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宝宝努力中 整理 ================= 《宋隐在末世》 作者:九溪 文案 符术传人的末世行游。 天才符师宋隐与富家子许凌风邂逅闲阳,共同亲历拉开末世序幕的“闲阳事件”,此后一路并行,相互扶持走过末世。 伪玄幻,强强联手末世求存,共同教养小包子,三观正常。 这是一个巨变的时代,天灾、怪兽、吸血鬼、甚至还有异族趁虚而入,在这个面目全非的地球上,人类还能占据一席之地吗? 种族存亡之际,政府、修士、还有普通的小市民们何去何从?…… 避雷:天灾类末世文,重大事件背景下的末世日常,两男主二十八九岁,都是各自领域的成功人士,且颜值较高,非双洁,慎 入。 部分设定灵感来自《黑暗血时代》,但仅限于一部分设定,不涉故事人物情节,特此说明。 内容标签: 末世 强强 主角:宋隐 ┃ 配角:许凌风,秦渭,齐夏 ┃ 其它:末世,符篆,强强 ================= 第一卷 闲阳事件 第1章 家世 宋隐这个人吧,单从名字上看,很容易联想到他娘老子是不是有点文化且对社会不满,满脑子负面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出世念头,所以才会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照着这个思路神展下去,宋隐越长越宅最后成长为一个与社会格格不入的宅男,似乎也就成了顺理成章合情合理的事情。 事实上,宋爸宋妈冤枉,比窦娥还要冤。 宋爸姓宋名成,宋妈名叫吕圆,两个都是如假包换的小市民,是俗得不能再俗、与这个世界合拍得不能再合拍的城市底层屌丝两枚。 按照比较大众的说法,宋成吕圆算是非常倒霉的一代人,小的时候挨饿,该读书的时候正赶上知识越多越反动,长到十五六岁叛逆期,伟大领袖又一声令下:广大天地,大有作为……于是乎,这批毛都还没长齐的半文盲给通通发配到乡下当农民,美其名曰“知识青年”,幸好他们只赶上了“上山下乡”的尾巴,没两年就欢天喜地地回城了,农民兄弟没有被他们祸害几年。 返城后宋爸进了街道的集体小厂当工人,经人介绍认识了宋妈吕圆,成婚,生下宋隐,很普通的市井人家市井故事,以他俩的水平,是无论如何也取不出“宋隐”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的。 所以,宋隐之为宋隐,其中必有故事。 话说宋成吕圆属性为半文盲,但是,吕圆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家以前是“封建迷信从业者”,俗称“跳大神的”。据说早年间吕家每一辈都有几个出家问道的,不过她家是旁枝,没那些个远大理想,出家的少,跳大神的多,建国后老吕家自然是集体转行了,也不晓得她家是咋整的,一代不如一代,跳大神跳成了三代贫民,破四旧的时候愣是没有把她家给揪出来,逃过一劫。 所以,宋隐的名字不是宋成吕圆取的,是吕圆她爸也就是宋隐的外公吕子良取的。 吕子良是个真真正正的奇人。年少时外出闯荡,也没见他闯出啥名堂,走的时候是空空的行囊,人到中年返回家乡依旧是空空的行囊,然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吕圆她妈,一连生下三个娃,夭折一个,剩下两个,即吕圆和她哥吕方,这些都算不得稀奇,动荡年间的寻常故事罢了。吕子良的稀奇之处在于,他对自家两娃完全不上心,据说哪天对兄妹俩多看两眼都会让两娃发愣半天,就算吕圆她妈规矩得不能再规矩,也直让人怀疑这两娃是不是他亲生的,好在他也没有虐待儿女,至少没让他们流落街头衣食无着啥的。 吕圆从小被亲爹无视,直以为她爹生就一副铁石心肠是一个冷心冷情人,没想到吕子良对小外孙却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宠爱,宋隐还在娘肚子里他就破天荒地买了补品给女儿补身子,等到宋隐出生,又第一时间到医院探望,然后独断专行取了名,还把个刚刚满月的小奶娃强行从亲妈身边抱走……如此种种,直让吕圆以为他爹鬼上身了(那个年代还没有穿越一说)。 吕圆那个时候年轻,玩心重,她是钳工,工作辛苦,巴不得有人帮忙带小孩,何况养儿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宋家这边更是不缺孙子,宋隐的爷爷奶奶对亲家抱走小孙子持乐见其成心态,于是,大家都各自抱着各自的小心思,宋隐顺顺当当跟着外公长到十一岁。 十一岁,宋隐上小学四年级,那一年,吕子良去世了。 老人家冷心冷情了一辈子,临走倒是热了一回,对身后事作了妥善安排:房产连带家拾物器全部留给儿子,条件是必须给老伴养老送终,剩下的四万现金老伴女儿各得一半。 吕子良自以为英明神武公道合理万无一失,万不料兄妹俩一拿到遗嘱就翻脸了,吕方两口子认定吕圆不养妈就没有资格拿钱。那年头房子还不大值钱,他们继承的房子又在郊区,至多三四万,最重要的是,当年吕圆生下宋隐后,吕子良不晓得哪股神经搭错了,花了一万多块钱买下两间平房送给女儿女婿,那可是80年代上半段啊,万元还是个超大数目的年代。虽然房子又小又破,三十平米不到,但架不住位于市中心地段好啊,等到吕子良挂掉的时候已经上涨到四万块钱了。所以,按照吕大嫂的说法,小姑子已经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就不该再想着老爷子的绝业,要吗不拿钱,要吗一起养妈,否则公堂上见! 这事儿闹的挺僵,最终,出乎所有人意料,是宋隐的外婆出面给摆平的,老太太抹着眼泪拿出个玉镯子给儿子媳妇,两口子从文物商店出来后立马就消停了。 再说宋隐家里,得了老爷子的两万块遗产,正赶上吕圆的厂子垮了,宋成吕圆一合计,得,干脆用这笔钱在家门口开个小店,正好他们的房子临街,外墙打通隔出七八个平米放个柜台就成,连房租都省了。至于儿子的房间,不是还有一个小阁楼吗?收拾一下,放张床足够了……所以,宋隐就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回到父母身边的,从身到心,从环境到情绪,各种的不适应。 说起来他外公住在郊区貌似低了城里人一等,但是,外公家是一个独门小院,两间正房三间厢房,住外公外婆舅舅一家及宋隐绰绰有余,院子里面还有水井和厕所,既清爽又方便,他父母的棚户区完全没的比。何况因为隔了铺面,他居住的阁楼只有五平米,高度一米半,上中学后他就没有站直过……这些,还仅仅是外在条件的改变,心理上的失落感,才是最最影响性格的。 外公家是彻头彻尾的封建家长制,外公在家里跟个皇帝一样,说一不二,因为外公的重视,家里人对宋隐也是一水儿笑脸,把个小P孩养得跟个青蛙王子似的。结果外公一死,舅舅舅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他出门,等他回到自家的棚户区,父母忙着生计完全顾不上他,这也是两口子自在惯了,不习惯多出个儿子的生活,好几次自个儿在外面弄了东西吃,完全忘记了家里还有个正在饿肚子的半大小子…… 最最打击宋隐的一件事,是他好不容易在新学校交到一个新朋友,带回家里玩儿,正赶上生意不好吕圆心情欠佳,黑着脸把人赶出门不说,回头还骂儿子不懂事,说家里这么多货,丢了东西怎么办……吕圆是成年人,压根没有顾忌到小盆友的感受,宋隐的新朋友把吕圆的话拿到学校一传播,得,从此以后,宋隐就成了孤家寡人,再没有交到一个新朋友。 就这样,宋隐在他那间5个平米的阁楼上,在母亲经常性的抱怨声中,在楼下的各种喧嚣吵闹声中,孤独的长大,要不是十四岁上遇到一桩让他毛骨耸然的诡谲事,十有八九会步他爹娘的后尘,长成新一代屌丝。 随着年龄的增长,宋隐和家里人的格格不入也愈发地明显,到后来他越长越宅,一放学就钻进阁楼,而他父母看到他看书就很开心,压根没意识到儿子的情况有什么不对。 其实宋隐小时候成绩很好,外公去世后没人管他,成绩一度下滑得厉害,好在他高二的时候突然开窍了,意识到上大学是离开这个让他毫无认同感的“家”的最佳机会,很是努力了两年,如愿考上千里之外的一所二流打头的大学(或者是一流垫底的大学,视各人立场而定),成功逃离父母掌控。 不幸的是,进了大学才发现,原来他跟大学也是格格不入。 宋隐长相还算不错,就是高度不太够,进大学那年只有1米73(后来又长了几公分),这个高度在他生长的南方已经蛮不错了,可一站到北方的高校中,完了,找不到人影了。其实身高不代表什么,身高的缺陷很容易弥补,何况他1米73已经过了及格线,问题是他既不富有也不会耍帅,还不擅长交际不会来事,完全不懂得展现自己的卖点闪光点,于是入学一个月,他成功升级为班上的隐形人,倒真是应了他的那个名字:宋隐。 好在他从来都不曾光芒四射过,从来不曾拥有,也就无所谓失去,更重要的是,外公吕子良在他身上留下了太重的痕迹,确切的说,吕子良为他打开了一扇窗口,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当一个貌似平庸的人拥有某种不平庸甚至是非常罕见的才能的时候,这个人是不太可能会自卑的。 是的,火星人吕子良之所以如此看重这个外孙,不是因为他从火星回到了地球,而是他这个外孙具有一种非常罕见的资质──可以修习符术。 而吕家,正是一个修行家族,修的不是长生,是符术,是画符制符用符之术。 第2章 小镇闲阳 符笔浸入符墨,笔尖润透,凝神、抬腕、落笔……15秒,符成。嗯,或者说是画符完毕,因为符画完了不等于符画成了。 宋隐看着桌上的平安符,苦笑中放下符笔,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神不宁的,这张符又废掉了。 一张真正的符,肯定不是把符墨按一定的图形及笔画顺序画到符纸上那么简单,那个样子的符,人人都会画,骗子手中的道具而已。画符,最重要的是要把制符人身上的气元输入符中,制符人能力越高,封入符中的气元越是浓厚,符的等级也就越高,所以气元,才是制符的关键。 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是……还是讲讲宋隐的亲身经历比较直观。 当宋隐还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奶娃娃,吕子良抱了他回家,奶乳中掺入药物,一喝两年,且每月必泡药澡一次,此后泡澡频率逐渐增加,等他长到七岁的时候已经是隔日一泡……先不提配制药澡的秘方,光是药材的花费,就算是颇有些家资的小富之家也会叫苦连天,甭想承担得起。 泡药澡,是为开拓经脉,这在小孩子快速发育的时期最为有效,等到十五六岁经脉成形用处就不大了。所以,即便熬到灯枯油尽,吕子良也要熬到小外孙十一岁,撒手离开前还不忘备足药材,吓唬女儿女婿说小孩子从娘胎里带来弱疾,必须坚持泡澡到十五岁,否则会有大麻烦。 外公给宋隐泡药澡拓宽经脉,而拓宽经脉,即是为了接纳气元。气元,又称气息、内息,跟灵能、灵力等等很相似(当然也有细微差别),是修行人的专业术语,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宋隐自己也没法解释,外行可以把它想像成传说中的武功内力。而这个气元(或者说内息),并不是天生存在于人体之中的,它需要由外力输入种子,然后慢慢温养修练。宋隐身上的气元种子便是吕子良在他三岁那年植入的,开始几年他太小没办法修炼,种子就静静地藏在身上,这个阶段也是非常重要的,虽然没有修练,但外公的内息会渐渐变成他身上的一颗小小火种,变成他自己的东西,慢慢融合进他的骨血直至跟他融为一体,这个阶段称之为“温养”,可以把它想像成种子“生根认主”的过程,这一阶段因为身体被植入异物,小孩子会经常生病。等到他六岁,开始学习吸纳流散于外界的零星元气入体,让种子长大,变成真正的气元并逐渐壮大成长,这个过程,即是“修行”。等到气元成长到一定程度,符师才可以指挥它,将其贯注入符篆之中,成功封存,至此,符术才算是略有小成。所以贯气封符,是制符的最后一步,也是制符的最难点。 想天底下有能力接受内息种子的人少之又少,是传说中万中取一的资质,而光是接纳种子还不够,还必须让种子变强变壮为己所用,这个,更加需要天赋。这就是符纸处处可见,却极少有人见识过符之威力的真正原因──天底下就那么几个制符师,这世上能有几张真符? 很幸运,宋隐正好就是这样一个的幸运儿。他正好出生在大牌符师吕子良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被人海淹没,而且,宋隐比其他幸运儿更加幸运,吕子良年近六十才修到三阶,到死都没能突破,而他满打满算修行了短短二十二个春秋就稳稳升入三阶,由此可见他在符术上的天赋多么惊人。 但是今天,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三阶符篆高手愣是画不出一个初阶的“平安符”! 宋隐叹口气,这两天他感觉很不好,通俗说法就是状态不佳,强求下去也没有用,是该出门透透气换换心境了。 宋隐大学读的历史,毕业后懒得找工作,成了时下最让人羡慕的“自由职业者”──大学的确教给他很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让他明白自己没有办法像个正常人那样早九晚五按步就班的生活,也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担负起一大家子的生计和未来(换言之,他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了),所以,在过去的七年当中他就像当年的外公一样,拎着一个空空的行礼箱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见识过大海的波澜壮阔惊涛骇浪,也曾在枯燥的驼钤声中穿行过茫茫戈壁,当然更多的,还是隐于闹市,就像现在这样。 至于生计?哈哈,一个符门传人需要为生计发愁吗? 宋隐是四个月前来到这个小镇的,那个时候他刚刚经历完一次极为艰苦的藏区行游,亟待修整。按照他最初的计划,是到几十公里外的C城住上一阵子,车到小镇的时候碰巧天黑了,想着住一个晚上第二天上路,没想到这一住,就住了整整四个月。 小镇取名闲阳,住于高山与平原的过度地带,有几条大街十数条小巷住着五六万人口,更有一条落阳河穿镇而过,弯弯绕绕起起落落,给小镇平添了几多风情。原住民大都临水而居,民居历经千年仍然保持着黑瓦白墙的原滋原味,质朴且独特,加之交通便利,几十公里外就有一座千万人口的大都市,这些年闲阳镇不只旅游业发展迅速,城市化也是来势凶猛,小镇外围高速路口出现了一个非常高端的别墅群,走的是仿古亭园路线,别墅后面是若干栋多层住宅楼,宋隐的暂居地就在这些新建楼盘当中,90平的两室两厅,很大套,还带一个屋顶花园,住他一个人,足够了。 从出租屋到镇中心走路需要十多分钟,正是十一月秋高气爽的日子,宋隐专门挑了僻静的小巷子,一路悠然地步入小镇,直奔桐花巷而去。闲阳镇独具一格,桐花巷更是一朵奇葩,这要从闲阳镇的名声说起。 闲阳镇在方圆百里颇为有名,它的名还颇有些与众不同,不是风光独好或者民风奇特,而是来自于传说中的好风水──据说,闲阳这里的风水很养人,镇上长寿者比比皆是,而且这里还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历史上好几位大名鼎鼎的名人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现今更有某某命学大师就住在镇子中心的某个深宅大院中,这位大师甚至带动了整个闲阳的神秘产业,证据就是大师宅子外面的那条桐花巷。 