事外,这请柬你是收了,到时就算不想去,怕也有人会强接你去。” 我抚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是吧?赴喜宴还有用强的?” 风隐瞟一眼请柬,“你以为谁都能拿到这张喜贴么?” “不然呢?” “比起人类,阴界等级要森严的多,能对人类发出邀请贴的,全阴界也不过几个家族。” 我错愕,“不会吧,付流生说他家境普通,而且没有后人烧钱添财,连买车的钱都出不起。” “你相信么?” “我当时相信了……” 虽然现在想想,疑点还蛮多的,譬如陪在老太太左右的两个年轻人,别人会着他们却总是站着,看起来不像是家人,倒像是随从仆人。而且付流生他们穿的衣服,并不像是穷人,还有老太太逼亲时的霸道语气,似乎更加印证了他们不是普通人家…… 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这么说,此行我是非去不可了?” “去便去,有我陪着你,还担心什么?” “可你们不是跟阴界有约定么,不准对方去彼此的地盘。” “此一时非彼一时,”风隐桀骜道:“再说那是针对普通妖怪说的,我是谁呀?” 看他毫不在意的表情,我却还是不放心,“你确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他这才停顿了下,“乱子倒不怕,就怕麻烦,所以有必要再带个人。” “谁?” 风隐道:“金华之猫,它是吸收日月精华地府阴气还有天界灵气而成的大妖怪,目前在百妖榜上的排位仅次于我。” 说罢将手指虚空画出一个圆,瞬间形成华丽繁琐的白色法阵,风隐将掌击在法阵中间,一条裂纹便将法阵分成两半。 中间黑色缝隙越来越大,我也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呜喵~”蓝光一闪,法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蹲在下面的一只大狸猫。 我从未见过么大这么肥的猫!它身形巨大就像一只饱满的玩偶,蹲坐着竟然到我腰间那么高,脸比起我的脸还要大上一圈儿! 此刻它正毛葺葺的慵懒的蹲坐在地上,眼睛像蓝宝石一样,眼线很重睫毛浓密细长…… 非常非常漂亮华贵的猫,让人看了就想忍不住摸摸它抱抱它。原谅我一时没控制住,竟然真的下手摸了摸,皮毛像沾了油一样,柔软细腻而且光滑无比。 它惬意的眯起眼睛,就好像是在笑一样,“喵~” 这真的是百妖榜上的大妖怪么?比起我之前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不知道要萌上多少倍! 风隐同它道:“苗飞,你要跟我去阴界走一趟。” “喵~喵喵~” “去喝喜酒,有吃的。” 肥猫甩甩尾巴,笑的愈发开心了,“呜喵喵~” 我看着他们交流,感觉实在太奇妙了,“它不会说人话么?” “不会,但是它是有赤子之心的猫,虽然不能言语,但是能和生物沟通。” “是吗,为什么我听不懂它的话?” “它能听懂你的话明白你的意思就行了,时间不早了,再不回文秀怕妈妈会担心,这几天苗飞就留在这里陪你吧。” 大猫抬起爪子冲风隐招手,“喵喵~” 我蹲下来,看着它,“你是公猫还是母猫?公猫举左脚,母猫举右脚。” 大猫立刻举起了左脚,哇……虽然不说话,但是果真跟人类沟通无障碍。 家里来了客人,理应招呼一下,所以我问它,“你吃什么东西?该不会老鼠吧?” 它睁着大眼睛摇头,“喵喵~” “鱼?” 大眼睛立刻弯了起来,“呜喵喵喵~” 我去厨房冰箱里拿了条鱼出来,放到盘子里端到房间。 它已经在椅子上坐好了,脖子里还系了条蓝色三角餐巾。 “只剩下两条了,怕是不够你吃,你忍一下,等到明天,我再去集市上给你买点。” “呜喵喵~” 我将盘子放到它跟前,“吃吧。” 它冲我点了下头才开始低头用食,不消片刻,盘子里便只剩下两根形状完整的鱼骨头。 吃完了,然后就是休息了……可这么大个儿的猫,把它安置在哪里呢? 去杂物间翻了好久,才整出个大箱子,我将毯子折叠后放进去,把它弄的软软的,放到我床头边。 它偏头看我摆弄好这一切,然后动作轻快的跳了进去。 相对于它的体积来说,箱子还是小了点,我摸摸它的头,“先委屈一晚,明天我再给你找地方睡,好不好。” 它将头下巴搭在箱子边沿上,眼睛眯起来,“喵喵。” 洗刷完毕,我将灯关上,小心翼翼回到床上,黑夜里,它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幽幽发光。 “苗飞,”我试探着叫它名字,“晚安!” 它眨眨眼,声音很轻的叫了一声。 早上起床,惊见夏多多再次出现在我房间,她蹲在地上,一脸严肃的对着箱子发呆,看到我坐起来,便用手指着苗飞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结结巴巴道:“猫,许世唯送的猫。” 夏多多用手指戳戳苗飞,眼中迸发出奇特的光,“好软!” 大多女人对毛葺葺的生物都没有抵抗能力,只是没想到,夏多多竟也不能免俗。 听说苗飞爱吃鱼后,夏多多便立刻骑着她的小摩托批了一大箱活鱼回来,鱼儿倒在大盆里扑腾扑腾乱跳,苗飞蹲在旁边看得好不开心,“喵~喵~” 夏多多犹豫了一阵,同苗飞道:“这些鱼都给你,能不能让我抱抱?” 苗飞闻言主动扑了过去,夏多多动作僵硬的抚摸着它的毛,表情严肃的像是在拆一颗定时弹。 老夏中午时回来,也吓了一大跳,背手围着苗飞转了五六圈,“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猫。” 苗飞用爪子在胸口挠了恼,竟然抓出一小颗拇指大小的人参来,俩前爪搭在一起拜了拜,用鼻子把人参顶到老夏跟前。 老夏惊道,“我的天!竟然还对一家之主有谢礼,这猫都成精了吧!” 虽然吓了一跳,不过老夏还是很开心的收了礼物,“以后这里就是自己家,想吃什么跟爸爸说,别客气!” 苗飞很开心,“喵喵~” 几年前夏萌萌养过一只猫,后来误吃了死耗子,被庸医一针给打死了,夏萌萌哭了有大半个月,至今大家都不敢在她跟前提这事。 老夏将人参收起来后,迫不及待的给夏萌萌打电话,“萌萌,快点回来吧,咱们来了个大宝贝!保证你会喜欢!” 没过半小时,路青带着夏萌萌回来了,还没进门路青就嗷嗷叫着冲了进来。 “猫!大猫!萌萌快过来看,好大一只!” 说罢拿出相机,对它啪啪啪的拍了起来,苗飞将爪子举到脸前,勉强比出一个剪刀手。 夏萌萌搂着苗飞不肯撒手,“路青!今天我不回家啦,要在这边睡!我要跟它睡一起。” 路青脸立刻垮了下来,“那怎么行,咱们还得要孩子呢。” 苗飞天真无邪的眯着眼,“喵喵!” 如果家里突然来了个小客人,全家都充斥着一种很童真温暖的气氛。 倘若不是两天后发生的事,我都几乎忘记了苗飞并不是一只普通猫。 这天夏萌萌依旧赖在家里不想回去,路青好话说尽才勉强将她带走。夏多多被单位电话紧急召走,老夏夏和四叔一起帮附近人打造家具,晚上家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不过还好有苗飞,老夏专门用梨木给它打造了一张小床,还涂了层透亮的清木漆,漂亮坚固,还透着淡淡的木香。 吃完饭我觉得无聊,便同它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发现苗飞只喜欢看少儿频道,动画片一结束,它就表现的没什么兴趣了。 我拿了幅扑克牌出来,我们两个人玩斗地主,这才发现苗飞智商其实高到可怕。 直到十点钟,我们两个都有些困了,我摸摸苗飞的头关灯休息。 大概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外面突然呜呜的刮起了大风,屋子里温度也低了许多。 听到外面嘶吼的风声后,我将毯子裹紧了些。 “夏三小姐,夏三小姐……我们来接你了……” 隐约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在喊,紧接着好像有无数双手啪啪的打在玻璃窗上。 我打了个激灵,醒了,集中精神倾听了一会儿。 确定当真有人在喊,“夏三小姐,夏三小姐……我们来接你了!” 我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赤脚到走到窗前,透过缝隙朝外看,外面花丛被风乱的一团糟,月季都变成了光秃秃的光杆儿,天空是灰紫色,星星月亮都没有,只能看到大朵大朵像浮尸体一样的怪云。 “夏三小姐,夏三小姐……我们来接你了!” 那些人想必越来越近,只因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这才想起那张没有注署日期的请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该不会是今天吧?那这次来的会是什么东西?但听声音便令人感觉毛骨悚然了。 “苗飞?”我突然想起房间里还有一只妖怪,然而此刻小床上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心一凉,苗飞……这大半夜的,它跑哪儿去了? 正当我忐忑不安的准备打电话给许世唯时,外面却安静下来了,那些奇怪的叫喊听不到了,风声似乎也停止了。 我再次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看,月亮像镰刀一样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满天繁星像被水洗过一样闪闪发亮,夏季的夜晚安静详和,方才的乱象仿佛只是我的错觉一场。 我把灯打开瞬间,外面响起敲门声,“喵……喵……” 是苗飞!我立刻过去给它开门,然而它却蹲在门口不肯进,尾巴在身后晃啊晃,竟然拨出一堆纸人来,确切说是八个人。前面两个拎着灯笼,中间四个抬着顶红色花轿,后面两个则捧着两套纸做的女装。 见我站着不动,苗飞便将纸人拨近了些,它们仿佛感受到我的存在,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走到我脚边。 “夏三小姐,我们奉少爷之命来接您前去赴宴,赶快换上衣服,跟我们走吧!” 我闻言立刻后退,它们却迈着飞快的碎步朝我逼了过来,重复方才的话道:“夏三小姐,我们奉少爷之命接您前去赶宴,赶快换上衣服,跟我们走吧!” 啪!啪!苗飞挥舞着大尾巴将纸人们全都砸遍了,将鼻子凑近闻了闻,在我错愕目光中将它们全都吃了下去,“喵~”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更晚了,明天三更补上!全文预计会有一百种妖怪出场,个性不同特长不同,大家可以挑选喜欢的萌^^   ☆、第66章 妖怪的胃 我给风隐打电话,将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担忧道:“苗飞将那些婚人全都吃下去了,没关系吧?” 他在那边慢悠悠道:“没事儿,它大概是有些饿吧。” 同时间,我好像在电话里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你不会也在吃东西吧?” “嗯啊,”他毫不掩饰道:“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记忆世界杯后就饿的很快,人类的食物已经满足不了我的胃了。” 我窘了下,“那你在妖界平常都吃什么?” 他想了下道:“我也不清楚,都是侍从弄给我吃的,反正比你们的东西好吃多了。” 我靠坐在床头,将电话放到膝盖上,“那你现在吃什么?” 他默默道:“妈妈卤的猪蹄。” 一条龙,饿的睡不着半夜三更起来啃猪蹄,这画面简直美到让人不敢想。 我托腮思考方才的事,禁不住问他,“你说我跟付流生也没什么交情,他结个婚,为什么非得要我去呢?难道他不知道人鬼殊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那边蹦出一个字儿,“笨!” “说我还是说他?” “你们两个都笨。” “那劳烦你这个聪明人给解释解释?” 风隐道:“你是什么人,我老婆。我是什么人,我是妖界老大。姓付的区区一个阴界无名鬼,派个纸人过来就想把你接去,你说他是不是傻?再说你,拿之前云涧的事来说,你一个女孩子,还真当自己是判官呢,帮阴界的鬼申张正义,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倘若闹大,谁才是最大受害者?” 我思索片刻,答道:“白老太?她已经被我放逐了。” 风隐道:“你一个普通人,插手阴界的事,无论事情对于错,出于何种目的,此举都无疑打了那些判官的脸。你现在不妨回想,区区一个云涧小县,倘若没有大人物和利益牵涉,阴界为何会拖了近三十年还没人管?白老太一个被赶出家族的女人,哪来的本事称霸云涧?还有她跟自己的孙女换魂,整个过程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为什么在你们到达白雾村后突然提将时间提前了?” 这些……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如今白老太已经倒了,其它事虽然还存在不少疑问,但是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如今被风隐这么一提,好像云涧的事只是被我们扯开了一个头,真正的麻烦似乎还在后面。 说话间,风隐在那边已经啃完了手中猪蹄,起身又拿了一根回来,继续道:“你自己也知道跟姓付的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为什么这么执著的邀请你去阴界赴宴?原因不外乎有两个。” “哪两个?” “一是他的确存了不该有的想法,真心想要你去阴界。二么……便是有人在背后施压布局,希望借你此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我沉吟,“这么说,这趟是非去不可了?” “去是自然要去的,却不能是被他们逼着去,必须要请着去。” “你的意思是说此行会有危险?” “危险倒不至于,他们还没有那么大胆子跟整个妖界为敌。” 我疑惑道:“那此行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呢?” “管它呢,”风隐蛮不在乎道:“到时候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迟疑道:“你身为妖界的首领,跟我去阴界,会不会太过冒险?” 他笑了下,“你把我想的太没用了吧,还是觉得妖界首领的位置,是谁都能做的?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吧,那边有苗飞在,什么事都不用放在心上。” 挂了电话,我准备睡觉,冷不丁听到耳中有声音道:“主人……” 是初七,我好奇道:“你怎么还没睡?” 初七弱弱道:“我刚才听到白大人在吃猪蹄,我也想吃。” 我哭笑不得,“家里没有这种东西,大半夜的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去?再说你们山膏不是和猪是近亲么,舔舔自己的爪子估计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我相吃五香的。” “明天去买,先睡觉!” “超级大的大猪蹄儿,肥的流油,咬一口,好香好香好香……”紧接着传来一阵津津有味儿的啧啧声,这家伙,还当真吮起爪子来了。 最无语的是,我竟然也被它念叨饿了! “喵~”“啧啧啧啧”“咕咕……” 真要命,我摸摸肚子,天赶快亮吧,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前往菜市场了! 次日清晨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我就开始洗刷刷,骑上夏多多的小摩托准备直奔菜市场,然而快要出门时,苗飞却将我拦住了。 我告诉它:“我要去买菜,你除了鱼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它爪子点点我的后座,微笑,“呜喵喵。” 看样子竟然是想跟我一起去,可是带只这么大的猫出去,会不会太引人瞩目? 然而在我犹豫不决时,它已经成功跃到了后座上,“喵喵~!” 路上,我听的最多的就是“哇!”“啊!”“呀!”“天哪!” 然而后视镜中那只猫却对众人的好奇视而不见,而是一脸惬意的眯着眼,几根胡须被风吹的抖啊抖的,看上去享受的不得了。 先买了一些排骨和猪蹄,然后我们来到卖海鲜的地方,苗飞眼睛睁的又圆又亮,兴奋道:“呜喵喵~ ” 卖鱼的老板看起来很喜欢它,临走时还特意送了条小草鱼,单独拿袋子装了挂到后座上,同苗飞道:“这是给你的。” 苗飞将头伸过去,从口中吐出一枚硬币。 老板拿着一块钱,又惊又喜,道:“这是我送你的,怎么好意思收钱……” 我说:“它给的,你便收着吧。” 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有个小孩跑进来,扯着嗓子同鱼老板道:“叔叔,婶婶好像有小宝宝啦,让我来告诉你,今天不卖鱼啦,等下带她去医院检查!” 苗飞坐在后面,笑的可爱又神秘,“喵喵~!” “金华大人行踪诡秘,寻常人不看不到它的。不过一旦被心底善良的人碰上,是会有大好事发生的哦!”初七小声在我耳中道。 我也小声的问:“如果是被坏人碰上呢?” 初七道:“据说坏人碰上它的话,幸运就被夺走,之后便会一直倒霉,生活再也好不了啦。” “这么厉害呀?” “当然啦,要不怎么是闻名三界的大妖怪呢。” 苗飞始终都心情很好的样子,自顾自跟镜子里的猫猫微笑,好像完全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一样。 路上,我听初七讲了许多关于苗飞的传闻,于是到了晚上,我早早就躺下安心睡觉。 然而到了半夜上厕所时,却发现苗飞竟然还没睡,趴在小床上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打开灯看,发现是几个火柴盒大小的盒子,我好奇的拿起来,晃了晃,然后将盖子拆开,才发现它们并不是玩具,而是几幅货真价实的小棺材! 我只看了一眼便将盖子合上了,所以不太确定里面是尸体究竟长什么模样。 苗飞饶有兴趣的拨动着盒棺材,碰撞之后,里面隐约发出沉痛的□□。 我回过来神后问它,“这些东西哪来的?” 苗飞用下巴示意窗外,“喵~” 我不得不再次给风隐打电话,他竟然还在吃东西。 听我说完,他很平静道:“没事儿,苗飞会有分寸的。” “啊——” 风隐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震惊道:“苗飞把一幅棺材给拍扁了!” “啊——” “又怎么了?” “它又拍扁了一幅。” 风隐闷闷道:“它就是在玩而已,你不用大惊小怪的,吓的我猪蹄都掉了。” 我不得不为自己开脱辩解:“老大,你听清楚了,刚才那两声并不是我叫的……” 风隐默了会儿,问:“那是谁叫的?” 我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棺材里的东西叫的……风隐?在干吗……” 他在那边慢吞吞道:“等下,我去再拿个猪蹄。” “不是刚拿了一个吗?怎么又拿?” “掉地上了。” 我都不想说什么了,不是老吹牛皮说自己是最厉害的大妖怪吗?怎么两个棺材叫就给吓成这样?! “啊——” 随着第三声凄利惨叫,我手情不自禁的抖了抖,电话也掉了下去。 天亮后,我看着地上的东西想,是时候想个办法了,不能总这么被动的等鬼上门催,天知道明天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初七却劝我:“主人,您不要着急,再等几天吧,如果害怕的话,可以让白大人过来陪您。” 我问他,“你家白大人说我们会去赴宴,但是为什么不直接答应它们,而是拖这么多天呢?” 初七挖着鼻孔道:“主人,不是我说,从今往后,您得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我好奇 ,“我什么身份?” 初七道:“作为白大人的老婆,您不仅仅代表的是您个人,还代表着我们整个妖界的脸面。他姓付的是个什么狗屁东西?不就是个死鬼罢了,摆喜宴竟然敢跟您和白大人下贴子!贴子下就下了吧,居然还使唤些不三不四的人来请!您说他是不是在羞辱我们妖界?哼哼,就算金华大人不阻止它们,我也不会让您这么轻而易举去的!” 听它这么说,我好像明白了,“咱们现在是在摆谱?” 初七换了个蹄子继续挖,语气蛮横道:“必须要摆呀!你们那个谁,刘什么的请个军师还得专门跑三回呢,更何况是白大人和您?咱们至少得让他跑十回!” “可人家喜宴日子肯定一早就定好的。” “让他们往后推呗。” 我斜眼瞟它,“小心鼻孔越挖越大。” 初七哼唧,“我们膏族本来就以大鼻孔为美,因为骂人时容易换气,还能节省体力!” 无人请柬、纸人、小棺材,接下来阴界会派什么来?初七和苗飞貌似都很期待的样子,但身为人类的我却实在没办法理解这种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三更23:00之前不更的话,就等明天再来看吧……T T   ☆、第67章 眉来眼去 收到请柬后第四天,付流生终于亲自来了,我坐在窗前看书,突然听到苗飞在旁边发出‘呜呜’的声音,抬头时,他人已撑着纸伞来到窗外,淡淡的冲我微笑着。 大概由于自身性格原因,我对温和无害的人向来没有什么防备,明知道他在云涧的事上隐瞒了少东西,却没办法做到冷脸以对。 “进来吧,”我跟他说。 付流生不是空手来的,手里还拎着礼物,一份是给苗飞的,另一份是给初七的。 苗飞用嘴巴接过礼物,懒洋洋趴回到小床上去,看到它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我也顿时放松不少。 对方眼神看上去很真诚,“抱歉,近几日府上太忙了,我实在抽不出身,所以便派了侍从过来,希望没有惊吓到你。” “还好,你今天有事么?”我明知故问。 他很坦白直接道:“再过三日,便是我的婚期,希望到时候能在婚礼上看到你。” 见我有些犹豫不决,他便补充道:“我方从风隐大人那里回来,他已经同意届时前去。” 风隐自然是没什么顾忌的,我却要再三考量,之前云涧的事已经冲动了一回,为了周围的人考虑,我断然不能再招惹此类是非了。 “我作为人类,去那里……当真不会有事么?会不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语气委婉道。 付流生道:“你放心,只是单纯的参加婚宴,如果你不喜欢那边,婚礼结束我便立刻派人将你们送回来。如果喜欢,亦可以在府上小住几日,顺便让我尽下地主之谊。”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拿乔未免太过不尽人情,而且有风隐在,我也没什么害怕的,正好借机去见识一下阴界什么模样,思虑后便应承下来。 付流生似乎松了口气,“你放心,我用性命保证不会让你出任何问题。” 我笑笑,“好。” 讲完赴宴的事,他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迟疑了片刻,道:“三段,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将手伸出来,他看了看,目光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无事就好。” “怎么了?”我问,不久前被他握了下手后,自虎口处长出一块白斑,后来一心只顾云涧的事,就把它搁到了一边。 待昨日想起来再察看,发现手心已经恢复如常了,不知道他问的是不是这件事。 他却摇摇头,闭口不再言语。 付流生走之后,我又对着太阳光看看了看,确认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初七已经把礼物拆开了,小盒子里面放着十几颗红豆,它抱起来边啃边发出享受的哼唧声。 “阴界拿来的东西,也能吃吗?”我问它。 “只要不是被鬼食用过的祭品,别的都能吃!这是长在奈何桥边的相思豆,清脆又甜美!别的地方看不到呢,主人要不要尝尝?” 见我摇头,它便接着啃,不一会儿后竟然大声哭了起来。 我紧张,“怎么了?” 初七道:“我想起曾祖母来了,她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对我可好了!呜呜呜……”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它,只好看着它哭。 哭了大概五分钟,初七把相思豆给包了起来塞进我的抽屉,“先放在这里,留着以后慢慢吃。” 看它神情,已然没有了方才伤心欲绝的样子,便好奇道:“你刚才哭,莫非是因为吃了这个豆子的缘故?” 初七点头,“这个相思豆,吃下去便会看到心里一直牵挂的人,不过不能多吃,否则便会沉浸在回忆里难以自拔。”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生物?好像自从发现妖怪以后,我就感觉自己过去的认知是越来越太贫瘠了! 接到请柬的第七天晚上,风隐自文秀赶来,而我还没有想好要穿什么衣服赴宴。 “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风隐打了个响指,半空中立刻飞出两只鹦鹉,它们头上共顶着一只金色托盘,上面叠放着套月白色长褂衫裙。 风隐道:“人类普通衣物抵挡不了阴界邪寒,这是自不周山采来的云锦,让人特意为你量身定做的。” 我进房间换了,只觉上身后质地轻薄,触感细腻温暖,非常舒适。上衣九分宽袖,下裙长度刚好至脚裸,像是改良过的中式短款。 只是我头发太短,配不得饰品,不知道这样子在外人眼里会不会太过奇怪? 出来后询问风隐,“我要不要化个妆?” 风隐上下打量我,阴阳怪气道:“参加个婚礼而已,又不当新娘子,化那么漂亮做什么?” 见我瞪眼,他便识趣的噤声了。 我们在房间坐了会儿,外面隐约传来敲锣声,我推开窗户,看到六个人抬着双人轿穿过大门,浮浮悠悠来到院子中间,停下脚步。 其中一人扬声道:“敢问白大人是否在此?” 初七爬到窗台上,“找我们白大人有什么事?” 那人道:“我等乃奉付少爷之命,特意前来迎接白大人及夏三小姐前往府上,不知两位可否准备好了?” “还没呢,等着吧!”初七跳下来,小心翼翼同风隐道:“白大人,属下表现的怎么样?” 风隐点头,夸道:“不错!” 初七激动掩嘴,“哦呵呵呵呵……” 屋子里的大妖怪坐着不动,外面的人只得耐着性子等。 大概过了守个小时,表上显示快十一点了,风隐才站起身,拿手在身上轻轻一弹,眨眼间便换了另一幅模样,白衣长袍,玉冠束发,腰间系着一块跟我一模一样的鱼化龙配。 虽然五官与之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气质和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 许世唯……风隐……原来这才是他的真正模样。 他用手盖在我额头上,似乎有些害羞,板着脸道:“整天见面还有什么稀奇的?走了。” 说罢一手揽着我的腰,再自然不过的拥着我走出门。 然而在出门的一瞬间,他脸上却突然多出来一幅木制面具。 正当我纳闷他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时,初七小声解释道:“这是我们妖界历来的规矩,当首领出席别人的婚宴时,必须要用面具盖住脸,意味对主人的尊重。” 说完它又小声加了句,“因为会抢走别人的风头,白大人只有一次不戴面具的机会,就是你们两个大婚的时候。”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轿前,来人掀开布帘,趴在地上让我们踩着背上去。 由不得我迟疑,风隐用胳膊将我带了进去,苗飞随即尾随而上。 “白大人上轿,起!”轿夫喝完,轿子便稳稳当当的抬了起来。 轿子里光线很暗,我们只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甚至看不到脸。 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我们就像是被锁进了一个封闭的盒子。 风隐揽着我的腰,笔直的端坐着,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误近的冷漠气息。 苗飞蹲坐轿口,眼睛又圆又亮像两颗蓝宝石。 就连方才还很多话的初七此刻也变安静了,这种刻意保持的静默让我感到很压抑。 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发出了声音,“哈啾!” 轿子里的妖怪都朝我看过来,“喵……” 我小声道:“不好意思,我能开口说话吗?” 诡异沉默了会儿后,风隐道:“随便。” 我庆幸道:“那就好,既然能说话,你们为什么都不出声?” “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初七弱弱道。 我又问:“我能掀开轿帘看看外面吗?” 初七想必也憋坏了,抢先道:“想看就看呗。” 我才将轿帘掀开一条缝隙,眼睛便被动作飞快的风隐捂了住,紧接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随着冷风吹带了进来。 “看到什么了吗?”风隐问。 “还……没有。”虽然没看到,但是从外面刮进来的味道来看,应该不是美丽风景。 他说:“将轿帘放下。” 我乖乖放下,苗飞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轿里的臭味立刻一扫而空。 “在这种地方,不要好奇心那么重,如果真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 “好,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外面是什么?” “九泉,类似人间的墓地,专门处置恶鬼的地方,区别是人们会将尸体埋葬,而阴界不会,而是将它们挂在刀刃之上,以作警示。” ……我暗自感激风隐手快,虽然自诩胆子不算小,但是这种情景,不看也罢! 过了会儿,我又忍不住问:“咱们还得走多久才能到?” 风隐道:“很快。” 我追问:“那是多快?” 风隐说:“到了。” 我还当他是在说玩笑话,才要开口,却感觉轿一沉,轿夫在外面道:“付府已到,恭请白大人及夏三小姐下轿!” 眼前豁然一亮,轿门已经被苗飞用尾巴推开。 一老者携带付流生过来拜道:“见过白大人,夏三小姐,请恕老朽身体欠佳,未能远迎。” 风隐带我下轿,淡淡道:“无妨,我近来正好得闲,所以才来叨扰,希望不会给你们添什么麻烦。” “白大人折煞老朽了,我们只是普通人家,得益于夏三小姐才能沉冤昭雪,两位今日能来,实为府上无上荣光,路上旅途辛劳,不如先先入府歇息?” 风隐微微颔首,示意苗飞将礼物献上,态度倨傲却又不失礼节,这变化简直令我瞠目结舌。 毕竟,两个小时前此人还在电话里很臭屁的跟我说:“我本人去就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了,还想要怎样?!” 苗飞走到老人跟前,张开嘴巴吐出两颗金灿灿的小元宝,不待对方道谢便大摇大摆的进了府门。 付流生站在后面,身着一身大红喜服,衫得皮肤愈发的苍白,接到我视线后,原本有些呆滞的神情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来。 我下意识要冲他挥手招呼,却听初七在耳中惊呼道:“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的勾引我家主人?主人,不要理他,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呀!” 我咬牙,“闭嘴。” 风隐瞟我一眼,压着声音冷哼道:“它说的都是我想说的,难道你也要我闭嘴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事情实在太多了,答应大家更新好像已经欠了二、三、四……更?= =! 放心,我记着呢,今天不更明天更……我说话算话,真的。   ☆、第68章 妖妇难为 我自然没有让别人闭嘴的权利,但是我有回应他人的权利,当下便微笑着冲付流生挥了挥手。 初七倒吸了一口凉气,旁边的人风隐虽然没什么动静,揽着我腰的手却下意识用了几分力。 进了大门,我才仔细观察起这里的环境,除了天色灰白没有云彩和阳光外,似乎和我们生活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偶尔看到路过的行人,好像除付流生之外,所有人五官都是木然僵硬的,语气虽有抑扬顿挫,脸上却都没有什么表情。 在付父带领下,我们在主位坐下,还没开宴,桌子上只摆着一些新鲜水果和喜糖。 好像自我们进场起,便成了整个席宴的焦点,偶尔有小孩子聚在一起,也是默默的玩耍,不会发出声音。 我悄声道:“怎么感觉好压抑?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 风隐道:“管别人做什么?你别紧张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我便尝试着放松,露出微笑,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下面坐的人面部神经仿佛被我一起牵着动,所有人都将嘴角扯成了一致的弧度。 见我没了笑容,他们的脸也迅速转为木然。 我压着声音道:“谁能解释下这到底什么情况?” 风隐道:“很明显,他们在讨好你。” “我有什么值得他们讨好的?” “你有我。” “好吧,这样被人一直盯着看,不会很奇怪么?” “我已经习惯了,你要不喜欢,就瞪回去。” 我狐疑,“你确定?” 风隐道:“当然。” 我沉着脸环视一周,被我看过的人果然都乖乖低了头,再也没有人盯着看了。 似乎在座的人,只有苗飞能保持本性,不理会任何人,兀自用长尾巴在桌子上拨弄苹果,滚来滚去,不时还发出兴奋的喵喵声响。 好在这种古怪气氛没有维持太久,付家人过来答谢宾客,付流生也跟了过来。与往日相比,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脸上也没什么笑容。 “夏三断,”风隐冷不丁在旁道:“你有没有觉得付流生很像一个人?” 我微怔,“谁?” 风隐道:“许世唯。” 我皱起眉毛,“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冷冷道:“既然选择做我的女人,就不要在别的男人身上放太多心思。” 我面无表情的用手在桌下掐了他的大腿,“现在这种场合,我不想跟你吵架,有什么话我们等回去再说。” 风隐说的不错,他们两个人性格的确有些相似,但是我还没蠢到将对许世唯的情感转移到付流生身上。再者说,付流生于我从未表露过什么男女之情,今天又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他这醋,吃的未免有些太过。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新娘子已经出现了,头上蒙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大大方方的站在付流生旁边,身形苗条,两人倒称得上般配。 付流生看了她好一会儿,瞳孔才仿佛有了光芒。 风隐手臂悄无声息的缠了过来,声音很轻的贴着我的耳朵问:“你觉得他们两个怎么样?” 我简洁明了道:“挺配的。” 风隐阴恻恻的笑道:“是么,我也觉得他们挺配的。” 虽说不明显,但依然能察觉到他话语中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拜完天地,我才隐约终于看出不对来,女方身边孤伶伶的,别说父母双亲,连个贴身伴娘都没有。 而当付流生背起新娘时,愈发加深了我心头的疑惑,他背挺的很直,动作似很轻松,新娘却牢牢的伏爬在他背上,就好像是……挂在上去的一样!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转脸看风隐,却从面具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风隐,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虽然我的确知道很多事,刻意对你隐瞒倒是一件没有。” 我目送付流生背着新娘离去,忍不住道:“新娘子什么来历?” 风隐慢悠悠道:“乃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后之人。” 人生在世,谁无父母?无亲、无后又是什么意思?是连亲近的人都没有,更不能生育后代么?还是说……她压根就不是人,也不鬼,而是一个被造出来的物品?! 见我一脸震惊,风隐便道:“恭喜你,猜对了。” 我竟然猜对了……难怪付流生从头到尾都像玩偶一样任人摆弄!付家人全无喜意,皆是战战兢兢,整件事从头到尾都竟然只是个荒诞无稽的幌子! 这边已经开始端菜上桌,然而我却只想冷笑,本以为帮他解开与白老太的婚约,却不料云涧背后还藏着一只翻云覆雨的魔掌! 那人会是谁?此刻有无坐在这席宴之上? 记得在青莞时,我曾信誓旦旦的要他相信所谓的正义,如今看来,我实在太过幼稚天真。 这世界确有许多阴暗与丑恶,我身为一界凡人,实在对本人之外的事情无能无力。但是要我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坐在这里陪同他人享用饭菜,也是太过难为。 见我起身,风隐却若无其事道:“难得来一次,不尝尝这里的饭菜多可惜?” 我道:“你吃吧,我怕无福消受!” “你确定现在要走?” “怎么,有些事我管不了,还避不得么?” 风隐淡淡道:“你自然能避得,但是底下坐的那些人呢?戏还没开始唱,客人却要走了,换你主导的这件事,你会怎样?” 我扫了一眼,付家的人果然都站起来了,喜宴气氛顿时紧张。 风隐伸手将我拉下来,劝道:“既然来了,就坐着吧,好歹也要看看他们想唱什么不是?” 他夹了筷鱼肉放到我嘴边,道:“吃东西,吃饱了等会儿才有精神发脾气。” 我想了想,又气又恼的将鱼肉吞了下去。 风隐道:“这就对了,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接下来想吃哪个?” “我自己来!”我恶狠狠的操起筷子。 菜色是相当不错的,然而我却品不出什么味道,只管发泄般往肚子里塞。 当我夹起最后一片鹅肝时,被风隐用手制止了,“差不多就行了。” 我问:“怎么,要走了?” 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戏要开始唱了,记住,你现在不仅是夏三断,还是我的未婚妻,背后靠着整个妖界,无论在什么地方、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不会错。” 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见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正朝这边走来,他神情要自然的多,有激动兴奋亦有忐忑不安,明显不同于席宴上的其它人。 风隐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朝我们走来的男人,会跟整件事的幕后黑手有关吗?我心头的疑团如今是越来越大了。 男子走到我们桌前,弯腰陪笑道:“敢问阁下可是白大人?” 风隐手执酒杯稳坐不动,视他如同空气。 男子笑容不变,静侯了一会儿后,又笑着将脸转过来同我招呼:“夏三小姐……” 见他一脸谄媚,便猜出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有样学样,垂下眼帘对其置若罔闻。 男人也不着急走,索性一直弯着腰等。 直到风隐喝了几杯酒后,初七才跳到我肩膀上,问道:“你是何人?” 男人喜笑颜开道:“我乃此地判官师爷,董判听闻白大人今日来此,已亲自在府上备下酒宴,还望白大人赏脸,携夫人及金华大人过府小坐。” 初七故作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家大人今日是来喝喜酒的,中途退席怕是不好,你不如先回去,等下看我们大人心情如何再说。” 男人欣喜,“好的,小人就在府外等着,随时听从大人差遣!” 等他走得远了,我问初七,“方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初七惊恐,“怎么?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我好奇,“没有,我只是好奇,你并没有问过你家大人的意思,又怎么知道他不愿此刻过去?” 这只才今年才五岁的小妖精便非常得意道:“我虽然没有在白大人跟前做过事,但是也见过不少世面,但凡大人物,遇到这种事大多表现得不屑一顾。尤其在他人地盘上,一定要多装逼才能体现自己的身份和价值。记得有人请我曾祖父吃饭,它老人家非常想去,一早就梳洗打扮,但最后愣让对方跑了八遍!从那以后,请它吃饭的人就更多了,因为知道过程艰难,请到的话就会更显身份尊贵!相反,如果谁请你都去的话,就不值钱啦!” 我失笑,看向风隐,“别告诉我你也是这么想的?” 风隐轻叹道:“道理是不错,就是话太难听了点。” 难听?他一定是没亲眼见识过山膏骂人,如果拿方才那番话作对比,甚至称得上金玉良言人生哲理! 这喜宴吃的无聊透顶又憋屈,我思索了片刻,同风隐道:“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可是真的?” 风隐道:“我保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那就好!”我刷的站起身,“走!” “去哪儿?” “洞房!” 风隐声音立刻变得阴沉,“夏三断,你不要太过份……” 我说:“跟着我,或者坐下,两个你选一个。” “我为什么要选?等等……你这女人,好歹也应该让我这个妖怪首领走前面!”他拉住我胳膊,小声嘀咕道:“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放松给你!” 背靠着整个妖界,无论在什么地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错。这么看的话,当个大妖怪老婆也不错?不过今天我要试试,看看这个身份到底好使不好使…… 作者有话要说:  广告时间到! 下一篇要开的新文《超强女玩家与精力旺盛的皇帝陛下》,轻松好玩,点作者名字进专栏即可看到~ 文案: 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女主都执著于学习各种技能,希望自己变的更强。 直到她玩了个极品宫廷游戏,跟大BOSS激情互动后,才幡然醒悟了一件事: 想要会的多,就得多做……好累! 皇帝陛下心满意足的表示:休兵吃饭,稍后再战!想升级,来睡我呀~~~~~   ☆、第69章 妖妇难为 走了没几步,付家人便了上来,“夏三小姐初次来府上,可需要带路?” “好,带我去你家少爷新房。” “啊?” “有问题吗?” “没,没有!这边请……” 我们跟着他穿过长廊,来到后院的新房门前,付家人犹豫再三后敲门,“少爷,白大人和夏三小姐他们过来了。” 片刻后,房门拉开,付流生出现在我们面前,平静的望着我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道:“让我进去看看。” 他不正面回应,而是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吧?想吃什么,我让人再去做。” “我想看看新娘子。” “家父私藏着一壶忘川佳酿,据说喝一口便能梦上三天,你想不想尝尝?” 我彻底被他态度激怒了,索性将他一把推开,“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看一眼你的新娘子究竟什么模样!” “三断,”他在后面唤我名字,语带悲伤道:“好歹相识一场,你今天果真希望让我颜面扫地么?” 我脚步顿了下,却将心一横,大步走到床前,一把将新娘子的大红盖头给扯了下来。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白纸糊成的脸,用水彩描画上去的五官,鹅蛋脸,丹凤眼,柳叶弯眉樱桃口,单从画工来看,的确称得上美人一个。然而接合她身上的红嫁衣,再配上这贴满双喜的新房,却不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问付流生,“她就是你的新娘么?” 付流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出声道:“没错,她就是我的新娘。” 我说:“她只是一个秸秆扎成的纸人,并不是人,甚至连灵魂都没有!” 付流生苦笑,“三断,你难道忘了,我早也不是人了,所以现在无论娶谁,娶什么,都没什么差别。” “我能开口说句话么?”一个优雅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我虽然只是具纸人,但也是有灵魂的。” 我意外的看着床上的纸人站了起来! 她冲我微笑了下,又对站在门口的风隐欠了下身,轻飘飘的走到付流生跟前,挽起他的手臂,占有欲十足的摆明了两人的关系,声音婉转道: “白大人和夏三小姐身份尊贵,能来赴宴是我们两人的福气,只是先前不知夏三小姐对我感兴趣,否则一早便该主动登门拜见,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我僵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你既然是纸人,又何来的灵魂?你无父无母,又是谁给你们做的媒人?” 付流生却开口道:“无人做婚,是我对她一见倾心,所以才让父母订了这门婚事。” 我反问:“你对这样的纸人一见倾心?” 纸人语带嘲设道:“依夏三姐的身份,看不上我这种人也是理所应当。但流生与我确是两情相悦,我们结合虽然惹人非议,却并不违反阴律,也不影响他人生活。即便是董判在此,想必也不会多说什么,夏三小姐对我们流生还真是关怀倍至啊。” 付流生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淡淡道:“你先在此歇息吧,我去前面喝几杯酒,白大人不知愿意同往否?” 风隐斜靠在门口,懒懒道:“好啊。” 纸人试图劝阻他,伸手便要去拉,“付流生你——” “喵呜~”苗飞像道闪电一般窜了过去,纸人惊恐避开,伏在帐前再也不敢出声。 警告完毕,苗飞便蹲在地上,笑眼弯弯的摆摆尾巴。 风隐同我道:“我去前面喝酒,你与苗飞是跟过去,还是留在这里等着?” 我会心道:“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坐坐陪陪新娘子。” 风隐同付流生离开后,苗飞便来到我脚边蹲下,纸人背靠着锦帐,畏惧的盯着苗飞,生怕它冷不丁再来刚才那么一下。 从方才付流生的反应来看,他对这纸人并没有什么感情,这也进一步加深了我的推测。 我从梳妆台前拉了张椅子,坐下问他,“你为什么要缠上付流生?” 她语气坚定道:“我们是两厢情愿,不相信你可以去问流生。” “我的确很想问他,只是他未必会说实话。” “你如果连他都不相信,又何必来问我呢?” 我道:“我不相信他,但是我相信你。” 她愣了下,笑起来,“夏三小姐真会开玩笑。” “你坐,别紧张,作为流生的朋友,我只是想让他过的好些罢了。” “夏三小姐确定只当流生是朋友?” “不然呢?”我也笑起来,“我没有一脚踩两船的嗜好。” 她迟疑了片刻,在床上坐下来,手心上向交叠在一起放在腿上,小时候我跟外婆在一起时,她就经常做这个动作。 我不动声音的打量她,“你很喜欢流生吧?” 她点头,“没错。” “你喜欢他什么呢?” “温柔,乐观,还有……善良。” 我轻声道:“我以前也喜欢过这么一个人,那时性格还在叛逆期,性格偏执又阴暗,打死也不相信世间上的男女之情,但是很奇怪,遇上他以后,却像磁石一样被吸住,再也不想分开了。” 她说:“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可靠外向往。” 我点头,试探道:“没错,所以你呢,你喜欢上付流生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况?” “不记得了,”她停顿了下,很警惕的绕开了问题,“夏三小姐说的那个人,可是白大人?” “算是吧!”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很放松,“他现在变了很多,当初我喜欢的那些优点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你还像以前那样喜欢他么?” “或许吧,我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知道他活的好好的,没有病痛也没有离开我太远,至于变成什么样子……好像都无所谓了。” 沉默了很久后,她叹气道:“谁被你这样的人喜欢,都是他的福气。” “你呢?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付流生的那些东西也变了,你还会喜欢他么?” 她轻吟道:“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纬。蒲纬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还是付流生,心里还有我,我便会一直爱着他。" 我看着他,再一次问道:“你确定付流生喜欢你么?” “当然。”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说。 风隐和付流生回来时,看到我同那纸人相处融洽,略感意外道:“你们的话可都说完了?” 我起身,“说完了,咱们已经打扰了他们这么久,是时候回去了。” “三断,”付流生叫住我,目光幽深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谢谢你。” 我点头,“好。” 出了新房,风隐好奇道:“你同那女人都聊了什么?” 我说:“你猜。” “女人心思那么复杂我怎么猜得到?还以为回来会看到你们两个打架,没想到竟然好像成为知己了。” “知己谈不上,有些共同话题而已。” 他注视我的脸,“你怎么跟来时像变了个人一样?怎么,不替付流生打抱不平了?” 我叹气,“虽然有些事情还想不通,不过我却能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付流生的。” 风隐难以置信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对她有所改观?” 我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事情有点复杂,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圈套里,以前做的事都是在被人利用……我需要时间来理理线索,但愿是我想多了。” 风隐拍拍我的头,“我就喜欢这样,有时很精明,有时却又很傻。” 我说:“姑且认为你是在夸我,付流生的事,你应该知道的比我多,不打算给我透露些什么消息?” 风隐抬抬下巴,示意站在府门前等待的人给我看,“喏,这不来了么。” 见到我跟风隐走出来,自称董判师爷的人便笑着迎上来,“白大人……” “去董判官府上。” “好的,我已经备了轿子,白大人请,夏三小姐请!” 上了轿子,我问风隐,“这董判是什么人?莫非是个姓董的判官?” 风隐道:“这阴界阎罗王最大,其次便是他的四个判官,董、陆、侯、薛,皆是沿用最早任判官的姓氏,跟现任的判官并无关系。这是我自上任后第一次来妖界,对他们的官职变动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些判官都是从新鬼中挑选出来的,个个都是鬼中精英。” 我说:“鬼中精英?付家的事也归这个董判管吧,一家九口冤死,怎么也不能算是小案了,他竟然能放置这么多年不理,还刻意纵容白老太在云涧作恶,想必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请咱们过去,肯定是想贿赂你……” 风隐笑道:“他是鬼,我是妖,本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你说他为什么要贿赂我?” 我立刻脑洞大开,“云涧的事被人曝光,阴界想必也得到了消息,他见东窗事发,怕被阎罗王知道追责,所以想借机讨好于你,将来可以越界潜逃!没错,他一定是想到妖界避难!” 风隐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将请柬发给我,而是发给你?” “这难道不是付流生的意思么?我作为他在人间的唯一朋友,在这特殊的日子里,他或许单纯是想要人来分享一下快乐。” “你觉得他快乐么?” “……所以想不通,我在这件事情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什么付流生又非要我来阴界不可。” 风隐手指在我后背上轻轻抚过,“答案就在判官府里面。” 黑色的判官府,挂着醒目白匾,门口蹲竖着两尊金色牛头,我在轿子里还未迈步出去,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冷酷气息。 如果这董判真心想要贿赂风隐,应该不会选在这醒目招摇的地方。可如果不是贿赂,那便存了相反的心思…… 风隐揽着我低语道:“有我在,不会有事。” 说罢拥着我便往大门走去,仿佛能感应到我们的到来,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在我们进入的一瞬间,又将其紧紧合上。 堂上,摆着两根人形白烛,足有两三丈那么高,将整个大殿照的灯火通明。 两侧石臂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恶鬼浮图,在对着正门的高墙之上,悬挂着一把黑色座椅,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便坐在上面。 这一路,我不知道将这董判面容在心里描绘了多少遍,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我所熟悉的一张脸。 现在的他,应该在付府新房里,面对着他的新娘,而不是坐在阴森恐怖的判官府,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和风隐。 风隐以手拂脸,面具立刻消失不见,他看着我,似笑非笑道:“这便是你所追寻的答案,从云涧到付府,从不存在你所认为的幕后黑手,如果有,那便是你的这位新朋友,付流生。” 我茫然摇头,“怎么会这样,我想不通……如果流生是董判的话,为什么还会由着白老太在云涧逍遥这么久?除非……付流生有意纵容包庇她,可这又是什么道理?白老太毒杀了付家九口,不是吗?还是说,他在青莞跟我讲的那些,都是假的?” “我讲给你的,大部分都是真的。”付流生淡淡道:“只除了一件事……” 我追问:“哪件事?” 付流生道:“我爱她。” 付流生爱白老太……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不确定道:“那她曾经跟喜欢的人私奔?” 付流生道:“确有此事。” “她被人抛弃,返回去涧……” “是我不顾家人反对收留了她。” “那她恩将仇报毒杀付家九口也包括你?” “没错。” 灭门之恨,他竟然能轻飘飘若无其事的说出来,神情比我这个外人还镇定,简直不能忍! 而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付流生还说爱她!他难道从一开始就是疯子不成?! “这样的一个恶毒的女人,你到底爱她什么啊?!” “你不会懂得,”付流生眼神迷茫道:“就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我们十六岁相识,论相貌,她算不上顶漂亮,但是和我见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她眼神倔强,就像一只就像只脾气骄傲的孔雀,跟谁说话都带着刺……她当时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只是迫于家庭压力才跟我交往,所以从来都没有给过我好脸色,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爱她爱的无法自拔。” 他说的深情款款,然而我却听得头痛愈裂,本以为自己交了个不错的朋友,没想到竟然是个受虐狂魔! “截止到下毒之前,你对她的感情我还勉强可以理解,从那之后她就从来没有再做过一件好事,拐卖人口,杀人换魂……做下这样毫无人性的事,你身为判官,竟然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付流生,你的人性也跟着当年的身体一起死掉了么?!” 他轻飘飘道:“或许吧。” “哈!这么说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怒极反笑,“那你为什么还要来青莞找我,编那么多谎话?目的是什么?” 付流生道:“她阳寿将尽,我需要为她寻找一具新的身体。” 我死死盯着他,“所以……原本来被换魂的应该是我,而不是白蕊?” 付流生点头,“没错。” “你家人,也都知道这件事么?” “不,他们跟你一样都被蒙在鼓里,甚至不并不知道我就是陆判。” “真伟大,我简直都被你的这份痴情给感动了!白老太知道么?不,我或许应该问,你的新娘她知道这件事么?” 这样就能理解纸女的行为了,无父无母无亲无后……也只有白老太才能担当得起。 付流生微笑,“我真的很喜欢你,聪明又善良,可惜……我们注定做不了朋友。” 我苦笑,“聪明?你是在讽刺我么?我如果真的够聪明,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被你耍的团团转。善良?就更可笑了,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难得为正义挺身而出了一次,却发现只是被人在利用,以后这样的傻事,我绝对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你会的,”付流生笃定道:“正如我白秀英不会成为善良的人,你也不会让自己变得麻木不仁。” 我叹气,“被你这样的人了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付流生幽幽:“你说的对,如果不是因为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你怕已经沦为这件事的牺牲品。” 风隐轻轻握了握我的手,镇定自若道:“你和那妖妇应该庆幸没有做什么,否则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付流生也不生气,而是语气很淡道:“白大人,你果真喜欢三段么?” 风隐道:“岂不废话?” “你能喜欢她多久?别忘了,你是妖怪,能千年万年的活下去,而她是普通人类,如今二十岁正值芳华。可是这段时间转瞬即逝,再过三十年、四十年,你还愿意同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妇人在一起么恩爱?即便你同意,有一天,她也终会死去,你能承受得了这种无可奈何的伤痛么?” 风隐道:“我是妖,并没有你假设的那种困扰。我有不下十种方法可以让她容颜不老,甚至可以让她成为跟我一样的妖怪。即便如此,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们做坏的理由和借口,既然做了苟且肮脏之事,就别再打着冠冕堂皇的招牌。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自私懦弱的人罢了。” “我自私懦弱?”付流生重复他的话。 风隐冷笑,“你可以容忍白秀英老态龙钟,为什么接受不了她死亡?难道只是因为爱么?” 付流生呢喃道:“不然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老太因为背负着人命,死后并不能进入判官管辖,而是应该交由阎罗殿会审,完毕再定去处。所以白秀英倘若死了,你也难逃包庇徇私之罪,所以你才默认她与人换魂。而你没想到,白秀英与孙女换魂之后,会被她儿子发现并携她一起**。却不想三断刻意留了一根头发,后又与人将她灵魂流放,以为这下便能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秸秆和稻草属性相通,你便借机再次用纸成的人将她再次换了回来,又怕她流落在外胡说八道,索性便瞒着家人,与她联手演了一场被人逼婚的戏码。” 说到这里,风隐停了下,“你年轻时或许真心喜欢过她,可是越往后,你的感情便越淡,可笑你自己也搞不自己,还哄骗自己说爱她……试问一个男人,倘若真心喜欢一个女人,怎么会舍得她经受这些事?” 付流终于从高高的座位上走了下来,“不,我的确是爱她的。” 风隐笑容愈发凉薄,“好,姑且当你说的是真心话。那我问你,你一个区区冤死的平凡鬼魂,究竟是怎么当上判官的?” “我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胡说八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至今还瞒着你家里人?” “我送了一笔钱财给当时的判官师爷……” “阴界虽然流通纸钱,然而却抵不过货真假实的真金白银,那师爷见多识广,想必也不会在乎纸钱。你们付家惨被灭门,又从哪里来的财产?” 见付流生沉默,风隐便接下去道:“你不说,便由我来告诉你吧。白秀英在云涧做的是人口买卖,利益显然不小,但是她生活节俭,也从不让白家人铺张浪费,那么她的钱都去哪儿了?她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女人,在你们死后用了三年不到便统治了白家,又哪来的背景和手段?她为了疏通人脉不惜出卖□□,甚至连自己孩子的生父都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为了将财物送入阴界,她不得不与一个阴阳术士鬼混……你默许甚至推动她做下这些事,还能大言不惭的说爱,这厚颜无耻的程度,三界内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我起先只道自己被利用,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曲折复杂,看着如今的董判,再联想不久前他撑伞站在窗前,一幅笑的温和无害的模样,心中简直五味俱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风隐扫我一眼,道:“你之所以找三段接阴气,是因为她与白秀英生辰八字相近,你原本打算她强结阴亲,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得的让白秀英和三断换魂,这样,既不违背家里的人意思,又能将白秀英放在身边,一举两得。可是你没想到,三段竟与我有婚约在前,所以你不得不放弃,而是将主意打了白秀英小孙女的身上。整件事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你放弃三断之前,为什么要告诉她你和白秀英恩怨?” 付流生走到离我们一丈远的地方停步,定睛望着我,“她让我想起年轻时的秀英,甚至包括她们同奶奶说的话语和态度,都惊人的相似……可后来三段说的话做的事让我明白,她们其实一点都不像。” “三断,能认识你,真好。”此时的付流生虽然穿了一身黑衣,处在这压抑阴沉的大殿下,却笑的跟我们初见时一样单纯。 风隐一声冷哼,将我拉到身后,隔断我们两个的视线,“你今天执意让我们两个人过来,是想借我此行挑拨两界关系么?” 付流生轻声道:“我只是判官而已,怎么敢与白大人为敌?” 风隐道:“有自知之明便好!” 付流生张开双臂,将大殿环视一周后闭上眼睛,“四十年前,我便对这个世界开始绝望,如今费尽心血爬到这个位置,不过是想体验下权利的味道罢了,坐在高处,手握生杀大权,主持着芸芸众生所谓的正义……这种感觉,的确让人着迷,同时,也让人觉得乏味之极。” “我年轻时,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娶到白秀英,同她一起过普通夫妻的生活。如今,她早不再是那个骄傲任性的少女,而成为了一个为爱束缚卑微低贱的老妇。我也不再是单纯稚气的少年,而是一个满身罪恶双手血腥的判官。即便我如今娶到了她,也丝毫不觉得开心,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我们的爱早被消耗殆尽,如今连恨也恨不起来了。我虽没有亲手杀人,却为复仇诱使她做了太多错事,如今我心愿已了,是时候偿还那些无辜人的债了……” 说完这些,他的身体慢慢飘浮了起来,停在半空中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我仰起头,忍不住唤他名字,“流生!” 他微笑着,周身开始散发出刺眼的白光,“你曾问我相不相信世间还有正义,其实我那时候是不相信的,但是后来,你让我相信了。” “流生……” “刚从付府出来时,我同秀英说,办完事情就回去,但是我不想回去了。这个大殿,是用来惩恶扬善的,我现在这里死去,实在合适不过。三断啊……” “我在!” 他声音虚弱道:“不要再跟秀英计较了,接下来就让她好好在付府生活吧,永远等着我,却又永远等不到。就像当年杀了人,却又发现爱上我了一样……她对她来说已经是很残酷的惩罚了。” “好,我答应你。”接下来,我眼睁看着付流生的身体突然炸开,仿佛无数星星争相从里面飞出来一样,大殿被照的很亮,很亮…… 起于四十年前的恩怨情仇,至此终于彻底划上了句号。 “夏三断,下次碰到这样的闲事,你还会管么?”风隐拉起我的手。 我认真考虑了片刻,“应该会吧,就像付流生说的那样,虽然我的努力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但是我不会允许自己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人。” 他低头在我嘴唇上亲了下,道:“每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就显得特别好看。” 我瞟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说我们能在一起生活几年?” 他身体顿了下,“你想要多久,我们就能在一起多久。” “有一天我老了呢?怎么办?我只想做人,不想当妖怪。” “那不行,留我一个人活着多没意思?你想当人,那就一直当,等到有天走不动路,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化妖好了。” “那我岂不是要当老妖怪?” “……说起来,我也算是老妖怪了。” “你有多老?” “大概五千一百岁?记不清楚了。” 我感慨,忍不住用手摸他脸,“真的很老了啊!” 他很不爽,“不要嫌弃我,早晚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回到青莞,休息了两天,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我正打算跟风隐一起出去游玩时,小姑姑电话打了过来,冯瞎子的媒说成了……日子就定在两天后! 我惊讶道:“是订婚么?” 小姑姑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订什么婚?!” 那就是结婚了……我愈发震惊,“他们两个才认识几天啊!闪婚?老头老太太了要不要赶这个时髦啊!” “六天,两个人**一拍即合!”小姑姑喜气洋洋道:“冯瞎子特意叮嘱了,到时候一定要请你来!” 要不要拒绝呢?联想两天前发生的事,我这喜酒都喝出恐惧症来了……但是心里又实在好奇冯瞎子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犹豫再三后,我决定豁出了:有喜气不能独沾,到时带风隐一起,我就不信还能出什么乱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章节,晚上还有…… 我稳住,质量为先,你们也别着急,待我奋力还稿债^= =   ☆、第70章 漂亮老太 小姑姑初次作媒便获得成功,心中颇为高兴,对冯瞎子的厌恶也少了几分。 次日喜滋滋的来到我们家,目光转了一圈后又落到老夏身上,“哥,你都光棍这么多年了,孩子们如今也都大了,就没想过再找一个?” 老夏看她一眼,默默端起碗打算离开。 小姑姑却锲而不舍追上去,“别走,你到底怎么想的,跟我说说!” “我就没想法。”老夏说。 小姑姑说:“怎么能没想法呢,你现在还不到五十岁呢,身体又硬梆,再活二三十年也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你想再找个什么样的。” 老夏道:“我也觉得二三十年没问题,可今天被你这么一问,就感觉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小姑姑虽然已到中年,但是在爸爸面前还跟个孩子似的,气的直跺脚,“我这不是为你好么,再过几年,孩子都嫁出去了,就剩你一个孤老头子,有个头疼脑热躺床上都没人理,到时候不是给孩子添麻烦么!” 老夏沉默了会儿,道:“放心,我不会拖累孩子们的,真要有那么一天,我躺床上动不了了,就直接找瓶药喝了,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话说到这份上,小姑姑也不好再说什么,眼看两人对话越来越僵,我不得不挺身而出,“小姑姑,你到底给冯瞎子介绍的什么人啊?” 小姑姑立刻来了兴趣,眉飞色舞道:“说起来也奇怪,我在安桃住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注意到这老太太。她住在安桃大池塘西北拐角处,自己在半坡上建了两间茅草屋,还用竹竿围了个篱笆墙,院子里养了些鸡鸭什么的,收拾的特别干净。要不是那天奇奇淘气在外面玩太晚,我跑出去四处乱走,都不会发现那里居然还住着人!” 我狐疑道:“她家就也没个街坊邻居什么的?” 小姑姑喝了口水,道:“没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她一户人家,你不知道那老太太长得多漂亮!我在院子外面问她有没有见过一个孩子,她说我找错地方了,孩子应该在相反的东南方向。我半信半疑的到池塘对面去找,奇奇果然躺在草丛里睡着了……你说神不神?!” 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太,竟然能让人用漂亮两个字形容,那一定不会差了,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漂亮的老太太会长什么模样。 我问小姑姑,“你确定原原本本把冯瞎子的为人告诉她了?没有任何隐瞒?” “当然!”小姑姑理直气壮道:“我就做不来那种昧良心说瞎话的事!找到奇奇的第二天,我就带着礼物去答谢人家,结果一问,才知道老太太是外地人,中年老公和孩子相继都病死了,她便离开了老家,到咱们安桃找个清净的地方定居。这都住了二十多年了呢,自己在屋后开了一片荒地,就从来没跟外人打过什么交道!” 我好奇,“这么好一个老太太,当真就愿意嫁给许瞎子那种人?” 小姑姑道:“其实我也觉得冯瞎子人品有问题,配不上人家,但是云涧这一趟吧,又让我觉得,这人倒还没坏到无可救药,就是臭毛病多了点。谁都知道冯瞎子爱财,你知道他的钱都哪儿去了么?” 我说:“这个还真不知道,吃喝挥霍了,倒像是他的作风。” 小姑姑道:“都买成书了,你不知道,他家那三间破瓦房,堆的满满的全是书!我就寻思着,一个爱看书的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吧?” 老夏坐旁边听了老半天,忍不住插话,“这你就错了,戏文里都说了,读书人要是坏起来,比一般人更毒更狠。” “可冯瞎子这人我了解,心眼其实也不差,就三样大毛病:嘴里头没真话,手脚不干净,爱占女人便宜。要说一个优点没有,那也不至于,人是勤快的,不管谁家有什么急事,找他,事先不谈情,能帮就先帮。眼睛时好时坏的,一会儿说看不见一会又能看见。身体也算结实……” “你怎么知道的?”老夏看着她。 小姑姑冷哼道:“去年有次跟个外地娘们儿鬼混,被她老公给发现了,大冬天扒的他只剩条裤衩,就那样赤条条的跑回安桃了,整个镇的人都跑去围观,谁不知道?” 老夏是个老好人,从来不会说人闲话,架不住冯瞎子破事儿实在太多,名气又大,这回他也听得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你说这样的媒,不是害了那女人么!这事儿做的有点缺德……” 小姑姑没好气的剜了他两眼,“这样的女人说给你不缺德,奈何你不要啊!再说,人家俩人有共同话题!搁一块一凑,就开始讲起那个易经八卦啊五行六道啊,我们这种人听都听不懂,更别提插话了!” 我对那老太太越来越感兴趣了,同小姑姑道:“你说的那个池塘,是小姑父冬天练孩子那地方吗?” 小姑姑点头,“没错,就是那个。” “我记得那外面长一大圈芦苇,怎么在边上住个人你们都没发现?” “我也奇怪呢,问你小姑父,他也说没注意过。” 一个漂亮的老太太,还懂易经八卦,独自幽居在半山坡上,也不介意冯瞎子诸多臭毛病……真是有意思,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小姑姑仿佛看透我心思一样,道:“反正你在家闲着没什么事儿,不如跟我回安桃住几天,顺便再帮奇奇辅导一下功课,行不行?” 我立刻应下,“没问题!” 老夏却有些犹豫,“冯瞎子人不好,你一个小姑娘家,千万别跟他接触太多,知道么?” 小姑姑挑起眉毛道:“你当我这个做姑姑的也瞎了不成?” 老夏识趣的闭上嘴巴,再也不说什么了。 跟随小姑姑去安桃前,我在房间收拾东西,风隐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我在做什么。 我便把冯瞎子的事情告诉他,道:“小姑姑把那老太太夸的跟神一样!我想去见识下究竟什么模样!” 风隐道:“带上我,我也想看。” “那你求我。” “我求你。” 这也太没骨气了吧?我对着电话摇头,害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出了家门,我才跟小姑姑道:“小姑姑,我有个朋友,想跟我一起去安桃玩,能在你们家住两天么?” 小姑姑停顿了下,笑着试探道:“男朋友?” 我大方承认,“嗯!” 小姑姑喜道:“让他来让他来!家里地方多的是,我倒要看看,我们家老三会自己谈个什么样的对象!” 看她开心的模样,我心里又莫名泛起一阵失落。 我先前同许世唯定婚那会儿,小姑姑是操了不少心的,小姑父也很喜欢他,如今不过几年……大家都已经记不得他了。 不知道这次见面,他们会不会满意这个与先前截然不同的风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凌晨之前赶出了一章,我可以去睡觉了,前几章有些压抑,从这章起要轻松起来撒~~~~~~~~~~~~~~~   ☆、第71章 神秘约定 事实证明,我好像多虑了……风隐是带着礼物来的,一条奇怪的长尾巴鱼,一盒绿油油麦苗似的草,还有一只脸盆大小的巨型蝴蝶。 那条怪鱼明明已经成了鱼干,但是一旦放到水里,立刻变得丰满鲜活,而且还能摆着尾巴游动自如,表弟奇奇看到喜欢的不得了。 绿草据说能榨汁,喝了能营颜美容,拿刀割了后放到窗台上,被风一吹就能再长出三寸,不消片刻,就能跟先前一样高。 而那只蝴蝶,还是活的,拿绳子牢牢的绑了,但依然遮不住耀眼的光彩。 小姑父将鱼捞出来,离了水它便立刻化为僵硬的鱼干,放进水里,它又活了过来。反复试了几次后,高兴道:“这东西有意思,叫什么来着?” 风隐道:“名为横公鱼,养在家里能招福,把它放到表弟的房间里,晚上会睡得很香,且不会做噩梦。” “那真是好东西啊,我之前以前都没听过?奇奇,还不谢谢哥哥!” 奇奇开心道:“谢谢哥哥!” 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小姑姑已经将那草割了,榨了几杯青汁端过来让我试喝。 “嗯,好喝!”我试饮了下,发现这草汁清甜可口,咽下去之后齿缝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 风隐笑道:“这叫御风草,见风即长,风越大,便长的越快,大概可以长到三尺来高,能调理肠味,美容养颜,小姑姑这个年纪饮用最合适不过。” 小姑姑半信半疑道:“是嘛!那我以后每天都要坚持喝一点,如果真有效果,我就把保养品的钱省下来给你包成红包!” 小姑父将蝴蝶放到桌子上仔细端详,“这个是什么东西?也是宠物吗?” 风隐道:“它叫南海蝴蝶,将翅膀去掉烹饪,味道非常鲜美。” 什么横公鱼、南海蝴蝶……这分明就是妖怪吧?我用质疑的目光看向风隐,他却视而不见淡定如常。 “这怎么吃?是炸、煎还是炖?” “怎么都行,不过清炖更能体现它本身的味道。” 小姑父登时来了兴趣,刷刷将外套脱了下来,“你们坐着看会儿电视,待我亲自下厨收拾它!” 我小声问他,“你确定那玩意儿人类能吃?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风隐道:“应该不会吧。” “什么叫应该不会?我要的是确定!” “那就确定不会。” 我说:“你就不能拿点正常的东西?” 他浑不在意道:“这几样在妖界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食物。” 虽然他一幅笃定不会出事的样子,我还是放心不下来,忍不住跑去厨房看,小姑父已经动作麻溜的将它洗净切片了…… 小姑父拿刀在半空中耍了两下,意犹未尽道:“这个肉质弹性很好,用刀切着简直是种享受。” 好吧,居然并没有作什么反抗就已经轮为盘中餐,想必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 凤隐的三件礼物,将小姑姑全家人都讨好到了,这结果完美也是让人想象不到。 待饭菜上桌,我还在思考那盘南海蝴蝶究竟能不能吃时,大家已经开始举筷奋战了。 “好吃!” “不错。” “这东西从哪儿买来的?可以自己在家养殖吗?” “人工养殖怕是不行,都是野生的,对环境和食物要求很高,你们喜欢吃的话,我下次来时多带几只。” 风隐说完,紧跟着夹了一片放到我碗里,“你也尝尝。” 我用眼神问他,“确定可以吃么?我真的吃啦?” 他也用眼神回我,“放心吃,毒不死!” 于是我就硬着头皮将它放进嘴里,果真非常非常的美味,尽管如此,我依旧没有吃第二口的打算,其余几人倒都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饭后,我帮小姑姑在厨房洗碗,风隐则在院子里陪奇奇玩耍。 小姑姑站在隔着门帘看了会儿,道:“好奇怪,总感觉这孩子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我笑笑,“那就是有缘吧,小姑姑觉得他人怎么样?” 小姑姑说:“长的挺好,个性也讨人喜欢,只是想必家境不错,眼神太过倨傲不驯。感觉性格方面你们太过相似,就怕将来有个什么矛盾,到时谁也不肯低头认错。我一直以为,你应该会找个脾气温和能擅长包容别人的男孩。” 小姑姑的担心很有道理,我何尝不想找个许世唯,奈何命运却强塞给了我个风隐,甩不掉亦舍不得……未来路上太多未知,就让我们且行且珍惜吧! 我还惦记着那位漂亮的老太太,把手擦干净后道:“小姑姑,我等下想去外面转转。” 小姑姑笑道:“我就知道你要出去,正好,我这里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去给那池塘边上那老太太拿过去吧。记住,她姓木,你叫她木大娘就好。老太太人特别好,热情又好客,你们要是去了,肯定也会喜欢上她。” 我心思被看穿,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小姑姑了解我。” 小姑姑去房间,拿出一个红布包,“虽然说老人家结婚没那么多规矩,但是也不能太简单寒酸了,我作为媒人,买了些新的日用品,就当作是贺礼了。” 我扯开看了下,发现里面都是些镜子、木梳、枕巾、窗花剪纸之类的小东西,虽然不见得值几个钱,但是东西却非常齐全,小姑姑显然是上了心的。 风隐拎着布包和我一起出门,走了大概几十步后,他突然道:“我这次回来,咱们也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你老实说,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愣了下,道:“你刚才偷听我跟小姑姑说话?” 他悻悻道:“什么叫偷听,妖怪听力本来就异于人类,再加上你们说的那么大声,想不听都不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以前的。” “我就知道!你虽然现在还跟我在一起,但是看我的眼神和以前看许世唯的眼神都不一样!你现在是不是盼望着有天我能消失,过去的那个许世唯再回来?告诉你,别做梦了!” 我冷静的看着非常不冷静的他,“你确定要和我吵架吗?” “谁要和你吵架?我只是在表达我的想法。”他不情愿的别过脸说。 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将他脸转了过来,“既然不想跟我吵架,那语气和态度好一点行不行?” 他斜我一眼,态度总算平和了些,“好。” 我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下,道:“这还差不多。” 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别扭道:“虽然我现在人类面前还叫许世唯,但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许世唯虽然代表着你的过去,但毕竟是你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否定他的存在?” “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查清楚自己当初是怎么从风隐变成许世唯的,妖界的人也说不清楚,以至于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停步,“什么预感?” “许世唯并不想变成现在的我,”风隐眼中闪烁着说不出的情绪,“以前我之所以一直认为自己是许世唯,那是因为记忆和能力被人封印了。但是我想不出,三界之内谁有这个能力,除了……” “除了谁?” “我自己。” 他说完后,我们两个都沉默了。 风隐放弃自己的首领身份,将自己的记忆和能力封印,由此变成了普通人类许世唯……如果这一切猜测都是真的,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会是什么?当许世唯再度变成风隐,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定了定神,道:“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未经证实的推测罢了。” 他拉住我的手,“你说的没错,但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片池塘很大,夏日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射在水面上,被风一吹,便泛起一层层鱼麟般的金光。 越靠近这片池塘,暑气便越淡,当我醉心享受这片来之不易的清凉时,许世唯却望着水面道:“这里……死过很多人吧。” 我说:“好像是的,据说自挖成起,每年都要死一个人的,附近的人都管这叫祭塘。整个安桃镇,只有咱们小姑父敢在这里游泳,别人都不行。你怎么知道,是听谁说的?” 他扫一眼水面,神情冷淡道:“有只雨螭现在塘中间冲我朝拜。” “雨螭?”我顺着他视线望过去,隐约看到水下漂浮着个红色影子,不由惊讶道:“那是什么东西?” “妖怪,雨螭曾被封为塘神,有它在,附近的水永远不会干涸,但付出相应的代价是,每年它都在吞噬掉一个灵魂。” “难怪!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大旱,附近的河都见了底,只有安桃的水位不减,还从这里抽了不少水过去,这才保住了附近的农田。只是……为什么要杀人呢,就不能用别的东西替代么,譬如牛羊鸡鸭之类的?” 他反问:“你以为这里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我随口道:“土里冒出来的?天上下雨下的?” 风隐冲我露出个古怪的笑脸,轻声道:“你看到的这些水,都是雨螭眼中流出来的泪,确切的说,应该是那些死人流出来的眼泪。如果不能如约献上供奉,那么就不能再享受雨螭的馈赠。” “你说献上供奉?” “没错。” “也就是说之所以每年都会死人,是因为有人和雨螭达成了某种约定?” “聪明。” 风隐微笑着抬起手,朝水中央微微勾了下手指,那红色阴影便像离弦的箭一般朝我们游过来!   ☆、第72章 神秘约定 眨眼之见,红色阴影已经游到塘边,水面先是咕噜咕噜的冒起泡泡,随之从中间冒出一朵巨大娇嫩的红色蘑菇来。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艳的植物,单是根茎就已经有碗口那么粗,擎着红白相间的伞状盖顶,白的像雪,红的饱满鲜,仿佛颜色随时都要流下来一样。在盖顶边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出水的瞬间,形成无数道串珠微爱的雨帘。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蘑菇下面竟然站了个披着红披风的白净少女,眼神和唇角都透着种冷洌如冰的气息。此时她竖在阳光下,就像是一把开过刃的宝剑,闪闪发光让人不由自主的看,一边却又心惊胆战。 