桐花巷被本地人戏称为“古文化交流展示一条街”,街道窄窄,巷子深深,只能够通过一辆越野车。而这条普普通通的小巷子在命学大师岷起之后,彻底变样了,街的一侧是那座令人敬畏的深宅大院,粉白色的院墙占了大半条街,院墙下面总是停满了汽车,十有八九都很大牌。街的另外一边,则是一家紧挨着一家的店铺,门前挂着各式各样的幡帘,最常见的是“周易传人”“文王门生”“推衍天命”等等,除开这类耍嘴皮子的,还有十多家出售实体货物的商家,货物自然也是非常之有闲阳特色:真假古懂,真假字画,真假工艺品(嗯,这个应该都是真的),还有真假刀剑以及各色古服古饰等等……仅仅这些还算不得奇葩,很多城市都有类似的古玩交易场所,桐花巷的奇葩之处在于:巷子这么窄还让汽车占掉一大半,留给行人的宽度不足一米五,街面上的拥挤程度可想而知,偏偏这些店子的生意相当不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貌似很多游客都喜欢到这条小巷子里挤上一挤。 宋隐来了四个月,至今不能适应桐花巷的嘈杂纷乱,今天不是周末还以为人会少一点,没想到游人不减反增,整条巷子都是人挤人的场面,看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凑热闹。 刚巧旁边有两个店主坐在街上聊天,店主甲面有忧色:“这两天找齐大师算命的人好多,有点不正常。” 店主乙乐呵呵回答:“我巴不得天天都这么不正常才好,齐大师吃肉,我们也好喝点汤嘛……” 宋隐面色愈发的不豫:姓齐的都算大师的话,他算什么?仙师么?! 第3章 卖符 桐花巷的小店都差不多,门面极窄,店堂却很深,宋仙师进去的那家“闲阳香烛”也是如此,两米宽的店面堪堪容下一扇双扇门,走进去却足足有十米之深,檐下挂着灯笼,堂前燃着香炉,壁上一排大红结子,都是不太精致的大路货,中规中矩的乡土路线,主打产品更是本土名产:香蜡钱纸,附带各种封建迷信专用道具……这么一家小店挤在一众另类的商铺当中,非常的不起眼。 这会儿店里没有客人,看店的乡土帅哥正趴在柜上玩手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后忙不迭地站起身。 “宋哥今天有空啊,您来巧了,我们老板刚到。” “我买点朱砂,不用麻烦你家老板。”宋隐心说我哪天来得不巧,你们老板次次都在店子里面。 虽然他们这一行的门坎很高,但终归还是有那么几个符师的,彼此间联系不多,却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大家通过某些渠道形成了一个松松散散的小圈子,这家店的林老板,正好就是圈中人,以前宋隐在其它城市跟这人打过交道,这次落脚小镇才知道他也是闲阳人。 林老板耳朵好得很,听见说话声兴冲冲从后堂出来,满脸堆着笑:“小宋你不麻烦我我却是有事情要麻烦到你啊,你不来找我我肯定也是要去找你的,来,来,来,我们后面说话后面说话……” 宋隐被半拽半请带入后堂,不用想都知道,会麻烦到他的事情,只有一个东西:符篆。 符这个东西注定是卖方市场,因为这东西压根没可能批量生产,真正的符师就那么几个,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变身成为兵工厂,何况刚入门的初阶符师,半年都不一定画得出一张好符,就算宋隐到了三阶中期,今天不也连一张初阶平安符都画不出来。 所以,被林老板拉到后堂的他也只有一摊手:“我这阵子状态不好,没货。” 林老板挺着啤酒肚笑咪咪地看他:“三十万一张辟邪符,卖不卖?” “这么高?”宋隐有点动心了。 林老板点头:“三十万一张,有多少收多少。” 哼哼,符师手上没符?……才怪!这阵子状态不好,不等于先前的状态也不好嘛! 听他这么一说,宋隐反倒犹豫起来。符篆就像极品补药,消费对象主要是有钱人,还是有点门道的有钱人,不过鉴于它的隐秘性,虽说这些年有钱人越来越多,符篆的价格却没能像古懂一样被人炒到天价,所以辟邪符的价格一直保持在二十万左右,三十万可说是高到离谱,整整涨了50%。 什么人会出这么高的价格?该不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想要免祸消灾吧? 如果说符篆很像极品补药,那么符师就像是医生,只管救人不计缘由,但是,就算是视救死扶伤为天职的名医圣手,一天到晚都遇到穷凶极恶的杀人狂心头也会堵得慌,对吧? 林老板是圈中人,一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了,连忙拍起胸脯:“放心,林叔你还信不过吗,买主是正经人,干我们这行的都信因果,我也不想惹祸上身的。” 宋隐放下心,想了想:“辟邪符我倒是有两张,不过比一般的强,本来不打算出手的。” 林老板眼睛亮了:“三十万一张是普通辟邪符,如果气元足够,可以重复使用三次以上,我出40万,不,45万。” 宋隐这下子爽快了,从背包中拿出符递给林老板,天冷了,他准备转战南方,手上的钱不太够,90万倒是一场及时雨。 林老板小心地接过符打开,眼睛愈发的亮了,家学渊源,他不能制符却十分懂符,马上看出这两张符中的气元足够支撑三次,初阶符可以重复使用两次就是上等货了,三次啊,这可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不枉他自打知道这小子落脚闲阳就没有挪过窝。 喜悦中不禁掺杂进一点点妒意:“小宋行啊你,年纪轻轻就这么强,已经进入初阶巅峰了吧?再过两三年就该进阶了。当真是你家祖坟的风水好,你爷爷没走几年,就轮到你挑大梁了。” 宋隐一听不乐意了,斜眼瞧他:“林老板,你们林家的祖坟才是一直都在冒青烟,我辛辛苦苦制符,几个月才弄出一张,你倒好,一个转手,弄不好比我都挣得多。” “咳,咳,哪里挣得到那么多,你当客人的钱都是他们自己画出来的啊?我们就一中间人,到处看人脸色,那些有钱人可不好侍侯,处处陪着小心,哪像你们符师,本事都在自己身上,谁也抢不走……” 林老板干笑两声,人说客人是上帝,他们的上帝是符师,对于这些被宠坏了的上帝,一定要有一颗包容的心。 交易完毕,林老板还不死心:“你手上还有其它符吗?家宅符,平安符,出行符,护身符,轻行符,大力符,避水符……反正只要是符,无论哪种我都要,价格上浮四成,不,通通上浮五成。” 宋隐摇头,他手上不是没有符,他有符,却不能卖──手上剩下的符篆都在二阶以上,拿出来太张扬了,他家老爷子可是打小就教育他要走低调路线的,再说九十万可以支撑好一阵子,一旦经济上没有压力,钱对他的意义不大。 林老板看他不卖也没辄,很痛快地从保险柜中抱出一堆钞票,宋隐数都没数,随手扔进背包,离开后堂的时候两个人聊起桐花巷不正常的热闹。 “这几天邪门得很,天天都是车水马龙的,听说是让最近的那个什么病毒给闹的,好像有传言说大灾要来了,估计这阵子符篆涨价也跟这些传闻有关。你说我们都能听到风声,那些达官贵人还会听不到?他们最怕死,还不赶紧跑过来找姓齐的求活路?” 林老板提起齐大师颇有点不以为然,大家都同属于一个大圈子,林家在圈子里面混了两三百年,谁有真本事谁是招谣撞骗还是一门儿清的──真正会算的有几个敢出来挣钱,不怕因果不怕天道啦?! 小伙计包好符纸朱砂,宋隐接过货正待出门,林老板略一迟疑终归还是叫住了他:“小宋哪,这次的事情确实有点邪门儿,听说医院连过道上都挤满了病人,我家孩子连着几个电话催我,我打算过会儿就走,我看你也赶紧离开吧,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年轻的店伙计是老板的远房侄子,兴高采烈地抢过话头:“二叔,宋哥,你们说末世是不是真的要来了?太棒了有木有……” “有木有你个头,快去,把那边的钱纸整理好,一天到晚末世末世,末世来了你高兴个啥?……” 两位刚刚进门的游客相顾愕然,宋隐一笑出门,末世神马滴,太搞了好不好。 第4章 旧识 出了店门,巷子里捅挤依旧,看看时间还早,索性走进旁边的古玩店。宋隐爱逛古玩店,不是他没处烧钱,他只是跟大多数人一样,喜欢捡漏罢了。 宋隐捡漏跟旁人还不太一样,他捡漏的目的不在赚钱,更不在收藏,他纯粹是需要适合制符的“符玉”。 符师必定懂玉,玉是承载符篆的上等材料,很多人都听到过玉器避邪的传说,一般人只当故事听,内行却知道避邪的不是玉,而是附在玉器上面的符,这也是当年外婆手上有玉镯的原因——外公在镯子上刻制了一个三阶平安符,符是三阶,载体也不俗,遇到懂行的就是花百八十万买下来都是占了天大一个便宜。不过,制符用的符玉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玉,它是一种可以封存气元的玉或者玉石,既可以是昂贵的羊脂美玉,也可能是不值几文的普通玛瑙,全凭储存气元的潜能而定,跟市场的价格没有直接关系,所以,从理论上说,宋隐在这种假古懂店甚至是地摊上都有可能淘到宝的。 以上,仅为理论,事实上找玉方面宋隐远不及他外公,吕子良生于乱世长于乱世,那个时候黄金才是碰通货,玉石翡翠不值钱,让他狠狠屯积了一批上好符玉,宋隐至今受益。而他不幸(?)遇到了太平盛世,盛世买玉,玉石的价格被一波又一波地抬高哄炒,到如今连宋隐都自觉买不大起,单靠捡漏,他跑遍了大江南北,辛辛苦苦收集十年,也不过找到十几块。 宋隐进去的这家“闲阳百年老店”,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里另有乾坤,穿过一条窄窄的走道,眼前豁然开朗,一间足足有五六十平的大房间灯火辉煌,装修得分外考究。开古懂店的通通练就一双金睛火眼,一眼看破宋隐是个伪买主,都不待看他第二眼,宋隐乐得自在,流览起架子上的器物,他打小跟着吕子良混,鉴别古物不敢称高手,却也不太好糊弄,辨识符玉更是一看一个准。长期修习符术让宋隐养成了凡事专注的习惯,对周围的环境不太上心,没发现自打他进来就有一双眼睛在悄悄地追随着他,直到那人试探着叫出一声“宋隐”,他才惊讶地抬起头。 却见博物架的另外一边站着两女一男,男的是店员,两个女子作富贵丽人打扮,看衣着气质是奔三的精英阶层,其中一人对上他的目光后惊喜交加:“宋隐,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啊!” 宋隐一看这谁啊,完全不认识,他不善应酬,沉默着没有接口。 女人自嘲地笑笑:“贵人多忘事,我于琪啊,真不记得我了?” “你是……于琪?”宋隐颇有点尴尬,“你的变化有点大。” 于琪他肯定是记得的,问题在于这个女人跟他记忆中的于琪基本上没有相近点。 女人却以为他在恭维自己,得意道:“彼此彼此吧,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变了,记得当年你神神叨叨的,现在不也玉树临风一表人材。” 于琪何许人也? 宋隐生命中最早的那一朵桃花是也,虽然这朵桃花只开了短短两个月。 要说他们的相识还颇有点狗血。 大一下期宋隐符术遭遇瓶颈,逃课到城外某景区小住,换换心境(别问他为什么挑景区小住,他那个时候冲击二阶不成,各种烦燥,上山清心去了)。某天中午出门觅食正赶上本地商贩欺负两个学生妹,非说她们打碎了自家摊子上的玉饰,不赔钱不准走人,这是景区惯常的敲诈伎俩,游客们大都持门前雪心态,本地人更是只帮亲不帮理的,两个学生妹眼泪汪汪几乎哭了。 宋隐那个时候十八九岁不乏热血,又赶上他修习不顺当,心头各种不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说摊主你做人不地道,地上那个明明是玻璃制品嘛…… 后来可就热闹了,没人想到会有人这么二自己跳出来管闲事,大家都愣住了,等到商贩反应过来一哄而上的时候,正赶上学生妹的同伴找来,原来她们是一大群人总共二三十个集体出游,只是这两个落了单。后来嘛,自然是商贩敲诈不成反被一群大学生扭送国家权力机关,那边民警同志训诫小贩,这边却发现宋少侠跟学生妹是同学,同校不同系的那种…… 于琪正是那两个学生妹之一,她比宋隐高一级,书读得早年纪反倒比宋隐小了一个月,两个人年貌相当,背景差不太远,又都是南方人,合适的环境,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选,被人一起哄于妹子就芳心暗许了。所以,他们两个是于琪主动的,女追男一层纱,宋隐正值青春年少,谁又不想在大学里面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呢?奈何这场风花雪月短命得很,仅仅两个月他就后悔了,无它,妹纸真的是太……太……太麻烦了,太……太……太花时间啦──天天要打电话,时时要发短讯,吃饭要帮忙抢,约会要接送,周末还必须陪着无目的街上瞎晃荡……他还修不修行啦! 两个月后宋少侠挥剑斩情丝,害小姑娘昏天黑地哭了好几场,宋隐从此得了一个薄幸名,大学期间与桃花绝缘,不过鉴于他的隐身人属性,事情没多久也就过去了。 想不到时隔多年,大学时代其貌不扬的小丫头已经变成了风姿绰然的妖娆少妇……生活,当真是最好的化妆师啊。 宋隐有感于于琪的变化,于琪也在打量着他。 当年她是真心喜欢宋隐,分手的时候哭成泪人,如今回想起当日种种,非常的无语:眼前这个男人马上就奔三了,身上穿的只比地摊货强一点,腕上带个破表,背上一个破包,人倒是长高了几公分,稍微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副外貌了,只可惜,对男人来说最最没用处的就是外貌了……这么一个一看就是被社会淘汰掉了的劣质屌货,自己当年得有多脑残才会看上他? 人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于琪却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难忘的”,如果当年提出分手的人是她,估计老早都把眼前这个平庸男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何至于到现在都还意难平? 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看着对面这个青涩尽去气质淡然的年轻男人,于琪突然道:“今天我陪几个朋友过来找齐大师看相,约好等会儿到我家喝茶,有两个还是我们校友,要不要一起过去?我在那边别墅区买了度假屋,很近的。” “抱歉,呆会儿我还有点事,就不叨扰了。” 闲阳只有一个别墅区,就在宋隐租住房的前面,起价5百万,住户大都是C市的有钱有闲阶层,他在镇上住了四个月,这个还是知道的。 跟于琪分手后,宋隐也没心思捡漏了,一身大汗地挤出桐花巷往家里走,心里面各种烦燥:怎么突然间这么热,天气也太反常了。 宋隐确实不善长交际,但不善交际不代表他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他跟于琪仅仅相处两个月,连个共同的熟人都没有,跟于琪去见校友?他看起来智商很低的样子吗?于琪一看就混的很好,身上的衣服价值不菲,她感兴趣的那个假古懂开价十八万,物以类聚,她那些朋友身家都不低吧?……当真以为他是火星来客什么都不懂啊。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只是想要单纯地叙叙旧,但他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再说于琪连他的电话都没问,怎么可能是“单纯叙叙旧”?……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脸上忽然一凉,抬起头,只见大滴大滴的雨水往下落,转眼间零星的雨点变成大片的豪雨,连个由小到大的缓冲都没有。 妈的……连老天都漏了! 