她自蘑菇下走出来,站在水面如同步地,单膝下跪道:“雨螭见过白大人。” “起来吧,”风隐环视四周后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她起身,目不斜视的回话,“五十年。” 风隐道:“你们不是应该只在大旱之年出现么?为何会长久盘踞在此?”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纸契约,双手呈上,“回白大人话,五十年前大旱,此地本不应有水,但有人将我强行召出并立下契约,属下依约每年纳祭,不曾多也不曾少过,大人不信可以察看。” 风隐显然对契约不感兴趣,直接示意她收起来,“离契约作废时间还有几年?” 雨螭回:“回大人,现在便是最后一年。” “今年的贡品可收了?” “还没有。” 风隐权衡了下,同她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我出声,“等等——” 自她出水后,注意力便都在风隐身上,直到我发声,她才迟疑道:“这位是……” 风隐道:“她是我老婆,未婚妻。” “啊,夫人!请恕属下方才失礼,只因离岸太久,全然不知大人何时有的婚约。” “没关系,”我摆手,“我想冒昧问一句,如果契约结束,你还会留在这里么?” “不,一旦契约达成,属下会即刻返回妖界。” 我试探道:“那这里会有什么变化吗?” 雨螭定睛望着我道:“属下方才说过,这里本不应该有水,这里的水属下带来的,如果属下离开,这里就会恢复原样。” 我惊讶,“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坑会干?” 雨螭纠正道:“是整个江城附近的河流都会干涸。” 自我记事起,江城便是以水乡风光而闻名四方,如果全部河流干涸,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到时,不仅仅是河床暴露、农田干枯,怕是连普通人家的生计都会成问题。 我震惊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有没有方法可以挽救?” 雨螭回答的异常干脆,“没有。” “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呢?” “如果有人再与属下签立契约,那么供奉便要加上十倍,而且是每隔十年,便要再加十倍!” 我难以置信,“那就是说每年要牺牲十个人甚至更多才能保住这些水?为什么会这样?” 雨螭道:“属下也不想如此,但是因为这些水本身不属于这片土地,我在这里呆的越久,水损耗得便越多,如果持续呆下去的话,怕是死再多人都无能为力。” 我任凭脑筋转的飞快也想不出,比起周边地区,江城甚至称得上雨水丰沛,绿化也比别的地方好的多,为什么只单单这片土地会缺水? 见我眉头不展,风隐便道:“跟你想的那些原因都没关系,这是片被人诅咒过的土地,施咒人如今已经死了,整件事的起始原因便无从得知。除非能回到六十年前这个池塘开挖的时候,否则诅咒永远无法解开。” 我说:“回到六十年前,那怎么可能?!” 风隐摊手,试图将话题岔开,“咱们今天不是专程看美人的么,理会这些个不相干的事情做什么?” 我反问他,“一年后江城水源将全部干涸,这怎么能与我不相干?明明是跟我息息相关!” 风隐冲雨螭摆摆手,她便回到红蘑菇下,伴随着咕咕的声响慢慢沉入水中。 “夏三断,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爱管闲事了。”风隐端详我的脸色后下了结论。 我心情却沉重,“那是因为,自从知道世界上有妖怪存在以后,在我周围发生的怪事便越来越多了。无论是这里还是之前云涧的事,但凡有良知的人知道都不会放任不理吧。” 他将胳膊搭在我肩膀上,“确实如此,其实事情处理起来也简单,想要破除这诅咒,只需要找到当年施咒的那个人,弄清楚原因后帮其解决掉就好。” 听他说的语气轻松,我便疑惑道:“你不是说只有活到六十年前才能找到他么?” 风隐说:“那就回去啊。” 我狐疑,“难道你有办法?” “你求我,”他终于借着这机会把我之前对他做的事报复了回来。 “我求你。” “求人哪有只用说的?” 我心急如焚,“那你还想要怎样?” 他笑的很贼,“亲一个,不要蜻蜓点水的那种,要深吻……” “你先说到底有没有办法!” “不亲不说。” 我们两个正在拉锯,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斜坡边的茅草屋前。两人对视后,颇有默契的先行停止纠缠这个问题。 草屋很矮 ,由门口延伸出来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延伸进浓密的芦苇丛里。周围长满浓密的小树和灌木丛,倘若匆匆经过不仔细看,一定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虽然周遭环境复杂,但是走近了会发现,房前屋后都清扫的很干净,房前小路上甚至还用鹅卵石做了铺垫修饰。 门口种着一株月季,足足有屋顶那么高,开的红艳艳的好不热闹,屋檐下悬挂着一串生铁制成的风铃,有微风来,便能听到细碎悦耳的乐声。 如果不考虑蚊虫鼠蚁的话,这地方倚山傍水,简直和称得上世外桃源。 风隐顿步思忖道:“这里……无论是选地还是摆设,尤其屋檐下那串风铃,都很有妖界的生活味道。” 我错愕 ,“不是吧,那木大娘难道也是妖怪?你这首领怎么当的 ,不好好的让它们留在妖界,老往我们这边流窜算什么?” “我话还说完,你急什么?”他瞟一眼,语带忧怨,“虽然如此,但是这周围一点妖气都没有,这女人不可能是妖怪。” 我暗自松口气,“不是妖怪就好,至于刚才你说那些,可能只是碰巧相似。” 站在篱笆墙边,我清清嗓子喊道:“请问木大娘在家吗?” “在!”对方立刻应了,片刻后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五十出头的女人,看到她,我顿时有种眼前为之一亮的感觉。原来,当真有老太太配得上用‘美丽’二字来形容。 长的并不是我想象中慈祥富态的老年人模样,一头银亮的白头发,一丝不苟的整齐盘在脑后,脸上戴着幅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很文雅又显气质,孤身住在这荒郊野外,却穿着一件端庄素雅的蓝布旗袍。 最让我吃惊的是,她脚上竟然还踩着一双高跟鞋!衣服和鞋子看上去都有些些年头了,但是洗刷的很干净,甚至连根一根仄皱都没有。 生活精致的老太太不少见,但是孤身在外许多年,还能把自己收拾得如此整齐严谨,倘若不是亲眼看见,我一定不会相信。 看到我们,老太太有些意外,最后将目光停在风隐脸上,“你们是……?” 风隐不说话,我便开口道:“木大娘您好,我是夏千金的侄女,今天来姑姑家做客,她让我给您带些东西过来,再顺便看看您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老太太热情的请我们进屋,屋里比我方才看到她还要令人震撼,每样东西都仿佛被标识了固定位置一样,哪怕挪出去一寸都让人感觉不和谐,甚至桌子上那盆兰花叶子的顺序,都像房间被打理纠正过了一样。 这样板板正正规规矩矩的地方,实在令我跟风隐如坐针毡。 老太太去厨房端了盘洗净的野果出来,“我这边没有什么吃的,早上摘了些野草莓回来,你们尝尝吧。说实话,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结婚,真怕会被你们这些年轻人笑话。” 面对这样的人,不禁让我感到有些拘束,“怎么会呢,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更何况您看上去这么年轻,能再组建家庭也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风隐旁边跟着点头,附和道:“没错。” 我们吃了一些野果,又闲聊了一会儿后,发现老太太虽然生活习惯严苛,但是对人却非常随和,态度也很诚恳。 “许久不跟外面的人接触了,不知道这里那天会有什么规矩,那天办事的时候希望你们都过来,人多也好热闹些。” 我们连声应下,“要的要的。” 木大娘人非常好,奈何我们同她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我们来的目的便是想看下她长什么模样,如今见到了,便心满意足的提出告辞。 木大娘从隔间取了两个五彩香袋过来,“劳你们两个跑一趟,大娘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我自己缝的药囊送给你们吧,夏天戴在身上可以防蚊虫叮咬。” 我接过来看看,非常喜欢,见风隐将红绳缠在腕上,也立刻将其系在腰间扣子上。 正当我们准备出门时,木大娘却在身后迟疑道:“请问……你是不是姓白?” 我转过脸,发现她竟是在同风隐说话。 风隐抬起头,一脸平静道:“我不姓白。” 木大娘盯着他的脸,失落道:“很多年前,我见到过一个年轻人,他和你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别人都称他为白大人……”   ☆、第76章 剑魂之子 没想到木大娘居然和风隐见过面,然而风隐却道:“您怕是认错人了,我叫许世唯,今年才二十岁。” 木大娘连忙道:“那一定是我记糊涂了,还请不要介意啊。” 风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没关系,木大娘再见。” 满心疑惑的离了茅草屋,我回头看时见木大娘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在期待着我们回去一样,然而风隐的表现却再次让她失望。 我问:“为什么否认自己的身份?你跟她难道有什么源缘?” 风隐叹了口气,“她与我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的属下与她曾有过关系。” “说来听听。” “百妖榜上,有一种妖怪叫做赤丁子,原本是剑魂,化为人形便是背着长剑的白衣少年,相貌俊朗颇重诚信,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女人少年时曾经收留过他,赤丁子便将此事记下。数年后,她嫁与一富商,却抑郁多年苦无子女,所以整日被公婆奚落讽刺。有天她终于无法容忍再过样的生活,便选择了喝药自杀,赤丁子听说了这件事,便跑来求我,希望让我把她救下。我见他言语诚恳,对那女人动了真情,便应了下。奈何我出手将人救下,她却再欲寻死,赤丁子拦住劝她,却怎么都不管用,后来,这女人向赤丁子提出了一个要求。”说到这里,风隐像吊胃口一样停了下来。 我立刻问:“什么要求?” “借种。” “借种?” 风隐幽幽道:“没错,那个富商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也不好,想要怀孕简直难如登天,而赤松子则正值壮年,再加上英雄,所以她便动了邪念。” 我追问:“后来呢?赤丁子答应了么?” “他答应了,跟那女人交合,不出数日,便传来了喜讯。富商非常高兴,家人对她态度也大为改观,直到后来生下孩子。赤丁子并非人类,所以这女人生下的自然也妖怪,一夜之间她再次遭遇众叛亲离,她产后抑郁加重,把一切根源都归结到那个孩子身,所以想要将它杀死……” 我不由屏住呼吸,“那孩子死了吗?” 风隐道:“没有,赤丁子听闻爱人待产,始终隐身陪在她身边,见此情形心中伤感,便趁机将孩子救下,抱着它返回妖界,立誓再不往来人间。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便没有人再关心过了。” 听完整个故事,再联系之前她曾与小姑姑自己丈夫与孩子俱亡的消息,不由让人感叹唏嘘。 我回想她方才看风隐的样子,猜测道:“看她样子,似乎已经后悔了当年的所为。小姑姑也说,她对易经五术之类颇有研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点才嫁给冯瞎子,说不定心里还念着那个孩子。” 风隐脸上全无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自己动了邪念,却要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承担后果,实在不应该。” “说起来,赤丁子带着孩子返回妖界以后,过的怎样?” “赤丁子在一次执行任务中死亡,那个孩子则由妖界四位长老共同抚养,颇有出息,如今长相倒是与他父亲一模一样。” “那便好,”说完这话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头顶顿时像一记响雷炸开。 风隐见我停住脚步,表情诡异,便道:“你怎么了?” 我道:“是不是所有的妖怪跟人结合,都只能生出妖怪来?” “那倒不见得,”风隐平静道:“从过往历史看,生妖还是生人应该取决于双方个性强弱,要看哪方比较强势。” 我好奇道:“你说如果我们结婚,会生出什么来?” 风隐立刻愣住了,待回过神后立刻道:“如果是妖怪的话,它必定会是最强的妖,如果人类的话,也会是人上人,所以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你喜欢妖怪还是人类?” 我毫不犹豫道:“人类!” “你有种族歧视!”他说这话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控诉。 我无奈,“你得考虑身为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吧?如果生出来的婴儿是人形的还好,如果不是人形……感觉会很可怕的样子。” 他愤愤道:“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可怕?你如果将来生出人类的话,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嫌弃他。” 我反驳道:“要是换作你生的话,别说生一个妖怪,就是生一群我也同样没有任何意见!” 他颇为忌惮的走开两步,臭着脸道:“你想都不要想!” 我被他的认真态度给逗笑了,“就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要你去生……” 当我视线无意掠过水面时,却又立刻笑不出了,用不了一年时间,整个江城的河流都会干涸,这太可怕了! 回去后,小姑姑和小姑父都不在家,奇奇手里拿了个挠痒竹扒,姿势奇怪的歪在沙发上看连环画。 看到我们立刻跳了起来,将竹扒扔到一边,求助道:“三姐,你帮我抓抓痒!” 我问:“哪里痒?” 他说:“后背上!” 我把手伸到他的背心里,小家伙皮肤滑溜溜的……待指头触碰到一团毛葺葺的异物时,那东西还动了动,我蓦然受到了惊吓。 风隐一旁幸灾乐祸道:“你怎么了,表情好奇怪。” 我将奇奇后背上的衣服掀起来后,风隐也紧跟着傻了眼。 在奇奇肩胛骨处,竟然长出了两对很小的、皱皱的、毛葺葺的蓝色翅膀…… 奇奇全然不知情,还在那里催我,“三姐,你怎么不帮我抓呀?” “好,别急,”我稳住情绪,小心翼翼的在翅根处抓了两下,小翅膀敏感的拉动了下,微微舒展了些。 奇奇却还嫌不过瘾,“不行,不行,你劲儿太小了!” 说着,又捡起了竹扒往后背上戳。 我立刻将他衣服放了下来,“奇奇乖,先别碰,姐姐去给你找药涂,好不好?” 奇奇懂事的点头,“那我忍一下,三姐你快点!” 我拽着风隐的领子进屋,关了门低声质问他,“中午吃饭前你跟我保证过什么?现在翅膀都长出来了!跟那只被吃掉的南海蝴蝶一模一样!现在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风隐心虚,“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你别急,让我好好想想,要不拿剪刀给他剪了?” 我恨不得敲他的头,“那是从肉里长出来的东西,要是剪了,会不会疼?会不会再长?别忘了,小姑姑小姑父还有我都吃了,到时不可能只有奇奇一个人出事!” “三姐,你找到药了吗?”奇奇显然在外面等的急了。 我连忙道:“还没有,你再等一下下啊!” 转脸看到风隐竟然在发呆,便急道:“这个时候还发什么呆?还不快点想办法!” “我还没听说过这种情况呢,南海蝴蝶虽然是妖怪,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法力,为什么人类吃了身体会起变化呢?” “你问我我问谁啊!” “我是在思考不是在问你。” 大概思考了两分钟,他索性摇头放弃,“我也想不出答案和解决方法。” 我简直要疯了,“那奇奇怎么办?等小姑姑和小姑父回来,肯定纸包不住火,到时追究起来,事情恐怕就要闹大了!奇奇今年才上小学,他以后要怎么出门……” 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有一阵子没听到奇奇的声音了。 便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奇奇竟然把上衣脱了,正拿着一面小镜子对着大镜子看后背,糟糕,如果吓到他怎么办?! “奇奇!”我担心的叫出来。 奇奇却一脸惊喜,“三姐,快点过来看看,我后面长出来两对儿翅膀!妈妈总说我是小天使,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显然低估了孩子的心理承受力,他非但不恐怕,反而开心的转起圈儿来。 “三姐三姐,你看你看,它们还会动呢,你说,我等下是不是就能飞了?”奇奇一手拿着小镜子臭美,一手往上用劲儿提滑下来的小裤衩。 我跟风隐对视一眼,俱是神情复杂。 既然被发现了,我们也没必要呆在小房间商量对策,索性到客厅去。 “翅膀好像……长大了很多。”风隐看了一眼,小声说。 我没好气道:“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这家伙虽然总是摆着一幅领导架子,但是为人真是太不靠谱了,吃饭前还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没问题,结果这才两个小时不到就出了这档子事。 在我们的注视下,奇奇的翅膀越来越大,最后竟然长到了一尺来长! 两对巨大美丽的翅膀终于全部舒展开来,在屋里散发着耀眼的蓝色光芒,比起先前我们吃掉的那只蝴蝶还要更大,更绚丽! 奇奇激动的声音都跟着颤抖,还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三姐,我是不是马上就能飞了呀?怎么做梦一样呢?” 他话刚说完,翅膀便轻轻煽动了两下,奇奇脚尖垂直着离开了地面。 “真要命!”我牢牢的拉住他的手,生怕这孩子一不留神当真会像蝴蝶飞出去不见。 然而我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奇奇使出全身的劲儿,最后也不过离开了地面十厘米左右。 风隐安慰我,“没事儿,这翅膀应该只是摆设,根本带不起来……” “轰!”奇奇突然跌坐在地上,背后的两只翅膀毫无预兆的自燃起来。 奇奇惊叫,“我的翅膀,我的翅膀!你不要走!”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转眼之间便烧了个干干净净,奇奇肩胛骨处还是光滑如旧,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好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两双翅膀只是纯粹的幻觉一样。 不依旧不放心,反复摸了好几遍,确定它们当真消失了,才长长舒了口气。 奇奇用手摸了摸,又用镜子照了照,之后却大声哭了起来,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我的翅膀没了……我再也做不了天使了……呜呜呜……” 我跟风隐手忙脚乱的安慰奇奇时,小姑父回来了。 奇奇素来怕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脸上却还挂着明晃晃的泪珠儿呢。 小姑父纳闷道:“怎么了这是?” 奇奇揉着眼睛,难过的说不出话,小姑父见他不回答,神情便有些烦躁,同我道:“你们看着他在这玩吧,我待会儿得去诊所一趟,也不知道是不是过敏了,怎么这会儿背上这么痒呢……” 我跟风隐对视后,心有灵犀的用唇形道出五个字,“这下死定了!”   ☆、第77章 庆忌绿吉 深呼吸后,我提起了勇气叫住他,“小姑父,你不用去诊所了,这件事是这样的……” 不待我将话语说话,小姑父衬衫便在我跟风隐的注视下迅速鼓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小姑父吃肉最多,所以他翅膀生长速度明显要比奇奇快的多……然而,小姑父一脸迷茫的看着我们,对背后的状况仍旧一无所知。 小姑父纳闷道:“你怎么不往下说了?” 我用手指示意他后面,嗑巴道:“你背上……” 小姑父习武,知觉也很敏锐,背过手轻而易举的触碰到了肩胛骨,然后在我跟风隐瞠目结舌中,拿出了一片翅膀…… 拿出了……一片成人巴掌大的透明翅膀…… 看清手里的东西后,小姑父也愣了下,换了只手拿着,自语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跟风隐几乎同时间摇头,毅然选择了闭嘴。 小姑父便换了只手,继续伸进衣服里掏,又一片被拔了出来…… 这次小姑父有点窘,甚至有点脸红,将两只翅膀叠到一起,继续重复方才的动作。 于是不到二十秒,四只大小不一的蓝色翅膀在他粗糙强大的手指里聚齐了,屋子静的只剩下我们三个的呼吸声。 小姑父在扫视我们后,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干咳两声准备说话,却终于被沉浸在伤心情绪中的奇奇看到了。 奇奇停止了哭声,泪眼朦胧道:“爸爸!你手里拿的是不是我的翅膀?” “你的翅膀?” “对,妈妈不是经常说我是小天使么?” 小姑父干笑两声,将手里的翅膀递给他,“那就给你好了。” 奇奇脸上泪珠还没干呢,就已经绽放出了笑脸,“谢谢爸爸!” 奇奇小心翼翼将翅膀从小姑父手里拿过来,道:“我要让爷爷奶奶也看看……不然又要没了……” 小姑父连忙叫住他,“奇奇!” 奇奇却充耳不闻,捧着翅膀朝面快步跑出去。 小姑父看看我们,想必一时还接受不了自己长出翅膀的事实,面色复杂道:“你们……继续玩,我去房间休息会儿,休息会儿。” 他一连将话说了两遍才整整衣领走进房间,留下我跟风隐大眼瞪着小眼。 我坐在椅子上,惴惴不安道:“好了,四个吃了南海蝴蝶肉的人已经长出两个。奇奇是小朋友,皮肤嫩,所以最早长出来。其次是小姑父,因为他吃的最多,接下来就是小姑姑了……最后是我。” “不对,”风隐别过去不敢看我的眼睛,“小姑父过后,该轮到我了。” “……你不是妖怪么?”我斜眼看他。 他却沉默着不说话,拿手指头在椅背上无意识的扣着,显得有些焦虑。 莫非他也长了翅膀?我不可思议道:“不会吧?” 说着伸手摸了摸他后背,果然触到了两个硬硬的东西。 从奇奇和小姑父的状况来看,事态好像没我预想的那么严重,看他此时心虚又烦躁的样子,不禁又气又好笑,“你上午跟我保证说自己吃过没事的,这次怎么了?” 他小声道:“随口吹个牛而已,谁知道当真会出问题?” 真是……无语,亏他还是妖界的首领,将整个妖怪的命运托付到这种人手里,那些家伙不会担心的睡不着觉吗?我总算醒悟过来他那时突然出现在我们客堂时,为什么身边包围着那么多的妖怪了! 有这样不靠谱的老大,属下再不尽责提醒着点,妖界迟早要完! 当我再次摸了摸风隐后背时,彻底笑不出了。 是因为个人体质的问题吗?这家伙的翅膀完全不同于前面两人,奇奇翅膀是毛葺葺的软软的,小姑父的翅膀看上去像类似轻柔的羽毛,而风隐的……摸上去完全像钢铁一样! 这样的翅膀,估计不可能像奇奇那样自燃后消失,也不能像小姑父一样轻而易举的□□,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一分钟后,奇奇的卧室里,我将门反锁后,拿起风隐脱下来的T恤给他看……后背上已经被尖锐的翅尖顶出了四个小窟窿! 相较于方才看到翅膀而言,风隐的这两对翅膀不仅大、坚硬,形状更华丽,被他白净的背部肤色衬得颜色更鲜艳!就连这对翅膀的原始主人——南海蝴蝶也无法与之媲美。 虽然现在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但我依旧情不自禁的发出行赞叹,“好漂亮……” 风隐眼神凶的想要吃人,“快点想办法!” “你是妖怪都没办法的话,我这个人类能有什么办法,”我用手晃了晃,翅膀根部仿佛已经跟骨头彻底长到了一起,纹丝不动。 他脸色阴沉道:“那你去跟小姑父去借把锯过来。”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钢锯?太暴力了吧?如果强行锯下来,你会不会疼?会不会流血?万一失血过多晕倒了怎么?送医院还是回妖界?” 风隐自语道:“我绝对不能背着它们回去,要是让属下知道了,我还要怎么当老大?”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面子呢。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回趟妖界比较好。”我说。 一条东方龙,居然长出了蝴蝶翅膀,我竟然隐隐生出一种想要看看他原形的冲动,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是算了。 在我们商量对策的时候,风隐的翅膀已经完全长成定形了,除去书架和小床,他几乎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的空间,这让奇奇的卧室的显得格外拥挤狭窄。 风隐对着镜子,很暴力的想要动手将翅膀折下来,却被我及时劝住了。 为避免他情绪进一步恶化,我尝试着跟他闲聊,希望能借此放松心情。 “那只蝴蝶你是从哪抓来的?” “路上来时随手抓的。” 我惊讶,“路上都能随手抓到妖怪,这么说,你们已经彻底渗透到我们当中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他闷闷的,语气十分恶劣道:“要是我们妖怪对你们人类有什么企图的话,不出五分钟就能占领这个星球你相不相信?” 唔,捅马蜂窝了。虽然人类科技日新月益的发展进步着,但是跟它们那些玄里玄乎的异能来比,似乎还不能与之抗衡。 我站起来观察他的翅膀 ,“咱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吧?话说你们妖界没有医生之类的职业?要不要请它们来帮忙处理一下?” 风隐视线终于动了,“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谁?” “绿吉,是草药灵气汇聚幻化而成的妖怪,待我将它召唤出来。” 风隐将两手相对,掌心立刻聚出一个圆形光球,光球炸裂,一个拇指大小的老头儿蹦了出来。 它全身到屋的装饰都是明黄色,头顶还戴着顶尖尖的长帽,在它身后,跟着一辆八匹黑马拉拽的金色马车。 那些马儿跟它体形差不多,然而与我们日常所见的不太相同,它们不约而长双着一双翅膀,头顶上还有一只角,四蹄各自踩着一朵祥云。 小人帽子帽子遮着眼睛,看不清整个脸,却能准确无误的对着风隐施礼,声音清晰道:“庆忌见过白大人。” 风隐立刻恢复往日的高冷,微微颔首,“停下你手里的所有任务,现在就去找绿吉,要它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属下领命,”庆忌躬身退离,飞起跃上马车,扬起手中的长鞭,喝一声“驾”! 马车立刻窜出窗外,瞬间消失在我们视线里。 我赞道:“好快!这个庆忌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不直接召唤绿吉,而是让它去找?” 提到这些属下时,风隐眼中不由流露出得意,“庆忌又名要离,乃是沼泽化身,被前任妖界首领赐予八匹天马,可日行万里,是妖界唯一的官用信差,偶尔也会帮妖怪们捎带东西。用你们人类职业类比的话,大概就像如今的EMS快递员,不过速度要比它快得多得多。绿吉长期潜伏人在人间各地采药,它有九十九个药材□□,全部集合时才是真正的绿吉,所以要直接召唤它太过麻烦,不如让庆忌直接去找。” 原来那八匹小马竟然是传说中的天马,难怪速度如此之快!想到这里,我不禁又看向风隐。 他警惕道:“夏三断,你又在看什么?” 我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奇奇的那双小翅膀都能飞,你这双这么大……应该也能飞吧?能不能飞给我看看?” “你做梦都不要想!”他脸立刻又化为冰块,冷傲道:“我不会用它们做任何事,低等妖怪的附属品而已,看起来简直蠢透了!” “就飞一下嘛。” “不要!” “拜托,就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用美人计也不行。” 我软硬兼施道:“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郑重的求你对不对?作为男人,你是不是应该满足一下女朋友的这点小小要求?” “……说好就一下。” “好!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风隐面色凝重的酝酿了很久,方才站起来,慢悠悠的煽动着翅膀飞起来。 然而,似乎有点用力过猛,又或许是因为新翅膀太难驾驭,风隐竟然竟然飞出去撞在天花板上了…… 看着妖界首领捂着头晃晃悠悠的跌了下来,我下意识用手捂住眼睛装作没看到此景。 然而,我却忘了自己耳朵里还潜伏着一只山膏,平日里都默默无闻将存在感努力降为零值的妖宠初七。 想必是没控制住,它竟然发出了突兀的、欢快的刺耳笑声…… “哈哈哈哈!”四连声后,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在凌晨前更新了,擦汗,真不是我偷懒……而是今天居然停了一整天的电……- -!   ☆、第78章 似曾相识 冷,好冷,明明是火热的夏季,但是房间一点温度都没有。 初七跪趴在桌子,脑袋贴着两只前蹄瑟瑟发抖,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然而风隐脸色却未因它的诚恳悔过而有任何好转,他阴恻恻道:“说吧,想要怎么死?” 初七哆哆嗦嗦回道:“任凭白大人处置,属下什么刑罚都可以接受,但是有一点……请务必不要用人类的烹饪方法吃我!先捅死再用开水烫毛扒皮再取出内脏,实在是太、太残忍了……我害怕。” 风隐很阴恶,“那就用人类处理牲畜的方法杀死你好了!” “啊?!”初七抬起头,可爱的小胖脸此时已呈死灰色,瘫倒在连跪都跪不住了,后蹄还一个劲的发出有节奏的抽搐……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双手罩住它,同风隐道:“别吓它了,初七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妖怪呢,往日对你忠心庚庚的,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真杀了它吧?有那功夫,不如坐下来好好想想,万一小姑姑回来了,咱们要怎么解释。” 风隐沉着脸不说话,就在我以为他已经放弃报负的时候,他却冷不丁的伸出手,“我还是想捺死它!” 幸好我反应快,及时将初七捞了起来,才避免一场悲剧发生。 初七躺在我手心里,手脚俱软,已经毫无意识了。 看它被吓成这样,风隐总算暂时放松过它了。 周围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能装初七的东西,于是我便想把它放到胸前衬衫口袋里。 风隐瞟一眼后,反应大的惊人,“夏三断,你干什么?” 我担着初七的脚给他看,“吓昏过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总不能把它放到这房间里吧,万一被奇奇发现岂不麻烦?” 他不满,“那你也不能放在那里啊!” 我没反应过来,“裤子又没口袋,放这里怎么了?” 他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怎么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竟然要把一个男人放到自己胸前……” 呃,我总算明白他在介意什么了,有点无语,“你想太多了吧?” 初七才五岁而已,还长成这幅模样,说白了就是个宠物而已,谁会把它当男人看啊!也就是眼前这家伙心思邪恶才往那方面想吧。 风隐面色凶狠的过来,一把将初七抢了过去,像塞臭袜子一样随手装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 我思维被他带弯还没转过来,“你把它放屁股上……” 他冷冷道:“你以为谁都能离我这么近吗?” “不是那个意思……你万一不小心坐到它了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风隐磨着牙齿说,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偷瞄我的胸部。 我脑中立刻警铃大作,“喂,你在看什么?” 他悻悻的转过来脸,没好气道:“对别的男人没什么介心,对我倒是提防的很。看两眼有什么关系,反正早晚都是我的么。” 我挑起眉毛,才要发作,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八匹天马已经带着马车来到我们跟前。 应忌坐在前面,掀开珠帘,一个梳着双髻的绿衣小姑娘自上面跳了下来,房间立刻充满药香。 虽然气味浓烈,但是并不刺鼻难闻,反而让人呼吸后为之精神一振,思路也比往常清晰许多。 小姑娘大概□□岁,头发乌黑浓密,眼睛眼圆溜溜的,漂亮的像个精灵一般。 “哇!”她看到风隐,眼睛顿时一亮,“这才两个月不见,白大人怎么长了这么大的翅膀?” “误食了南海蝴蝶而已,绿吉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解决。”风隐脸色依旧很臭,鉴于对方是个漂亮小姑娘,语气比起方才对初七要温和许多。 绿吉点点头,却围着我转了一圈,眸光好奇道:“你就是白大人的未婚妻吗?” 我同时也在打量她,“是的。”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应该没有。” 绿吉偏起头,手指戳着下巴,“奇怪,感觉你特别眼熟,但是我又想不起来。” 我说:“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要是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她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来,笑眯眯的显得非常开高兴。 “你们聊够没有?”风隐硬生生的夹了进来,将她扒到一边,“你现在的任务是把我两双翅膀给解决了。” 绿吉让他坐下来,观察了会儿道:“按理来说,普通南海蝴蝶是没有令人长出翅膀能力的,白大人吃的应该是蝶后。这双翅膀是自骨头里新长出来的,现在硬取怕是不成,只能先用药试试了。” 见风隐沉默不语,绿吉便将随身带的绣花布包打开,取出十几个白瓷器瓶子,将它们混在一起,然后出一个葫芦和莲蓬制成的小喷壶,将药水均匀洒在他那双大翅膀上。 不消片刻,那两对大翅膀在我们注视下慢慢缩小,最后竟然变为一元硬币大小。 四片小翅膀紧贴着后背,看上去就像刻意纹上去的一样。 绿吉用手指头摸了摸它们,那双袖珍翅膀敏感的抖动了几下,小姑娘立刻一脸痴迷的模样。 很可爱对吧?但愿她不要说出来,不然下场会不会跟初七一样惨,怕是谁也不能保证。 绿吉咽了下口水,“白大人……属下有一事相求。” 风隐看不见她表情,便道:“什么事你说吧。” 小姑娘眼睛不停往外冒星星,“等到手术结束之后,不能把这对翅膀赏给我?” 沉默了片刻后,风隐声音冷了些,“你要它们做什么?” 绿吉扭捏,“我想把它们接到我身上……” 风隐问:“你愿意把身上搓下来的死皮送给别人吗?” 小姑娘一脸被雷劈到的震惊表情,“当然不愿意!” 风隐又问:“你愿意自己剪掉的指甲出现别人的脚上吗?” 绿吉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愿意!” 风隐道:“那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把这种东西赏给你?” “我知道错了,白大人。”小姑娘委屈的眼泪都出来了。 各式各样的剪刀、长短不一的银针,还有无数奇形怪状的医用品,一瓶又一瓶的药剂……绿吉的布口袋就像是一个百宝箱一样,好像什么东西都能从里面拿出来。 费好长时间功夫,她才选了一把薄于纸张的利刃将风隐皮肤划开,又用一把骨头做的镊子将小翅膀取出来,动作很轻的放进碟子。 然后又涂了一些药到伤口处,不知道是因风隐自身复原能力惊人,还是绿吉的药剂灵验,伤口以我们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连一丁点小疤都没有落下。 忙完这一切后,绿吉将东西都收进口袋,拿药剂擦了擦手,又将四片翅膀清理得干干净净,依依不舍的捧到风隐跟前,“白大人……” 风隐捏着它们,手指稍一用力,美丽的小翅膀们转眼便化为了齑粉。 那一刻,我好像听到了绿吉心碎的声音。 真不知道风隐是怎么想的,与其将它们毁掉,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这小姑娘呢。 绿吉难过的递一个小瓶子给我,“夫人,你想必进食的少,所以只用吃药就好,晚上睡前温水服下就好。” 我想起小姑姑来,便道:“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绿吉道:“夫人请讲。” “我小姑姑也吃了不少蝴蝶肉,不知道情况怎么样,等下回来了,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我将翅膀取下来……” “你若喜欢,便可以自己留下。” 绿吉激动道:“谢谢夫人!为避免事态严重,我这就出去找她!” 我叫住她,“等等,你应该不认得我小姑姑……” “我能这个家里闻到她的味道,找人自然也非难事,白大人、夫人告辞!”绿吉说罢纵身一跃,竟然化为翠鸟模样,自窗口扑愣扑愣的飞走了。 我望着它身影远去,禁不住问:“她这不是有翅膀么?” 风隐穿起衣服冷哼,“还不是从哪个病号身上扒拉下来的?难怪别人都说你们女的对饰品衣物喜新厌旧,原来都是出自本性,跟年龄没什么关系。” 解决了翅膀的事,我感到轻松了许多,也懒得计较他话语里的讽刺了。 等等……我看着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的风隐,突然想起初七,应该还在他屁股口袋里吧……但愿不要伤到才好。 傍晚饭桌上,除了奇奇吃的一本满足外,大家的表情都有点怪。 奇奇将脸埋在碗里,拼命往嘴巴里塞饭菜,嘟囔道:“我以后要好好吃饭,再也不挑食了!爷爷说,等我长大了,消失的翅膀还会再长出来的!” 吃完了,吭哧吭哧的又跑去洗自己的小碗。 小姑姑叹气道:“我小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到现在还没实现。” 小姑父头也不抬,“长什么翅膀?看上去傻的不得了!” 风隐在旁边跟着拼命点头,小姑姑却不高兴了,“你说谁傻?” 小姑父道:“我傻!” 这下,小姑姑没话说了,给风隐和小姑父各自夹了两筷肉,满意的看着他们吃下去,才得意同小姑父道:“多吃点,这还是中午的那只蝴蝶肉,我特意切了一块留着,不然依你性格,肯定要一顿把它吃完!” “咳咳!”小姑父和风隐两个人都呛住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绿吉给的药瓶,默默给自己倒了一颗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冯瞎子结婚,大家来喝喜酒哈~~~   ☆、第79章 瞎子多情 这天晚上折腾了很久才睡,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小姑父竟然未置一词,简直奇迹。 次日是冯瞎子大婚,小姑姑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天不亮就和小姑父去那边。 我和风隐也起了个大早,坐在院子里边聊天边等奇奇醒来。 我说:“你说小姑父为什么不问我们?”不仅如此,见了我们还依旧谈笑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风隐道:“那是你不了解小姑父,他这样的人,看似浑不吝,实际上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我挑眉,“何以见得?” 风隐问我,“如果你在夜晚散步时,看到迎面走过来一只鞋子,会怎么样?” 我毫不犹豫道:“避开或者换个方向。” 风隐道:“我问过小姑姑,镇上最近有人被车撞死,飞掉了一只鞋子,昨晚头七回门,所以才在路上被我们撞到。倘若换了旁人,会像你的反应一样避开,小姑父则不同,直接从对方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这能说明什么?” “他会有这种反应,说明跟我一样也看到了那个人而不是单单的一只鞋子。但他不害怕,更不介意对方的存在,所以我猜他知道我非人类,只是不刻意捅破这层纸罢了。” 我将小姑父往日行为回忆了一遍,道:“太高估小姑父了。” 风隐给了我个不甘示弱的眼神,“不相信我的话,你就等着瞧好了。” 奇奇起床后,我们在家吃了早饭,才前往冯瞎子住所。 诚如小姑姑所言,冯瞎子家里穷的可怕,院子里只有一颗孤伶伶的枣树,坑坑洼洼连块砖头都没有铺,树下摆着一张黑色长案,上面贡着香炉和箩筐,里头都是一些花生、零钱、糖果、麻绳之类婚俗用品。 房子破的不成样子,几乎能称得上危房,因为还没进门就能看到当屋一条明晃晃的大裂缝。 屋子里的确到处都是书,别人都摆在架子上,他的则是直接堆在粮囤里,我大致浏览了下,有《易居注》、《麻衣神相》、《乾坤卦》之类相书,也有《乡村艳事》《村支书和他的八个女人》《极品尤物》之类低俗作品,口味倒是杂的很。 房间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所以十几个人就干站着,除了我跟风隐之外更没人关心那些书,他们大约是已经习惯了。 冯瞎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套黑西装,上衣口袋里还别着一只红色月季,头发梳的油光锃亮,比起往日邋里邋遢的倒是年轻出许多,整张脸都焕发着异样的光采。 “打了几十年的光棍,总算把自己给送出去了。现如今成了家,就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前那些臭毛病可不许再有了。”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道。 “保证不会有了,”冯瞎子立刻点头称是,表情竟然还带着向分难能可贵的羞涩。 在别人闲聊的时候,奇奇找到同龄的小伙伴跑出去玩了,我跟风隐便捧了书站在角落里翻看。 整八点钟时,有人从院子外面牵进来一头小毛驴,拿出朵大红花给它系在脖子上,还拿了块红盖头搭在毛驴背上,最后把缰绳递到冯瞎子手中。 孩子们欢喜雀跃道:“新郎倌儿要出发接新娘子喽!” 冯瞎子羞红了老脸,“去去,都一边儿玩去!” 奇奇自孩子堆里探出头,脆生生道:“冯伯,为什么人家结婚都用车接,而你要用毛驴呀?” 冯瞎子道:“我倒是想用车接,把你卖了抵钱行不行?” 老者帮冯瞎子整理了下衣服,提醒道:“赶快去吧,别错过了吉时。” 冯瞎子清清嗓子,“那,叔,我就过去了,这边就麻烦你了。” 待冯瞎子走后,老人长叹了一口气道:“一整晚都没睡,看样子真对那女人上了心,就请老天保佑这门婚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成了,让瞎子两口好好过生活吧!”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门口响起鞭炮声,我立刻放下书,拉风隐跑出去看。 远远看到冯瞎子牵着小毛驴往回走,木大娘低头坐在上面,看不清表情。小姑姑春风满面的跟在后边,看上去颇为骄傲 。 待他们来到大门口时,小姑姑扶着木大娘下来,有人端出了红瓷盆,点了黄纸丢进去。 这是青莞的风俗,黄纸是用雄黄酒浸泡过的,希望能借此去除新娘子途中沾染上的邪气。 冯瞎子扶着木大娘准备跨火盆,黄纸带着火焰突然窜起一米来高,差点燃到木大娘的裙子。 这样的情形,在传说里并非吉兆,大家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冯瞎子的脸色也变了。 好在小姑姑反应迅速,抬脚将火盆挪到一边,笑道:“意思到了就行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多老规矩!” 沉默了片刻后,冯瞎子笑道:“好……好,进屋。” 冯瞎子父母都不在了,再加上两人都近半百,经不起折腾,所以小姑姑便负责拦住年轻人,提前让他们两个进屋,省去了拜天地时将他们头撞在一起、并设法往他们脸上抹锅底灰的恶作剧环节。 简单举行完仪式后,老者和小姑父便张罗着让大家去院子里坐。 我跟风隐也没打算在这里吃饭,看完了热闹便要离开。 然而小姑姑却把我叫住,“三儿,冯伯叫你。” 考虑到今天是冯瞎子大喜的日子,当着众人面,小姑姑特意对他改了称呼。 我让风隐在外面等着,不解道:“他找我什么事?” 小姑姑给我使了个眼色,“谁知道呢,神神秘秘的,让你去小东屋,我就在门外等着,有什么事叫我。” 我点头后,朝跟客堂打通连接的小东屋走去,冯瞎子坐在那里发呆,听到我进来后立刻起身,将门关上。 看他一脸严肃,好像的确发生了什么事。 冯瞎子犹豫了会儿,道:“夏三小姐,今天你本来是客人,我不该使唤你什么,但是事关重大,我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思来想去,只好来拜托你了。” 我疑惑道:“究竟什么事?” 冯瞎子道:“今天正午十二点,会从西边过来一个人,请你务必拦住他,并勒令其不准进入我的院子。” 哪有大婚当天拒绝客人进门的?而且我还是个不相干的外人,我皱眉,“为什么是我?” “外人必定拦不住他,只有你。” “只有我?” “确切的说还有一个人,但是他绝对不会帮我去做这件事。” 我思索了会儿,道:“拦着他不让进门,总得有个理由吧?” 冯瞎子焦躁的在房间踱了两个来回,终于道出真相,“你木大娘方才进门时火焰骤高,我便替给自己起了一卦,今天本应诸事大吉,却突生了变相,正午十二点自西方来的那个人,会破坏我的这桩婚姻。夏三小姐只需要拦他两个小时,待宾客散去,便可随他去留。” 听冯瞎子的语气,要我拦着对方也不是难事,只是我想不明白,只因一个人到来便能破坏的婚姻,当真有必要进行下去么?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冯瞎子似乎已经料到我的想法,幽幽道:“实不相瞒,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第一次碰到真正喜欢的女人,而且两人还有共同话题,所以是真心实意的想踏实过日子,夏三小姐今天帮我成了此事,以后瞎子做牛做马任听驱使!” 见他言辞恳切,字字真诚,我也便不再推脱,便道:“我会尽力拖延到席散,但是并不保证成功。” 冯瞎子欣慰道:“有夏三小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让我们平安过了今天!” 后来小姑在问我冯瞎子说了什么,我找借口搪塞了过去,出门去找风隐,他正眯着眼睛靠在树下吹风,一脸惬意。 见我出来,便慢悠悠道:“夏三断,你是不是又答应别人什么事了?” 我看了下表,已接近十一点,说:“就是想看看等下会有什么人来罢了。” 冯瞎子方才说还有一个能阻止即将到来的神秘人,莫非指的便是风隐? 风隐道:“他倒是挺会求人,倘若换作是我,才懒得理他。” 果然没错……我问他,“这么说,你知道来的会是谁么?” 他斜我一眼,语气得意,“想知道?求我。” 我说:“求你。” 他哼一声,“求我也不告诉你,还有一个小时,等着吧!” 十一半开席,客人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冯瞎子想的周到,特意让人支了张桌,送了两把椅子过来。 我们早饭吃的晚,也没什么食欲,便拒绝来送的饭菜,只留了两盘水果。 随着时间将近,我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连水果也没兴趣吃了。 我隐约感到失望,道:“现在十一点五十分,冯瞎子的卦是不是不准?还是说那路上遇到什么事给耽误了?” 风隐佯装起身,“那我们走吧。” “别!”我拉住他,“既然说了十二点会来,那就再等几分钟好了。” 十一点五十二分,冯瞎子所说的神秘人好像出现了…… 夏多多骑着她的小摩托,一溜烟儿的从远处窜到我们跟前,后座着一只肥胖的大猫,呜喵呜喵的弯着眼睛冲我们招手。 我从椅子上弹起来,惊道:“大,大姐,你们怎么来了?” “找小姑父借点东西,听说他在这里,我就过来了。”夏多多说完把头盔解下来,就要往冯瞎子院子里走。 我一个箭步将她拦住,“不准进去!” 夏多多盯着我,“你想做什么?” 我说:“大姐你找小姑父是吧,我让许世唯把他叫出来行吗?” 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夏多多会和冯瞎子的婚礼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答应了冯瞎子,我就不能放她进去。 夏多多显然不领情,杀气腾腾道:“让开!” 我为难,“大姐,你不——” “冯瞎子说的不是大姐。”风隐乐得在一边看戏,直到夏多多快要爆发才出声跟我说。 “确定么?”我狐疑的问风隐。 风隐幸灾乐祸道:“还差五分钟呢,不信你看表。” 我看了下,时间果然还没到,连忙闭嘴让开,夏多多瞪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子。 趁我跟夏多多纠缠的时候,苗飞已经将我椅子占了,正在用它的小短爪吃力的去够香蕉。 有些人,无论做什么事效率都高的可怕,说的就是夏多多这种。换我进院子,现在怕还没找到小姑父,她却已经拎着钥匙出来了。 直接当我是空气,伸手把苗飞抱到后座上,跟许世唯打声招呼,跟来时一样,小摩托嗖的一声便飞了出去。 我看了看表,十一点五十九分,西方只有化为小黑点的夏多多。 十二点已到,没必要再呆下去了,正当我准备开口唤风隐起身时,却看到西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一个白衣人,心中立刻格登一声,来了! 那是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衣少年,身形笔直、挺拔,背后斜背着一把大剑,剑柄镶嵌着的宝石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是赤丁子?!”我失声道。 风隐曾说过,在百妖榜上,有一种妖怪叫做赤丁子,原本是剑魂,化为人形便是背着长剑的白衣少年…… “赤丁子已经死了,这是的他的儿子,赤锋。”风隐平静的纠正道。 赤锋?也就是说……他是木大娘的儿子? 难怪冯瞎子会忌惮来人,没想到竟然是他,只是他都已经被带离人间这么多年,为什么要选择在今天出现? 来人脚步未见匆忙,然而速度却极快,转眼便从远处来到我们跟前。 见到风隐,少年也是一愣,“白大人?” 风隐用下巴示意他,“你出来时可经长老批准了?” 赤锋点头,“已将父亲遗言呈给四位师傅看过,他们均已同意。” “那就好,”风隐拿手在桌面上轻敲,语速缓慢道:“今天的事我本不想插手干预,奈何夫人在不知情的时候答应了别人,要在这里拦你两个小时,到席散时方能准许你进此院。” 少年望了一眼院子,思索片刻后退到路边,道:“那我便在这里等上两个小时,到席散再进去。” 风隐点头,同我道:“咱们走吧。” 我无声询问道:“就这么走?” 风隐道:“赤丁子是我们妖界最重诚信的妖怪,他的儿子必然也是。赤锋既然已经同意在这里等,那我们再守着也没什么意思。” 少年闻此冲我微笑点头,脸上并无丝毫不悦。 然而我却并不想走,好像自从接触了这些妖怪,我便越来越爱管闲事,好奇心也越来越重,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消我开口,风隐已看破了我的心思,打着哈欠道:“你还有什么事想知道,直接问赤锋吧。” 这本应算是木大娘的家事,我却稀里糊涂的搅和进来,如今把赤锋拦在这里,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赤锋紧跟道:“夫人有疑惑尽管询问,属下知无不言。” “我能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么?”我问。 赤锋道:“父亲临走时,曾留下遗言,如若有天母亲再嫁,便要我在当天来代他问三个问题。” “这么说你并不是要来破坏这桩婚姻?” “我此行只为达成父亲遗愿,至于母亲如何回答抉择,我并不会强加干涉。” 我心中仍有不解疑惑,低声问风隐,“既然如此,冯瞎子为什么还要我强留赤锋到席散?” 风隐道:“席散代表礼成,也是这座宅院喜气最盛的时刻,赤丁子乃是剑气所化,逢凶气而盛、喜气而衰,以赤锋目前的修为,到时候怕是撑不到那女人的跟前。” “这么说赤锋是冒着危险来的?” “喜宴对赤丁子来说,堪称凶险。” 风隐的这番话,愈发加重了我的自责和犹豫,一边是我对冯瞎子的承诺,一边是木大娘一家三口的恩怨情仇,熟轻熟重一目了然,我已错过了开始,还是否要继续错下去呢? 时间眨眼过了一半,已经一点钟了,面前少年脸色比起出现时白了许多,身形却依旧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我内心交战良久,终于决定放弃承诺,同赤锋道:“你进去吧。” 赤锋感激的望着我,“夫人……” 我挥手,“赶快去吧。” 赤锋冲我深深一拜,疾步朝冯瞎子的院子走去。 对于这样的结果,风隐也感到意外,“你怎么突然同意放他进去了?” 我说:“我只答应尽力,没保证一定会拦住他。更何况,木大娘如果因为赤锋的话而反悔的话,相必也不是真心要嫁给许瞎子。这对他们两个来说,也许未必会是坏事,走吧。” 风隐却道:“我现在不想走了。” “为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里面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吗?” “……偷听别人家事,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以为我是热衷于八卦的那种人吗?” 他一脸我偷听谁是谁荣幸的表情,真是让人吃不消。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蛮好奇的…… 后来我还是半推半就的被风隐拉着进去了,院子里景像有点怪,大家仿佛都被时间冻结了一样,或夹菜或喝酒维持着一个动作不变。 “怎么会这样?” “看你就知道了,人类的好奇心是多么可怕!谁会想要被这么多人围观?”他把责任全都推给别人。 “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为了你满足你的好奇心而已!” “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无耻了……” “嘘……”他捂住我的嘴巴,我们两个便蹲在窗台下面,借着砖头上的缝隙往里面看。 冯瞎子站在门口,面色尴尬的兀自喝着酒,木大娘掩着嘴,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赤锋。 木大娘道:“是你……你……终于出现了么?” 赤锋微笑,“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赤丁子。” 木大娘声音颤抖,“那你是谁?” 赤锋跪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赤锋见过母亲大人。” “你……你叫我什么?” “母亲大人,我是您的孩子,赤锋。” 木大娘扑通一声从床上滑了下来,赤锋连忙移过去扶住她。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当真是我的孩子?” “千真万确,我这次前来,乃是奉了父亲的遗命。” “遗……命?”木大娘神情恍惚道:“赤丁子他死了?” 赤锋道:“父亲逝于三十年前。” 愣了很久后,木大娘才拉着赤锋的手哭出来。 “你要你来做什么?” “父亲要我在母亲再婚日前来,代他问您三个问题。” 木大娘道:“哪三个问题?” 赤锋道:“您是当真想要嫁给这个么?” 木大娘沉默不语,连看都未看门口的冯瞎子一眼,“第二个问题呢?” 赤锋有些犹豫,“当年您可爱过父亲?” 从方才木大娘的反应来看,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木大娘别过脸,擦拭着眼泪道:“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已经老成了这幅模样,再说爱不爱的,还有什么意义?” 见赤锋低头不语,木大娘便温和道:“还有一个问题呢?” 赤锋微笑着,“您可愿意跟我离开?” 木大娘眼神慈爱的看着他,又控制不住的开始落泪,“我这辈子做过太多错事,沉迷金钱地位,错失了自己的爱人,甚至……甚至还差点杀了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资格再跟你走?” “这些父亲都跟我说过,”赤锋道:“但是他从不曾怨恨过您,还不止一次的告诉我,母亲大人当年是由于遭人冷落,得了产后抑郁,不受精神控制才做出那样的行为。” 木大娘道:“你相信么?” 赤锋将手一挥,俊朗英气的少年便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相貌凶猛青面獠牙的怪兽。 饶是站在门口的冯瞎子,也禁不住畏惧的朝外跑了几步,木大娘却连眼睛都未眨过一下。 赤锋声如玻璃,尖锐刺耳:“这是我真正的面目,母亲大人可感到害怕?” 木大娘哽咽着摇头,“我当年真是傻,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害怕……” “母亲可愿意跟我走?” “我愿意!” 赤锋跪地,将木大娘背起来往外走,冯瞎子试探着上前阻拦,最终却拎着酒瓶退到了一边。 “母亲大人,您想不想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只能能跟我的孩子在一起,去哪儿都好。” 赤锋背着木大娘,速度蓦然加快,眨眼便消失不见。 院子里的人仿佛顷刻般复活起来,又热热闹闹的吃起喜宴。 风隐拉着我欲离开,却听冯瞎子在门口道:“夏三小姐。” 我干笑,“冯先生,呵呵。” 冯瞎子很生气,“你答应过我会尽力,为什么又要把人放进来?” 我心虚,“结婚过日子,怎么着都要两情相愿对不对?木大娘她……”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他语气很冲的打断我的话,“这件事是你欠我的,得补偿我……” 见他这种反应,我原先有的愧疚此时也化为了乌有,冷然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这个人都跑了,不算!再让你小姑姑给我说一个!” “呃……” “下一个要入了洞房才算事成!” “……” 席散后,小姑姑美滋溺的进来找木大娘,里面找遍愣是不见人影,便问我跟风隐,“人呢?” 我说:“木大娘被她儿子带走,冯瞎子去找西头刘寡妇了。” 小姑姑脸跟打翻了颜料盘似的,久久不能言语。 “说到底事也没成!这个冯瞎子,简直气死我了!结婚当天老婆跑了,日头还没落呢就去找刘寡妇耍风流!”小姑姑气的把扇子扔到一边。 “他这人就这样,你不早知道了么,还生什么气啊,不准气了啊。” 小姑父立刻把扇子捡回来递给她,小姑姑再扔,小姑父复再捡……最后干脆自己拿着给小姑姑扇。 “我早就知道他是个没脸没皮的货色,还以为当真能痛改前非呢。这么看人家木大姐走的一点都没错,真跟这人过上了指不定要憋多少气呢!从今天起,不准你跟他再来往了!” 小姑父委屈,“这管我什么事哪。” 小姑姑柳眉倒竖,“谁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好?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当着孩子面呢,给我留点面子……” 我和风隐对视一眼,识趣的起身准备回房间,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小姑父道:“谁呀这么晚了,我去看看。” 小姑姑命令,“坐下!” 于是小姑父起到一半屁股又落了下去。 小姑姑对我说:“三儿去开门。” 我笑笑,走出去,门刚拉了条缝隙立马就给关上,冯瞎子手却抢先抢了进来,“好姑娘让我进去,来都来了不能把我关门外是不是?” 我死死的守住门,“冯先生,我这是为你好,小姑姑正气着呢,要是现在放你进来,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他死皮赖脸道:“没事儿,我经得起!” 他要进,我不放。我关门,他不让。 胶着了大概两分钟,小姑姑走出来道:“谁呀,怎么还没进来?” “弟妹,我是你冯哥……啊!啊!啊!” 小姑姑将我推开,双手牢牢抓住门柄,用劲关上夹住冯瞎子的手指头,凄利的叫声陡然划破整个夜空! 碍于小姑姑的亲切挽留,我们又在安桃住了两天。离开时,我忍不住去了次雨螭出现的那个池塘。 垂柳、青荷、蓝天绿水,多么美丽的风景啊,将来却终会随着雨螭的离开而消失。 到时不止是安桃,文秀、青莞甚至整个江城都会波及到…… 我坐在石头上,看小鱼儿在脚边游来游去,心情却越来越低落伤感。 “夏三断,想不想回六十年前看一看?”风隐在后面拿柳条轻轻敲打我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章节,感谢大家支持~~   ☆、第80章 安桃旧事 想,非常想。 重生后的这些年,伴随着以前记忆越来越淡,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怀疑过去那些是不是真的,还是说……仅仅是少年时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我问:“要怎么才能回去?” 风隐道:“我们妖界有一种古老的妖怪,叫做影姬,她记忆着出生以来世界每个角落每个时刻发生的影像,我们经常通过她来追寻解答一些疑惑。影姬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属上,实际上却是我的长辈,她是为数不多的大荒古兽,所以在我们妖界很受尊敬。” “只是影像,那也就是说就算我们看到过去发生些什么,也无法去改变它们,对么?”这似乎跟我经历的重生不大相同。 “没错。” “那我们还真想看看六十年的江城是什么模样。” 风隐两手相对,在掌心化出一个白色光球,随着光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里面伴随而来的人体形也越来越大。 是一个身着华服的老太太,满头银发,手里拄着一根金色寿桃拐杖,看起来慈祥又端庄。 影姬才要施礼,却被风隐劝住,“婆婆免礼,我今天召您出来,是想追查一件事。” 影姬道:“不知白大人想要知道什么?” 风隐道:“大约在六十年前,这片土地因故被人诅咒,导致地下水干涸,我想知道原因。” 影姬微笑,“老身这就送您和夫人过去。” 在妖怪面前,风隐总是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次却破天荒跟她道谢。 我们仿佛来到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没有风和声音,只能看到白花花的亮光,刺的眼睛都无法睁开。 待我们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来到六十年前。 毒辣的太阳悬在头顶,仿佛已将整个空旷的大地化为焦土。旁边的池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长满枯草的平地,无论脚下还是远方,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焦土,黑色缝隙就像大地干裂的嘴,与世人控诉着无奈的绝望。 干燥的风就像把锋利的剔骨刀,每吹一下都能带走人身上为数不多的水份。 远处,有几具尸体拿草席卷了,被放置在干掉的老树下,旁边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趴在地上淹淹一息的吐着舌头。 我曾听老人说过,江城有年大旱,田里颗粒无收,却没想到,竟然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我们顺着大致方向朝村庄走去,所见之处皆是不忍直视的凄惨乱象。 虽然不住提醒自己这仅仅是影像,但是想到这些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便不由心中悲凉。 风隐握着我的手,道:“天灾**,任谁都无法避免,莫说是人类,就连我们妖界也发生过许多次。” “大姐,我是从隔壁县逃难过来的,劳赏给水喝吧!” “没有没有!每天都有人渴死,哪里有水给你们这些外乡人?” “旁边孩子在喝什么,大姐,就给一口,一口就好……” “没有……啊,你这臭不要脸的东西,怎么能抢孩子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镇口妇人恐慌的拉住外乡人的手,两人拉扯下竟然将碗打翻在地,水撒在地上,顷刻便渗入土地,被蒸发的一干二净。 外乡愣在原地,妇和孩子都哭了起来。 眼睁睁看着惨事却发生却无能无力,这种感觉实在太纠心了,我低头同风隐道:“我不想看了。” 风隐便道:“那便只看相关的事件好了。” 说罢扬声道:“影姬婆婆,能不能将这些无关的画面略去,我们只想知道被诅咒事件的起因结果便好。” 语罢眼前场景一转,我们竟然来到另外一户人家家里。 十几个肤色黝黑的男人围桌而坐,看样子都是四十多岁以上年纪,只有一个年轻人,二十岁左右,相貌普通但是气质不凡。 一个男人开口道:“阿孟能不能给算算,今年什么时候才能雨?” 年轻人道:“李叔,半个月我都已经说过了,今年没雨。” 男人执著道:“老天爷经常说变就变,保不准现在算就有雨了呢?” 年轻人摇头,“没有,跟以前说的一样,至少要等到明年四月份。” 那人急道:“现在才六月份,就已经每天都有人死了,怎么可能再撑得了十个月呢?” “天意如此,只能看各自本事了,呆不下去的话,就去外地逃荒吧。” “逃?如今不止是青莞,隔壁云涧、鄢城全都遭了灾,有的地方甚至比咱们这里还严重,拖家带口的,四处讨不着一口口水,你能逃到哪里去?就算能走,我我也不会走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我就是渴死饿死,也要呆在这里!” “我也不走,老婆瘫痪孩子还小,我若走了她们怎么办?” “我也不想走。” …… 众人议论玩毕,又将话题交给方才说话的男人。 “阿孟再想想办法,只要能换来咱们这里有水,我就是死了也情愿!” 年轻人犹豫不决道:“其实这次大旱,大家联手撑一撑,想办法熬过了这一年就好,以后每年都是风调雨顺……” “海涛哥,海涛哥!快点回去,我婶快不行了,说想再见你一面!”有人突然闯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话。 “娘!”男人骤然起身跑了出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很久后,年纪最长的老人道:“阿孟,这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们怕是撑不到明年了,你们冯家祖祖辈辈都是有本事的人,你就给想想办法,帮老少爷们度过这次难关。我们这群老东西死了也就算了,关键是那些孩子们……” 名为阿孟的年轻人叹气,“老叔,不是我不愿意帮,实在是没有好办法。” 老人道:“没有好办法,坏办法也成啊!” 阿孟道:“那倒有一个,不过……” 众人立刻安静,齐声道:“你说!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换来水就行!” “得用人命换,”阿孟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不仅是这样,以后每年都得要死一个人。” 大家都沉默下来,片刻后老人环视一周道:“咱们在坐除了阿孟一共有十二个人,每年死一个也能撑十二年,更何况各位家里也都有老的,子子孙孙下去,只要不死光死绝,总能支撑这些年头,也好过如今就会被饿死,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老叔说的是。” “一年死一个……总比一下子全死了强!” “好歹先过了这关,以后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准。” “阿孟给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法?” 阿孟道:“这个方法需要保秘,除了我们今天在场的人之外,谁都不能往外说。倘若消息传了出去,别说是咱们安桃,怕是整个江城都不会再有水了。” “我们都是站在黄泉路口的人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阿孟相信我们吧,没人会说的,对不对?” “对!阿孟赶快说方法吧。” 阿孟这才道:“其实这法子也就是能医眼前疾病而已,后果是彻底断了咱们江城的水源。首先咱们要开挖一个池塘,塘下要修一个小型祭坛,然后找一个活人躺进去,再将祭坛封住。这种方法于人而言非常痛苦,要经历七天煎熬之后方才能见到塘神,然后对它讲出要求,这片土地便会有源源不断的水流出。” 老人确认道:“这方法果真有效?” 阿孟点头,“有效,只是建在祭坛里的人务必要坚持到七天,不能少也不能多……” 老人问:“不能多?那是什么意思?” 阿孟道:“等见到塘神之后,水便会从祭坛里流出来,这人便会在绝望中慢慢溺死。我之所以不说,便是因为这法子是逆天而为,强求的水,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且后患无穷。大家不用着急做决定,回去后好好想想,过几日再给我回复准备也好。” 转眼场景切换,这些人再次出现在同样的地点,只是脸色比起上次更黑,嘴唇也个个干燥的泛起层层白皮。 “阿孟,老叔我们都商量好了,就按你说的方法办,是不是现在就能开挖池塘?” “我也实在没有办法,”阿孟叹气,“我下午要测量方位,大家都先回去好好休息保存体力,老叔准备鞭炮与铁锹还有马灯工具,等晚上入了夜再开始干活。” 老人吩咐道:“好,大家听阿孟的,都先回去吧。” 等人都散了后,阿孟抱着头低语,“老叔,我真不知道做这样的决定,究竟是救人家,还在害大家……” 老人笑道:“阿孟心好,你们老冯家祖祖辈辈就没出过坏人,过去替大家伙做的那些事,我们全都记着呢。再说这决定是大家做的,跟你没关系。” 见阿孟沉默不语,老人便道:“想跟你商量个事。” 阿孟这才抬头,打起精神道:“老叔你话尽管说。” “我想做最先祭塘的那个人。” “老叔!” 老人抬手阻止阿孟再说下去,兀自坚持道:“老叔活了七十年,该享的福都享过了,该受的罪也都受过了,心里头一点遗憾也没了。他们都还年轻,家里有老有小的,多活一年是一年。我心里头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女儿秋丽,早些年我选错了人,害她嫁错了对象,受了许多苦。如今那男人也死了,只剩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也没个兄弟姐妹帮衬着,将来我要走了,她……” “我会尽我所能照顾秋丽姐的,有我一口饭吃,绝对不会饿到她!”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时间来到晚上,众人带着铁锹在阿孟带领下来到荒外,阿孟摆上香炉拜了拜,让其余的人挨个儿上香。 老叔将先插到炉子里,双手合掌道:“希望我们走之后,安桃年年都得风调雨顺,老人孩子都能安安稳稳的享受生活。” 阿孟从腰里掏了一把匕首,示意老叔去划手指。 老叔接过匕首,眉头不争的将指头划破,把血滴到香炉里,众人也依次照做。 待所有人都滴血上贡后,阿孟也将手腕划破,老叔惊道:“阿孟你也……” 阿孟笑道:“阿孟命苦,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如今各位都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我也算借机偿还众位乡亲这么多年的照顾情义。” 老叔叹气,将鞭炮挂在竹竿上点了,举起来围着阿孟用白灰撒出来的轨迹转上一圈,声音浑厚而苍凉的开声吆喝,“开——塘——喽!” 众人操起铁揪,在清凉的夜色笼罩下奋力开挖。 没过多久,白线内挖出一个小坑,之后越来越深越来大。 但是,挖出来的土地上依旧是干燥硬块,一点水份都没有。 这片土地,仿佛像被抽干了所有精力的老人,悲伤而绝望,等不到黎明,也看不到希望。 池塘终于挖好了,虽然远远没有现在的池塘大,但对当时的人来说,已经足够大足够深了。 又是一个夜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池塘内外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熄掉了灯火,跪在塘底,长久的沉默着,祈祷着。 老叔躺到祭坛中间的长形凹槽里,笑着跟大家道别。 “都别难过啦,人活着,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重要的是死的有意义,能在临死前帮大家一回,我老头子求之不得呢。” 阿孟伏身跪着,用哭腔道:“老叔,我们等下就要走了,剩你一个人在这里,你要是饿了,就吃点东西,渴了就喝点水……想跟人聊天了,就对着天空说说话儿。我们虽然都不在跟前,但是都能听得见呢。” “好,别哭,哭什么!我这劳累了一辈子,就从来没好好休息过,年轻的时候就想啊,什么时候能睡个安稳的觉就好了,你看,这不来了么。趁这机会,我好好休息休息,让老胳膊老腿也放松放松……你们都回去都消息,七天后再过来时,这池塘里都是水,明晃晃透着底的清凉的水啊,想喝多少喝多少,再也不会有受渴了……” 老叔似乎真的倦了,带着笑意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阿梦揉了把脸,不忍心却又不得叫醒他,“老叔,您记着,见了塘神,要跟他说,六十年,六十条人命就好。咱们这代人只能做到这里,再往下……孩子们的命运就让他们自己掌握吧!” 老叔似乎听清了,又似乎没听清,迷迷糊糊的应道:“好。” 阿梦带着众人起身,哭道:“老叔,我们真的走啦!” “走吧!” “老叔,您保重,不寂寞啊,以后每年都会有人来看您的!” “水啊……好多水……真好。” 阿孟手捂着眼睛,大声道:“给老叔道别,咱们走!” “老叔保重,我们七天后再来看您!” 七天后,食物没了,水也没了,老叔用意志拼命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已经灰暗的与死人无异。 然而他还活着,为了心中的期待和梦想而活着。 干涸的塘底终于长出了一朵像巨伞一样的蘑菇,老人一瞬间精神起来,抓着铁牢栏杆坐了起来。 蘑菇下面,是一个美丽无双的红衣少女,她眼睛有着妖怪的冷漠无情,也有着神的慈悲与怜悯。塘神雨螭,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到来。 老叔眯着眼睛,希望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您就是神?” 雨螭道:“我是塘神,你把生命献给我,想要求什么?” “水,我想要水,让整个安桃,不,整个江城甚至附近的受旱灾的地方有足够多的水!” “我可以做到,但是每年必须献上一个相应的生命,你们人类能做到吗?”雨螭问。 “能!”老叔激动的胡子都跟着颤抖。 雨螭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丢到老人跟前,“那就签立契约吧,看清楚,时间是一百年为单位。” 老叔准备按下手印时,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我只想签六十年。” “嗯?”雨螭冷笑,“你可想清楚,同我签立了这纸契约后,的确会有你想要的水出现,但是整个江城也会因为这纸契约而被诅咒,倘若我日后走了,水也会被带走。再往后说,莫说六十年,就是六百年六千年估计也不会水。到时再想与我签立契约,便不是一年一条性命的上贡了。” 迟疑了会儿,老叔依旧固执,“六十年,我只签六十年!” 雨螭蹲下,“那你告诉我,是谁让你只签六十年的?” 老叔恍神,“是阿孟。” “哪个阿孟?” “我们镇上的冯阿孟。” “冯阿孟,我记住了,”雨螭微笑,“我答应你,六十年便六十年,签吧。” 老叔咬破手指,颤微微的将带血的手指按到纸上。 不待他再看第二眼,契约便自己消失了。 老叔紧张的东张西望,“契约签完了,水呢?” “水?”雨螭道:“水不就在你的身下么?” 老叔这才发现,自己的腿都已经浸泡在了水里,他开心的趴下去喝了几口,哈哈大笑起来。 水流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水面慢慢没过老叔的腰身,脖颈,头顶……他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淹过去了。 很快,整个池塘都充满了澄清冰凉的水,满满的一坑,仿佛随时都要溢出去。 远处,阿孟正带着人带着桶和盆朝这边赶来。 雨螭眺望一眼,立在伞下低语,“冯阿孟,逆天而为强召唤神灵,真想知道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就在快要到到池塘时,阿孟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众人连忙扶住他,“阿孟,你没事儿吧?” 阿孟仿佛已经陷入黑暗之中,伸出手在自己脸前晃了晃,苦笑,“我……好像是瞎了。” 众人震惊,“怎么会这样?要不要先去看医生?” “不用,”阿孟平静的站起来,手指着正前方道:微笑,“我已经闻到水的味道了,你们有没有闻到?” 后来,安桃有了充足的水。 慢慢的,文秀、丽川、青莞乃至整个江城都有了水。 阿孟的眼睛始终没能好转,他仿佛已经知道好不了了,也从来没有去求医吃药。 老叔的女儿秋丽时常跑来照顾他,后来两人日久生情,慢慢住到了一起。 他们结婚后,生了一个男孩,次年夏天,有人发现阿孟溺死在池塘里。 曾经的大旱终于过去,那段痛苦的悲伤的记忆慢慢被人们淡忘,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神秘危险的池塘。 仿佛自阿孟去世,这个池塘便有了个可怕的惯例,每年都要死一个人,不会多也不会少。 阿孟的孩子渐渐长大,熟悉的老人都说,他和当年的阿孟越来越像,以至于连失去的眼睛的经历都一模一样。 当这个孩子长到二十岁时,眼睛突然就变盲了,自那年起,大家便开始叫他冯瞎子。 故事到了尾声,画面逐渐淡去,直到看见影姬婆婆,我才仿佛大梦初醒。 风隐道:“我们已经知道来胧去脉了,谢谢婆婆。” 影姬婆婆点头,准备离去时却突然道:“我有一件事想问白大人。” 风隐道:“婆婆请说。” 影姬看着我道:“大人和夫人已经定亲,不知何时成婚圆房?趁我这老太太还有些精力帮你们带孩子,就赶快多生几个吧!” 风隐瞬间红了耳根,瞄了瞄我神色后笑道:“不急不急,婆婆您先回妖界,有了消息第一个肯定告诉您!” 影姬目光宠爱的看着他,“好吧,希望你们不要让我等太久。” 直到影姬婆婆离开,我还没能从之前的影像中彻底清醒。 我说:“雨螭明明说回到回到六十年前就可以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为什么我只看到事情的经过而没发现任何解决方法?” 风隐指了指自己,“方法在这里。” “你?” “没错,就是我。” 我立刻来了精神,道:“你真的可以解除诅咒?” 风隐得意而笑,“这片土地其实是有水的,只是隐藏的太深了,以那时人类的能力根本无法接触到水源。冯阿孟为了快速得到地下水,所以求助了雨螭,诅咒了这片土地,造成这片土地以后除了雨螭带来的水之外再不能有别的水。所以你现在只需要在整个青莞境内找到任意一滴非雨螭带来的水,冯阿孟当年与雨螭订下的契约便不能再成立。这样,诅咒就能不击而破。” 我惊喜,“真的只需要找一滴就可以?” 风隐点头,同时又提醒我,“别以为这一滴水容易找到,依你们人类目前的手段,除非调用整个设备在青莞全面深挖,但是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你的话去那么做吗?” 我的热情又被他的话浇灭了,然而我却终于看到了希望的光,“知道了方法,总要去试试才好。” 风隐道:“作为妖界的首领,我只能帮到这儿了,剩下的,得靠你自己了。” 我对他笑了笑,“我知道,谢谢你!” 他嘀咕,“真的要谢我,就给我生个孩子吧。”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他先是飞快的否认了自己的话,两手插在口袋里玉树临风的走出去几步,转过脸道:“夏三断,你快要开学了吧,等下次放寒假,跟我一起回趟妖界吧!” 我错愕,“回,趟妖界?干什么?” 他冷着脸道:“开学你就大三了,等毕了业咱们就结婚,不先认认家门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章节~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电总是不稳,所以更新也不能很及时,只能趁有电的时候多码一些,感谢大家支持!   ☆、第81章 古兽影姬 相对于丰富多彩的暑假生活来说,校园生活似乎逊色了许多。 平静无波的呆了两天后,我居然在校园碰到了梁雪,没错,我曾经的情敌后来的爱慕者现如今的朋友,梁雪。 巧的很,她现在上的野鸡大学刚好是我曾经毕业的地方,她现在披着一头微卷的及腰长发,嘴唇化的浓烈而妖艳,衣服前襟几乎要开到肚脐那里,胸前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让路过的男生频频侧目。 “三断!”上来直接搭上我的肩膀,极夸张响亮的在我脸上啵了一下。 我用手一擦,果然有红色印记。 打量了她脚下约十二公分的高跟鞋,有些纳闷,“穿成这样,保安怎么会放你进来?” 她扭臀,发嗲,“怎么,人家这样不好看嘛?” 我如实道:“好看,就是太招摇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不想成为学校的焦点。” “讨厌!又没做什么害羞的事,抱抱怎么了啊。” “我数三声,一,二……” 她识趣的放手,“好啦,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玩的。” 我问:“那你找谁?” “人家新交了男朋友,听说你们学校的校草,帅死了!” “……那你先去玩吧,回头我请你吃午饭。” “能带男朋友不?” “没问题。” 她嘻嘻笑了几声,准备离开时却道:“有点口喝,把你的你银耳茶给我喝吧。” 真是服了她,隔着包都能知道我包里的放的什么。可怜我起大早熬的,还没尝到就白白便宜了她。 我把杯子递给她,“你鼻子还真尖。” 她打开喝了两口,美滋滋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丽河水妖,不是我吹,我这鼻子隔三百里都能闻到别人家煮的什么汤,什么味道。” 她把茶喝的滴水剩,才把杯子塞到我手里,很潇洒道:“走啦,中午东大门见啊。” 你只需要在整个青莞境内找到任意一滴非雨螭带来的水,冯阿孟当年与雨螭订下的契约便不能再成立。 脑海中一亮,立刻叫住她,“等等——梁雪,我有事要问你!” 她头也不回的朝我挥手,“中午啦,人家现在忙着谈恋爱,哪有时间跟你叙旧!”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泄气的回头,却看到一个很清秀的男生怯生生的迎上来,“同学……” 我问:“什么事?” 他鼓足勇气道:“刚才那个美女的联系方式,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我说:“不能。” 他急道:“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喜欢她。” “管我什么事?” “……” 中午见了梁雪,我提了一句,梁却很失望,“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呀?下次再有这种事,对方想知道什么,你就告诉他什么!” 旁边的校草脸黑的跟个锅底一样,却只是憋屈的沉默着,让人觉得很可怜。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身为别人女朋友的自觉?” 梁雪看都不看他,手指摸着我的脸道:“目前还不能,不过三断你要是做我女朋友,我就把他们全甩了,一个不留!” “你——”校草终于呆不下去了,怒而离去。 我瞟梁雪一眼,幸灾乐祸道:“还不追上去解释?” 她却使小性子,赌气道:“不要!一个男人,跟个女人似的,动不动就要我哄着,没意思!” 我说:“你这样的人,对谁都没个真感情,能不能不要祸害别人了?” “我祸害谁啦?你说刚才那个跟我在一起后才甩了他女朋友,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你胃口真好,什么都不挑。” 她脸也不红,笑眯眯道:“过奖过奖,上午你不是说有事要问我么?” “你现在水妖,嗅觉异于常人,能不能分辨出不同的水?” “安然,不然我还配做什么水妖?” “那你觉得,我们江城的水,和别处的水有没有不同?” 