宋隐更加不爽,举目四望,发现已经走出老镇,新建的小区还在半里之外,幸好不远处有家规模不小的商店,就在别墅区入口,门前搭了一个遮阳篷,应该可以躲躲雨。 宋隐火速奔过去,两三分钟时间头上身上湿了一大片。 第5章 落雨成冰 这块儿是附近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除了宋隐还有七八个人先后奔过来,只是遮阳篷太小,这种雨压根躲不住,宋隐看了看橱窗,是一个体育用品商店,索性推门而入,他下个月要去南方,正好买些野外用品。 进了门才发现这家店很宽敞,体育用品的地方只占了窗下一小块地方,其它地方则摆了些桌椅,后边整面墙壁布满岩石,上面还吊着几根绳索,这会儿正有两个人在“爬墙”,昏暗的光线下,打在他们身上的强光尤为显眼,恍眼看去像是一张狰狞大网上的两只小爬虫…… 这就是传说中的攀沿俱乐部? 宋隐鉴于各种原因长成宅男一枚,跟整个社会有些脱节,但他跟正常定义下的宅男还是有一点点不同的,一般人宅,是宅在家里上网看小说打游戏,他宅,是宅在家里修习符术,不修行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四处走走,尤其喜欢荒郊野外,当然,他是独行侠。 这会子见了“岩石墙壁”不禁有些心痒,反正外面下暴雨走不了,正好玩一会儿回家。可惜一问才知道人这是家“野外生存俱乐部”,实行的是会员制,非会员必须要有会员的陪同否则不予接待,再问会员年费……乖乖,6位数,就算宋隐身上背着整整一背包钞票,也是打心眼儿里觉得不值当。 宋隐的心里愈发地烦燥了。 年轻的店员看宋隐从头到脚加一块都值不了500块的样子,起了坏心眼:“先生,您暂时没想好也没关系,我们这里可以先试三天,只要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试三天?” 店员很无辜地眨眨眼睛:“两千块很便宜啊,绝对的物超所值,我们这里可以玩攀岩,后面还有游泳池健身房网球场射击场,野外生存馆还可以打活靶,有朋友的话可以组队玩野战,而且我们俱乐部全国都有点……” 不待他说完宋隐已经掏出钱递过去,帅哥店员哑掉。 宋隐还在办理试用卡,忽听门边一阵喧哗,扭头一看,却见大门处乱作一团。 从宋隐进店到现在不过七八分钟,外边屋檐下已经聚集起几十个人,那么小的地方肯定挤不下,尤其还有人推着小电驴。本来大家还尽可能地挤挤再挤挤,毕竟这家店一看就很高档,他们背包里面可没有90万,没想到就在刚才,天突然间黑了,不是那种由恶劣天气引发的昏暗,而是黑漆漆一片,仿佛突然间跌进了黑暗深渊,要不是街边的感应灯亮了,只怕都要伸手不见五指。 人群受到惊吓纷纷涌向店里,几个保安连忙阻止,双方发生争执。 “凭什么那个人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行……”有人指向宋隐。 宋隐身边的店员大声回答:“他花两千块办了三天的卡,您也准备办一张?” 对方没声了,两千块是他大半个月的工资,躲一场雨花两千?……回家得给骂死。 旁边人却不干了。 “有钱了不起啊,我们不偷不抢,借个地方躲雨怎么啦,做事不要这么狗眼。” “就是,不就借你们的地方躲躲雨嘛,雨一停我们就走。” “借个地方而已,至于嘛!” “妈的,这些奴才就会狗仗人势,躲躲雨而已,跟挖了他家祖坟一样。” …… 叫骂声越来越大,争吵升级,要不是对方人多保安早该动手了。这时候店门前又奔来几个人,一个个跟落汤鸡似的,而且还是落进了一锅“白汤”的落汤鸡,因为他们身上的雨水看上去亮晶晶的。 “我的妈呀,是冰呢,雨一落身上就成了冰渣!”有人大叫。 大家这才感觉到气温骤降,一刻钟前还是秋日暖阳,这会子竟然落雨成冰…… “哇”的一声,大概是被挤着了,人群中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嚎淘大哭。 “妈妈……冷!” 孩子的这声“冷”就像冲锋号角一样,“哄”的一下,门前炸锅了,人群与保安的冲突再次升级,由争吵上升到卷起袖子准备干架──论武力值,一帮弱鸡男肯定干不过五大三粗的保安,但架不住他们人多,人多势众的时候,使用武力就成了一个非常不错的选项。 众人正闹的不可开交…… “咣——当——” 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店子深处传出来,冲突双方都给惊住了,愣了愣才调转脑袋看向店里。 却见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这男人个头极高,目测有一米九五,他不只高,还非常壮,膀宽腰阔,一个能改三只弱鸡的那种壮。此刻,就见这个壮汉头顶一颗刺猥脑袋,手里拎着一面铜锣,身上裹了一件军大衣,军大衣下面貌似只有一条睡裤,左腿裤子还给卷起半截,露出毛绒绒黑壮壮的小腿……这位壮士,就这么面目狰狞一副流氓大哥样地从黑暗中走出来。 “吵什么吵,再吵全部都给老子扔出去!” 壮汉黑着脸一声大吼,也不知是那声铜锣太惊人了,还是他这副土匪样的出场太震憾,一时间店里店外清风鸦静。 看人群不闹了,壮汉把铜锣递给迎上来的狗腿,坐到靠近门边的一张椅子上,双腿很自然地霸占掉对面的椅子,这才懒洋洋地叼起烟。旁边的狗腿慌忙点上,直到心满意足地吐出一个烟圈,这人才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点着门边的一群倒霉蛋。 “女人孩子进来,男人通通滚出去。” 女人孩子忙不迭地涌进门,有位男士不太有底气地问:“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 土匪男斜斜看他:“因为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还因为你他妈的是一个男人……”紧跟着猛地放下腿坐直身体,一声爆吼,“你一个大男人,冷一点会死啊!” 被男人一吼,人群终于消停了,一触即发的骚乱归于平静。 看男人们都退到门外去了,土匪又吩咐旁边的狗腿:“给他们送几张毛巾出去,再让厨房多放些姜到羊肉汤锅里面,不论男女,一人一碗……对了,看见那个人没有,橱窗边上那个穿灰毛衣的……对,说的就是你,你也进来坐。” 得到恩准进入店门的年轻男子身材修长眉眼俊朗,可惜是个残废,看他一步一步拖着残腿拄着拐仗走进来,宋隐的心脏一下子收紧——这个人,他认识,一面之缘,却至死不会忘记。 店里店外各种眼光,偏偏残疾男子自己一无所知,一路走到土匪面前。 “为什么是我?” 土匪给他问的一愣神,叼着烟的嘴角不自禁地抽了抽,随即露出个很夸张的大笑脸:“我看你可耐行不?” 残疾男一板一眼:“我不可爱。” 这下子连宋隐的嘴角都抽了抽。 土匪看着面前的残障帅哥,仿佛看见了奇葩一朵,收起笑容直视对方,试图通过眼神施压让对方收回挑衅,可惜遇到个硬碴,对手脊梁挺的笔直,面瘫着一张脸静静与他对视,没有一丁点想要退让的意思,意外的强大…… 最后,败下阵来的竟然是土匪。 土匪苦笑着掐掉香烟,举起右手:“算了算了,算我怕了你,明明腿脚不便还一直站外面,你看你,都快赶落汤鸡了,宁肯淋雨也不搏取同情……兄弟,我看你顺眼成不?” 奇葩想了想,其后很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听的宋隐旁边的店员直撇嘴,悄声嘀咕了一句“苍白的脸,漆黑的拐仗,他当自己是傅红雪啊,人傅红雪拿的是刀好不好”。 宋隐心里又是一抽,心说你真相了,这一位搞不好还真有可能就是傅红雪转世。这会儿他完全没了玩爬墙的兴致,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打个招呼,却不想刚刚犹豫着迈出第一步,四周突然陷入黑暗,毫不征兆的,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仿佛他这一步由光明世界跨入到了黑暗浑沌。过了两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电灯没了,不是一两盏灯熄了,是店里店外所有的灯在同一时刻一起熄灭掉,陡然间四周漆黑一片,除了黑暗就是黑暗,伴着死一般的寂静,无边无际一般…… 又过了几秒钟,黑暗中传来土匪男的一声“我操”,这声粗口如同魔法咒语,寂静如潮水般退去,各种嘈杂叫喊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涌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看不见了?” “是不是停电了?” “哎呀,你看外面,连路灯都没啦!” “那边什么声音?是不是出车祸了?” “不对,马路上也没有声音,汽车呢?” “妈妈,妈妈……” “宝宝不怕,妈妈在、妈妈在这儿。” “喂,为嘛我的手机也不亮了?停电把手机都停没了?” “哇,不会吧,我的也是!” …… 黑暗中声音特别清晰,人们或自言自语或跟旁边人交谈,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焦燥,幸好几分钟后等到店员手忙脚乱找出蜡烛,刚刚点上,电又来了,一时间光明大盛,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仿佛刚才不是一次停电,而是落入了地狱,他们刚刚得到了救赎一般。 第6章 算命 待到店里店外重归平静,残障帅哥突然道:“我会算命,我帮你算一卦作为答谢,不用你给钱。”大家这才发现自始至终,这位青年一直湿淋淋地站在土匪面前,貌似连半步都没有移动过。 奇葩啊…… 宋隐不再犹豫,快步朝奇葩靠拢。事实上不只是他,躲雨的女人们全都冏冏望向青年,女人天生自带神秘属性,这时候一个个全然忘记了门外的黑风冻雨。 土匪也来了兴致,叫人给残障哥拿了一张毛巾,看他擦过头发和衣服才开口:“你算吧,先说好,我是真的、绝对、百分之百的……不会付给你钱的,一分钱都不会付。” 年轻人很认真地点点头,拉开旁边椅子坐下。 “你是这里的老板?” “如假包换。” “你父亲出生军旅,离开军队后自己创业,现在是大名鼎鼎的医药界巨子。你从小叛逆,十七岁被你父亲强行送入部队,后来你进了军校,因为某些原因两年后退学退伍,再后来你跟你父亲闹翻,离家出走,此后自己创业,现在你不只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旗下还拥有数家产业,核心是餐饮娱乐网络……” 哇,豪门传说啊…… “这些有什么稀奇的,是个人都知道好不好,你这也叫算命?” 众人正听得兴致勃勃,突然间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所有人不满地扭过头,然后,半数人的火气烟消云散:又是一个帅哥哦! 其实说帅不太准确,这人的确长的很好,甚至可以用“极好”来形容,但他的外貌是那种雌雄莫辩的美丽,用花样美男更加恰当,老实说,宋隐长这么大只在银幕上看见识过这种级别的美男子。而且吧,人还不只是长得好,人还非常年轻,双十年华,眉眼清明,皮肤上见不着半丝折子,一出场立即抢夺走全场的注意力,只这人嘴角含着讥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喜。 极品美男很清楚自己外貌的杀伤力,对众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只专注地盯着残疾男,奈何这一次遭遇到了异常强大的对手,一朵完全可以无视掉他惊人美貌的强大奇葩。 年轻的算命先生貌似压根听不出他的嘲讽,很认真地点头:“不错,秦先生的经历很多人都知道,这些都不是算出来的。现在,请你把手伸出来。”最后一句是冲着秦渭讲的。 美人一拳打在绵花上,气的干瞪眼,他见土匪很听话地伸出手,立时大惊小怪:“不是吧秦渭,你不是连齐大师都看不上眼,却会去相信一个江湖骗子?什么时候你也认命啦?” 土匪眼神也吝惜给他一个,淡淡道:“你没觉得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就很认命了吗?” 美人给一口呛住,露出一副忍气吞声的委屈模样:“渭哥,我不想一大早就跟你吵架。” “这位先生,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算命先生有板有眼地插嘴,姓秦名渭的土匪嘴角一抽一抽再一抽,眼神中却显现出很愉悦的样子,美人咬咬牙,沉默着看了他最后一眼,倏然而去,留下一道非常高冷的完美转身。 算命先生压根没把这个漂亮宝贝放心上,此刻他刚刚看过秦渭的掌纹,大家都以为他要开始算命了,没想到他打开手上的公文包,然后,在一干围观群众的目瞪口呆中,不慌不忙从里面取东西,笔、墨、纸、砚,每一件都是迷你型,比正常型号小了两三号的那种,他把东西一件一件摆到秦渭面前:“请秦先生先磨墨,然后在纸上写一个字。” 宋隐有些明白了,他家虽然是制符的,但对于神神道道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有些涉猎,他曾经看过祖上传下来的杂书,知道无论是观察掌纹还是折腾对方磨墨写字,目的都只有一个:从对方的各种习惯还有某些小动作上推测这个人的个性经历家世等等……从某种程度上说,一个优秀的算命先生,也必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观察家和心理学家。 看起来他真的会算命! 秦渭倒也听话,他飞快地磨好墨,用笔尖沾了,鬼画桃符般地写下一个“渭”字,他是懒人,墨磨的有点少,勉勉强强写完最后一笔。 算命的年轻人盯着这个“渭”字,半晌无言,然后,他抬起头冲不远处的宋隐点点头:“又见面了,也请你过来写一个字。” 宋隐有些意外,不过他也很听话,坐到秦渭的桌子边,取过迷你砚盘开始磨墨,他可就比秦渭专业多了,刚刚好的量,给他磨的细致和缓,动作之间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旁人看他慢条施理地研墨,心里面的种种燥动也随之舒解了几分,大厅里的各种声响渐渐归于静寂,然后,在所有人的凝视当中,宋隐提笔在纸上落下一个“成”字,一气呵成,流畅自然。 懂点门道的都知道成字不好拆,但他挑这个字并不是成心找碴,提笔的瞬间他想到的确实刚好就是这个字。 算命先生看着他这个成字,轻声叹息:“当真是……命当如此啊。” 秦渭不耐烦了:“不管什么命,您老先算了再说吧。” 算命先生缓缓抬起头,他对面的秦渭和宋隐同时一惊,这个人变了,刚才的他一板一眼,一直木着一张脸,仿佛脸部神经坏掉了似的,而这一刻,依旧木着一张脸,但他的眼睛里面却分明多出了一些东西,一些看了让人看了很不好受的东西。 那个,应该就是悲伤吧?一种可以引起旁观者共鸣的悲伤?! 年轻的算命先生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我讲的不是你们的命,是这个世界的命。渭字起始三点水,田是我们立足的大地,是民生,月是星辰日月,是道法是自然,所以,一切都起始于这场冰雨,此后田不成田,日月动荡,难以为系……一切,都是定数。” 这个判词太沉重了,一时间宋秦两个人都呆住了。 过了片刻,宋隐才问:“那,我这个成呢?” 算命先生睁开眼睛,看着他,声音依旧很轻很缓,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里面非常不好受:“最坏的就是这个‘成’字。成,它是无解之字,‘成’于‘渭’后……成、于、渭、后……成——于——渭——后啊……” 一连三个“成于渭后”,一个比一个悲凉,一个比一个无奈,宋隐听的心都凉了。 