她托着下巴想了会儿,道:“你还别说,咱们江城的水和周周边的水味道真的都不一样。别处的水相对来说甘甜,江城的水则发咸,还带着点涩味,不好喝……不新鲜不说,味道还怪怪的,就好像掺了人的眼泪一样。” 她对江城水的判断,果真和雨螭描述的一样! 这让我心情不由激动起来,“梁雪,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稀奇道:“你会有什么事需要我帮?” 我便雨螭的契约从头到尾说与她听,梁雪看着我,“确定只要能在境内找到一滴跟雨螭无关的水,就能破除诅咒?” 我道:“应该是,现在找不到第二种方法,只能靠这个了。” 她大咧咧的拍我的后背,“没问题!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我随时有空。” “那我等下就去请假!” 她用半讽刺半夸奖的语气道:“你可真是热心肠啊。” 我打量她,脑海中突然有了个主意。 “你要是办成了这件事,我就送你一件大礼。” “你要做我女朋友?” “当然不是,你身为一个妖怪,整天混迹在人群里,有没有感到过孤独?” 她顿了下,敲着桌子道:“当然有啦,可那有什么办法?这么多年只碰上一个小妖怪,可是人家又不跟我玩儿。” 我试探道:“你想不想去妖界?” 身为妖怪,呆在同类出没的地方才会更快乐自在吧?而且看她现在的行事风格,实在是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梁雪眼睛一亮,“妖界?那是什么地方?呆在那里的全是妖怪吗?” “没错,那里有各式各样的妖怪,据说根据属性不同被分为一百大类,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精怪,那里都会有。” “他们真的会让我加入么?” “我会尽力说服他们让你加入。” 梁雪凑过来,压着声音神秘兮兮道:“夏三断,你确定是人类没错吧?” “没错。” “那你怎么会跟妖怪有这么多联系?” “因为我身边就有只妖怪。” 她眯起眼睛,思虑片刻后突然道:“难道……许世唯回来了?” 我坦诚,“没错。” “我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她狠狠拍了下桌子,立刻引起旁边人的好奇目光。 “嘘!” “我就说呢,莫名其妙的失踪不说,周围人对他的记忆也全都没了,没想到……他竟然跟我是同类!” 梁雪感慨了很久,下午随我一起返回江城。 一下车,她便耸着鼻子猛嗅,“全是有味道的咸水。” 我道:“江城这么大,咱们总不能一路靠鼻子嗅过去吧?” 梁雪说:“我需要一张精确的地图。” “这个不难,我大姐是做地质考古的,家里存放着各种地图。” “那带我去你家。” 我就把梁雪带回了家,才一进门,就看到夏多多拿着小鱼在喂苗飞。 好像自从在我家入驻后,这只大妖怪就安心做起了宠物,再也没有离开的打算。这才一个月不到,感觉又肥了一大圈,皮毛油光水滑的,比刚来时还要圆润漂亮。 梁雪进门就愣住了,低喃,“好可爱……” 果然是女人都抵挡不了这种毛葺葺肥滚滚的宠物诱惑,我解释道:“它叫苗飞,是只性情温和的公猫……” 梁雪傻笑,“不!我是说那只猫对面的女孩。” 女孩?我看了眼苗飞的对面,只有穿着家居服的夏多多,头发乱蓬蓬的,拿着鱼一脸严肃……不可否认脸蛋长的不错,但是这幅打扮,还有那诡异的表情,再联系往日阴晴不定的性格,哪里跟‘可爱’两个字有半毛钱关系了?可怕还差不多! 我扬声道:“大姐,我回来了!” 夏多多眼也不抬,“你又逃课?” “不是逃课,是请假,我有事。” “你都大三了还懒散成这样,确定能顺利毕业么?” 我窘了下,同她介绍梁雪,“大姐,我带同学回来了。” 夏多多这才把脸转过来,扫了眼梁雪,“进屋吧。” 梁雪从善如流道:“谢谢大姐!大姐……你真漂亮。” 夏多多破例多看她一眼,语气却镇定自若道:“我不喜欢别人只关注我的脸,因为跟我的大脑比起来,它什么都不是。” ……装逼也要有个尺度,不要太过份无耻了啊!我心里默默吐槽。 梁雪却仿佛很吃她这套,捧着两手像个乖的小朋友,“我就知道,长成大姐您这样大脑怎么可能普通得了?” 我嫌肉麻的抚掉手腕上的鸡皮疙瘩,“进屋吧你。” 梁雪小心翼翼的冲夏多多挥手,“大姐,那我就不客气啦。” 进了屋,梁雪便迫不及待的追问我,“大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哪个学校毕业的,有没有男朋友?不知道她平常喜欢跟什么样的人相处呢?” 我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她笑的难以自控又很心虚,“啊哈哈,我能做什么啊,就是想了解一下她嘛,啊哈哈。” 我真诚道:“看朋友份上我提醒你,跟她远点,我大姐可不是你过去勾搭的那些人。她,你可惹不起。” 她却全然不放在心里,只道:“刚才那些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我无奈道:“她叫夏多多,二十五岁,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自少年班,现在还没有男朋友。至于平时喜欢跟什么样的相处……只要智商高够聪明,别的都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问我怕不怕被网管查,作为一个尊纪守法的标题党,我想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写自己的清水文,让那些想吃肉的家伙上当去吧!   ☆、第82章 群妖之首 事实证明,对喜欢惯性犯罪的人来说,温馨提醒对他们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梁雪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自从进我们家门,她就心不在焉的一直瞅着院子里的人。 “大姐,你有江城的地图吗?” “哪种?” “详细标注了所有大小池塘的那种。” 夏多多终于依依不舍的将手从苗飞身上拿开,站起来走到房间,过了会儿拿出一个大卷轴出来。 夏多多并没有直接把它递给我,而是语气郑重道:“先警告你,这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可别给我弄脏或者弄破了。” 我举起双手,“谢谢大姐,我会小心的。” 夏多多这才把卷轴给我,也不多问一句,譬如我拿这地图用来做什么,就又出去找苗飞了。 我将桌子上东西清理干净,同梁雪将卷轴从纸筒里拿出来,小心翼翼拉开,几乎是顷刻间,便被地图上的细致度给惊吓到了。 难怪方才夏多多如此重视这东西,竟然是全手绘的,甚至备注了各村镇的珍稀树木位置,连标识也极其详尽。 于是我又去房间拿两个放大镜和本子出来,同梁雪做了分工,她观察地图,我负责在旁记录。 梁雪拿过放大镜,表情认真起来,伏身趴在地图上从左往右看。 “红叶村水库,八十。” “诸葛镇西南荨麻塘,七十五。” “文秀老庙会场,八十,不,八十五。” …… 大概历经了整整个两个小时,我们才把整个地图滤了一遍。 我看着记录下来的东西,不解道:“后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梁雪道:“它们代表存在水份的可能性,只是我根据周边环境进行的初步判断,不见得精确,但是我们时间不多,从可能性较高的地方下手,效率应该会更高。” “我们接下来需要去这些地方么?” “没错。”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钟了,白天的时间已所剩无多,我问梁雪,“夜晚会影响你的判断吗?” 她很得意的撩了下长发,眼神妩媚道:“丝毫不会。” “很好,等我换套衣服,马上出发。” “诶,要怎么去?” 我想了下,“大家的摩托车在家,等会儿骑着它去吧。” 梁雪立刻变得迫不及待,道:“你去换衣服,我去找大姐借钥匙!” 等我换完衣服打算出门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凄厉叫声。 肯定是梁雪控制不住自己跑去夏多多面前撩骚,自作孽,不可活也。 走到院子里一看,果然,梁雪满脸委屈的躺在院子里,夏多多站在她跟前,瞟我一眼,把钥匙掏出来扔向梁雪的胸口。 钥匙落到梁雪胸前的饱满上,得儿得儿的弹了两下,夏多多眼神都变得阴暗了,“我讨厌只长胸不长脑的女人。” 我站在旁边,沉默着不吭声。 直到夏多多进屋了,我才同梁雪道:“没事儿吧。” 她压着声音低呼,“怎么可能没事儿?腰,我腰都要断了!” 我把她扶起来,捡起钥匙把小摩托开出来,有些幸灾乐祸,“都跟你说了,我大姐不是你能惹的女人,这下验证了吧?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梁雪委屈,“要真做了什么也就真值了,问题是我什么事都没干啊!连手都没摸到!” 我说:“不可能,我大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绝对不会没理由打人。” 她最多……也就骂人一句傻逼。 梁雪这才道:“她蹲在那喂猫,睡衣上面的扣子开了,我就站在旁边瞄了几眼……” 我无语,“你这是要我说活该呢还是说活该呢?” 梁雪郁闷道:“长的那么可爱,但是劲儿却那么大,比我这个妖怪还像个妖怪!” 我戴上头盔,“你抱怨声再大点,信不信她出来再摔你一次?” 她跨坐到后桌上,两只手习惯性揽上我的腰,我盯着看了会儿,没动。 她好奇道:“你怎么了?” 我对着后视镜说:“路上你手最好规矩着点,我虽然没大姐那么厉害,但是……”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怒气冲冲的打断我的话,“不去了,我要回家!” 我立刻抓住她的手,“别,就跟你随便提醒下而已。” 她不依不饶道:“你这是污辱我的人……妖格,你得道歉。” 我有求于人,只好低头,“对不起行了吧?” 她依旧闹小脾气,“语气一点都不诚恳!” 我无奈,“对不起,大小姐,请原谅我刚才的口误,可以么?” “人家道歉都会送巧克力……” “梁雪,你别太过份啊!” 她这才转怒为笑,“好啦好啦,原谅你,咱们走吧!” 梁雪坐在后面,像个小女人一样紧紧揽住我的腰,片刻后又把脸贴到我的背上,似自语道:“我可不是在性骚扰你,只是这样感觉比较舒服罢了。” 我也懒得跟她计较,经过村口小卖铺时,破例给她买了支巧克力雪糕。 她高兴极了,坐在后坐上又叫又唱。 ……说实话,我还蛮喜欢这样跟她相处的。虽然这种平和温暖无关爱情,但是如果没有风隐出现,要我跟这样的女人呆一辈子,好像接受起来倒也不难。 我们最先去了可能性最高的文秀,比起顺畅快捷的水路,旱路要慢的多,我们要穿过一大块农田,还要周转几条曲折坎坷的乡间小路。 赶到文秀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我对这里比较熟悉,所以很容易便找到了老庙会场,那里现在是一片空地,不知是谁栽了几十条梅花桩,像是用来锻炼身体的。 就在我准备下车时,梁雪却摇头叹气,“走吧。” 我纳闷,“不下去看看么?” “不用看了,这里原本应该有水的,但是有人栽了这些木桩后,有水的可能性便由百分之九十降为了百分之零。” “怎么会这样?” “风水嘛,本来就是玄妙的东西,很容易被破坏掉。” 我虽然为之婉惜,却也无可奈何。 我拿手电筒照了照本子,道:“走吧,这里附近后席村,可能性不算高,但是离的较近,说不准会有水。” “不要,”梁雪却惨兮兮道:“三断,人家饿了。” “好吧,”我将东西塞进口袋,“带你去吃东西,再顺便找个地方休息。” 然而初七却在耳朵中弱弱叫道:“主人……我有话要说。” 它近来总是没日没夜的睡觉,说是长身体需要,恐怕是听到我说吃东西才醒过来。 我问:“你想说什么?” 梁雪一脸狐疑,“我没什么呀。” 我抬手制止她,隐隐感觉初七自耳中爬了出来,立刻用手接住。 圆滚滚的小胖猪就坐到了我的手心里,它的确长大了很多,由最初的小豆丁长成现在团起来乒乓球大小,这让我这个主人感到很有成就感。 梁雪看到初七后,惊叫,“妖怪——” 初七抬起蹄子道:“操,你不也是妖怪么?学人类装什么清纯?” 梁却震惊,“居然还会骂人?” 初七叉腰,“我连我爹都敢骂,骂你怎么了?” …… “好了!”我阻止他们继续交流,问初七,“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初七立刻收起了骂街的凶猛气势,犹豫不决的比对着手指道:“我觉得……咱们既然来了文秀……就应该跟我们白大人打声招呼,不然依他的脾气……嗯,主人你说对不对?” 只顾忙着找水,我竟然把风隐的事都丢到了一边。 初七提醒的没错,风隐虽然个子有那么大,心眼却跟针尖似的小,让他知道我来了文秀却不告诉他,恐怕会生气。 现在天黑了,去他那里借住一晚也好,也省去再找别的住处。 路上,初七摆着前辈架子询问梁雪,“新妖吧?” 梁雪好像应聘者见了主考官,老实点头,“是的,我是丽河水妖。” “咱们妖榜上熟识水性的妖怪也不少,但是还没你这样的呢。” “是吗?不知道您刚才说的白大人,他是什么来历?” 初七用很夸张的语气道:“什么来历?他可是我们妖界最了不起的大人物,群妖之首,风隐大人!” 梁雪充满憧憬的重复道,“群妖之首?风隐大人……” 到林妈的住处,还未下车,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风隐不悦的板着脸道:“我不以为你不打算来了呢。” 我笑,“这不来了么,还带了个老朋友,希望不会给你和林妈添太多麻烦。” 梁雪已经下了车,小跑走到风隐跟前,两只手交叠着握在胸前,两眼闪闪发光,声音激动的微微颤抖,“风隐大人!” 风隐打量她,面色古怪道,“……你不是梁雪么?” 曾经的高中同学终于聚到了一起,这本应该是很美好温馨的画面,然而现实却令人尴尬不已。 梁雪道:“我是梁雪,也是丽河水妖。” 风隐说:“我知道。” 梁雪一脸钦佩,比起初七的狗腿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不亏是妖界的首领风隐大人!” …… 风隐清清嗓子,“我在我妈家住,进去后记得叫我人类的名字,许世唯。” 见到我们,林妈显得非常高兴。 “小唯性格从小就孤僻,能看到他能跟平常孩子一样交朋友真好。” 梁雪极度兴奋,火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风隐身上,“非常荣幸能和……许同学做朋友。” 林妈去准备饭菜,梁雪也立刻去洗脸补妆,风隐总算是舒了口气。 “夏三断,你能不能说说她,别老盯着我看。” “你为什么要怕别人看?再说,初七见了不也这样么?” 风隐幽幽道:“我跟没跟那只山膏当过同学啊……” 原来他也会有这种身份困扰,我摊手,“你要说以前的梁雪我可能还能帮上你,现在的这位,你就受着吧!”   ☆、第83章 坐骑碧鸾 吃过晚饭后,我跟梁雪回房间睡觉,结果洗完头出来,房间里的人却换成了风隐。 他睡着穿衣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杂志在翻看。 我左右打量后,问:“你怎么在这儿?梁雪呢?” 风隐头也不抬,“我跟她调换房间了。” “……那我去隔壁睡好了。” “你确定跟一个雌雄不明的家伙睡会比跟我在一起更安全吗?” 我脚步顿步,“雌雄不明?你是说梁雪?” 他将杂志扔到一边,懒洋洋道:“没错。” “她不是女的么?” “以前确实是女的,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我无语,“你们妖怪的性别都这么复杂吗?”不光有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中性人,更有甚者,还有雌雄同体的。 “我的性别就很简单,”他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弓起手臂展示上面的肌肉,“纯爷们。” 我在床尾坐下,把书捡起来翻几下,竟然是本财经杂志。 “怎么,你不打算上学了,要改做生意?” “我想开家新的公司,”他说完看我,脸瞬间黑了,“夏三断你那是什么表情?” “钦佩,”我撒谎差点咬到舌头,“你说的新公司什么意思?难道你已经有一家公司了?” “鼎盛公司你听过么?” “当然,很有名的互联网公司,不告诉我那是你开的。” 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谎,“虽然不是我创立的,但我现在的身份是鼎盛的幕后老板。” 我僵了足足有半分钟,试图用笑声掩饰尴尬:“哈,哈。” 风隐道:“妖怪开公司很好笑吗?毕竟这么多妖怪在人间,总要有个合理的身份。” “你们公司好像有三百多人吧?” “差不多吧。” “不要告诉他们全都是妖怪。” “当然全部都是妖怪。” 我情绪复杂,“从研发到推广都是?” 风隐眼也不眨,“我说的是全部。” 鼎盛研发及创新能力颇受业界赞誉,唯一令人不解的就是迟迟扩大业务范围及规模,现在……我总算知道原因了。 一家全是妖怪的公司,如果再扩大规模,势必会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似乎有悖它他们隐藏身份的初衷。 毕竟对于我们普通人类来说,这些妖怪个个都能称得上奇葩……譬如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位。 风隐拍拍床,“夏三断,坐到这儿来。” “没关系,我坐在这里就行。” “你怕我?” “不怕。” “那你过来。” 我不情愿的挪过去,“干什么?” 他似漫不经心的道:“我能干什么,还不是……” 说到这里,他眼神突然变了,我心道不好,再逃却已经晚了,他像饿狼一样扑过来,接着方才的话道:“想干点男人该干的事……” 我动不了,干脆直接面对,同他亲吻了会儿,却拒绝再有下一步动作。 他却固执的不肯挪开,眼中闪烁着渴望道:“为什么?反正我们都是要结婚的,早一步晚一步有什么关系?” 其实他说的对,我同他夫妻都做了三年,实在没有必要假装羞涩,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我,“夏三断,不可以。”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直觉,我说不出原因,更无从反驳抗拒。 见我不语,他便误以为是默认,一双大手便继续欲胡作非为。 我无奈道:“你至少要做一下保护措施吧?” “好,”他大喜,翻身去够床头的抽屉,我借机用力,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风隐全无防备的滚坐在地,我看他拿着套套一脸错愕,先是愣了下,继而难以自控的哈哈大笑起来。 “夏三断!”他将手里的东西捏了个粉碎,咬牙切齿的站起来,用手指着我,“从现在起,休想我再理你!” 谁会在意?搞的像小朋友绝交一样,我恋在不在乎的应一声,“哦。” 没想到他竟真的恼了,而且说到做到,虽然再次躺回到床上,却闭起眼睛假寐,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任我如何搭讪讨好都不发一语。 我趴在他耳边柔声道:“最后问一次,你以后真的不打算跟我说话了么?”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我觉得挺没意思,再加上白天跑了几个来回,实在有些困了,便在他旁边躺下,也跟着闭上眼睛。 快要睡着时,下意识在毯子下摸到到他的手,一手交叉握住后抱住他的胳膊彻底睡了过去。 晚饭时汤喝的有点多,导致我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上厕所,打算翻过他的身体下床,却将脚迈过了些,踏了个空。 就在快要摔倒时,空气中一只大手却将我强行带了起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谢谢。” 他却只用鼻音回应我,“哼。” 早上睁开眼,旁边的风隐已经不见了,去敲隔壁的门,也无人回应。 正当我满心疑惑时,许妈自外面走进来道:“唉呀,三断起来啦。” 我笑笑,“嗯,阿姨早,知不知道我同学去哪儿了?” 许妈道:“跟小唯一块走了,说去什么红叶水库,要你好好休息,吃了饭家里看会儿电视,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这样啊,他们去多久了?” “有两个小时了。” 竟然走的那么早,我竟然睡得这么沉,一点知觉都没有! 林妈很贴心,特意把热好的早饭帮我拿到厨房。 我洗过脸才坐下来,耳朵里便跟着发出艰难的哼唧声。 我将肉饼掰两半留一块在盘子里,摇头,“别哼了,快点吃饭!” 初七滚出来,羞涩的爬到肉饼跟前,深深的嗅了几口后道:“主人您可不能怪我嘴馋,实在是奶奶做的饭菜太香了!” 它哇呜哇呜的飞快吃完后,意犹未尽道:“主人,您能不能跟奶奶说说,让她下次做猪肉馅的?牛肉饼也很好吃啦,但是我觉得猪肉馅的会更香!” 我用手指戳它,“在别人家做客,哪那么多的要求?” 初七吃完了肉饼,又喝了点汤,填饱肚子后,神秘兮兮的打量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主人,有些话我本来是不该说的,但是身为您的妖宠,我还是很想说。” “那就想好再说。” “……好吧。” 过了大概两秒不到,它便将头转了过来,“我现在想好了,你看看隔壁的那个水妖,人长的那么漂亮,身材又好,而且还对大人充满崇敬……相对比来说,您是不是对我们大人不够尊重呢?” 我愣了片刻,道:“所以你是想说我不够漂亮,身材也不够好,配不上你们白大人?” “不不不!”初七把蹄子摇的飞快,“您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我们白大人这么优秀,肯定有很多女人盯着,主人您一定要擦亮眼睛看好,千万不能让别的狐狸精把他勾引跑了!” 我笑,“你懂的还挺多。” 初七立刻得意,“只比普通人强一点点啦。” “你们白大人在妖界,女人缘很好吗?” “那是当然!” 我慢慢靠近它,“那你有没有听过关于他的桃色新闻?譬如跟哪个女人谈过恋爱,跟哪个女人有过暧昧什么的……” “你说这些倒是没听过,不过……”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想到什么立刻将嘴巴掩上,“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威胁的对它举起汤匙,“初七?” 初七抱头痛哭,眼泪跟金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人家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啦,求主人放我一条生活吧!” 罪恶感……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我不得不对它进行安抚,“好啦好啦,我不问了,只是个小玩笑而已。” 初七眼泪汪汪的感激,“谢谢主人!” 虽然当时并未将初七的话放过在放心上,然而我却不得不逼迫自己正视一个现实。 当许世唯变成风隐后,不仅意味着身份转变寿命变长,同时经历也要复杂丰富的多。 一条活了几千年的龙,感情生活怎么可能会是空白? 然而这方面的事,他却从未跟我透露过分毫,表现的就像是一个生涩的新生一样。 究竟是我想的太多,还是……他对我进行了刻意隐瞒? 吃完饭到院子里,见我骑来的摩托车还安稳的停在那里,风隐和梁雪又是怎么去的呢? 初七看出了我的疑惑,“主人想必不知道,白大人在妖界有一坐骑,名为碧鸾,是只非常非常出名的凤凰,白大人要办什么事,通常都会乘着它。” 竟然还果真有凤凰!可是这大白天众目睽睽的,骑只凤凰飞在天上会不会太招摇了?万一被什么人不小心看到了,恐怕…… “当啷当啷!”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铃响。 初七雀跃道:“是白大人和碧鸾回来了!” 是我听错了么?这凤凰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点怪。 在我满心的期待中,林家大门被推开了,然后梁雪……推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我的视野中,风隐厚颜无耻浑不在意的坐在后座上。 然而我的重点不是这两个人,而是梁雪所推的这辆自行车,一辆刷着诡异绿色、轮子很大很宽的自行车! 我走过去,围着打量了好几圈,终于在前车把上发出一个不锈钢标识:凤凰牌!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面红耳赤,这么风骚独特的车子,也不知道梁雪和风隐是抱着什么心情骑出去的。 风隐照旧不理我,冷冷瞥我一眼下了自行车,进屋。 梁雪小心翼翼将车子停在小摩托的旁边,从头到尾都一幅受宠若惊的谄媚表情。 一辆红色小宝马,一辆绿色凤凰牌……自行车,我觉得凡是有眼睛的人都不会选择后者。 梁雪不进屋子,而是蹲下来,手在半空中做出指摸自行车的样子,赞叹道:“太漂亮了!简直完美!” 太羞耻了!我再次体会到人与妖怪的巨大审美差。 虽然亲眼见识到,但是我觉得尚有必要再验证一下,“初七,这就是你们白大人的坐骑,碧鸾?” 初七干脆的让我绝望,“嗯!” 我情不自禁的摇头,询问梁雪,“今天可有什么收获么?” 梁雪摇头,“红叶水库今年被人重新挖过,风水也破坏了,后席、麻营的池塘则被填平变成了村民的宅子,吃完饭后还得再出去一趟。”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免失望,正当我准备进屋时,却听初七小声撒娇道:“主人——” 我问:“又怎么了?” 初七扭捏道:“我想坐坐碧鸾。” 我随口道:“那你去坐啊!” 初七为难道:“那可是白大人的专属坐骑,小妖怪没有资格坐。” 我说:“既然不能坐,那就不要坐了。”还整天说人类规矩多,这些妖怪规矩摆明也不少么。 “我不能坐,但是你能坐啊!你带着我坐坐,哪怕只有一下下,我这辈子死也瞑目了!”初七急切的肯求道。 我瞟了眼‘碧鸾’,实在提不起勇气去挑战。 “还是算了吧……” “主人,求求你!让我坐一下,就一下,一下就好!” 此时院子里空无一人,我被初七吵的不行,便退让道:“那好,就一下。” 犹豫了好一会儿,我才对着自行车伸出手,然而对方却像装了敏锐的感诮器一样,还未触碰到铃声就开始响个不停。 “主人,要想乘坐碧鸾,得先请示风隐大人同意。主人,好主人,您答应了要让我坐一下的——” “好好,你别吵,我去问问看。”我抬手制止它再说话,免得落个听力衰退的毛病。 在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我决定拉下脸去求风隐,为了满足一下宠物的好奇心,我这个主人也是蛮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小看自行车^^碧鸾可是战力超强的大妖怪哦!   ☆、第84章 孤独的妖 回到屋里,风隐正坐在那里喝茶,看到我立刻把眼帘垂了下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你那辆自行车蛮特别的,能借我骑下吗?” “哼。” “借不借你给句痛快话吧!” 他放下杯子就走,到门口后见我不动,便臭着脸道:“你不是想骑么,还站着坐什么” 我连忙跟上,“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顿步,斜眼讽刺道:“碧鸾只认我这一个主人,你确定自己骑的走么?” 一辆自行车而已……要不要这么傲娇 于是在凤隐的围观下,我推着那辆绿色自行车出了院子。 巷子很长路又平稳,就在这里骑一下下就好了。 然而正酝酿情绪时,突然感到车身一沉,风隐竟然悄无声息的坐到了后面,像个大爷一样等待我奋力起帆。 “你能不能下去?” “我说了碧鸾只认我一个主人。” “可我不会载人……” 他闷声道:“你骑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我扶着车把,紧张的手里都是汗,“先声明,我丑话是已经说到前头了,万一等会儿摔到了,不要怪我技术不好。” 我屏住呼吸,把脚搭上去,轻轻一蹬,车子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还未待我醒悟过来,我们已经来到了巷子尽头!我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后,那可是足足两三百米的深巷! 太快了,我从来没有骑过这么轻快的……自行车!而且神奇的是,当我骑上它的时候,竟然丝毫察觉不到后座的重量。 风隐声音不耐烦道:“还骑不骑了?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我醒悟般跳下来,“不骑了,车子还你。” 他不满道:“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把我带出来扔到这儿就不打算管了?” “你自己不会骑回去么!” “不要,看上去太傻了。” 我觉得让个女孩子在前面骑,他一个男的坐后面,不止傻,而且诡异。 不过他说的也对,好歹人是我带出来的,怎么着也该送回去,有始有终嘛。 我只好调个头,认命的骑上去。 风隐却在后面冷不丁出声,“碧鸾,去云涧。” 伴随着咻的一声,我这个载人的司机差点被甩下云。 后面的人及时揽住我,抱怨道:“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自风隐话落,这辆神奇的车子便彻底把我架空,自顾自的前行绕弯加速绕弯再前行……最神奇的是,无论路面状况有多么差,它都能让我们感觉如履平地。 我想,如果它植入了导航系统,一定是最贵的那种。 等等,风隐刚刚说,去云涧?我们就算是坐车过去也需要六个小时!更何况这只是一辆……我突然看到了青莞的标识在旁边一闪,随即消失不见。路边的树,路面的车和行人,都被这辆丧心病狂的自行车统统给甩到了身后。 好吧,我觉得照这个速度,好像去云涧也不是难事…… 事实上,整个来回我们只用了十分钟不到。 开始时,初七一直在我耳朵里用压抑的声音惊呼,“太过瘾啦,太过瘾啦!”直到后来自云涧折回来,它才消停下来。 最后从自行车上下来时,我脚都是软的,风隐则有些幸灾乐祸,“这只是碧鸾十分一的速度而已。” “真不错,”我由衷道,彻底改变了先前对它的负面看法。 什么难看啊,外表诡异啊,作为一个交通工具,这些缺点在在速度面前都是浮云啊!跑那么快,谁能看得到它的真面目?! 中午我、梁雪和风隐几个轮流下厨,每个人都做了一道拿手菜。然而到上桌吃饭时,我才发现一件震惊的事,初七竟然不见了! 平常在这个时候,它一定老早的守在桌边,然而今天,任凭我怎么呼唤,都始终听不到回应。 我把风隐拉到一边,小声问他,“你看到初七了吗?” 他蛮不在乎道:“被你丢在云涧了。” 难怪回来时听不到它的呼喊声!我还以为它是睡着了,没想到竟然被我们丢下了! “你既然看到怎么不提醒我?” “那么吵,我已经忍它一路了,为什么还要再把它找回来祸害自己的耳朵?” “还以为它在我耳朵里说话你听不到……” “我可是能听到十里外针落地的男人,怎么可能听不到它的大呼小叫?” 我无视他的炫耀,担心道:“那要怎么把它找回来?” 风隐道:“不用找,别小看妖怪,它有一百种方法会自己找回来。” 他这话多少让我安心了些,没错,初七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妖怪,自己找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比起我的小电驴,风隐的坐骑显然要快的多,所以他是必须要去的。而梁雪,作为寻找水源的主力,更是不可缺少的人选,好像只有我是多余的,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吃完饭,我便主动包揽洗碗的任务,然而风隐却道:“妈妈洗碗吧,你和梁雪跟我走。” “怎么走?”我问。 无论是小电驴还是碧鸾,三个人都显得太拥挤了。 风隐也不解释,过来推着我便走,当我们来到院子时,发现方才那辆古怪的自行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绿色三轮车!唯一不变的是,它仍固执的在醒目处保留着‘凤凰牌’的标识。 莫非是因为我对碧鸾的成见消失了?所以看它竟然比之前两轮的样子顺眼的多,只是有点我不明白…… 我问:“它还能变成汽车吗?” 风隐骄傲又嫌弃道:“当然,只是碧鸾只喜欢绿色,可绿色的汽车实在太难看了,变了我也不愿意坐。” 梁雪骑着三轮,我跟风隐坐在后面,我们晃晃悠悠出了文秀。接下来我们按照地图所示去了诸葛镇和丽水,但是都一无所获。 随着本子上划掉的地方越来越多,我心情也越发黯淡。 最后,本子上只剩下希望最小的后席和小元仙。 后席是江城人口最少的村子,倚着大概只有十几户人家,而小元仙则是六个村落的统称,论起土地面积算是极大的。 当我们来到后席,远远只看到一顶巨大的榕树,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树荫里。 梁雪却突然停了下来,吁气,“本子上还有哪个没去?” 我习惯性的翻看了一下,“只剩下小元仙了。” “那就再去小元仙看看。” “我们为什么不进后席?” “已经没有进去的必要了。”梁雪说着便调了头。 见我依然不解,风隐便指着那棵大树给我看,“看那里。” 我吃力的盯了好久,“那里怎么了?不过是树叶有些稀少罢了。” 风隐道:“那棵树庇护着整个村子,也蓄存着村民赖以为生的水,可是现在它已经开始枯萎了。” 是错觉吗?在榕树消失在视野的瞬间,我看到它竟以肉眼可见的枯萎了一半! 我抓住风隐的手,“怎么会这样?” 风隐平静道:“这说明时间离六十年前约定的越来越近,雨螭已经开始准备撤退返回妖界了。” “可我们还没有找到一滴水!如果它雨螭现在离开,整个江城是不是又会变成六十年前的样子?” “没错,可那也没有办法,约定就是约定。” 我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梁雪道:“小元仙**塘到了。” 这是一片碧绿透亮的池塘,站在岸边能看到鱼群不停游来游去,边沿处的野草长得郁郁丛丛。有人在平地处种了一些小葱和香菜,都生长的青翠挺拔极为茂盛。 梁雪跳下车,绕着池塘转了几圈,竟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才自水中浮了上来,脸色不怎么好看,“这池塘下的莲藕已经发臭了,说明地下水已经不再流动,所以干涸也是迟早的事。” 最后一丝希望,终是伴随着梁雪的话语破灭了。 难道真的再没别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 诚然现在不是六十年前,运输和交通都便利许多,但是我依旧无法想象,曾经富饶美丽的家乡,一夕间变成焦土会是什么模样。而且不止是江城,周边地域也会受到波及……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向风隐,"也许,自从这片土地被诅咒交换的那一刻起,便不存在所谓的水了。” “不,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梁雪上了岸,将我手里的本子抽走,翻看了几下后向进池塘,眯着眼睛打量四周,“一开始就错了,作为一个妖怪,我更应该相信自己的能力。夏三断你看着吧,我会找到它们的。” 风隐没什么表情道:“可你们能利用的时间不多了。” 梁雪站直身体,将两手食指压在太阳穴上,乌黑柔顺的长发突然飘了起来,像张密密麻麻的黑网一样张开,并迅速像四周蔓延开来,它们像柔软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世间万物。 我睁眨眨看着那些发丝穿过自己的身体,攀过草丛,钻过树木,向远方疾速蔓延开来。 意识好像被人掌控了一样,想动,却动不了,视野所到之处,皆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只手从后面揽住我,风隐将我及时拯救了出来,“夏三断,醒醒。” 我睁开眼,茫然的看向四周。 蓝天、白云、绿树、繁花,终于正常了。 梁雪也恢复成正常的模样,笑的诡异而骄傲,“我找到它们了!” 安桃,我们围着江城绕了一大圈,竟然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我问梁雪,“确定这里有水么?” 她语气镇定,“确定,跟着我走就好了。” 最后,梁雪把我们带到一座坟墓前,破旧的石碑上清晰刻着五个字:冯阿孟之墓。 梁雪蹲下身,用手捏了一小撮土放到鼻子下轻嗅,问:“他就是当年主张跟雨螭签下契约的人么?” 我点头,“没错,就是他,冯瞎……先生的父亲。”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什么意思?” 梁雪笑,将手□□泥土里,“等下你就知道了。” 我惊诧的制止她,“你要做什么?” 梁雪道:“我要开棺。” 我抓住她手腕,“除非你先告诉我原因,否则我不会同意你动这位老先生的尸体!” 她目透邪气,竟然直接在我眼皮上亲了下,“放心,我只是取水而已,尽量不破坏死者的遗体。” “取水?水在棺材里?” “不,”她眨下眼睛,“水藏在那位老先生的尸骨里。” 直觉告诉我不应该怀疑梁雪的判断,但是身为人类,始终对已故的老人心存敬意。犹豫片刻,只得求助于身边的风隐。 风隐道:“她是你请来帮忙的不是么?那就相信她的话吧!”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将她手松开。 “对不起,梁雪。” “放心,我懂你的感觉,我奶奶前年去世,谁现在要是未经允许接触她的遗体,我肯定要跟那人拼命!” 梁雪手插在泥土里,表情凝重的摸索了几分钟,最后取出一枚胶囊大小的蜡丸。 梁雪将蜡丸抛给我,“你交给我的任务总算是完成啦!” 我接住,小心翼翼拿起来看,这么小的东西,却承载着整个江城的未来,只是不知道,冯老先生当年把它藏在了哪里才侥幸躲过大劫。 我问:“你在哪儿找到它的?” 梁雪比了下,“这位老先生的腿骨里。” “腿……骨?” “没错,不过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把这玩意儿费尽心机的镶进骨头。” “因为当年同雨螭的那个约定,”风隐这才开口道:“五行相生相克,水遇四行而逝,即诅咒生效时,凡接触金、木、火、土四行的水都会随之消失,所以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来隔绝外物存储这滴水。原来他在签约契约前,便想好了以后的退路。” 梁雪忍不住道:“老先生竟然存了这滴水,在活着的时候,为什么打开它呢?这样同雨螭的契约不就自行破除了么?” 风隐道:“签定契约的人,不能再做任何破坏契约的事,包括向不相干的外人透露契约内容,否则便会受到契约反噬,后果会更严重。” 我心中仍有不解,“冯老先生当年为什么执意要跟雨螭签立六十年的合约,难道他已经算出来我们会在今天找到这滴么?” 风隐道:“六十年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古人都信奉六十年一轮回,今天即使你们不出现,也会有旁人找到它的。” 我跟梁雪异口同声道:“谁?” 风隐看着远方,用下巴微微示意:“喏,他来了。” 不远处的乡间小道上,冯瞎子拎着个竹篮,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唱,“瞎子娶个懒婆娘,两天不吃饿的慌。叫她洗碗不洗碗,在碗里头洗洗脸,叫她刷盆不刷盆,搁盆里头摸小鱼儿……” 待走得近了,我才看到竹篮里摆放的是什么东西。一个馒头,半瓶白酒,两根油条和一小串鞭炮。 我有心搭话,却又不知道应该同他说些什么,冯瞎子直接朝着孤坟走来,竟然好像完全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 到坟跟前摸出打火机把鞭炮点上,绕着坟转了一圈,跟我们几个擦衣而过却浑然不觉,最后将剩余的鞭炮丢在坟头上,嘴里头不停的念念叨叨。 他把祭品拿出来,摆到坟前,跪着磕了几个头,道:“我原本不想来看你的,虽然给了我一条命,你却从来没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还让我生下来就当个瞎子。可不来看你吧,心里头又觉得过意不去,好歹也管你叫你声爹不是?” 自顾自的说一通后,冯瞎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拎着篮子走了。 大概二三十步后,竟然又折了回来,将馒头和油条一一收到篮子里头,嘴里头嘟囔道:“反正你也吃不了,就给你儿子留顿晚饭吧。” 我们三个目送冯瞎子走远,梁雪这才道:“这人品也太有问题了吧?连送死人的祭品都要吃!” 我无力,“他就这样,更过份的你还没见过呢,走吧。” “等等,”梁雪上下摸着口袋说,“我好像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少了呢……” 风隐提醒道:“表?” 梁雪恍然,“没错,我的表!方才到土里找东西怕弄脏就给取下来了,怎么不见了?去哪儿了?明明记得放在口袋里了啊!” 这种丢东西的情形,似曾相似……好像在小姑姑家里见到过一次。 我连忙抬头去看,明明方才冯瞎子还在晃晃悠悠的摸索方向,此时屁股却像绑上了火箭,嗖的一声便消失在视野里。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家有突发事件,所以这几天给耽误,连请假都忘了,预计要4/5、4/6才能恢复正常日更,请朋友们见谅!!!   ☆、第85章 谈婚论嫁 梁雪丢表的事情让我意识到,冯瞎子偷窃的手段非常之高,不但能在人类面前屡屡得手,如今连妖怪也不能幸免了…… 我们拿着那个蜡丸来到小姑姑附近的池塘,那里水位已经明显减了许多,看上去也非常浑浊。 风隐召唤出雨螭,示意我将蜡丸交给它,雨螭双手接过,同风隐道:“既然已经找到水源,契约便可就此作废,方才属下已收纳了今年的上贡,六十年时限已到,请大人恩准属下返回妖界。” 我忍不住道:“方才收了今年的上贡?你是说这池塘方才……” 雨螭指着池塘深处道:“方才有一冯姓老者在此处溺水身亡。” “死者还在池塘里么?” “在,被水草缠住了,需要人来打捞。” 我望着水面叹气,只希望这样的悲剧就此停住,再也不要上演。 风隐冲她摆手,“你去吧。” “属下同时还有一件事想要提醒大人,”雨螭起身,语气平静道:“如今新妖辈出,游荡惑乱人间,大人也应该尽快返回妖界,拟定重排妖榜之事。” 风隐有些不悦,“这些事不用你来提醒我。” 雨螭不卑不亢道:“属下虽然身份卑微,却知三界安稳人人有责,大人身份特殊,理应在其位谋其职,竭力维护众妖与天地共存。如今人间时逢盛世,太平相安,您若不放心夫人,可留金华大人在此相伴……” “够了,你走吧。” “是。” 这女子言行干脆利落,说停便停,说走便走,浑不在意风隐黑青的脸色。 等她乘着那朵红白相间的大蘑菇离开后,风隐才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我道:“你哼什么,她难道说错了什么?” 风隐道:“她说的倒没错,只是我并不想做什么妖界首领,借着这次重排百妖榜的机会,我一定要把这个位置让出去,谁爱做谁做!” 我好奇道:“你既然不想坐这位置,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接下来呢?” 这句话简直像戳到他的尾巴一样,风隐气冲冲道:“谁问过我想法了?当年我正在东海游玩,莫名冒出来一群妖怪把我请回伏波宫,连哄带骗的接下前任首领白泽丢的烂摊子。白泽没有七情六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天生坐这位置的人,而我经常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它们竟然还枉想我会管理好妖界?真是笑话!” ……把如此重任交给这么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家伙,我也觉得是个笑话。 “可大人自上任后,在妖界却出奇的很好啊!”初七忍不住跳出来,爬到我肩膀上道:“就连我父亲那样严厉的人,提起您都赞不绝口呢。” 风隐斜它一眼,说出我的内心想法,“鬼才相信你们膏族背后议论旁人会有好话!” “真的!我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初七站起来用两只蹄子叉腰比画,活灵活现的模仿道:“比起白泽那个面瘫死人脸,这个新头头还真他娘的有一手,我原本以为妖界的龙都死光死绝了呢,没想到竟然还真从旮旯角给扒拉出来一条……” 说到这里,初七还是一脸洋洋得意的神情,却被我用手给捂了脸。 我若无其事的远离风隐,试图将话岔开,“啊,今天天情真不错。” “真,真的很不错。”梁雪结结巴巴的回应,几乎是立刻间便绕到我的另一侧。 夏天太阳毒辣辣的,一丝风都没有,但是池塘边感觉好冷,好冷。 晚上,我们回文秀吃饭,初七自知犯了大错,躲在我耳朵里干咽口水却不敢出来。 我问风隐,“如今诅咒解除,为什么天气还是越来越热,水位还是越来越低?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他没好气道:“你没听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么?江城依靠雨螭这支兴奋剂撑了这么多年,早已病入膏肓,就算诅咒解除,也不可能一夜回到昨天。” “你说的没错,”我夹了一棵青菜放到他碗里,“这次多亏了你,感谢!” 他不怎么情愿的吃了青菜,脸色多好缓和了些。 “这次你不应该谢我,应该谢梁雪,我只是提醒了你方法而已。” “你说的对,谢谢!”我跟梁雪举杯碰了下,将啤酒一饮而尽。 她也不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帮个小忙应该的,不过你要真感谢我,就答应我一件事呗!” “什么事你说。” “让我去你家借住两天。” 我差点没噎到,“想都别想!” 白痴才会引狼入室!更何况她目标是我大姐!其与她对夏多多做什么,我更担心夏多多会对我做什么…… 两天后,我回到学校,开始一个正常大学生的生活。 一个星期后,江城迎来入秋后的第一场滂沱大雨,从宿舍楼望出去,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茫茫白雾里,空气中充斥着阵旧泥土的气息。 从有记忆以来,江城的雨都是温柔的缠绵的,像这么粗暴凶猛的,从未有过。 同学们都说,这次的雨闻起来特别甜,不像以前都是略带着腥涩。 江城的排水系统并不好,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然而却始终未发生积水现象。这块土地仿佛干渴了很久,张大着嘴巴,好像天上落下来多少雨水它都能眼也不眨的吞下。 半个月后,舍友都出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趴在阳台上看彩虹,突然听到半空中几声清脆的铃铛响。 很快,一驾八匹天马牵引着的金色马车来到我的眼前,头上戴着尖帽子的小人庆忌跳了下来,冲我匆匆的行礼,“夫人,大人那边有急事需要您过去一趟。” 我回过神来,“风隐?他现人在哪里?” 庆忌眼也不眨道:“他在您青莞的家里。” “啊?他在我家做什么?” “夫人能否先上马车,待路上我再跟您详说……” 我用手比了比他那辆巴掌大小的马车,不太确定它是不是真的能拉得动我。 然而看庆忌的眼神,似乎完全没这个担心。索性将眼睛一闭,将脚迈了上去。 下一秒,我就已经来到了车里,这辆被称为妖界EMS运输工具的专车,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得多。宽敞明亮,而且非常平稳舒适,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颠簸。 庆忌坐在前面,扬鞭解释道:“夫人,事情是这样子的……” 然而却没了下文,我问:“怎么不说了?” 庆忌把车帘掀开,道:“已经到了,您还是自己下车看吧。” 这速度……难怪能日行万里。 我跳下去,发现果真已来到了自己家的院中,待回头看那辆马车,还是小小的脆弱的一辆,简直难以想象方才自己是乘着它回来的。 还没进门,就发现屋子里不断传出乱嘈嘈的声音。 “大人,您快跟我们回妖界吧,时间紧急耽误不得啊!” “您要是不回妖界,那我们也不回去了!” “滚滚滚!谁拿脚踩我?不想活了是不是……” “抱歉大人是我的脚,但我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大人要事事以妖界为重啊。” “这跟你踩我脚有什么关系?让开!都给我让开!” “大人……” 我深呼吸后推门,不意外看到一屋子奇形怪状的妖精,在一群□□、驴子、山妖、蛇、野猪的衬托下,我发现风隐前所未有的帅气英俊,尽管他现在被围困在中间,脸都有些扭曲变形。 看到我进来后,屋子里诡异的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往风隐处挤了挤,在我面前让出一条小路来。 我沉声问:“你们这是在我家做什么?” 好一会儿后,一个弱弱的声音回应我,“回夫人,我们此行是来请大人回妖界。” “为什么要跑我家来?” “因为……大人来了,所以我们也只能跟着来。” “出去!” “啊?” 我看着一屋子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忍住反胃不想再看它们,“在我生气之前,最好都给我出去!” 很快,小妖怪们排着队安静的从门口朝外走,却都很有默契的停在院子里不离开。 风隐坐下来,目光古怪的打量我,“为什么感觉你比我还像个首领?” 我看看外面,忍不住摇头,“既然想回去就回去吧,还在这里瞎折腾什么?” 他不服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回去了?” 我说:“左眼右眼,两只眼睛全看到了。” 他翘着二郎腿,“你确定我这是想回去的样子吗?” “如果你不回去,为什么不干脆点打发掉那些小妖怪?别告诉我你摆不平。” “这怎么可能!”他气呼呼的站起来,烦躁的踱了两个来回后郁闷道:“我只是不想伤害它们罢了。” “那就跟它们回去吧,反正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 “可你又不跟我回去。” “我当然不跟你回去,这是我的家,我还有学业没完成呢。” 他盯着我,“那我们结婚后呢?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妖界?” 我避开他的目光,推脱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等你毕业,我们就马上结婚,怎么样?” “……到时候再看。” “夏三断,”他捏住我的下巴,“我想要更确定的答案。” 要是换以前,他还是许世唯的时候,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可现在,他是风隐,我喜欢他没错,但是我对新身份认知显然不够多。 不光我对他的认知不够,他对自己的认知也不够,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以许世唯的身份生活在人间。 当初订婚时,自称故友的白鹤费尽心力想要搅黄我们的事,还说是受人之托,它是受谁的嘱托?又同我当真是故友么?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和白鹤交上朋友? 这些倒还都罢了,最重要的是,我对两个人的结合充满未知和迷惘,且对他口中提及的婚姻毫无自信。 总是下意识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幸的东西在前面等着我们。 见我迟迟不出声,他便眼神阴暗:“夏三断,你不想嫁给我,对么?” 我摇头,“不,我想嫁给你。”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婚姻于你而言是什么?” 他有些愣,片刻后道:“一个全新的家,还有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我说:“婚姻对我而言是一生一世的承诺,我眼里进不得沙子,更无法容忍刻意隐瞒和背叛,我可以不在乎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但是我会在乎你以后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这可能会成为你的束缚和枷锁,但同时我也会拿它们来提醒和要求自己。我能做到,你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风隐逐渐恢复了平静,“龙族性淫,喜与异□□合,这是天性使然,所以有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的说法。正因如此,才导致我们龙族血统稀释消失。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我可以选择以后要做什么样的男人,走什么样的路。” 我问他,“你想做什么样的男人呢?” 他清清嗓子,“在孩子们面前温柔,在老婆跟前强大……” “是不是说反了?”我忍不住打断他,正常人不是应该在老婆跟前温柔,在孩子们面前强大吗? “你难道不想孩子有个温柔体贴的好爸爸?而且你这样的女人,我要是不强大点会被欺负的死死的吧?” 我抚额,“接下来的话你可以不用说了……” “不,”他语气坚定道:“接下来的事关系到的我清白,所以我必须要说!” 我无奈,“那你说吧。” 风隐道:“虽然我在你们人类眼里的确活了很多年,但是以我们龙族的年龄推算,我现在也就是三十出头,正当青壮年,精力充沛的时候……” “好了,这段可以跳过去了。” “夏三断,我只是在跟你描述事实,你在想什么下流的事?” 我死死盯着他,“谁想下流的事了?” 他理直气壮的指责,“那你脸红什么!” 我反驳,“你脸也红了,难道你也在想下流的事?” 他腆着脸道:“没错!我承认!” 我无力,“这个话题能打住么?” 差点忘了院子里一堆妖怪竖着耳朵在那立着呢,他不要做人我还要做人呢! 所谓思想有多远,跑题有多远,我已经记不得跟他缘何开始这场对话了。 神奇的是,不久后他竟然再次把话给扯了回来。 “虽然我现在是妖界最优秀的男人,之一,”风隐顿了顿,大概也认为这么说不太合适,所以在后面加了两个字,“但是,我绝对不会跟他们一样**滥生的,要不然以我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个对象,你说是吧?” 我真不想告诉他,虽然对方眼神和话语还蛮真诚的样子,但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在长达一个小时的沟通交流后,我同意了风隐‘毕业后就结婚’的建议。 一个毫无耐心的人,用了一个小时的东拉西扯来说服我去相信他,这也算是难能可贵的执著了。 这是一场拿婚姻做赌注的华丽冒险,我希望并且会努力让自己获得幸福…… “夏三断,让我再抱抱你。”离别前风隐抱住我,吻了吻我的额头,叮嘱道:“苗飞我就留给你了,记住你是要有家室的女人了,所以在学校不要跟男生走的太近,还有梁雪那样的女人也不行。” 我点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本来亲亲抱抱也没什么,但是在几十双甚至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亲热,还蛮考验人脸皮的…… 风隐走后,偶尔会让庆忌给我一些夜明草啊、风铃花啊指南星之类奇草异花过来,我把它们种在窗台上,到晚上时,它们细长的叶子便会沁出透明的水珠,一闪一闪的随着风儿和指南星轻轻摇摆,风铃花儿同时会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整个院子都会显得格外静谧安详。 有次室友夜起,把我晃醒后一脸震惊的说:“三断,我听到那些花儿在说话!” 我笑,“那你能听出来它们在说什么吗?” 室友迷惘道:“它们好像是在说……夏三断,我想你啦。” 说完忍不住跟我一起笑,之后非拉我一起去阳上台听,然而却什么也听不出来。 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伸伸懒腰,用手撩拨桌子上的风铃草,“我才不想你呢,哼。” 这年冬天,我们夏家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喜事,我当小姨啦! 夏萌萌生了一对龙凤胎,脸儿胖胖眼睛圆圆可爱的不得了! 俩小家伙特别喜欢呆在我们家,跟路青一样,见了我们家苗飞就移不开眼睛,嘟着嘴巴吹口水,“呜呜呜呜……” 路青解释说:“他们这是在学猫叫呢。” 老夏说:“叫错啦,猫通常都是喵喵喵的叫。” 蹲在旁边的苗飞立刻拆他台子,“呜呜呜呜呜……” 路青得意,“看,跟我们家宝宝叫的一模一样!” 好可爱,我忍不住摸摸他们的小脑袋,心想将来我跟风隐结婚了,不知道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老夏抱着外孙女儿好不开心,“难怪人们都说隔辈亲,我看到他们两个啊,心都快要化了,跟当年看到你们三个完全不一样!” 待送路青和夏萌萌离开时,老夏都会显得格外失落,夏多多不在,他便缠着我,“年纪也不小了,赶快找个男朋友结婚吧!” “你当男人是路边水稻任我挑啊,想找就找?” “那我让人给你介绍几个……” 我连忙挥手,“你是我亲爹,就饶女儿一条生路吧。” 不相亲不知道周围那么多极品,一相亲,各种牛鬼蛇神都来了。 不久前有人托大娘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未经任何人同意直接要了学校地址杀到我们学校,见面后个子比起电话里缩水了十五公分不说,还长了一脸青春痘,说一句话,就扭脸往旁边绿化丛吐一口痰…… 被我冷处理后此人向我大娘传话,“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有钱,连大学生都上得起!” 我敢打赌,他要是在我跟前说这话,牙齿最少得掉一半。 就这水平这素质,每每大伯见了我面还都叹气,“那孩子是咱们镇长外甥!你们两个没成真是太可惜了!要不然……唉!” 多少年来,老百姓都对当官的充满向往和憧憬,哪怕你只拿一千块工资在他们眼里都是吃商品粮端铁饭碗的主儿,说话都比普通人有份量的多。 在他们眼里,即使跟当官的扯不上关系,设法当个远亲戚也是好的。 然而终归,这只是大伯一厢情愿的相法罢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翻过去了,没想到又一年后,我跟那个恶心的相亲对象竟然在同一张饭桌上重聚了。 在赴宴前,初七曾眯着它那双势利的小眼睛说:“主人,你这性格根本就不适合走仕途,再说,你不当官还好,一当官,跟我们白大人一比,地位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没错,我,夏三断,在某日抽风成功的后考上了村官。 此时,那人身份依旧是青莞镇长的外甥,旁边坐着他漂亮的大学生老婆。而我则是青莞镇长准助理,孤家寡人一个。 正所谓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我们认出对方后,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   ☆、第86章 报仇雪恨 这货居然抢在我之前开口,语气貌似平和但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哟,这不是夏三断嘛,听说我们这位大学生还单身着呢?是没人看得上你还是你眼光太高了啊?” 我礼尚往来的回应过去,“你的听说好像不太准确,我男朋友公司开在国外,要忙完这段段时间才能回来。你是不是喝了广告里的清咽茶,咽炎好像没过去厉害了?” 平心而论,我这应该不算是吹牛……风隐作为妖界的首领,放在我们当中,最起码也应该是个总统级别的吧?而我只是个小村官,这么想想还真像初七说的那样,两人之间差别挺大的。 猥琐男卡哑着嗓子道:“跟咽炎没关系,我就是看到不喜欢的人就想吐,这不,咳,啊咳!噗!”一口浓痰朝门口飞去。 我才要开口,却听初七怒气冲冲抢先道:“嘿,这小贱人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对我家主人无礼,主人不要生气,看我怎么去收拾他给你报仇雪耻!” 对待这样的人,说什么基本上都是多余的,不过论起骂人来,无论是经验还是专业性,初七显然都要优胜于我。 小家伙自从跟了我,便被逼着收敛了许多,用它话说说法就是长时间不骂人,四个蹄子都痒痒,浑身不自在。 现在碰到了合适的对象,也是时候让它去撒撒泼,发泄发泄妖性了。 得到我默许后,初七便兴冲冲的溜了出去。 见我不回应,对方便以为我输了阵势,得意洋洋洋的扯着外扎腰带去上厕所,留下我与他那娇滴滴的漂亮老婆四目相对。 以前常听人惋惜叹气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如今竟亲眼见到了。不仅是我,但凡长了眼睛的人恐怕都不会理解,这么一个女人怎么会选这么一个男人…… 女人冲我微笑,亲自倒了杯给我,语气温和的劝慰道:“妹妹不生气,别跟傻逼一般计较,自掉身价。” 有那么瞬间,我竟然感觉到对方像是夏多多附体。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我还是非常赞同她的话,“你说的没错。” 待我将茶喝下后,美女慢悠悠的问道:“你叫夏三断对吧,跟夏多多是什么关系?” 夏多多,没到她们居然还真认识……我说:“她是我大姐。” 对方一幅意料之中的表情,说:“你们长的不怎么像,你脾气看起来也要比她要好点。” 确实如此,方才的情形,换成夏多多怕是早一巴掌呼上去了,让他吐都吐不出来。 我姑且把她这话当作是夸奖,“谢谢。” 然而片刻后,她又抛出一个炸弹给我,“我跟你大姐当年是同学。” 夏多多上的是少年班,这女人跟夏多多同学,显然资质要比普通强的多,一个美貌与智慧的并存的女人,却嫁了一个这样猥琐下流的男人。倘若说是为了钱,这男人就是一个镇长的外甥,能有钱到哪里去?她明显可以找到更好的,倘若不是为了钱,那我更无法理解,那男人从头到脚全是缺点,她又看上他哪点了?这对神奇的夫妻结合,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我心里揣测着,却并未说出来,然而她却看出来了,浑不在意的耸耸肩膀。 她问:“你大姐还好么?” 我说:“挺好的。” 她迟疑了下,“现在有男朋友了么?” 我想了下,摇头,“应该没有,她那样的人,我都想不出来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对方沉默了会儿,问我,“介意人抽烟吗?” 我说:“没关系,不介意。” 她便从包里抽出香烟点上,我这才发现,她手指修长干净,只有食指涂着黑色的指甲油,尾指微微翘起来,显得格外性感妩媚。 ……夏多多虽然不抽烟,但是如果抽的话,姿势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在气质和某些小动作上面,她们两个实在太像了! “你……” “我叫苏白,年纪比你大,管我叫苏姐吧。” 我问:“苏姐,你跟我大姐关系怎么样?” 她说:“不怎么样,她扇过我一个耳光。” 气氛无比尴尬,听她这么回答,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恨自己嘴贱为什么要多问那么一句不相干的话。 猥琐男终于从厕所回来了,看到她抽烟有些郁闷,“怎么又抽烟,你明知道我嗓子不好还在这儿熏我……” 苏白直截干脆道:“闻不了烟味儿就出去,等我抽完了你再进来。” 他噎了下,也没敢反驳什么,硬梗着脖子坐下,不时拿手在鼻子跟前扇动着,脸色有些烦躁,不敢确定的询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在骂人?” 骂人?看样子是初七已经开场了……我开始有点同情这个猥琐男了。 苏白瞟他一眼,“朱明,你是在指桑骂槐吗?” 猥琐男委屈,“指什么桑,骂什么槐!从刚才起,我怎么一直听到有人在骂街,唉哟,我操……骂的实在太难听了……咳……” 苏白皮笑肉不笑,“没听到,妹妹你呢?” 我也跟着笑,“我也没听到。” 镇长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几袋从外头打包回来的饭菜,很热络的招呼道:“大家都不是外人,这是咱们镇上的夏三断,这是是朱明,我外甥、外甥媳妇,都是老熟人了吧?中午大家就将就着吃点吧。三断以后就是我助理啦,长这么大还没来过我家呢,家挨的这么近,以后要多过来走走,知道吗?” “谢谢镇长。”我起身去接饭菜,却被他避开。 “叫什么镇长,以后叫我林叔。你坐你坐,你今天是客人,坐着等吃就行了,不用下手干活儿。”他四十多岁,相貌和善,肤色白净,跟人说话也没什么架子,语气缓慢平顺,给人感觉文邹邹的。 我说:“谢谢林叔。” 林叔笑,“你们几个年轻人聊着,我再去弄两个凉菜。” 我客气道:“不用麻烦了林叔,有这些菜就够了……” 林叔摆手,“坐,麻烦什么,就几分钟的事!” 大概是初七在那边骂得起劲儿了,猥琐男终于坐不住了,脸色越来越难看,再次跟我们确认,“你们就当真没听到什么声音?” 见我和苏白都不出声,他便站起来,道:“那我得去隔壁诊所看看,怎么感觉也不像是幻听啊,这么大声音骂街,你们怎么就听不到呢……不准骂,听到没,不准骂!” “我操,你妈,还骂?你才耳朵里长驴毛,你才大屁股眼!”猥琐男骂骂咧咧的捂着耳朵跑出去。 去诊所?自然也是找不出原因的,医生给他拿了点安定的药。猥琐回来时连骂都骂不出了,躺在角落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吃饭时,我跟林叔、苏白三个聊的都很投机,猥琐男则一脸阴郁的打量我们。 联想他之前的说话语气和态度,我只能给他两个字:活该! 吃完饭跟林叔告别,初七却不愿意回来,从猥琐男耳朵里伸出小蹄子跟我告别。 这孩子,一放纵就没个尺度,我也不想管,便随它去了。 回到家里,夏多多正在给苗飞脑袋上扣戴太阳帽,看样子准备戴着它出去玩,我便想把遇到苏白的事情告诉她,也算是个小小的意外惊喜。 我先是买了个关子,说:“大姐,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她却兴趣缺缺,“不想猜。” 我说:“我碰到你同学了。” 夏多多依旧摆弄苗飞,依旧懒洋洋的,“我同学多了。” 我提醒道:“你还打过人家一个耳光。” 夏多多毫不在意的说:“我打过的人也多了。” 我说:“她叫苏白,长的可漂亮了……” 夏多多终于停下动作,回头看我,神情古怪,“你再说一遍,你遇到谁了?” “苏白,”我在她注视下开始变得莫名紧张 ,“今天去镇长家吃饭,遇着个叫苏白的女人,她自称是你同学。” 夏多多放下手下里的东西就走,我连忙在后面叫住她,“你是不是想去找她?她人已经走了。” 夏多多问:“去哪儿了?” 我笑着说:“肯定回她自己家了吧。” 夏多多却追问:“她家现在哪儿?” 我说:“应该在小贤庄,还记得大伯给我说的那个对象么,就是爱吐痰的那个,他现在是苏白的老公。” “你再说一遍!”今天的夏多多有点怪,精神和听力似乎都有点问题。 我犹豫不决道:“大伯以前跟我介绍的对象,现在是苏白的老公。” “砰!”小摩托应声而倒,夏多多收起脚,表情慢慢恢复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敢过去把摩托车扶起来,好奇追问道:“大姐?你到底怎么了?” 夏多多向来冷静,鲜少出现这种失控的情形,看来她跟那个苏白的关系,果然不浅。 夏多多沉默了会儿,又转了回来坐下,她上下打量我后,慢悠悠道:“老三,这几年你好像都变得神神叨叨的,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也不敢冒然接话,只得忐忑不安的等着。 片刻后夏多多又接着问:“你相信死掉的人会重新回来么?” 死掉的人……重新回来?我错愕的张大了嘴,“不要告诉我你指的是苏白。” 夏多多冷静的看着我,“没错,我说的就是苏白,我的同学苏白,她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跳楼死的,葬在燕陵。” 虽然我也曾经历过阴亲,亲眼看到死去的人出现在眼前,但是那种感觉跟见到苏白的完全不同。 就拿我接触过最多的付流生来说,他身上透着一种灰暗、沉闷,虽然也能撑着伞站在阳光下,但是却始终带着月光的阴潮气息。 而苏白,则是明媚温暖的,无论微笑的样子还是抽烟的姿势,都是活生生的存在,让我感觉不到与常人有任何差异。 鉴于自己的判断,我对夏多多的话语表示质疑,“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夏多多冷冷道:“我看着她从十五楼上跳下来,又亲自送的她去殡仪馆,你说会不会是我搞错?” “但是,我今天见到的苏白,”我一时间没法形容那种感觉,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她跟跟前见到过的那些不一样,她跟活人没什么差别。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选择跟那样的人结婚?” “我刚才只是太冲动了而已,”夏多多走到苗飞跟前拉了拉它的帽子,“我认识的苏白的确已经死了,至于你见到的苏白,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告诉你那些话,都跟我毫无关系,我也不想知道。走,苗飞,姐姐带你出去玩。” 苗飞兴奋,“喵喵!” 我试图叫住她,“大姐——” 夏多多充耳不闻,抱着苗飞放在后座上,骑着小摩托车出去了。 有时候,我觉得夏多多固执的可怕。 某些事上,我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远远不及夏多多的果决及决心。 出于强者的自信和骄傲,她一旦认定的事,认谁都无法撼动。就像这次苏白的事,即使事情由我这个亲妹妹口中说出来,她也无法相信。 一个小时后,电话铃响了,待我拿起来,却没人说话。 反复试探了大概有三四次,快要将我耐心用完时,对方终于出声了。 她声音婉转,“抱歉三断,是我,刚才信号不太好。” 我失声道:“苏白!苏姐,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 的确听到一阵滋拉滋拉的声响,就算现在,仔细听还是能够听到。 苏白说:“三断,能不能叫你大姐接电话?” 我只能遗憾的告诉她,“不好意思啊,大姐刚刚出去了。” 她声音透着掩藏不住的失望,“这样啊,真不巧。” 我禁不住想要安慰她,便道:“你那边电话多少,等下我让她回电话给你。” 苏白却拒绝说:“不用了,她是不会给我回电话的。” “苏姐……”她果然了解夏多多。 “三断,能出来跟我见个面吗?我有些事想要拜托你。” 理智告诉我要拒绝,因为从夏多多的说法来看,这应该是个麻烦。但是说不定对方真有什么麻烦,如果能帮上忙的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犹豫了片刻后,我最终还是答应了,苏白在那边长长舒了口气。 苏白和我约在已废弃的老渡口,那里离夏家比较近,走过去只需要十几分钟。 我赶过去的时候,苏白已经在亭子下面坐着了,身上穿着流苏碎花长裙,让人不由联想起初绽放开的牡丹,大气、美艳。 她冲我挥手,“三断,过来。” 我走过去,赞道:“苏姐,你这身真漂亮。” 她笑的很开心,“真的?那我跟你大姐比,哪个更漂亮?” 我摇头,“两个类型,没法比。” 苏白说:“不好意思,让你出来跑一趟。” 我说:“没关系,反正在家闲着也没事,不知道苏姐找我想做什么?” 苏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招手示意我坐下,试探道:“你回家,有没有把遇到我的事告诉你夏多多?” 我眨眼,“还没来得及说。” “确定不是在撒谎么?”她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 我轻笑,目光却不敢跟她对视。 苏白幽幽叹气,语气悲凉道:“就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大姐那样的人呀……别说你告诉她,就算我亲自站到她跟前,她也能眼也不眨的从我边上走过去。” 她显然也是极了解夏多多的,看来她的确是苏白没错,而夏多多的话,或许也没错。 虽然她现在跟活生生的人类一样,谈笑自如,但是终归不能像活人一样,想见夏多多却不能直接去见,而是要曲线救国找到我。 “三断不是普通人吧?”苏白指指自己耳朵,“你这里好像养了一只奇怪的东西。” 初七藏的那么隐蔽,没想到还是被她给发现了,幸好她跟那个老公没什么感情,没有当面戳穿我和初七的阴谋。 我镇定道:“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只是在偶尔间得了一只小宠物罢了。” 苏白也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你好奇我的身份么?” 我如实点头,“好奇。” 她问:“那你猜我是什么人。” 我说:“很像人的人。” 苏白笑了下,眼神却全无笑意,“你说的不错,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我虽然现在看上去跟你们没什么区别,但毕竟还是与你们有所不同。” 接下来,苏白仿佛彻底沉浸到了回忆当中,眼神空洞的穿过远方,一语不发。 我识趣的不打扰她,过了很久,苏白方才出声道:“当年,我跟夏多多同班同学,我们同吃同住,关系虽然称不上亲密但是从未发生过任何矛盾。直到有一天,我从高楼上坠落下来……” 我敏感的察觉到她的用词,“你说坠落?确定不是自杀么?” 苏白呢喃,“许是自杀,也许……是他杀。” 他杀?!我不由追问:“究竟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用也许两个字?是连自己也无法确定真正死因吗?” “没错,”苏白苦笑,“我记得生前所有的事,却唯独不记得临死前发生了什么。如果说是自杀的话,我却完全找不到自杀的理由。” 我狐疑,“一个理由都没有?” 苏白很肯定道:“一个都没有。我成绩虽然比不上你大姐,却也是名列前茅的,父母婚姻平静恩爱,从来不曾有过争吵。家里经商多年,经济方向也没有任何问题,从来不曾缺过我零花钱。我性格没有大的缺陷,也不是会挑衅人结仇的那种。朋友不多,只有两个,却都是能推心置腑无话不谈的。至于感情方面也是一片空白,我找遍了所有的遗物,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恋爱的消息。” 听她这么说,似乎果真没有自杀的必要,但是……似乎也没有被谋杀的理由。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自杀,除了我自己。因为始终找不回临死前的记忆,所以只能留在这里晃荡,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找到真正的死因。可是,随着我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多,我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 我睁大眼睛,“什么事?” “跟我接触过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忘记我已经死掉的事实,他们潜意识和记忆里,苏白还好好的活着,从未发生过坠楼的事件,除了一个人……” 我小心翼翼的猜测,“莫非是我大姐?!” 苏白点头,“没错,就是你大姐夏多多,这么多人里,只有她清楚记得我已经死了,并且一直坚信我已经死了。但是,我能活人一样走到任何人跟前,同他们交流亲热,却唯独接近不了你大姐,甚至连走进你们家大门都做不到,打电话也会莫名的被中断。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夏多多都好像完全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我心思复杂道:“你该不会怀疑是我大姐是凶手吧?” 苏白立刻否认,“不,我从未这样想过,虽然你大姐个性冷清,但是绝对不会杀人,而且……自我死后,她只要有时间经过燕陵,都会去我的墓碑前看看,我很感激她。” 我问苏白,“那你今天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苏白抓住我的手,“三断,拜托你帮我找出真正的死因,虽然事情有些麻烦,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问:“你难道现在过的不快乐么?” 苏白道:“很不快乐,虽然所有人都当我是活人一样看,但是我心里却知道,自己早已经死了……你现在看我神采奕奕,却不知道我身体究竟有多疲惫,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合过眼了,好想睡一觉,安安静静的躺下来,闭上眼睛,再也不要醒来……” 我忍不住打断她,“苏姐……” 苏白看着我,再次语气真诚的恳求道:“三断,请你帮帮我!我独自查了这么多年,都始终毫无头绪。我真的太累了,却又不得不麻木的活着。如果能做一个选择的话,我希望自己像正常人一样死去,而不是这样不人不鬼不明不白的活着。” 我想起她那个奇怪的丈夫,便试探道:“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她浑不在意,“有问题尽管问。” “你既然家里经济没问题,本人条件又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嫁给现在的那个人呢?难道真是因为爱情?” “什么狗屁爱情,”苏白自嘲的笑起来,“我跟他生活在一起后,几乎每天都在唾弃自己,看到他都觉得恶心,更别提做亲热的事了……但是,死后这么多年,我在父母那里还是活着的样子,所以要一直被迫着相亲结婚。即便我对他们说出真相,也没有人肯相信,他们甚至觉得,是我精神有问题。我已经好多年没睡过觉了,每当跟活人接近时,尤其是男人,他们都会让我愈发虚弱不堪。这个男人,是众多相亲者当中唯一一个不让我感觉疲惫的,选择要嫁给他时,家里人都认为我疯了……哈哈,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也还是同意了。” 我同情的看着她,不懂为什么有些父母要这么苛责自己的孩子,苏白既然能与夏多多同班,智商想必也是出了名的好,更何况她家境不错,人长的又漂亮,理应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三断,你愿意帮我吗?”苏白笑容像鲜花一样绽放,这次……我终于在她身上闻到了一丝颓败的腐臭味。 我同她道:“我会尽力,但是……毕竟你自己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结果,我害怕你对我寄有重托的话,将来如果查不出,会更加的失望。” 她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微笑着将手指盖在妩媚的杏眼上,透过缝隙去看太阳光。 “有时候我们离所谓的真相或许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因身陷其中,看不清方向。换个冷静清醒的旁观者,或许调查起来要容易得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谢谢你,三断。这些年,我把这个荒诞的故事说了无数遍,你却是第一个肯听,并且愿意相信的,谢谢你……” 告别苏白回家时,我在路上碰到了夏多多,苗飞坐在后面,笑眯眯的跟我打招呼,“喵~喵~” “大姐停下!”我叫住她。 夏多多停下来,“叫我做什么?” “想问你一些事。”我做了个讨好的手势。 “如果是关于苏白的事,那就不要开口了。”夏多多毫不客气的说。 我双手作势拽住摩托车,“为什么?” 夏多多道:“没有为什么,我不想说可以么?” “可以!但是在真相出来之前,你休想摆脱谋杀的嫌疑!” “夏三断,你是不是活腻了?” 好像激过头了,我识趣的松手,“亏苏姐当你是朋友呢,你为什么不愿意帮她一把?你知道么,她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死的,所以不得不跟以前一样痛苦的活着。自从死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觉了,还要每天睁着跟人打交道……” “少胡说八道,滚开!” “大姐——” 她毫无人性的用脚将我踹开,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我一边擦袖子上的土一边抱怨,“什么人啊,真是太过份了!” 在我过去的认知里,夏多多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大体三观还是没问题,譬如上次云涧的事,我就说了那么两句,她便把所有的人际网都给我用上了。 所以我才想不通,如果没有嫌疑的话,她为什么不愿意提苏白的过去? 不过就算她不想提,我还是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继续追问,一次小小的挫折算什么,再大的风浪我都见识过! 晚上,我抱着枕头出现在夏多多房间门口。 夏多多冷瞥我一眼,“别告诉我你想在睡在这里。” “没错啊,好久没跟大姐聊过天了,咱们姐妹都生份了,这次趁你休假在家,咱们得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滚!” 我无视风险,彻底把脸皮豁出去不要了,像小时候一样朝她床上扑过去,“大姐——” 果然不出意外,她抬脚便踹,我连忙拿枕头去挡,却已经晚了。 谢天谢地,眼看着脚已经到了脸前,她却硬生生给收住了,“怎么年纪越大脸皮越厚!” 我暗自擦汗,嘴上却大力夸道:“就知道大姐刀子嘴豆腐心,舍不得打我。” 她却一点都不受用的样子,冷冷的瞪着我,“睡里边去!” “好!”我抱着枕头欢天喜地的滚进去。 然后我发现自己压根睡不着,虽然我本就不是打算来睡觉的,但是夏多多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始终靠坐在床头抱着她的大厚书纹丝不动。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我,夏多多看书的时候,是尤其惹不得的,我既然冒着天大的风险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忤她逆鳞倒在黎明前,那便只好耐着性子等了。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 就在我心理防线逐步崩溃的时候,夏多多终于将书放到了桌子上,摘下眼镜准备睡觉。 我挪到她跟前,轻声叫:“大姐……” 夏多多没好气道:“我还没死呢,别用叫魂的语气喊我。” 明明是很温柔讨好的语气,结果被说成叫魂……我郁闷,“我心里有事,睡不着。” 她冷冰冰道:“睡不着就回自己房间,少在这儿烦我。” 说罢关了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周围很安静,我能清楚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试图没话找话,“睡宿舍就没这么安静,对不对?” 见她没反应,我便继续道:“大姐上少年班的时候,班上有多少人?宿舍有几个人?你们关系都好吗?” 依旧不出声,这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理我。 没办法,我尽力了,还是明天再想别的办法吧,我是真的有些困了。 只是睡个晚觉就这么难受,也不知道苏白这么多年不睡,是怎么抗过来的。 想到这里,我便不由叹了声。 夏多多声音像利箭一样击中我的神经,“夏三断,你想知道关于苏白的什么事?” 我顷刻间睡意全无,“大姐,我想知道,苏白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是亲眼看着她坠楼的吗?” 夏多多道:“没错,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宿舍顶楼跳下来。” 我问:“旁边还有别人吗?” 苏白说:“我们宿舍四个人,全部都在现场。” “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清晨六点三十,我们像往常一样起床去晨跑,只有苏白不在宿舍。当我们走到楼下时,她就从上面跳了下来。” “跳楼前她有说什么吗?顶楼是不是还有别的人?” “什么都没说,从录相上看,顶楼只有她一个人。” 我想象了一下当进的场景,又继续追问:“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跳楼吗?” 夏多多说:“不知道,她家里条件很好,性格并不讨人厌,所以同学室友关系也都不错。跳楼前一晚,她表现得跟平常一样,洗漱后听歌睡觉。当晚我有些累,所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的宿舍。” “她喜欢听歌?”我问。 “大概吧,反正每天晚上都会戴着耳机。”夏多多说。 我问:“你知道她听的是什么歌吗?” 夏多多无情道:“我还跟她关系还没好到这种地步。” “既然只是毫无交情的同学,那你这些年为什么还要经常去燕陵看她?” 沉默了很久后,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进行下一轮问题的时候,夏多多却开口道:“她留了遗书,说希望我每年去看她。” 