然后,他一声长叹,又慢慢道:“成于渭后,这即是天数无解,这是定数……不可逆转。” 此前他一板一眼的,无论是脸色还是语调都极少情感,给人缺根弦的感觉,但他这几句话中却多了一股子让人心动的悲凉感,尤其是当他说到“不可逆转”的时候,语调上并不是多煽情,但就是让人觉着字字怆然,一时间满场寂然,直让宋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他没事挑这个“成”字干嘛! 好一会儿,秦渭才回过神,叫嚷起来:“喂,喂,你什么意思啊,明明说的是给我算命,怎么变成给这个世界算命了?难道我的命这么值钱,天下兴亡都要跟我连起来?……不待这么吓唬人的啊您!” “不是天下兴亡都跟你有关系,是天下的命势影响着每一个人,这场灾难谁都跑不掉,每个人都必须面对。我挑中你们,是想通过你们的眼睛来算这一卦,二位都是非常之人,远比其他人敏锐。” 算命先生恢复得极快,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又回复到一板一眼状态,仿佛刚刚的悲怆只是大家的一个幻觉。然后,他收拾起纸笔,拿起公文包,站起身走向店门,引得所有人都皱着眉看他:吓唬完人,您老就准备这么走了?! 宋隐连忙道:“先生,外面还在下雨。” 算命先生顿住脚,回过头,双眼直视秦宋:“我们马上就会遭遇大变,日月无光,灭顶之灾,最好多做一些准备。不过,渭是定数,成却是无解,无解,也可以理解为未知。既是未知,即是结局看不透,其中当有变数,包含了一线生机也说不定。果真如此的话,这个变数当在我们自己身上,不较量一下怎么可以甘心,是不是?” 说到此他深深看了宋隐一眼:“雨马上就要停了,先生能人,望多怀善念。” 扔下这一段不知所云,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大门而去,看着这个残疾的年轻人走过来,门边的人群沉默着让开一条道。 目送着他拖着残腿走向黑暗中的暴雨,带着一股子义无反顾,宋隐突然想到那个不自量力要与风车为敌的著名骑士,一时间心里面堵到不行,完全没功夫理会那些投到身上的好奇视线。 然后…… “得,不就一个瘸腿骗子嘛,莫名其妙的,我看他病得不轻,该送精神病院……” 美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倚在墙上作愤青状,成功地为自己招来了无数道愤怒的目光。 这时候外面又迎来一次炸锅般的欢呼。 “雨停啦!” “太阳出来啦!” 店员端着满满一口大锅走进店堂,边走边喊:“来来来,大家都来喝羊肉汤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严正申明:宋隐的CP不在这章,乱点鸳鸯要不得。 第7章 储粮 20XX年11月9日,太阳在消失了47分钟之后重新照亮世界,其间无数地区发生自然灾害,从狂风暴雨冰冻直至地震,好些地方还出现了短时间的停电并信号混乱,虽然混乱时间极短,但由此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不提无数起车祸,单是全球19架客机同时坠毁,即让多国政府焦头烂额。 同一时间,宋隐和秦渭亲历“算命事件”,这个时候,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个“算命先生”就是竹晓,那个用浓墨重彩书写出了一段民间自救历史的末日传说。算命的年轻人走了,但他悲怆的声音却感染了(或者说吓唬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等到太阳重新露面,这群人全都奔向超市──不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热闹一阵的末日论有多滑稽多荒诞,今天的诡异却是所有人有目共睹亲身经历了的。 对于灭世大灾的预言,宋隐心情极为复杂,他没办法相信,但也做不到全然不信,这不仅仅因为他并不是一个绝对的唯物论者,还因为他认识那个残障青年,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那样的一个人,一面已经足够,何况他们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相遇。 那一年,宋隐十四岁,住在老家的阁楼上,刚刚拥有初阶气元正式开始修习符术。没了长辈的督促,十四岁的少年并不用心,那个时候电脑远没普及,他却动用外公留给他的私房钱买了一台,反正他爸他妈一个爱喝酒一个爱打牌,他窝在阁楼上玩通宵也没人发现。 宋隐至今记得那个晚上,已经是下半夜三点过了,他还在玩三国,外面街上突然响起脚步声,声音非常轻,如果不是宋隐五感超人压根发现不了。少年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出来,马上拉掉电源,把脸贴到窗玻璃上静观其变,小少年的想法很简单:这么晚了,该不会是小偷吧? 下一刻,宋隐目瞪口呆,他看到了什么?这是武功还是玄幻?都不对,肯定是在拍电影……哎呀不好,杀人啦! 天啊,杀人啦!真的杀人啦,就在他家外面!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 下面那两个人用非人类的打法你来我往打了不到两分钟,然后,其中一个倒在地上抽搐,满地的血。月光洒在上面,宋隐只觉得刺骨的寒意,杀人者拖着左腿走了一步,突地抬起头,往他的阁楼望了一眼,吓的宋隐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眼,前后至多两三秒钟,那个人已经从满地的月华中消失了,像水气一样,就那么一下子凭空消散掉了。 宋隐呆若木鸡,他脑子停转心脏停摆身体僵木,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人下了禁咒连时间都被人喊了暂停……片刻过后,等到他终于缓过劲,猛然回头,杀人者出现在他的背后,在他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把把他压倒床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过来了,听脚步声不只一个人,他们的脚步声更轻,如果不是专心致志,以宋隐的耳力都不一定注意得到。刚才亲眼目睹杀人,宋隐的第一反应是惊赫,还没从惊赫中走出来就被杀人犯逮了个正着,而现在,他看不到人,却由心底升出一种浓重的恐惧感,他觉得自己就像某个藏于浅草丛中的逃犯,正在数十道探照灯的强光下乞求上苍放他一条生路……那种恐惧,来自于本能,深入到灵魂,宋隐如今长到二十九岁,穷荒极地都有去过,不只一次地身陷危境,却从来没有哪一次生出过那么深重的恐惧感…… 那一晚的经历,短短几分钟,就像过了一辈子,等到那些人离开宋隐浑身大汗几近虚脱,连后来杀人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只恍惚听到那人说了句“你很好,不要辜负了吕老先生的期望”。 …… 第二天,大街上人来人往,与以往的任何一个日子没有丝毫的不同,没有血迹,没有死过人的任何痕迹,仿佛昨晚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宋隐,却自梦中醒来,以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修行当中──乖乖,这个世界太可怕了,他还小,还想多活好多好多年! 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一夜的惊骇,就没有现在的三阶符师宋隐。 而那个杀人犯,他记得很清楚,正好瘸着左腿──这么多年了,他都由少年长成了剩男,那个人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太妖孽了! 有了这么一段过往,对于算命先生的预言宋隐实在做不到置若罔闻,回家后,第一时间打开水果本,飞快地在网上下定单。 别人存粮,首先想到的是大米白面,宋隐不一样,他首先想到的是压缩干粮,那东西营养丰富热量高体积小,便于保存,还不需要升火加热,实在是备战粮荒的最佳首先。唯一的麻烦:因为买的人少,一般超市都不做这个生意,他一直都是在网上订购的。 当然了,光啃压缩饼干肯定是不成的,天天吃是要吃死人滴,米面罐头必须准备充足,所以,下完订单他立即开着他家陆虎直奔小镇上唯一一家“家X福”而去。 50斤装的大米一气拎了4袋,面粉也拿了两袋(他是南方人不太喜欢面食),玉米土豆各一大袋,然后各种食品调料不要钱似地往车上扔,本来拿了一罐一斤装的海盐,想了想,又拿一罐,然后又加一罐……等他推着满满两大车东西来到收银台,车上单是盐就足足5罐,收银员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宋隐淡然付款,等他前脚出门,收银女后脚(?)掏出手机,用特务接头的音调低声说:“老公,刚才又有人进来扫货了,买了好多东西,赶快通知家里啊……” …… “对,对,下午不是天黑了吗?又下冰又停电的,谁晓得会不会真的闹大灾?……” …… “嗯,嗯,我晓得我晓得,管他的,我们先存点货,反正迟早都要买,你马上通知老妈还有婶婶她们……喂,又来一个扫货的,不说啦,今天下午好多人来买东西……” 宋隐回到家放下东西马上又出去了,天黑前总共跑了三趟,这倒不是他生怕别人不晓得他在存粮,纯粹是他计划不周,第一趟跑完才想起他还有老爸老妈,按他的想法是一次备足半年份,算上老爸老妈,半年份就成了两个月,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于是,就有了第二趟。第二趟跑完又发现忘了很多必须品,比如金维它,比如,厕纸……厕纸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没有厕纸的日子?……不能原谅啊! 跑第三趟的时候宋隐注意到超市开始短货了,尤其是粮油区,好些货架都空了,好在三趟下来该买的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客厅里面堆出老大一堆,光大米就有18袋近千斤,主要是他后来一想,反正都要买,多买几袋比较好,如果仅仅是因为准备不足而眼睁睁地看着亲戚朋友饿死在面前什么的,他自认他的神经还没有那么强悍。至于吃不完怎么办,吃不完不就是没有灾难,那个是好事啊,吃不完完全可以送人嘛,孤儿院孤老院肯定非常欢迎的…… 抱着以上心态,宋隐整整屯积了将近两吨的粮食并各种日用品。之所以胆敢屯积这么多,一来是他不缺钱,手上有百万现金,仅仅是粮食和日用品的话,足够他折腾好一阵子的;二来嘛,也是他拥有常人没有的优势,普通人买多了东西没处放,跑路逃生的时候更是只有放弃,这个问题于宋隐都不存在,以前他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一次性存上三五个月食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干过,这一次不过是多存了一点,一次性备足了半年份,呃,应该是六个人的半年份……而已。 至于宋隐的这个优势……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宋隐14岁遇竹晓那段绝对不是神转折,甚至都不是意外事件,以后会有交待。 第8章 逆转九环天 买完东西天色已然黑尽,拉上窗帘,打开电视,宋隐取出一张符,指间轻掸,符纸悄然贴上窗户。然后,他的视线落到了卧室角落的那个极不起眼的小号黑色旅行箱上面,再然后,魔法时段到──他把空箱子拎到客厅,取出钥匙串,在箱子上面晃了晃,这才拉开拉链,然后,他就那么一包一包地往里面扔东西,一袋又一袋的米面粮油扔进去,一过箱子口就消失,仿佛被一只虚无大口给吞噬掉了,而且这个“大口”还是个无底洞,来者不拒,宋隐不紧不慢足足扔了十多分钟,最后连那一大堆厕纸都扔进去一大半,箱子里面仍然空空如也。 等到客厅里的物品只剩下小小的一堆,宋隐估算了一下体积,陆虎的后备箱完全吃得下,这才住手。然后,他拎起旅行箱颠了颠,又拿出钥匙链晃了晃,最后还往里面扔进几件衣物,这一次它们不再消失了,宋隐也不好好收拾,任它们凌乱地堆在箱子里,拉上拉链,把旅行箱重新放回卧室墙角…… 所以,这口箱子,就是宋隐最大的秘密。 想当年他修习符术,吕子良生怕他泄露秘密,压根没提修行。小孩子因为植入气元种身体本就很不舒服,一年到头都病病歪歪的,再加上吕家外公有意误导,小宋隐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在练气功,是在“消食治病”,这种糊里糊涂的状况一直延续到他十三岁,就连吕子良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得到半点口风。 宋隐至今记得外公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外公拉着他的手死死不肯松开,11岁的宋小隐有点给吓到了,后来吕子良回光返照,留下的遗言竟然是:“小隐你一定要好好练习,一定要治好身体,不然做了鬼外公都不答应,肯定要抓你到阴曹地府去!”这句话换个人来说恐怕没多少威慑力,吕子良不一样,宋隐对他的感情极其复杂,有敬有爱有惧,那天看到吕子良青白着一张脸恶狠狠留下这么一句话,此后果断断气由活人变作尸体,十一岁的小孩子足足做了一个星期的恶梦。 实在说宋隐对外公是“惧”多于“爱”,就算吕子良死了,他也不敢违逆老爷子,一想到外公有可能从坟墓里面爬出来找他算账,他就毛骨悚然。等到他老老实实修炼到十三岁,身体上的种种不适如外公早前预言的那样通通消失掉,他只以为自己的怪病终于治好了,从此告别苦修,可以像个正常少年一样打游戏看电视外兼各种惹事生非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庆贺,随身佩带的那个护身符又出幺娥子了──一阵淡淡的莹光过后,从里面飞出一张信签,直把他吓了个半死,当时他第一个想法是:果然是外公,果然他变成了鬼都不肯放过我! 老实说他当时起过要把那封来历诡异的信给烧成灰的念头,可惜一来他不敢,二来嘛,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好奇,战战兢兢把信打开……可以说,直到那一天,宋隐才完全走出外公的阴影,因为在那封信上,吕子良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原来他自小佩带的护身符不仅仅具有“护身”的功能,它更是一个高阶感应符,一旦感知到他达到初阶气元就会自行启动向他出示这封“吕子良遗书”。遗书中的吕子良就是一个不久于人世的老人,他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关于吕家的历史,关于他一辈子的苦苦求索,关于他对于自己嫡亲传人的殷殷期望,更有关于这口“神秘的箱子”的使用说明……直到那一天,宋隐才知道“跳大神”的吕家原来这么NB,也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都在修行……好吧,那个时候宋隐刚刚进入叛逆中二期,内心里非常渴望有一个亲密的朋友分享秘密,可惜拜他那个脾气暴燥的老妈所赐,别说“亲密友人”,他身边连个普通朋友都没有,想要泄秘也无从谈起。 