遗书?苏白竟然留了遗书,这么说,非他杀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可为什么要夏多多去看望她?她们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很亲密不是么? 我问:“遗书上还写了什么?确定是苏白亲手留下的?” 夏多多说:“遗书上只有两句话,一句话是希望我以后常去看望她,还有一句,说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封信的存在。是她的笔迹,我能认得出,信就放在我枕头下面,我是在她死后的第二天才发现的。” “那封信还在吗?” “被我看过后烧了。” 这么说就是没有任何证据了……虽然这好像跟苏白的死因毫无关联。 我相信夏多多不会撒谎,苏白自杀的可能性的确比较大。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相关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又该去哪里寻找苏白自杀的原因呢? 如果……风隐在就好了,他只需要请影姬婆婆出来,重新把当时的场景还原一遍,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 然而这家伙已经回妖界两年了,除了偶尔让庆忌送过来一些奇怪的特产外,什么话都没有捎回来过。 我这都已经毕业了,也始终不见他回来……莫非是已经忘了我们当时的约定? 正这么想着,却突然听到院子里隐约传来奇怪的声响。   ☆、第87章 妖怪聘礼 随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旁边的夏多多却始终闭着眼睛不动,想必是睡着了。我只好爬起来,穿拖鞋走出去。 院子里,推开门的瞬间,外面立刻安静了,一片绿盈盈蓝幽幽的眼睛齐刷刷望了过来。 幸好开门的是我,换作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旁人,铁定被这诡异场景给吓死。 我扫了一圈,竟然没在这群小妖怪当中发现风隐。 我问:“他人呢?” 一个穿着红绸褂的小妖怪走了出来,我看着它,不由泛起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风隐曾说起过,妖怪有种性情温和的妖怪,叫做一目民。 它们喜欢群居生活,和人类长相酷似,却只有一只眼睛,除此之外的区别就是身高,成人普遍只到我们的膝盖处。它们从事着跟人类一样的工作,耕种、织绵、圈养家畜。 一目民用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回夫人,最近妖界事务繁多,白大人忙的抽不出时间前来。” 我有些失望,“那你们来做什么?” 它回:“我们此行是专门来送聘礼的。” “聘礼?” “没错。” 它挥了下手,妖怪全都闪退到两边,六口红色箱子逐一在院子里呈现出来。 一目民将手伸进怀里,从里面掏出一张红贴,双手恭敬的呈上前来,“夫人,这是礼单,还请确认。” 我打开,贴子好像是用夜明草汁书写成的,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不费力气便能将上面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 金麒麟一对、玉如意两双、自行车一辆、极品珊瑚珠十八串……等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现在应当考虑的问题是:这些贵重物品我是收呢还是不收呢? 无意低头,冷不丁瞧见对方正用一只手掌大的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我,差点吓的倒退。 我问:“这些东西,我可以不收吗?” 对方笑呵呵道:“当然……不能!” “那我要怎么处理它们呢?” “既然是大人送给您的聘礼,那就随便你怎么处理。” 我想了会儿,将贴子合上,“好了,那我就收着吧。” “好的夫人,”小妖怪弯下腰,将两只手举过头顶,似乎在讨要什么东西。 我迟疑着把红贴还给它,一目民却摇头不收,“属下要的是您的生辰八字。” 我有些尴尬,“一月十五。” 对方抖抖手,“有红贴吗?” 我说:“没有。” 两边风俗习惯显然不太一样,什么红贴生辰八字,压根就没什么人提起过啊。 对方显然是个擅长处理突发情况的机灵鬼,于是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他两只放在半空中的手却装作好像当真接了什么东西一样,收起来放进怀里,“一月十五,那我就收着了,谢夫人!” 在我的错愕目光注视下,一目民却坦然自若的恭手道:“既然夫人已经收了聘礼,那我们就该告退了。夫人八字拿回妖界后,我们会请众长老商议后决定婚期,六日后大人会携四位长老再次前来,希望夫人有个心理准备,提前将饭菜备好……哦,有位大人是吃素的,所以不必准备全荤。” 说罢后退两步,同众妖怪站到一起,手拉着手化为光球,啪啪啪的消失在院子里,留下我对着几口大箱子发呆。 “夏三断——” “呃!!” 我差点被身后的人给吓出病来,夏多多平静的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如实相告,“没什么,就是被你吓了一跳而已,大姐,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不放心我啊?” 她不吭声,抬手将我手里的贴子拿了过去,认真看了会儿,问:“这是什么东西?” 我嗑巴道:“聘……礼。” “谁的?” “我的。” 她皱起眉毛,“是那个叫许世唯的么?” 我点头,“就是他。” 夏多多说:“好久没看到他人,还以为你们分了。” 我心虚,“没,好着呢,就是他最近忙,没时间过来而已。” 沉默了会儿后,夏多多把贴子还给我,转脸离开了。 夏多多就是这样的性格,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也不好奇。 夏萌萌都当妈妈了,我也快快结婚,到时候,这个家里只剩下她跟老夏,怕是更清冷了。 说起来,夏多多已经快要奔三了,感情生活至今还是一片空白,我实在想不出,她如果有了爱情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走到她的心里? 夏多多走后,我去试着搬了下箱子,发现根本就动不了。 于是只好带着遗憾和担忧离开,放任它们留在院子里到天亮了。 这夜我睡的很不好,琢磨了一晚上的苏白死因,然而始终理不出个头绪。 次日大早,无精打采的来到院子里,看刚夏多多正在动手修理她的那台小摩托。 苗飞坐在旁边,不停拿爪子挠脖子里的金铃铛,路青送的,它想必有些戴不习惯。 我问:“怎么了?” 她闷闷的说:“轴承断了。” “你要去菜市场?” “嗯。” “骑自行车去吧。” “哪有自行车?” 我一路翻到第四个箱子,才从里面翻出一个大盒子,一辆折叠自行车。 风隐那辆碧鸾让我记忆犹新,不知道这辆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从配色来看,冰蓝显然比青绿要好看多了。 特意翻找了车标,竟然没找到,惊喜的是,车子前面有个很结实的大框,我试了试,载苗飞完全没问题。 夏多多推着车子出了门,待我想起来提醒她时,外面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吃完早饭,不见夏多多回来,我便把箱子里的东西分拆开来,一件一件往屋子里搬。 待我搬完东西,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夏多多还不见回来。 晚上,夏多多依旧不见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出去找,始终找不到,然后我才意识到一件事,夏多多失踪的事,会不会跟风隐送的那辆自行车有关? 等了一夜,夏多多依旧没有出现,我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报警。 还没想好,电话铃响了,是夏多多打的。 听到她声音,我长长舒了口气,“大姐,你跑哪儿去了?” 夏多多精神百倍道:“我在爱格加森。” 我震惊,“你居然出国了?” 夏多多说:“没错。” “你身份证和护照都在家,怎么去的啊?” “骑车。” 骑车,我早该想到罪魁祸手的。 我有些急,“你什么时候回来?苏白的事还指望你帮忙呢。” 夏多多沉默了片刻,说:“你什么时候查清楚了,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大姐……” “喵喵~” 电话毫不留情的挂了,我对着空气,气恼得恨不能打自己两个耳光。 风隐没来,夏多多又不在,苏白的事愈发困扰得我坐立难安。 或许……我应该找个帮手,目光扫到电话时,一个念头突然自我脑海中冒了出来。 翻了翻通讯录后,我打电话给梁雪,“有事没?” 她火速回应,“有!” “重要不?” “重要!” 我再次跟她确认,“真腾不出时间?” 她坚持,语带无奈道:“真腾不出。” “帮我个忙。” “都说了没时间……” “事成后我让夏多多请你吃饭。” “成交,你现在哪儿?”对方变脸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重色轻友的家伙,我忍不住对着电话腹讥。 没多久,梁雪边赶了过来,一脸悲痛的用手比划,“刚结识一帅哥,胸肌有这么大块,床单都滚了,正准备脱裤子呢,电话就响了。” 见我表情木然,她便谄媚的笑笑,“三断……来抱抱,咱们有半年没见了吧?想死我了!” 我及时避开,“别闹,有正事。” 她定住,媚眼如丝的撩头发,“不懂风情的家伙,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我便把苏白的事说给她听,包括夏多多告诉我的那些话。 梁雪两手横抱在胸前,柳眉饶有兴趣的挑了起来,“实话说这事儿我大概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说那个苏白,我倒是很想见见。” “尽力吧,我现在也没什么把握。” “走!”梁雪拉住我。 我问:“去哪儿?” “去找那个梁雪,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要找死因,当然得让她带我们去当年的案发现场。” 我跟梁雪两个来到小贤庄,苏白住的地方。 小竖庄不大,总共一两百户人家,进村我们跟人打听,对方伸手指着前方,“喏,那里,在门口办丧事的那户就是。” “办丧事?”我脚步不禁有些虚飘。 梁雪察觉我的情绪变化,不禁道:“怎么了三断?” 我忧心冲冲道:“我跟苏白的老公有些小过节,前几天碰面时,初七说要替我出口气,我就由着它去了……这两天只顾找夏多多呢,也没顾上管这事儿,该不会是初七把人家给骂死了吧?” “骂死?”梁雪显然也震惊了,“动动嘴皮就能杀人,不会这么厉害吧?” 说起来,初七曾祖父曾在妖界大战中屡建奇功,也算是名门之后,天赋肯定不会差。再加上憋了这些日子,想必要狠狠折腾一番。我只当它是小孩子心性,却忘了它是毕竟是妖怪。 那个猥琐男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倘若真为此赔上性命,我这个做主人将难辞其咎! 初七啊初七,但愿你嘴下留情,不要让我们酿下大错……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最近几章都被高审……这是不是意味着读者审核未通过?这么纯洁的文你们都不予通过,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第88章 遭遇尸变 按江城的风俗,丧事总免不了请乡间乐队吹吹打打,苏白家也不例外:一张小方桌,四条长板凳,桌子上站着个穿旗袍的男人,两边叉一直开到腰里去,路着两条毛葺葺的大腿,脸上盖着个手帕,边扭边唱,旁边几个人或敲梆子或吹唢呐。 观众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只将大马路围的不水泄不通,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挤到正门里头。 大门和围墙好比是一道分界线,外面热闹喧嚣,里面却清冷阴森,灵棚正对着大门,两侧绘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警示画,上面的人死后在地狱受刑,在小鬼奴役下或割舌或挖肝称重,看得人心惊胆战。 院子很大,却没几个人,偶尔有两个披孝走过,都是肿着眼睛冷着脸,脚步匆匆。 梁雪走在旁边,缩起脖子道:“这里阴气好重,让人很不舒服。” 我知道她口无遮拦,生怕她说出什么得罪主家的话,连忙用手指示意她噤声,“嘘——” 走过灵棚,屋内传来嘤嘤不断的哭声,正屋门大开着,一幅黑色棺木摆在中间,五六个人披麻戴孝的跪趴在两侧,看不清脸。一个孩子坐在外面,不停的往灰盆里扔着纸钱。 进走了,我才发现正对着棺材的黑白照片上,竟然是位年迈的老者,心头重担蓦然卸了下来。 梁雪拉住我,声音微颤,“三断……” 我顿步,“嗯?怎么了?” 梁雪道:“咱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我纳闷,“怎么了?” “走!”她低喝一声,拽住我便往外退。 我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直觉相信梁雪的判断,所以也跟着跑的飞快,挤出人群后,梁雪脚步还是不停。 一边跑一边对我道:“跟着我,别回头!我不说停,你就别停!” 梁雪顺着村子唯一的大路往东跑,走到村头大槐树下,带着我转了两圈,又开始调头回来往西跑。 我依她所言不敢回头,却也逐渐听到后面传来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那骇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附贴在后脊背上,如影随行。 我只觉得毛悚然,忍不住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追我们?” 梁雪苦笑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先万不要回头,继续跑!” 然而我们脚步越来越慢,对方却似乎越来越快,最后听到的声音几乎是紧贴着耳朵发出来的。 我着急道:“咱们这样干跑不行,得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 “分头走,你往西,我往东!” “可是你——” 从她的眼神中我读出了关心,然而现在却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我们这样盲目的朝一个方向跑,最可能导致的结果就是谁都跑不了。 我瞅准机会,绕着边堆放的沙土转了个弯,使出浑身力气调头往东。 身后似乎了一些,脚步声和呼吸声也逐渐听不到了。 莫非它放弃我追赶梁雪了?梁雪虽然化了妖,但是从她反应看,想必是对这东西束手无策,不然也不会一直带着我跑了……如果真是这样,梁雪岂不是有危险?! 想到这里,我脚步不由自主便慢了下来,转头往身后看。 “三断,不要——” 几乎是在同时间,梁雪的声音传了过来。 然而,却已经晚了,一个鹤发鸡皮舌头垂地的老者狞笑着朝我扑了过来! 下意识想逃,脚下却仿佛长了根一样,使出浑身懈数也动弹不得。 “嘿嘿嘿嘿嘿……” “滚开!” 我怒吼,情急之下抬起手臂乱挥,却被对方长长的指甲划出几道血痕迹。 它举起淌血的舌头,自我后颈绕了过来,眼看就要将我脖子缠住,却见一道白光过,那条长舌竟然被生生被光刃斩断,掉落在地上后不停蠕动挣扎着。 老者吃痛,双手掩嘴畏惧的后退两步,再不断冒然近前,却也不肯就此离去,绿眼睛愤恨不平的紧盯着我。 刚才那光,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摸了下脖子,庆幸自己虎口逃生,却意却碰到一根细绳,那是……风隐送我的鱼化龙佩! 记得他当年送我时,曾经提到过,说只要有它在,我便什么都不用怕。 风了我既然是妖界首领,送的东西想必也不是凡物,或许,我可以靠着它逃过此劫! 在我惊魂未定时,那老者却再次改变了对象,而是再次转向追过来的梁雪。 此景由不得我多想,干脆用力扯断绳子,抓着玉佩朝那老者狠狠砸过去。 当玉佩触碰到它身体的刹那,突然晴空生乌云,冷风化霹雳,一条闪闪发光金色的龙盘旋出现在我们头顶上方! 那个诡异的老者已经不见了,地下只剩我跟梁雪。 龙,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龙。 它跟我想象中的样子类似,却又大相同。我想象中的龙,是头上长有两只鹿角身体类似于蟒蛇的生物,虽然不同寻常,但是也跟别的珍稀动物没什么两样。 然而眼前这条龙,它虽然整体是金色的,但是你能在它周围找到所有认识的色彩 ,那是一种金碧辉煌大气蓬勃的大气华美,只生存于图腾之上神圣庄严。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它在注视着我,目光温柔而慈祥,让人忍不住想要落泪…… 我眼睛有些发涩,却不敢放松,生怕一眨眼,它就自此消失不见。 然而,即使是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它还是慢慢的淡去了。 眼看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落,我连忙伸手接住,竟然是我方才抛出去的那块玉佩。 “天啊,我竟然看到了龙!”梁雪难以置信的拍着自己的脸,看到我后立刻清醒,跑过来紧张道:“三断,你没事吧?” 我小心翼翼将玉佩装进口袋,“没事。” “那就好,差点没把我吓死!” “那个老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周围那么多人,怎么只选择袭击我们?” 梁雪心有余悸道:“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在没搞清楚问题之前,那个院子是绝对不能再去了!” 对此,我也深感赞同,苏白的事虽然很急,但是我们不能再拿性命冒险。 中午我们去了安桃,先找冯瞎子,可是拍门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吱声。梁雪又叫肚子饿,我只好带着她去小姑姑家。 奇奇上学去了,只有小姑姑在家,我洗脸时,发现手臂伤口有些发紫,也没当回事,对着水龙头冲洗一遍,又拿消毒水擦了下。 随后,小姑姑给我们张罗了一桌饭菜。当我问起小姑父,她没好气道:“别提了,冯瞎子拉着他相亲去了。” 我开水差点喷出来,“谁相亲?” 小姑姑道:“当然是冯瞎子,不知道是谁给说了个媒,他心里没底,非拉你小姑父一块去。” 我奇道:“他还没死了这条心呢。” “不说他,提到这人我就来气!”小姑姑摆手说:“吃饭,小雪是吧,到姑姑这里就当自己家,想吃什么喝什么直接说,别客气!” 梁雪一脸受宠若惊,“我知道了,谢谢姑姑!” 然而正当我们准备下筷时,小姑父却回来了,还带着了一人。 小姑姑脸刷的拉下来了,“家里有客,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小姑父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压着声音同小姑姑道:“亲没相上,你也知道他身体不方便,这都到饭点了,咱们也不能把人往外赶不是?添双筷子的事……辛苦辛苦。” 小姑姑虽然明摆着嫌弃冯瞎子,却到底是个善良人,准备这么些饭菜,想也是料到了结局。所以小姑父安抚了两句,她便去厨房拿了碗筷过来,装了米饭摆到冯瞎子跟前。 沉默了会儿,小姑姑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因为哪点没相上啊?” 冯瞎子叹气,“老娘们儿事儿多,没看上人就直接说,非埋汰我戴一小姑娘的手表,心理有毛病。” 我们几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手腕,一块金灿灿镶红钻的爱心型手表。 这么扎眼的表……我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谁戴过。 小姑姑毫不客气道:“你一个瞎子学人戴什么手表啊!戴就戴了,还戴这么娘气的东西,不是有毛病是什么?” 冯瞎子被她说的抬不起头,摘了表默默吃饭。 吃完饭,我跟小姑姑说梁雪找冯瞎子有事,所以我们一起离开小姑姑家。 出门没多远,冯瞎子便道:“夏三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听完上午惊险历程后,冯瞎子道:“我知道了,今天日食,是一年当中阴气最旺的时候,你们不巧碰上了尸变。” “尸变?”我疑惑道:“可院子里明明有很多人,为什么它只攻击我们?” 冯瞎子道:“那老者虽然尸变,丧失了理智,却能嗅得出熟悉人的气息,所以不会攻击他们。你们两个丫头是陌生人,冒冒然闯到别人家里,不选择你们下手才怪!幸好你们没有受伤……” “如果被他抓伤的话,会怎么样?”我问。 冯瞎子愣了下,用手指在我鼻子下面试了下,气急败坏道:“怎么这么冒失!伤到哪里了?伤口怎么样了?” “胳膊,伤口有些发紫,看起来不算严重。” “严重的话已经晚了!跟我回家!” 路上,梁雪紧张显得比我还紧张,不停追问:“冯先生,三断没事吧?” 起先冯瞎子闭嘴不言,后来被她问烦了才道:“那人今天只是魂变而已,而七天之后回门,才那是真正的尸变。被它伤到的人,身上都会携带尸气,等于被做了标记,所以无论藏到哪里, 都会被它找到。” “找到以后呢?” “便会吸干人身上的阳气,将他们活生生变成行尸走肉!” “啊?!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求吗?” “闭嘴。” 梁雪震惊,“啊?!你的意思是只要不说话就没事了对吧?” 冯瞎子道:“我的意思是要你闭嘴,别打扰我思考!” 到冯瞎子家里后,他便把我们扔到一边,自己坐在书堆里摸索,他眼睛虽然看不见,手指头却格外敏感灵活,仿佛每根手指头都长了眼睛似的,用手一摸书页,就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我跟梁雪也不敢打扰他,就坐在门墩上面等着。 梁雪观察我脸色,好奇道:“三断,你怎么不害怕呢?” 我说:“怕也没用不是么?” 不是不怕,而是我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停留在那条龙身上,还有它当时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找到了!”冯瞎子终于兴奋的站了起来,去床底下翻了半天,拿出一张黑色的油纸,走到我们跟前吩咐梁雪,“去,我后院有只公鸡,把它给我抓过来。” 梁雪不明所以,却也老实照着做了,不一会儿,拎着鸡走过来。 冯瞎子把油纸塞给她,“好姑娘,别松手,抓着它在这儿等着。” 梁雪问:“等什么?” 冯瞎子道:“等它拉屎……” 梁雪眨眨眼睛,“然后呢?” 冯瞎子说:“把屎涂在油纸上。” “接下来呢?” “把它分成两份贴在你们身上……” 梁雪耐着性子看他,“老先生,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冯瞎子一脸严肃,“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作者有话要说:  风隐好像又掉线了,别着急,再上线就绝对不会再掉了……我发誓   ☆、第89章 神奇膏药 对于一个爱美的人来说,你让她把鸡屎糊在身上,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梁雪瞬间把鸡扔开退了三丈远。 我连忙在旁把公鸡按住,看冯瞎子神情确实不像在开玩笑,便道:“劳冯先生给说说,为什么要我们这么做,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冯瞎子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不要小看这只公鸡,它自小睡在后院的桑树上,每天日升而起日落而栖,用来对付那阴尸体对合适不过。” 我却还是不懂,“睡桑树和睡鸡笼里有什么不一样吗?” 冯瞎子道:“当然不一样!俗语有云,倘想宅净,前不栽桑后不种柳,桑树通丧树,乃树中至阴之树,柳树通留,易留邪祟之物。你别看我这院落破烂,一草一木却自有法度。公鸡虽然常见,却是难得驱邪避秽的好物,而鸡粪在我们这行被称为厉阳砂,你们将它贴在身上,莫说是普通老尸,就是尸王也不见得敢贸然接近。” 他说的振振有词,好似确有几分道理,而这公鸡……年少时我在仙渡老爷庙时,也曾看到过不知爷爷怀里抱着一只,跟眼前这一只差不多大小。 只是冯瞎子这只,要显得漂亮许多,体态健壮毛色鲜亮,再配着艳丽的大红云冠,简直像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既然梁雪不愿意做这事,也只有我亲自下手了,谁让我毫无准备就闯进别人的家门呢。 我把黑纸同梁雪要过来,自己抓了公鸡蹲在院子里等着。 说来也奇,这公鸡好像是通人性似的,垂着头老老实实的,莫说是挣扎,就连动都不乱动一下。 我摸摸它的后背,将它放在旁边,“冯先生,阴尸只抓到了我一个人而已,我朋友是不是就不用贴这个东西了?” 冯瞎子道:“即使她没被抓到,气味也被认出来了,还是贴一贴来的保险。” 梁雪躲得远远的,执拗道:“我才不贴呢,等它来找我时再说吧。” 也不知道冯瞎子是不是有意吓她,沉声道:“你莫以为自己有些本事,便能跟那老尸斗,倘若真被它找上,怕是神仙都难救你!” 梁雪明显犹豫了下,畏畏缩缩的走进几步观看,却依旧跟我保持距离,生怕我发疯拿鸡屎涂她身上一样。 等了会儿,公鸡突然站了起来,垂着屁股啪嗒一声拉到地上,粘乎乎的一团,像坨溶化的深色巧克力。 我冲那公鸡挥手,“谢谢,没你的事了,去玩吧。” 那大公鸡如释重负,抖了抖脖子朝后院跑去。 我在墙边找了根干树树,小心翼翼的把鸡屎挑起来涂到黑纸上,量刚好,半点都不浪费…… 那纸也不知道什么做成的,本来看上去挺光滑的,涂了鸡屎后突然变得奇粘无比。 我好奇便问:“冯先生,这黑纸到底是什么东西?” 冯瞎子道:“黄鳝血!”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黄鳝幼时为雌,生育繁殖过后则转为雄性,这两贴纸,是取自春季母鳝的血加药剂晒制而成,可作膏药又可护身,至于用途,遇到危机时你们自会知道。” 我问:“不知道这东西要贴在哪里?” 冯瞎子道:“随便贴在那里,只要接触皮肤即可,但是最好是露在外面的部位,因为一旦危机解除,这东西便再无用途,反而会对你们有害,需要及时将它揭下来烧掉。” 即要接触皮肤,又要方便到时撕下来,我将一横,索性将它贴在手肘下方。 这样眼不见心烦,方便操作,也闻不到气味,省得让自己恶心。 见我贴得这么干脆,梁雪惊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三断,你还真贴啊!” 我把剩下的一贴拿起来,“不光我贴,你也得贴,过来,我帮你贴。” 梁雪尖叫,连连挥手,“我不要!” 看她那幅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就当贴幅膏药,你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 “这哪是膏药,又是鸡屎又是黄鳝血的,与其将它贴在身上,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不贴就不贴,我先帮你收着。”我将膏药对折,拿纸包了装进口袋。 冯瞎子又在墙缝里摸索半天,从中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子递给我,“把它涂伤口上。” 我拿过来晃晃,是透明的液体,但是却隐约散着一股奇特的味道,便忍不住问:“这又是什么东西?” 冯瞎子回答的很干脆,“百草霜!” 百草霜?听起来像是好东西,我去井边打了些水,洗干净双手,把木塞拔掉,拿手指沾了些涂摸到伤口上,凉凉的很舒服,但是那股味道……实在让人倒胃口。 我闻了闻,嫌弃的将胳膊举起来扩散味道,狐疑道:“冯先生,这真的是从草药上搜集到的露水吗?” “谁告诉你是从草药上搜集到的?” “你不是说它叫百草霜么?” 冯瞎子悠悠道:“牛吃百草,所以胃液里的水也含有草药的成份,从中提炼出来的精华才有资格被称作百草霜。" ……我总算体会到了身为一个文盲的悲哀,而梁雪除了幸灾乐祸外,躲避的愈发远了。 做完这一切后,我问冯瞎子,“您方才说要七天后回门才是最凶险的,是不是意味着未来几天我们会平安无事?” 冯瞎子眯着眼睛道:“我说七天后最凶险,注意这个最字……” “那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们都不会安生,对吗?” “没错,即使我帮你们做了准备,也未必会绝对安全,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我沉吟片刻,“知道了,谢谢冯先生,时间不早,我们就告辞了。” 冯瞎子嘱托道:“记住,未来几天,当太阳落山后,危险才刚刚开始,当第一缕太阳照射向大地,你们才可以休息。还有就是,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以免伤及无辜。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接下来,是否能侥幸逃过此劫,就要看你们自己的努力和运气了。” 准备离开安桃时,我们买了一大袋食物和水。 梁雪显得有些迷茫,竟然忘了我手臂上还贴着黑膏药,紧紧抓住我的手道:“三断,那个老先生不能去人多的地方,那我们是不是不能回你家住了?” “应该是。” “那我们住哪儿?”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想了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在东边池塘那里,有几间小屋,那是木大娘居住过的地方。听小姑姑说,自从两年前她随儿子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我们可以收拾下住在那里。” 梁雪迟疑,“池塘边?” 我点头,“没错,那里环境很隐蔽,前后都没什么人家,只是太偏僻了些,你是不是害怕?” 对于梁雪,我深感内疚,本来是想让她来帮个小忙,没想到竟然惹下这么大的祸端,害她也跟着我流落在外。 她家境富裕,自从小没吃过苦,真是委屈她了。 然而梁雪却突然振作兴奋起来,“好,现在就去!” 我惊诧,“你不怕么?” 梁雪挑眉道:“你忘了,我并不是普通的人类小姑娘,而是水妖。我喜欢有水的地方,尤其是河边池塘边,这样会给我异样的安全感。” 我松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路上,我把木大娘和赤丁子的事说与她听,梁雪听的唏嘘不已,道:“那木大娘虽然是想要孩子才跟赤丁子发生关系,可后来也是真的喜欢他吧?至于那个孩子,她想必也是很爱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独居在此这么久,而赤锋一出现,就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走。” “你说的没错,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否喜欢赤丁子,但是她对赤锋,却是全心依赖的。” “这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了吧?”梁雪感慨道:“因为无论是从老人那里听来的故事,还是自己从书上看到的,但凡人类与鬼、妖、仙相恋,多半都不会有好结果。譬如牛郎织女、书生与白狐、宁采臣和小债……” 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掩住嘴巴道:“不好意思啊。” 我也是在她道歉后才醒悟过来,我跟风隐岂不也是如此? “没事,那是别人的故事,并不是我的。”我笑。 她试探的观察我一小会儿,见我果真没有生气,才放心道:“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大姐。” “可她不会喜欢你的。”我实话实说道。 梁雪不肯死心,“为什么?她莫非不喜欢女人?” 我想了会儿,道:“这跟性别关系不大,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大姐那样的人,根本不会有正常的男女感情。” 她颇有自信道:“这怎么可能?应该是过去那么多年,一直没碰到合适的人吧。” 我耸肩,“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说你对她了解还不够深。” 夏多多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一张脸,一个表情,就算开心,也是轻轻扯下嘴角,嘴角弧度绝计浮现不过三秒。 她自视甚高,所以很多人在她眼里都是所谓的笨蛋。 她可以抱着块石头钻研几天,却不肯多看电视上所谓的帅哥一眼。在她眼里,常人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傻逼和不那么傻逼的。这样的人,我能想象得到四季颠倒、太阳从西边升起,却无法想象她陷入爱河中会是什么样的恐怖境象。 我们来到木大娘的家里,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门窗,进去后屋子里的摆脱都是整整齐齐,除了上面覆盖着一层灰层。 我们花了半个小时来打扫,并将棉被搭到篱笆墙上去潮气。 锅灶都是齐备的,院子里的菜虽然无人打理,生出许多杂草,但是不少青菜却生得葱绿茂盛。厨房的陶罐里,米和面都保存的很好,没有异味也没有长虫子。 有这些东西在,足够支撑室我们度过七天危险期。 晚上,我们吃了些现成的面包,烧了些开水备着,临睡前将门窗仔细检查一遍,才敢到床上躺着。 躺下几分钟,我却忍不住爬起来,梁雪不解道:“三断你做什么?” 我说:“角落里好像有几个空啤酒瓶,刚好可以倒着放在门后和院子里,这样如果有东西进来的话,不小心碰倒它们会发出声响,我们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说着就要穿鞋,梁雪却将我拉住,“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我犹豫,“可是……” 梁雪很肯定道:“池塘是池塘,死过淹死过很多人,我能利用它们感受到方圆十里的异常,相信我,没问题的。” 听她说的这么笃定,我多少也放了心,神经不再像方才那么紧张 。 半睡半醒的抗到半夜,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吓得我差点要跳起来,然而待我用摸索确认后,才发现竟然是梁雪的头发。 梁雪抱着我的胳膊嘀咕,“不要疑神疑鬼的了,我比你胆子小多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这才合上眼睛尝试彻底放松,大约三点过后,隐约听到附近有犬吠声,才逐渐进入梦乡。 清晨睁开眼,对上梁雪饶有趣味的大眼睛,我不由打了个冷战,后退跟她保持距离。 “你那么提防我做什么?”她很不满意道:“要说以前我可能还对你有点意思,可现在你是我们老大的女人……我连想都不想了。” “呼,那就好。” 她好奇的盯着我的脸,“三断,你跟大姐怎么一点都不像呢?” 我心不在焉,“本来就不像啊。” 梁雪继续道:“我看过你们的全家福,大姐跟二姐虽然不是不是同一种类型,但是眉眼和脸形都很相似,你怎么自己长一个样呢?” 我跳下来,拿绳子上的外套穿上,“正常,因为我们的亲生父母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梁雪惊的要跳起来,“什么,你们竟然不是亲姐妹吗?” 虽然是第一次跟人提起这件事,我心情却比想象中镇定许多,“大姐和二姐是老夏亲生的女儿,而我却不是。” 梁雪忍不住追问:“那你爸爸呢?” 我说:“不知道。” “那你妈妈呢?” “把我生下来就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梁雪瞠目结舌的望着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三断……对不起。” 我很平静道:“没事。”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我的脸色,“你生气了么?” 我说:“没有。” 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我忍不住道:“发什么愣?还不去梳头洗脸,都八点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笑嘻嘻道:“好,今天三顿饭我包了,你就等着吃吧!” 我们在木大娘的木屋里住了三个晚上,始终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梁雪笑道:“如果接下来几天也是这样就好了。” 我却眉头不展,“不能放松,我总有预感,它快要找来了。” 并不是刻意要吓梁雪,而是眼前这形势实在太过凶险,我们一刻也不能放松,否则便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听我这么说,她脸上笑容便淡了去,“你说的没错,现在越平静,接下来我们面对的东西就越可怕。” 第四个晚上,我跟梁雪已经调整好了生物钟,墙壁烛台上点着一盏油灯,彻底长明。 我们把床移到屋子中间,分躺在两侧,将后背将给对方,谁都不敢再闭眼。 我从口袋里铁出剩下的膏药,提开后贴到梁雪肩膀上。她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没察觉,竟然沉默着没吱声。 “呵——” “来了!”梁雪抓着我跳起来,厉声道:“你手臂上伤还没好,到我后面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过去!” 她语气异常坚定,跟白天巧笑嫣然的娇弱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随着诡异声响越来越听,我手臂上的几道伤口也跟着剧烈疼了起来,突突突的直跳,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皮肤里往外钻……屋里虽然点着油,可是光线不够亮, 我从口袋里提成出一根蜡烛点上,借着火光一看,伤口都已已肿裂了,每道伤都像两片嘴唇一样外翻着,竟然有黑色烟雾从伤口里蔓延出来。 我从桌边拿了水果刀,忍痛用刀背沿着手臂上方往下推,黑雾越来越重,并且开始散发出难闻的腐臭。 “三断你在做什么?”梁雪显然也闻到了。 “没什么。”我咬牙说,推了数下,伤口总算流出了正常的鲜血,我从口袋里掏出冯瞎子给的百草霜,一古脑全给浇了上去。 百草霜遇着黑雾,发出滋滋滋滋的声响,两者交融混合在一起,吧嗒吧嗒滴落在地。 我痛的浑身战栗,几乎要昏死过去。幸好这剧痛并未持续太久,待过去后我再举烛看,那黑雾落到地上,竟然化为几根断指,手指上挂着百草霜,竟生生在碎石地上挠出几道血痕来。 难以置信这东西竟然是从我身体里长出来的,倘若不是我逼的及时,任它在身体里再呆上片刻,怕指不定会长出什么东西来,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尸气! 在我心存庆幸的时候,背后的梁雪却有些撑不住了,“三断……你在做什么,快点来帮我!” 我连忙转过身,发现几天见追我们的老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此时正用两手抓着梁雪的肩膀上,张着嘴巴似要下口! 我想也不想,便举起手中水果刀挥了过去,刚好从他眼睛上划过,老尸吃痛,怒吼一声,松手捂住了脸。 我拽着梁雪后退,抬手将桌子掀倒,挡在我们身前。 梁雪惊道:“三断,拿着蜡烛做什么,丢过去烧它!” 我想也不想便丢了出去,蜡烛翻了个跟头,砸在老尸身上,灭了……屋子里顿时黑了许多。 梁雪欲哭无泪,“怎么会这样!” 我无应以对,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一触着火焰,对方就立刻燃烧起来。 然而现在……眼前已经无暇忏悔了,得想办法把这老尸赶走才行! 对方眼睛挨了一刀,不敢再贸然前攻,我把水果刀紧紧握在手里,同梁雪两个人抬着桌子丝毫不敢放松。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我听到一个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主人,主人,你在这里吗?我回来啦!” 是初七!我先是激动,后是紧张,高声提醒道:“初七,别进来,这里危险!” 然而我似乎提醒得晚了……砰!门被毫无预兆的撞了开! 一只珠圆玉润的粉色猪闯了进来,皮肤像充了气一样饱满光滑,它兴奋的在原地蹦跳,蹦跳……在看清屋内情形后,它终于收住蹄子不跳了。 这真的是初七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跟之前长的没什么两样,可是却足足大了数倍,它现在……竟然跟野猪体形差不多大小! “我的娘唉,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我警告你,不要过来否则我便不客气了!主人,主人救我!啊啊啊要死了……”初七尖叫着冲了出去。 猪,杂食哺乳动物,身体肥壮,四肢短小,可烹可煮,可煎可炸,如果兴致来了,你甚至可以带着它的肉去野外烧烤……数千年来,人类餐桌上的食物多次变更,对猪肉的执著追求却始终未曾停过。 这是一头肥到流油的猪,隔着数米都能闻到它鲜嫩浓郁的肉香,尽管它皮肤是诡异的粉红色。 所以当初七出现时,那具老尸就已经把我们彻底丢一边了。 当初七往门口撤退时,它便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危机暂时解除,梁雪失魂落魄的坐倒在地,泫然欲泣,“妈呀,吓死我了!你那只妖宠,上辈子应该是个天使!” 初七上辈子是不是天使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能肯定:如果初七知道屋里面有具老尸,打死它也不会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夜雨微凉xi的手榴弹,小棠菜、桃鱼桃木木的地雷】以及诸位的订阅、留言支持,我会在保证质量前提下力所能及的多更,感谢!   ☆、第90章 塘边遇险 现在才凌晨一点钟,离天亮还早的很,我不禁开始为初七担心起来。 “放心吧,我看它逃跑那架势,比我们的速度要快多了,起码撑一阵子没问题。”梁雪话音刚落,初七便夹带着一阵阴风逃了回来。 “主人,救命啊,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怎么又把它带回来了啊!”梁雪大惊。 “不然我要去哪儿啊,妈妈呀,快点来救救我吧,太可怕啦!” “你家主人救不了你,你还是努力自救吧!” “啊啊啊——” 我们两个人,一只山膏,一只老尸,围着狭小的房间开始疯狂跑圈。 梁雪急的尖叫,“怎么办,怎么办?三断快点想想办法!” “怎么办出去啊!这屋子越呆越危险!”我率先冲了出去,初七和梁雪紧紧跟了上来。 我想起来了,在屋子南边,有几棵大树,也许,我们可以到那里避避险。 想到这里,我立刻朝南跑去,初七想必是吓坏了,呼哧呼哧跟在旁边,紧紧贴着我的腿。 不一会儿看到树,我想也不想就爬了上去,梁雪此时也完全顾不得形象了,甩了鞋子往上爬,留下初七在下面拼命绕着树周围打转,那老尸体依旧紧紧跟在它身后,穷追不舍。 初七哭道:“主人,你得救救我呀!” “马上!”我将鞋带打结后抛下去,“初七,咬住了!” 初七纵身一跃,嗷呜一口咬住了绳子,那端蓦然一沉,差点把我给拽下去,还好梁雪反应快,及时抱住我的腰。 我们稳住,两人使出全身力气才将初七吊了起来。 村下老尸一个猛扑,却只是差点抓到初七的尾巴。初七吓的直打哆嗦,奈何咬巴咬着绳子叫不住来,只好拼命的蹬腿哼唧,不停挥舞着蹄子希望我们动作能够再快些。 费尽九牛二虎的力气,总算是把初七给弄到了树上,那老尸在树下打圈嘶吼,几次欲向上攻击,奈何不会爬树,只得用绿幽幽的眼睛干瞪着我们。 梁雪擦着额头上的汗道:“不是我说,初七你这体重,应该减肥了。” 脱离了危险,初七嘴皮子马上利索起来,“我妈从来不嫌我胖,她说山膏就是越胖才越健康,而且,我还是只将来要保家卫国的雄膏!” 我说:“可你这生长速度也太吓人了,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跟变了只膏似的?” 初七得意,“我还不是为了你么?主人你难道忘了,几天前我去奉命辱骂那个贱男,结果骂得七窍流血,马上就要不行了……” “吼——”树下老尸体突然发起狂来,拼命用两掌开始拍打树干。 这棵老树足有三个合围那么粗,竟然被他的愤怒攻击得东歪西倒。 梁雪紧紧抱住树枝,“这老家伙又发什么疯?!” 我也被它晃得心惊胆战,猜测道:“该不会是被初七的话激到了吧?” “我说了什么?”初七一脸茫然,浑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我提醒道:“这老尸是跟你骂的那个贱男是一家人……” 初七恍然,连忙举起蹄子对树下老尸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都是吹牛的……贵公子,还是贵孙子没事!没有死,也没有七窍留血,我方才的话,只是为了在主人面前显示本事才说的!不信,你可以现在回去看看!” 老尸顿时安静,在树下徘徊片刻一路往西跑去,这老人已经尸变,竟然还有一丝理智,真是不可思议。 树上,我跟梁雪面面相觑,初七身体已经彻底瘫软了,“唉呀妈妈,吓死我了!” 我忍不住问道:“那男人到底怎么样了?有事没事?” 初七虚弱的吐气,“主人你刚才不是还好奇我为什么长这么快么,我们山膏,天生就是吃骂人的饭。攻击对象越虚弱,我们就越强壮,骂死的人越多,我们就会变得越厉害。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就应该猜出来了,那男人虽然现在还有一口气,但是离死也不远了……” 我沉声道:“还有没有办法挽救?” 初七爬坐起来,困惑道:“为什么要救他?” 我说:“那人虽然讨人厌,但是并没做什么坏事,略微小惩即可,犯不着要他性命。而且从方才那具老尸态度来看,似乎不是无缘无故的攻击我们。” 梁雪插话道:“你的意思难是说,因为我们伤害了他的家人在前,所以他才攻击我们么?” 我也不太确定,“只是猜测而已,而且从它的反应来看,似乎对初七的恨意最大……” “主人说的没错!”初七激动道:“它一看到我,就跟见了仇人一样,二话不说就朝我攻击过来,那凶狠的架式,简直想要撕了我!但是,那个人已经快要被我骂疯了,即便想要恢正常,至少也要半个月时间。” 弄清原因后,我觉得有必要再次前往苏白家一趟。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大家都精神不振,也懒得摆弄吃的,所以到安桃镇口买了些面包,结果一看生产日期,全都过期很久了。 当我们再次来到冯瞎子家,离门尚有一大段距离时,初七缩小了身体趴在我口袋里,不停的耸起鼻子道:“好香,好香……这是谁家炖肉了呀。” 我猜它是几天没开荤给馋到了,所以默默打定主意等事情过了,一定多买些好吃的给它补补。 香味竟然是从冯瞎子家里散发出来的……水井旁的垃圾桶里,还有一堆没有处理的鸡毛。 冯瞎子悠哉悠哉的从屋里拿着碗出来,对上我们后脸色微变。 我磨牙,“冯先生好生活呀。” 冯瞎子尴尬笑道:“哈哈哈,你们来的真巧,刚好碰到瞎子嘴馋改善生活,来来,坐坐,每人一碗,多少吃点……” 就知道这人嘴里没实话,什么这自小睡桑树长大,日升而鸣日落而栖,辟邪好物厉阳砂……这公鸡真要有这么好的话,冯瞎子会舍得吃它?! 而且从昨晚经历来看,那贴鸡屎膏药好像一点用途都没有! 看到他心虚的样子,我心里头便有气,直接跟梁雪坐下,放出初七,准备开始大吃特吃。 要是搁在平常,我是不会碰他东西的,可这几天下来,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如今闻到这诱人的香气,实在是撑不住了。 而且未来三天,我们还要面临更凶险的事情,如今机会送上门,总要填饱肚子养足精神才好,大不了……临走时留些钱给他作补偿好了。 于是我们像饿鬼投胎一样埋头苦吃,全然不顾冯瞎子在旁边愁眉苦脸的长吁短叹。 十多分钟后,梁雪动作优雅流畅的抢走了最后一块肉,初七干脆将铁锅都霸占了去,从锅边到锅底都仔细舔了一遍。 末了,冯瞎子很心痛的问我们来是不是专程来吃饭的。 我把昨晚经历和被攻击的原因猜测告诉他,冯瞎子却不以为然,“既然那人已经尸变,再过两日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也将荡然无存,所以你们道歉与否已经不重要了。眼前你们三个人都是它猎杀的目标,每个人都很危险,所以不要再幻想上门道歉解开误会了,这样只会进一步激怒他。 我沉思片刻,觉得他讲的确有些道理,便暂时打消去苏白家的念头。 冯瞎子道:“你们将来还要度过三个晚上,不要再想那些没用了,如今也吃饱了,还是趁早回去休息吧。” 我点头,从口袋里抽出五十块钱放到他手中,“多谢冯先生的款待,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拿着吧。” 冯先生摸了下面额,摇头,“这只大公鸡足有五斤重,我还没动筷呢就被你们吃完了,除去人工费和调料,最起码得给一百块。” 梁雪惊道:“一百?到饭馆里去吃也用不了这个价,你抢劫啊!” 冯瞎子道:“我这是土生土长的走地鸡,吃粮食长大的,你别拿那些喂饮料的鸡来比!” 我也觉得他要价离谱,但是鸡已经被我们吃下肚了,再争辩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一百就一百吧,我又给他添了五十。 冯瞎子乐呵呵的冲我们摆手道:“慢走不送,改天想吃还过来啊!” 我们才踏出大门,就感觉一股阴冷杀气扑面而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像阵风似的冲进冯瞎子院中,一把抓住冯瞎子的衣领,蹦脚便开始破口大骂,“冯瞎子,我日你八辈祖宗!平日里你偷鸡摸狗也就算了,竟然连我们这帮老街坊邻居都不放过!老娘喂了三年的大公鸡,就一晚上忘记抓回笼子里就被你个死不要脸的老贼偷给盯上了,鸡呢?” 冯瞎子也不狡辩,惨兮兮道:“杀了……” “肉呢?” “吃了。” 啪!啪!对方两个清脆耳光直接朝冯瞎子甩过去,我、梁雪还有初七全都惊呆了。 小时候我见过女人骂街,一手拿扇,一手撑后腰作茶壶状,能滔滔不绝连骂几个小时不带重样的,但也多限于耍嘴皮子功夫罢了,行动这么干脆利落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冯瞎子此时就像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学生,被她揪着提溜转了几个圈儿都不敢挣扎反抗,看上去颇为凄惨可怜。 难怪人常说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虽然明知道这人不值得同情,我们却无法装作视而不见。毕竟……我们也无意中充当了一回帮凶。 我跟梁雪对视一眼,双双近前劝道:“大婶,别生气,气坏身体划不来啊,你看这样,这鸡多少钱我赔您好吗?一百块,一百块够不够?” 大婶扫我们一眼,看着钱犹豫了会儿,才松开手。 “不是钱的问题,谁家丢东西不生气你们说是吧?” “没错没错,换我我也会生气。” “你们是冯瞎子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替他掏钱?” “客人,我们是来请冯先生算命的客人。” 大婶接过钱,对我道:“老神棍一个,你们年轻人少听他瞎叨叨,有那钱,还不如去买件衣裳买点吃的呢。” 我跟梁雪不约而同的点头,“您说的没错。” 大婶顿了下,接过钱,然后从怀里掏出五十块钱找给我,“谁挣钱也不容易,大婶也不是讹你们。” 转脸同冯瞎子道:“这次算命不能收人家钱,知道吗?” 冯瞎子乖乖点头,“知道,知道。” 我们目送大婶离开,正准备跟着走时,冯瞎子出声道:“先等下。” 看我们站住后,冯瞎子跑去屋里,把铺在角落的土砖掀开两块,从下面掏出一个葫芦递给我,“到了晚上,把它添到灯油里去,至少可以保你们两个晚上平安无事。” 我晃了晃,里面装的是液体,不解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冯瞎子道:“尸油。” “啊?尸……油?” “没错,是尸王身上淌下来的油,一般僵尸闻到它的味道,是不敢贸然靠近的,除非……” 见冯瞎子沉吟不语,我便问下去:“除非什么?” 冯瞎子道:“除非是尸变的新尸王,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 “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一开始不拿给我们呢?”梁雪委屈道:“还让我们贴什么黄鳝鸡屎做成的膏药……” 冯瞎子理直气壮道:“开始我也没想起来。” 好了,虽然这顿饭吃的有些贵,但是能拿到尸王油也是不错的。不知道冯瞎子是不是出于什么心态拿出来的,我还是要感谢他。 冯先生别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也没骗你们,膏药也是有用的,如果贴上了,就不要揭下来,说不定就能用得上。” 我说:“谢谢,我相信冯先生。” 我们再次回到木大娘的小屋里,好好休息,保持体力。 当太阳落山后,我们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尸王油倒进油灯里,当点上灯以后,屋子很快弥漫出一股馥郁的诡香。 这夜除了初七,我和梁雪谁都不敢睡。 待半夜香味逐渐转淡,屋子外面立刻传来异动,梁雪连忙添一些尸油进灯,怪声方慢慢转安静。 虽然反复折腾了一夜不曾合眼,但总算是相安无事。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缝隙照进屋子里,我们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倒在床上狠不能睡它个三天三夜! 第五天、第六天总算是过去了,到第七个晚上,连心大的初七也不敢睡了,它现出本体,蹲坐在床前,竖着耳朵,敏锐的感应着周遭的细微动静。 晚上十点,当屋子里香味再次变淡的时候,我不得不告诉大家一个可悲的消息,尸油用完了……这意味着,未来的两个小时,我们时刻都都有生命危险! 果然,当屋子里香味消失同时,外面响起了野猫的叫声,同时,我们听到很重很重的喉音和脚步声。 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我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 “如果我们抵挡不住的话,你们两个不用管我,用你们最快的速度分头逃跑,现在离明天还有一百零五分钟,只要拖延过了这个时间,大家就都安全了。” 初七望着我,小眼睛亮晶晶的,“膏族虽然胆小,但是从来不做背信弃义的事,主人在哪儿,初七就在哪儿。” “我也不会走的,要死大家一起死算了,”事到如今,梁雪一幅豁出去的神情,“我最遗憾的是,就是没能去成妖界。” 我看她们失落的样子,不由后悔起自己方才的那些话来。 “都别泄气,我说的是如果,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一个是丽河水妖,一个是山膏家庭的未来荣光,还有一个是未来妖界首领夫人,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只干尸杀死?你们说是不是!” “我才不怕它呢!”初七立刻点头,露出嘴角的尖牙,作出我凶狠的样子。 梁雪道:“没错,我将来还要……” 砰!砰!砰!门像被炸药爆破了一样化成锋利的碎片朝四周迸射开。 我们看清来人后,不约而同的倒吸凉气。 这是一具长满绿毛的尸体,两个凸出来的眼睛像铃铛一样,好像随时都要掉落下来。它的手,长布满青色的鳞片,指头像十把锋利的银色匕首一样闪着冷光。但是看到它们,就让人感觉眼球被锋芒生生割到疼痛。 它看到我们,直直的走过来,毫不畏惧我们用绳子在半空中设成的障碍。 嘣!嘣!嘣!当它举起爪子狠狠挥向床板的时候,我们三个朝不同的方向窜了出去。 梁雪避的有些晚,脸颊竟被木屑割出一道血痕出来。 她摸了下,待看清手上清晰分明的血迹后,眼睛愤怒的眯了起来,“可恶,竟然弄敢弄花本姑娘的脸!三断,我们得出去,屋里空间太小了,不利于躲避!” 我扬声道:“收到,初七先撤!” 初七靠近墙壁绷紧后蹄,卯足了劲儿后蹬一声飞弹出去,绿毛尸下意识冲过去撵,我跟梁雪借机逃出去。 最后,我们几个来到池塘附近的一大片草地上,梁雪眺望四周后,在地上蹲了下来,任我如何呼喊,她都置若罔闻。 绿毛发现这点后,立刻便放弃了初七,转而攻击梁雪。 我惊叫,“梁雪,小心!” 呼——呜——! 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阵怪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梁雪慢慢站起来,伸开双手,任由长发在身后尽情挥舞着,看起来就像是背负着一对强而有力的黑色翅膀……   ☆、第91章 故人苏白 紧接着,脚下的草地突然高高鼓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土地里钻着游动,以至于我跟初七连站都站不稳。 绿毛尸也感受到了异常,然而它却愈发亢奋激动了,张牙舞爪的朝梁雪走去,并且发出凄厉恐怖的叫声。 眼看危险步步逼近,梁雪却依旧站着不动,借着昏暗不明的月光,我隐约看到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噗!噗!噗!噗!地下的东西终于忍耐不住似的钻了出来,竟然是四道白色的水柱!它们像四条巨蟒,咻咻的吐着信子将绿毛尸包围在中间。 梁雪举起手掌,手指灵活的勾动着,四条巨蟒便像被街头艺人操纵的蛇一样愉悦的扭动了起来。它们围着绿毛尸,不断的摆头扭动,并且将它可移动的范围慢慢缩小。 初七借机跑到我脚边,失声道:“加油水妖!你这次如果能杀死它,一定能在妖榜上抢个好排位,到时候,妖界数不清的漂亮小妖怪任你挑选!” 梁雪笑意加深,“好,我一定尽力!” 初七立刻挥起前蹄当起了拉拉队员,“那就看你的啦,水妖,加油!水妖,加油!” 虽然初七的举止有些滑稽可笑,梁雪却颇受鼓舞,两手慢慢交叉,将四条巨蟒瞬间交汇到一起,发出了她有始以来第一次主动攻击! 绿毛尸定在原地不动了,前胸穿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脑袋也掉了一半,手僵硬的扬在半空中,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哇!赢了!我们赢了!”初七冲上前去,跳起来跟梁雪击了个掌。 水蟒迸然碎裂,地面湿漉漉的,好像吓了一场小雨。梁雪望着自己的手,一脸不可思议,“就这么结束了么?” 初七星星眼道:“是啊是啊,水妖你好棒啊哈哈。” “咕呱咕呱~”一只小□□从绿毛尸身上跳下来,蹦跶着跳进草丛当中。 我揉揉脸,身体总算能慢慢活动自如。 初七激动道:“主人,咱们走吧,明天要吃好多好吃的!” 我跟梁雪对视,“走吧。” 梁雪指着绿毛尸犹豫道:“那它怎么办?” 我想了下,道:“等天亮以后于说吧,到时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通知他家里人。” “嗯,”梁雪依旧呆在原地,神情有些犹豫,想说什么的样子,却又没说出来。 初七冲她叫,“快点走啊,水妖!跟上!” “好,”她跟了过来,“三断,现在几点?” 我看了下表,“十一点半……” 说到这里,我蓦然噤声,忍不住回头,身后哪里是梁雪,而是那具脑袋缺了一半绿毛尸!而梁雪,此刻已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它对着我咧起嘴,喉间发出嘿嘿的笑声。 搭在我肩膀上的,是一只锋利如刀的爪子! “主人!” “快七快逃,别管我们——” 不待我把话说完,脖间突然吃痛,热乎乎的血顺着脖子很快浸透衣衫。 周围突然安静了,初七用嘴巴衔着我的裤脚,拼命的往前拽,可是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样,想动都动不了。 好疼,而且不是一个地方在疼。 脖子,肩膀,还有……手肘,火辣辣的,仿佛皮肤被生生扒了一层下来似的。 冯瞎子给的那两贴膏药,至今都没起什么作用,该不会真是在忽悠我们吧…… 噗!又是一根手指抠了进去,我忍不住叫出来。 初七大声哭起来,“主人——白大人,白大人,快点来救救我家主人!” 傻瓜,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顾着跑,竟然还在那里忽唤一个根本不在场的人……有什么用! 我死了倒没什么,可惜连累了梁雪…… 倒下去的瞬间,我看到天空划过一条霹雳,拖着长长的尾巴,好像要将天生生给劈成了两半。紧接着,墨蓝色的夜空映照得雪亮雪亮的……是幻觉吗?我竟然再次看到了龙,跟几天前见到那条截然不同的龙。 那条龙是金碧辉煌的,给人感觉强大慈祥,无所不能。而眼前这只,则是通体银白的,鼻端还喷着一团赤色烈焰,简直像是团移动着的愤怒! 我睁大眼睛,希望能将它看得更清楚些,然而却终抵不过睡意,慢慢瞌上了眼睛。 “为什么还不醒?!” “白大人你不要着急,她可能只是太困了。” “那就先把她弄醒,确认了没事再让她接着睡!” “……” 沉默了一会儿后,有软呼呼凉津津的东西贴上了我的额头。 我刷的捂着头坐起来,发现自己此时竟然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而床边,站着一位绿衣服的小姑娘,此刻正笑脸眯眯的望着我,“夫人,您醒啦!” 这不是药材精灵绿吉么?虽然几年没见面了,不过她还是跟记忆中一样,完全没有变化,除了身后那双彩雀翅膀外。 见我警惕的打量四周,小姑娘便呶呶嘴巴,“夫人不怕,刚才是结吉的亲亲。” “哦,”我顿时松了口气,然后才发现靠墙那边的床上竟然还躺着沉睡的梁雪、初七,还有……黑着脸瞪着我们的风隐。 沉默着将他们逐一细细打量过后,我才慢慢想起之所所发生的事来。 屋子里晒满阳光,显然外面已经是白天。我摸摸脖子,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伤口和不适。再看旁边的梁雪和初七,好像除了沉睡之外都没问题,谢天谢地,我们挺过来了! 绿吉拍打着翅膀道:“既然夫人你们已经没事,那属下就告辞喽。” 说完便自窗口飞了出去,我转脸看风隐,对方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你回来了啊?”我走下床,活动了下四肢。 见他依旧不语,便道:“生气了?” 他**道:“没。” “那怎么这幅表情?” “我乐意!” 果然……还是生气了,虽然不明白他在气什么,我还是象性性的对其进行安抚,“不气了啊,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嘛。” 风隐这才道:“夏三断,昨晚有多危险,你知道么?” 我在他旁边坐下来,“是你救了我们?” “如果不是我出现的及时,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谢谢你……” 他无视我的感激,怒气冲冲道:“我把苗飞留给我做什么?明知道此行危险为什么不带上它?” 我轻声道:“大姐带着它去旅游了……找不到人。” 沉默了会儿,风隐逼贡一样冷声质问道:“你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人是谁?” 我如实道:“绿吉……” “然后呢?” “梁雪。” “其次呢?” “初七。” 风隐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最后呢?” 我硬着头皮,“你。” 然而,良心的拷问还在继续。 “昨晚救你的人是谁?” “你。” “这屋子里最大块头的人是谁?” “你。” “从始至终一直关心你的人是谁?” “还是你……” 他起身,悲愤交加道:“夏三断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 我还能说别的吗?当然是,“对不起!” 他斜着眼睛瞟我,“所以呢?” 我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腰,贪婪的嗅着久违的气息。 “能活着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一直都不怕,因为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保护好我的。” 风隐木然的任由我表白感慨着,很久后才道:“继续,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打发我。” 我无语,“够了啊,房间里还有人呢。” 梁雪和初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虽然一个用蹄子遮着眼睛,一个还在很认真的继续装睡。 风隐黑脸,扬声道:“听着,我数三声……” 梁雪和初七动作敏捷的跳下床朝外面跑去,片刻后又退回来将门带了上。 然而风隐脸上却没有丝毫好转,道:“一!” 我纳闷,“人都走了,你还数什么啊。” 风隐兀自道:“二!” 我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这警告似乎不是给旁人的,而是给我的…… 反正屋子里的人都已经出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矜持的,在他启唇准备数三时踮脚吻了过去。 他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旋即自己将主动权夺了过去。 “等等——”我出声制止他。 风隐很不爽用手固定住我的脸,道:“夏三断,你到底想搞什么?” 我窘迫道:“你有没有闻到臭味?” 风隐皱眉,“好像有一点……” 我说:“我得把胳膊肘上的膏药撕下来。” 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就不能等会儿?!” 我放弃,“好。” 可是,在一片越来越重臭味熏陶下要怎么暧昧?静默了十几秒后,风隐放弃了,“你还是先去洗洗吧。” 膏药已经融化了,贴在肘上粘的非常牢固,疼的我呲牙咧嘴,脸都变形了。 我一边揭,一边愤愤不平道:“这个冯瞎子,太不厚道了!” 风隐站在门口,不解道:“他又怎么了?” 我气道:“这膏药是他给的,还说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结果什么用没有不说,还粘这么牢……” 风隐平静道:“他这次倒是没有骗你,昨晚要不是这贴膏药,怕是绿吉也救不了你和梁雪。” “啊?怎么说?” “如果被尸变的人咬到,通常会化为行尸走兽,而这贴膏药的用途则是提前将你们元神粘住,防止尸变。否则即使救回来,你们也没办法恢复理智了。” 我狐疑,“是吗?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他了。对了,初七没有贴膏药!” 风隐道:“它没被咬到。” “那它刚才为什么会在床上?” “吓晕过去了而已。” 好吧……毕竟还是个小孩子,遇到这种事吓晕过去也不算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来了,开启欢乐主线~   ☆、第92章 玉都往事 虽然风隐行事不见得多靠谱,但是他的出现却给我吃了粒定心丸。 我问:“那具绿毛尸呢?” 风隐道:“化为尘土了,怎么,你还想拿它做标本?” 我拿出一根香蕉来啃,“没那个嗜好,只是想确定下现在苏白家是否安全罢了。” 风隐自信满满道:“跟着我,随便你去哪儿都安全。” 我感到有些饿,便拿了两根香蕉出来,随口问道:“这次怎么回妖界那么久?” 风隐立刻挥手,“别提了,一堆破烂事,再加上婚礼筹备,它们整天把我盯得死死的。” “婚礼筹备?” “没错,定在八月初六。” “八月初六?这么快!”我有些吃惊。 他却道:“快?你这话要让妖界长老们听到了,非气吐血不可。他们为了这场婚礼,已经整整准备了六年!” “六年?这也太夸张了吧?” “等你亲眼去看看那阵势,就知道我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我剥完香蕉,见他一直盯着我看,便递过去,“给你吃。” 他嫌恶的避开,“我从来不吃这东西。” 我惋惜道:“多好吃的水果啊,你没口福……你眼光可有点不对,想什么呢?” 他明显有了异样的心思,却飞快回道:“没!” 我对着他舔了下香蕉,猛然又狠狠咬了一口下去,“没有就好。” “咝——”他用吃痛的表情冲我吼,“夏三断,你这女人真是懂得怎么大煞风景!” 我在他愤恨交加的注视中三两下将手里的香蕉解决完毕。 为了庆祝这次虎口脱险,我们决定到镇口小饭馆大吃一顿,顺便替风隐接风洗尘。 酒足饭饱之后,我提议再去苏白家一趟。 梁雪倒是没什么,初七却明显有了心理阴影,吱吱唔唔的说身体不舒服,我便留它在家里休息。 半个小时后,我和风隐、梁雪三人再次出现在苏白的家门口。 这次天色阴沉,再加大门紧闭,周围没有什么人影,故有几分萧条气息。 敲门后,不多时,苏白便出来,她看到我,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三段,莫非你……” 我让她失望了,“不好意思苏姐,原因还没有找到,我这次过来,是想请你带着我们重游故地,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苏白愣怔了下,点头,又看向风隐和梁雪,“不知道这两位是……” 我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未婚夫。”风隐纠正道。 苏白撩起长发,笑,“原来是这样,那想必都知道了吧,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苏姐不用客气,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会尽力做到。如果没事的话,咱们现在就出发?” “恐怕要等一下,”她指着大门上的蓝底白字对联,道:“家里刚办过丧事,我老公又恰好生病,我把家里收拾下,你们先进来坐坐吧。” 我跟梁雪对视,心虚道:“你老公病的重么?” 苏白道:“这两天好多了,前些日子整天胡言乱语的,说有人骂他,差点要将他送进精神病院。” 进屋后,苏白倒了茶和零食出来,联想上次凶险的经历,我跟梁雪心有默契的不敢碰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风隐倒是吃喝随意。 我对着墙壁上的全家福看了会儿,指着中间的老人道:“不知道这位老人是……” 苏白道:“是我老公的爷爷,我老公从小没有父母,是爷爷将他一手带大的。老人家心底善良,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孩子太过溺爱。他不愿意上学,就让他在整天在家里玩耍。他不愿意工作,就放任他游手好闲。结果你们也看到了,纵容他变成今天这幅讨人嫌的样子。” 里屋立刻有声音传出来,“苏白,你又背后跟人说我坏话!” 苏白翻个白眼,“我说的是实话而已,而且你不听着的么,怎么能算是背后?” 我没想到这房子隔间竟然这么差,对方底气虚弱声音不算大,然而我却能一字不漏的全都能听见。 苏白忙了会儿,问里面的人道:“我有事要出门一趟,蒸了些包子放在冰箱里,你要饿的话,就去拿一些。” 那人道:“你要去哪儿啊?” 苏白有些不耐烦,“管那么多做什么,养你的病吧!” “苏白,你过来。” “做什么?” 苏白看我们一眼,不情愿的走进卧室。 过了好一会儿后,苏白神情不自在的走出来,“我们走吧。” 我们立刻动身,刚出了巷子口,却听后面有人道:“苏白——” 竟然是她老公追了出来,扶着门框,呆呆的望着我们。 苏白咬牙,“你怎么又出来了?” 那人吞吞吐吐道:“我,我想再看看你。” 苏白没好气的转过脸,再也不肯看他一眼,“有什么好看的,回床上躺着去!” 我们坐车离了小贤庄,苏白神情才逐渐恢复正常。 经过一天一夜长途跋涉后,我们来到玉都,这是苏白和夏多多当年上学的地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怕是不会相信传说中的少年班竟然会在这么一所破旧简陋平淡无奇的学校里。 围墙倒塌了一半,柱子上用白色喷漆写着大大的‘拆’字,地面杂草丛生,不时有几只小鸟飞下来觅食。 三年前,这的曾经闻名全国的神秘学校便被勒令解散了,如今那些智商超群的早慧孩子,再不能像当年一样聚在一起接受独特另类的教育。 我问苏白,“这些年,你有回来看过么?” 她果断摇头,看表情也没有什么遗憾和激动,“没有。” 夏多多提起这里时,也是眼神冰冷,由此可见,在这里度过的那些年,并没有给她们留下什么温情的回忆。 我依据夏多多的指示,来到最后面的宿舍楼前,询问苏白,“你对这里最后的印象是什么?” 苏白眯起眼睛,“跟平常一样,机械的准时吃饭,睡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里跟别的学校不一样,几乎是严苛的军事化教育,每周都要对学生进行全面体检,每顿饭菜都是营养师调配好的。我们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洗袜子,只需要做好两件事就好:好好学习,好好休息……说起来,只有你大姐是我们当中的例外。” 我好奇,“怎么说?” 提起夏多多,苏白脸上不由多了一丝微笑,“她是唯一敢和管理员争辩的,而且绝对禁止别人动她的东西。” “她从小就这样,即使现在,我都不敢未经允许进她房间。” “这里少年班,跟家里不一样,我们每个宿舍都配有一名管理员,通常情况下,没人敢反驳他们的话。” 我不解道:“四个人配一名管理员?校方为什么要这么多人?” 夏多多道:“为了防止同学们逃跑或者……自杀,开玩笑的,更多的时候,他们只负责房间整理帮我们清洗衣物。因为学校规定虽然严苛,但是多数情况下,对学生们提出的要求还是有求必应的,所以一旦适应下来的话,感觉还不错。” 我们在学校里转了一上午,听苏白讲了许多当年的事情,即始终没有找到跟苏白死亡有关的任何线索。 但是我发现了一点,苏白提及夏多多的次数,要远远超过别人,而且每次,她眼睛里都不自觉流露出温和的笑意……而且她在临死前,还给夏多多留了遗书,这份亲密,似乎已经远远超过同学的界限了。 “苏姐,我恕我冒昧,你对我大姐究竟是什么感觉?” 周围立刻安静了,梁雪举着狗尾巴草停止了晃动,风隐也高高挑起了眉毛,大家目光一致的看向苏白。 苏白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这问题你若在我生前问出,我肯定是回答不上来的,但是这几年,我却想的越发清楚明白了,我爱她。” 果然如此……承认的这么坦荡,倒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了,“我大姐知道么?” 苏白叹气,“应该不知道吧,毕竟我从来没跟她说过。” 依我对夏多多的了解,即使她说了,怕也得不到什么回应。 在苏白的带领下,我们又到当年的宿舍去看了看,然后去了顶楼,但是始终一无所获。 我用眼神求助风隐,他淡淡道:“去她父母家里看看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去我父母那里?”苏白失落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风隐问:“为什么?” “从他们逼我出嫁起,我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平常也没有联系过么?” “没有。” “他们也从来没有找过你?” “也没有。”说到这里,苏白脸上便多了几分难过,“也许……他们早已经当我死了吧,虽然我真的已经死了。” 尽管这么说,最后苏白还是带我们回了她父母家。 这是玉都一处很僻静的小区,虽然楼房有些年头了,但是附近绿化和休闲设施却很齐全。而且据苏白说,他们家附近还有商铺,房子也不止这一处,所以经济条件应该很不错。 苏白没有拿钥匙,我和梁雪只好轮流按门铃,但始终无人回应。 我猜测,“是不是有事出去了?” 苏白耸肩,“我没有他们的电话,你们辛苦跑了两天,想必也累坏了吧,不如在附近找家宾馆住下来休息休息,等晚上我们再来。” “也只好这样了。” 然而就在我们打算离开的时候,风隐却同苏白道:“你去按门铃。” “嗯?”苏白不明所以道:“不是没人应答么,换了我难道会有什么不同?” 风隐也不回应,只用眼神示意她上前。 苏白只好自己去按了一遍数字,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里面竟然立刻有慈祥的声音传出来,“谁呀?” 竟然当真有人在家!这结果令苏白始料未及,她愣了下,缓缓道:“是我。” 里面立刻传来啪嗒一声,锁开了。 梁雪立刻拉开门,表情奇怪的看向苏白,“进去吧。” 是我想多了吗?还是方才苏白的家人刚好没有听到声响?可若说没听到,怎么苏白按的时候,只响了一声便应了呢? 我正对着门锁思索,风隐突然弹了弹我的头,“别想了,进去就知道了。” 进去后找到房门,苏白敲了两下,门很快开了。 一个慈祥的女声道:“回来了啊。” 苏白有些不自在,“嗯,我……我还带了几个朋友回来,您不介意吧?” “又说傻话!”对方热情道:“带朋友回自己家我介意什么!都别在门口站着啦,赶快进来吧!” 苏白一脚跨了进去,回头见我们还在原地不动,便纳闷道:“三断,你们为什么不进来?” 在她脚边,一个三寸来高的黄色纸人,此时正对着我们,用很温柔的声音道:“是呀,快进来吧!我刚好煲了鸡汤,等下你们每人都要喝上两碗!”   ☆、第93章 亡者守候 寒意顺着脚后跟慢慢攀爬上来,我和梁雪的表情都有点僵,苏白却一幅浑然不觉的模样,“三断,进来呀!” “哎!”我看一眼见隐,见他一幅不见不怪的表情,便横下心走了进去,梁雪立刻从后面跟上来。 房间里布满阵旧的阴潮气息,好像很久都没有开窗通过风了,让人闻了很不适应。 苏白招呼我们坐下,纸人立刻跑去厨房察看所谓的鸡汤。 不一会儿,它自厨房走了出来,头顶上悬空飞着一张小纸片,纸放稳当当落到了桌子上。 “不要客气呀,就当是回自己家一样啊。” 第二纸、第三张纸片也紧跟着端了出来,最后我们每个人都算是有了一碗对方所谓的鸡汤。 苏白转脸问纸人,“妈妈,爸爸怎么没在家?” 纸人茫然望了四周,失声道:“是啊……你爸爸呢?你爸爸去哪儿了?” 苏白惊讶,“您不记得他去哪儿了吗?” 纸人捂额摇头,“记不得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过他人了……” 苏白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安慰她,“您别着急,坐下来慢慢想。” 纸人飘起来,落桌到椅子上,开始陷入长久的沉默。 见我们一脸担心,苏白便解释道:“从我出嫁前两年,我妈的精神状况就不太好,记忆也是时好时坏的。” 苏白对着纸人关心道:“最近有按时吃药吗?放在哪儿,我去拿。” 见纸人沉默不语,苏白便站了起来,我一把将她拉住,“苏姐……” “三断,有事等下说啊,我去给妈妈找药。” “别找了,苏姐……” 苏白奇怪道:“为什么?” 我抓着她的手,“你好好看看旁边的人,它真的是你妈妈么?” 苏白很自信的笑笑,“当然是啊,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妈妈都认错呢。” 我提醒她,“你睁大眼睛,用心看,认真看。” 苏白不解,“三断,你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都……” 看清我们三个人的表情后,她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转过脸认真打量起坐在旁边的纸人。 苏白眼睛越睁越大,笑容越来越淡,最后转为恐惧,“不,不可能!” 她用力揉了几下眼睛,甩开我的手跑到卧室里,将每扇门都逐一打开,然后失魂落魄的走到客厅来,她小心翼翼将纸人捏了起来,难以置信的询问我们,“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在桌子上那台老式电视旁,一张布满灰尘的黑白照片,此刻正注视着我们安详的微笑着 顺着我们的视线,苏白脚步踉跄的来到电视机前,把照片拿起来,用手指轻轻擦了擦,然后将它贴到脸上,伤心的哭了起来,“妈妈,我一直以为她不要了,不爱我了,所以才逼着我出嫁,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早已经不在了,而这些年,我有时恨着她!” 她眼泪落到纸人身上,黄纸粘在相框上糊成一团。 这个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沉默。 很久后,我将苏白扶到椅子上坐下,她泪眼模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姐节哀,想要弄清楚真相,只有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从你进入少年班,到出嫁的那一段时间,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苏白愣怔了好一会儿,将眼睛慢慢闭上,慢慢沉浸到回忆当中去,“虽然少年班在玉都,但是自从我被招进去后,几乎受的全封闭教育,半年甚至一年才能回家一次,所以对家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那时妈妈身体已经开始有些不太好了,总是忘了几天前发生的事不说,有时甚至连□□密码都记不得,所以爸爸他们经常吵架。” 我问:“以前他们的感情好么?” 苏白道:“很好,至少表面上很好,妈妈脾气暴燥,爸爸擅长忍耐退让,所以在妈妈频繁发病前,他们从来不吵架。” 风隐插话,“你爸爸擅长忍耐?他们两家家境怎么样?” “外公家几代经商,所以家里很有钱。爸爸是外省人,独自到玉都来打拼,虽然我随父姓,但在旁人眼里,他算是入赘,所以在对面对妈妈这边的人亲戚时,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不过外公只有我妈妈一个人,他去世后,就把财产留给了爸爸。” 风隐神情有些奇怪,“留给你爸爸?” 苏白点头,“没错,母亲有家庭遗传的健忘症,据说传女不传男,所以外公很不放心,在观察了爸爸很多年后,才放心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他。外公是个大度的人,他曾说过,如果发现爸爸品行不端,他宁愿将那些钱捐去做福利。” “他们有发生过什么争执吗?” “爸爸说妈妈总是乱存钱,还忘记密码,妈妈也不辩解什么,哦,对了,有一次我听到妈妈说那些钱是为我存的,省得以后便宜了旁人。” 我抓住她话语中的关键字眼,“旁人?恕我冒昧,叔叔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么?” 苏白挠头,有些烦躁,“不知道,应该没有吧,至少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有这方面的传闻。” “苏姐不要着急,暂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慢慢讲,我们时间很多。”我安抚她。 从苏白的状况来看,想必也遗传了母亲家庭的健忘症,所以对过去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 现在苏白的母亲去世,家里却收拾得妥妥当当,想必是他父亲做的,可是看这房子的状态,已经多少年不住人了,那他人去哪了呢? 还有苏白母亲的死因是什么,她又是哪年去世的?究竟是在苏白死亡之前,还是在苏白死亡之后? 我们原本只是来追查苏白死因的,可是到了现在,发现疑团越来越多,而苏白现在看上去很痛苦,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憔悴来描述了。 风隐看了看苏白,同我道:“她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在这里支撑这不了太久了,我们在这里最多还能呆上一天。” “啊?怎么会这样?明明两天前我们到小贤庄的时候,她看起来还很精神的……” “原因就在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你说苏白的老公?” “没错,”风隐冷哼一声,“那人印堂发黑,面色阴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服用了死人骨灰。” 我更加震惊了,“服用死人骨灰?” “这个我知道!”梁雪插话道:“我听老人说过,这是一种被称作为离魂散的阴术!说古时候,有个孝子,在母亲死后不忍她独自前往黄泉,所以便去四处找人,希望能将母亲魂魄离住。后来一个江湖术士告诉他,要每日服用骨灰,七七四十九天后,活人便会成为那具尸体的灵魂宿主。即魂魄不散,且能如常人一般行动自如,但是不能离开宿主,否则轻的话神智恍惚焦燥不安,严重的话会魂飞魄散!” 听梁雪说完,我立刻便想起苏白曾给跟我说过的话。 “我已经好多年没睡过觉了,每当跟活人接近时,尤其是男人,他们都会让我愈发虚弱不堪。这个男人,是众多相亲者当中唯一一个不让我感觉疲惫的……” 如果真如风隐和梁雪所说,苏白的老公服用了苏白的骨灰,那么他便清楚知道苏白是已经死了的了!那么又一个问题来了,他是从哪儿得到苏白骨灰的? 在一天之内,事情出现了太多的意外,我要重新梳理一下经过! 苏白坠楼,却坚持自己并非自杀。在她死后不久,父母又逼迫她四处相亲,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嫁给了现在的丈夫。让我们回到这里时,发现苏白父亲不知所踪,苏白的母亲竟然也早已去世……所以我们首先要做两件事,查出苏白母亲的死亡时间,找到苏白的父亲! 但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又是不相关的外地人,即便去派出所,他们怕也不会提供线索给我们。 正当我愁眉不展的时候,风隐却兀自召唤出了庆忌和一个黑色小妖怪。 “庆忌、读魔见过白大人,不知召我们前来有何吩咐?” 风隐微微点头,“应忌,你去这栋房子原来的主人。” 庆忌抱着它那顶滑稽可笑的长帽子,“要我把他带到这里来吗?” 风隐道:“不用,把他在哪里,做什么的信息带回来即可。” 庆忌领命,跳上马车扬鞭而去。 被称为读魔的小妖怪全身毛葺葺的,从头到脚都乌七麻黑不见一点正常肤色,脑袋即方又扁,看起来就像被人用铁锹拍过一样。 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它的手……竟然只长了一根手指。 苏白趴在桌子上,虽然困极了却不能入睡,明明睁着眼睛却早没了意识。 风隐把桌子上的照片拿给小黑炭,“读魔,你试着查下她的死亡时间及原因。” 我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它真的能通过照片追查到这些信息么?” 风隐道:“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被称为读魔?它那根手指,能读出接触物品的部分记忆。” 这简直……不可思议! 小黑炭对我嘿嘿笑笑,露出雪白的两排牙齿,然后举起它那根手指,闭着眼睛将它贴在照片上。 过了有十几秒,小黑炭蓦然睁开眼,“死亡时间,十年前。死亡原因,跳楼自杀。” 又是跳楼自杀!我不由指向苏白,“那你能读一下她的死亡时间及死因么?” 小黑炭跳到桌子上,伸出手指戳上苏白的额头,“死亡时间,十年前。死亡原因,跳楼自杀!” 我追问小黑炭:“能读出来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吗?” 它飞快摇头,“抱歉,时间太久啦读不出来,如果要我接触到她们的骨灰,说不定还有可能。” 我有些失落,一边震惊于刚刚得到的消息,一边期盼着庆忌早点回来,希望能在苏白父亲的身上找到有用线索。 小黑炭恭敬的询问风隐,“敢问白大人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有了,等等!”风隐像是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道:“既然她们都死于十年前,那么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小黑炭思索了下,不是很确定道:“其实是差不多的,如果我没读错的话,她们应该死在同一天。”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死因,倘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吧?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有点沉重,下章就揭谜底,接下来风隐就要带老婆回妖界啦……以后的节奏你们懂得……   ☆、第94章 梦魇交错 好在没过太久,庆忌便驾着天马回来了,将一个小纸条交给交隐,“属下已经找到他了,这男人现在就在玉都最繁华的步行街,他已经再婚了,儿子目前在燕大就读。” 梁雪吃惊,“儿子?在燕大就读?那不是说跟我们差不多年纪 ?可苏白现在还不到三十岁!不是说她父母关系不错吗?那这儿子哪来的?继子?还是搞婚外情生的?” 庆忌一脸为难,“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不错,白大人,要我现在去查他们的关系吗?” 风隐抬手制止,“先不用,在这里侯着。” “是!”庆忌立刻将它马车牵到一边。 直觉告诉我,苏白和她妈妈的死亡原因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但是如果贸然去她爸爸家里的话,恐怕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向风隐和梁雪求助,“大家不如说说自己的想法,我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梁雪用眼神示意风隐先说,风隐道:“妻子和女儿离奇死亡,这个男人继承了全部的家产,而且现在生活得幸福美满,显然是有些问题的,直接叫他弄来问问便是。” 梁雪跟着点头,“白大人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泄气,“说的容易,他如果执意不肯说实话呢?如果我们采用强硬的手段,对方报警说我们意图不轨怎么办?虽然急着查清真相,但我们不能拿自己的安危作赌注。” 正当我们隐在思索当中时,庆忌出声道:“既然不能在现实中追查,白大人何不请梦魇来?到时由它造出一个设定好的梦境,再由大家扮演当事人的角色,这样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风隐却有些迟疑,“苏白是魂魄,我和庆忌是妖,所以都是入不了梦的。梁雪是半个妖怪,想必应该可以,但是三断你们只有两个人,要承担起事情相关人的全部角色,未免有些太过困难。” “不就是梦境么,没问题!”我跟梁雪异口同声道,说完我们相视而笑。 于是风隐便召唤出了梦魇——一团没有具体形态的黑雾,它的声音也很独特,忽男忽女忽老忽少。 它先让我们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然后让我跟梁雪分配角色。 梁雪道:“这个好办,我扮演事件里的呢的男性角色,三段扮演女性角色,怎么样?” 我才要点头,却听风隐道:“你们对换一下。” “啊?”梁雪震惊。 “你不同意?” “没有!听从白大人的意见!” “那就好。” 梦魇道:“既然已经分配好了角色,那就闭上眼睛准备入梦吧!” 我跟梁雪深呼吸,面对面站直了,缓缓将眼睛闭上…… 这天,我做了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叫苏文俊的男人。 作为小乡村吃百家饭长大的名校大学生,我压力很大。 自知家境不好,所以从小我便肯付出别人十倍百倍的努力去学习,父母为了让我走出大山,每到缴纳学费的时候,就会带着我提前挨家挨户的拜访。 什么不外乎是求人借钱罢了,所以始终都是赔着笑容,腆着脸冲别人说好话。 每次交学费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扒掉了父母的一层皮,不仅如此,还扒掉了所有的颜面和尊严。 十八岁时,我终于走出大神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十九岁那年的冬天,我在雪地上扶起了一个摔倒的女生,她叫朱玉芬,并且对她一见钟情。 很快,我们进入热恋。慢慢的,我发现我们两个人并不是生活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她举止优雅,见多识广,而且家境富裕,而我每天放学都要去打钟点工,不然就意味着下个月没饭吃。 每次我打工的时候,好就在外面等着,一等就是大半天,作为一个男人,这让我感到很惭愧且内疚。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们隐蔽的恋情终于被周围人知道,并且以飞快的速度掀起波澜。她爸爸来找我,希望我毕了业能去他公司上班。 看得出他对我很满意,但是全无信任,只字不提我与他女儿的恋情。换我是他,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把漂亮如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本事的穷小子。 我答应了,决定到他公司上班,却是从最低层的保洁做起。整整五年,拿着最底层的工资,饱受冷眼与嘲讽。 当初考上燕大时的荣光与自信,也被这五年一点一滴的给磨灭了,而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是,支持我做下去的动力倒塌——朱玉芬怀孕了,孩子却不是我的。 当我问孩子的爸爸是谁时,玉芬吱吱唔唔说不清楚,却哭着说她爱的人是我。 作为一个失败的男人,这简直是雪上加霜的奇耻大辱,那时我觉得天地灰暗,连生存的意义都没有了。 当我递上辞呈,收拾好行囊,准备返乡创业的时候,玉芬的爸爸却来找我,他要我娶朱玉芬,留下那个孩子,交换的条件是等他百年之后,整个家族的财产都是我的。 当爱情破灭的时候,钱财的诱惑愈发强大,面对那么大一笔巨大的财富砸下来,我无法避免的心动。 在犹豫了半个月后,我答应娶朱玉芬,并且保证,会将那个孩子视如已出……直到婚年三年,我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 那天我提前到家,名义上的岳父正在客厅逗小苏白玩耍。 苏白已经两岁多了,正在咦呀学语的时期,白嫩嫩胖乎乎看上去非常可爱,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我却非常喜欢这个女儿。 当我将门推到缝隙的时候,听到岳父充满期待的看着小苏白,诱哄道:“小白,叫爸爸。” 苏白看着他,大眼睛弯的像月牙一般,脆生生道:“爸——爸——” 我的岳父,教育我的女儿,管他自己叫爸爸。 那瞬间,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个名义上的岳父为什么执意要我们留下这个孩子,为什么苏白长的跟岳父那么像……天真的我曾经为,那只是出于相近的基因,却没想到,事实竟然这么残酷和惊人。 第二次遭遇背叛,比当时发现苏白怀孕的时候更让我难堪。 他们两个人……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遮人耳目的工具吗? 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一个披着禽兽的皮喊贤婿……私底下却做着如此肮脏为世人所不耻的丑事! 那一刻,我想杀人……但是,当我想到朱家那笔财产时,这股愤怒就奇迹般的被压了下来。 没人能在金钱面前高贵,我也不想再跟命运较这个真,既然在他们身上得不到爱情和亲情,那就就金钱来弥补吧! 你现在问我爱不爱朱玉芬?我只能回答两个字,恶心。 接下来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扮演自己老实忠厚的角色,时光转眼又过去了几年。 这期间,我又发现了一件事,朱玉芬的记忆似乎不太好,当我让人偷偷调查时,果真如此,朱家有家庭遗传的健忘病史,这种病,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严重。 虽然她渐渐开始因为记忆缺失变得脾气暴躁,我却始终可以从容以对。当你对一个人在乎时,才会感到生气和愤怒,当你死心绝望,也就心如死水了,我现在就这样。 苏白长的很快,作为近亲生下的孩子,她非但没有精神问题,反而要比普通孩子聪明得多,这在幼儿园老师赞不绝口的夸奖声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苏白八岁时,少年班招生办的负责人主动上门拜访,希望把孩子交给他们。 然而小苏白却不愿意离开我们去上全封闭的学校,不仅她不愿意,朱玉芬和岳父也坚决不同意。 然而,当我看到岳父对小苏白骇人的占有欲时,却一意孤行的签了字。 这么可爱聪慧的孩子,不应该在我们这样畸形变态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她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和憧憬。 小苏白是被校车强行载走的,我特意选了个玉芬和岳父都不在家的日子。 小苏白泪眼汪汪的趴在窗户上,不停的喊爸爸我恨你,我讨厌你…… 恨吧,讨厌吧。 身为一个不合格的名誉父亲,我能为她做的事,也只有这么多了。 苏白的离开,让岳父很受精神打击,他甚至不惜动用关系和钱想要把小苏白给弄回来,但是都无果而终。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庆幸自己把她送进了少年班,而不是普通的寄宿学校。 没有了孩子的家庭,平静表相之下愈发暗流汹涌。 我作为一个随时会被取代的角色,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 小苏白的事,让我过早的暴露了自己。 玉芬父亲需要的是一个听话可以操纵的人偶,而不是一个跟他意见相对甚至野心勃勃的女婿。 他开始在公司甄选合适的角色,甚至妄图取代我来之不易的地位。在家里,他就像无事生非的老狐狸,开始有意无意的挑拨我跟玉芬的夫妻关系。 该庆幸玉芬心里还有对我所谓的爱意,所以即使我们偶有不快,也很少如老狐狸所愿发生大的矛盾争执。 上天眷顾,在股权争夺到如火如荼的时刻,玉芬的父亲竟因心脏病发去世了。 这个惊喜,实在太大太突然,我甚至没有作好接受公司的准备。 苏白回来参加岳父的葬礼,她已经十二岁,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对于岳父的死,她显得很难过。 “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爸爸,生命都是这么脆弱么?” 我永远都不会告诉她,我等这天等了有多少年,也不会告诉她,她的外公是只披了人皮的恶魔。 她将头抵在我胸口,小声的抽泣着,我轻轻拍打她的背,以示安慰。 这一幕不巧被朱玉芬看到,竟然在日后酿成大祸。 比起我对苏白的关心,玉芬的母爱要深得多,苏白于她,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朱玉芬对岳父是什么样的感情,恨?爱?还是单纯出于亲情的牵绊?我至今不清楚,但是,发生这要事后还能心平气和的生活在一起,这样的感情绝对不正常。 送走苏白后,我跟玉芬提出协议离婚,我们全部财产五五分,并且保证,不会把真相告诉苏白,每当她放寒暑假时,我会跟往常一样住回家里去,继续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直到她成年的那一天。 玉芬没有感到意外,没有任何挽留便签了字。 事情似乎算是告一段落,我在步行街买了一处房子,开始了平静的独居生活。 次年,我认识了一个收破烂的女人,聊天的时候得知她离异还带着个儿子,生活颇为不易,所以每次我都将公司的废料纸箱、酒瓶留给她。 她很高兴,过年时,特意带着儿子上门感谢。 这不由让我联想起当年,母亲拉着我挨家挨户借钱时的场景……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说到这件事,周围人都显得很不可思议,我作为一个名校大学生,一家规模不错的公司老板,虽然是离过婚的,却怎么愿意跟个小学没毕业捡破烂的女人在一起? 我已经四十岁了,不想再谈什么情情爱爱,只想跟个看顺眼的女人,安安稳稳的过接下来的生活。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 苏白终于快成年了,我已经做好告诉她自己离婚又再婚的准备。 当我回到玉芬那处旧宅,准备敲门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噩梦般的声音! 那人道:“玉芬啊,小白已经成年了吧!” 玉芬很恭敬道:“是的,爸爸。” “你要叮嘱她,别在学校里交些乱七八糟的朋友,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好的,爸爸。” “那我就先走了,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们。” “爸爸,再见。” …… 在我震惊不已的时候,门毫无预兆的被人拉开了,呈现在我眼前的是张完全陌生的脸孔,他很年轻,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和去世多年的岳父一模一样! 他冲我微笑着点头,回头对玉芬道:“既然有客人来,那就不用出门送我了,再见。” 我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瞠目结舌,“玉芬,那是……” 玉芬没什么表情道:“一个乡下远亲罢了。” “可是你刚才叫他——” “那是你听错了!” 玉芬打断我,死死盯着我的脸,“苏文俊,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个家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来了。” “等等!”我将手卡在门缝隙,阻止她上锁,“请让我进去,我想跟你再谈最后一次!”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同意放我进去。 我握紧拳头走进去,“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苏白是你的女儿,你亲生的,没错吧?” 玉芬目光闪动,“没错。” “作为一个母亲,你会保护她不被任何人侵犯么?” “当然。” “就算是对方是你的父亲,你也会用尽全力去阻止,对吧?” “是的。” 看她回应的这么爽快利落,我总算是舒了口气,“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别装了!”玉芬恶狠狠的盯着我,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这世界上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你,包括刚才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生在这样的家庭已经够悲哀的了,我竟然还瞎了眼找上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那么关心小白,别告诉我是出于父爱,你跟爸爸是一路货色罢了!可恨的他被我毒死了,竟然还能借着别人的身本回来!” 我错愕!一直以为,我以为前岳父都是病逝,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这都可以忽略无视,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回来?到底想要对小白做什么?! “苏文俊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可我想帮你,有什么事,两个人面对,总好过一个人是不是?” 她惨然笑道:“别再说这些可笑的话了,你已经又结婚了不是么?当年信誓旦旦的答应我要一生一世的,结果又怎样?他也说过等我生下小白就再也不干扰我们的生活,结果又怎样?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 我叹气,“其他的我不想解释,但我对小白是真心喜欢的,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的感情,并不掺杂任何邪念。以后如果遇到麻烦,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她。” 玉芬冷冷的看着我说这些话,抿紧双唇没有任何表示。 几分钟后,我心情沉重的离开了这个家。 当接到玉芬的电话,已经是两个星期后的事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哭个不停。 我预感发生了不好的事,心急如焚,连夜来到玉芬的住处。 当看到苏白面色苍白衣冠不整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看到这情形的那一刻,我脑袋几乎都要炸裂开来。 我愤怒不已,“闭嘴!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哽咽道:“我怕小白学习辛苦,所以出去菜市场买鸡……没想到爸爸回来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钥匙……” 我拿起电话,玉芬却死死捺住我的手。 “放开,这事必须得报警!” “你报警能有什么用?让他们把爸爸抓起来吗?你忘记了他不是人,他这次借这个身体回来,下次就能借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回来!” 我手指跟着声音一起颤抖,“那也不能由着他逍遥法外!我得想办法,除了这个老畜生!” “没用的,做什么都是没用的,”玉芬绝望的哭,“这就是命,谁都改不了。” 我又气又恼,将她的手甩开,“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就算是命,那也是你的任命罢了,我绝对不能让小白再走你这样的老路!” “苏文俊,你要是敢报警,我就去死!” “那你便去死吧,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还配当什么母亲!” 正在气头上的我,平常不会说的恶毒话语也忍不住外冒。我可以忍受她默认这许多年的罪恶发生,但是我无法忍受当别人主意打到她自己女儿身上时,她竟然还想要继续选择沉默!这样的女人,她根本不配当母亲! “你想毁了我,毁了苏白吗?” 我简直要被她气疯了,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她竟然说是我想毁她,说我想毁了苏白! “让开!” “你想干什么?” “带小白离开,我不能让她跟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生活。” 她尖叫起来,“小白是我的孩子,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咬牙道:“她也是我的孩子,我当然有权利这么做!” 至少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我还是苏白的父亲。 当我抱起苏白时,一把水果刀抵在我的后腰上,朱玉芬阴恻恻的笑了起来,“苏文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把小白带走的!” “你疯了么?” “我是疯了,我是被你们这些男人给逼疯的!放下苏白,我叫你放下她!” 我迫不得已放下苏白,咬牙切齿道:“小白早晚都要被你害死!” 一语成谶,倘若我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拼了命也会将苏白带走…… 两天后我生日,竟然在公司接到苏白打来的祝福电话。 听语气似乎很轻松快乐,不久前发生的事对她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我很委婉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很好啊,就是前两天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些伤疤出来,好奇怪哦。” “哦……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我不记得遇到过什么事啊。”她浑不在意道:“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什么地方了吧。对了,爸爸……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我压下诧异,打起精神微笑,“什么事?” 小白声音有些犹豫,“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意外,“啊?是什么样的人啊?” 小白显得很羞涩,“是我们室友,很有个性的一个女生。” “女生?!”我再次震惊了。 “是的,女生,有什么问题吗?爸爸?”虽然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声音听上去还是很天真。 她自幼不在我们身边长大,在那所充满怪才少年的学校里,想必也没人给她讲解这些感情常识。 不过喜欢上女生也好,身为男人,我的确深有感触的了解同性是多么肮脏邪恶。 “没问题,她呢,她喜欢你吗?”我问。 “不知道啊……我没有跟她说过,爸爸支持我跟她说吗?” “先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等毕业了再说吧,”我想了下这样告诉她。 同性之间的感情,通常要比异性更曲折艰难些,我不鼓励她冒然表白,以免受到伤害。等毕了业,她们思维也会更成熟些,即便被拒绝,也省了整天面对的尴尬。 “我知道了,谢谢爸爸!不要告诉妈妈哦,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好,我不会告诉她的。” “爸爸,我爱你!” “我也爱你。” 挂了电话后,我很烦躁的在房间走来走去,直到我想起来一件事,才开始释然。 朱玉芬有家族遗传的健忘史,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小白也有?所以她才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记得当年我们恋爱的时候,朱玉芬还没有表现出这种征兆,没想到小白的病情竟然提前发作了。 那么痛苦的一段经历,忘了也好。 不过小白可以忘,我却不能忘,这件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就在我委以重金四处寻找法力高强的方外之人时,噩梦再次降临了。 同一天内,我接到了两个电话,都是警察打来的。 第一个电话说,朱玉芬死了,我曾经最爱的女人,跳楼自杀了。 第二个电话说,小白死了,不久前还在电话里说爸爸我爱你的女儿,也跳楼自杀了。 这绝不是巧合,我能百分百肯定! 半个月后,有朋友给我请来了个据说法力高强的术士。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从头到尾告诉他,术士叹气,“好一段孽缘!是时候来个终了了。” 说罢用脚在地上画出一个圈来,自怀中取出一个铜铃铛,边走边喊。 不多时,一个半透明的魂魄自半空中飘浮而来,晃晃悠悠来到我们跟前,竟跟前岳父生前相貌一模一样。 术士骂道:“你这畜生,生前做出不伦之事倒也罢了,死了还要再添罪孽!” 魂魄冷笑,“我自己的家事,与你们外人有什么相干?你要是识趣,便就此离去,如若不然,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说罢随手一抬,术士竟然朝后跌了个跟头,魂魄哈哈大笑,将我脸转向我道:“苏文俊,看在这么多年你帮我养女儿的份上这次我放过你,再有下次,我要你全家遭殃!” 威胁完毕,魂魄扬长而去。 我扶起术士,心惊胆战道:“师傅没事吧?” 术士摇头,起身道:“这是个冥顽不灵的主!乘着祖上行善积下来的福德,占了一处风水宝宅,所以一般人奈何他不得。” “劳师傅再给想想办法,不能任他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我女儿前妻她们生前已经饱受屈辱,死后倘若还得不了自由,我……” 术士抬手制止我说下去,将手指贴在双目上道:“稍后,我且看看你妻女现在什么情况。” 过了许久,术士方睁开眼睛道:“你妻子虽然已身亡,魂魄却都记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如今呆在家里,跟往常一样生活,执念太深,现在还难以入轮回,所以没有危险。只是你女儿……” “她怎样?” “那老鬼的目标就是她,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对她下手,目前朱家运势虽然已经衰落,相较常人还处于极盛时期,在此期间,不止是我,换作他人怕也不能把那老鬼如何。” 我问:“那要多久,朱家运势才会转衰?” 他说:“少则七八年,多则十年,到时不用任何人出手,那老鬼没了依靠,终会自己烟消云散。” 我急道:“在此之前,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对方沉吟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道纸符,“这是师傅传给我的,暂时借你作自保用,如果到时有别的方法,我再及时 联络你。” 我手捏纸符,深感无奈。 半个月后,我再次接收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苏白的骨灰被人盗走了,自此下落不明。 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我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老到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只想在家里陪陪老婆,养养花弄弄草。 年少时的梦想,还有创业的鸿图大志,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 “苏文俊?” “夏三断!”有人用手拍了拍我的脸。 夏三断?夏三断是谁?我睁开眼,错愕的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他瞪着眼睛,“你别做入次梦就把自己的身份给忘记了!” 我脑海空白了大概半分钟,关于苏文俊的记忆才慢慢在脑海中淡去。 “风隐?” “是我。”他松了口气,“你感觉怎么样?” 我揉脸,“头有点晕,感觉现在像做梦一样,没有真实感。” 片刻后,梦魇问:“敢问夫人还要进入下一个梦吗?” “不要!”“要!” 我跟风隐对视后,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呃……”梦魇显然感到为难。 虽然入了苏文俊的梦,但是我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譬如朱玉芬和苏白自杀的具体细节,还有骨灰到底是怎么丢失的…… “啊——”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我和风隐都吓了一跳。 是梁雪!她闭着眼睛,脸上毫无血色,显然吓的不轻。 我连忙过去叫醒她,“梁雪,醒醒,醒醒,你只是在做梦,不要当真!” 过了好一会儿,梁雪才幽幽转醒,又过了好半天眼睛才有了光,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扎到我怀里哭了出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跳楼死了!” 我安慰她,“没事,只是做梦,不要害怕了啊。” 梁雪抱头,“他妈的,先是被用强,后是被逼着跳楼,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意外,“被逼着跳楼?” 梁雪点头,“是啊,那个当妈的真不是人啊,自己死就死了,还非要拉上女儿。”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是为了女儿好啊,死活要让女儿跟她绑在一起,简直是智障!她还威胁我,说如果不跳的话,就把之前经历的事捅到学校里去,天啊,换我摊上这么一家子人,早崩溃了!” ……竟然是这样的,难怪苏白死后即使丧失了记忆,也不愿意再回那个家去,即使跟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也不想再见爸爸妈妈。 我对苏白和梁雪的遭遇充满同情,“作为那个家里唯一的正常的人,我也感到很痛苦。” 正当我们交流心得时,梦魇再次弱弱了的问了一遍,“你们还要再次入梦吗?” “不要!”梁雪倒抽凉气道:“虽然只入了一次梦,但是这对母女的遭遇是一模一样的,我可不想再被强一遍!而且坠楼那种身心分离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犹豫了,如果再次入梦,我将扮演苏白老公的角色,到时要一口一口将苏白的骨灰吃下去……肯定会有心理阴影吧?答案简直是肯定的! 夜已经深了,大家都有些困,然而全都不想在这套房子里度过。 风隐道:“还是上庆忌的马车休息下吧。” 梁雪捂着头,“好,好像坠落的时候是脑袋先着地的,现在我还没有从那种恐惧中反应过来。” 我同情的看着她,“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换了。” “不,你应该庆幸自己跟我换了,不然那种感觉……你的性格是绝对承受不来的。也该庆幸苏白有健忘症,不然……” 说到这里,梁雪突然闭上了嘴巴,不肯往下说了。 她担心的,也是我所担心的。 这么恶心的真相,我们真的要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吗? 在马车上休息了两个小时后,我最终还是无法安然入睡,梁雪也是一样。 她挤过来,靠着我,“你说我们要不要编个故事给苏白?” 我狐疑,“编故事?这样好吗?” 梁雪理直气壮道:“有什么不好的?她之所以徘徊留恋在人间,不外乎是好奇自己的死因罢了。她要答案,我们便给她一个,这样对大家都好。如果要告诉她真相,也是凭白增加痛苦罢了,三段你说呢?” 我不确定的看向风隐,他微微点头,“她说的没错,那个老鬼早已不在了,你再把过去的事情翻出来,确实已经毫无意义。” 我揉着额角,闭上眼睛,“就算是这样,找个合理的原因也不太容易……” 次日清晨,我们乘坐庆忌的马车回到江城。离宿主身体进了些,苏白也幽幽转醒。 “三断……我们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江城,我们正在马车上。” “江城?”苏白迟疑,“那我的死因……确定了么?” “已经确定了。”我横下心,用手指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庆忌身上。 苏白嘱惊,“它是谁?” “它叫庆忌,”梁雪生怕我露了破绽,主动接过话道:“是一种妖怪,专门负责驱车送信的,那天的事,纯属一场交通意外……” “的确,”庆忌伏身跪地,声泪俱下道:“这都是我的错,那天我太着急了,将马车赶的太快,所以不小心将苏白小姐从楼上撞了下去。事后,我害怕被妖界责罚,所以便刻意隐瞒了下来。虽然已经迟到了十年,但是我还是想请求您原谅我,对不起!” 沉默了很久后,苏白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这是真的吗?我竟然是被妖怪的马车撞到楼下的?” “除此之外,您还能想到第二种可能吗?”应忌的演技颇有说服力,他用饱含热泪的眼睛对着苏白道:“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承受着良心的煎熬……直到昨天晚上,我无意中再次碰到您,才决定将这段过往公布出来。虽然说现在有些太晚了,但是我会主动返回妖界接受制裁,在此之前,请您务必原谅我!” “可是,我为什么要站在顶楼上呢?”苏白问出了一个我们毫无准备的问题。 “或许是看日出也说不定,”风隐淡淡道:“今天的太阳落下去,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每一天都是全新的,我们不应该沉迷于往事中,已经发生了的事,任谁都无法挽回,真相如何,于你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向前看吧,你应该还有更好的生活。” 我点头,颇为赞同风隐的话,“他说的没错,苏姐,你对未来有过什么幻想吗?” “对未来的幻想?”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苏白想了好久,才轻声道:“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我想做个普通的女孩子,不要当什么早慧少年,也不要上什么少年班,跟在爸爸妈妈身边长大……然后找个合心意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这样……就很好了……” “苏姐……” 苏白闭上眼睛,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跟你大姐表白,怕是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有个女孩曾经喜欢过她吧……好想再活一次啊……” 后来,风隐又带我去了趟玉都,这次手拉着手走在最繁华的步行街上,然后看着前面一对中年夫妇也手拉着手。 女人的年纪不年轻了,腹部却微微鼓起,男人小心翼翼的走在旁边,不停的叮嘱她要慢一些。 女人抚着肚子,不好意思道:“这么大年纪还怀孕,倘若是在乡下,肯定会被人笑话死的。” 男人说:“有什么好笑的?这是上天送我们的礼物。”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个女儿。” “儿子也是这么说的,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想要个妹妹……” “其实男女都好,我都会好好对他的。” “嗯……” 两个人渐渐走远了,我跟风隐停下脚步,不再往前了。 我禁不住感慨,“苏姐再次选择了苏文俊,看起来真的很爱他这个爸爸。你说,那时候,她真的相信了我们编的那个谎言吗?” 风隐道:“虽然有家族遗传的健忘症,但是她聪明的女人。那么荒谬的真相,换我我也不会相信。” “啊?你那时为什么不提醒我们?亏庆忌还演的那么卖力!” “苏白只是想通过我们的反应来验证自己内心的猜测吧,毕竟……真相比你们编出来的理由还荒谬。” 我思索了会儿,叹气,“苏白以前的老公,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风隐淡淡道:“死了吧。” 我错愕,“死了?” “离魂散,两魂一命,苏白已逝,他也活不长了。当年那个老鬼附在他身上,对苏白逞了兽行,却导致他阴差阳错的爱上苏白。爱一个人,爱到吞骨灰的程度,实在太可怕了。” 我非常认同他的话,“简直是变态之极。” “夏三断,你说不放心苏白,我便让影姬婆婆放了半年后的影像给你看,如今这件事已了,你该陪我回妖界了吧!” 话题的太快,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回妖界……做什么?” 风隐用手指敲我的脑袋 ,“你说呢?从订婚起,我已经被那些妖怪整整念叨了六年,再不把你带回去完婚,它们会疯掉吧!”   ☆、第95章 初临妖界 两天后,夏多多终于带着苗飞回来了,我把苏白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包括苏白对她的表白。 夏多多坐在椅子上平静的听完,始终没有发表一句看法。 我小心翼翼问道:“大姐,你那会儿,有没有察觉到苏白对你的感情?” 夏多多好像没听到一样,起身道:“我等下还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照顾苗飞。” “又出去?去哪儿?” “玉都。” “我才从那儿回来,你又去做什么?” “明天是苏白的忌日,我答应过她每年都要去的。” 我用手轻轻我抚摸苗飞的下巴,“你猜她那时候知道不知道?” 苗飞很享受的眯起起眼睛,“喵~” 过了会儿,等夏多多收拾完毕从房间出来,我才想起另外一件事,关于我跟风隐的……婚事。 虽然一开始也打定主意要毕业班后马上结婚的,但是夏多多现在感情迟迟不见动静,我跟夏萌萌一个两个就着急出嫁会不会显不厚道? 所以我觉得,在正式跟老夏提出前,有必要跟夏多多商量下。 我犹豫不决道:“大姐,我想跟你说件事。” 她语气干脆道:“说。” “如果我在今年结婚的话,会不会太着急了点?” “是跟许世唯么?” “嗯。” 夏多多沉吟片刻,“这个月我没时间了,就定在八月份吧。” 我震惊,“啊?” 夏多多将头盔戴上,“等爸回来,记得跟他说一声。他要是嫌时间太赶不同意,就说是我选的,走了。” 本来念及这个家的将来,我心里头还有些情不自禁的小伤感,见夏多多表现的这么冷静干脆,倒是一点也不难过了。 下午,风隐打电话给我,“准备好了么?” 我茫然,“我需要带什么东西?” 沉默片刻后,他才再度开口,“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带,晚上我带你去妖界,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所以跟爸爸打声招呼吧。” 挂上电话后,我打电话给老夏,他正在外地采购木材,电波里都是嗡嗡的电锯声响。 “喂……” “听不到——” 我只好扯大了嗓门,“现在能听到吗?” 老夏在那边声嘶力竭的喊,“你说什么——” “我要出趟远方,过几天才能回来。” “听不见!”老夏咳嗽两声,又继续大声道:“我现在忙,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有事直接找你大姐商量就好!” 我只好挂上电话,写在条子压在桌子上。 不久后,有人敲门,是梁雪,神情美滋滋的,进门就一个劲儿的冲我乐,“三段,看我漂亮了没有?” 我狐疑,“烫了头发?” 她立刻摆手,“不止这个!” “做了美甲?” “还有!” “眉型变了?” “我睫毛看到没?今天贴了两层哦……” 真是败给这女人了,我看她大咧咧的往屋里冲,便道:“你怎么来了?” “啊,白大人没跟你说么?” “说什么?” 她做了个夸张的手势,“白大人说我这些天表现的不错,所以批准我这次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妖界!只有进了妖界,我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妖界,你说这对我而言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呢?” 这些年,她一直心心念想要成为真正的妖怪并且跟它们生活在一起,这次终于要得偿所愿了,作为朋友,我也由衷替她感到高兴。 晚上十点左右,我跟梁雪正坐在一起看书,苗飞突然叫着站了起来,梁雪也立刻将书放到一边,轻声提醒我,“三断,白大人来了。” 我打开门,风隐果然站在外面,直接用手拉住我,“走吧。” “等等,我得把门锁上。” “会有人善后的。” 当我出门,才发现院子上方竟然悬空飞着一只巨鸟!一只绿色美艳绝伦的凤凰! 不止是我,梁雪也看呆了,失声道:“碧鸾?” “嗯,我的坐骑。”风隐纵身一跃便轻松跳了上去,冲我伸出手。 我实在有些担心,因为它看起来虽然很大,但是体态轻盈,根本不像能承受我们向个人重量的样子! 碧鸾昂起头,发出两声清悦凤鸣,那是一种类似铜管风铃碰撞后的回声……奇妙到能让人心灵跟着共颤。 风隐看破我的担心,蹲下来道:“上来吧,别说只载三个人,就是三十个人对碧鸾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这才跟着跳上去,脚下的碧鸾果然纹丝不动。 “三断,拉我一把……”梁雪在下面弱弱道。 风隐别过脸正视前方,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 这家伙太没有绅士风度了,当年喜欢人家的时候就在课堂上偷偷画人家的肖像,如今没感情了连同学之间互帮互助都做不到。 我只好伏下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上来。 待我们都坐稳后,碧鸾煽动着翅膀和尾巴飞了起来,我注视着下面我子越来越小,最后融入青莞化成千家万户中的一个小点点。 夜空如洗,明月和星星挂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我们就这样迎着微风在半空中穿行,这种感觉,新鲜而奇妙。 “三断,你怕不怕?”梁雪缩在我耳边低声问。 碧鸾飞行的很稳,所以我没什么担忧,便道:“还好,你难道恐高?” 梁雪比出手指,“一点点。” 我说:“那就在我这边坐坐,靠着我,就不会害怕了。” 风隐在旁边注视着我们,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儿。 过了会儿,他幽幽出声警告道:“在人间就算了,我姑且当你们是好朋友。待会儿到了妖界,你们再这样没有尊卑亲亲我我,如果有什么后果,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梁雪闻言马上就要避开,却被我一把抓住,“不要动,坐着。” “夏三断,你非要跟我作对是吧?” “你没听到啊,梁雪有恐高症。” “恐高症?”风隐起身,硬生生夹到我们中间来,“挨着我就没事了。” 我才要说什么,却见梁雪一脸受宠若惊道:“多谢白大人关心!” ……看他们主从自得的模样,我方才的关心好像都是多余了一样。 我们一直往东走,直到天际处泛出白光,然后我才想起一个问题来,“妖界到底在什么地方?” 风隐指给我看,“快到了,前面的不周山,就是人妖两界的分界线。” “不周山?我好像在神话书上看到过。” “那是妖界的其中一根支柱,另外四根分别是昆仑、方诸、虚月、赢洲。” 我思忖,“支柱?那就是说妖界在上面?” 风隐道:“没错,妖界是悬在天空的岛屿,所以可以随意往来人间,但是寻常人类却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那里。” 越飞天色越亮,不久之后,远方一片巍峨雄壮的山脉映入我们眼帘。 它们和我所认识的大山并不一样,而是五颜六色的,远远看过去,树丛中还闪着奇特的耀眼光芒。 我禁不住好奇,“不周山上都有什么?为什么树丛里会发光?” 风隐道:“上面有各式各样的珍禽鸟兽,发光的应该是露在地表的矿藏。” 我感慨,“真美!就好像是浓墨淡彩画上去的一样,漂亮的都有些不真实!” 风隐冷嗤,“这里也叫美?蛮荒穷野之地罢了,等下到了妖界,怕你舍不得回去人间。” 我期待顿时被他吊了起来,“当真比这里的景色还要美?” 他看到我的表情,显然也来了兴趣,问:“你想象当中的妖界是什么样子?” “很大,地面上一片荒凉,很多长相另类的妖怪在地上爬来爬去……” 他挑起眉,“你说……爬来爬去?” 没错,就是爬来爬去,这就是之前我排斥来妖界的原因,虽然无法想象旁边这位妖界首领会这么做,但是之前扎堆出现在我们家的那些小妖怪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 不待我回答,他又兴致勃勃道:“还有呢?” “到处是后陵和动物的尸体 ,很多小妖怪为了抢夺食物杀来杀去,”为了避免触怒对方,恕我不敢再形容下去。 总而言之,我想象中的妖界,就跟动物世界差不多,而且还是南非版的…… 这次风隐没有生气,而是似笑非笑道:“夏三断,你过会儿肯定要后悔自己说这些话的。” 当碧鸾带着我们穿过层层白雾,目睹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妖界,碧鸾开始越飞越低。 一如之前风隐笃定的那般,我不禁为自己先前那些话感到面红耳赤。 那真是一个美不盛收的世外桃源,青山连绵白云悠悠,雕梁画栋耸立在奇花异树当中,我想象当中小妖怪乱爬的场景,一个也没有看到! 他们大多数都是正常人类的模样,甚至比我们长相还要妩媚俊秀,都是身着颜色各异的古服裙袍,偶尔有保留原形的小妖怪,也都穿戴的整整齐齐,好像是从童话故事书里蹦出来的一样。 远方,不时传来柔和欢快的乐声,悠扬婉转,让人听了后如被春风抚面。 最让我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还有集市!各种稀奇古怪见所未见的东西都被他们拿出来拍卖,有巴掌大的袖珍象牙,跟马一样大小被拴树上贩的绿色蛐蛐儿,还有造型古朴的泥巴陶罐,梳着双髻憨态可掬的小孩…… 等等,这好像有点不对。 我反应过来后,惊诧的询问风隐,“你们这里,竟然还贩卖人口?” 风隐瞟了眼,道:“那并不是人类,而是一种名为吉娃的低等妖怪,智商低做不了别的事,但是它们性情温和耐心颇佳,有小孩的家庭把它们买回去陪孩子玩耍最合适不过。” 原来是这样,“这集市……看起来很有趣。” 风隐道:“等有空我再陪你出来闲逛,咱们现在得去伏波宫见妖界长老们。” “伏波宫?” “历届妖怪首领的住处,我们通常都在那里处理政务,初七已经提前通报了消息,想必那些长老们已经守候多时了。” 风隐无父母,那些所谓的长老们……年纪应该跟之前见过的影姬婆婆差不多吧?也算是他的长辈了。 沿途风景虽好,奈何我心怀忐忑,所以再没办法坦然自若的欣赏了。 当行至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外时,碧鸾突然在当空盘旋三周,发出两声长啸,风隐抓住我的手站了起来。 我小声说:“风隐,我突然有些紧张……” 风隐低语,“妖界没人类那么多规矩,靠地垃定话语权。在这里,除我之外你最大,拿出首领夫人的架势出来,在气场上先压过他们,就没谁出声找事了。” “找事?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并没有接受我?” “接受是必然的,不过中途可能会有些小考验,没事,我相信你。”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说早我怕你跑。” 在我们埋头交流的时候,下面已经有许多人从宫殿里蜂拥而出,又迅速分成两列,安静等候他们的首领归来。   ☆、第96章 八道关卡 风隐揽着我,自碧鸾上跳下,立在伏波宫两侧的妖怪们立刻进行跪拜,“恭请白大人返回妖界!” 大殿立刻有回声传出来,“恭请白大人返回妖界!” 这感觉,顿时让我穿越了几千年时光,如同回到了古代的朝堂之上。 风隐也不就话,架子十足的微微颔首,带着我径直走进伏波宫。 虽然人很多,却保持的份外安静,气氛似乎有点紧张,我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小声询问风隐,“梁雪怎么办?” 风隐目不斜视道:“自会有人招呼她,不用你操心。接下来他们要对你进行评估测试,设有八道关卡,你不用紧张,按正常水平发挥就好。” “八道关卡?”我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事先不给我打个预防针也就算了,到这关口了居然还能狠心再给我道晴天霹雳! “我现在可以反悔吗?” “妖界首领被个人类悔婚,就算我能忍百妖也不会忍。” 我试验探道:“那我要是通不过测试会怎样?”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夏三断,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心血才换来你今天的测试,你要是敢不努力就试试看!” 听这语气,显然之前我连评估测试的资格都没有,在这些妖怪眼里显然是高攀了对方。 普通人处对象也就安抚一下父母兄妹,像我这种结个婚还要女方过五关斩六将的,古今中外估计也就独一份了。 “那你好歹给我争取点时间准备吧?” “来不及了。” 风隐拉着我走上台阶,在三尺长案前站定,转南身,对大殿外的人道:“都进来吧!” 两列队伍缓缓步入大殿,直到这里,我才打起精神观察他们的长相。 平心而论,妖界相貌质量比起我们人类要参差不齐多了,有俊美、妖艳、玉树临风惊为天人的,也有面容丑陋奇形怪状让你不敢正视第二眼的。放眼扫去,高的低的矮的胖的样样俱全,颇有不掬一格降人才之感。 期间我还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苗飞……站在顺位第二个,接触到我的目光后,它笑眯眯的冲我抬起前爪摆了摆,这让我感到格外亲切。 一个斯斯文文的小白脸单独走出来,语气和善道:“白大人,属下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不知道这位……夏姑娘,准备好了没?”年纪轻轻的,却在苗飞的旁边,想必肯定在妖榜上靠前。 “我选中的女人,当然没问题,随时都可以开始。”风隐道。 我都心虚的不敢回应,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份自信。 小白脸笑的人畜无害,“如此就最好不过了,属下自然相信白大人的眼光,希望夏姑娘不会让我们失望。” 说罢,他冲我做了个手势,“夏姑娘,请吧。” 我不禁望向风隐,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他却只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去吧。” 关键时刻求人不如求已,谁都靠不住,更别提这个一向都不着调的妖界首领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就算失望,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八道关卡,光是用想的就感到头皮发麻。 我走下台阶,来到小白脸跟前,他伸手在大殿上画出一个光圈,自己率先迈进去,冲我微微一笑,“夫人请随我来。” 我跟着迈进去的一瞬间,发现所处的位置已经变了,不再宽敞明亮的大殿,而是一间黑乎乎点着松油火把的小屋子。 在我跟前,整整齐齐坐着四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三男一女。 这是小黑屋?审训室?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坐在最中间的帅哥出声道:“夏姑娘,在通过测试之前,恕我们还不能称您为‘夫人’。在评论测试之前,请容我们妖界四兽作自我介绍。” 于是坐在最边的秀气帅哥便接接住话,“聿龙。” 中间的帅哥似笑非笑道:“我是白虎,名敖川。” 第三个人是唯一的姑娘,身着绿衣、五官非常漂亮且有气质的女人,“朱雀,碧鸾,白大人的专属坐骑。” 碧鸾?我立刻想到那辆挂着凤凰牌的自行车。 风隐的坐骑竟然是这么漂亮的姑娘?虽然明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我却控制不住邪恶念头往外冒。 对方似乎很穿我的想法,却没有露出丝毫生所的表情,“虽然我相貌是女子,但我其实我是雄性。” 雄性!好吧,我知道错了。 轮到第四个有点娘的年轻人时,他先板着脸作一本正经的表情,但是没成功,最后羞答答的笑道:“我跟碧鸾刚好相反,虽然我长的是个男人,但其实我是雌雄同体。玄武,武沐离,大家都称为阿离。” 雌雄同体……至此我已经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四个人各手执一笔,一边观察我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我越来越感觉不自在,“请问,我能知道你们这关是负责评论什么的吗?” “这关评估的是相貌,”白虎敖川笑眯眯的看着我,不自觉得改了称呼,“夫人不用担心,我们四人都是白大人的心腹,所以只是作作样子罢了,接下来的几关才是夫人该用心应对的。” 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不止是人,妖怪这里也一样。只是不太懂,在这里当首领夫人,究竟需要有什么样的长相?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四个人交流眼神站起身,“夫人已经通过评估,可以进行下一关了。” 离开之前,我突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能看下你们写的是什么吗?” 熬川将四张签了名的纸叠到一起递过来,我大致扫了两眼,被上面所列具的评估项目细致度给惊呆了。 肤肤、头发、眉毛、眼睛、眸色、鼻梁、牙齿、腰身、比例、手指等等。 然后让我感动的是,他们把几乎所有项目都打成了满分。 我由衷道:“其实三分就够了,你们不用……这么明显,真的。” “我们别无选择,”碧鸾揉着手指说:“上面除了名字是我们签的,其它都是白大人填好的。而且对我们作属下的来说,一个合格的首领夫人只要有这里就够了,”他指了指太阳穴,“别的都不重要,要知道,我们妖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说罢,四个帅哥不约面同露出神秘的笑容,这点事实胜于雄辩,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默默跟着小白脸离开,前往下一个关卡。 第二关坐镇的是个萌物,一只比苗飞还要可爱、比初七还要色彩粉嫩的巨型大白免!这是我至进入妖界以来,所看到的第一只没穿衣服的妖怪。 在我们对视了足足十五秒后,对方终于开口道:“据说我所知,你家里三代曾有过犯罪史……” “不可能!”我很自信的打断它的话。 “你小时候偷拿过同桌的铅笔!” “没有。” “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紧张,”它笑笑,露出雪白的两颗门牙,“我叫讹兽,同时负责第二关和第三关的审核,很高兴见到你。” 讹兽?很吊诡的名字,再加上那些毫无笑点的玩笑,它已经成功唤醒醒了我的防备心理。 之后,它又很客气的递过来一包女士香烟,“这是为您特制的,妖界最好的烟草,每一口都会让你得到无与伦比的享受。” 听上去像是不怀好意的刻意诱惑,我立刻婉拒了它,“谢谢,我不抽。” “来瓶红酒怎么样?精选上等的妖界紫葡萄,由一千多个小妖怪精心酿制而成……” “我也不喝酒。” 见我这么不识好歹,对方便放弃了类似的讨好,用爪子敲敲桌子道:“据我所知,你曾经交过五个男朋友,而且还堕过胎……” “你的据说毫无证据,再造谣诽谤的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下去了。 “OK,OK,别生气,这样吧,让我亲一口,我就放你过关,如何?”兔子色眯眯的说。 我木然的看着它,第一眼带来的那些好感已经彻底磨灭殆尽。 “你有一个很凶的大姐对吧?” “凶不凶要看对什么人了。” “你们两个平常打架,赢的是谁?” 我将手指握的咔嚓作响,“相对于你的问题,我更好奇,咱们两个打架,赢的会是谁……” “恭喜你通过了第二关家审和第三关人品修养审核!”对方语速飞快的说,并且爬到桌子上试图跟我握手,然而看到我毫无意愿的时候,踮起脚尖轻轻在我手上摸了下作罢。 “抱歉,之所以叫讹兽,是因为撒谎是我的本能,这也是我经常负责审核的原因之一,所以请您不要见怪。” ……这不由让我联想到初七,不是它们的错,都是劣质基因惹的锅。 前三关竟然通过的这么顺利,这终于让我有了点自信面对下一关。 小白脸友情提示我,“下一关审核你家里的财务和经济状况,夏小姐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想说我已经准备好了,然而当我进入第四关的房间时,还是下意识愣住了。 大到桌椅床柜,小到锅碗瓢盆,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面。一个头上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小朋友正在埋头作清点记录,他看上去最多也就□□岁,脸颊却布满雀斑,眼睛圆溜溜的看上去非常精神。 看到我进来,他便起身道:“不好意思啊,我想问一下你家为什么这么穷啊?连件像样的家藏都没有,更别提金银财宝了。” 我头大如斗,“普通家庭根本不可能出现你说的那些东西吧?” “是么?”他眼睛明显透着不信任。 “当然!”我不至于丧心病狂的连小朋友都欺骗,“你是谁啊,怎么把我们家的东西都弄到这来了?有经过我们允许吗?” “啊,这个我不清楚啊,我只是来妖界做客,顺便被他们拉来做财产审核的,这种事你懂的……第三方才能做到公正毫无立场对不对?” 我惊讶,“做客?你不是妖怪?” 他立刻道:“我怎么可能是妖怪呢?我是神,书神,我的名字叫做神卷,是统领天下群书的神仙。” “统领天下群书?” “没错,但凡世界上的成书,不管什么语言、文字,只要你能说出来名字,我这里都有备份。而且我还可以对它们进行随意删改修订,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手写的《鲁公秘录》你这里有么?”据说这本书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老夏一直随身携带,每晚睡前都要拿出来翻一翻。 神卷在怀里随手一摸,便掏出一本蓝底黑字的旧书,“你说这本?” 我激动,“就是这本……” “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相信了。” “那你叫我书神。” 我说:“书神。” 他兴奋不已,“好,你可以直接去五关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以至于我有些懵懂,“这关也过了么?” 神卷小手一挥,“过了!” “接下来还要四关,”小白脸笑容已经有些牵强了,似乎是在提醒我,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 ,“肯定不会像之前几关那么……容易。”   ☆、第97章 身陷沼泽 第四关所在地不是房间,而是树林丛郁鲜花满地的野外……负责这关审核的有两个,一个我曾见到过的漂亮小姑娘——药材精灵绿吉,另一位则是身材高大魁梧布满黑毛的野人,而且,他的脸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五只黑色眼睛。 绿吉拎着药箱飞过来,“夫人好,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今天我负责对您进行身体检查,麻烦配合我一下。” 小姑娘模样乖巧说话又甜,我很爽快的点头,“没问题。” 得到我应允后,绿吉方才拿出一根绿柳枝来,沾着琉璃葫芦里的清水,将我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然后又轻轻捏捏我的每根手指头。 最后,她将额头跟我贴在一起,小声道:“夫人身体很健康,没什么问题。在我后面的是一目五先生,他是三界的瘟神,随身携带各种瘟疫病毒,所以接下来的一盏茶功夫,夫人将要跟他在一起度过,请务必牢记,千万不要跟它有任何身体接触。” 我很感激它的提醒,“谢谢。” 绿吉将用过的柳枝插到地,然后把瓶子里的水浇上去,柳枝很快长成一棵粗壮的大树。 绿吉这才合上药箱,冲我眨眨眼睛,转脸同毛人道:“一目五先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先走喽!” 一目五先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们,直到绿吉消失,他才仿佛突然活了起来,呲牙露出布满占液的血盆大口。 我突然打了个激动,他似乎是在我打招呼,可那个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夹带着恶意的警告! 我警惕的打量周围,发现四周都是敞开的,东边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然而树枝上却隐藏缠绕着几条褐色毒蛇,而紧挨着树林的草地上,生长着类似苔藓的青色植物,密密麻麻的看上去颇有生机。而西边,看似有条小道,两侧却交错生长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荆棘丛。 一目五先生在步步逼近,现实已经容不得我再多想,于是毫不犹豫的的朝荆棘丛冲去。 后面,一目五先生果然快步跟了上来! 我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多,胳膊和脚踝都暴露在外面,所以跨进荆棘丛的那一瞬间,疼痛差点让我尖叫出来! 这哪里是要结婚,这分明是拿生命和健康在开玩笑!方才我还犹豫这关是不是像前几关一样作样子,如今看来,侥幸心理果真要不得! 当我忍痛逃窜的时候,一目王先生还在后面穷追不舍,来势汹汹的架式更加让我不敢掉以轻心。 一盏茶功夫是吧,撑过去就好了,所以夏三断,加油逃吧,千万不要被后面那个凶神恶煞的瘟神抓到! 我在荆棘丛中跳来跳去,身上已经有多处挂伤,跟在后面的一目五先生也不好过,那些荆棘枝条既密又长,顺带着将他身上的黑毛扯下来许多,耀武扬威挂在枝头上随风摆动着…… 我偷瞄一眼身后,想笑却笑不出。那些挂伤过一目五先生的荆棘,都失去了黑亮的光泽,变成了干枯的枝条。 果果如绿吉提醒的那般,这家伙果真危险之极,不是她在开玩笑或恐吓! 既然那些荆棘已经枯死,说不定上面已经沾满了病毒,所以无论如何是不能回头的,那就只有忍痛往前跑了。 让我欣慰的是,前面的荆棘丛终于稀疏起来,然而身后追逐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是我已经开始疲惫了吗?为什么感觉脚下的土地似乎变软了?不对,此时的地上,已经开始出现大片的绿苔藓,跟小树林那边的植被一模一样! 这里极有可能是沼泽,所以不能再往前面走了! 我果断停下脚步,却已经晚了,淤泥已经没过了鞋面! 身后的一目五先生似乎全无察觉,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见我停脚后,愈发兴奋的吼叫着准备扑过来。 “别动!”看他那幅样子,我实在不确定是否能跟他沟通交流。然而眼下这情形,如果放任它过来的话,我们两个都会玩蛋! 然而他动作只轻轻停顿了下,继而又很快冲我呲牙示威。 正是因为那一顿,让我看到了议和的希望,我大声提醒他,“看看你的脚!我们进入沼泽区了!” 这次我提醒晚了,他已经在那边试图挣扎迈步,结果整个人忽的沉下去了一半,淤泥已经到腰那里了。 “不想死就听我的!”我警告他,“千万别再动了,动的越厉害,死的就越快!” 看我一脸郑重,他总算老实了下,试探的动了几下,结果又沉下去一些,这才老实不动了。 抬起手瞪着眼睛看我,依旧是满脸的不友好。 见他不再攻击,我便暗自松了口气,终于可以集中精力思考眼下的处境了。 “有人吗?喂,周围有没有人?”我边喊边打量四周,却是连声鸟鸣都没有听见。 方才几关一直跟在旁边的小白脸此刻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偌大一片空地,只剩我跟一目五先生干对眼。 既然没有外援,只能想办法自救了,淤泥已经快到膝盖处,再不想办法逃离这里,我们只会越来越危险。 我慢慢伏下身,将自己平趴在地上,双臂伸开,尽可能的将身体接触地面,然后尝试着慢慢将脚□□。 见我有了动作,一目五先生又要再动,这次被我及时喝止住了,“别动!我先试下能不能出去,然后再想办法回来救你。” “嗷嗷……” “不相信我?”我终于□□一只脚,放松的笑了笑,“这种情况,你还有别的选择么?再说,是你来主动追我的,我却没有至你于死地的理由。” “嗷嗷嗷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终于,另外一只沾满青泥的脚也成功解救出来,我开始像旱地的地鱼一样,借双臂游动着慢慢前进。 得小心避开来时踩到的地方,那附近的淤泥已经苏醒了,我试探着往长着小灌木的地方爬去。 抓着它的根茎扯了扯,长的很牢固,我试探着靠过去,慢慢站起来,往附近更大的灌木丛走去。 谢天谢地,踩到的是坚实的土地,我似乎……暂时自救成功。 后面一目五先生吼叫声愈发的大了,“嗷嗷嗷嗷……” 淤泥此时没过了他的胸口,很上去已经凶险之极。 “别动!我这就过去救你!” 摸摸口袋,只找到了两根鞋带,并在一起有一米长,周围的灌木枝又太细弱,根本经不起一目五先生的体重,但是附近又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利用。 我将牛仔外套脱下来,伸开袖子比了比,即使站在最近的硬地上,还差一段距离。 外套布料很结实,根本撕不开,在我忧疑不定时,一目五先生脸上凶狠已经全然不见了,取而代言的是惨兮兮的求助。 我犹豫了下,把背心和裤子都脱了下来,跟外套袖子固定打结,在对方震惊的视线里抛出去,“抓住!” 他抓住了衣服,却不敢用力,担忧的望着我。 我将双脚固定在灌木丛里,抓着另一端用力拉,“你别站着不动了,快点用力爬出来!” “嗷嗷……” “有什么话,等出来再说!” 他抓住绳子,开始奋力往外爬。 太沉了,我不得不将袖子在手上挽着打了个结,以免绳子从手中滑出去。 等一目五先生爬到硬地边缘时,我双臂也快断掉了。将绳子扯过来拆开,再把粘满污泥的裤子和背心穿上。 这种粘乎乎湿中嗒嗒的感觉很不好受,但是我还没心大到在这种环境下只穿内衣的地步。 一盏茶时间早已过去,一目五也放弃了追逐,他爬出沼泽后,就安静的坐在距离我两三米外的地方,时不时偷偷瞄我两眼。 我有些烦躁的站起来,扬声道:“有活着的东西没?” “我,我在这里,”小白脸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清清嗓子,“恭喜夏姑娘通过了这关,健康与勇气的测试。” 健康与勇气?这群妖怪还真他会玩! 我一将拔下来的小灌木踢进沼泽,缓缓吐气道:“你们最好祈祷我今天过不了关,不然的话,今天我所承受的这些,改天一定要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们!” “……啊哈哈,夏姑娘真爱说笑,这些规矩都是自老一辈那里传下来的,跟我们可没有直接关系。”他笑的有些心虚。 我问:“是针对所有人进行的测试评估,还是仅仅针对我们人类进行的?” 沉默片刻后,他弱弱道:“后者。” 明白了,我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子神,又名时神者,是掌管十二时辰的妖怪之首,只是听从上头的命令行事罢了,姑娘所受这些委屈可怪不得我……” 我咬牙道:“下一关吧!” 他立刻讨好道:“下一关是文试,姑娘不会再像方才一般辛苦了。” 管它文试武试,我的耐心快要被这帮妖怪给耗完了!但是我已经站到了这里,就必须把所有关卡都顺利通过,不然今日这诸多苦头,岂不是白吃了?! 果真如子神所言,第六关是文试,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书屋里等着我们的到来。在他身后,截满了书简。 “姑娘,来,坐。”老者无视我浑身洋溢的烂泥和恶臭,冲我坐了个请的手势。 等我落坐后,他从旁边拿出一本厚书放到我跟前,“这上面,记载了我们妖界有始以来的种族和特性,请在两柱香时间内将它们看完并牢记。” 我用手指比了下书的厚度,狐疑,“两柱香?” 老者微笑,“没错,两柱香。” 说罢便取了一柱点上,插到香炉里。 看上去像是刻意刁难,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强上了。 我翻看书页,轻声念道:“太岁,乃大地之气经由岁月提炼幻化成妖,初为肉团,为百众妖所喜食。太岁稀少,然侥幸生存的太岁,进化千年之后拥有灵智,可幻变异形可吞噬万物,即成人、妖、鬼、神所忌惮畏惧的大妖。墓鬽,多生于古墓宝藏,遇血则化妖,日照则魂散,重新化为宝藏,然身透邪气,携带贩卖则不祥,易招血光之灾……” 这本古书里,记载着各式各样我生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妖怪,其中有忠、有孝、有善、有恶,有柔弱似水的痴情女妖,亦有冷酷凶残的毒怪。 妖怪的世界,果然光怪陆离,奇特非常。 文字配着栩栩如生的简图,不知不觉竟让我看入了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恰好合上封面的那一刹那,老者便将它自我手中抽了过去。 老者道:“我来考考姑娘记得如何了,戾屠,可知何物?” 我想了想,道:“杀人兵器所化,杀人越多,则戾屠灵力越强,向来只服从第一任主人,凡想试图控制戾屠的人,都会被它杀死,并且将其灵魂吞噬。戾屠多与主人随葬,鲜少生存于人间。” 他微微点头,“木魌呢?” “魂自驱鬼人所戴的面具,山间桃木所制,历经六代主人之后,木魌开始拥有灵性,普通人不可再佩带,否则木魌便会将其身体占据,再也从脸上取不下来……直到人脸彻底成长面具上的样子方可脱离。”说完之后,我自己手臂上也随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老者微笑,“在我们妖界,还有一种妖怪,由犯下罪孽的方外之人死后所化,可诵经文、渡亡灵,待善业积满,便可脱离妖身,重入轮回……” 我失声道:“是诵魂蝉!” 老者点头,赞扬道:“姑娘记忆相当不错,但恕在下仍然不能放你过此关。” 我不解,“为什么?” 老者道:“你既然熟知众妖特性,可分辨得出,我是什么妖怪?” 这倒是难住我了,只因他长的与人类一模一样,自我进书屋起,便当他同类,如今由他自己说出来,才知道竟然是妖怪…… 当我把方才记下的东西在脑海里全部过了一遍后,依旧没有发现老者的身份,正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点,这房间是木屋所制,地板及房内摆设,均是木制!甚至包括书架上的书,也是树木的所制! 我顿时恍然大悟,“你莫非是木客?!” 木客,一种与人类酷似的妖怪,手脚可随心化为刀锯,长年生活在悬崖峭壁上,吃木屑、住木屋。 古时,人类砍柴不便,木客便用手砍树,拿木头与人类交换物资。 老者点头,“没错,我正是木客。我如今已有三千五百岁,曾经与人类做朋友,相处融洽。十五年前,我自人间返回妖界,便再也不想出去了。” “为什么?” “我是木客,汇聚百木之灵而生。你们人类已经足够强大,已经再用不着我们这些朋友了。而且外面的树木终归有限,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树木就会被砍伐一空……过去的那些森林和风景,再也不会有了。” 我猜测:“因为我们过度开采资源,所以你就开始讨厌人类了,对吗?” 木客不置可否道:“或许吧,以前大家都是向往外面的世界,现在人间已经大不如前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在外面生存的妖怪都会回来居住的。这样,妖怪与人类各自生活,互不打扰,也很好。所以你当明白,我既然已决定与人类划清界限,便不想要一个人类作我们的首领夫人。毕竟,白大人的身份非常特殊,他决定主宰着我们妖界的存亡兴衰。” 沉吟片刻后,我说:“你的立场我明白,但是我也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木客微笑,“姑娘但讲无妨。” 我定睛望着他,语气真诚道:“身为人类,没有谁会比我们更热爱自己的家乡。但是,我们也要生存,所以有时会迫不得已采用一些极端的手段。这些手段有时太过自私,所以造成了许多无法挽回的错误,有些错误,我们已经意识到了,而且已经开始挽求和修正。譬如我大姐,最近几年只要工作有闲,她都会跟同事去做义工,植树造林,四处宣传环保。你不能因为他们人数少、声音微弱就彻底忽视他们的存在。小时候父亲曾跟我说,宁恋故乡一撮土,莫恋他乡万两金。妖界的确很美,比我的家乡要美丽的多,然而这里却终归不是我的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坚定的认为,我的家乡会好起来的,我、我大姐、还有我认识的所有的人,都不会允许它再糟糕下去了。希望有天,我们那里会再度漂亮起来,到时,肯定有许许多多的人跟我一样,期待着你能再去那里做客。” “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到那一天么?” “能,一定能!” 几分钟后,我在子神的带领下来到第七关,那是……风隐居住的地方。   ☆、第98章 久不思归 小白脸神情恭敬道:“夏姑娘请在此稍等,负责此关测试的人稍后就来。” “这关测试什么?”前几关又是面试又是家审的,连身体状况和经济状况都核查过了,我实在是好奇最后两关还会再测些什么。 他神神秘秘道:“这个……请恕在下不能告知,稍等。” 说罢隐身而去,房间便只剩下我一个人。 古色古香的布置,中间还置着紫金双耳香炉,上面不时环绕着袅袅白雾,空气中隐有暗香浮动,让人嗅之后愈发神清气爽,倍加精神。 不得不说,身为妖怪的首领,风隐还是很会享受生活的,而且品味也相当不错。只是我现在满身泥垢,与这里实在格格不入。 在房间踱了十几个来回后,始终不见有人出现。 这种无聊等待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两个梳着云髻的少女走进来,手里合拖着淡绿色的服饰。 少女柔声解释道:“不好意思,夏姑娘,几位长老临时有急事,所以测试暂时中断,特意命我等来服侍姑娘沐浴更衣。”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等了这么久都不见人。 少女将我带到浴室,将木桶拿草药清理一遍,然后用竹筒引了温泉到木桶内,并在上面洒下各色花瓣,正要过来宽衣的时候,被我出声制止,“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可是……” “我喜欢自己来。” 其实我不介意洗大众浴池,但是在别人的注视下洗澡,倒是有点为难。 她们出去后,我将脏衣服脱了下来,先用温泉水把自己身体冲洗了一遍,才惊诧的发现被荆棘丛划出来的伤口竟然全都不见了,皮肤白净光滑更胜从前。 跳进木桶后,我将眼睛闭上,开始思索方才刚去的几点,总觉得有些地方好像不对。 前几关时,小白脸都不吝啬告诉我要测试的内容,可这一关,他却选择了避而不谈。 两个侍女模样的女孩说,长老们临时有急事,所以测试中断,会有什么事,比他们首领婚姻大事还要重要? 温泉的水浸泡着皮肤,让紧绷了良久的神经得已放松,然而在我思虑片刻后,又再度警惕起来。 不能再泡下去了,虽然猜不透这其中会有什么玄机,但现在并不是享受的时候。 想到这里,我立刻站起身来,却听到门嗄吱一声,竟然被人推了开。 “谁?!”我立刻抱着胸又蹲了下去。 “是我。”来人关上房门,从容自若的走进来。 是风隐?我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振振有词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地盘,为什么我不能出现在这里?” “我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洗澡。” “那你还进来?” “我为什么不能进来?”对方厚颜无耻的说。 “出去!”我转过脸,有些怒了。 他有些犹豫,“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那多没面子?” 我平常认识的风隐,虽然行为称不上绅士,也绝对不会强行窥人洗澡的下流事,所以……他这又是搭错了哪根筋? 我眯起眼睛,假意放松道:“那你过来吧。” 他意外,双脚却站在原地不动,“啊?你叫我过去做什么?” “要一起洗吗?” “……” “砰!”门再次打开了,却是被人用脚踹的。 是我眼花了么?竟然看到另一个风隐自外面火冒三丈的冲了进来…… 先前进来的风隐立刻气弱,“白大人……” “出去!” “可这是例行测试……” “你还要怎么测试?接下来跟我老婆一起洗澡吗?” 静默两三秒后,原风隐砰的变了样,竟然是先前那个梳云髻的小美女,跟我歉意的躬下身,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风隐挥手,门啪的又关上了,房间里再度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气,眼睛都往外喷着火,“你连我都认不出来,竟然还邀请她跟你一起洗澡?” 我无力,“一模一样好吗?连声线都一样,你要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心平气和的区分?再说了,谁知道你们妖界测试会这么无聊,竟然会让人变出一个假人出来……你——” 他愈发怒了,“夏三断,你不怀疑刚才那个假货竟然怀疑我?” 这下我基本上能确定了,眼前这个风隐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真的…… 我问他,“你要一起洗澡吗?” 他先是一怔,随即红了耳朵,别过脸,“不要!” “真不要?” “我说了不要!”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夏三断!你别过河拆桥……” 我淡淡道:“你不出现也没什么,两个女人又能怎样?” 他气急了,“你——” 我继续说下去:“而且我作为未来妖界首领夫人,她也不敢真把我怎么着。” 他愣了下,背过身冷哼,“快点把衣服穿上,接下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搞什么东西!” 我立刻从木桶里挑出来,飞速换上衣服,“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跑进来?难道……” “没错,你所经历的那些事,都不是在现实中发生的,而是源自于幻景妖界,那群老头子们布置出来的。你们的一举一动地,都在他们的掌控中。” 我问:“这么说之前我跟一目五先生身陷沼泽是假的?” 风隐道:“假的,不过谁都没想到你居然会返回去去救它。” 原来是假的,难怪我方才没有在身上发现受伤的痕迹。 “你在这个时候进来,不会对测试结果造成什么影响吗?” “没想那么多……只是不能忍受别人占自己女人的便宜,就进来了。” 小女孩留下的衣服虽然好看,但是穿法太繁琐复杂了,内衬里衫杂七杂八加起来竟然有四五层! 我跟那些飘带较了半天的真儿,风隐忍不住道:“怎么还没好?” 我说:“款式太繁杂了,不好穿。” 风隐转过身,泄气,“笨,我来。” “哦,好。”我张开双臂,由着他在衣服上摆弄。 有人曾说,男人最帅的时候就是专注做事的时候,我想说:在一个女人眼中,男人最帅的时候就是他把心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风隐动作笨拙的将挽成死结的丝带解开,将它们配对之后系到一起,然后拉远端详,大概觉得不满意,所以重新解开再打结。 “差不多就行了,”我看着他的脸说。 “等下,别着急。”他却不看我,全神贯注的跟飘带和丝绳作斗争。 我心情突然好起来,“还是我来吧!” “不行,别乱动!”他一本正经的阻止我,动作不停,手上却忍不住抱怨,“女人的衣服怎么这么麻烦……” 花了好半天功夫,他终于把所有的结都打好了,退后一步,很满意的端详一番,“嗯,不错。” 不错?应该不是夸我而是在赞扬自己的手艺吧?肯定是的。 我穿上鞋子,满意的在地上连踩几下,“好了!咱们走吧!” 见风隐站在原地不动,我便重复了一遍,他才幽幽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强行冲进来,却忘记要怎么出去了。” 我疑惑,“什么叫怎么出去?” 风隐道:“你难道忘了我刚才说的话,这里并不是现实,而是长老们齐力布置出来的幻境……如果得不到长老们的允许,我们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我说:“你身为妖界首领也不可以出去么?”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太冲动的表情,“强行进入幻境后,法力是施展不出来的。” 我问:“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风隐猜测,“至少要表现得让那些长老们满意吧,从现在咱们的处境来看,这帮人好像没有放我们出去的意思。” “那怎么才能让他们满意?”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于是,作为普通人类的我和失去法力的他两个人便在门槛上坐下来,苦思对策。 我问他,“经常听你们提起妖界长老,他们都是什么人?” “妖界长老是以资历入席的,目前妖界一共有六位:太岁、影姬婆婆、首阳神、言灵、蛮蛮、还有金华之猫。” 影姬婆婆我见过,其余几位也都从木客那本书籍上看到过,但是金华之猫……竟然也是妖界长老?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是我们家的苗飞吗?” 风隐点头,“没错,正是它。” 真是没想到,还以为我们苗飞只是小伙子呢,没想到竟然混到长老级别了么?! “你别心存侥幸,”风隐忍不住泼我冷水道:“即使苗飞同意我们出去,还有剩下五位呢?只要他们任意一个人的结界不消除,我们便没办法回到正常的世界当中。” 六位长老,众口难调,我开始进行冥思苦想对策,风隐却在旁边漫不经心的捏我手指玩耍。 我忍不住道:“你也来想办法好不好?别把希望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 他总算是恢复了冷静,说:“这主要是针对你的测试考核,我还是尽量不插手的好。” “真不插手?” “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小建议。” “譬如说?” “你可以根据他们的喜好各个击破。” “收到!”