正是从那一天起,宋隐正式进入到符术世界,指导他修习的是一系列家传秘籍,而那些与符术相关的所有书籍,以及修练所必须的种种材料通通都被存放在一口“神秘的箱子”里面,他外公生怕他耽误修练,甚至还在里面存放了足够的现钞并金条,正是靠着这笔钱,宋隐无忧无虑地读完高中大学,还敢在14岁的时候去买电脑。 当然,当年的那口箱子看起来跟现在这个完全不一样,它是外公留给他的一个破破旧旧的木头箱子,说是祖传之物,用途却是专门存放他儿时的各种玩具,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号旅行箱则是宋隐十八岁那年的杰作──这都什么年代了,让人看到他扛着一口老古懂木头箱子到处跑,那得多么奇葩啊。 所以,这只旅行箱它就是老吕家祖传下来的一个储物器具,有一个很牛X又非常莫名其妙的名字,叫作“逆转九环天”,据说是若干年前由吕门一位九阶大神主导,另外两位大师级人物辅助完成,属于集体创作结晶(对于这个说法吕家人其实是很不想承认的,奈何他们太了解符术了,深知仅凭符阵是弄不出这么一个东西来的)。 说回“逆转九环天”,这个东西并不是传说中的“芥子空间”,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只是一枚具有隐身功能的玉制符阵盘,本身存储不了任何东西,但只要把它附到任何一个“储物器”上面,这个储物器立刻逆天了,可以装下比它本身大若干倍重若干倍的东西,所以,从本质上讲,这个符阵就是一个重量体积转换器。简言之,任何储物器一旦附上这枚符阵,放进去的东西呈隐身状态,重量会被减轻,体积也会被压缩。 至于减轻压缩多少倍,则完全取决于操作者的设定,目前宋隐把它的重量比定为一百比一,体积为千分之一,像他刚刚放进一千多斤的东西,拿在手上却只有区区十多斤的重量,体积则可以完全忽略不计。当然,宋隐还可以把比率设定得更大,问题是符阵也是需要消耗能源的,比率越大,耗能越多,而且这家伙使用的能源与众不同,宋隐手上的存量至多可以支撑百年,他没有大手大脚的本钱(宋隐后来为这个决定悔得肠子都青了,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至于最开始用到的那个钥匙串,真正有用的是上面的那颗绛色小石子,那是一个开启符,跟符阵盘算是一对子母符,开启逆转九环天用,少了那颗石头,任谁也打不开箱子的隐藏空间。 宋隐收拾好东西,手一挥,招回窗上符纸,这是一个隔绝符,可以隔绝外界的窥探窃听,因为符中封入的气元达到三阶,可以循环使用上百次,这东西可得收好了。 收拾好物资,宋隐想他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 第9章 电话 “柯爷爷,米放哪里?” 精瘦黝黑的少年扛着一袋大米乐呵呵走进小屋,眼睛一扫,发现屋里好像已经找不到空地了。 “唉,小夏你这孩子……”老人双鬓如霜,看着少年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无可奈何地起身给他挪地方,“你搬这么多东西过来干啥,不要听风就是雨,灾祸这种事除了老天爷谁都说不准,不要传谣。” 少年把米袋子放下,端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灌下一大半,然后抹一把额头的汗,满不在乎地说:“管它是不是谣传,你不是老爱说有备无患吧,反正放半年也不会坏。” 然后他伸出脑袋往窗外瞧了瞧:“楼上那位到底什么人呀,他今天也跑了好几趟超市呢。” 柯姓老人板起脸教训少年:“你个小孩子管别人的事情做什么。” 少年却完全没有被教训的自觉,神神秘秘地跟老人咬耳朵:“柯爷爷我跟你说啊,今天有个瘸了腿的算命佬说他是‘能人’,还让他心怀善意呢。” “你个包打听!” “嘿嘿,老土才是包打听,我齐小夏怎么可能是那种土冒。这件事我是亲眼看见的,我以前就说这个人奇奇怪怪的,除了早晨出来跑步都看不到他下楼,他又不是老母鸡,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抱窝啊?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原来他平常除了跑步,最爱去的就一个地方,柯爷爷你猜是哪里?” 老人哭笑不得:“我怎么猜得到。” 齐小夏眼睛贼亮:“我是听老镇那边的刘二娃讲的,说他去过好几次桐花巷,每次都去那家闲阳香烛店。” 看柯爷爷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齐小夏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柯爷爷你怎么这么老实啊,你想啊,他去香烛店肯定是买香蜡钱纸对吧?他一个外乡人买那种东西干什么?就算祭拜先人也用不着买那么多嘛,你见过哪家哪户每个月都上香烛店的?……柯爷爷,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怪糟糟的?该不会他就是电视里面的世外高人吧?……咦,柯爷爷,你在看什么?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每次看你眉毛皱一起我就觉得大事不好……” 齐小夏话痨的时候柯爷爷已经转向窗外的夜空,貌似把他的絮叨当作了背景音效,他盯着月亮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头:“小安,你马上把你弟弟接过来,我们搬到二楼那套空房,你看天上的月亮不对劲,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月亮,闹不好真的要下大雨,说不定是大雪,你们那个地方不能再住了。” 齐小夏连忙去看月亮,然后二话不说就往屋外跑──乖乖,好好一个月亮居然长了那么长的一圈黄毛,一圈黄色的长毛呢……太古怪了有木有! 再说宋隐这边,他对食物不讲究,十分钟做好一大碗加了鸡蛋青菜火腿肠的加料方便面,端到电视前,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电视,电视上一个专家正在侃侃而谈,无非是些“自然现象勿要惊慌相信人民相信政府”的论调,宋隐看的索然无味,进书房打开电脑。 网上的消息要多一些,但网上的消息真假难辨,其中有一贴非常火,看标题应该是关于地球磁场的,可惜很快就被删掉了,宋隐是文科生,对磁场什么的看不太明白,翻了翻没有找到值得一看的贴子,这才给家里打电话。 宋隐大三那年家里的老房子拆迁了,开发商在三环外赔了一套70平米的拆迁房外加一个门面,吕圆和宋成都不是做生意的料,生意做了十年也没赚到钱,两口子干脆把铺子租了出去,因为口岸不好租金不高,吕圆又去找了一个看铺子的差事贴补家用。宋隐看他们日子过的实在是紧巴,正好卖了几张符手上有钱,于是在市中区买了一个铺面一套商品房,铺子租出去房子爹妈住,这下子他家除了自住房还有两个铺子和一套出租房,此后不久房价跟坐了火箭一样连翻几番,宋家就此搭上顺风车由城市贫民进入到城市中产,吕圆再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只为挣点粥饭钱了。 闲下来之后吕圆彻底迷上麻将,每天至少有十个小时不下牌桌,谁说她她跟谁急,好在圈子所限,输赢不大,加上这几年房租上涨不少,没有影响到生活。 今天宋隐的电话打过去,吕圆自然是在牌桌子上,电话那边欢声笑语中夹带着摸牌声,宋隐跟父母不亲近,交待他妈尽快采购一些粮食及生活用品,吕圆草草应付几句挂断。 几位牌友一听是宋隐打来的,桌上的话题马上转移到各家的孩子上面,而一说起儿女,无人不羡慕吕圆有个好儿子。 牌友甲叹息:“要我说啊,千好万好都不如儿女好,我们这些人里面就数吕圆你福气好,生了个好儿子,你看看,我们谁家不是为儿女操碎了心,就你一个享到了孩子的福。” 牌友乙点头:“是啊,是啊,读书要操心,工作要操心,好不容易工作安排好了,还要帮他买房子给他娶媳妇。说起来都是气,你看我们家小子好不容易娶了个老婆,光彩礼就花了我18万,儿媳妇天天给我气受不说,现在两年不到,两口子又闹离婚……气死我了……碰!” 牌友丙若有所思:“吕姐,你家宋隐年纪也不小了吧?有女朋友没?” 甲乙的眼睛同时亮了:“怎么,有人选?” “八万。”吕圆赶忙推迟,“你们才不要夸我,太能干了也愁人啊,他什么事儿都不跟我和他爸讲,跟他外公一个德行,冷心冷肺的,幸好他自己还有点能耐,我们管不了就干脆撒手。” 对面不死心:“不会吧,你家的房子铺子不都是他置办的?我看这孩子挺有眼光的,最主要还是孝顺,你多关心关心他,他哪能不听你的。我们几家也算是知根知底,这么好的孩子,女孩儿不好我都还不好意思介绍,这个是我娘家那边的表侄女,二十四岁,名牌大学毕业,大公司白领,家里条件很好,爸妈都是事业单位坐办公室的,有房有车,女孩儿模样还挺标志,跟你们家宋隐蛮配的。” “哎呀,糊啦!”牌友甲推倒牌,赢了牌人高兴,帮着小丙说话,“听上去不错呢。吕圆,你家宋隐是个有本事的,这个不假,可再有本事他不着家也不成啊。你说我们一天天老了,不就图个儿女在身边热闹嘛,要我说你给他娶个好媳妇把他给拴在身边,要不然你辛辛苦苦养大的娃到头来就白送给另外的女人啦,那句话怎么说的……对了,替媳妇做嫁衣裳是不是。” 吕圆眼光闪了闪,一边洗牌一边叹气:“刘姐你说的在理,可也要那死小子明道理听我话啊。我这两年没少跟他提结婚的事,每次一提他就给我玩失踪,三五个月都听不到消息,我这不是拿他没有办法嘛……” 开玩笑,儿子挣钱是挣钱,可他那钱是怎么挣来的?老吕家以前是干什么的,真当她不知道啊,要是让一帮姐妹知道挣大钱的儿子是个跳大神的,她这脸可就丢尽了。 因为话题戳到了吕圆的心病,没一会儿借口身体不适,牌局很快散了。吕圆一不打牌,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见她老公正在电视机前打瞌睡,来气了,踢了他一脚。 “喂,醒醒,还睡,还睡,你都睡成猪啦……喂,我说,刚才你宝贝儿子打电话回家啦。” 宋成早几年办了病退,他没什么嗜好,唯一的爱好就是杯中之物,每天晚上都要喝两杯,喝了就打瞌睡,被老婆吵醒也没脾气:“小隐说什么?” “他说可能会有大灾,让我们屯点粮食,尽量不要出门。” “家里面不是还有一袋米吗?放心,吃一个月没问题。”宋成侧侧身,准备接着打瞌睡。 吕圆本来没想屯粮,这些年谣言一个接着一个,一会儿酱油一会儿盐的,她早麻木了,可看见老头子迷迷乎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心里面又不痛快,打定主意不让他称心:“不行,小隐是做什么的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告诉你,我们老吕家可是有真本事的,七嫂前天才给我透了风,说我哥上个月把妈的玉镯子给卖了,卖了整整60万。哼,妈哪来的镯子?还不是我爸留给她的,气死我了……咦,怎么说到镯子上了……对了,屯粮,我不管,反正小隐都说了,你明天一大早就给我买粮去,至少要买一百……不,两百斤!” 她觉得两百斤可以吃半年了,再说家里靠租金过活,衣食住行人情往来再加上每周的保洁等等,各种开销不少,打牌又是输多赢少,日子虽然过得宽绰,但要说到存款,真心不多。 幸好宋隐比较了解他妈,对她没抱多大希望,打完电话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决定等到压缩饼干到货后回家一趟,只要他回去了,一切都好解决。想到压缩饼干,心里一动,又到网上下了10个箱子的定单,这次让商家直接送到爸妈家里去了。 下完订单宋隐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心里面的焦灼感去掉大半,正准备静下心来修行,电话响了。 知道他号码的人总共也没几个,刚开始宋隐还以为是他爸妈打来的,看了来电显示,颇有些意外。 “阿凉?” 电话里传来一个很爽朗的年轻女子的声音:“宋隐,是我。听说你半年前来找过我?” 宋隐无语,半年了都,现在才打电话来问,反射弧要不要再长一点? “是。那个时候我在藏区,顺路去看你,你没在。”好吧,其实他是绕了将近百里的路过去的,还等了两天,可惜没遇上,或者说是被阿凉给躲开了。 那边大笑:“不好意思啊宋隐,我当时有急事离开了,你不会生我气吧?” “不会。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隐你这人……不熟悉的还以为你不想接我电话呢。算啦,反正你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不跟你计较。” “……” “好吧,好吧,我们很熟我不会误会,我今天确实有事,你现在在哪里?” 宋隐报出闲阳镇。 “详细地址?” 宋隐又报出某街某幢某号,那边仔细核对无误后,语气变得非常严肃:“宋隐,你一定要呆在这个地址,暂时不要离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三天,不,两天之内,你就可以见到他。” “到底什么事?” 那边略一停顿,深吸一口气,断然道:“你见到他就知道了,现在不方便讲。” 挂断电话,宋隐有些疑惑,他好象听到了咳嗽声,阿凉生病了吗?藏区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想了想赶忙拔回去,电话竟然没人接,过了一会儿再打,显示不在服务区。 宋隐在某些方面跟吕子良很像,大概是过分专注于符术,性子比较冷清,对人对事都不够关心,但是这个阿凉,对他来说却是个不太一样的存在,阿凉开口托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不容拒绝。 阿凉在藏区经营着一家旅馆,宋隐曾经三度入藏,第一次是四年前,他在阿凉的旅馆住了几天,临走前一晚,阿凉进到他的房间……阿凉是个血统复杂的混血儿,在性事上有着令人惊讶的直率,她说喜欢他,她就来了,没求他什么,也没想过要天长地久,春风一度,第二天宋隐离开,阿凉从此留在了他的记忆中──那样一个热情似火的女人,独立特行还不拖泥带水,很难让男人忘记的。 宋隐是个正常男人,也会有需求,他长的不差,没有特意猎过艳,却也不会刻意拒绝,成年以后曾经有过几次短暂的艳情故事,都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彼此没有太深的牵扯。唯有这个阿凉是个例外,因为除开第一次,他们还有第二次。 两年前他再度进入藏区,特意去到阿凉的旅馆,这一次他因为身体出了一点状况,在阿凉的小旅馆呆了两个多月,两个人如胶似漆,几乎到了“情侣”的地步,他也就此知道了阿凉的故事:阿凉是藏区某上层与一个内地女子的孩子,受过极好的教育,也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因为丈夫出轨而离异,情伤之后回到藏区接手这间旅馆。她没准备再婚,却也不打算出家当尼姑,宋隐入了她的眼,于是有了这段故事──用阿凉的话说:两个人,一段情,足够了,省得以后翻脸把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给毁掉。