我立刻起身,风隐好奇的跟在后面,“去哪儿?” “找鱼!” 既然选择各个击破,那当然先挑最容易下手的那个! 根据风隐的提示,我们来到伏波宫里的醉液池,这里饲养着各式各样的鱼。 跟我过去的见到的不同,它们即肥且壮,而且完全不怕人,漂浮在水面上游来游去。 风隐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这些鱼是上任首领白泽亲手饲养,没想到你竟然把主意打到它们身上。” 估计这些鱼也安逸惯了,竟然没有一丝危机感。所以我轻而易举从水里面拖了一条大鱼上来,“是你告诉我这里有鱼的……” 风隐有些无语,“我没想到你居然是想要吃它们……” 我纠正他,“不是我吃,是送给别人吃。” “反正下场都是死,填进谁的肚子里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这么大个儿的鱼,我是不敢吃的,谁知道会不会像南海蝴蝶一样,吃下去身上长出鱼鳞出来?苗飞就不一样了,作为法力高强的大妖怪,吃一两条应该没什么问题。鱼啊鱼,你说,能被妖界长老金华之猫吃进肚子里,是不是你的荣幸呢?不怕不怕,这只是幻境,现实中的你是不会死的,所以不要再作无谓挣扎了吧!” 鱼儿扑腾了几下,躺地上不动了。 风隐在我后面幽幽道:“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旁边那位仁兄,过来帮帮忙好不好?”鱼太大了,我不得已请求支援。 他起先只当作没听到,后来被我叫烦了,才不情愿伸出一只手,帮我抓住鱼尾。 我们两人把大鱼抬到碧波宫的厨房里,作为妖界的白宫,伏波宫的厨房比我想象中更大更宽敞。 我将它扒掉内脏后放到案子上,认真思考起采用什么方法烹饪更合适。 “红烧?水煮?清蒸?” “呜喵喵喵……” 哪来的猫叫猫叫?!我惊讶四处打量,突然看到苗飞自屋顶烟囱里滑下来,落地之后抖一抖,毛色光滑鲜亮,一点灰尘都没有粘上! 我欣喜,“苗飞,你来啦!” 苗飞伸出爪子比比案板,“喵喵……” “先给你来个生鱼片怎么样?” “喵喵~” 鱼肉细腻,片过之后摆在盘子里薄如蝉翼,呈现出透惑的原始美味气息,旁边再配上妖界大厨密制的黑肉酱,竟真有几分勾人食欲的姿色。 苗飞已经坐于桌前翘首以盼了,脖子上还系着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彩虹三角巾……   ☆、第99章 久不思归 当我准备把盘子端过去时,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条黑色野猫,将盘子夺了过去。 它体形很小,长相难看,最多只有人类拳头大小,但身后却拖着一根两尺来长的尾巴。 首阳神,猫形狐尾,嗜酒如命,平日懒于行走,喜好借助别人的之力搭顺风车,遇之则有美事发生,故称之为喜神。 野猫?喜神?虽然提醒自己不该以貌取人,但将两者接合起来还真有些难度。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风隐,“它是谁?” 风隐道:“首阳神,妖界六长老之一。” 在我确认对方身份的时候,苗飞已经扑了过去,两只猫,不,两位妖界长老已经迅速扭打在一起。 “呜呜呜呜……喵!” “喵喵喵喵喵……” 风隐幸灾乐祸道:“看来你得再给它们切一盘了。” 苗飞虽然体形圆润,但是跟首阳神战在一起并不占优势,两者相争不下,却都很默契的托着头顶的盘子防止它和倾斜打翻。 我说:“你能不能先劝住它们暂时不要打?” 风隐道:“我才不管,谁让它们把集体把我们困在这里,反正打不出什么花儿了,随它们去,咱们就当免费看场戏。” 那边两只猫战的愈发起劲儿了,不但动手,连嘴上也不闲着。 “呜呜呜呜……喵!” “喵喵喵喵喵……” 我动作飞快的又切了一盘,两只猫这才收爪,我将两个盘子放到桌子两边,“这是你的,这是我们家苗飞的,吃了还有,不准争。” 两只猫齐齐点头,坐起来滋滋有味的享用起美食来。 它们两人虽然长相迥异,但是举止动作类似,此刻的首阳神脖子里也系着一条围巾,甚至欢喜的神情都相差无几。 我说:“它们……感觉有些地方好像。” 风隐道:“当然,因为它们是同时出生的两兄弟。” “啊?谁大谁小?” “这是个未解之谜,所以两个人现在还经常为这个问题争吵。” 苗飞竟然还有个兄弟,居然也是妖界长老之一!我以前只觉得风隐这个妖界首领言行不是很靠谱,如今看来,大家都差不多的样子…… “现在苗飞和首阳神都进来了,是不是要把剩下的四位长老也想法弄进来,咱们就能出去?” 风隐道:“不用全部进来,六个长老进来四个,这幻境就能自行破除。” 剩下四位长老分别是太岁、影姬婆婆、言灵和蛮蛮,其中我只跟影姬婆婆有过一面之缘,剩下三位……好像都没什么把握。 正当我苦思冥想的时候,风隐道:“影姬婆婆多年前便盼我早日成家生子,所以想必不会为难我们,你只用在太岁、言灵和蛮蛮三者选一个就好,无论采用坑蒙拐骗何种手段,只要能把它们弄进来就算成功。这就是第七关和第八关,评测的是智慧和处事应变能力。” 我把其余三位的资料在脑海中迅速过一遍,太岁虽有灵智却无七情六欲,应该是最古老的妖怪,所以要最后考虑。 蛮蛮产自北海大荒,是一种雌雄各一半的□□鸟,虽然喜食酸与,却从不接受引诱,所以并无任何性格弱点。 那么剩的下只有言灵了,它是人类谎言聚焦而成的怨灵,只有在情绪愤怒到极点时才会出现,言出必灵。 我斟酌再三,最终选择了言灵。如何激怒言灵迫使它现身,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然而我搅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那边苗飞和首阳神已经将生鱼片吃完了,眼巴巴的对着空盘子等待着。 我问风隐,“如果接下来没有人愿意进入幻境的话,咱们四个是不是都出不去?” 风隐说:“没错。” “这个幻境范围有多大?” “六位长老联手塑造的幻境,应该远远超过碧波宫的规模。” 思索片刻后,我又追问:“幻境跟现实有什么不同?” 风隐想了下,道:“这是源自真实的幻境,跟现实应该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毕竟是假的,所以一旦现实中的东西进入,所对应的幻境就会消失。” 我不自禁的扬起嘴角,“那也就是说,这仆幻境里,除了苗飞和首阳神外,另外四位长老的化身应该都在这个幻境里,对吧?” 风隐眼睛也亮了,“没错。” “六位长老目前在妖榜上是怎么排的?” “单纯论排位,金华之猫仅次于我,太岁、影姬婆婆、守阳神紧随,言灵和蛮蛮排在最后。但是太岁和影姬婆婆是大荒古妖,近些年不参与武力比试,只保留原始排位,真要打的话,应该要高于金华之猫。” 我说:“要是苗飞加上首阳神的话呢?” 风隐正色,“它们两兄弟要是联手,在妖界无人能与之抗衡。” “太好了!”我趴到桌子上,看着苗飞,“苗飞,我现在遇到难处了,需要你帮忙。” 苗飞两只眼睛睁眼的跟蓝玻璃球一样,“喵~” “还有你,首阳神,”我用手指敲敲盘子,“如果你们能帮我找到幻境中的四位长老,并且将他们抓住。回到现实里,我把整个伏波宫的鱼都给你们弄来吃,一天一条,三百六十天咱们换着花样儿来!怎么样?” “呜喵喵!”两位长老立刻来了精神,对视后将爪子抬起来与我击掌。 我爽快的在它们爪子上拍了下,“就这么说定了!” 苗飞跳下椅子,身形突然变得灵活起来,原地跳跃了两下,竟然化成一道闪电飞了出去。 首阳神也不甘示弱,飞快跟于其后,两人眼眨便有消失在我们视线里。 有道是兄弟同心,齐力断金!大概去了有四五个小时后,四个长老被打包系在苗飞背上给带了回来。 首阳神蹲在一边,得意的晃着尾巴,还不示弹出锋利的爪子给我看。 见我一脸不解,风隐便道:“它在跟你炫耀说自己出了很多力气。” 我顿了下,酝酿出幼儿园老师夸奖小朋友的语气和崇拜表情,“太厉害了,你真棒!” 首阳神眯起眼睛,“喵喵~” 苗飞性格要沉稳些,并不像首阳神一样邀功请赏,而是用尾巴将背上的长老扫落下来,老老实实蹲在一旁。 四位长老坐在地上,除了影姬婆婆带着笑容之外,其余三个都没什么好脸色。 安桃池塘的事,我一直感激影姬婆婆出手帮忙,虽然明知道眼前的人是幻影,却也无法像对待旁人一样对她。 我把她扶起来,不好意思道:“婆婆,对不起,用这样的方式把你请到这里。” “没关系,只要你能跟白大人顺利走到一起,再给我添个小龙孙,老婆子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风隐立刻搬了椅子过来,“婆婆请坐。” 影姬婆婆坐下,慈祥的看着我们。 风隐道:“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进来的?” 听闻此言,我不由惊讶,“难道婆婆不是幻影?” 影姬婆婆点头,“我自幻境造成便在这里等着,没想到你们竟然来的这么快。金华和首阳神这对兄弟,生来便性格不合,今天竟然破天荒的联手并肩,真是奇迹。” 我蹲在地上,打量绑在一起的三位妖界长老:一朵酷似老蘑菇却长了手脚胡须的精怪,一只半边红半边绿却生着四支翅膀的彩雀,还有一根全身透明的大白萝卜。 不厚道的说一句,这三位长老外貌还都挺让人有食欲的:老蘑菇炖小鸡、可乐翅膀、脆萝卜蘸酱…… 老蘑菇,哦不,太岁长老用它那双死鱼眼盯着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用什么方法才能逼出三位长老现身,依照最初的打算,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为他们设置个大逃杀之类的关卡,现在细想似乎不太合适,毕竟是妖界的长老,伤了他们颜面是一,而且也未必会激他们进入幻境。 那点委婉点好了! 我兴致满满的提议,“反正大家也出不去了,不如咱们来做游戏打发时间吧!” “不要——”老蘑菇和白萝卜齐声拒绝。 然而却有人同意,苗飞和首阳神两个兴奋的摇着尾巴,“喵喵~” “咱们民主一点,少数服从多数,同意的举左手,不同意的举右手!”说完,我自己先举起了左手,苗飞和首阳神也飞快的抬起左边的爪子。 “不举手表示弃权!”我又补充了句。 这下,三位不想理我们的长老立刻便举起了右手。现在投票结果是三比三,打平。 我求助的看向风隐,做了个拜托的表情,他这才举起左手,我们又成功增加一票,四比三。 大势已定,我正要宣布胜利的时候,影姬婆婆也笑眯眯的举起了……右手! 四比四平! 我竟如何也想不到,影姬婆婆这边会拖我们后腿。 “喵喵~”首阳神郁闷的冲影姬婆婆叫两声。 影姬婆婆笑道:“我就罢了,太岁和蛮蛮年纪太大了,老胳膊老腿跟你们年轻人玩游戏,实在不合适。” 风隐耸肩,用一种我已经尽力了但是没办法的眼神看着我。 我却不甘就此放弃,索性用手指掏掏耳朵,“初七,睡醒了没有?” 初七迷迷糊糊的爬出来,“唉哟哟……主人,什么事啊?” 我问它,“想不想吃东西呀?” 它答的飞快,“想!” “想不想跟几长老玩游戏呀?” “想!” “那给我举左手好不好?” “好!” 现场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初七高高举起的小蹄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前两天一身体不是很舒服,提不起精神码字……今天起恢复更新,实在抱歉。   ☆、第100章 久不思归 初七的一票,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让我拿到了游戏的决定权。 “很好,目前四比三,既然大多数人都选择将游戏进行下去,相信几位长老也不会反悔。我现在宣布今天要玩的游戏,丢手绢和老鹰捉小鸡,首阳神、苗飞、初七,你们说好不好?” “好呀好呀,”以初七为首的小朋友团欢雀跃着跳起来,老蘑菇这边却皆是生不如死的表情…… 考虑到影姬婆婆刚才投了反对票,我便主动道:“影姬婆婆,您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可以不参加。” “婆婆来玩呀,来玩呀!”初七在那边继续蹦着喊。 影姬婆婆笑眯眯道:“好,那我就陪你们玩玩。” 视线扫向老蘑菇时,它立刻道:“其实,我年纪也不少了,只是看起来脸嫩而已……” “婆婆都玩了,您怎么能不参加呢?” 可能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初七竟然不怕死的刮着脸喊,“长老竟然说话不算话,羞羞……” 苗飞和首阳神也跟着挥尾巴,还把屁股转过来不停的扭动。 以我对苗飞的了解,这样的行为大概意思是:既然你不要脸,那我就给你屁股好了。 当众被羞辱,这对妖界几位长老来说实在太要命了,蛮蛮先抗不住飞了起来,“玩就玩!” 老蘑菇也紧跟着举起手,“那我也参加!” 三位长老里面只剩下言灵还在沉默抵抗,太岁冲它道:“我们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了,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真让孩子们瞧不起你么?” 言灵苦着脸郁闷,“投票时我就已经说了不玩,如今怎么能再改变立场呢?” “那你是不打算玩了?” 言灵烦恼道:“我……不知道。” 毫无节操的老蘑菇开导它,“笨,你只是个幻影而已,又不是真的言灵,说话不算话一次又能怎样?”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说是不是阿蛮?” 蛮蛮鸟点点头,“反正玩不玩都是失约,那就随便喽。” 言灵陷入进退两难的局势,正迟疑着准备加入我们时,旁边空气却突然被撕裂出一个黑洞,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子跳了出来,劈手将它打倒在地,言灵吐出一口黑血,慢悠悠的随着空气消失了。 老头子冷哼,“少来坏我名誉,说话不算话,你配称什么言灵?” 旁边几位小朋友都被这突发状况给震住了,我走过去,“不知道您是……?” 老头子负手,“我才是真正的言灵!” 很好,六位长老真身已经到了四个,目的达成。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是:游戏还要不要继续呢? 一个小时后,我们回到了现实中,此时我最想做的是好好睡一觉,谁都不要来打扰。 风隐如了我的愿,在他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我做了个无比甜美的梦。梦里,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一片芳草地上,暖风轻轻抚面,隐隐有还花香缠绕在鼻间。 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风隐不在房间,只有一个笑容甜甜的小姑娘守在门口。 听到我起床的声音,她立刻走进来,躬身招呼道:“夫人,您醒啦。” 我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应一声。 小姑娘又道:“白大人去北海巡视,估计得过两日才能回来,特意叮嘱小的跟您说一声。我是冥棺兽,以的事专门负责您的起居生活,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跟我说。” “冥棺兽?”我顿了下,想起来了,一种帝王棺木化成的四脚小兽,没想到变人形后竟然是这么可爱的样子。 我问她,“你还有别的名字么?” “别的名字?”她睁大眼睛摇了摇头,“还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 我问她,“那他们平常都叫你什么?” 她叉起腰,惟妙惟肖的模仿起那些人说话的架式,“喂!那个小妖怪!要不就是直接说:你给我过来!” 我见她身着紫衣,与肤色很相衬,便道:“我可以阿紫么?” “阿紫?”她轻声念一遍,眼睛亮起来,“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夫人!” 见她是真的喜欢,我也放松下来,“你们白大人平常都这么忙吗?” 阿紫飞快点头,“的确很忙啊!有时要化五六个身才能应付得来。” “五六个身?” “对呀,就像这次,一个白大人去北海,一个白大人去栖凤谷,还有一个白大人去了云之巅。” 还可以这么玩啊,本来我还想同他算之前闯七关的账呢,现在看他这么忙的份上就暂时算了吧。 阿紫端了青盐和竹筒过来,里面插着一棵狗尾巴草似的植物,还特意给我讲解示范,“夫人先拿这块软盐擦拭牙齿,然后将这棵灵须草放在嘴里,就可以清洁整个口腔了。” 我捏了捏那块青盐,果然是软的,擦到牙齿上微咸,气息却很清新。 擦拭完毕后依言拿起灵须草,同牙刷相比,它的茎实在太过细软,很让人担心它是否能胜此重任。 然而当我把它放进嘴里后,差点就要大叫起来,它竟然……会动!我的天,就像塞进嘴巴里一条毛葺葺的尾巴,很难用文字形容那种惊悚与震撼。 硬着头皮尝试了两次,我最终还是放弃了。 “还有别的么?” “有!夫人稍等!” 阿紫脚步飞快的跑出去,不多时拿了一根柳枝回来,一端被削皮打磨过后压制成了木纤维,虽然使用起来差强人意但是却好过灵须草太多。 不久后,阿紫又端来吃的,站在旁边跟我一样样的解释,什么御风谷啊竹间米帝王菜啊……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意外到了。 我指着一道酷似红烧肉的菜,问:“为什么叫帝王菜?” 阿紫压着声音道:“这道菜原本被称为龙涎菜,意思就是好吃的让龙的口水都流下来,因为避讳白大人的身份,所以经长老们商议就改成了帝王菜。” “这是荤菜还是素菜?” 吃起来肉香四溢,但是却一点也不油腻,而且口感,似乎也比肉类要爽脆的多,所以才让我有了这样的疑问。 阿紫道:“都是荤菜,妖界很少有素菜,因为即便是长在地上的野草野花,说不准也是修成了的精怪,所以荤素很难区分界定。” 我终于能理解风隐和初七为什么无肉不欢了,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主食啊!只是不知道,我这个纯正的人类,要是每天吃这些东西会不会发胖…… 吃完饭,阿紫带着我在伏波宫里闲逛一番。 走到醉液池时,发现那群正在游玩的鱼突然间便全沉了下去。 阿紫上前用手撩拨了几下,也不见它们上来,便好奇道:“怪了,平常见了人恨不得主动扑上来,今天怎么都转了性子?” 转脸看到我,“夫人,你……想干什么?” 我兴奋搓手,“我答应了苗飞和首阳神,要给它们做鱼吃,阿紫等下帮帮忙,我怕一个人弄不到厨房去。” 阿紫错愕,“您说要吃……吃这些鱼吗?” 我说:“想吃等下给你留一份。” “不,我可不敢吃。” “为什么?” “这里的鱼都是前任首领白大人养的,据说是从时间缝隙里带回来的镇宅宝物,比千年横公鱼还要难得,莫说是吃,外面的人连见一眼也不容易啊!” 我好奇道:“时间缝隙?那是什么东西?” 阿紫道:“时间缝隙是超越三界之外的独立之地,没有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据说时间缝隙的主人,名字叫做委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性别、身份和年纪,他可以通过时间缝隙,去任何想去的时间,到任何想到地方,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去任何想去的时间?” “没错,传说他可以操纵时间,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应该不会空穴来风吧。所以来自时间缝隙的鱼,每条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呢。” “所以也只是出身奇特了点而已,也没有别的其它作用……而且我已经答应了苗飞和首阳神,你们白大人也没说什么话,该吃还得吃。” 阿紫道:“伏波宫除了白大人之外您最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吃条鱼,就是吃了小妖,小妖也绝对不敢跑!” ……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棺材都不放过。 确定要吃鱼,但是怎么打捞是个问题,要不回去做个网什么的?我正在托着下巴琢磨的时候,阿紫却突然化了原形——一口涂着紫金漆的红木棺材,下面生着四条小腿。 “阿紫,你这是?”一时间,我有些无法把它跟方才的小姑娘联想到一起。 阿紫中气十足道:“夫人不是想要吃鱼么,阿紫这就去给您抓!” 说罢纵身一跃,棺材便落到了醉液池里,四条小短腿在水面上挣扎着划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晃晃悠悠的沉下去了。 我在池边满心期待的等着,过了大概有两分钟,阿紫便扑的一声从水里钻了出来,棺材在半空中七百二十度旋转,最终四脚完美着地。这漂亮的出水姿势,绝对值一百分没有疑问。 阿紫抖了抖身体,“夫人,鱼已经抓到,咱们回去吧。” 我上下打量,“鱼在哪儿呢?” 阿紫拍拍棺材,“装在这里面呢,不过现在还不能给您看,一打开怕它就跑了……这些鱼劲儿大着呢!” 于是,我和一口棺材慢慢走回了风隐的‘御膳房’。 中途阿紫还冷不丁跳了几下,问何故,答曰:鱼在肚子里扑腾…… 本以为我这天见识的已经足够多,没想到更新奇刺激的还在后面。 当我们来到厨房后,阿紫打开棺材,将快闷死的大鱼给放出来后,我竟然无意间瞄到棺材里竟然还躺着一具尸体…… 对于我的吃惊,阿紫显得很不解,“我是冥棺兽,本来就是吸取风水灵气幻化成的妖怪。棺材里面躺死人会很奇怪吗?” 不会很奇怪,但是……会动的棺材里面躺一具尸体,就真的很奇怪啊! 我问:“为什么不把尸体埋了呢?” 阿紫已经变成了满面笑容的小姑娘,“我也试过,但是肚子里如果空空的,就会无时无刻的感到肌饿难忍……所以不得不再找一具尸体放进来。” 自以为看过几本书长过一些见识便了解了妖界,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接触过尸体的鱼,苗飞和首阳神却吃的很香。 临别时苗飞舔舔我的手,吐出一枚方孔铜钱,首阳神在旁边看到了,也学着掏,大概是没随身带钱的习惯,用爪子在嘴里掏了老半天后果,只拔出一根鱼刺来…… 苗飞走后,阿紫比对着手指,声音扭捏的跟我讨要那枚铜钱,“夫人地位尊贵日后想必少不了宝贝,如果没有什么大用途的话,能不能将这枚铜钱赏给小妖?” 我将铜钱递给她,“那就给你好了,不过能告诉我你用它做什么吗?” “谢谢夫人!”阿紫欢天喜地的接过来,“金华大人是猫神,给的赏钱也带着喜气,可以用来辟邪除秽。我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不下饭,夜里也总睡不好,还老做噩梦。不知道是不是当时扒这具尸体的时候撞了邪……等会儿我拿根绳子将它串起来,挂到脖子上,嘿嘿。” 一个装着尸体的棺材精,口口声声说自己撞了邪……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开导对方。 阿紫是不是撞邪我不得而知,但是我自从目睹了她身体内的尸体当晚,就开始变得疑神疑鬼、魂不守舍起来……   ☆、第101章 久不思归 当时匆匆一瞥,只记得那具尸体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银纸,穿着古袍,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从露出的部分判断,尸体应该保存的非常完好。 接下来的两天,这具尸体就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无论何时都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 阿紫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关切道:“夫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问:“你……肚子里那具尸体,可还记得是从哪儿来找来的,又是什么人?” 阿紫摇头,“不记得了,小妖每次饿慌了都会意识模糊,什么时候吃到东西才会开始恢复清醒。” 我犹疑再三,提出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请求。 我说:“阿紫,我能看看那具尸体么?” 阿紫睁大眼睛,“可以呀,需要我把它吐出来吗?” 我连忙摆手,“不,不用,你只用变成原形,打开盖子让我看一眼就好。” 阿紫立刻化成四脚棺材,自己动手将盖子移开,那具尸体终于完整的呈现在我视线中。 这是一具女尸,穿着绿衫,从手部皮肤状态来看,除了更苍白些,其余跟活人没什么不同。 “揭开那张银纸!”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我做出这个决定,当我环视四周时,却是空无一人。 心突然间跳的很厉害,我手指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阿紫问:“夫人,您怎么了?” 我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我能……看下她的脸吗?” “没问题呀!”阿紫突然动手揭开了银纸,一张熟悉的脸毫无防备的出现在我眼前。 皮肤苍白,浅色眉眼,嘴唇微薄,虽然此刻它们都处于闭合状态,但是我却非常清楚知道它们长开时会是什么模样。 只因为那张脸……跟我的,一模一样。 试问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事,会比发现另一个自己躺在棺材里更可怕?! 阿紫四条小腿也跟着抖了起来,“夫人……小妖实在不明白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跟您长的这么像……” 不,不是像,那就是我! 不止是五官,她连手部虎口处长的小痣都跟我一模一样! 除了衣服之外,我们唯一的区别就剩下头发……她有一头非常美丽的长发,乌黑、浓密的长发,而我,头发最长的时候都没有让它们长过肩膀。 待内心震撼慢慢平静下来后,我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脸,柔软、光滑,只是没有温暖。 倘若不是没有呼息,我一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而不是一具被阿紫不知从何处扒拉出来的尸体。 我问:“阿紫,能不能好好想想这具尸体跟着你多久了?” 阿紫哆哆嗦嗦道:“虽然不记得具体时间,不过应该没多久,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吧!” “阿紫,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夫人请说。” “今天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对谁都不要说出去。” “要,要是白大人问呢?” “也不准说。” 迟疑了好一会儿,阿紫才道:“夫人放心,我既然选择跟您,就会绝对衷心,今天的事,我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去的!” 事后,我又将银纸放到的脸上,阿紫也将棺材合上,变回人形,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夫人,您不要多想,也许……只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我心里头乱槽槽的,也顾不得她在那里自言自语了。 接下来的时间,在房间闷了半天,直到梁雪过来,我才从这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中解脱。 梁雪自从进进妖界,便开始如鱼得水,整个人精神都变了,眉尖微微上挑,眼角一点粉红,看起谁都眸眸含情的样子,让人不由脸红心跳。 她以前也漂亮,但是没这种鲜活和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妩媚,明明容貌和动作都没太大变化,却让人感觉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夫人,”梁雪娇滴滴的唤我,待阿紫出去后,立刻换了一幅表情,“啧啧,白大人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比我那乱糟糟的妖窝要漂亮多了!” 我打起精神,调侃她,“要不你过来住几天?” 她连忙推辞,“那就算了,我那里虽然不漂亮,但毕竟住着舒坦,而且几位大人也说了,妖怪住处和自身修行有关,我是水妖,本就不该住在这种地方,会折寿。” “折寿?你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啊!你想想,白大人什么身份?他是龙啊,而我只是个小水妖,倘若换了地方,是不是就会显得很奇怪?” 闲聊几句后,我好奇问她,“你最近几天都在忙什么?” “熟悉妖界,交朋友啊!”梁雪兴奋道:“我现在有点像掉进米缸里的老鼠,有点乐不思蜀了。三断……你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是发现了,我揉捏额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安静下来,坐到我旁边,“到底怎么了?” “我好像遇到麻烦了。” “麻烦?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我思虑了会儿,决定把这件诡事告诉她,毕竟我在妖界,只有一个可以诉说衷肠的靠谱朋友,我现在需要她的帮助。 “如果,你发现一具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把梁雪问住了,她愣了会儿,思忖道:“怎么个一模一样法?仅仅指长相么?” “五官除外,手上的痣,形状和位置都一模一样,摸着她的手,你就像是在摸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完全没有接触它物的感觉……” “前者还可以说是巧合,你摸她感觉像摸自己……这点也太吓人了吧,明明是两个人啊,这怎么可能呢。” 我叹气,“我今天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梁雪睁大眼睛,“不是吧?” 我便把在阿紫那里见到女尸的经过说与她听,梁雪听到后来也皱起了眉毛。 “你确定只有头发不一样?” “确定。” “怎么会这样子?不过三断你别担心,我最近几天结识了不少热心的好朋友,到时我傍敲侧击的跟他们询问一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感觉这件事好像很严重,你最好别跟旁人说……甚至包括白大人。” 我定晴望着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而已。” 梁雪立刻起身,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冲着你今天这份信任,我一定要查出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那就拜托你了。” “客气,咱们什么关系,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拜拜!” 将梁雪送走后,我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阿紫端了些吃的进来,见我没什么食欲,便道:“夫人,您还是吃些吧,要是白大人回来,看到您这幅精神不振的样子,肯定要责怪小妖没服侍好了!” “他明天能回来么?” “最迟明天回来!” 我坐了会儿,多少吃了些东西下去。 晚上睡到半夜,隐藏觉得床前有人,我毛骨悚然的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双大手按住,“不用怕,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我立刻变得很安心。 “回来了?” “嗯,这几天我本该陪着你的……对不起。”他坐在床边,看着我说。 “没关系,累不累?” “有一点。” 我往里面挪了些,“那就躺在这里睡吧。” 他没有拒绝,从善如流的躺下来,手揽在我腰上,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婚期订在十天后。” “这么快!” 他轻声抱怨,“这怎么能叫快,你知道我等的有多辛苦么?等我们大婚后,再回人间补办婚礼。” “好,”我凑过去感受他的气息,用额头贴在他下巴上轻轻磨蹭,近两日的惊惧不安都慢慢随之消褪。 “别动,”他提醒我,“再动我就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了!” 我故作天真,“会发生什么事?” 他吻了吻我的嘴唇,带着点忍耐的怒气,“少装蒜,我不信你不清楚!” 我笑了下,用手放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打,“睡吧,有什么事,等养足了精神再做。” 他嘴硬,“哼,我随时都很精神。” 正当我们低语时,突然听到门嘎吱轻响,一个白衣人走了进来。 风隐搂着我,“不怕,还是我。”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等对方走近了,我才醒悟到,那竟然是另一个风隐! 记得阿紫之前好像提过,为了赶出婚期,风隐最近都很忙,分出几个身来处理事务,一个去北海,一个去云之巅……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现在被两个风隐注视着,我才有种被捉奸在床的羞耻感。 “你到底在看什么?”我有些恼怒,“还不快点变回一个人!” 后来的风隐却完全不理会我跟床上风隐的尴尬处境,保持沉默了大概十几秒,才幽幽道:“我以后再也不分出身处理事务了,现在看着你们,感觉就像是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却发现老婆跟别人睡一起……感觉糟糕透了!” 要不是风隐抢先抬手让他消失,我恨不能将枕头砸到他脸上。 我们用了大概十多分钟才把被破坏掉的温馨气氛给找回来,然而又一个风隐回来了…… 清晨,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饭桌前,风隐脸色也很臭。 我有气无力的招呼他,“吃饭啊,你到底在跟自己呕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昨晚的事感觉很不爽!” “谁让你自己变出那么多人来的?”说完这话,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提问,“你分出来的另一些自己都有独立意识行为,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受了伤的话,你自己会有反应吗?” “当然,”风隐板着脸说:“他们本身就是我的一部分,如果受到伤害的话,轻伤可以自己恢复痊愈,重伤的话,分.身就会消失,元神会集中到我身上来。” 受重伤会消失?看来那具女尸应该不是分化出来的身体了。 然而风隐接下来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在身体互不干预的情况下,如果原始主人想要诈死或作它用,可以直接舍弃分.身,被刻意切割掉灵魂的身体,就会变成一具跟真身一模一样的尸体。不过这样做,原始主人会受到很严重的伤害。” 我忍不住追问:“譬如说?” 风隐道:“能力丧失或记忆丧丧失都有可能,也或许两者兼有之。” 我问:“那它们如果再见面,还有再结合起来的可能吗?” “剪掉的头发还能再长回去吗?” “大概……不能。” “舍弃分.身本来就是极其危险的事,从分割成功的那一刻时,就意味着本体已经死去了一部分。就算强行融合也不行,已经变弱了的原身,是没能力再将□□灵魂再次吞噬回去的。”   ☆、第102章 与正文无关的小番外 神卷是一本书,上古残卷。 它一直为自己的身份而自豪,只因它并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而是天帝任命的书神,统领天下群书。表面看似平淡无奇的职业,实际上却一点都不简单。 然而提起它,总会有人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图书管理员么?! 这时候,受了污辱的神卷就会一点都不像个神仙,它会握着拳头一脸愤怒,图书管理员怎么了? 如果白虎在,一定会轻轻摸他的头,用哄小朋友的语气似笑非笑说:“是哦,我们神卷可是很厉害的。” 白虎,就是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里的那个白虎,敖川。 神卷就会眯起眼睛一脸受用,没错,我们伟大的上古神卷,其实就是位永远长不大的小朋友。虽然它已经好几千岁了,老到它自己都要掰手指算算才能估个大概的年纪,但始终无可奈何的保留着小朋友的模样。 最可怕的不仅于此,而是连智商都跟普通小朋友没两样,甚至是更低下,怎么长都长不大,这是谁也没有办法谁也不能解释的悲剧。 金华之猫是集日月之灵而成的猫神,在人类看来,它只是一只很肥、很大的狸猫,而妖怪们却都尊称他为:金华大人,它还有个人类的名字,叫作苗飞。 金华之猫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但是由于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所以数百年如一日的保持着童真。它不会说话,只能靠动作手势表达想法,尽管如此,却从来没有遭遇过任何沟通问题。 自从天妖大战之后,两界便列了明文规定,两界之间除非官方特许,否则不准私下走动,违者严惩! 然而神卷和金华之猫都是例外,只因为它们的出身实在特殊:神卷自以为是天界任命的神,但是别人却觉得他出身不正,是为书妖。而金华之猫常年处于妖界,天界的人却说它身泛紫光携带祥瑞,是地道神界的标配。 为此天界和妖界闹了许多年的争议,最后也没折腾出个结果,所以两人得以随意在三界游走,不受任何限制。 神卷小朋友长了张幼稚可爱的脸,一双扑愣扑愣眨巴着的天真大眼,脸颊分布着一些浅灰色的雀斑,嘴唇常年闪烁着食肉动物光彩照人的水亮痕迹。别小瞧那些状似雀斑的东西,那是文印,封印着世界上所有现存或已经消失的文字。 神卷除了爱睡觉外就是喜欢吃,它热衷于胡吃海喝,没事的时候,它会打开自己的美食书库,一本一本的去品尝。 是的,打开书库,一本一本的去品尝。 我们之前说过,神卷小朋友并不是一本普通的书,它是书神,所以它拥有一个独立存在的神秘空间,那里就是——书世界。 在书世界里,神卷地位至高无上不容挑衅。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任何一本曾经在世界上出现过的书,上至甲骨祭文下至文史诗卷、古代名著抑或者现代三流写手胡编乱造的网文,这里都存在备份。它们就像城堡一样安静的呆在神卷手掌里。如果你能走进它们,肯定又要大吃一惊,只因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出现,再荒谬的事情都会变得平淡无奇。 这一年,神卷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苏醒,它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听到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肚子饿的厉害,神卷趴在被窝里,用手托着下巴,开始盘算今天要吃点什么。 《红楼梦》里的茄鲞?《水浒传》里的琼林御宴?《□□》里的鹅油蒸饼?还是《射雕英雄传》里的二十四桥明月夜?这些都吃过了,不新鲜,今天得换换口味,吃点特别的才好。 神卷想了会儿,终于决定了菜单:先去栗良平《一碗阳春面》里吃碗阳春面,再去鲁迅《孔已己》里吃点茴香豆,《少年闺土》里偷点西瓜…… 神卷捏捏下巴嘀咕,“先就这些吧,前段时间吃的太油,好像有点太胖了。” 嗯,从它肥嘟嘟的双下巴上看的话,的确好像有点胖,不过我们人类通常称之为‘婴儿肥’,小朋友么,肥一点也无所谓。 当神卷在鲁镇咸亨酒店学习‘茴香豆的茴字’第三种写法时,突然收到了天界发来的重要指示,内容如下: 近来,人类社会整顿之风渐盛,打击封建迷信、低俗、庸俗、暴力、色.情、盗版等举措已略见成效。我天界亦不能落于人后,自今日起,神卷同志需要对书世界进行全面、彻底的清理整改,凡威胁社会安定、诱导人类犯罪及道德低下的文学作品一律作‘□□□□□□’处理,以此帮助人类树立正确三观,共创美好明天。此次行动乃是一次高度机密、空前持久的行动,代号‘净神’,即日起生效,我们的目标是:人类不死,和谐不止! 神卷的茴香豆噎在喉咙里,上头要求对整个书世界进行清理?有木有搞错?!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书世界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家伙有多么难搞?!譬如那群自以为是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封建阶级九五至尊,那些个酷帅炫霸吊炸天黑白两道都通天的总裁,还有那些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迷信代表阴阳师,妖媚性感的青楼小倌和名妓……想要把他们框框掉,真是有梦想谁都了不起,痴人说梦嘛! 还人类不死和谐不止,啊呸!神卷简直要冲上面吐口口水。 上面领导动动嘴,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存在即合理的意思?嗯哼,随它去好了,谁爱清理整改谁清理整改,它就当作没看到好了!别怀疑,我们神卷小朋友就是这么任性! 天界指示很快被神卷抛到了脑后,茴香豆味道不错,它还破例喝了一小碗酒。 酒足饭饱后,神卷吃得满脸通红返回住处,还没进门,就看到恭喜发财飞了出来。恭喜、发财是两只鸟,神卷的贴身侍从,名字是神卷取的,听上去特别喜庆。 先是恭喜大声叫:“神、神卷,神卷大人,大、大、大、大……” 恭喜当初是跟着一个结巴学话的,所以说话方式也随了主人,‘大’了很久还在继续,神卷竖着耳朵听半天也没听到下文。 发财终于忍不住接下去了,“大事不好了!” 神卷打了个饱嗝,懒懒问道:“什么事啊?” 恭喜道:“天、天、天……” “天界派人来了!”发财再次抢话,“使者是金华大人,正在落日斋等您!” 金华大人?神卷怔了会儿,隐约从脑海记忆中挖掘出是有这么一个人物。可是它不是妖怪么?怎么跑到天界去任职了?还是说自己离开天界太久,那里发生了人员调动? 落日斋是世界上最豪华的书房,虽然里面一本书都没有。神卷爱好收集金银珠宝,里面摆满了这些年来呕心沥血的成果。神卷爱财,尤爱黄白之物,银票和纸币对它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只因在它看来,这些纸票着实和书页没什么区别。 神卷踏进落日斋前,先拜了拜门口蹲座的大金蟾,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钱,小心翼翼放到金蟾的嘴巴里去。这只金蟾是敖川送的,据说长久贡奉,能敛宝聚财。不知道什么来历,不过法力超群,拜它所赐,往常一穷二白的神卷才有了今日这令人眼红的小金库。 其实神卷有点小不高兴,它爱财,但是不喜欢露财,将展物展现于外人眼前,这令它很没有安全感。心里不由暗自嘀咕,等会儿一定要叮嘱恭喜和发财,以后再不准拿落日斋当客厅待客。 作者有话要说:  为赶榜单改编的小番外,与正文无关,可以跳过不看。 误买的留言,我这边可以退还**币。 谢谢。   ☆、第103章 与正文无关的小番外 正想着呢,突然撞到了一具身体上,神卷抬头,对上一双又大又圆的蓝眼睛,周身毛葺葺的闪烁着油光,这就是金华之猫了。 比起以往见过的那些猫,它体型显然要太得多,神卷垫起脚尖才能跟它平视……在它脖子里,悬挂着一块流光溢彩的玉铃铛,相当漂亮,想必也非常值钱! 一双毛葺葺的爪子按住它的脑袋,阻止神卷太过亲近,对方把眼睛弯了起来,“喵喵喵喵~” 它在笑!而且神卷发现自己居然听懂了它的话!它在说很高兴见到你! 猫咪声音慵懒而高贵,让神卷想起流动的泉水。他不由自主抽抽鼻子,看看它的脸,然而又被那个铃铛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伸出手拨了一下,铃铛立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叮铃叮铃~ 神卷扭捏,“我好像不曾见过你。” 对方弯起眼睛,用爪子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喵喵喵喵,呜喵喵喵喵。” 神卷将目光再度移到它的脸上,脑袋里似乎隐约飞过一幕熟悉的画面,不由恍然道:“原来是你!” 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神卷小朋友还是本书的时候,它到妖界做客的时候,因为相貌特殊所以遭遇了苗飞的追赶,然后两个小朋友不出意外发生了摩擦。 很不幸,苗飞小朋友最后被神卷小朋友咬伤了,于是呜呜叫着捂屁股而逃。 因为战况激烈,也是神卷为数不多的胜仗,所以它至今还记得。万万没想到啊,对方竟然成了妖界长老,现在还成了天界的使者,居然还记得那件事,真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 神卷郁闷道:“你今天过来,是要找我报仇的么?” 金华之猫高深莫测的说:“喵喵。” 神卷摇头,实话实说:“我猜不着。” 他可一点不喜欢玩这种浪费脑细胞的游戏。 苗飞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爪子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纸天界公文来,举到他脸前,“喵喵喵喵?” 神卷脑袋空白了几秒,“上面说了什么?” 不待苗飞回应,神卷又自己醒悟过来,“哦,是有这么回事,你是天界派来携助处理此的使者对吧。” 苗飞点头,“喵~” 窗外偷窥的两只鸟面面相觑,到目前止来看,这位金华大人还是蛮随和的嘛,哪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讲什么能可吞日月,威震八荒,流言蛮语果然不足为信。 “太好了,”神卷一脸欣喜解脱,“这件事以后就交给你去办了!” 苗飞用爪子比了比,告诉他自己只负责从旁协助,并不负责决策与问题改善。 神卷不高兴,很不高兴。 在苗飞出现之前,它是书世界老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谁人不以它马首是瞻?如今倒好,全乱套了,属下一窝蜂的跑来拍马屁,没完没了。 这不,今天又来个小山鬼,眼巴巴的在门口蹲了半天才排上号。小心翼翼的捧着罐子进了门,趴跪在地上连个头都不敢抬,磕磕巴巴道:“听闻金华大人喜欢吃鱼,我这里珍藏了一些野鱼干,特意前来进献。” 苗飞用双爪接了盒子,笑眼弯弯,“喵喵。” 小妖欢天喜欢地的退走,发财看了看神卷阴沉授命,连忙道:“这从早到晚的,金华大人肯定累坏了,往常我们落日斋一百年加起来也没来过这么多人。 ” “是一、一千、千年。”临飞走时恭喜不忘用翅膀比画着纠正。 等它们离开后,苗飞开心的望着神卷,并把盒子里的小鱼干拿出来给他分享。 然而神卷却心不在焉的托着腮,一脸郁郁寡欢道:“不久前,我曾到刚才那个山鬼家里坐客,它连盘菜都舍不得上,只摘了几个果子和树皮草根之类的拿出来招待,为什么你一来,它就变得这么大方?” 树皮草根?神卷纵使天真无邪,却也毕竟是书世界的统领,那小妖怪断不敢草草拿些东西出来应付。 对山鬼而言,最值钱的莫过于谷中的花花草草,其中不乏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奇珍异果,只可惜眼前这本书是个庸俗之物,只识得简单粗暴的大鱼大肉,好生辜负了那小山鬼的一片好心。 在神卷自艾自怨的时候,苗飞已经开始美滋滋的品尝它的小鱼干了。 “神卷大人身体不适,今日正在卧床休息。” “不巧的很,大人刚刚睡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神卷大人出门了,临行前并未告知去了哪里。” “昨日外出染上了风疾,此时实在不便见客。” 神卷已经消失了好几天,恭喜和发财为了安抚来来自天界的使者,几乎用尽了所有借口。 一直到了第九日时,苗飞终于有些不高兴了。 它是猫没错,但是风疾?恶疾?一本书也会染上这些毛病?这帮人是傻了,还是觉得自己傻了? “大,大,大人,金华大人它它它发火了!”恭喜跌跌撞撞飞到神卷跟前,由于飞的太急不得不用翅膀拍抚胸口顺气。 神卷舒服的躺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串火红的糖葫芦,听它说的这么严重也完全不在意,舔了舔手指慢吞吞的说:“我有什么办法呢,它喜欢发火就让他发火好了。” 书世界的格局由神卷一手操控,成千亿万亿本的书籍让它有无数地方可以躲避,金华之猫来了怎样?白龙风隐来了又怎么样,就算天帝一起来了,找不到人也不能把它给怎么样。 神卷颓废的态度让发财头痛不已,“是,在书世界您最大,任谁都不能把您如何,可书世界还有千千万万您的臣民,到时惹恼了这个天界使者,旁人恐怕就跟着要大祸临头了!” 神卷不以为然,“应该不会吧?” 发财:“……” “大人,大事不好了!”满怀无奈的发财离开后不久恐慌而返。 “又怎么了?”神卷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吞到了嘴巴里。 发财苦丧着脸道:“金华大人它抓了五个皇帝,八个太医,十个女娼,两个师爷,另有剃头卒贩、裁缝、巫师和卖糖的等二十八人!说天黑之前再见不到您本人,就要将他们吃了!通通吃到肚子里!” “啊?!”神卷噎到了。 发财连忙上前用翅膀给它顺气,“大人您别着急,小的来之前那些人还是好好的,金华大人真正目的是想请您现身,暂时应该不会把他们这些人给怎么样。” 神卷立刻拍起小胸脯,“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啦。” 发财忧心道:“虽说如此,可大人要尽快想个应对的法子才是,总这么躲着并非长久之计。” “你说的对,”神卷立刻点头附和,“在没有想出法子之前,我们还是先这么躲着吧。” 发财:“大人……” “就这么决定了!”神卷干脆利落的决定。 苗飞很郁闷,它本来是到天界玩耍的,结果天帝丢了这么个任务给它。 原本想着来就来了,谁知道居然连负责接待的家伙居然跑了! 这还罢了,本想掳几个人逼神卷现身,然而让它始料未及的是,这弄来的都是些什么奇形乱状、乱七八糟的东西?! “肥猫竟敢目无法纪,光天化强掳在下至此,你可知我真正身份?”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拿着折扇走了出来,操着一口半洋不洋的官腔。 此人相貌不俗,面对心情不好的妖界长老居然也依旧能面不改色,气势不减,想必是个人物。只是头上顶着个秃瓢,后面还梳着条乌溜溜的麻花长鞭,短卦长裙,异族打扮在苗飞看来实在新奇。 苗飞伸出爪子,询问他是何人。 男子负手而立,刷的一声打开手中纸扇,周围人立刻跪了一半下去,口中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什么情况?苗飞暗自思忖,难怪气度不错,原来竟是个皇帝么!定睛一看,纸扇上原来写了六个大字:爱新觉罗.玄烨,哦,这皇帝名字还挺长。 苗飞久不至人间,也从来不关心政事,没想到此番大街上顺手一操,竟然捞了个皇帝过来。虽然只是个人间天子,苗飞对他却多了一丝客气,才要挥爪放他离去,却瞥见对面尚有几个巍然不动的身影。 喵,见皇帝而不下跪,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喵喵喵喵~”苗飞决定问问他们都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白净少年脆生生回道:“朕乃大清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今日微服出巡,不想被凶兽强留于此。识相的快快放众人离去,否则朕诛你九族之罪!” 苗飞狐疑道:“喵喵喵喵?” 你也是皇帝爱新觉罗.玄烨? “不错!” 苗飞指了指前者,两人便异口同声道:“我们都是同一人,大清国的皇帝,爱新觉罗.玄烨!” 同一个人,同一种身份,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年龄、相貌甚至气质却截然不同……苗飞隐约从空气中嗅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才要开口询问,人群之中却再度走出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双手沾满泥土,虽衣着朴素却周身泛着贵气。 风隐奇道:“喵喵喵喵?”这又是什么人?! “爱新觉罗.玄烨。”老者气定神闲道。 苗飞歪头打量他们,三个皇帝,长的还不一个儿样,是拿自己开玩笑么?可是看那些人一本正经的表情,似乎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们都是皇帝爱新觉罗.玄烨,那谁的话说了算?”苗飞心里好奇极了。 先前出现的两人立刻后退一步,恭敬示意老者,道:“自然是他!” “喵喵喵喵?”这奇怪的书世界,原来有尊老的习俗? “非也,非也。”发财慌慌张张的飞回来,见苗飞问话连忙上前解释道:“这位上了年纪的皇帝乃是《康熙起居注》中的皇帝,而这位中年皇帝则是出坊间杂话《康熙微服私访记》。按照书世界的规矩,野史传闻见了正史,自然是要礼让回避的。” 苗飞爪子指向对面少年:“喵?” 发财仔细端详了少年皇帝一番,估摸道:“这位我也不太记得出处,不过看这俊朗帅气的长相,还有桀骜不驯的气质,十有**是言情小说里面的……” 难不成你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出处?苗飞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天界那帮人要派自己前来了。 “金华大人英明神武!”发财美滋滋道:“正是如此,这便是咱们书世界的特点,每个知名人士都能在这里找到不同的自己。” 猫了咪的,这也就是说,这三个爱新觉罗皇帝还不是全部!书世界还有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爱新觉罗皇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天子都论斤称了,还值钱吗?! 等等!!它又想到一件更惊悚的事情!人间一个皇帝便有这么多分.身,那么自己身为妖界的长老、天界的贵宾,是否也…… 事实证明,苗飞长老的直觉是对的。 发财小心翼翼的看着苗飞,开始汇报收集到的最新资料,“在书世界,金华大人有215481、3、6、8……” 苗飞开始要炸毛了,听听那只鹦鹉口中令人发指的数字吧!看看面前这三个形态迥异的皇帝吧,换作谁都没办法忍受有这么多个离谱的自己存在好吗?! 发财抖了下,在苗飞幽蓝幽蓝的目光下缩成一团,“除去不断新增加的,目前书世界的金华大人有215495,不,是215496个。” 这里的妖界长老是不值钱的大白菜搞批发吗?苗飞伸出爪子,好久才数清那些数字到底是多少。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金华之猫啊?!它简直好奇极了! 发财缩着脖子,“因为……又苏又萌啊。” 见苗飞一脸不解,发财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意思就是金华大人您的身份地位听上去就很高大上。” 苗飞:“……” 说实话,它竟然会有那么一丢丢的骄傲。话说真想知道这些个金华之猫军团都什么样子……哦不!还是算了吧。 苗飞摇摇头,强迫自己掐灭了这个恐怖的萌芽念头,它还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好! 就在诡谲沉默的气氛逐渐在周遭泛滥时,又有人走了出来,这次是个雌雄难辨的年轻人,眉眼缭绕浮动着股妩媚妖气,食指摆弄着手绢不停的绕啊绕,纤腰像被风吹动的柳枝一样摇啊摇,苗飞对上他的眼神后整个人都精神了。 对方捂着嘴巴窃笑,“原来你也是金华大人啊……” 其中‘也’字像钢针一样刺中了苗飞的神经,它心里咯噔了一声,“喵喵?” “今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我也是金华……” 苗飞睁大了眼睛看他,对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给吞咽了回去。 然而苗飞却依旧好奇,盯着他,“喵喵喵喵!” 那人怔愣片刻,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紧张表情立刻变得轻松起来,笑吟吟道:“我也是金华大人苗飞啊!” 喵?苗飞傻了。 不好意思,先暂停十五秒,我们来剖析一下金华长老目前的内心世界:去你妹啊,刚才的不祥预感果然是真的!居然敢说自己是金华之猫,你这人妖如果是金华之猫的话,自己又是谁啊?215496……啊不,说话功夫有可能又多了几个,这书世界的金华之猫一字排开比天界神仙还他妈多啊,比屎还要不值钱啊! 苗飞终于炸毛了,它不能接受,也不能忍受这么多变态猫咪的存在! 不好意思,再暂停十五秒,我们来揭露一下妖界长老动手前的预想画面:人妖‘金华长老’肯定会被凌厉无比的掌风所伤死去,哦不,受伤就好了,要把他第一时间摞倒在地上,胸口衣服上开出一个小洞洞,嘴巴里的鲜血至少要喷出来三尺高,用他白嫩纤细的人妖手指指着真正的金华之猫,也就是自己,配以一脸震惊绝的表情,气若游丝的说:“原来……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苗飞!实力这般高强,我等书世界所有猫咪联手恐怕都不及你!” 暂停结束,我们回到现实。 苗飞一个爪子劈向变态猫咪,变态猫咪身形一动,居然避开了攻击! 没错,变态猫咪它居然轻飘飘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的避开了! 苗飞追过去,抬爪再劈,对方再躲,复劈,对方又闪…… 结果就是一人一猫都震惊了,苗飞做梦也想不到书世界藏龙卧虎匿有这般强人,竟然如此轻松躲开自己的连番攻击,而人妖‘苗飞’则用‘你在玩我嘛’的眼神望着他,“喂喂喂,这位神卷大人的上宾、自称来自妖界的长老苗飞,你确定自己是在打架而不是在玩过家家?如果是当真的话,那未免也——太——弱——了——吧!” 太——弱——了——吧! 呜喵喵! 是可忍熟不可忍! 苗飞简直要气炸了!它从未受过这种羞辱,更让它无法忍受的是,这个变态猫竟然强到这般离谱!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它需要静静……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苗飞收爪,以趾高气昂的架式斜睨对方。虽然招式上输了对方,可它不能输掉气势!它还有潇洒浑圆的身形!还有光滑耀眼的皮毛! “这位上了年纪的皇帝乃是《康熙起居注》中的皇帝,而这位中年皇帝则是出坊间杂话《康熙微服私访记》,野史密文见了正史,自然是要礼让回避的。” “难不成你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出处?” “金华大人英明神武!正是如此,这正是咱们书世界的特点,每个知名人士都能在这里找到截然不同的自己。” …… 越想越头大,越想越搞不明白,苗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它终于在现实面前落败,看向发财。 躲在角落的发财小声哼唧道:“因为这里是书世界啊……跟外面本来就不一样,这里除了我们神卷大人外都是被人类塑造出来的,所以他们相貌、脾性还有武力值也都和书里描述的一样。” 难怪!苗飞指向变态猫咪……这人书里面是怎么描述的? 苗飞自认知道的还蛮多的,但是却很少看书,所以才有了今日这般尴尬遭遇。不然的话,它一定在那些:老子自小三界第一萌猫、五岁起打遍天上地下无地手、跨种族与九尾狐组CP(此处省略各种牛逼闪闪、荒诞无稽类形象描述一万字……)的‘金华之猫’跟前,一定缄口不语保持沉默严肃的猫神形象。 发财缩了缩脖子,“回金华大人,小的只是个侍鸟而已,了解并记得每个人的属性,那是神卷大人才有的本事。” 提到神卷,苗飞便很生气,“呜喵喵!” 变态猫咪以袖掩唇吃吃的笑了起来,“你何不问我呢?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人家在《绝世花魁金华之猫》中的设定是果敢狠绝、状似温良实则腹黑、时而妩媚动人时而暴力凶残的双性小媚娃男.妓……” 苗飞挠挠另外一只爪子,听得一知半解。 变态猫抚腰轻笑,“据说我是因为轻薄妖界首领风隐的新妻夏三断所以才被打入凡尘……为什么是据说呢?因为我自己也不记得了,这可是现在书世界最流行的失忆梗哦!是不是很时髦?对了,还有我的功力值设定是无上限哦,就是遇弱者强遇强则更强,所以除了在床上之外,谁也不能奈我何,哦呵呵呵呵呵……” 轻薄白大人的老婆?光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汗毛竖立!这是哪个挨千刀作者的设定,简直命里□□五行缺日啊,这荒诞淫.乱的地方果真该速速和谐了好! “我说这位猫伙子,你掳我们来究竟是想干什么,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俺们是不是可以先走了?再不走糖葫芦就卖不出去了,家里还有十七个孩子等着俺回去做饭呢。” 苗飞斜瞥了眼破衣烂衫的小贩,简直震惊心寒。十七个孩子!现任天帝才不过生了六个孩子而已,这小贩都穷成这样了还生那么多,养的起吗?为什么不学学有些地方搞个计划生育什么的!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该拿这群人怎么办?放他们走?自己会颜面扫地成为笑柄,强留着吧,看看那个变态猫,再看看那老少混搭的皇帝堆,怕是目前手段又留不住…… 苗飞内心交战数番,最终拉下自尊,狠心挥爪,“喵喵。” 再见,再也不见!! “年轻人就爱穷折腾,要不是俺糖葫芦早卖完了!” 卖什么糖葫芦?十七个孩子你就是卖八辈子糖葫芦也没法养活他们吧?! “如此甚好,朕看你这猫还识些时务,这次就暂且放你一马。如下次再发生此等扰民行为,定斩不饶!” 识什么时务?随手一捞就逮到三个皇帝这小子还真把自己给当盘菜了,如果是在外面的话早将其碎尸万断虐成狗了喂! “有空再来醉香楼玩玩哟,我是那里的头牌,你来消费我酒水全免。之前一直觉得我长相算是不错,见了你才彻底明白自己有多好看了,哦呵呵呵,对了,赶在每个月底来还能给你打个八折哦。” 苗飞挥爪,心如死灰,它觉得……自己来这里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送走苗飞,恭喜和发财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急忙赶去见神卷。 神卷正窝在角落抱着一只胖兔子玩耍,神情愉悦完全不在意外面的血雨腥风。 “神卷大人,金华大人它走了。” “哦,走的好。” “大人……” “还有什么事?” “就是金华大人的事……” “它不是已经走了么?”神卷一脸天真。 如若不是顾忌两人身份,发财真想扑上去捏狠捏他的脸,“金华大人走时神情不太好,万一哪天重新再来……” “那就等它来时再说吧,我现在不想再听到关于这只猫的任何消息。”神卷对着怀里的胖兔子亲了下,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胖免知它素来贪吃,唯恐一不留神主意便打到自己身上,踮起脚尖欲逃,却被神卷胖乎乎的小手扯住尾巴,“不准跑!”。 发财犹豫,“可是……” “不要听!”神卷捂住耳朵,乌溜溜的黑眼睛透着任性和倔强。 “那,算了,算了吧,”恭喜用翅膀比划着,骄傲的说,“怕什么,有大人在,三界之内,谁都不能把咱们书世界怎么样!” 发财到来书世界时间不算短,当然知道这里情况独立特殊,即便外面有些人对这里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将满腔怒火心酸往自己肚里咽。 数千年来,纵使外面连年战火硝烟不代,朝代更迭沧海化桑田,书世界却兀自我行我素,繁华如故。只因书世界众人皆由书中文字幻化而成,故事完结各人物便纷纷脱离作者掌控,元神寄存于实体文本之上,文本不灭,则众人永生。 譬如发财,生于殷商时代一篇祭文,初时附身于一件青铜象首纹簠上,深埋于土中。后在阴晋之战中被人挖掘出来,又以不祥之物被销毁,按理来说本不该再存于世上,巧的图案却是熔簠时无意被人窥见,数年后此人又将它描述于《春秋兵器赋》,一时为众人观阅抄传,发财因此再获重生。 书世界是片神奇沃土,除非文字消失、人类灭亡、大地重归蛮荒,否则任谁都无法将其彻底灭亡,包括天界所有的神。 哦不,确切的说仅有那么唯一的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书世界的主宰者——神卷。 神卷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他的脑容量所占比例是这样的:吃喝玩乐50%,钱财50%,其它均可忽略不计,你不能指望一本书会拥有太过复杂的人生理想。 从苗飞此行的遭遇来看,目前发财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苗飞走后,神卷再度开始轻松自在的生活,四处游历闲逛,也没什么目的,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这一天,他在外面转的累了,便钻进悦来客栈歇脚。这是书世界最大的连锁客栈,龙门客栈和来福客栈虽然名声也不差,但是服务质量却要差得多,尤其是门客栈,据说老板娘泼辣的很,来往的又全是携刀带剑的江湖人士,神卷有点害怕。 神卷先是预定了一间最好的上房,吩咐小二将床上棉被全部换成新的,并且要求了床铺一定要够柔软,房间一定要香香的,隔壁千万不能太吵。在它看来,睡觉是和吃一样重要的事,半点都不能马虎草率。 在小二布置客房时,神卷在楼下要了壶水果茶,慢悠悠的捧着杯子喝几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个锈花袋子,小心翼翼的将东西从里面取出来。 店掌柜见他一个小孩穿的颇为光鲜,出手也非常阔绰,对他行为便多留意了些,无意中瞄到他手中之物,却是连眼睛都看直了。 神卷手里捧着的,竟然是个四肢俱全的袖珍娃娃,五官清晰可辨,脸上笑眯眯的颇为可爱。 神卷先是嗅了嗅,只觉得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嘴巴里口水顿时溢了上来,它擦擦嘴角,才要下口,却被店掌柜拉住手。 “你这孩子,想要做什么?”掌柜吓的心惊肉跳,原以为他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个食人恶魔! 神卷不解的看着他,“吃果子啊,怎么了?” 掌柜指着他手里的娃娃,颤声道:“这,这,这哪是果子?分明是谁家的小娃娃……” 神卷眨眨眼睛,嘟着嘴道:“我说是果子就是果子,你做你的生意就是,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不做你这样人的生意!”掌柜气愤的支使小二,“去,赶紧报官,说店里有小孩拐小孩!” “什么小孩?”被掌柜这么一闹,整个大堂的人都围过来了,这让神卷有些生气,“一点见识都没有,这叫人参果,是从树上摘下来的,虽然长的跟人一样,却是货真价实的果子,可以吃的!” “人参果?”掌柜见他说的认真,便狐疑道:“老朽活了这把年纪,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诸位客官可曾听过?” 众人皆摇头,神卷鼓着脸道:“你们当然没听过,这是西牛贺洲东部万寿山五庄观的宝物,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上万年才结三十个果子,吃了能与天地同寿长生不老……” 话说了一半,手中东西突然被旁边的人抢了去,一个扛刀的彪形大汉嘿嘿冷笑道:“小孩子少在这里编谎话唬人,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不如我吃吃看,如果是真也就罢了,如果是假的,定要索你小命!” 神卷蹦了几下都够不着那人的手,急的眼泪都要出来。 掌柜见神卷说的有模有样,一时也没了主意,再加上这江湖人出来搅局,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他们一群人在欺负小孩子,于是便同那人道:“这位大侠,不如先将东西还他,待官府人过来,再验他话语真假。” 大汉骂骂咧咧道:“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掌柜看着他,越看越眼熟,惊呼道:“啊,你,你莫不是官府通缉了十年的千人斩?” 大汉笑道:“正是我,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死就给我滚开!人参果?长生不老?世间当真有此神物?闻起来倒还行,不管真假,我今天是有口福了。” 神卷急的哇哇大叫,“坏蛋,你还我宝贝,还我宝贝!不准吃,不准吃!我刚刚说的都是骗人的,这东西是有毒的,吃了会拉肚子!” 大汉被它吵的心烦意外,将神卷推到一边,张嘴便将人参果吃了下去。 神卷跌坐在地上,大哭不止,“你这个坏蛋,坏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还没说完,嘴巴便被掌柜的捂了住,掌柜的对他使了个禁言的眼神,小声道:“孩子,算了,那可是千人斩,这些年来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不过一个果子罢了,吃便让他吃了罢。” 神卷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抽抽鼻子道:“他欺负小孩,不是好人。” 掌柜苦笑,“欺负小孩?你可知他为什么叫做千人斩?只因他已经杀了数千人,而且每次杀人手段都不相同,为了你的小命,可千万别再哭闹了。” “嘿嘿,”千人斩凑过来狞笑,“掌柜的说的不错,这果子味道也不错,你从哪里得到的?现在手里还有没有?” 神卷不回答他,喃喃自语道:“敖川说不让我欺负别人,也说了更不让别人欺负我,你今天抢了我的果子,而且还杀过许多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应该不算过份……” 大汉一愣,皱眉道:“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神卷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太阳穴上,口中念念有词,眨眼功夫,原来白净细嫩的皮肤下便源源不断涌出形形□□的字迹。 见此情形,大汉先是双骇,醒悟过来便要拔腿狂奔,奈何脚下像生了根,如何也动不了。 神卷在他旁边道:“千人斩,出自司马长青《江湖志》,现存世六本,均深埋在黄土间,目前只有其故事在坊间流传……” 说到这里,他突然冲那大汉吐舌笑道:“真巧,没人知道故事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你要倒霉啦。” 他眼中还噙着脸,转眼便挂了笑脸,当真是天真无邪的小孩性格,然而那阴晴不定的表情看在千人斩眼里,却显得格外恐怖诡异,他一紧张,手心里全都是汗。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千人斩腿有些软,声音也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我?大家都叫我神卷。”小孩笑眯眯的说。 “听说了吗?今天悦来客栈出了件大事……” “什么事?” “被官方通绢了十年的千人斩,被人杀了。” “什么?!杀了?” “确切的说是他要被人杀了,每天早上都要死一次,然后晚上复活逃命,次日再被人杀死……啧啧,杀了那么多人,真是罪得应得。看来人做坏事真的逃不掉,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真的啊?谁干的?” “还能有谁?必须是我们聪慧绝顶、英明果断、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神通过人的神卷大人啊!” 万寿山五庄观 书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师父哇,那来自东土的和尚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依您吩咐拿果子给他吃,没想到他没吃够,还让徒弟们来偷,偷也就罢了,还把咱们家的宝树给毁了啊!” 猴子一幅死不悔改的模样,冷笑道:“嘿嘿,我明明只摘了三个,谁让你冤枉我偷了四个?” 童子张开手指,“明明就是偷了四个!” 猪头扛起肚子,“只有三个!” “四个!” “三个!” 最后没办法,猴子请来观音大士用仙露救起宝树,跌入泥土中的果子也纷纷跳了出来回到树上。大家当面点数,果真是少了四个…… 大家齐齐看向猴子,书童哭道:“看,我没说错吧?” 猪头,“好啊,大师兄,你原来当真摘了四个,那一个去哪儿了?是不是你背着我们给偷吃了?” 猴子恼怒,“我老孙说是三个就是个三个!” 书童:“四个!你这偷东西的贼,敢偷还不敢认!” 猴子气的面红耳赤,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周围人怀疑的眼神,他从耳中掏出铁棒朝宝树飞去,“我让你骂,我让你骂……嘿嘿……” “悟空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破坏人家的花花草草……” “俺老孙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冤枉!” 咔嚓!咔嚓!轰!轰!砰!砰! 观音大士:“……贫僧还有事需得先行一步,诸位告辞。” 悦来客栈的上等房里,一本书躺在柔软无比的被窝里打起了哈欠。吃饱了睡场觉,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吗?至于那个被人抢走的果子,以后想吃还可以去偷偷的弄嘛!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完毕!下章转入正文^^】   ☆、第104章 巧合太多 临近中午时,梁雪过来了,并且带给我一个好消息,“你要我查的事情,好像已经有些眉目了。” 我欣喜,“当真?那赶快给我说说!” 她故作神秘道:“现在还不能说,等我有了准确点的消息再告诉你。” 我头疼,“这种事情你卖什么关子啊!” 她神情显得有些严肃,反复确认周围没有人才开口道:“并不是我刻意卖关子,而是这件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而且关系到……三断未来的幸福,所以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心一沉,“这么说,那具尸体,真的有跟我关系?” 梁雪点头,“目前来看好像是这样的,不过还需要我进一步确认。我已经跟勾魂使商议好,明天他会带我去两重天,那里有种叫做异舌氏的妖怪,据说年纪比妖界其中两位长老还要大。她是被人类诅咒变成的妖界,舌头长至拖地,特别喜欢背后论人长短,是妖界八卦知道最多的人,而且一旦开了头,便没有任何顾忌,什么话都敢说。” 我奇道:“我曾经在木客的古籍上看到过这种妖怪,可是上面说异舌氏已经绝迹了!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两重天?难道资料有误?” 梁雪摇头,“我们刚是初来妖界,所以不清楚这些东西,也不方便跟外人询问。我是无意中听长老们议事听到的,所以便想去问问看。” “好,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啊,咱们什么关系啊,哈哈哈。” 门砰然被人推开,风隐面色不善的站在外面,“大白天的,你们聊天就聊天,为什么还要关门?” 梁雪脸色一变,立刻找借口离开,临行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回头深深望了我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过复杂,一时间竟然令我有些愣怔。 风隐语气不爽道:“你都走了,还看什么看,咱们分别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深情的看过我。” “别胡搅蛮缠,我喜欢你的时候,梁雪可……” 接下的话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见我不说话,他便以为我认输了,得意道:“看,被我说中了吧。” 我拉他坐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你,请你务必一五一十的回答,我拒绝打哈哈和模棱两可的答案。” 许是听我说的认真,他便点点头,正色道:“什么事你问吧。” 我问:“中学那会儿你有没有喜欢过梁雪?” 风隐不屑道:“还以为你要问什么问题呢,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 “别着急回答,”我打断他的话,“看着我的眼睛说,再想想,当你还是许世唯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梁雪?” 风隐凝眉思索,回忆了片刻后,果断摇头,“没有。” 第二个问题来了,“如果你没有喜欢过她的话,当初为什么要偷偷描绘他的画像?” “我画的是梁雪没错,但是我能确定自己并不喜欢她。” “别转移话题,告诉我为什么要画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呼气道:“在遇到你之前,我经常梦到一个女人,她头发很长且直,从背后看上去,几乎跟梁雪一模一样。但是在经我再三描绘确认后,却能肯定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我追问:“你是在什么样的梦境里见到那个女人的?他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风隐犹豫道:“梦里,我们……很亲密。梦里,都是日常在妖界的普通夫妻生活,你不要生气,那只是个梦而已,我连她的脸都没有看到过!” “看不到脸,衣服呢?那个女人穿什么衣服?” “绿衣吧,总是喜欢穿着绿色的衣服。” 我问:“腰间还系着一块绿色玉佩,是么?” 风隐吃惊,“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风隐梦到的该是那具跟我相貌一样的古尸,我们三个,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们定婚的时候,那位自称我故友的白鹤,他当时说受人之托来破坏我的婚宴,后来却又不了了之,只留我一枚蜡丸,还说只要我服下去,就能想起全部的事…… 无故重生,再遇许世唯,许世唯又变成风隐,而当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那具古尸又突然冒了出来,只是单纯的巧合意外吗?还是说……是某件事情发生的必然? 我突然有些怕了,梁雪此行,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消息?我跟风隐之间,又有什么恩怨纠葛……我是夏三断?还是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夏三断?你怎么了?不舒服?”风隐手贴着我额头,“你这两天感觉都怪怪的。” 我摇头,“没事,我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那现在去休息。” “啊?” 他不由分说的抱起我,“现在去休息,刚好我也有些困了,一起睡。” “风隐……” “又怎么了?” 我轻轻抚摸他的脸,“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赶榜先码半章,晚上再来补上,还是贴这章,到时看过的人来这章接着看就好,不用花钱买了。   ☆、第105章 强行闯宫 次日下午,三头幻兽勾魂使来了,带来一个让我跟风隐都震惊的消息:梁雪在两重天消失了!而且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查找不到下落! 在妖界失口失踪绝非小事,而且还是勾魂使亲自带去的两重天,再加上梁雪同我的特殊关系,所以它不得不前来请罪。 “失踪?”风隐蹙眉,“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不见的?” 勾魂使伏地道:“回白大人,近日属下翻出一件陈年旧案,便想去两重天询问谛听大人,便擅自带了水妖去熟悉环境,刚好遇上两重天年雾降临,待年雾褪去,水妖便失了踪迹。” 我追问:“年雾?那是什么东西?” 风隐解释道:“那是两重天特有的一种现象,每隔一年,两重天便会遭遇一次大雾袭击,届时两重天会封禁,所有的妖怪都会陷入沉睡,年雾持续半日,褪去后妖怪们即逐渐恢复清醒。” “年雾来临时,梁雪在哪儿?” “回夫人的话,就在属下身旁,可是待属下恢复清醒时,她便不见了,当下便去找谛听大人求助,他却说水妖已经不在两重天了。” 我问:“不是说年雾袭击的时候两重天会封禁么?她是怎么离开的?” 勾魂使道:“回夫人,这也是属下的疑惑,事关重大不敢怠慢,所以即刻返回伏波宫禀告大人。” 风隐敲着桌子,慢悠悠道:“谛听不会说谎,他说当时水妖不在两重天,便是真的不在两重天了。勾魂使你先回去吧,等事情查清楚了,我再追究责任。” 待勾魂使离开后,风隐同我道:“两重天的封印加了警示,一旦在年雾期间发生打闹异动,整个九重天便会立刻得到消息。梁雪虽然妖力微弱,但是没有挣扎反抗。虽然还不清楚她是怎么离开两重天,但是想她自愿的。” “这不可能!”我直接反驳他,“她一直向往妖界,提起勾魂者也颇为尊敬,所以绝对不会轻易违反妖界规定,私自离开两重天!”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直觉告诉我梁雪的失踪跟我拜托她的事有直接关系,然而她又不会轻易离开两重天。但若说是被人携迫,又有谁能做到在封禁警示的情况下强行带她离开?! 风隐笑容有些冷,“你说的没错,她是不会轻易违返妖界规定的,但是……如果涉及到某个重要的人呢?” 我察觉到他话中有话,便道:“你在暗示什么吗?”重要的人?怕整个妖界都知道梁雪与我的关系!除此这外,她一个新妖初来乍到,不被欺负排斥就罢了,哪里来别的朋友?! 然而风隐却矢口否认,靠过来摸摸我的脸,深深望我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没有暗示什么,只是在进行常规推测罢了。没关系,她只是暂时失踪罢了,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会有危险,所以不用担心,放松些,毕竟……两天后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可是……” “没有可是,”他斩钉截铁的打断我,“大婚最重要,什么事都影响不了。” 风隐的冷漠态度让我很不愉快,他现在整个心思都放在两天后的大婚上,并不关心梁雪的生死去向,即使是普通的妖界失踪,他身为首领也不该这样坐视不理。 阿紫不懂我的心情,只顾道:“大人对婚礼很重视,连微小的细节都亲自过问,今天我看到四位圣君的服装了,那可真漂亮!我相信您的喜服到时候出来,肯定能艳惊四座!” 然而朋友失踪了,我终归没办法在伏波宫做个安静的新娘,再三思虑后,我决定亲自前往两重天。 九重天在妖界的地位,像是人间的桃源圣地,只有家世显赫的妖怪才能进入,越往上,越往上,地位便越尊贵。寻常小妖莫说是居住,连进入都十分困难。 我身为一个普通人,想要去塔尖之上的两重天,靠只两脚是不可能的。 伏波宫后面有个院落,里面饲养着各式各样的坐骑妖宠,我在里面转了一圈,挑中了只绿麒麟,它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头上的角是火红色的,尾巴上还绑着一个丝绸做的蝴蝶结。 看起来虽然体形不大,但是身体浑圆结实,四只蹄子黝黑闪亮就像穿着几只圆筒皮靴,走起路来哒哒哒脚步轻快,跳起来蹄下立刻生出祥云,漂亮的很。 侍者手持长鞭,立在旁边低眉顺眼道:“夫人,您真有眼光,这只麒麟妖龄八岁,天真无邪,资质非凡,今年才入的咱们碧云轩,之前几位夫人集体瞧上了,但是白大人却不肯给,说是专门给您预留的。” 我摸摸它的头,“有名字么?” 小麒麟脆生生道:“回夫人,我叫阿其。” “阿其识得妖界的路么?” “识路是阿其的本能,只要夫人说出三界之内任意目的地,阿其都能带您过去!” 我用手在它背上试探着按了下,然后坐了上去,“好阿其,咱们今天去两重天。” 阿其点头,“好的,夫人请坐好!” “等等——”侍者大惊,“白大人吩咐过,大婚之前,夫人不能出伏波宫!阿其虽然是夫人名下的坐骑,但是还未经系统教化,野性未除且不懂规矩,万一到外面闯了祸,小人便是有十条命也承担不起!” 我皱眉,“让开!” 侍者拒绝,抖开长鞭,空气中立刻炸出几声清脆响雷,“请夫人三思!