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宋隐半年前第三次入藏,她避开了…… 那么一个洒脱的女人,现在主动求到他名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算他们只是情人未满,宋隐也不认为自己可以袖手旁观,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急,最迟三天以后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的宋隐没有想到,三天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九重申:本文BL,真的,绝对,百分之百。 第10章 制符 这天半夜下起了暴雨,宋隐早晨起来一看大雨封门,得,哪儿也别去了,想去也去不了,画符吧。 画符之前,先要制符墨。 若是有人到大街上问一声:符是用什么画的?十个有九个半都会回答说朱砂,还有半个是不晓得。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朱砂即是符墨,这是天大一个误会──真正的符墨,朱砂只是主料,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配料,有植物、有动物、还有矿物,用量不多,却是必不可少。至于都是些什么东西……咳咳,行业秘密,恕不外传。 宋隐用来炼制符墨的材料都在旅行箱中,从“逆转九环天”取东西也必须使用开启符,还要动用到一点点气元,除此之外跟平常拿东西差不多。今天大雨滂沱,但困扰宋隐好些天的焦灼感却彻底消失了,隐隐约约间还有种气通神宁的感觉,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很有干劲的样子,宋隐预感到今天的制符会很顺利,特意多取了一份材料──符墨不能久放,符师都是当天墨当天制。 先把几种细碎草叶按比例放入一个小小的瓷碾中,细细碾碎,用特别兑制的汁水稀释后放到一旁待用。 再把剩下的配料扔进一个小巧的瓦罐中,到厨房开了大火,一边熬制一边加入一种酱紫色的浓稠浆状物,七八分钟后炉里的原料融合,这时候再加入旁边的草叶汁,小火煨到三成干,关火。 最后加入三倍朱砂,拌匀,等到墨冷,符墨即成。 除了符墨,符师还需要处理符纸。店里买来的黄纸只是底纸,算半成品,同样需要符师的专业炙制才能使用,不过符纸可以长期存放,一次制上数千上万张,现在宋隐手上还有两三千张,足够他用上好一阵子的。 符笔浸满符墨,按宋隐的计划,原本打算画几张初阶符,但看到桌上的符纸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总觉得今天状态很好,甚至是好到不可思议,一咬牙,直接挑战“敛息符”,反正符没画好又不会死人。 敛息符是用来逃避追踪用的,现实中用处不大(想要违法乱纪的时候除外),宋隐没想过要挑战法律,突发神经要画这个符纯粹是因为它的难度──这可是三阶后期才能制作的符篆,最重要的是,这是他研究过的难度最高的符篆。 面对着桌上的符纸,宋隐闭上双眼,先把符篆的走笔在脑海里过上两遍,这是他的习惯,除非可以把一个符篆在脑子里流畅完美地“默画”出来,否则不会动笔。 敛息符很复杂,换个平常人就是依葫芦画瓢都要练习好几天才不会少一点或多出一笔什么的,不过宋隐早就有意要攻陷这个符,整个符篆的画形笔势气运早已经了然于心,甚至连气元默画都在识海中做过好些次,他所欠缺的,就是那一点点不可或缺的实力。 符缘在脑子里走过两遍之后,宋隐长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凝神提笔,墨落符纸,毛笔在符纸上九转八回,时急时徐,时轻时重,气元随着笔力浸入符纸,时而厚重,时而轻盈,整整六分钟时间一笔而过,符纸上显现出一个异常繁复的图案,终于到了收笔处。 宋隐在此略略一顿,笔尖上一阵能量波动,有丝丝缕缕的淡淡微光依稀仿佛间自空气中快速流过,符上的图案恍若活了过来,跳出符纸,迎向微光,统共不过一个瞬间,尘埃已然落定,所有的微光流转消散,甚至来不及一眨眼,气沉符纸,封息,笔起,符成! 宋隐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敛息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成了?……这就成了?他居然画成了?……画、成、了! 不怪宋隐,他一仅只拥有三阶中期气元的符师居然成功地画出了一张三阶后期的符篆,没有因为气元过低出现引导不力,或者中途气息不济从而功亏一溃,整个过程酣畅淋漓,一笔入尾,直至成功封符……太不可思议了! 就他所知,重来没有过这种先例。 要知道封符属于封印的一种,是制符的最后也是最大的一道难关,一张符往往就毁在最后封印这一道关口,他今天居然一气呵成,而且画完了还没有气息用竭的感觉……神了! 宋隐从十三岁开始正式修习符术,至今十五年有余,他自问画符从来没有这么顺畅过。 不错,他确实是三阶实力,但三阶实力仅仅说明他可以画出三阶符,至于能够画出几张,这还真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事实上此前一年他画出的三阶符不到一个巴掌数,每一张都带了点撞大运的感觉,今天居然一挥而就,仿佛开了灵窍信手拈来一样…… 而且,这还是他从来没有碰过的三阶高段符! 宋隐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接跟着一阵狂喜:天助我也,这么好的状态绝对是可遇不可求,岂有放过之理!宋大符师当即化身符篆狂人,一口气又画了一张两阶两张初阶符,直至把身上的气元用到干干净净。 看看时间还早,他干脆打坐修炼,今天修炼也神了,以前用尽力气才能捕获一二的元气今天不要钱似的到处都是,他甚至觉得天地间仿佛充满了元气,功法一旦打开,通身肌肤都浸淫在无所不在的元气之中,以往气元用尽需要两到三天的修练才可以回满,今天只用了不到四个小时! 一个符师最兴奋的事情是什么? 画符像写字,修炼像呼吸,浑身气元无穷尽,笔下好符满天飞! 宋隐没想到这种堪称终极YY的白日梦居然有变成现实的一天,这下子他连吃饭都顾不上了,一俟气元回满立即制墨,精神抖擞地挑战起今天的第二张三阶符…… 宋隐激动于自己的好运道,连窗外哗啦啦下个不停的暴雨仿佛都没那么讨厌了,接下去三天他都是在制墨、画符和打坐修练之中度过的,其间睡觉不到八小时,啃干面包的次数更是不超过六次。 短短三天时间,他一共画出9张三阶符,16张二阶符,31张初阶符,堪称逆天。连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的宋童鞋都不禁有点醺醺然,觉得自己貌似正在向着“大神”靠拢! 直到第三天下午,宋大神才从画符的颠狂状态中走出来,看看窗外,雨终于停了,不对,只是小了,以前安静得像个墓地的小区这会儿各种嘈杂。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貌似、好像、仿佛……他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20XX年11月10日,宋隐沉迷于自己的好运气,连轴画了三天符。就在他沉迷于画符的这三天,全世界都在下雨,而宋隐暂居的闲阳镇尤其奇葩,瓢泼大雨不间断地下了两天三夜,此后,雨势虽然有所减小,却一直没有停下,将近三天三夜的大雨,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冲走了一般,若不是闲阳位于丘陵地带排水良好,整个小镇非被没顶不可。尽管如此,闲阳镇仍然遭遇到了史无前例的大水灾,老城积水最深处达到五米,上万人无家可归。 其它地方或许没有闲阳惨,却也是暴雨成灾,大雨引发了一系列的天灾人祸,山洪、塌方、决堤、车祸等等,许凌风许公子,有幸成为这场大雨灾的直接受害人之一。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许凌风又一次诅咒天气,他今天一连开了五个小时的车,中途完全无法休息,双手都快僵硬了,却不敢有半丝松懈,继续以每小时25公里的龟速小心翼翼地爬行在公路上──没有办法,虽然已经出了藏区,但四周仍然是崇山峻岭,路况之操蛋仍然让他提心掉胆,又遇上这种操蛋的鬼天气,为了自家的小命作想,他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许凌风小时候喜欢画画,奈何许家几辈子都没有出过一个搞艺术的,他的这一爱好从一开始就遭遇到各种打压,于是爱好只能成为爱好,或者也正是因为如此,多年来他才会一直无法释怀,一直对绘画情有独钟。这次趁着年假进入藏边的一个著名风景区,写生,摄影,爬山,看彩林,拍雪山……自由自在,玩得挺开心,唯一的遗憾:离开时遇上下雪,害他不得不多待了两天,幸好风景区位于藏区边缘,雪不算太大,加上他自驾经验丰富,车上备有防滑链,否则能不能按时返程还是两说。 等到离开藏区,大雪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大暴雨,害他不得不又在途中等了一天,今天雨小了一些,这才又一次上路。即便如此,这种天气开车,尤其还是在山道上开车,绝对的遭罪──半个小时前雨又一次下大了,前方一米半即是雨雾,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开了大灯也不管用,只好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动。 好像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路上车子很少,开了大灯也没人恼火,更听不到无处不在的嗽叭声,倒是清静得很…… 许凌风正自苦中作乐,前方几十米外突然闪过一片红光,吓的他差点没一脚踩死刹车──这种时候急刹,绝对会要命的说! 前方的红光很奇怪,看起来很像是焰火,炫丽耀眼的一大片,一下子冲破了无所不在的雨雾,照亮一方天地……可你要说它是焰火吧,它又实在是过于靠近地面,除了脑残和纵火犯,没有人会生产这么危险的焰火。而且,普通的焰火能够冲开铺天盖地的雨雾传到他眼里吗? 红光来得突然去的更突然,许凌风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劲,已经消失于漫天的雨雾之中。 许凌风拍拍胸口,再次降低车速,以不到15公里的时速行驶,车子几乎是用“挪”的,挪过了旁边的山壁,拐过一个弯,然后,许凌风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默默地划了一个十字:老天保估,他比那个倒霉蛋晚了十分钟──前方几米开外,一辆越野车,确切的说,是一辆牧马人僵立在路边,车顶上顶着一块巨大山石,目测有好几吨重。 许凌风看着眼前这一幕,都不知道该惊叹于这辆车的运气太不好,还是该庆幸它的运气太好──很显然,巨石刚才从山壁上面滚落下来,正好砸中车子,而被巨石砸中的汽车,车身没有翻倒不说,还奇迹般地没有被压扁,现在正顶着那块摇摇晃晃的巨石跟只小强一样顽强无比地趴在路上! 第11章 山道遇险 老实说眼前这个场面有点搞笑,许凌风却完全笑不出来,他甚至失去了摄影师的本能冲动,完全没有想到要抢拍,他只是做了一个深呼吸,缓了缓跳动过速的心脏,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车坚强”,开出一段距离后停下车。这车他认识,不久前才超了他的车,当时他还骂这种天气开这么快你找死啊,没想到一语成谶。 很多人遇到这种事都会一走了之,但现在这种情况,手机没信号,报警就不用想了,他不管的话很可能会搁这儿两三个小时都遇不到下一辆车,许凌风自己是个爱瞎跑的驴友,将心比心,如果他遇上这种事也希望有人援手帮一把。 不过,刚才那片红光是怎么回事,应该就在这车的位置,跟这车有关系吗? 想到那片红光,许凌风略一犹豫,然后就觉得自己想多了:石头砸车砸出一片红光?有可能吗? 看牧马人僵立在大雨当中,不像是要起火爆炸的样子,许凌风很快把顾虑抛到一边,从副驾上取过雨衣套上,推开车门走入雨中。 雨大风大,就算以许凌风的体力都走的非常费劲,等到他顶风冒雨来到车子旁边,这才意识到这个车祸有多危险──面前的这辆车,车顶上压着一块巨石,巨石正在风雨之中微微摇晃,随时都有压下去的危险。这还不算最可怕的,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虽然这辆车没有被压扁,但它的几个车轱辘已经被巨石压进路面,车轮陷入路面足足有十多公分,公路受力之下出现十数道裂纹,蜘蛛网状延伸开去。要知道这里可是山道,出公路一米就是陡峭的山坡,而裂纹一直延伸到山坡边缘…… 看着眼前的这幅“奇景”,许凌风禁不住怀疑,或者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这条公路上就彻底看不到这辆牧马人了。 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许凌风走上前拉车门,谢天谢地,车轮都被压下路面了,车身变形却不严重,在许凌风手脚并用连拉带拽之下,车门开了。 许凌风觉得他今天很可能见证了神迹,受到这么大的外力打压,车身没有给压扁不说,司机竟然没有昏迷,他一拉开门就看到一脸血的司机正在奋力爬向后座,看见他之后,司机回过头嘴巴一张一合,虽然声音给掩没在了风雨声中,许凌风还是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对方想让他先去救助后座上的小娃娃──后座中间放着一个婴儿座椅,椅子上还绑着一个裹成球状的小娃娃,小家伙嘟着小嘴睡的正香…… 靠,车都搞成这样了,Ta居然还在睡,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许凌风暗骂一声操,赶忙回身死命拉开后车门,把小家伙抱出来,顺手还抓起旁边的婴儿包,他准备先把小家伙送回自己车上再回来帮助司机。 不成想他刚一离开,汽车上的大石头就开始剧烈摇晃,车身随之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巨石压扁。吓的他慌忙往马路中间后退,结果这车子就像是故意要跟他做对似的,他每退一步,巨石就向下压一寸,车子更是在“嘎吱”声中一寸寸的变形,所幸车门已经打开,司机连滚带爬逃出汽车,跌跌撞撞地冲着他们奔过来,跑出两步后貌似实在支持不住,一个跟头扑倒在地。 许凌风一咬牙,扔下婴儿包,冲到司机跟前,用两只上臂把小家伙固定在胸前夹紧,腾出双手拖住司机的一条腿,拼了命地把他拖离汽车。 说来也怪,这期间巨石突然又安静了,一直等到他拖着司机走出几步,巨石才仿佛又一次从沉睡中醒来,开始剧烈摆动,这一次,越野车终于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嘎吱嘎吱的怪叫声中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迅速化着一堆废铁。 貌似它觉得这个样子还不够吓人,在许凌风他们惊魂未定的目光中,那堆废铁连着废铁顶上的巨大山石以及废铁下面的整块路面,轰然坍塌,车子连着泥石滚下山坡,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黑洞洞的像一张没有长牙的大嘴…… 许凌风给吓出一身冷汗,垂头一看,司机已经昏死过去。 许凌风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司机给弄上车,倒不是说司机又多沉,事实上这人身形单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开的半大小子。问题在于这糟糕的天气,风实在是太大了,背着一个大活人顶着风走路就像正在跟一头牛角力,亏得许凌风身体过硬才没有被压趴下。更可气的是,等他累个半死把人弄到车上,这小子居然悠悠醒转,半死不活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再次发动汽车,许凌风比之前还要小心三分,车子慢吞吞开出十多分钟走了七八里地,路边再次出现一辆越野车,车灯大开,车子的前盖也打开着,车旁边站着三个人,正在风雨中拼了命地朝他们挥手,当中有个小个子,看他们车速慢,甚至跑到路中间试图拦截。 受风雨的影响,许凌风直到数米以内才发现这几人,好在车速本来就非常非常非常的慢,用不着急刹车,他慢慢把车子滑到路边停下。 后座少年原本正在费劲地脱他身上的湿衣服,见此情形停了手,正要推开车门,耳边一声轻响,车门被锁死,许凌风一脚油门,快要停稳的汽车“哄”的一下又蹿了出去,后座少年惊呼声中一个后仰,随即瞪大眼睛半张着嘴,把到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那个矮小的拦车人趁他们减速来到驾驶门旁边,见车子要跑,竟是左手抓住倒车镜,右手一拳重重击在车窗上。 直到这个时候少年才发现这人竟然是个很清秀的年轻女人,而这个清秀女人的一拳,竟然把厚厚的窗玻璃给击碎了,不是破了一个洞,是真真实实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碎了,“哗”的一声过后,车窗上的玻璃化着玻璃渣落到汽车内外,风雨毫无阻力地灌进来。 随着风雨一起进来的,还有女子的一只手,她试图抢夺许凌风手上的方向盘。 许凌风反应奇快,女人刚一击碎玻璃,他立即抓起副驾上的雨衣,女人右手伸到半路,他已经把还在滴着水的雨衣一把糊到女人脸上。 女人被雨衣遮脸,脸上粘湿一片视线还被挡住,本能地缩回手想要去抢夺,许凌风趁势一拳击在她脸上。女人打架经验明显不足,遭遇突袭后左手抓住倒车镜,右手则死死拽住雨衣忘了反击,但她也确实够强悍,许凌风这一拳用足了十成十的力,却只是把她打的一偏身,半个身体仍然死死贴在汽车上。 许凌风咬牙切齿,一把抓起腿边的尺长铁棍,女人刚把脸上的雨衣扔开,铁棍已经捅到面门,惊叫声中身子往后仰去,电光火石间躲开了击到面前的铁棍,惊险万分。 许凌风铁棍也跟着变换方向重重敲在女人抓着倒车镜的左手腕上,紧跟着一脚油门,急转方向盘,汽车发出一声怪叫,急速提速的同时七捉八弯甩来甩去,年轻女人终于招架不住,惨加一声松开手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车上两人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女子一个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以令瞠目结舌的速度跟在车子后面足足追了五分钟,直到发现确实追不上才放弃,放弃之前还冲他们车子扔出几块石头,其中一块把后窗玻璃打出老大一个洞…… 直到女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雨雾之中,许凌风才长长松了口气,轻踩刹车把速度降到25码——刚才逃跑的时候他把车速提到了50码,正常情况下这个速度肯定会被人按喇叭,但现在是非正常情况,几分钟时间已经打了七八次滑,要不是车子性能一流,他的技术更是超一流的好,他们已经冲出山道等待救援去了(假设命还在的话)。 后座上的少年这会儿终于找回声音:“你是怎么发现他们要劫车的?” “这么大的雨,就算车坏了也不应该把前盖打开不管,而且,那两男的雨衣下面鼓起一大坨,不正常。” “你好厉害!”少年由衷地赞叹。 许凌风却在冷风冷雨中打了个哆嗦,其实他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前盖的问题,是雨衣下面的砍刀引起了他的警觉,他自小酷爱用拳头解决问题,无论是社会经验还是打架经验都丰富之极,不然今天非着道不可。 少年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自己身上,他费劲地脱下湿衣湿裤,亏得他穿着冲锋衣,裤子也是防水面料,外面虽然湿到滴水,里面却是干的。 处理完自己,他又脱掉小朋友的外套。小朋友本来睡得像只小猪,这会儿被折腾醒了,哼哼两声,要哭不哭的样子,少年连忙轻声拍它:“顶顶不哭,顶顶乖,顶顶马上就要见到爸爸啦……” 等他从后座的杂物堆中找出一床薄毯把它给裹好,小家伙举起小拳头,继续睡。 许凌风一直通过后视镜观注着少年,此时才开口:“把你的衣服递给我。” 少年把湿衣服递过去,许凌风把车子停到路边,用衣服挡住车窗,虽然仍旧留有很大缝隙,总归是比没有遮挡强。 再次抹开脸上的雨水,许凌风一踩油门,重新上路。少年很同情地看着许凌风那一头的水,可惜他也是无计可施。 许凌风冲着后视镜笑笑:“你们准备去哪里?” 少年揉揉额头:“去闲阳镇。” “闲阳啊,那可是个好地方,喂,喂……你怎么回事?喂,喂,小同学你坐起来,吱个声儿……” 第12章 绝笔 画符的时候宋隐神魂投入,自动隔绝掉外界杂音,等他从画符中回归,才发现四周异常嘈杂,左邻有一群人的吵架声,右边是锅碗瓢盆的各种叮铛声,下面还有麻将声猜拳声,拜修行所赐,这些声音全都清晰可闻,甚至连对面楼里的婴孩啼哭声都隐隐在耳……这还是他所熟悉的小镇闲阳吗? 宋隐住的这栋楼,属于新建的住宅小区,前面的古式四合院不好说,但四合院后面的这些个楼盘入住率确实不高,像他所在的五号楼三单元,一梯两户总共十户人家,连他在内却只住了两户,还是沾了顶层有屋顶花园的光,入夜后整个小区只有少量窗户稀稀疏疏亮着灯,非常安静。 现在这种仿佛一夜之间挤身于大都市住宅区的吵闹是个什么情况?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宋隐对外界不太上心,但这么巨大的变化都还不能引发他的好奇心的话,就是他脑子有问题了。 信息时代,发现不对劲自然是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和电视机。 雪花,雪花,雪花……所有频道都是雪花,连一贯不间断滚动播放电视神剧的本地台也不例外,最让他糟心的是,断网了。 宋隐曾经数次深入到牧区林区甚至是无人区,有过多次接收不到任何讯息的经历,却没有哪一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烦燥,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两眼一抹黑。 扔开摇控器,又一次拿起手机,网断了,幸好手机信号还时有时无(卫星网络实际上也是时有时无,宋隐没有一直守着电脑,不知情),可阿凉那边一直拨不通。 宋隐揉揉太阳穴,竭力压下心头的不祥预感,安慰自己说阿凉不会有事的,阿凉的父亲在当地颇有权势,附近经寺的活佛也很看重她,不会有事的……然后,他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很突兀地响了,来电显示是“阿凉”。 宋隐的音量比平时提高了足足一倍:“阿凉你在哪里?” “请问你是宋隐宋先生吗?” 怎么是个男的? “是我,我是宋隐。” “宋先生,我叫许凌风,我在路上救了一个人,这个是他的手机。” 救了一个人?救的是谁,阿凉? “阿凉她怎么啦?是她把手机交给你的?她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宋隐担了两个小时的心,等来这么个电话,语气自然不太好听。 电话的那头,许凌风给呛的一阵胸闷,难道这混蛋以为我会把他怎么样了吗?……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好人做不得啊。以许公子的脾气,这个时候应该骂声操果直挂断,但看看腿上正用一双清澈眼睛很无辜地看着他的小奶包,一咬钢牙……忍了。 “他受伤了,已经昏迷了几个小时,到现在都没有醒,所以我才不得不用他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妈的,你以我想打这个电话吗! “既然她昏迷不醒,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总不可能阿凉的手机中只存了他一个人的号码吧。 那边许凌风给气乐了:“我不但知道你的号码,我还知道你的住址,因为我救的这个人,还有他带着的这个小孩儿,身上都有写给你的信,他们是专门投奔你来的。” 宋隐沉默片刻,心底突然升起浓重的疑云:“小孩儿?什么小孩儿?” “我怎么知道什么小孩儿,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只是好心救了他们一命,5分钟前刚到闲阳,找不到你家才打电话给你,你可以自己过来问他,如果你叫得醒他的话。对了,男孩子伤得很重,你最好给他找个医生。” “男孩子?你是说那个小孩儿?小孩儿受伤了?” “不是小孩儿,小孩儿还在吃奶,刚才哭了半天,他没受伤。我说的是开车的那个半大小子。” 宋隐一愣,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救的不是一个女人?” “谁告诉你我救的是一个女人?” 阿凉是个女的? 许凌风终于意识到很可能他们都想岔了,心里的火气去掉一点点,深吸一口气,耐住性子从头讲起:“我是在下午一点左右遇到他们的,那个时候他们刚刚出了车祸,被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砸中了,车上总共两个人,一个是司机,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有一个婴儿,不知道年龄,性别都为男,没有女人。不过他们身上都带着一封信,收信人是宋隐,然后我在他的手机上找到了宋先生你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样子……你的,明白?” 宋隐沉默两秒。 “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既然受了伤,你直接送医院吧,我到医院跟你汇合。” 许凌风也沉默两秒……然后,他笑了,看样子这个人是他娘的一点都不明白啊! “宋先生您是在讲笑话吗?六个小时的路程我开了整整两天,花了十五个小时才到,山上沿途都在塌方,下了山到处都是大水,医院?你倒是找一家还在开门的医院给我看看……喂,喂,听见了吗,喂,宋先生,你听得见我吗……” 电话里一片死寂,许凌风盯着若有似无的信号条,生出种想要把手上这个叫作“手机”的东西狠狠砸出去的冲动,腿上的小家伙却在此时又一次哇哇大哭起来,许公子瞪着小家伙,真心希望他也可以嘴巴一张,哇哇大哭一场,如果靠哭就可以哭出一张干爽大床的话…… 今天真他娘的霉到家了! 许凌风情绪低落,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有个黑影出现在车窗边,他才回神。 车窗外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长的精瘦黑黝,从头到尾都裹在某种自制的非常有创意的雨衣当中,这种天气中乍一看颇有点阴惨惨的样子。少年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火腿肠,见许凌风注意到自己,冲他一乐,露出满口白牙:“先生,您要不要买点吃的?” —— 闲阳新村22号5幢3单元11号。 宋隐情绪不比许凌风好多少,三天来他第一次走出房间,也第一次意识到这几天的降雨量到底有多恐怖──闲阳镇位于丘岭地带,地势不低,就算有条闲阳河穿镇而过,发大水这种事也非常罕见。但是现在,他住的闲阳新区已经是一片汪洋,大水淹没掉十多级台阶,水深超过一米五。 闲阳新村是这两年才新建起来的,位于闲阳镇外,地势比老镇还要高出一大截,这里尚且如此,老镇那边可想而知。 宋隐默默退回房间,决定等到手机信号恢复跟许凌风通了电话再说,一来他不知道对方的位置,二来就算知道了也没多大用处──这么深的水,他压根不可能把车开上高速,除非使用避水符。现在天还没有黑,一旦用了避水符,有问题的就不是车子而是他了:让人看到他把一辆陆虎开成了水陆两用,估计不到明天他就成网络闻人了……此时的宋神人不禁暗自庆幸,幸好车里贴了符,就算整个车子泡在水里,十天半月也不用担心进水,更不用担心被水冲走。 宋隐开始不停地看天,心里盘算起如果天黑之后上路把车开上高速的可能性有多大,不幸他左算右算,都是把车开进沟里的可能性更大…… 幸而没多久,有人按响了大门门铃。 “宋先生,您好,我叫齐夏。” 敲门的少年一身黑皮,却长了满口白牙,少年先是有模有样地给他鞠了一个躬,然后自报姓名后说明来意:“这位先生说只要我们把他送到这里,你会付我们船钱。” 旁边的精英男点点头:“我就是许凌风,不久前我们刚通过电话。我是坐他们的船过来的,我身上的现金不够,他们不收信用卡。” 宋隐面无表情看向少年:“多少钱?” “八百块。” 宋隐看了一眼裤脚正在滴着水的许凌风还有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奶娃,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进门拿钱。 齐夏少年却继续往下说:“船上还有一个病人,需要我们抬上来的话再加三百块。” 大概是宋隐的僵尸脸压力有点大,齐小夏连忙态度恳切地补上一句:“这个由宋先生您来决定,我们绝对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 宋隐瞧瞧他那身黑瘦猴皮,淡淡道了一声“不用”,进屋取了八百块钱给他,然后对许凌风道:“你进来休息吧,我下去把人弄上来。” 许凌风怔了怔,却没有听他的话,抱了孩子跟上。 少年的小船停在楼下门洞外面,引发很多人的好奇心,纷纷站在楼梯口观望,议论说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条小船该多好,少年乘机招揽生意,可惜这些人大都不富裕(富裕的住旁边别墅区),听了他的天价船资一个个没了声音。 齐小夏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跳到水里,一指旁边的废旧轮胎,冲宋隐说:“轮胎给你用,我游过去。” 宋隐正要迈步下水,给许凌风一把拉住:“我去吧,反正我身上湿了,你把孩子抱好。” 看看面前浆状黄黑水,宋隐没跟他争。 许凌风和齐小船主返回船上,合力把昏迷的伤病人士抬上轮胎,然后许凌风护住他的头,和齐小夏一边一个把人渡过楼洞,直到把伤员送上楼梯间少年才离开,临走的时候还热情洋溢地给所有在场者发了他的名片,即一张写有姓名电话和业务范围的小纸片。 船上还有个七八来岁的小男孩,应该是少年的弟弟,宋隐耳朵好,听到男孩对哥哥抱怨:“都不给钱,为什么要帮他们把人抬进楼?” “你懂什么,做生意讲究人缘,反正身上也湿了,又费不了多少力气,卖他一个人情多划算。再说那家伙伤得那么重,说不定还需要我们帮忙,到时候再狠狠敲他一笔。” 宋隐对这位齐小船主的印象自此大坏。 电梯自然是指望不上了,宋隐把孩子交还给许凌风,自己背着伤员上到五楼,让许凌风小小的吃了一惊,这人看着不壮却可以大气不喘地把个大活人背上五楼,又一个不可貌相啊。 进屋后宋隐把人放到地板上,看许凌风浑身都在滴水,指指卫生间:“你去洗洗吧。” 