属下身份卑微,你要出伏波宫随意,但是麒麟必须留下。” “喝喝……”阿其立刻带着跳开,像是颇为厌恶那根长鞭,身体后仰,口中发出愤怒的声响。 我小声询问阿其,“他人是谁,他手里拿的又是什么东西?” 阿其说:“夫人来自人间,想必应该听说过偷日的天狗,他便是了。手里拿的那根鞭子,名为长怒,厉害的很,一旦被碰到身体,轻则断骨烂皮,重则当场暴毙,莫说这里的妖宠,就连外面的人也怕他的很!” 我问它,“阿其怕不怕?” 小麒麟哼道:“我才不怕他!他虽然厉害,但是却比不过我!” “好的很,咱们硬闯出去怎么样?我保你……” 不待我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小麒麟便开心的打断我的话,“好呀好呀,阿其最喜欢硬闯了!” 天狗挥鞭过来,小麒麟灵巧跳开,他动虽快,但是却不及阿其。 几个来回后,天狗大怒,“火麒麟,你难道想造反不成?!” 小麒麟伶牙俐齿的驳道:“我听从夫人的命令,怎么能叫造反?你不听话,你才是要造反!识相的就快点让开,不然我把你这条狗烧成一堆骨灰!” 这话说的太不客气,直接把天狗给点炸了,“你敢对坐骑使者无礼?” 小麒麟道:“我现在跟了夫人,便不再受碧云轩管辖,我身为夫人坐骑,身份仅次于夫人,依照规定,以后见面,你还得跟我行礼咧!” 天狗气的说不出话,却又不肯退开,拼命挥舞鞭子,小麒麟说归说,却终归对那根厉害的长怒鞭心存忌惮,是以只敢躲避不敢主动攻击。 我记挂梁雪的下落,不想跟他在这里纠缠太久,见那根长怒再次袭来,便飞快伸出手臂,天狗大惊,立刻卸了力道,冷不妨被我抓住长怒扯了过来! 鞭子脱手,天狗和小麒麟都吃了一惊,天狗难以置信的望着双手,竟忘记了上前抢夺。 果然是厉害的武器,被我抓着鞭梢的瞬间,就像里面藏着无数钢针,然而待天狗松手后,它立刻变得温柔妥协,我手臂一晃,长怒便主动绕在了腕上。 奇怪的很,我明明没有接触过鞭子这种东西,如今收鞭动作却做做得心应手,仿佛已经已经演练过许多遍似的。 然而眼下已经没功夫考虑这些东西了,我晃晃手腕,同天狗道:“东西我先替你收着,待我从两重天回来,再归还正主。阿其,我们走!” 小麒麟欣喜撒蹄,“好咧——” 天狗反应过来,化了原形追上来,然而却远远不及小麒麟速度,瞬间被我们抛到了身后。 阿紫远远冲我挥手,“夫人要去哪里?带上我呀!” “好臭!”小麒麟却停也不停,反而跑的更快了。 待我们彻底摆脱天狗后,我问它,“你刚才说什么好臭?” 小麒麟道:“那个穿紫衣的姐姐,身上好臭!肯定平日里不喜欢洗澡!” 小家伙鼻子还挺尖,只是它却不知道,臭的不是阿紫,而是她肚子里面的东西…… 好不容易到了伏波宫门前,我们却再次被拦住了,这两个妖怪,一个全身漆黑,拿着根很粗的钢钗,而另一个则全身褐色,像块烂泥,连个像样的五官都没有。 “夫人留步,白大人有令,大婚之前,夫人不得出宫,请勿为难在下!” “我有要事出去一趟,办完了就马上赶回来,请两位让开。” 两人对视一眼,却俱不避让。 看架式,难免又要硬碰硬,只是不知道 ,阿其这次以一敌二,能不能像方才一样顺利逃脱。 “喵喵~”柱子后面传出来一声熟悉的猫叫。 我大喜,“苗飞!你怎么在这里?” 见苗飞笑眯起眯起的冲我挥爪招呼,便道:“我有事出去一趟,稍后回来,能不能帮帮我?” 苗飞伸爪比了个‘V’字,“喵喵~” 我松口气,“太好了!谢谢你!” “金华大人,白大人有令,大婚之前不能让夫人随意出宫……金华大人,大人……” 苗飞用肥胖的身体将两只妖怪逼到了柱子子上,小麒麟瞅准时机,哒的一声逃窜出去。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出了伏波宫,至此我不禁好奇,风隐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让人了阻拦着我出去?莫非……他知道梁雪的去向?可是回忆他当时的反应和表情,似乎又不像。 小麒麟速度很快,大概一个时辰后,我们便来到两重天,除了缭绕在脚下的云雾,处处可见奇花异草之外,好像跟妖界别处没什么不同。 听完我的感慨后,小麒麟道:“夫人有所不知,九重天是妖界灵力最盛的地方,也是便于妖怪们修行的地方,在这里一年达到的功力,是别处的两三倍,所以对寻常小妖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宝贵住所。” “原来是这样,难怪。小麒麟,你可知道谛听住在哪里?” “知道呀,他就在东边那棵大菩提树下,小时候,我经常找谛听爷爷玩耍!” “咦,这么说你这对里很熟悉?” “当然,因为我就是出生在这里的呀。” 我问:“阿其也是出生在两重天?” 小麒麟用蹄子指了指上面,“我出生在一重天。” 九重天是妖界圣地,而小麒麟出生在一重天,身份想必也是尊贵的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碧云轩当坐骑。 当我问出这个问题后,小麒麟便叹起气,“这原因太复杂了,三两句也说不清楚。其实论起血缘辈份,我应该叫您一声堂嫂呢。” 我错愕,“堂嫂?你难道跟风隐是亲戚?” 小麒麟道:“我爸爸是白大人爸爸的弟弟,我是白大人的堂弟。但是白大人的爸爸是龙中奇葩,难得专情的好男人,所以依家族名义找了一条龙婚配,最后只生了白大人一个,只有他才是血统纯正的龙。而我爸爸呢,整日见异思迁,沾花惹草,什么妖怪都喜欢除了龙,所以我有八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全部都是不同的物种。其八几个兄弟都去了人间定居,妖界目前就只剩下我一个,家里人就把振兴家族的使命压在了我的身上,强逼着我进伏波宫,希望将来能封个大官儿做做,要不然,我才不想听那个小黑狗的话咧!” 原来是贵族,难怪小麒麟在天狗和其它妖怪跟前一幅趾高气昂的模样。 小麒麟问:“夫人强出碧波宫,来两重天,是有什么事吗?” 我说:“我个朋友,前两日在年雾里消失了,我想追查她的下落,所以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在年雾里消失了?” “对,待年雾退去的时候,它已经不在两重天了。” “唔,”小麒麟沉吟,“这可有点奇怪,不过夫人去找谛听爷爷做什么呢?谛听爷爷只知道九重天的事,如果你的朋友出了九重天,他也爱莫能助。” “我在古书上见过记载,说谛听知道的事情很多,我想从他那里知道异舌氏的下落。” “异舌氏?那是什么?” “一种古老的妖怪,我朋友来两重天,本来就是要找它的。” “好的,夫人不要担心哦,只要确认异舌氏在九重天,就绝对逃不过谛听爷爷的法眼!喏,前面就是他的住处啦!” 一棵遮天蔽日的菩提树呈现在我们眼前,小麒麟速度逐渐放慢,我跳下来,跟阿其一起走到菩提树下时,它用蹄子敲了敲树干,“爷爷,开门,我是阿其!” 树皮缓缓移开,里面竟然是个摆设古扑的小屋,因为光线较暗的缘故,所以四周墙壁上悬挂着数根手臂粗的火烛,空气中漂浮着松香和药材的香气。 柜台后面,一个戴着眼镜胡子花白的老人正在埋头称量中药,见我们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 阿其扑到他怀里,脆生生叫道:“爷爷!我好想你!” 谛听笑呵呵的摸摸它的头,然后看向我,躬身行礼道:“老朽不知夫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我连忙扶住他,“老人家不必介意,我今日来,是有事请教。” 谛听一幅了然于心的模样,“夫人是为了前日水妖失踪的事吧?” “没错,她是我的好朋友,现在下落不明,我很担心 。” 谛听叹气,“可她真的已经不在九重天了,老朽也不清楚她是如何离开的。” 我心下沉,“我还想请教另外一件事,异舌氏的下落,老人家可知道?” 谛听意外道:“异舌氏?夫人找它可有什么事?” 见我神情犹豫,他便道:“罢了,异舌氏当年因为口舌之争,所以得罪了许多妖怪包括几位长老,所以被秘密流放到两重天,并在妖榜上消去了妖籍,事隔多年,年轻人已经大多已经忘记它的存在了。” “流放?”我急切道:“那也就是犯人了,我现在还能见得到它吗?” 谛听道:“既然是夫人亲自前来,自然可以见到人,只是……” “只是如何?” “它早不同往日了,希望到时候还能帮得上夫人的忙。” 探听到异舌氏的位置后,我跟阿其立刻动身前往。 临行前,谛听拿出一个纸包出来,并且把阿其尾巴上的丝绸结取出来。 那纸包有两手并起来般大小,然而放到那丝绸上之后,立刻就变得袖珍起来。 待纸包消失不见后,谛听方把丝绸拿起来,系到小麒麟脖颈上。 谛听道:“爷爷老了,以后也做不动糖果啦,这纸包里,一共有二十种口味,以后你带在身上,想吃便自己取,不能多吃,知道吗?” 小麒麟感动,“谢谢爷爷!” 离了谛听住处后,我忍不住问小麒麟,“你脖子上的那块丝绸是怎么回事?” 阿其晃了晃脖袋说:“我出生的时候,刚好是两界大战,妈妈担心我流落在会外饿肚子,所以把它送给了我,里面可以放好多好多的吃的!夫人饿的话,我可以给你分一些哦。”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本来要把内容补到上一章的,但是忘记了无线同步,到时候会跳章。 所以就单儿发一章了,给你们发红包补偿。 上一页留评的都有红包!买了这章的在这章留言,也都有红包! 对于上章失言,非常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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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窫窳大人在此偏僻之地尽心尽力,让人钦佩,我今日前来,是想找异舌氏问些事情,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窫窳关在第三十六座山牢,夫人可需要我将它提出来?” “不用,我自己过去。” 我将玉佩收起,同小麒麟道:“去第三十六座山牢。” 山脉连续不绝,每座山峰上都竖有石头标注牢号。 我视线逐一扫过它们,问道:“那些石头难道也是窫窳?” 阿其点头,“没错,有它们在,那些妖怪才不敢造次,难怪母亲不让我来,还说水寒渊神仙难渡飞鸟不至,今天一见还真是如此。幸好刚才没有硬闯,不然就算进来了,也难出去。夫人手里那块玉,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说:“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我一位亲戚送的,后来才被你们白大人告知世界上竟然还有一只。” 阿其道:“这块玉里,是不是有条龙的形状?” 我点头,“没错,它名字就叫作鱼化龙佩。” 阿其道:“原来是它,难怪窫窳吓成那个样子!” 我惊讶,“你知道它们的来历?!” 关于这块玉,我曾经追问过风隐,可他并未透露太多信息给我,只要我安心收着。 阿其道:“你问我,便算是问对人了,这妖界,怕除了白大人,也只有我才能告诉你这块鱼的来历,只因为它关系到我们龙族的一件秘密。此玉颇具灵性,它原本的主人,并不是白大人,而是叫作一个委然的女妖。” “委然?”我沉吟,“这名字好像在哪儿里听到过……” “委然是时间缝隙的主人,妖界一直有关于她的传说,所以夫人觉得耳熟,也在常理之中。” 没错,我想起来了!阿紫曾提到过,说她可以通过时间缝隙去任意想去的时间和地点,竟然是个女人么? 小麒麟继续道:“委然真身是玉精,性格刚烈特立独行,再加上出生在时间缝隙,不归三界管束,所以鲜少与人往来。天界当年风头正盛,一直不把妖界放在眼里,还对小妖大肆杀戮,由此爆发两界大战。后来我的伯伯和伯母,也就是白大人的父母,正在度劫,处境凶险。但在妖界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毅然挺身而出,为守护连同其余十四位长老一并罹难。” 说到这里,小麒麟神情变得很严肃,“后来妖界大获全盛,方才争取到与天界平等的地位,并达成不互侵不往来的协议 。可是在清点妖怪尸体的时候,却发生了一桩怪事……” 我屏住呼吸,“什么怪事?” 小麒麟道:“所有尸体都已收齐,却唯独缺了我伯父伯母的两具。” 我说:“会不会是天界私藏了起来?” 小麒麟道:“当时妖界将领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翻遍了天庭,依然没有找到。直到后来白大人成年,作为妖界最后一条血统纯正的白龙,他便成了我们妖界振兴的希望。所以白大人的成人仪式非常隆重,在他的成人宴上,突然来了个我们谁都没有见过的女人……” “女人?莫非是你刚才提到过的委然?” 小麒麟道:“夫人猜的没错,的确是她,委然不仅出现的时机机巧,而且还带了一件礼物,那就是鱼化龙佩……这并不是普通的玉石,而是封印着两条白龙的玉。我听闻人间有传说,鲤鱼跃过龙门,便能幻化成龙,这在我们妖界就是个笑话。然而委然好像将这个笑话变成了事实。” 我问:“什么事实?” 小麒麟道:“据说在时间缝隙中,有一种叫做玉鱼的鱼,它无论将什么东西吞下去,都能将对方的灵魂封印成玉再吐出来。我的伯父伯母也被委然制成了龙玉,身虽死,但是魂不灭,她将这两块玉交给白大人,作为他的成年礼物。” 难怪风隐每次看到这块玉眼神都很特别,再三叮嘱我不要丢了,没想到它们竟然是这样的来历! 只是我依旧想不明白,“委然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独居时间缝隙中,很少与人往来么?” 小麒麟道:“这个问题,怕只有委然和白大人能回答你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都是父亲告诉我的,至于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我思虑片刻,犹豫道:“那个委然,后来又跟你们白大人有过联系么?” “应该没有吧,我记得当时父亲的神情,很惋惜他没有在场目睹委然的相貌,这么多年,我在别人那里,也没有听到过关于委然的传说。” 我有些失落,“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小麒麟羞涩道:“夫人不用客气呀,我知道的其实也不是很多。唉呀,三十六号山牢到了!” 说话间,它自云间跃跳了下去,当我们来到山脚下,发现这里修着一间巨大的地牢,上面的围栏都是精铁制成,根根都有成人的手臂那么粗。 守牢的窫窳也立刻滚下来,小麒麟道:“这是咱们妖界首领夫人,现在有事需要询问异舌低,速速将牢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这只窫窳倒是老实的很,立刻将栅栏放开,阿其走了两三步后,回头道:“你走远些,不准偷听我们的对话!” 这点它倒是异常机灵,我都没有想到这点。 见我作势要下,阿其立刻道:“夫人还是在我背上坐着吧,水寒渊湿寒,怕您身体承受不住。” 我想了下,“只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麒麟欢快的跳出了两下,“我劲儿可大了!别说载您一个,十个人都没问题!咦,好奇怪,这里的地,怎么这么软呀……” 阿其说着,特意用脚重踢了几下。 不远处的空气中突然冒出一个吃痛的声音,“唔唔唔……” 小麒麟登时站住,大声道:“少装神弄鬼,快点给小爷滚出来!唉,唉呀……” 身体一倾,竟然带着我摔向地面,好在它反应机灵,及时掉了个身形,跳到另一边站住。 就在我们刚才站的地方,地面突然呈波浪状滚动起来,那个怪声也开始变得清晰,“不是我装神弄鬼,而是你们刚刚踩到我舌头了。” 小麒麟吓的尾巴都快竖起来了,“人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怪声道:“我是异舌氏……” 小麒麟质问:“你人呢?” “我身体已经没有了,现如今只剩下舌头。” “只剩下舌头还能活?” “对我来说,活着只要能说话,就可以了。” “你以前也这样吗?” “当然不,我以前可是跟这位夫人差不多的清秀长相。” 小麒麟看看它,又看看我,最后慢慢靠近那条舞动的舌头,它实在好奇极了,“那你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舌头道:“因为以前总喜欢背后说别人的坏话,所以舌头便越来越长越来越大,身体则逐渐消失了。” 小麒麟感慨,“我的妈诶,那你得说多少坏话啊!” 舌头说:“往事不堪回首,我现在已经痛改前非了,决定以后做个不道人长短、只说人好话的人。所以你们要是想来跟我打听过去什么事的话,怕是问不出想要的结果。” 看着这条几尺来长、又脏又肥厚的舌头,我实在想象不出它自称的‘原本清秀的长相’会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小黑屋,等出去了发红包……   ☆、第107章 恍然如梦 见我犹豫不决,小麒麟便道:“夫人应该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易的话,更何况对于妖怪来说,自我约束与本能根本无法相比,你要一个闲话精憋着,恐怕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我早已经决定洗心革面了!无论你们问什么我都会守口如瓶的!” “夫人问吧,我才不相信它的话呢。” “等等!”舌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事,“你口口声声称夫人,不知道今天来的是哪位夫人?” 小麒麟挺着胸脯道:“还有哪位夫人能到这里来?自然是我们妖界首领夫人!” 异舌氏连忙道:“首领夫人?可是白龙大人的夫人?” 小麒麟道:“没错!” 沉默片刻后,异舌低叹气道:“可惜我如今只剩下一条舌头,不能目睹夫人芳容,更不能亲身施礼,请夫人不要见怪。” 我说:“没关系,听闻您年纪较长,知道的事情也比较多,我今天来是有事请教。” 异舌氏幽幽道:“我知道您要问什么,但是恕我不能直言。” 我震惊,“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我还没开口,它怎么会知道,莫非是因为对方有读心术? 异舌氏道:“就因为我知道的太多,再加上管不住自己这条舌头,所以才成了今天这幅模样。异舌氏者,每向人吐露一个秘密,舌头便会伸长一寸,长至一丈则暴毙身亡。” 我看看它那条灰扑扑的长舌,心情随之黯淡下来,“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能,告辞,阿其,我们走吧。” “慢着——”异舌氏却出声道:“我与夫人颇有些渊源,今日虽然不能解答夫人头的所疑,却可以给您一些提示。” 我失神,“提醒?” 异舌氏道:“龙族性淫,天性使然。三救姻缘,当断则断。” 我着急道:“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能不能再说的详细些?” 然而任我如何追问,那条舌头都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空气中还隐隐还传出鼾声。 小麒麟征询我的意见,“夫人,要我放火把她烧醒吗?” 我摇头,“算了,咱们走吧。” 出了水寒渊,小麒麟问我要去哪里,我迟疑了下,“回伏波宫吧,咱们冒然闯出来,让你家白大人知道了,怕是又要发火。” 小麒麟抖了下,显然是感到后怕了,“白大人脾气不好,发起火来六亲不认,到时你要护着点我呀。” 我说:“此行本来就是我的主意,你只是听命而已,放心吧。” 与此同时,异舌氏说的两那句始终萦绕在我心头,龙族性淫,天性使然,三救姻缘,当断则断,前面一句我是知道的,可到三救姻缘这里我便不懂了,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吗?而我与异舌氏明明初见,她说我们之间有渊源,此话又作何解? 带着满腔疑惑回到伏波宫,那里果然已经乱成了一团了。 自我跟小麒麟进宫门起,便能察觉气氛不对,每个人脸上神情都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四周安静的一点杂音都没有。 坐骑使者天狗显然在此等候多时了,几乎是立刻间便迎了上来,“夫人,大人在正殿等您。” 我从小麒麟身上下来,拍拍它的头,“你在这里等我。” 小麒麟提醒道:“夫人要小心呀!” 我故作轻松的耸耸肩膀,“没事的。” 进正殿前,我先做了几个深呼吸,微笑着走进去。 大殿空荡荡的,只有风隐一个人靠坐在他的王座上,脸色阴沉的盯着我,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看得出,他很生气。 只是擅自出了趟宫而已,我不觉得他有必要搞成这样人人自危的样子,但是毕竟是我有错在先,还是先认错的好。 “嗨。”我冲他挥了下手,“我回来了。” 他仿佛没看到我也没听到我的招呼一样,依旧一语不发。 这让我有些尴尬,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对不起,梁雪失踪的事让我有些着急,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就出去了。”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我便想近前,然而他毫无感情的目光却把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样陌生的风隐,我从来没见过。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不仅是我的爱人,还是统领妖界的王。 “你这是要跟我冷战吗?”我站在原地,距离他两三丈远的地方平静的仰视他。 我们之间的确出现了点小摩擦,但是目前这种情况并不是合适的解决手段。 他终于出声了,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是在刻意压抑愤怒,“夏三断,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为什么要这么问?” “再有两天就要大婚,你却在这个关头强行出宫,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从来没把我们的婚事放在心上?” “那我千里迢迢来妖界所为何事?我忍辱负重接受你们妖界单方面的身份审核又是为了什么?我最好的朋友失踪了,现在下落不明,我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梁雪对你而言,可能就是个很久不见的老同学,但是她对我来说要重要的多,是我人生当中为数不多可以信赖并且多次给予我无偿帮助的朋友……” 风隐道:“所以她在你心里,比我还要重要,是么?” 我有些头疼了,“这是两种感情,你不能将它们混为一谈。” 虽然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但是对于这件事,它不应该是风隐关注的重点,除非他想借题发挥把事情闹大,虽然我想不出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见他盯着我不出声,我便道:“白大人,好歹你也跟我们人类呆了那么多年,能不能注意下你现在的姿势,让我上去或者你下来咱们近距离说话?” 他怔了下,悻悻道:“我又没阻止你上来。” 既然他都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直接走到他的王座跟前,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瞠目结舌道:“你也太粗鲁了吧?” 我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他沉默着将脚缩起来给我腾了些地方,我摸摸扶手,惊奇道:“这座椅看起来虽然很硬,但是坐起来还挺舒服的。” “当然,这可是木魌王。”回答完我的话他仿佛失言一样闭上了嘴巴。 来回奔波折腾了一天,我也累坏了,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于是伏波宫的正殿上,我们就像坐在炕头上的一对老两口,形象全无。 尽管如此,风隐还是维持着‘老子天下第一’的超拽语气,“找到什么线索没?” 我摇头,“没。” 他说:“那婚礼怎么办?” 我用试探的语气问:“能延后么?” 他毅然拒绝,“不能!” 见我沉默,他便补充道:“不过我会让人在三界内查找,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这总好过你一个人漫无目的追究。” “也好,”我思索片刻后点头,“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他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 “关于委然的,”我注视着他的脸。 风隐表情果然变了,“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说:“不要问我从哪里知道,能不能跟我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风隐说:“在我成年礼上,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她把鱼化龙佩交给我之后就走了,我甚至记不清她的脸。” “那她有跟你说什么话吗?” “她要我做个跟父亲一样忠贞专情的男人,并叮嘱我要把鱼化龙佩随身携带,直到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再把另一半交给对方,就是你现在戴的那块。” 我说:“可是我这块是从我二姐夫路青手里得到的。” 风隐同样不解,“这个疑团我到现在也没有解开,在遇到你之前,整对龙佩明明都在我身上,直到去你家,我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它缺少了一半。这些年我一直都很谨慎,不知道它是怎么遗失的,更不知道它怎么会流落到路青手里,最后又把它给了你,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指示吧。” 真的是这样么?我有些不相信,但是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次日清晨,阿紫捧来了喜服,“夫人您先试试吧,看看哪里不合身,今天改还来得及。” 我拿着它到屏风后面换了,出来却碰着风隐,连忙退回去,却被他飞快拉住胳膊,“跑什么,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我被他注视的有些紧张,便故作轻松道:“怎么样,好看么?” “好看,”他来回打量了一番,伸手摸了摸我的短发,自语道:“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阿紫忍不住插话,然后在接受到风隐的目光后噤声。 风隐问她:“你知道少了什么吗?” 阿紫这才大力点头,“夫人头发不够长,所以少了发髻。” “没错,”风隐道:“到时要做结发仪式的,忘了提醒你要提前前把头发留长。” 我意外道:“结发?那怎么办?”难道要戴假发?我对这玩意儿有些排斥。 “不打紧不打紧,”阿紫摆手道:“我那里有一瓶生发灵药,涂在发梢上,想要多长要多长!请夫人稍等!” 片刻后,阿紫捧了一个瓶子过来,拿一根白色羽毛蘸了里面的东西涂到我的头发上。 “夫人不用担心哦,这是从灵草上液取的汁液,无色无味不会把喜服弄脏的。”阿紫递一面镜子给我。 我半信半疑的看着镜子,竟然当真看到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 阿紫在我腰的位置比划了下,“长度到这里可以吗?” 我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自有记忆起,我就没有留过头发,即使最长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肩,如今头发一长,再加上这身喜服,就好像彻底变了个人一样。 这种感觉,好不真实,恍惚的就像做梦一般,我禁不住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脸,镜子里面的人,也慢慢伸出手。 我才想回头去看风隐的表情,却不妨扫到了镜中的阿紫,身体突然僵住了。 现在的夏三断,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怕是跟阿紫肚子里的女尸更像了吧?! 风隐在后面偎过来,两只手穿过长发捧住我的脸,轻声呢喃如同梦呓,“竟然……当真是你。”   ☆、第108章 亲朋好友 竟然当真是你?我疑惑的盯着他的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风隐幽幽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在追问我为什么会画梁雪的背影,不是还想知道委然长什么样子么?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你就知道了。” “委然……长的与我很像?” “一模一样,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我经常梦到一个长发女人,但是始终看不清脸,现在我终于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了。” 我迟疑了下,伸手将镜子扔了出去,风隐错愕,“夏三断,你——” “所以,我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委然的替身吗?” “不,不是的。” “看着我的眼睛,”我转过脸,定睛望着他,“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风隐示意阿紫出去,然后盯着我的脸,眼神明亮字字清晰道:“我没有说谎,我喜欢你,跟别的女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却又疑惑了,“那你对委然……?” 风隐很镇定道:“只是好奇罢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她却突然出现在我的成人宴上,并且把鱼化龙佩交给我,没有任何原因和目的,只是叮嘱我要做个跟父亲一样专情的男人。我问过父辈身旁的侍从,他们表示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女人。整个妖界唯一有跟委然接触过的,便是前任首领白泽,但是我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也是现在才想起来,你竟然跟她长着同样一张脸。如果换作你是我的话,会不会同样惊讶?” 我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这太奇怪了。” 我与女尸一模一样,委然则与我一模一样,是我们三者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还是……我们其实就是同个人? 我问:“你这里有委然的资料吗?” 风隐道:“妖界跟时间缝隙并没有什么交际,所以我对她的了解,未必会有你知道的多。” 我说:“直觉告诉我,梁雪的失踪跟这个所谓的时间缝隙逃脱不了干系。” 在两重天全封禁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把人给带走,这点怕妖界长老们都做不到。 “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自语道,梁雪初来妖界,断不至于得罪什么人。她去两重天,是为了帮我查证无名女尸的来源,难道说跟这个原因有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是不是说明……对方不想让我们查下去? 风隐神情并无意外,想必也早猜想到了,他神情很冷静,“我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大婚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等婚礼完了,你想怎么查都可以。”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结婚?” “我着急?你知不知道整个妖界为了这件事筹备了多久?又付出了多少?单你身上这套衣服,就用了六百个织女和三年的时间才制成,更别提凤冠霞帔别的婚庆用品了,日子都是长老们再三商讨定出来的,其中牵涉到无数大大小小的仪式,你现在说延后就延后,究竟置他人的付出于何地?” 最后,我们的对话以不欢而散而告终。 傍晚,阿紫在外面敲门,“夫人,您不要总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了,还是出来走走吧,今天有天空有火烧云呢,花园景色美极了!” 我实在没心情欣赏什么美景,然而却经不起她再三劝说。 当我走出云后,发现门外的似乎多了几张陌生面也,便问阿紫,“这些人是做什么来的?” 阿紫吱唔道:“许是这两天宫里头事多,所以才给我们增派了人手。” 我心下了然,看她样子,八成是风隐派过来看管我们的,为的是防止我二次出宫? “阿其呢?” “刚才还在花园玩呢,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它身份特殊,对这里又熟,一般人是不敢管它的。” 花园里,各色繁花争相竞放,远处天树连接处,布满赤红的云霞,果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 阿紫在花藤上摘了一朵橘色喇叭花,低声在花尾处说了句什么,喇叭花随即开始怪声怪气的叫道:“夫人,你为什么事不开心?大喜当前,笑一笑嘛!” 我失神,“这是什么花?” 阿紫喜笑颜开道:“这个呀,叫回声草,自花藤上摘下来,便拥有了半个时辰的生命,无论别人对它说什么,它都能记下并且讲出来。” 说罢将花递到我跟前,“夫人要不要试试?” 我摇头,“不用了,谢谢。” 阿紫心思灵活,见我神情稍稍放松了下,便抓紧机会给我介绍花园里的东西,“这个叫吸水石,可以自动储蓄雨水,并且把这些雨水分摊给附近的花草。这个呢,叫七日醉,把花瓣泡到酒里去,可以添香增味,但是不能喝多,否则便会长眠不醒……” 这个夫人应该眼熟吧?”她指着几株怒放的绿色大花问我。 我点头,“这个是牡丹吧,我曾在花展上见到过一次。” 阿紫得意道:“它的原名叫作春水绿波,以前的确是牡丹没错,是木客自人间带回来的,许是在这花园里呆久了,沾染了妖气,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牡丹了。” “那变成了什么?” “绿美人喽,不信你看……” 阿紫钻进牡丹丛中,找到其中最大一颗含苞待放到的花骨朵,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了,花朵竟然慢慢打开,我凑过去,竟然在白色花蕊上看到一个身着绿纱的小美人,全身只有尾指大小,但是娇俏可爱,虽然此刻闭着眼睛,眉目却隐约透着花王的姿色。” 她屏住呼吸,待花朵合上后才跳出来,笑嘻嘻道:“她现在还小呢,但是相貌已经如此惊人了,等到以后长大了,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模样。” 我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寻常牡丹到了这里,就会化妖长出美人,如果是人呢?普通的人类到了妖界,也会受影响吗?” 阿紫认真想了会儿,摇头,“这个就不清楚啦,毕竟在妖界生活的人类少之又少,不过夫人想知道的话,不如去问白大人,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还是暂时算了吧,让我们彼此冷静一晚再说,毕竟谁也无法说服对方,真见到了,怕又会吵架。 花园实在太大,我们逛了大概半个时辰,才走了一半,阿紫看了看天色,道:“还是回去吧,不然白大人怕是要担心。” 我点头,刚一转身,花丛里突然窜出一头小兽,冒冒的失的朝阿紫撞过去,我连忙伸手扯住它,“小心些!” 小麒麟立刻收住了蹄子,阿紫摸了摸它的头,笑道:“夫人不用担心,它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阿其对着我点头,“是呀是呀,你们看我在花园里找到了什么?” 它偏过头,用嘴巴从脖颈中的红绸中叼出一个莹白似玉的小碗来,只有手心大小,周边刻着繁琐花纹,做工非常精致。 阿紫接过来看了看,一脸疑惑的递到我手里。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珍藏的工艺品,而不是拿来吃饭的碗。 “嘻嘻,这个可是好玩的东西哦,”小麒麟摇摇尾巴,神秘兮兮的咬住我下摆,“走,跟我走。” 它把我带到旁边的凉亭下,却制止阿紫靠近。 “阿紫姐姐,我跟夫人玩游戏,接下来你可不能偷听哦。” 阿紫看看我,识趣的走到远处,“我才不会偷听呢。” 小麒麟围着厅子转了个圈,然后挥起前爪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 我问它,“你在干什么?” 小麒麟道:“我在设结界,防止别人听到我们的秘密。” 果然还是贵族出身的小孩,虽然天真可爱,做起事却小心谨慎。 小麒麟让我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自己跳上石凳,开始用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去弹玉碗。 “你这是?” “这个碗可不一般喏,”小麒麟弹两下,将耳朵听上去听一会儿,然后继续弹,“这个叫天窥,可以透过它看任何人,不仅可以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还可以偷听他们在说什么,嘻嘻,是个宝贝吧?” 我点头,照这么说的话,的确是个宝贝。 接下来小麒麟给我展示了一番,里面显示的是个梳着双髻的小朋友,正在对着满桌的鱼肉大吃特吃,嘴里还发出嗯啊嗯啊的满足声响。 小麒麟指着里面的人道:“这是我的好朋友,神卷!” 这孩子我见到过,初来妖界审核时,他便负责其中一关,自称是书神,虽然跟他相处时间很短,但是印象深刻。 接下来,小麒麟又给我介绍了他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六七□□弟。 他把阿紫隔离在外,单独跟我分享这些亲朋好友,说明心里已经把我当成了关系很近的人。 我虽然对这些人兴趣不大,但是却很乐意陪同小朋友打发时间。 眼看外面天色渐晚,我不得不打断它,“阿其,天已经晚了,要不我们改天再看?” “那好吧,”阿其依依不舍的收起碗,准备走的时候,眼睛却突然一亮,好像想起了很有趣的事,“等下,咱们再来看一个好不好?我保证最后一个!” “你想偷看谁?” “嘻嘻,”他冲我做了个噤声手势,“咱们看看白大人在做什么,好不好?” 说罢不待我回应,它便再度用爪子开始弹碗了。 很快,伏波宫正殿的影像自碗中浮了出来,里面不仅有风隐,白虎敖川、朱雀碧鸾、玄武武沐离都在,四大圣兽到了三个,想必他们此刻有很重要的事要谈。 我才要劝阻小麒麟继续偷窥,却听敖川开口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夫人?” 风隐目光森冷的扫向他,“你说呢?” 让人窒息的可怕沉寂后,敖川迟疑道:“可事情毕竟关系到夫人的所有娘家人,如果日后让她知道了,怕会……” 风隐说:“那就闭紧嘴巴,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 敖川躬身,“是,大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婚都要如约进行,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要照旧。其余的事,等婚后再说。” “是,大人!” 小麒麟兴致勃勃的听完他们的对话,才将玉碗收了起来,偏头打量我,好奇道:“白大人到底瞒了你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要你知道?夫人的娘家人,是指您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吗?” 我打了个激灵,“阿其,收结界,带我去找风隐!” “现在吗?” “现在!” 书房,我盯着风隐,“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事?” 风隐镇定自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倘若不是刚才亲眼目睹那一幕,我一定会被他的演技骗过去。 “订婚之前我们就说过,彼此之间永远不欺瞒对方,你真的要做失言的那个么?”我心寒道:“我们家的事,我爸爸还有两个姐姐,你还要瞒我多久?” 他睫毛抖了抖,“你从哪儿知道的消息?” “这不是重点!我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跟梁雪一样在人间蒸发了。” 我心颤抖,“什么时候发生的?有让人查过他们的去向吗?” 风隐平静道:“今天发生的,刚刚留在夏家的小妖怪才向妖界报告。我是怕你担心,所以才……” 我问:“你是怕我担心,还是怕我们婚礼没办法如期举行?” 他说:“都有。” “那你认为现在的情况,我们还适合在两天后办婚礼吗?” “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即便现在婚礼延后,应该也没办法很快找到他们。” 我怒极反笑,用手贴在他胸口上,“我以前不懂咱们之间有何区别,现在懂了,我这里是热的,而你这里是冷的。” 至亲的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却还一心想着继续成婚,对待只缺少正式仪式的恋人来说,婚礼就那么重要么?我是真的不明白。 他沉默着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泄气的收手,“我跟小麒麟现在要回去一趟,婚礼的事,你自己先看着办吧。” “你确信自己有办法找到他们?” “那也好过什么事都不做!” 我转身准备离开,忽听他在后面唤我名字,“夏三断,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第109章 新异舌氏 我顿顿了顿脚步,耐着性子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白点,我现在没心情和时间跟你绕圈子。” 风隐问:“我们订婚之前发生的事,你还记得么?” 订婚前?我突然起来了,那时时候的确发生了一系列怪事,譬如我的腿突然摔伤,被精怪伏了双腿无法行走,订婚当天,却有人抬着棺材破坏婚宴,如今我们大婚在际,梁雪和我的家人又无故失踪,莫非这是故技重施? 我惊讶,“这难道是同一波人所为?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们的婚礼?” 风隐淡淡道:“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原因。” 他说的似乎有道理,人类没有这个能力,而妖怪虽有这个能力但是不可能会在风隐眼皮下做这种事,而且于他们而言并丝毫益处。 “白鹤?”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你知道这个人的来历吗?” “白鹤?”风隐蹙眉,“什么白鹤?” 我告诉他,“还记得我摔断腿那次么?在医院里,曾经出现过一只白鹤,他当时化成人形出现在病房里。而在我们订婚那天,他又出现了,自称是我的故友,虽然语气冷漠但是态度很和善,这件事会跟他有关系么?” 风隐沉吟,同门口侍从道:“立刻召唤白虎四圣兽和鹤族长老。” 沉默片刻后,我突然给了他个拥抱,声音缓和了些,“这边就拜托你先查着,我要先回去一趟。” 他身体僵了下,虽然神情依旧不满,却不再方才那般恼怒,“事已至此,你还回去做什么?你身为人类,还是呆在妖界比较安全。” 看到他担忧的眼神,我总算明白这几天他在别扭什么了。他让人守在宫外,未必是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而是惧怕我也跟着一起消失。 梁雪的失踪,说明了妖界并不是铜壁铁墙,我倘若此行离开,极有可能会遇到同样的危险。 道理我懂的,但是亲人和朋友接二连三的神秘失踪,我实在没办法保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 想到这里,我便在他嘴唇上亲了下,道:“我只是想亲自确认下他们是不是真的消失了,有了结果,就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相信我,好么?” 我们对视良久,他终于道:“那必须要让敖川他们跟着,确认完毕你们要立刻赶回来。” 原来他让人去找四圣兽,竟然是出于这个原因。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我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风隐盯着我,手指了下胸口,“夏三断,我的确跟你身份不一样,所以对事情考量的标准也不一样,但是对待喜欢的人,我这里跟你一样,是热的。” 我愧疚的垂下眼帘,“对不起。” 他一语不发的任我拥着,直到敖川他们进来。 风隐道:“夫人有事需要回趟人间,你们四个跟着,待事情完毕,立刻赶回妖界,如果情势危急,准需你们从妖道返回。” 敖川微怔,“这个时候回人间?后天就要大婚了,请夫人三思。” 我放开风隐,“我已经决定了,启程吧。” 几人集体看向风隐,见他没什么反应,便齐躬身领命。 因为有碧鸾在,所以小麒麟只能留在妖界。返回途中,我想起风隐方才的话,便问碧鸾,“你们白大人方才说准备我们从妖道返回,那是什么东西?” 碧鸾道:“妖道是一种特殊通道,无论是呆在人间还是幽冥界,通过它都能瞬间返回妖界。但是无论是从哪里出发,都只能出现在伏波宫的大殿上,白大人的王座前。所以非战争时,妖道是不准使用的。” 我恍然,“原来如此。” 碧鸾提醒道:“白大人特准我们此行使用妖道,足可见此行危险。到时如果情况危机,我们或许会对夫人无礼,采取强制措施,请您不要见怪。” 我对此表示理解,心情沉重的点点头。 家里果然空荡荡的,院子里摆着一套未做完的木工活儿,斧锯墨斗搁在旁边。这些都是老夏的命根子,平常碰都不准我们碰的,如若不是事发突然,绝不会就这么摊摆在这里。 我先打电话给小姑姑,无人接听。又给路青打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附近亲戚都打了个遍儿,包括云涧的舅姥爷家,消息倒是没探听到,不过都叮嘱我不要着急,说肯定有什么急事出去了,要我再等两天看看,不行就报警。 我在屋子里找了一遍,准备锁门时,却鬼使神差的走到卧室桌前,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落,有一个方形的沉香木盒,里面放着一枚封沉多年的蜡丸。 记得当年白鹤把它交给我的时候,曾经说过,当你想要拥有过去的记忆时,就把它吃下去。 我当时是不肯相信,差点把它给丢了,打开盒子小心翼翼把它取了出来,蜡丸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这么多年了,它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沉思了会儿,又担心敖川他们几个等的着急,便将它塞进口袋关上了房门。 出开家后,我决定再去路青家看看。 结果刚出门就撞上穿睡衣的四婶,手里攥着把芭蕉扇,不待我开口召唤,便直勾勾盯着我身后的几个人道:“三儿,他们都是谁啊?” 我回头,对上四张神情不一的俊脸,白虎敖川笑眯眯的,碧鸾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武沐离偏过脸略带害羞,聿龙两手插在口袋里,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四婶。 我犹豫道:“这些……都是我同学,同学,咳,这是我四婶。” 几位同学立刻统一作恭敬状,“四婶好!” 四婶笑呵呵道:“唉呀,你这些同学长得可真好看,都结婚了没?”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 四婶近前,上上下下将碧鸾打量过,满意的点点头,“姑娘,有对象没?” 碧鸾摇头,“没有。” “正好,婶子有个外甥,跟你差不多大小,配的很,有时间你们见见?”四婶笑的跟朵花似的。 周围瞬间寂静,以敖川为首的三人迅速跟碧鸾移开一段距离。 见她不说话,四婶便以为是害羞,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有什么好害羞的,我那外甥家里条件也不差,人长得也精神……” 碧鸾慢吞吞开口道:“抱歉打断您的话,因为我有一些话不得不说。虽然我外表长的像是个……女孩子,其实我是男的。” 四婶的笑容僵了,“男,男的?你说你是男的?不同意就不同意喽,撒这种谎话做什么?我有眼睛,自己会看!如果连男女都分不清楚的话,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事实胜于雄辩,所以碧鸾直接拉开衣服给她展示自己的胸肌。 四婶立刻用扇子遮住脸,扯着嗓门尖叫起来,“耍流氓了呀!来人哪,大小伙子当街耍流氓了呀!” “行了吧四婶,”我终于看不下去了,“你这年纪都能当人家妈了,就算他要耍流氓也不会拿你下手。” 碧鸾郁闷,“我没有!” “我就打个比方,”我看有邻居已经好奇探头出来围观,便同他们几个道:“别理她了,走吧。” 四婶却一把扯住碧鸾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想必是碍于我的面子,碧鸾也不敢反抗,黑着脸由着她扯拽着。 很快,我们周围便聚集了一堆熟悉的脸。 从小到大,我始终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奇葩的地方,平日里路上人总是少的可怜,但是一旦谁家有个动静,这些人便能迅速削尖脑袋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个个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精神焕发面带红光。 四婶这人我最是了解不过,看这情形,是又要豁出去脸皮讹人了。 我心里有事,哪有闲功夫跟她在这里耗,便退让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四婶蛮不讲理道:“三儿,你这话婶子可就不愿意听了,明明是他先耍流氓,我一个女人家吃了亏,为什么叫我想怎样?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几个小伙子回家,我还没问你什么情况呢!” 这些天发生的事太我,导致我窝着一股邪火,此刻看她愈发觉得这人面目可憎,正想借着这机会发泄一番,武沐离却走了出去,直接掏出两张钞票递到她眼前,“够了么?” “啊,给……我的啊?”四婶意外道。 “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武沐离又抽了几张。 四婶立刻松手,生怕对方反悔一样将钱抓在手里,同碧鸾道:“这次就算了,大婶不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计较,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碧鸾悻悻的闪到一边,我见事情解决,便同他们示意离开。 走出十几步后,我同武沐离道:“你一共给她了多少?我以后还给你。” “不用了,”武沐离抽出一张钞票,在手里晃了晃,它立刻变成了一摞,他随手丢了出去,“这种东西,对我们妖怪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我手快抓住一张,在阳光下竟然分辩不出真假,便问他们几个,“你们都有复制钞票的技能吗?” 他们不约而同的笑起来,敖川道:“当然不是,玄武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叫做镜花水月,不论什么东西到了他手里,都能变出一模一样的来,只假的终归是假的,所以它们很快就会消失。”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然是个妖怪都能这么玩的话,我们怕是没办法正常生活了。 果然没多久,我手里那张钞票就开始变得透明,最后消融在空气中。 意外之财只欣喜几分钟而已,此刻的四婶,怕是正急的跳脚吧? 在乡下这种小地方,带着四个闪闪发光的实在太瞩目,到小卖铺买饮料时老板娘主动抹零不说,临走时还破例送了我们两支冰棒,天知道这老太太平日里扣门到连塑料袋都不肯多给一个的。 路青家只有路爸爸在,穿衣打扮跟路青风格如出一辙,为人却很忠厚,看到我们很是热情,当我问到路青和夏萌萌时,他脸色却变了。 “不要跟我提那个败家子,前天才骂了他两句,就带着老婆孩子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去哪儿了?临行前有留什么话没?” “管他去哪儿呢,那么大一个人,总不会丢了。平日里不干正事儿整天腻歪在家里,这两天总算让我心静心静。咱们不提那个败家子了,来,三儿,吃水果……” 从路青家里出来,便去小姑姑家,说明来意后,她倒是很放心的劝我,“你爸整天跟着那帮伐木的全国各地跑,偶尔有个急事也正常,你大姐的工作就更特殊了,经常跟队到信号偏远的地方,经常一两个月没有消息。至于你二姐,有路青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没有梁雪失踪在先,我的确对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最后我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终却一无所获。敖川道:“既然没有什么收获,不如我们尽早赶回妖界,妖界渠道多,说不定白大人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我只得点头,准备动身时,碧鸾却神情犹豫,对着我欲言又止。 我问:“怎么了?” 碧鸾道:“有件事,虽然跟我们此行任务无关,但跟夫人却有些关系,我不确定该不该说。” “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上午拉住我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夫人的四婶,她阳寿快尽了。” 我意外,“你怎么知道?” 碧鸾道:“她眉宇间发青,舌头肿胀,话语含糊,还有手指发抖,影子已经变形,这些都是化妖的征兆。” “化妖?好好的人怎么会化妖?”虽然我对这个四婶没什么感情,但是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人,却突然告诉我她阳寿已经快尽了,着实有些让人震惊。 碧鸾很肯定道:“没错,有一种妖怪叫作异舌氏,夫人不知道有没有听过?这是种很特殊的妖,是世界上唯一的存在,却永远不会灭绝。每当新异舌氏诞生,便预示着老异舌氏死去,刚才那个女人,便会成为新的异舌氏。” 我错愕,“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碧鸾道:“造了太多口孽的缘故吧,再加上被怨气纠缠上,死后化妖已是必然的结果。” “没有办法阻止吗?” “没有。” 我沉思良久,叹气,“那便由她去吧,我现在实在没精力再去管旁人的事了。不过既然知道了,道个别还是应该的,谢谢你提醒我。” 我去附近小卖铺买了很多礼物,碧鸾他们几个也都人手几件拎着。 到四婶家门口时,正准备敲门,碧鸾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冲我做了个噤声手势,皱着眉毛在我耳朵边上划了个圈,四婶的声音立刻传到了耳朵里。 “那家的三个姑娘,就没一个省油的灯。老大是个愣头青,虽然读的书多,可是屁用都没有,到现在连个对象都还没找到。老二整天哭哭啼啼的,像根没骨头的芦苇,但偏偏嫁了个有钱的男人,我就不明白,这附近论起相貌性格她都排不上好,可人家就怎么偏偏看上他了?至于老三,提到这死丫头我就来气!学问比不上老大,长相也比不了老二,但偏偏横的跟个螃蟹似的,每次见了我都臭着脸,跟欠了她十万八万似的。今天遇上了,嘿,还勾搭了几个半大小伙子,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家干什么……唉哟我这命,怎么就摊上这种亲戚,你看看人家老许家的侄女,拿老许当佛爷爷供着,每一个月几百块钱固定零花不说,逢年过节还拎着大包小包的来看她,再看看你们这帮兄弟的种,一根鸡毛都没有见过……” 她哪次生病老夏不让逼着我拿礼物来探望?那些东西都喂狗了不成?搁平常我听了她这番话,保不准就直接上脚踹门了,现在倒是不想同她计较了。 我直接敲门,打断了她的絮叨。 四婶扬声道:“谁啊?” 我沉声,“我,三断。” “唉呀,我侄女来啦,来来,屋里坐,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啊!”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我站着不动,示意碧鸾他们将礼物放下,“来的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四婶不要介意。” “这是哪儿的话啊,你过来我就很高兴了……” “那我们先走了,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哎,慢点啊!” 我应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些年,我虽然不喜欢她为人处事,却无法否认幼时她对我的照顾,如今事情演变到这份上了,我自认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离开村庄,我们前往偏僻的荒外,准备在那里前往妖界。一路下来相安无事,他们几个总算是松了口气。 武沐离有些惋惜道:“看来妖道是用不上了,我还想突然出现在大殿上的话,众人的表情肯定无比精彩。” “这话还是等回到妖界再说吧。”敖川回过头意有所指道。 在我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五六个人,相貌平凡但是气质独特,眼距都很宽,眉毛中间几乎能塞得下一只拳头……   ☆、第110章 昆仑白泽 察觉对方的瞬间,碧鸾瞬间便改变了站位,敖川、武沐离在前,而碧鸾和聿龙在后,气氛紧张如平拉满的弓箭,一触即发。 对方训练有素的围拢过来,将我们几人合围在中间。 看这架式,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带走梁雪和我家人的那批。 碧鸾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又想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人抬手指了指我,“只需要把她留下就好了。” “口气不小,留下是可以,只怕你没命带走!”碧鸾说着,身形突然化为凤凰,张开嘴巴,从中喷出一道火网。 对方避之不及,狼狈的被烧了个正着,不得不就地打滚,可那火却极为霸道,触碰到什么,顷刻间便会一同跟着燃烧。所以旁边的人也不敢近前,眼睁睁看着他挣扎却是无能为力。 敖川他们似乎都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甚至连笑容都没有削减半分,然而我却有些不忍,“碧鸾,他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能不能……?” 我自认并非圣母,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被烧死也无动于衷未免也太过残忍。 “既然夫人这么说了,我便饶他一条小命。”碧鸾冷哼一声,煽动起双翅,对方身的火便在风中逐渐熄了下去。 武沐离近前,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锋利铁钗,寒刃直逼那人咽喉,“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无故掳人又出于什么目的?” 那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却丝毫不理会武沐离的威胁,而是直直的望着我,吃力道:“紫微宫的红梨花已开,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您归……” 话未说完,他声音竟然开始变得透明起来,武沐离连忙蹲下身,却扑了空,那黑衣人竟然就这么消失在我们面前。 武沐离才要去追,却被敖川制止,“回来,别忘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护送夫人回妖界。” 在我们注意力都放在消失的怪人身上时,其余五个人却突然在原地跑了起来。 “不好,他们在结印!”聿龙率先察觉,一把将我拎起来丢到碧鸾背上,几乎是在同时间,我们几个集体被白光笼罩了。 碧鸾用翅膀护着我,怒道:“他们早就知道打不过我们,所以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我们全部带走,这些可恶的妖人……” 敖川沉声道:“他们非人亦非妖,也不在三界管辖。” 碧鸾恍然,“时间缝隙?他们是时间缝隙的异人?!” 敖川道:“没错,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谁还敢与我们妖界为敌。” 碧鸾问:“可这些年我们与时间缝隙一直没有什么交际,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敖川下意识瞟我一眼,“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把结界打开,不然真被带走就麻烦了。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从时间缝隙中逃脱。” 我原本打算或许可以委身跟着他们先回时间缝隙,待见到梁雪他们,到时再想办法脱身,敖川的话却将我这个念头打消了。 光波越缩越小,武沐离和聿龙不得不后退,跟我们挤在一起。 武沐离试着用铁钗戳了下,结界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聿龙将单手贴在结界上,运力尝试了下对我们轻轻摇头,“我们合力应该能打开结界,只怕夫人的体质承受不住。” 敖川沉吟片刻,决定道:“是我们先前太疏忽大意了,事已至此,只好开启妖道了,先回去再说别的。” 四人同时伸出一只手,两两合掌,空气中立刻传来嗄吱嗄吱的声响,我心中正好奇,却被人突然捂住了眼睛。 碧鸾道:“属下得罪了。” 迎面扑来一股阴风,吹的人站不住脚,倘若不是旁边有人护着,我想自己也会被风一并吹走。 “啊——”耳旁突然传来一声错愕尖叫。 碧鸾将我眼睛上的手拿开,“我们现在已经回到伏波宫,夫人可以睁开眼了。” 我睁开眼睛,入眼便看到被吓坏的阿紫,“夫人,您怎么突然从空气中冒出来了?” 碧鸾扫她一眼,阿紫立刻捂上嘴巴。 风隐自王座上下来,并不直接问过此行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声音格外温柔道:“累不累?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下?” 我摇头,“不累,我只想尽快知道真相。” 敖川把此行遭遇说了一遍,并且顺带提了一句新异舌氏诞生的话。 见风隐沉默不言,我便急切道:“你这边可查出了什么?” “鹤族长老查过妖籍,它们内部并不曾出过叛出妖界的人物,但是鹤王妃曾在两界大战的时候丢过一位小王子,当时它还在壳内未出世,所以对妖界应该没什么记忆。时间缝隙的主人,也曾经在这个时候来过一次妖界,所以之前你看一以的那只白鹤,极有可能便是鹤族遗失的那位王子。” 我想起方才黑衣人消失前同我说话的情形,恍然大悟道:“是了,两界大战的时候,委然也曾经到过妖界,她带走了白鹤,所以白鹤误以为我是委然,口口声声称我为故人……这么说的话便能理通了。只是我不明白,它如果把我当成是朋友,又为什么要再三阻止我结婚呢?” 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我跟委然究竟是什么关系?是白鹤他们搞错了,还是……我就是委然? 不过如果带走梁雪他们的果真是白鹤,我反倒有些安心了。 风隐思忖片刻,脸色阴沉道:“阻止你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要结婚的对象是我吧。” “你跟他有什么过节么?” “没有,我们甚至从未谋面。” “那你为什么会以为他是在针对你?” “男人的直觉。” 我无言以对,“你未免想太多了,那个神秘的时间缝隙到底在哪里,妖界没有人知道吗?” 见风隐沉默不语,敖川便接话道:“整个妖界,只有白泽大人去过那里,而且他知过去通未来,想必也能算出水妖他们的下落,只是……他现在独自隐居在昆仑山,久不与外界联系。我同他往日交情算是不错,如今也是避而不见。” “昆仑山?离这里远么?” “在极北之地,如果乘碧鸾去,来回也需要一日。” 我看向风隐,“我想去找白泽,即便不能找到时间缝隙,能得到梁雪他们的消息也是好的。” 顺便,我还想请教他一件事,那便是异舌氏留给我的提示:龙本性淫,天性使然。三救姻缘,当断则断……三救姻缘,到底什么意思? 沉寂良久后,风隐终于出声道:“这次我跟你一起,来人,把九尾送的那件烈焰裘拿来。” 侍女将一件火红的厚披风拿了起来,风隐把它盖在我肩膀上,并且将带子系上。 他看着我,微微眯起眼睛,“时间缝隙,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本事敢与我整个妖界为敌!” 敖川他们几个也欲跟上,却被风隐制止,“你们留在这里,婚宴事宜由白虎定夺。” 敖川迟疑,“可是……” 风隐神情阴郁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此刻我是巴不得那帮人主动跳到我面前呢,找死——” 我提醒,“时间紧急,咱们还是走吧。” 他这才跳上碧鸾的背,“去昆仑山!” 走了约半日后,碧鸾说:“前面就是昆仑山了,白泽大人在此闭关已有数年。” 之前小麒麟带我去的水寒渊,冰雪之厚便令人望而生畏,如今前往昆仑山,发现那地方雪景竟比不上这里十分之一。 数百里山脉连绵不绝,昆仑山矗立在群山中,犹如一把利刃直插云霄,抬眼望去,只看到山腰周围浮着一层白雾。 与此同时,风雪也陡然大了起来,雪花粘连在一起,像是纷纷扬扬洒下的棉絮,山风也凌厉异常,吹在人皮肤上就好像是用钝刀子在割肉。 风隐将披风扯紧了些,把我头揽在怀里。 他身上很温暖,还有熟悉的气息让我很放松。 这几日,实在把我给累坏了,此刻趴在他怀中,脑袋便禁不住混混沌沌起来。 再加上他手指在我耳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头发,我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我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隐约听到远处有人在说话,我便慢慢坐了起来。 这是一间雪屋,桌椅、床被样样齐全,然而却规规矩矩异常干净,没有一点生气。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专门展示给别人看的摆设,我实在想不出,住在这里的主人会是什么模样。 见床头有个小窗户,我便站起来透过它往外看,不远处的雪地上,生起了一堆篝火,旁边依次坐着三个男人,风隐、碧鸾还有一个眉目清冷的男人,他皮肤很白,身上又穿着白衣,端坐在那里,仿佛要与地上的冰雪融合到一起。 在我观察他的时候,他抬眼淡淡看了过来,未作任何停留便转了过去。 可就那么一瞬间,我却相信他看到我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人,虽然相貌俊朗,气质却沉静地没有存在感,脸上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仿佛是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可就是这样的人,传说却是受了情伤才隐居在这孤独的高山上。 这样的人,可以仰望膜拜,远远观赏,却绝对不合适拿来当爱人。也不知道,他爱的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伤成这样。 风隐跟他关系似乎很好,姿势相对来说也随意的多,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我站在窗边,虽然有些字句听不真切,却也能根据前后话语猜出个大概。 沉默过后,白泽终于道:“叙旧完毕,接下来该说正事了吧。” 风隐道:“你是白泽,什么都不知道,那便不用我再重复来意了吧。” 白泽道:“自从那件事后,我便痛恨自己知道太多,你们还是把我当成普通朋友来说话吧。” 风隐道:“那好,我想知道关于时间缝隙的事,它的主人委然,现在何处?” “委然?”白泽神情自若道:“她已经死了,你是想问她的尸体,还是……别的?” 风隐震惊,“死了?” 白泽点头,“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许是死在从前,也许是死在以后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时间缝隙的主人,可以通过它去任意想去的时间表和地点,也就是说委然可以操纵时间。所以我们所谓的现在,对她而言很可能是久远的过去,而我们的过去,也许是她的未来。” 过了会儿,风隐迟疑道:“那她与我……可有什么关系吗?” 白泽看着他,“你希望她与你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 ,”风隐如实道:“我确定自己喜欢的是屋子里面的那个女人,可是这些年来,出现在我梦中的却是委然,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叫什么名字?” “夏三断。” “三断……呵。” “你笑什么?” “我曾经与委然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你与其问委然同你有什么,不如直接问委然与夏三断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我心头不由一颤,忽听白泽扬声道:“夏姑娘既然好奇,不如一起出来听故事,可好?” 他话已挑明,我也不方便再装睡,便拿了披风出去。 风隐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垫在身边的石头上,示意坐。 白泽看着我,“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我怔然,“我?我们有见过吗?” 白泽淡淡道:“在你还是委然的时候,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我跟风隐俱震惊,风隐道:“三断是委然?你刚才不是说委然已经死了吗?” 白泽道:“委然不死,哪里来现在的夏三断呢?” 我跟风隐齐声道:“能不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泽道:“事情很复杂,时间线也有些乱,该从何处说起呢,容我好好想想……” 我跟风隐等了好久,白泽那边却像是被时间定格了一般,半天没有下文。 风隐终于忍不住了,焦急道:“到底想好没有了没有?” 白泽很干脆的回应,“没想好。” 风隐道:“那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好了,如果我们有听不懂或者不明白的地方,再问你便是。” 白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问我,“你那里不是有一枚可以恢复记忆的药丸么?把它吃下去,想必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风隐不解的看着我,“哪来的药丸?” 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一个人独居却知晓天底下所有的秘密,难怪抑郁寡欢不见笑脸!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蜡丸,硬着头皮同风隐道:“几年前我们定婚宴上,白鹤给的,有几次我都想把它丢了,但是没舍得,所以就一直留着。” 风隐拿起药丸,看了看,把它直接收到掌里,竟是不打算再给我的架式。 对面白泽和碧鸾,这种情形下,我也不方便跟他讨要,便同白泽道:“我不觉得自己人生缺少什么记,虽然没将这枚药丸丢弃,却从未想过吃下它。夏三断便是夏三断,我出生在夏家,一个父亲,两个姐姐,我爱上一个叫做化名为许世唯的男人风隐,这便是我过去的全部。至于委然是不是真的跟我有关,那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白泽道:“但愿你听完我讲的故事,还能这般坦然。” 风隐道:“你现在想好了么?” 白泽点头,“我已经想好了,那就从委然爱上一个名为风隐的男人说起吧……”   ☆、第111章 和平之战 委然真身是一块古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带进了时间缝隙,继而又修成精怪,得以化成人形。她性格温柔善良,喜欢种植草药钻研医术,所以经常会从外界带回来一些受伤的妖怪和动物照顾。 直到有天,她遇到了一条受伤的小白龙…… “你叫什么名字?”委然小心翼翼的替它把受伤的前爪给包起来。 小龙脆生生道:“风隐。” 委然问:“你父母去哪儿了?” 风隐眼中不带丝毫感情,“死了。” “啊,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他们的死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小龙显得咄咄逼人,委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是她转移了话题,轻轻按了按它的爪子,“还疼么?怎么受的伤?” 小龙挥了挥爪子,浑不在意的站了起来,它身体很虚弱,以至于差点跌倒,委然连忙扶住它。 “你要去哪儿?” “跟你无关。” 对于它的冷漠,委然丝毫也不在意,“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小龙狐疑的看着她,一脸警惕,“你想对我做什么?” 少年老成,性格敏感多疑,再加上方才提及父母时一脸冷漠,想必成长家庭不怎和睦,委然语气真诚的邀请它,“我家里很热闹,你可以去做客,如果不愿意留下,我随时都可以送你回来。” 沉默着犹豫了一会小儿,小龙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我就跟你回去看看。” 大概是太久没吃东西的原因,它走起来晃晃悠悠的,委然便把它抱在怀里。 它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你这个坏女人,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轻轻抱的很紧,用手指轻轻抚摸它的两只小嫩角,“乖哦,我不会伤害你的,姐姐抱着你是不是走的很快?” “哼,我平时飞起来比你快多了!” 委然故作惊讶道:“是嘛,那我们赶快回家养病,等身体好了,飞给姐姐看好不好?” 小龙架子很大道:“哼,那要看我心情才行!” 就这样,委然把小龙带回了时间缝隙,在她的悉心照顾下,小龙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不过它很固执且坚持的直呼委然的名字,并不愿意叫她姐姐。 委然也不在意,每天乐呵呵的生活着,闲了就去池塘边喂喂鱼,种种草药什么的。 时间过的很快,小龙终于彻底康复了,但是它依旧显得心事重重,整天沉着脸,坐在委然的秋千上,一坐就是大半天。 跟委然带回来别的妖怪相比,它显得很不合群,许是因为出身的缘故,神情总是很高傲,下巴抬的高高的,一幅不屑跟任何人交流的模样。 委然好奇问道:“为什么不动跟它们玩?” 小龙瞥一眼在玩滚苹果的马腹,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委然忍不住摸摸它的头,“这样可不好,要跟别的小朋友交流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小龙翻了个白眼,连她也不想理会了。 “你当时带我回来的时候,承诺我随时可以离开,对吧?” “没错呀……怎么,你要走?” 小龙理所当然道:“我伤已经好了,当然要走。” 委然关心道:“你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儿?” 小龙很坚定道:“我是妖怪,当然要回妖界。” 委然说:“可是现在两界大战刚刚结束,外面还乱的很。” 小龙挺起胸脯,道:“正因为现在妖界乱,所以才需要我回去。” “你父母不是已经不在了,还要回去做什么?” “那也比这强,这里实在太闷了,我总是喘不过来气,我们妖界可比这里大多了,另外还有九重天,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委然看着它,有些失落。这些□□夕相对,她几乎都要忘了,对方虽然小,却是条真正的龙,不比自己以往带回来的那些妖怪,它长的很快,而且向往自由,所以需要更广阔的空间。 时间缝隙于它而言,实在是太小了。 委然送了很多东西给它,装在包袱里,系在它的身上。 “里面有很多吃的,你别饿到了,我还送了你一件铁甲,在野外休息时,把它穿在身上,以抵御一些小妖的攻击,还有……” “你好啰嗦啊!明明很年轻,却像个老女人似的。” 委然叹气,看着它道:“对于你来说,我的确是老女人了。” 小龙沉默的看着她,直到临走时才突然道:“你一点都不老。” 委然心里对它依依不舍,表面却故作轻松道:“等你长大,我就老啦。” 小龙问:“委然,以后你闲了,会来妖界找我么?” 委然想了想,摇头,“还是不要了。” 她心软又记挂太多,现在它离开自己都想要哭了,以后再见面,再分手,她怕自己会更难过。 还是看缘份吧,说不定将来他们有缘,哪天无意间就在撞上了呢。 小龙似乎很生气,瞪着她欲言又止,然后呼哧呼哧的回也不回的走了。 第一次经历分别的委然揉揉鼻子,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委然便一直呆在时间缝隙里。 对于她来说,时间缝隙就是她的家,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却会让她感到害怕,再加上最近时局又乱,还是呆在这里更安心些。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许多个年头。 委然时常会想起那只名为风隐的小白龙,也不知道它如今在什么地方,长成了什么模样,有没有遭遇到危险…… 这种思念并没有伴随着时间流逝而转淡,反而越来越重,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妖界看看。 妖界很大,又在跟天界开战,这么多年了,战战停停,两界始终没有和平过。 委然对这里很不熟悉,再加上没有一个朋友,所以她周转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得到白龙的消息。 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受伤的年轻人。依照惯例,委然是想要把他回妖界的,但是这次却有些犹豫不决,她怕将来带这年轻人回去,等他养好伤,自己跟他有了感情,而对方又要离开……那种心里闷闷的感觉,已经伴随了她很多年,委然不想要再经历第二次。 反倒是这年轻人,眼睛仿佛能直接看透人心,而且能直接称呼她的名字,“委然,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委然有些慌张,“你需要我帮什么?” 年轻人道:“我叫白泽,是现在妖界的首领,这些年,妖界与天界始终处于战争状态,但是目前妖怪数量锐减,我知道你的时间缝隙里收留了很多妖怪……能不能把它们……” 他没有把话挑明,委然却懂了。 对方在跟自己讨要那些妖怪,可是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才照顾好的妖怪再次送向死亡战场,她却不愿意。 正当她准备拒绝的时候,却想到了小龙当时说的一句话,让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它说:“正因为现在妖界乱,所以才更需要我回去。” 它是真心向往外面的世界,自己收留的那些妖怪呢?它们都是在战争中受过伤的,好不容易过上安逸的生活,还会愿意再回妖界吗? 委然犹豫不决,最后,她同白泽道:“我带你时间缝隙,但是你不准表明身份恐吓它们,只用说明这里的情况就好,如果它们愿意回来,我不会拦着。如果它们不愿意,你也绝对不能强逼。” 白泽点头,“谢谢你,委然。” 白泽到妖界后,果然遵守约定,并不挑明身份,而是以路人语气描述了妖界目前的境况。 妖怪们听完,集体沉默了。 委然松了口气,同白泽道:“看,它们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并不愿意回去,你还是走吧!” 妖群里突然有人道:“不,其实……我们一直都想回去。” 虽然也渴望和平,但战斗是妖怪的天性,这样安逸雅致的生活,并不适合它们长久居住。 委然震惊,目光扫过妖群,“你们……为什么之前不说?” 接触对方愧疚的目光后,她懂了。 “你们是害怕我难过?”委然轻声说:“不,不是这样的。不管你们在哪里,只要活得开开心心的,我都会替你们感到高兴,不一定非要留在我这里。” 临行前,白泽跟她道歉。 委然沉默着摇头,眼睁睁看着曾经陪伴自己的妖怪们离开远去,她觉得自己很累,很孤独。 也许,自己只是老了吧,虽然镜子中的脸看上去还很年轻,但是作为一块古玉来说,她的确已经老了。 时间缝隙里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布满玉鱼的池塘陪着她。 时间久了,委然慢慢想通了些,她开始在三界闲逛游玩,走到哪里便到哪里,偶尔遇上受伤的人或妖怪,也只给予他们药物治疗,而绝对不再带入时间缝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最后一次战争里 ,妖界终于在那个名为白泽的年轻人带领下获得大胜,两界签立了和平契约,保证以后互不干涉,互不侵犯。 自此,历经几千年的战争终于划上了句号。 一天,当委然再次来妖界,不知觉间便来到当年救回白龙的地方,那里,已经长出一棵参天古树,树上,有个少年正懒洋洋的躺在树干上,闭着眼睛休息。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他脸上,委然的心莫名跟着光影跳了起来。 这种感觉,让她陌生又恐惧。 委然悄无声息的转头,抚着胸口打算离开,却听身后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道:“委然?是你么?”   ☆、第112章 春宫谢礼 在很多年后,委然还能清晰记个画面,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记挂多年的人就这么从天而降。 委然望着他,感觉陌生又熟悉,“你是……?” 风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化成白龙腾空而起,它潇洒的在蔚蓝天空下盘旋了几个来回,方才落下来,俯视她,“你可还记得我?” 委然昂着头,震惊久久不能消退,“你,你是白龙?” 白龙道:“叫我风隐。” 委然朝半空中伸出手,但很快才发现他们之间距离相隔太远了,而且白龙也长大了,她再也没办法跟小时候一样抱着它四处走,随心所欲的抚摸他的头。 久违的喜悦同时伴随着淡淡的惆怅,委然尴尬的将手放下来,感慨道:“好久不见,你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白龙得意道:“可不是?我们已经有足足两千五百年没见过面了。” 已经那么久了啊,委然平时对时间没什么观念,此刻忆起从前也觉得恍然如梦起来。 “你倒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白龙终于再次化身少年模样,重新站到她面前。 委然发现,他竟然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于是感觉两人之间愈发疏离了。 委然有些不知所措道:“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白龙说:“很好,你呢?” 委然望着他,轻声道:“我也很好。” 两人对视着,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委然醒了过来,她垂下眼帘,“那就好,我要走了,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见。” 说这些话时,她其实是有些不舍的,但是留在这里,也没办法进行正常的交流,所以她想要逃避回时间缝隙,一个人静静。 少年盯着她,眼中流动着奇异的光彩,嘴上却没说话。 这让委然愈发紧张,她将两手揣在宽大的衣袖中,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跟他打招呼,“那我走啦,再见。” 当她转过身准备迈步时,手臂却被白龙拉了住。 委然有些错愕,“诶?” 白龙蛮横的将她强扯过去,“再见?我们这么久不见,你就跟我说这么两句话?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两千五百年后?还是等我老了,抑或者死的时候?” “不然呢?”委然望着他的眼睛,心跳很快,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变的这么奇怪。她本就不擅长言辞,再加上太久不与人接触交流,如今更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沟通了。 白龙此刻看上去似乎很生气,但是委然完全想不出他为什么会生气,又在气什么。 两人僵持了会儿,少年伸出手,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下,“你啊……” 在白龙的坚持下,委然留了下来。 少年兴致勃勃道:“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再给你讲讲我这些年的遭遇。” 他再次化成龙,示意委然坐在自己的背上。 接下来委然安静的听着他诉说这些年的生长历程,闯冥界、参与两界大战、去人间游玩,每件事、每句话都让委然觉得新鲜有趣。 白龙道:“我现在住的地方,叫做虹水涧,空气新鲜湿润,每到黎明的时候就会下雨,当雾气接触到第一缕阳光时,虹水涧上方就会出现巨大的彩虹。” 委然抓着他的角,两人悠哉修哉的迎着清风晚霞穿行在云彩里。 她愈发能理解当初白龙的决定了,时间缝隙太小,容不得他这般逍遥自在。 这样大山险川,流云飞鹤,诡谲秀丽的世外风景,方才配得上他龙的身份。 白龙带委然去赏瀑布,看彩虹,品尝妖界最美味的肉,喝梨翁酿最好的酒。 在游遍妖界风景之后,他们又去了人间。 坐在大漠里经历日升日落,去街头闹市看把戏放花灯,一起站在兰因寺的钟楼上俯视芸芸众生。 以至于委然觉得,自己过去许多年仿佛都白活了。 她从来不知道柳莺巷的花娘是那样妩媚动人、陈纪常烤出来的鸭子连骨头都能让人吃的津津有味,背靠着骆驼欣赏大漠飞霜、长河落日是那么豪爽自在…… 委然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们身份不同,地位追求亦不同。 白龙终是要走的,他们终是要散,就像当年一样,她最终还是要回到时间缝隙里,孤孤单单的安享余生。 这段时间诚然很快乐,但是对她而言却绝非好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以前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生活虽然单一却颇满足享乐。如今再想回到从前那种淡然心境,怕是难了。 她既然察觉了,就不该再错下去。 “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款待,我真的该走了。”委然艰难的跟白龙告辞。 白龙不解道:“你为什么老是想回到那个地方?难道跟我在一起的这些天,感觉不好吗?” 委然摇头,“很好,只是我怕……” 白龙注视着她,“你怕什么?” 委然不擅长说谎,最终同他道出内心的犹豫。 “原来你是怕这个,”白龙抓住她的手,道:“在没见你之前,我便打定了主意,如果见到你,一定不会让你再走,以后你都要同我在一起,不准再回时间缝隙了。” 委然茫然,“以后?” 风隐道:“就是只要我们活着,便在一起。老听你提什么时间缝隙,哪里好了?沉静的如一潭死水,不过那里倒是挺适合你的性子……不,不对,你再在那里呆下去的话,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就像你之前见到过的人类,整天都忙忙碌碌一刻也不得闲,恨不能把夜晚的时间也拿来利用,但是他们寿命有限,最多不过活几十年,所以死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充满遗憾。我们比他们活的更久,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它们去享受而是浪费掉呢?你说是不是?” 委然逐渐被他说服了,但是仍觉得隐隐不安。 白龙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的一天,便罩着你一天。如果我先死了,你再回时间缝隙不迟。”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白龙抓住她的手,“走,阴阳山那里有棵许愿树,据说下面住着言灵,非常灵验,只要能说得出,它便设法替你办到。” 委然狐疑,“真的?” 白龙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当委然许完愿时,白龙想要偷看,不料她却捂得严严实实。 “纸上面写的是什么?” “不能说。” “我肯定给你守住秘密。” “不行。” 软的不行,白龙便要硬抢,“你这女人,脑筋怎么那么死呢,让我看看……” 委然急了,竟然将纸条揉成团放进嘴巴里。 白龙忙道:“怎么能吃?快点吐出来!” 委然噎了下,“……咽了。” “你啊你,真傻!”白龙敲着她的脑门指责。 委然捂着额头,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好像有哪里不对。 委然道:“风隐,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生气。” 白龙态度随意道:“你说吧。” “作为长辈,你对我是不是不够尊重?” 不仅总是骂她笨、傻,还动不动就上手捏脸戳鼻子的,虽然她还不至于心眼小到生气,但是总觉得怪怪的。 “长辈?”白龙眼神古怪的盯着她半天,笑了,“哈、哈、哈。” 至于他在笑什么,委然不明白,但是她也没敢问,因为如果问的话,好像就会显得自己更笨了…… 跟白龙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快乐,以至于让她做梦都会轻声笑起来。 他们就这样生活了好几年,直到他们遇到一个叫作神卷的小孩。 他赤着脚出现在虹水涧,脑袋上两个小发髻乱蓬蓬的,衣衫破烂,但是看上去还是非常的可爱。 小孩惨兮兮的恳求道:“哥哥姐姐,你们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我跟朋友游玩,结果走散了,在这儿转了好几天,结果都没能走出去……” 白龙眯起眼睛,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你不是妖怪。” 小孩大力点头,“我是神,书神,我的名字叫作神卷!” “神卷?”白龙轻轻念了一遍,“原来是你。” 神卷喜出望外,“哥哥也知道我么?” 白龙道:“听说过。” “那太好啦,哥哥帮帮我好吧!” “不要。” 神卷有点懵,“为什么?” 白龙道:“不为什么,走开,不要影响我们看彩虹。” 神卷犹豫了下,扁着嘴上前抱住委然的腿,“姐姐,好心的漂亮姐姐,你帮帮我吧!” 白龙很不悦的想要赶他走,却被委然拉住手,“我们就帮帮他吧,小朋友看起来很可怜。” “没错没错,我都饿了好几天肚子啦!”神卷惨兮兮的捂着肚子说。 虹水涧地势很险,一般人难以进入,而进入之后则更难出去。神卷在此转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逮到点希望,自然不会放弃,“如果你们帮助我的话,我会给你们一份谢礼!” 白龙冷哼,“没兴趣。” 不过委然说了,白龙也便没有拒绝,所以带着神卷飞了出去。 离开前,神卷千恩万谢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作为答谢。 白龙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架不住神卷再三的给,“拿着它吧,相信我,这对于你而言绝对是好东西!” 白龙翻了下,嗯……竟然是本人物会动的春宫图,作为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他迅速红了耳朵。 “给我这种东西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它?” “咦,你从一开始就臭着脸,难道不是因为长期欲求不满没有发泄的原因吗?” 如果不是对方逃的飞快,白龙肯定会让它变成一本死书。   ☆、第113章 龙的魔咒 白龙将这本书藏在怀里,如果感到无聊就会悄悄拿出来翻看。 他几乎能肯定,这本书是有毒的。因为他每次拿上进心来就会情自不禁的一直看,着了魔一般完全停不下来。而每当合上书页的时候,内心都会充满未知的空虚感。 终于有一天,委然不小心看到了这本书,两人面面相觑,不由都红了脸。 “这是……?”委然问。 “要不要一起看?”白龙提议说。 孤男寡女**,后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是再自然不过的。 委然捂着脸,羞愧的躲在锦被里不敢出来。 而白龙,则意犹未尽的想,自己果真是太晚熟了,如果早在这方面开窍,也不至于虚度这些年的美好时光。 后来的日子,两人如胶似漆,非甜蜜二字不能形容。他们觉得,这是人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一日清晨委然醒来,发现虹水涧突然出现许多未曾谋面的妖怪,他们带来一个消息:妖界现任首领白任因情伤归隐,目前妖界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而另一个方面,天界复仇势力也在蠢蠢欲动。 如今百妖榜首的人,除却几位年纪太大不适任首领的长老之外,便只剩下如今的白龙实力最强。 妖界向来崇尚武力,与人类社会领导侧重智慧不同,所以白龙作为白泽临行前指定的侯选人,义不容辞应该出来担起大任。 然而白龙他对首领之位并不在意,那于他而言,不仅代表着妖界权力之巅,还代表着束缚。 如今闲云野鹤的悠闲生活,他感到很满意。 然而妖怪们都很坚决,于是赶过来的妖怪越来越多,驱之不尽,委然他们的安静,彻底被打破了。 白龙曾带委然去人类那里定居,然而却依旧无法摆脱天妖两界的纠缠。 对于天界来说,妖榜上的人都是敌人,更何况是目前处在榜首的人。 对于妖界来说,签立和平协议的天界还敢挑衅他们新任首领,这是无法容忍的耻辱。 两界愈发对立,战争似乎一触即发。如今的情形,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最终,白龙在烦不胜烦的情况下回到伏波宫,继承首领之位。 随着白龙接手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与委然相处的时间也愈发短暂。 委然性格沉静如水,大风都吹不起波澜,对白龙而言,实在太过平淡,他向往新鲜刺激的生活。 矛盾不可避免的出现,与委然静坐下棋下比,白龙越来越喜欢率领属下去处理妖族争端。 委然独自呆在房间的时间越来越长,而白龙则越来越喜欢留宿在外。 短暂的激情过后,两人之间的感情再度恢复至平静。 龙族性淫,天性使然。 当委然在书上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已经是在白龙任首领的六年后。 那时,她跟风隐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面了。 她只道他道,便尽量不去打扰他,如今看了这八个字,突然有些好奇,对方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 青丘狐以美艳闻名三界,九尾送给白龙这只,不仅歌甜人美,而且床上功夫尤其好,腰肢软的像柳条一样,无论什么样的高难度动作都能轻易做到,天生的尤物,不仅肢体声音会讨好男人,连眼神都妩媚的能说出话来,这种无与伦比的妖娆,别的种族是学不来的。 比起之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异人族少女,白龙感觉更适合自己的口味。 委然远远看着那个缠绕在白龙身上的狐狸,感觉心里像误食了蛇果,又苦又涩。 白龙将美人搂在怀里,挑起对方的下巴,背对着委然吻了下去。 委然想,如果今天不看书就好了,那么她就不会好奇白龙在做什么,也就不会看到这么刺眼的一幕…… 委然回到自己房间,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白龙却始终没有再过来找她。 每过一天,委然便在在空前用指甲划下一笔,直到窗台上写满‘正’字,她终于放弃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如果他心里还有自己,早来了。 他不是忙,而是彻底把自己忘了吧?毕竟自己相貌普通,个性又不出众。 当年离开时间缝隙的决定,果真是错了。 委然因为白龙而留下来,如今白龙已然不属于她,便似乎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还是走吧……回时间缝隙去。 要跟他告别么?委然只犹豫了下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那么忙,连见自己的时间都没有,还有必要告别么?罢了。 委然脱了华服,褪了配饰,只着自己来着的一身青衣,召唤出时间缝隙,头也不回的离去。 当白龙腻烦了所谓的美人,重新回想起青涩的初恋时,委然的房间已经布满了尘埃。 生活琐事,她总是喜欢亲力亲为,所以不需要侍女,而白龙给她的这个院落,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扫。 白龙走到院子跟前,瞥见门上布满的蛛网,心口突然疼了起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满地落叶,早没有了居住的痕迹。微风吹过,又在曾经刻满‘正’字的等待上撒下一层灰尘。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来,委然在这里靠什么打发时间。 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满怀希望的去门边守望,结果又失落了多少次。 之后很多年,白龙曾想尽一切方法去寻找委然,却始终没有结果。 神秘的时间缝隙,和它的主人一样,也再也没有出现过。留下来的,只有白龙苦寻一个女人的痴情传说。 嗯,两个人的故事好像可以划上句号了。 然而这还并不是终点,虽然早已远离了曾经的爱人,委然却一直沉溺往事难以自拔。 于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委然通过时间缝隙回到了多年前重遇白龙的地点,属于他们的第二个故事便这样开始了。 白龙淹淹一息躺在草地上,委然凝视着他,心情复杂。 这次,她没有再问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问他是为什么受伤。 在委然蹲下去帮他包扎伤口时,白龙疑惑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委然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委然没有带他回时间缝隙,而是每天定时给他送来食物和水。 在白龙眼里,这个哑巴女人实在奇怪极了,她什么都会弄,但是从来不说话,而且对他好的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在附近住下来,虽然平日里没什么交往,相处却异常和谐。 鉴于她是个哑巴,所以白龙很放心的告诉她自己的身世。 “你知道么,我是世界上最后一条血统纯正的白龙,因为公龙性淫,总是喜新厌旧,而且总与别的种族交合。我的父亲也不例外,外面都说他与母亲一见倾心,伉俪情深,我原来也这样以为。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在外面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只不过掩藏的比较好罢了。我现在还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不过我觉得我要是长大了,肯定也会变得跟父亲一样。” 委然摇头,“这只是男人的借口罢了,我不相信。” 白龙吓了一跳,“你,你会说话呀?” 委然定睛望着他,“你将来长大了,如果喜欢上什么人,一定要全心全意的对她,不要变的跟你父亲一样。” 白龙不解,“为什么?” “因为,”委然顿了下,捂着胸口慢吞吞道:“被抛弃冷落的滋味很痛苦,你做不到永远只爱一个人,那便不要给予对方任何承诺,如果承诺了,那便永远记在心里,知道么?” 白龙懵懂的望着她,“你也被人抛弃过么?” 委然点头,轻轻吻在他额头上,“所以我懂那种感觉,你要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专一,不要再让别的女人落的跟我一样下场。” 说完这番话后,委然便离开了。 成年后白龙偶尔会想起跟自己说话的那个女子,因为时间久远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他是他能肯定两个人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他牢记着委然的话,因为未遇到过真正喜欢的女人,所以也从来不给予别人承诺。 食色性也,对待女人,他的态度是来之不拒,去则不留,顺其自然。 这一世默默爱他的女人很多,但是他却从未遇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如果当年的那个女人能留下来就好了,”白龙想,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像她一样淡然如水的女人。明明身上透着挥之不去的悲伤,行事却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竟连头都没有再回过。就像是……冬天阳光下的一块玉,貌似温润却质地决绝。 其实,这一世委然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总是躲藏在白龙察觉不到的角落,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长大了,有了第一个女人,变成了真正的男人,又收获了许多喜欢他的女人,但是他的心就像流水一样,从来没有在什么样人身上停留过。 自己当年那些话,他似乎做到了。但是委然还是开心不起来,她还是不愿相信所谓龙族的诅咒。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么可能做不到全心全意?还是说,它们所谓的魔咒,是因为受到父辈们的影响? 委然无法打开心结,所以整日抑郁寡欢。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做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于是开启了她与白龙的第三个故事……   ☆、第114章 奇妙之夜 委然来到很多很多年之前,那时白龙的父亲刚与白龙的母亲一见钟情。 白龙的父亲名为耀离是威震八方的大妖怪。 母亲鸿华也是血统纯正的名门之后,他们化龙的时候,外形几乎跟白龙一模一样。 委然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静悄悄注视着他们相识、相知,感情由浓转淡,就像是在冷眼旁观曾经的白龙与自己。 在白龙出生的第二年,耀离偶然在一次宴会遇到了第二个让他心动的情人,一只黄雀,体态轻盈歌声婉转,声音能把人的骨头都给叫酥。 就在耀离命人去传唤她的时候,黄雀却神秘消失了,这让他觉得很扫兴,派人找了几次,始终追查不到下落。 过了时间,兴趣转淡了些,事情便搁到一旁了。 很快,耀离又看上了一只红凤,然后就在对方准备沐浴后侍寝的时候,也跟黄雀一样神秘消失了。 后来,他又相继看上了一匹天马、一只灵蝶、一个有特殊纹身的茧人……然而这些妖怪在他还来不及染指的时候通通跟着消失了。 耀离大为恼火,让人查了许多次,却都无果而终。 以至于到后来,他甚至对着一只母山膏多看两眼,它都会跟着消失。 这让耀离颇受打击,他虽然风流多情,喜新厌旧,却也不至于口胃好到要对一头猪下手……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奇怪传言,把他夸的三界之内绝无仅有,还说他是龙中难得的痴情种,多年来对鸿华痴心不二,如果有哪个妖精不知死活的敢勾引他,他就让对方彻底消失! 耀离一边享受众妖的膜拜,一边默默腹讥哪个该死的家伙造这种谣言,害的现在雌性见了他都要绕道走,偶尔有大婶大妈老妖怪上前,也都是用夸赞鼓励的语气,称赞他是前无古妖,后无来者。 再后来,就连自己的儿子都屡屡在他跟前表态,“我将来做父亲一样的男人!” 耀离很得意,“哦?想我一样做个厉害的大妖怪?” 白龙道:“不,我要像父亲一样,只娶一个妻子,且只对她一个人好!” 耀离心情复杂,看向妻子,“这些话是你教他的?” 鸿华淡淡道:“不是。” 白龙道:“在梦里,一个头发很长的姐姐教我的,父亲大人,她是不是说错了?” 耀离清清嗓子,“不,很对,非常对。” 时间缝隙里,委然悠哉修哉的骑着天马走在夕阳下,在她肩膀上站着一只毛色鲜亮的黄雀,马尾巴处飞舞着一只灵蝶。 委然轻声道:“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你们呢?” 几只小妖面面相觑,“委然大人,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妖界呢?” 委然顿了下,慢悠悠道:“等到那对夫妻死的那天吧!” 后来耀离和鸿华死在一次战争中,委然便将他们连同捡到一枚鹤蛋带回时间缝隙。 回到时间缝隙后,委然将耀离和鸿华的尸体制成鱼化龙配。 不久之后,白鹤出世,委然便给他取名叫做世唯。 白鹤曾经问她,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给自己,但是委然没有回答。 曾几何时,年轻时的白龙曾揽着委然感慨:“在世无所需,与尔共长年。” 功名利禄于我无关,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只愿与子揩手,听高山流水,赏花好月圆。 那时的你,便是最好的你,无可替代的唯一。 在白龙成年的时候,委然突然出现,把两块龙配交给他,并且告诉他龙族也是可以对感情忠贞的,要他做个跟耀离一样的男人。 当做完这一切后,委然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陪伴白龙成长了,她本体是块硬玉,在经历这么多年时间消磨后,身体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裂纹,已经没办法再经历漫长无边的孤独守望和等待了。 白鹤对她的执著很不理解,“爱一个人,至于如此辛苦么?” 委然轻笑,“事至今日已经与感情无关了,我只是想要知道,当年的悲剧,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龙族性淫,是不是命里注定真的做不到忠贞不二?还是说,自己于他而言,还不足以做到如此?虽然已过去多年,再纠结这点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这个问题对委然来说,依旧是一个无法打开的心结。 白鹤问:“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委然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那我便可以彻底死心了……不过看样子,我是等不到答案了。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人类,短短百年,便可体验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对一个人,无论是出于爱还是恨,无论这份感情有多么刻骨铭心,在死之后都可以轻松抛下,开启下一段全新的旅程。纵使受过伤,也可迅速抹平遗忘,不像我这样,即便拖着一具残体等死,也不知道还要等上多少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鹤望着她疲惫的脸,道:“把时间缝隙给我吧。” 委然惊诧,“你说什么?” 白鹤一脸平静道:“换我做时间缝隙的主人,便可以帮你圆所有的梦想。” “所有的梦想?” “我可以让你一直留在白龙最爱你的时候。” “不,那样太虚幻了,”委然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想做个普通的人,体验下普通人类的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然后安静的死去。” 白鹤盯着她,“变成人类后,你会失去现在拥有的全部记忆。” 委然沉默了片刻,“留着也是徒增伤感罢了,早晚都是要失去的。” “除了做个普通人之外,还有别的要求么?” “别的要求?”委然想了想,声音柔软但是眼神坚定道:“我希望自己可以用有限的生命去尝试着重新爱一个人,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但……绝对不能是是白龙风隐。” 沉默很久后,白鹤拍着翅膀飞了起来,“我答应你,现在,你可以把时间缝隙交给我了。” 那年夏天,无数知了在桐树上蹲着知啦知啦的叫,老夏正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在他旁边的小吊床上,躺着清秀可爱的小女儿,刚满四岁的夏多多拿着放大镜在屋檐下爬着找蚂蚁。 就在这时候,院子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老夏睁下了眼睛,却坐着没动,他用眼神示意夏多多去开门。 夏多多把木门拉开,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 对方微笑着看她,“对不起小姑娘,我是路过此地的外乡人,现在有些口渴,能不能给我些水喝?” 夏多多透过放大镜看她,多年以后,她还清晰记得这张熟悉的脸。 老夏端了些水过来,问她,“你这是快要生了吧,怎么还一个人出门?” 女人叹气,说是不久前丈夫出车祸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 夏多多站在旁边,看着老夏脸上充满同情和怜悯,两人聊了半天后,女人竟然歪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真可怜,”老夏看看她,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夏多多,“要不,让她先住在咱们家?” “随便。”夏多多说。 女人就这么住了下来,眼看即将临盆,她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老夏一个大男人急的嘴唇上起串泡。 “你多少得吃点,不为自己,至少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 女人迟疑道:“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老夏立刻说:“什么事?” 女人低头道:“我这身体怕是好不了了,等孩子生下来后,你……能不能帮我养着?” “啊?这……你知道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那也不在乎再多一个,是不是?” “可是……” “想到孩子以后没人照顾,我就担心自己会死不瞑目。”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看你就是精神差了点,等生完了,好好补补,肯定能好起来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大哥,你能不能答应我?” 老夏对上那双水灵灵惨凄凄的眼睛,热血一下就冲晕了头,“大妹子你尽管放心,要是真有个好歹,我肯定把这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养!” 当时只是句安慰人心的话罢了,谁知后来竟然一语成谶。 女人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腊黄情绪低落,请遍了附近的大夫,个个都摇头道无能为力,却偏偏说不出究竟生了什么病。 小诊所产房外,老夏蹲在过道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夏多多端坐在旁,脸上有着与自身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冷静。 “你希望她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都行。” 夏多多盯着他,“说实话,不准撒谎。” 老夏闷闷的掐着烟头,“男孩。” 夏多多木然道:“难道我跟夏萌萌还不够好么?” 老夏说:“跟你们没关系,我就想要个男孩,将来……要真留在咱们家,长大了也可以照顾着点你们。” 男孩好,这样自己拉扯起来也省去许多麻烦,毕竟……自己只是一个糙汉子。而且这么多年,他始终有个心病,那就是自己老娘临死前还拉着自己的手,叮嘱自己千万要再娶,好歹生个儿子留个后。 如果女人真的生个儿子,那便当成是亲生的养,也算是圆了老娘的心愿。 伴随着不断传出来的惨叫声,老夏实在呆不下去了,他哆嗦着站起来走了。 夏多多坐了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爬起来站到椅子上,顺着墙壁上的小天窗朝外看,阴沉沉的天空,飘浮着大朵大朵灰色的云。在那些乌云堆里,隐藏着一条白色的龙,此刻正盯着诊所的方向,一动不动的潜伏着…… 夏多多喃喃自语:“还不走,你在等什么呢?” 半个月前,夏多多半夜起来上厕所,冷不丁看到自己院子上盘踞着一条龙,可只是一眨眼功夫,它就不见了。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接下来的几天,她又在无意中看到了。那应该是同一条龙,身形矫健通体雪白,跟她想象中的几乎一模一样,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接下来的时间,夏多多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天空,她有种直觉,对方的出现似乎跟家里奇怪的女人有关,抑或者说,跟女人肚子里的小孩有关…… 孩子出生的当天,女人就神秘失踪了。她那样孱弱的身子,竟然能在众人视线下消失,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抱着突如其来的第三个女儿,老夏已经无暇去顾念其它,只是感慨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求不得,老娘泉下有知,也该死心了罢?! 晚上夜深人静时,夏多多趴在窗户前,小心翼翼的望着夜空,她身后的小宝宝,闭着眼睛正睡的香。 就在夏多多也跟着萌生困意时,隐在云彩当中的那条龙突然出现,而且还朝这边飞了过来! 就在她反应过来准备叫人时,白龙突然出声嘘道:“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夏多多跪在椅子上看它,白龙沉默着跟她对视了约有半分钟,才再次开口,“我能看看那个孩子么?” 夏多多想了下,点头,“可以,不过你只能呆在外边,不能进来。” 白龙便停在窗口,将脑袋伸过来看,看了很久,很久。 好像……下雨了。 夏多多伸出手,接过头顶落下来的雨滴,疑惑的望着白龙,“你怎么伤心了?” 白龙哽咽说:“我犯了无法挽回的错,伤害了曾经最爱我的人。” 夏多多问:“你跟她道歉了么?” 白龙说:“这不是简单道歉就能原谅的事。”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知道。” 夏多多望着它,抿了下嘴,认真道:“两个月前,我不小心把妈妈留下来唯一的一张照片给烧了,爸爸很生气,好几天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后来,我就想办法把那张照片给画了下来,还请小姑父镇上的画师将它修改还原。我拿它去找爸爸,他就没再生气了。” 见白龙沉默不语,夏多多便接着道:“有事错虽然无法挽回,但是你只要付出真诚和努力,虽然对方不见得一定会原谅你,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你……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白龙幡然醒悟道,语罢便要调头离去。 “等等!”夏多多连忙叫住它。 白龙顿步,“什么事?” 夏多多痴迷的望着它,“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很……漂亮,我能摸一摸你的角么?” 虽然犄角对龙来说是不可侵犯触碰的绝对领域,但是拒绝一个帮助过自己的小朋友,似乎不太友好。 白龙迟疑了下,将头低了下来。 夏多多轻轻抚摸了他那对莹白透亮的龙角,心满意足的收了回来。 临走前,白龙拜托了她一件事。 “以后,麻烦你多照顾屋里面的孩子。” 夏多多懵懂的点头,依依不舍道:“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白龙道:“或许会,但应该不会是今天这幅样子了。” 夏多多说:“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白龙想了想,道:“在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曾经有许多的龙,你要是喜欢它们,可以在长大后尝试着去探索它们生存过的痕迹。我要走了,再见!” 夏多多仰头目送它纵身飞去,一直等它不见了身影,才记得摆手跟它道别。 “再——见!” 这个夜晚对夏多多而言是非常奇妙特殊的存在,以至于很多年后,她还清晰记得当时的每一帧画面。 时间缝隙里,雌雄难辨的美少年此时都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一手执书,一手摆弄着香炉。 两只彩雀停留在树梢,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主人,我们讨论了老半天,也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带白龙去看前面三世的经历,而且还要告诉他委然的下落……您不是已经答应了委然不再让她跟白龙发生情感纠葛么,那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呢?” 少年扯起一边嘴角,“你们不觉得太便宜那条龙了么?” 彩雀疑惑,“那您这是?” 少年幽幽道:“我要让它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顺便再教教他怎么去爱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前段时间眼睛受了点伤,所以手机和电脑都被没收,没网上…… 自今日起,尽量日更,感谢大家不离不弃!   ☆、第115章 玉碎凤栖 故事讲到这里,似乎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眼前雪似乎下的更大了,篝火将熄,周围暗了下去,空气中偶尔传来木柴辟啪的炸响。 “风隐化成人后,被封印的记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苏醒。”白泽看向我,眼神清澈通透,“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重新来过?而在此之前,你跟风隐又或者说你跟许世唯的经历完全不同于现在?” 这正是我这些年来的疑惑,见我沉默不语,白泽便继续:“这便是时间被强行扭转造成的后果,它会导致人的记忆错乱,甚至会给身体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伤害。” 说到这里,他突然叫出另外一个名字,“委然,珍惜你为数不多的剩余时间吧!” 我身体一僵,不知所措的看向他,“能明白告诉我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也想知道,”风隐死死盯着我的脸,他下意识紧抓我的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白泽平静的扫了我们一眼,“世间万物,皆有生命,你虽然灵根不在三界,却也难逃轮回宿命。更何况,你真身只是一块花纹斑驳的古玉,理应被人收藏珍惜,放下一切跟过去的委然一样安度时光,而不应该再重蹈覆辙。有些情感,初尝如美酒佳人,令人缠绵悱恻欲罢不能,然而当你无法拒绝身陷其中时,才会见识到它残酷冰冷的另一面。恕我直言,你现在的情况,已经糟糕到没办法承受任何激烈的心绪波动了。” 他说的这么严重,可为什么我一点异常都没有感觉到呢?我禁不住抚摸了自己的心口,然后茫然的盯着指尖。 “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刚才的话,是在挑拨里间吧?”正当我不知所措时,风隐突然开口说话,语气阴恻恻的仿佛来自修罗地狱。 白泽无视他的挑衅,镇定自若的迎上他的视线道:“虽然你用词难听,但是意思却大致不差。今日你既肯前来,便是把我当作了朋友。作为朋友,理应给出一些善意的提醒,这无论于你还是对她,都是字字千金的逆耳忠言。我话已至此,何去何从,还是你们自己定夺吧。委然,抑或者说夏三断,你所记挂的那些人,如今都在时间缝隙里,莫说是你,即便连我也无法将之开启进入。” 是了,听了这么长的故事,我都几乎要忘记此行的最终目的了。 我呢喃,“时间缝隙……?那也就是说,他们现在都在白鹤那里?” 白泽点头,“没错。” “有办法将他们救出来吗?” “有。” 我追问:“什么方法?” 白泽凝望我一眼,“委然。” “我?” “我说的是委然,不是夏三断。虽然已经将时间缝隙转送给了白鹤,但委然却是时间缝隙永远的主人。当你变成委然的那一刻,它会随时为你而开。至于如何变成委然……你应该有办法,不是么?” 说到这里,白泽突然转了话题,“我给武沐离他们准备了一些礼物,敖川你随我来,麻烦带给他们。” 敖川不敢擅动,直到风隐微微颔首,他才起身同白泽离去。 四面寂静无声,远处一片苍落户空旷,天地间竟像是只剩下两个人。 我与风隐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龙族性淫,天性使然,三救姻缘,当断则断……竟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在沉默了很久后,他轻轻置住我手,语气温柔道:“饿不饿?” 我微微摇头,“不饿。” 他犹豫了下,低喃道:“那我们……回妖界吧。” 回妖界?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过,直到有天委然和白龙的过往再次上演?而老夏、夏多多、夏萌萌他们永远被困在那个封闭的缝隙里? “风隐……” “夏三断,我们回妖界吧。” 他飞快打断我的话,兀自将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也想跟你回去,但是……我想,我们应该回不去了。” “夏三断!” 我缓缓将手抬起来,伸开,一枚浑圆的白色蜡丸安静躺在那里。 风隐声音微微颤抖,“这是什么?” 我声音很轻道:“一位故人给的,据说把它吃下去,我就会恢复以往的记忆,重新变成委然。” 风隐声音微微颤抖,“把它给我!” 我拒绝,定晴望着他,“风隐,你真的爱我么?” 他毫不犹豫道:“我爱你。” 我又问:“那委危然呢,你又对她是什么感情?” 他急切又坚定的质疑我,“那你认为我对她该是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时间缝隙三救姻缘,那对我而言都是从不曾发生过的事,不过是个女人一厢情愿的愚蠢行为罢了!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已经把自己完全代入了委然,这不是我认识的夏三断!” 不得不说,风隐真的很了解我。 什么委然、时间缝隙、三救姻缘,我只想活在当下,好好去爱一个人同时希望那个人也爱自己罢了。 委然的故事,固然令我内心悲凉感慨万千,却终归无法切身感受那种伤痛。 如果可能,我希望将今日听来的故事束之高阁,当作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至于我们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那且等以后当真发生了再说。 然而,我无法忘记老夏看我时慈爱的眼神,年少时夏多多牵起我手时传递过来的那份温暖,夏萌萌泪眼汪汪的在病床前哭着说小三你要是好不了我也不活了…… 他们,是这世界给予我最后的温暖与牵绊,是这故事中的无辜牺牲者,我放不下,亦舍不得。 风隐用力捏着我的手,手指微微发抖,“我不想弄伤你,把药给我。” 如果让风隐拿到了药,我确定他会立马把它销毁掉!我能确信! 我攥着蜡丸,感觉手指都要被捏碎了,却只能抿着嘴唇一语不发,两人尴尬的僵持着,互不相让。 过了会儿,他声音突然变的温柔起来,轻轻的唤我名字,“夏三断,不要放弃你自己,也不要放弃我,好么?” 我垂下眼帘,茫然低喃,“那老夏怎么办,夏多多和夏萌萌怎么办?就让他们禁锢在那个所谓的时间缝隙里?白泽也说了,除了委然,没有人能找到并将他们带出来。” “他们对你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存在,那么我呢?就是可以随便被抛弃放弃的对象么?”风隐声音冷静的可怕,显然是气极了。 “你对我而言更重要,但是……亲情和爱情没办法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衡量。” 他神情暴躁,“我不想听这些说辞!夏三断,你今天如果……” “风隐,”我打断他的话,将头抵在他胸口上,言辞恳切道:“我现在遇着了困难,需要你的帮助,非常需要。所以不要指责影响我做出的决定,你知道我其实根本没有任何选择。” 以我过去的认知,风隐性格是吃软不吃硬的,目前局势已经很糟糕了,我不想再把我们的处境逼到更深的绝境。 他是我的爱人,如果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的话,应当明白我的难处。 果然,风隐身体僵了下,慢慢将我手松开,语气比起方才缓和许多,虽然脸色依旧很臭,“我能帮你什么?” “我不想放弃你,你也要答应不放弃我,好么?” “你疯了?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放弃你了?” 我点点头,突然很想念他身上的味道,“风隐,你抱抱我。” 他二话不说,胳膊立刻揽了过来,坚实温暖的怀抱瞬间给了我许多安慰。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感觉就像在做一个新奇的梦,生动、冒险而且刺激,最重要的是,你在这里,让我很安心。如果可能,我想这么跟你一直过下去……” “……” “如果将来有天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希望你温柔一点、耐心一点,提醒我:我叫夏三断,爱过一个人叫风隐,这个人也全心全意爱过我。” “夏三断……” “风隐,我们现在赶回妖界,还来得及吗?” “你说什么?” “大婚,会不会错过了良辰?” “当然不会!”他将我横抱起来,“走!” “大人等等我!”敖川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个精巧的锦盒 ,“这是白泽大人呈给夫人的贺礼,他已经决定闭关修炼,没办法出来相送,托我跟大人致歉。” 风隐瞥了一眼,冷然道:“扔了。” 敖川震惊的望向我,轻声确认道:“扔了?”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白泽所赠之物,想必是不是普通的东西,扔了实在不妥。只是我现在心情复杂,实在没有打开的心情,索性先让敖川代为保管,日后再作处理。 从昆仑至不周山,历经四根云柱九重天后,我们最终回到了伏波宫大殿。那里,此刻正汇聚着妖界全部有头脸的妖怪:四大神兽七长老龙九子、戾图、言灵、一目五、千魂悟、患、山鬼、奸畜……那些或见过面有过交流的、或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妖怪,皆盛妆华服、神情庄重排列整齐等待它们首领的归来。 天空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尖锐声音道:“白大人携夫人返回伏波宫,吉时已到,大婚开始!” 银光一闪,我跟风隐身上竟然自行换好了喜服。宽大袍袖下,我们五指紧紧相扣。 梦中都不曾穿过的艳丽锦服、不敢幻想的诡奇场面,此时竟然成真了,这不禁让我有些神智恍惚。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的走过来,笑眯眯的柔声道:“白大人、夫人,请两位将手抬起来。” 短暂对视后,我们将紧握着的手抬了起来。老者扬手,两条红线自其掌中飞了出来,然后咻的钻进我们尾指。 隐约只疼了那么一下下,它便消失不见。 老者脸色微变,“夫人……” 风隐对其异样视而不见,“继续吧!” “可是……” 风隐冷冷瞥对方一眼,“我说继续。” 老者连忙点头,又绕着我们转了几圈,口中念念有词方才离去。 我曾听阿紫说过,妖怪生性放荡自由,鲜少以婚姻形式结合,偶有正式结合的,必须经姻缘老人首肯并赠予姻缘线方以有生活的长长久久。 而这姻缘老人,真身是一枚线槌,如果遇到有情人结合,便发姻缘线将两人拴住尾指,标识着已婚身份。 按常理来说,它既然被发予我们,便会一直在。 然而,我看了看风隐的尾指,赫然一根醒目分明的红线,而我尾指处,却是空空如也,这究竟说明了什么? “夏三断。” “嗯?” 风隐突然贴着我的耳朵吹气,“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这才意识过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卧室,抑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封闭的房间,造型奇特是个圆的不说,而且莫说是门,竟然连个窗户都没有。 转了一圈后,我不禁询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隐紧盯着我,“茧室。” “茧室?做什么用的?”来妖界这么久,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身体偎了过来,语气暧昧道:“茧室是历来妖界首领才能拥有的特殊房间,至于是做什么用的,我这就来告诉你。” 呃,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然而好像晚了…… 对于一个已婚女人来说,性是水道渠成理顺理成章的,早没有了羞涩和好奇,但是对于这个晚上,我还是有三点感慨:一、某人表现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新手,二、 妖怪风隐和人类风隐需求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三、我真的想好好休息一下…… 清晨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已经不在茧室中了。 风隐还在熟睡,嘴角微微上翘着,使他此刻像极了做美梦的孩子。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又搅尽脑汁回想当年我们结婚的样子,却发现那些记忆已经彻底模糊了。 那些像刀子一样铭刻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我曾以为它们会跟随我过上一辈子。 白泽说那是因为时间缝隙扭曲造成的后果,它们从不曾真实的发生过。也许吧……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了。 回想到这里时,我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嘴唇,只轻轻触碰了一下便飞快离开。 离开的时候快到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吵醒他。 我其实还想抱抱他,把他唤醒,再反过来给我一个拥抱。 但我不能那么做,因为再这么纠缠下去,我怕自己会更加舍不得。 我轻轻坐起来,穿好衣服,最后在梳妆台那里找到了白鹤留下的蜡丸。记得昨天晚上,它分明是跟我那块鱼化龙佩放在一起的,是风隐把它拿到这里来的吧? 谢谢你的爱人,谢谢你尊重我的选择。 我拿起药丸,突然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风隐……是醒了吧?然而我却不能再回头。 只迟疑了那么一下,我便将蜡丸捏破,把药放入口中的同时,听到他轻声唤我,“夏三断——” 世间突然安静,仿佛时间静止,天地间只剩下我自己。 恍惚中,我看到了一大片金色的花,微风掀起层层金浪,大块大块炫丽夺目的色彩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伸开双臂,朝身后仰面倒下去,那些花儿迅速将我包裹埋葬。 我做了一个梦,并在梦里化身为古琉青玉,自名委然,还爱上一条放荡不羁的白龙…… 从此,虹水涧的彩虹,丽川冰冷澄清的河水,重见后的甜密和遭遇背叛的痛苦,通通留在了我的血液里。 “夏三断!”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冲我叫道。 夏三断?对了,还有夏三断……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恍然。 对上我的目光后,他眼神多了点震惊。 我已非故人,他心知肚明,却在犹豫片刻后,依旧固执的重复着叫了方才的名字,“夏三断——” 我起身,没有回应,亦没有否认,长久直视着他的脸,内心感慨万千。 他平静直视我,倔强的挺着年轻俊朗的脸,“夏三断。” 夏三断?我终于想起了一件事,那也是我重新变成委然的原因,我得再回一趟时间缝隙。 “抱歉,借过。”我对挡住去路的人说。 他迟疑了下,让开,“处理完那边的事就回来,我等你。” 回来?等我?我笑了下,轻轻摇头后离开。 重回时间缝隙后,我见到了久违的故人。 男子躺在石椅上,懒洋洋的对着我笑,“委然,你终于回来了。” 我木然,“嗯,我回来了。” 他说:“我真高兴重新看到现在的你。” 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环视一周道:“夏家人和我的朋友呢?” 他随手一指,神情慵懒道:“他们,不就在你的后面么?” 我身后,依次站着老夏、夏多多和夏萌萌、梁雪,四人皆眼神放空,面无表情。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对他们施了个小法术罢了,老的整天吵吵闹闹,小的则哭哭啼啼,剩下的那个更不是省油的灯。委然,你……” “现在把他们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你这是在命令我?” 他摸摸下巴,饶有兴趣的观测打量我,“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好像跟我过去认识的委然不太像……” 说到这里,他的喉咙被我的手指卡住了。 “同样的话,别让我说两次。” 虽是故交,然他过去及如今所作为,实在配不上‘友’这个字眼。我做不了夏三断,却也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们,这是我的底限。 僵持了片刻后,白鹤笑了起来。 “好,我这就让他们自由,不过要说让他们恢复成原样,怕是不能了。” 我心一凉,压着声音道:“把话说清楚。” 白鹤道:“我只道此番回来,他们会给你造成困扰,所以提前让梦魇关照了他们,所以人可以完壁归赵,但是关于你的全部记忆却不能再拥有了。” 原来只是记忆被消除,还好,还好,我缓缓收了手。 白鹤从袖子里掏出四枚蜡丸,隔空抛了过来,“这是雷丸,服下后半个时辰,他们便能从睡梦中清醒。” 我接过雷丸,将它们一一塞到老夏和夏多多、夏萌萌、梁雪嘴里。 就在准备带他们离开的时候,白鹤飞身过来拦住了我,“我让人送他们回去,你留下陪我说会儿话吧,这么多年不见,我实在想你想的很。” 我迟疑了下,心里也有些疑惑未曾解开,索性点头,“好。” 鹿童过来将老夏几人带走,流水瀑布前只剩下我与白鹤。 “委然,”他声音似乎陡然多了一些丝怨气和伤感,“你心里可是在怪我?” “我以前对你如何?” “很好,倘若不是你把我从战火中带回这桃源之地,白鹤绝无今日。” “我可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 我紧紧盯着他,“那你怎么解释对我做的这些事?” 他却佯装无辜,“什么事?” “我把时间缝隙交给你时,是如何说的?” “你说你想去尝试着爱一个人,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只是不能是风隐。” “你又是如何做的?” “我只是好奇罢了,为什么不能是风隐。所以我尝试着把你们又凑到了一起,然后我才明白过来你为什么临行前要说那番话。” 我反问他,“你明白了什么?” 他扬起嘴角,笑容略带嘲讽,“那条龙本性恶劣,伤你至此,你却终归还是放不下他。只不过给了你们一个见面的机会而已,以后的发展便超出了我的掌控。不过还好,我终是将你找回来了。” “给我一个理由,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他重复了这两个字后,语气突然冷漠了许多,“没什么好处,我只是见不得那条龙再次伤害你罢了。不过我没做到,最终还是让你们走到了一起。” “这么说你是为我好了?” “你可不这么想,但这的确是我的初衷。怎么,你觉得我做错了?” 将我变成夏三断,又在冥冥之中充当命运之手让我与风隐相遇。而当夏三断与风隐当真有爱情的苗头时,白鹤又冒出来变着法的阻止破坏。 作为曾经目睹我受伤经过的故人来说,他好像除了故事开头的恶作剧和将我从美梦中叫醒之外,也未再做错别的事。 只是我讨厌背叛和利用,再不能与过去一般同他亲密无间了。 短暂的人类旅途已经到了尾声,我似乎该谢幕了。 “委然,你又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吧,我还没有想好。”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留下来跟我……在一起,我们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这时间缝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也只是代为保管罢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我安静的听他说完这番话,然后一语不发的往外走。 白鹤追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委然!你莫非是想去找风隐?你难道忘了他以前做的那些事,就不怕重蹈覆辙再次经历背叛?!”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胸口还是被他这些尖锐的话语给狠狠伤了下。 “我的事,与你无关。”我顿了顿脚步,缓缓吐出最后的几个字。 其实我心中并无地方好去,索性放松了心情,信步漫游,走到哪儿算哪儿。 在我游荡了四五天后,耳朵里终于蹦出一个奇怪的声音。 “我知道主人此刻心情不好,作为妖宠我不该出来打扰您,但是我真的憋不住了,所以就算被责怪也要问一句:主人,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怔了片刻,才在掌中看到一头肥嘟嘟的粉红小猪。 初……七?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原来这些天,竟然一直被这小东西盯着。 我问它,“你说回哪里?” 初七一幅理所应当的神情,“当然是回……”说到这里,它像是想到了什么,生生把到嘴边的话语给吞了回去。 我不出声,沉默着看它。 过了好一会儿,初七才幽幽道:“主人,我饿了。” 吃的不难找,只是我身无分文…… “主人,我饿的不行了……” “好饿……我出现幻觉了,好大一根鸡腿,一盘红烧猪蹄!” 咝溜~~~它举起前爪擦擦下巴,眯着眼睛把口水吸了回去。 我有些头疼,“你是山膏,应该有野外生存的本领,实在抗不住,便自己去找些吃的吧!” “饿的走不了路,连骂人都提不起精神……” 恢复成委然后,我便没有再进食过,因为本体是青玉的缘故,所以也从未感到过饿。但作为主人,养活宠物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更何况还是这么……圆滚滚胖乎乎的宠物,真给饿瘦了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太残忍? 然而找食物并不是容易的事,起码对我而言是。 因为不清楚眼下到了什么地方,也不曾遇到过什么人,所以只能漫无目的的继续往前走。 好在我们运气不算太差,次日清晨,我们总算到了一个名为芙蓉小镇的地方,这里人口分布状况有些复杂,有人类有妖怪,甚至还有鬼魂和亡灵。 虽然街头小巷处处绽放着鲜花儿,然而空气中流淌的古怪气氛却令人不寒而栗。 最重要的是,这些的人都非常非常的小气,别说是讨要食物,连在集市小吃摊前站久了摊主都会毫不客气的赶人。即使我表示用体力劳动换取,对方也是一脸不屑。 烧烤摊的是个浑身黝黑的老牛精,说起话来嗡声嗡气的,语气相对他人而言还算随和。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交界处,三不管地带,所以人口复杂,最不缺的就和劳力,而食物则尤为珍贵。别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女子,就算是彪形大汉,没有特殊技能也很难在这里混到饭吃。” 我恍然点头,“原来如此。” 老牛精晃着一对大角问:“你,可有什么特殊技能?” 我深思了会儿,惭愧摇头。 “那你还是尽早走吧!”他盯着我打量了会儿,突然露出怜悯的神情,低头在众多烤串中挑捡了好一会儿,才拿了一只最小的递过来,注视着我说:“这个我可以给你,不过……” “不过什么?” “你需要拿身上的一件东西来换。” 莫非他指的是山膏?我是没什么问题,只要初七同意…… “想都不要想,我初七虽然很饿,但是我有忠心!你休想用一个烤肉串就把我给收买!” “小孩子滚一边玩儿去!”老牛精像赶苍蝇似的把它挥到一边,睁着铜铃似的大眼睛,手指向我的脖颈:“你可以用那个东西来换。” “嗯?”我下意识摸了下,才发现是风隐送的那块鱼化龙佩。 “这东西……我不能给你。初七,我们走。” “嗯!” “喂!”老牛精在我身后叫道:“你现在不同意,等会儿可不要后悔!” “去他妈的老东西!”初七被这么一激,又似乎来了精神体力,愤愤不平的骂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如果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怕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开口讨要!咦,主人,我能对他们说出您的身份么?” “什么?”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初七小心翼翼观察我的表情,“就是咱们妖界首领夫人的身份……” 首领夫人?四个字像石子一样投入心田,打破了我这些天得来不易的平静。 我垂下眼帘继续前行,假装没有听到它的话,初七见此,连忙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晚上,我跟初七露宿街头,初七跳下来,在墙边翻出个破碗来,喃喃有词道:“我决定了,明天起开始讨饭,虽然离开妖界时跟爸爸保证过不轻易施展膏术,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膏术?”我好奇道:“那是什么?” “就是骂街啦!”初七将碗倒扣在屁股下面,有气无力的坐下来道。 “……骂街?”端着碗骂街?我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许是见我一脸震惊,初七便解释道:“其实是我们山膏的一项法术罢了,据说施展开来,可以无差别语言攻击方圆十里的路人,迫使他们交出一些食物来。” 真是眼界大开,此刻我除了沉默似乎也不适合再说别的话了。 说实话,我对此是有些莫名期待的,但是,更多的是担心……如果法术不灵抑或反噬的话,施法者下场会很悲惨吧?这简直是可以肯定的! 现实并没有给初七骂街的机会,因为次日清晨我醒来时,发现面前已经摆满了食物——许多用干净盘子盛装着的精美食物。 “这是哪来的?”我不解道。 “管它哪来的呢!我先吃个饱再说!”初七一头扎了进去。 酒足饭饱之后,初七满足的站起来用蹄子抹抹嘴巴,“真好吃啊,嗝……主人,你为什么不吃?” “我不饿,也不会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这怎么算是来历的东西,这分明就是……” 对上我的目光后,初七立刻闭上了嘴巴,转移话题,“那个,主人,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虽然已经离开了芙蓉小镇,但是接下来的怪事却一直没有停下来过,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提前准备好食物和休息的地方,而且态度都很恭敬。 但是如若问起什么人让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对方则吱吱唔唔什么都不愿说。 一日,正当我在茶馆里休息,思考接下来的去处时。 忽然看到路边一个脚步蹒跚的小女孩紧紧追随着前面的人影,口中恳求道:“姐姐,等等我啊。” 前面的女孩冷冷道:“时间来不及了,我是不会等你的,想要跟上我的话,你最好自己走的快点。”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却明显放慢了脚步。 看着她们距离慢慢缩小,我心里某个角落也跟着变得温暖起来。 “主人,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去江城。” “江城?” 没错,就是江城,方才那对小姐妹,莫名让我怀念起作为夏三断时曾经生活的地方。 二十年,于我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是对夏三断而言,那几乎是她生命的全部了。 之前我一直有意无意提醒自己不要回想这个名字,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夏三断存在于委然的生命并不算长,然而却是一段弥足珍贵的时光,虽然与风隐有着扯不清理还乱的关系,但无论发生什么事,人都改变否定不了过去。 江城青莞,数日不见,置身却恍如隔世。 眼下已至深秋,空气开始散发出丝丝寒意,比起别的季节,此刻青莞小镇要静谧清冷的多。 漫步走在青石小道上,偶有路人侧目,大多又将视线飞快移开,专注自己的事了。 我走的很慢,只因每走一步,便会有无数记忆碎片从四面八方袭过来,或快乐或悲伤,点点滴滴令人难忘。 夏家还是以前的样子,枣树越过矮矮的砖墙,随微风轻轻摇摆。斑驳的木门里,不时传出来擦擦声,老夏此刻一定蹲坐在院子里刨木头。 分明一切都没变,却又好似变了什么…… “主人想回家,为什么不敲门?要不我来?”见我犹豫不决,初七便主动仰起脸询问。 回家?我轻轻摇头,这曾是夏三断的家,与委然没有丝毫关系。如今纵使怀念,也只能站在外面看看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自院子里响了起来,“姥爷,您还在摆弄这些东西呢?医生叮嘱多少遍了,要您注意身体,好好休息,怎么总是不听呢?” “我身体好着呢,整天在家里闲着,感觉一把骨头都要生锈了。”老夏接着话道。 “妈妈让我接您回家住,这老房子又潮又冷的,不知道您究竟在记挂着什么!” “你小孩子,不懂,不明白……我在这里,能看到你妈和你姨他们小时候的影子。” “什么小孩子,我都十二啦!说起我姨,她在陵南三年都没回来了吧?真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有你常提起的小姨,我连影子都没见过!我爸常说我妈就姐妹两个,从来就没有什么小姨!” “胡说八道!” “那你总说小姨小姨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听旁人说起过?” “……” 院子里隐入了诡异的沉默,正当我发呆时,大门突然拉开了,一张俏生生的漂亮小脸映入眼帘。 那五官和长相,细长的身条,简直就是夏萌萌幼时的翻版。不同的是,女孩眉宇间透着股英气,说起话来也要爽利的多。 见了我,她有些愣怔,及时收住了步,上下将我打量一番后道:“你是要问路,还是要找什么人?” 我注视着她,声音不自觉开始发抖,“你是笑笑?” 她奇道:“你认得我?可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笑笑,路笑笑,夏萌萌的女儿,原来竟已经这么大了!而我们上次见面时,她才不过两岁! 她如今……已经十二岁了…… 我环视四周,内心震惊无法用言语形容。难怪从一进入镇子我便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距上次离开这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望着她那张熟悉的小脸,我忍不住道:“我能……抱抱你吗?” 她有些为难,神情懵懂端详了我半天后才轻声嘀咕道:“可以是可以……” 我抱了抱她,内心感慨万千,正要开口说话时,忽然听到另一个脚步声响起。 初七连忙揪着耳垂提醒我,“主人……” 我放下笑笑,慌张快走几步,拐进旁边的另一条小巷子。 “等等——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哪!” “笑笑,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一个阿姨,哦不,一个很奇怪的大姐姐。” “现在治安不比以前,在外面遇到陌生人要多些警惕,知道了吗?” “哦,姥爷,我想知道一件事。” “你说。” “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小姨……长什么样子?像我妈还是像我姨?” “跟她们两个都不像,你小姨她啊,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没你大姨那么倔强死板,不过要比你妈坚强有主意……” 我靠倒在墙壁上,安静的听老夏颠三倒四絮絮叨叨的讲述一些记忆模糊的往事,忍不住闭起了眼睛。 “主人……你没事吧?” “初七,你想家吗?” “每次饿肚子的时候就会特别想,被别人欺负了也会想。怎么,主人,你想回家啦?” “嗯。” “那我们回去吧,白大人一定等急啦!” 白大人?我蓦然回神,定晴望着它。 初七被我表情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道:“怎么了,主人,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它说的没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道:“夫人离家太久,是时候回去了。” “是谁?”我警惕道。 “回夫人,是属下,”只是眨眼片刻,几个人影便齐刷刷出现在我们跟前,是以敖川为首的妖界四圣兽。 “你们一直在跟踪我?” “没错,夫人单独出行,大人不放心,所以一直命我等尾随。” 我扫他们一眼,淡淡道:“从现在起,不要再跟了。” “夫人——”敖川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盒,“这是您寄存在小人这里的东西,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我接过来,“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敖川望着我,“夫人不妨打开看了再说。” 白泽所赠之物,我也想知道会是什么。锦盒只用一条书着奇怪字符的黑色缎带系着,别无它物,三两下将缎带拆开,里面竟然只有一张小纸条,两行字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 然而不待我将上面的几个小字完全消化,它们便已经开启自燃模糊,瞬间烧了个干净。然而那几个字,却是印在脑海里无法抹去了。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被清楚告知时,我依旧感到无限茫然…… “主人,白泽大人送您的是什么东西啊?”初七好奇的伸出脑袋问,待看清盒子里空无一物时,顿时傻眼,敖川他们几个也很震惊。 “怎么会是空的?”敖川奇道:“白泽大人在上面加了封印,非夫人亲手打开所不能,莫非是他忘记放东西进去?属下这就去昆仑山确认……” 我摇头,“不必了,东西我已经收到,走吧。” “去哪儿?” “回伏波宫。” 伏波宫门口正蹲着一只大肥猫,弯着眼睛笑眯眯的,看到我们第一时间扑了过来。 我避闪不及,被它迎面扑了个结结实实。 “苗飞……” “呜喵喵~” 它脑袋贴在我怀里猛蹭几下,然后被敖川强扯开。 “金华大人请注意尺度,白大人会不高兴的……” “喵喵喵喵……” “我这也是为您好,这样吧,我从人间带了些东西回来,您想不想看看它们?” 敖川连哄带骗总算把苗飞给支走了,我总算是长长舒了口气。 伏波宫遍地狼藉,酒气熏天。 武沐离和碧鸾对视后悄无声息退到门口,只有聿龙用眼神示意我进去。 孤身沉默着走了很久,方才来到正殿,前脚才刚落下,便见一物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哐啷一声巨响在脚下开花。 我蹙眉,“再往前面三寸,你就可以替我收尸了。” 大殿突然安静,眨眼间,风隐便出现了我面前,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你总算回来了,是想清楚自己是谁了么?夏三断?还是……委然?” 我对上他的视线,“你觉得我是谁?” 两人僵持着对视了半天,他突然蛮力将我揽入怀中,“我不管你是谁,总之这次回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走了。” 久违的温暖怀抱,还有让人痴迷的熟悉气息……它们像罂粟一样麻醉我的神经和记忆。 龙族性淫,天性使然,三救姻缘,当断则断。这既是忠告又是预言,像是悬在我们之间的一把刀,让人进退两难。 然而我终归还是选择回来了……所以无论前面是康庄大道还是独木桥,我都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在跟自己和命运打赌,且把属于夏三断的那份信任和感情都压了上去,将来无论收获幸福还是再次一败涂地,我都甘之如饴。【正文完】 番外一 河东狮吼 关于妖界最后一条血统纯正的白龙,首领风隐已经大婚很久了,目前还没有绯闻传出,不过大家都感觉……快了。 因为龙族性淫,婚姻及感情上绝不会从一而忠,千百万年以来,铁一样的事实记载于史书上,令人无从辩驳。 据说首领夫人身份颇为神秘,除了当日参与婚礼的大妖怪有幸得见之外,平日里很少出现在众妖面前,所以大多时间只活在传闻里。 当首领被九十八次拒于首领夫人的房门前,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妖界。 这并不是小事,不止是寻常的小妖怪,就连伏波宫大殿上的六位长老和一群妖界骨干也都坐不住了。 太岁资历最长,起身安抚众妖后率先发话,“白大人已婚多日,然夫人迟迟没有传来孕育的消息,此事关系妖界龙族兴亡,故今日特邀请大家来此商议,最后由我等将最终结果建议呈上去。那么接下来,大家便各自说说自己的想法罢!” 太岁话音一落,大家目光便一齐看向影姬婆婆,“白大人是由您老人家亲自带大的,所以不知道婆婆对此事怎么看?” 影姬婆婆面容慈祥但是眼神流露着担忧,“作为长辈,我自然是希望子孙兴旺,且越多越好,只是目测夫人身体单薄,怕难担此重任……” “夫人身体虽然单落,却有多子多孙之相。”作为长老之一的言灵突然抢话道。 蛮蛮沉思后道:“不知言灵大人所谓的多子多孙是夫人所出还是……” 接受到众长老提醒的目光后,蛮蛮识趣把接下来的大不敬猜测吞进了肚子里。 “我这里有一株千年生的观音草,许能在关键时候助白大人一臂之力。”山神操着弱弱的声音说,他气势有些弱,夹杂在众妖当中并不明显,然而‘千年观音草’一出,众妖都亢奋了。 观音草又称壮阳草,又名金枪不倒宝,人吃了受不了,妖吃了妖受不了。据说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来之不易,活百年已属难得,更何况是长了千年的观音草? 山妖立刻呈上观音草,众长老争相传看。 “唉哟轻点轻点,把我身上的毛都给摸掉咧!”观音草竟然发出猥琐的声音,蛮蛮瞬间傻眼,抱着那株草传也不是,放也不是。 朱雀碧鸾压低声音询问敖川,“你觉得这玩意儿送上去会有用吗?” 敖川笃定道:“有用没有不知道,山鬼会倒大霉是可以肯定的。” 青龙和玄武齐齐附和着点头,这帮可怜的缺心眼货显然到现在还不了解它们首领啊! “这是我们膏族的催孕丹,只要将它服下,一胎最少可以生三十个!三十个,最少三十个,别小看这颗丹药,它能让龙族在半年时间内摆脱濒危处境!” 一瞬间,大家都被震住了。 “我觉得这两个主意都不太好,”说这话的是诵魂蝉。 此言一出,在场为数不多尚存理智的人连忙跟着点头,岂止是不太好!即便膏族和猪是近亲,一胎生三十个也实属罕见,竟然把这主意打到首领夫人头上,这不是找死么! 然而诵魂蝉接下来却说:“属下倒是有个主意,听闻夫人曾长居人间界,再加上女人多数都是喜欢小孩子的,不如在妖怪当中挑选些符合人类审美的小朋友到夫人处侍候,这样或许可以刺激一下夫人,促使她早日当上母亲。” 这个主意……听上去倒是不坏,只是符合人类审美的小妖怪,乖巧听话又懂事的,怕是不好找。 讨论了大半天,最终也没能拿出个合适的建议。不过大家目的倒是惊人的一致,那便是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好,首领及夫人必须尽快合房产子。 这边商议的热火朝天,委然房间却是一片静谧。 她坐在香炉旁,一边看书一边听侍女阿紫在讲大殿上的情况。 “最后长老们去提建议,却被白大人两句话堵了回来,个个脸黑的跟锅底一般!但是我觉得这事……还只是个开始,夫人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阿紫小心翼翼观察着委然的神情。 委然淡淡嗯了一声,好像听到了,却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模样,继续垂眼看手里的书。 这日晚上,风隐又被赶了出去,他气急败坏的出了门,却又不甘就此离去,索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阿紫战战兢兢的守在旁边,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女人,麻烦!”风隐恶狠狠的说。 阿紫不敢接话,眼观鼻鼻观心作老僧入定状。 “真不知道在想什么,喂!” 阿紫立刻回神,“白大人可是在跟小妖说话?” 风隐冷冷道:“除了你,这里还有旁人么?” “敢问大人有何吩咐?” “你也算是女人吧,你可知道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阿紫下意识缩起脖子,“小妖不知。” “如果不想我碰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小妖不知……” “你说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但是我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事啊!” “小妖不知……” 风隐气道:“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阿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 风隐盯着她,才要开口,却听嘎吱一声,委然将门推了开,看着他道:“你心里有火,冲我发就是,何必拿旁人出气?” 风隐用眼神示意阿紫出去,之后他咬牙站起来,“我受够了,咱们今天能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委然不解,“什么样的情况?” 风隐气道:“不要告诉我你认为咱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是正常的。” 委然反问:“不然呢?” 风隐怒气冲冲道:“这都快大半年了,我们还没有同过房,你敢说这样的夫妻生活是正常的?!” 沉默了很久后,委然道:“你想怎样?” 风隐听她话语带松动之意,立刻道:“这么久了,咱们至少也要同房一次吧?不然妖界的人还以为我不行,哼哼。” “一次?” “……一天一次。” 惴惴不安的补充完毕后,风隐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块沙漠,太干枯饥渴了。 委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应,就这么皱着眉毛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事实证明,会哭的小孩有糖吃,自这天起,风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随时随地的出入委然房间,并且享受身为丈夫的权利了。 然而又半年时间过去,委然小腹依旧平平,没有半点受孕的迹象。 于是几位长老在商议后派出妖界神医谛听老兽,亲自为委然请脉问诊。答案让所有人意外,委然真身为玉,至寒之体,故比常人要难以受孕。 对于此事,风隐未置一词,然而神情却隐约流露出些许失落。而委然则看的极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还没有让她准备好做一个母亲。 一日,狐族首领于大殿上献与风隐一名女子。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消息很快传到了委然的耳朵里。 “那女人风骚的很,走起路来屁股又挺又翘,还一个劲儿的左右摇摆,别说是男人,就连我看她一眼都受不了……”起先阿紫的语气是愤怒的,可是慢慢的眼神便暧昧起来。虽然外形是女子,但是妖怪大多荤素不忌男女通吃,所以她显然也是对那狐狸动了心思。 委然手执棋子,面沉如水,竟看不出是忧是喜。 阿紫悄悄打量她神色,继续把长老们交待背好的词儿往下说:“小妖今天还听说,蛮蛮和太岁两位长老似乎有让白大人纳妾的意思,不知道夫人对此事怎么看?” 在众妖怪看来,被风隐看上并且娶了已然是无上的荣耀,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再阻挠它们首领另娶,更何况是毫无背景权势的委然。 委然沉吟片刻,面无表情的将棋子放下,同阿紫道:“你过来。” 阿紫连忙靠过去,“夫人有什么吩咐?” 委然盯着她,莞尔一笑,“我送你一件东西。” …… 不久后,阿紫掩面走出委然房间,一脸沉痛来到伏波宫正门前。 那里,太岁携带着几位长老已经等待多时了。 长老急切询问道:“怎么样,夫人对白大人纳妾之事,可有什么过激反应?” 阿紫摇头,“没有,她至始至终都很平静。” “啊,太好了!”“那我们马上着手准备白大人与狐女成亲事宜!”“此事怕还要再请示白大人……” “等等,”阿紫苦着脸抬起手,“小妖有一件东西要呈给诸位长老看。” “什么东西?” 阿紫突然跪地,化为一具棺材,自己动手将棺材掀开,里面却是一具美貌女尸。 待看清那女子长相时,众长老骇然,“这,这不是狐族送上的那名女子么?!怎么,怎么死了?啊?莫非……难道是夫人下的手?!可你之前不是说夫人没有过激反应么?” 阿紫泫然欲泣道:“她情绪看上去的确平静的很,然而就这么不带情绪的把这具尸体塞到了小妖的身体里……还说……” 众妖惊退数步,“夫人还说了什么?” 见连长老都吓成这模样,阿紫便拉抖肩将棺材盖子合了上,“夫人还说,谁再搅和他们夫妻之事,就把谁一并装进小妖的身体……”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哦,差点忘了,女儿今天要带女婿们回门,老朽要先行一步回去招待,诸位告辞!” “关于翻修九重天之事,我还有很多问题要同白大人请示,你们先忙,我去去就回。” “唉呀,我这头好疼……” “家里火上还炖着肉呢,千万别烂在锅里。” 不消片刻,一群人走了个干净,阿紫四下张望,欲哭无泪。 “这狐尸……狐尸……谁能告诉我该怎么跟白大人交待?” 午后,委然正歪在塌前闭目养神,忽然听到窗户发出两声砰砰脆响。 她睁开眼问:“谁?” 外面那人道:“君之故交,可否准在下进屋一叙?” 委然身体不动,“还是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那里说吧。” “之前人间之事,你终归还是不肯原谅我。好歹这么多年交情,如今竟然连见我一面都不愿么?”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片刻后,窗外的人道:“听闻你之前是不愿意与风隐复合的,但是看了昆仑山白泽的赠言又改变了主意,我……想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知道了,便能让我心死的更彻底一些。” “妖历八五三九年,玉身碎于凤栖山。” “……现在已经是八五三二年了。”窗外人语气艰难道。 委然眉眼低垂,“没错,还剩七年,所以我现在每一刻时间都很宝贵,没有要事的话,尽量不要前来打扰。” 窗外人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委然,其实我……” “我明白。”委然打断了他的话。 “你明白?” “是的。” 窗外人不甘心道:“为什么不是我?” 委然嘴角微微扬起来,“因为先遇上了啊,这种事也讲究先来后到的……” 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好像陷入到了往事回忆当中,又好似困了。 “你叫什么名字?” “风隐,你呢?” “委然。” ……缘起于很久很久之前。 番外二后来 后来,妖怪们已经习惯了首领只有一位夫人的事实,就连激情四射的长老们也都渐渐失去了最初的动力。 它们不再物色女子,也不再催促首领纳妾,因为它们发现,这最后的一条龙好像跟以前的那些龙都不一样:它似乎只对那个深居简出的玉精委然感兴趣。 即使那个女人脾气古怪,也不能繁衍后代。 妖历八五三九年,委然玉碎凤栖山,风隐永不再娶。 后来,九月,烈日,两人,茶馆。 “夏三断,我的名字,夏天的夏,一二三的三,断开的断。” “许世唯,在世无所需,唯尔共长年。”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吧。” “听介绍人说,你条件很好,但是一直没有交过女朋友,能不能说说为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 再后来,两人结婚生子,双胞胎。白白胖胖,无比可爱,只是……额头和尾椎处都有奇怪的小凸起。 就好像是皮肤下面隐藏着某种可爱的小东西,当它们在女人惊奇的目光中破土而出时,那却是另一个故事开始了。 【全书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