许凌风没动:“你有换洗衣服吗?”然后指指行礼箱,“我刚刚休假回来,箱子里面都是脏衣服。” 宋隐进卧室给他找衣服,两个人个子差不太多,很快拿了一套运动装出来。许凌风拿着衣服进浴室,又伸个脑袋出来:“差点忘了,小家伙的东西弄丢了,他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刚才哭了半天,现在可能是哭累了,你最好喂他喝点牛奶啥的,不然又要魔音穿耳了。” 宋隐家里有盒装牛奶,但他对于养孩子毫无经验,拿不准可不可以给婴儿吃,又看了看孩子,觉得这个小孩儿比较大,已经不是婴儿了,至于逻辑嘛……婴儿不都该裹在小被子里面吗?这一个没有裹被子,大概、可能、或者、应该……是比较大了吧?所以,这么大的孩子再饿一下也没有关系……吧? 孩子的吃饭问题先放一放,救助伤员比较重要。宋隐打了水给伤员擦洗,擦尽脸上的血,露出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看那模样,至多十五六岁。少年稚气尚未脱尽,但是一张脸有棱有角,皮肤黝黑,鼻梁挺直,再加上两团高原红,一看就有异族血统。宋隐看了少年的脸,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小孩子,视线碰巧落到孩子脖子上的那根红线上,有点眼熟的感觉,伸手一拔拉,露出一个玉石制成的观音坠子。 这不是他送给阿凉的那个护身符吗? 宋隐一怔,连忙抽出拴在孩子衣服里面的那封信,本来他想等到解决完伤员的问题再看,这会儿却是等不及了。 信纸展开: 阿隐,你还好吗?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从上个星期开始,我就一直在发烧,有时候还会短暂地失去意识,我没有去医院,因为我知道,我的路快要走到尽头了,其实不只我,对于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人来说,今生的路,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你见过我们经寺的活佛,他是得道高僧,早在我发病之初,他就对我说阿凉你要轮回去了,早做安排吧。他还说人世会有大劫,有没有人可以逃出这个劫道,他不知道……阿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信的。 从两个月前开始,我们这里就有人陆陆续续发病,病的非常奇怪,没有一个救回来,甚至连病因都没有人说得清楚,而我的症状,跟他们一模一样……阿隐,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真正的原因,是我真真切切地预感到了死亡的临近。 阿隐,你相信预感吗?我相信的,就像当年我预感到你的到来,预感到你会是那个带给我孩子的男人。你没有让我失望,你果真送给我一个孩子,他是我今生收到的最好礼物,更是我这一世最骄傲的珍宝,为此我非常非常的感谢你,也因为此,半年前我避而不见,原谅我,阿隐,我是一个自私的母亲,我那个时候非常不想和你分享我的孩子。 而现在,我却不得不把他交到你的手上,因为活佛告诉我,他说这个世上如果还有谁可以帮助他活下去的话,那个人必定是你。 阿隐,有时候我想比起我们这些就要重入轮回的人,或者你们才是更加不幸的,我不知道你们将会面临些什么,我不知道等待你们的将会是怎样可怕的一个世界,但是,我恳求你,阿隐,请你为了儿子,坚强地活下去,你是他唯一的依靠,无论如何,为了孩子,请你不要放弃。 请你告诉孩子,我在另一个世界为你们祈福,用我的心、用我的灵、用我所有的爱意和倦恋、用我今生和来世的所有福份,祈求菩萨赐福你们,远离苦痛,长命百岁…… 阿凉绝笔 第13章 少年齐夏 许凌风洗完澡,拿起那条崭新的CK内裤,吹了个口哨,愈发地觉得这个人有意思了。 很多人恨不得把名牌顶到脑门儿上,这一位外面都是大陆货,里面却要穿CK,他这是在装穷呢装穷呢还是在装穷呢? 换上运动装,短了两公分,稍微有点紧,但不算难受,非常时期就不要穷讲究了。 清清爽爽走出浴室,看到主人独自站在窗前,身形笔直挺秀,却由内往外散发着一种寂寥落没的沧然气息,衬着窗外的苍茫雨景,许凌风心底的某根弦,突然间就这么轻轻地被风拨动了。 他这是在……难过? 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不都还好好的? 好想过去拥抱他……肿么办? “哇……” 沙发上的小东西非常不合时宜地大哭起来。 宋隐恍然惊醒,回转身,看了眼许凌风,指指阳台方向:“洗衣机在那里,冰箱里有食物,你随意。”然后他看看伤员,又看看正在哭闹的小家伙,略一犹豫,还是选择了伤员,走了过去。 许凌风连忙道:“我学过急救,伤病号我来,你还是先帮小家伙弄点吃的吧。” 开玩笑,这娃身体太好中气太足,可以玩了命地一直哭一直哭,他听了一路,再听下去就该疯掉了。 宋隐点点头,抱起小东西出门,走到门边又回头:“洛桑这边拜托你了。” 其实他也只懂一点点急救,留不留下都没多大意义。 许凌风无言,说好的悲伤无助呢?……人压根不需要你的安慰好伐! —— 柯源呆坐屋内,听着隔壁打骂孩子的声音,心里想着等水退了自己的饭碗多半是保不住了,这一次又该去哪里呢?要不要回趟老家?唉,老家……真的要回去吗? 柯源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不就是发了一场大水贸然做了一个决定,怎么就想起了远方的那个“老家”?虽然事隔七八年,至今一想起来柯源的心仍然在隐隐作痛,一场拆迁,亲人反目,妻离子散,到如今孑然一身飘零至此,蒙当年的工友好心收留,才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而现在,又因为他的滥好心,这个地方也要呆不下去了。 不过柯源也没多后悔,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拖家带口淋雨受冻,他良心上过不去。不就是一个工作,丢了就丢了,也没啥了不起的,反正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再来一次,他的选择还是不会变。 唯一有那么一丁点放心不下的,就是齐夏那个皮小子了,唉,希望小孩子不要走歪路…… “哇……哇……” 中气十足的婴儿哭声让柯源回过神,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淅淅漓漓的小雨还没有停,不过看样子也下不了多久了。 他本来以为哭闹不止的婴儿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没想到哭声一路来到他门前,不走了。 柯源站起身看看门口哭闹不止的小孩儿,又看看正以非常别扭的姿式把孩子抱在怀中的男人。 “您有什么事儿吗,宋先生?” 宋隐略一愣神,老者两鬓如霜,是小区的门房,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仅仅是知道,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道出他的姓,更没想到对方不是本地人,话语中带着浓重的魔都口音,小镇上住着一位魔都人士,这倒少见得很。 疑虑在心中一闪而过,宋隐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对着老人家点点头:“老伯贵姓?” “免贵,姓柯。” “柯老伯,家里来了个小孩子,想请你帮忙找个保姆。” 这是要长住吗?柯源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合适的育婴人选,这种话当然只能放在心里面。 “成啊,照看孩子的保姆是吧?我会帮宋先生多留意,就是要多等几天,等到水退了再说。” 宋隐道了谢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又问:“孩子一直在哭,他是不是饿了?我可以给他喝牛奶吗?” “牛奶不太好,孩子太小还是喝配方奶比较好,不过小朋友快满一岁了吧?”柯源又一次怀疑起男人的育婴能力,看看孩子的个头,试探着问。 宋隐算了算时间:“应该有一岁多了。“ 柯源有点意外地看着小家伙:“一岁的话你可以喂他稀饭,这几天不喝牛奶也不会有问题。” 看他哭的上气不连下气着实可怜,又迟疑着补充:“你要不嫌弃的话,我今天刚好熬了粥,刚做好,还没有动过的。” 宋隐走南闯北,职业和经历决定了他对阶层的认知比较淡漠,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倒是让柯源稍稍有点意外,马上高高兴兴地取碗盛粥。 粥盛好,想了想,又端出一碗蒸蛋,一边往粥碗里舀蛋一边说:“这些食物一岁多的小朋友都可以吃一点点。” 小家伙大概是饿的惨了,闻到食物香味儿大哭变成了哼哼,眼珠儿跟着饭碗转,等到宋隐接过碗迫不及待地伸出小胖爪,可惜宋隐完全不懂小朋友那颗饿惨了的心,端了碗跟柯伯道了谢,转身就要返回楼上,小朋友看得到吃不到,大急,嚎淘大哭…… 柯源给逗笑了:“宋先生您先喂他吃饭吧,他等不及了。” 宋隐皱着眉看看稀饭又看看小家伙,二楼到五楼至多三分钟,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小家伙连三分钟都等不及,不过小孩的哭声跟生化武器差不多,为自家耳朵作想,他妥协了。 …… 十分钟后。 “他怎么还在哭?是不是没有吃饱?” 柯源也是眉头深皱:“不应该啊,他这么小吃这么多足够了。” 小皓这么大的时候可吃不了这么多。 想起儿子柯源走了一下神,然后一拍脑门:“宋先生,你有给他换尿布吗?” 尿布?什么尿布?…… 喔,尿布。 突然间,宋隐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 齐夏一边吃饭一边听柯爷爷讲宋家要找保姆的事情,碗里的饭吃完,心里也盘算得差不多了,从角落里翻出几个黑色塑料袋准备出门。 齐小冬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玉米棒子,见状立即跳起来:“哥,你上哪儿去?” “我回家拿点东面。” “我也要去。” “不行,天都黑了,你老老实实呆着,陪柯爷爷看电视。” “你骗人,根本没有电视。” “雨都停了,今天晚上肯定有。” 旁边柯源也露出不赞成的样子:“小夏,现在到处都是水,街上连盏路灯都没有,晚上好好呆家里吧,不要出门了。” 齐小夏摆摆手,扔下一句“我没事”匆匆蹿出门,生怕弟弟跟来,跑的比兔子还要快──今晚要干的事可不能让小冬掺合进来。 这会儿刚过六点钟,天早已黑尽,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路灯十盏九不亮,风还老大,又冷,刮在脸上生生作痛。齐小夏骂了一句“破老天就会欺负穷人”,紧紧身上半旧的防寒服,借着船头的应急灯,往老镇方向而去。 齐小夏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小镇生活了十五年,他又皮,对闲阳可说是了如指掌。但是,即便是他,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去往老镇那边,好在他的目的地本来也不是那里,他要去的地方就在新区的边沿地带,是一个建筑工地,这两年房市不稳,地基还没打好老板就跑路了,留下深深一个大坑还有坑边的几排工棚。 齐夏的家就在工地附近的山上,他熟门熟路,在工地旁边一个隐蔽的避风处下船,绑好船索,也没敢拎上应急灯,黑灯瞎火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向工棚。 他知道今天早上赵大顺几个混子摸了镇上一家超市的仓库,弄来的东西都堆在这个工棚里面,天气这么冷,雨又刚停,晚上肯定没有人守夜,偷的东西也没个数,他拿几包奶粉肯定不会被发现。 赵大顺几个跟齐小夏的情况差不多,都是爹生天养的那种,他没跟赵大顺一起混绝对不是他的境界比较高,打心眼儿里来说他对赵大顺还是很羡慕的,无本生意来钱多快呀,他不参于,不是他不愿,是他不敢──他还有个弟弟要养活呢,他要进了局子,谁来养小冬? 齐小夏在距工棚七八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四周,四周除了黑暗就是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这个“看不见”还真就是字面的意思,比如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是工棚了,这会儿却连个轮廓都看不出来,还有,他很清楚左手边有棵桂树,工地开工那会儿民工们喜欢端着饭盆蹲下面一边吃饭一边侃大山,那么大一棵树,这么近的距离,这会儿却完全隐在黑暗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这几天太邪门了,无论是十一月暴雨连天,还是现在的伸手不见五指,这都是齐小夏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总觉得不是一个好兆头。不过对此他倒是乐见其成的,看不见正好,黑咕隆咚一片,没有一星半盏的火烛,证明附近确实没有人。 齐小夏心中暗喜,人却不敢大意,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天生的良好方向感,泥泞中一步一顿摸向工棚,知道工棚前面就是个积满水的大坑,生怕不小心滑进坑里,可谓是小心又小心,十来米的距离他足足走了十分钟,又在工棚外面站了整整两分钟,耳朵贴在门上,确认里边没有任何声响,这才从衣兜里掏出手电筒,“吱呀”一声,推开木门。 齐小夏的手电是个洋货,长方形状,非常小巧,比打火机还要小上一圈,亮度却是足够,一般是挂在钥匙串上用来应急的。这东西是一年以前某个外籍游客遗落下来的,齐小夏捡到后马上当作宝贝──简直就是为偷鸡摸狗量身定做的啊,比如现在。 靠着小小一束手电光亮,齐夏很快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纸箱子中找到目标,害怕被发现,也没敢多拿,只装了几包尿不湿和两罐奶粉,估计够小崽子用上十来天的。 齐夏一边扎紧塑料袋口子一边盘算要敲上多少钱才可以出手,百年不遇的大水灾呢,钱要少了他都对不起这个“百年不遇”,想到高兴处,不良少年脑子一热,轻轻吹了声口哨──发一次大水别人家都是各种倒霉,倒是便宜了他,这两天赚的比以往一个月都多。 万不料乐极生悲,他这声呼哨就象魔法咒语,“咣铛”,屋子的另一边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到地上,在寂静中传出老远。 齐小夏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僵在地上。 过了好一阵,再没有听见别的声音,齐夏终于大着胆子用手电照过去,手电光中,却见屋子的角落里,距他不过五六米的地方,一个人形物脸朝下趴在地上,脑袋边上有个破锅,右手紧紧攥着,像是攥着个什么东西。 齐小夏狠狠咽下一口口水,一步一步,朝着地上的人形物走去…… 第14章 前夜 许凌风把伤号少年安置在了客厅的转角沙发上面,宋隐回来后也没发表异议,少年伤情不明,不能过多移动,沙发也足够大,睡上面完全没有问题。 “该是受了内伤吧?那么大的石头砸下来,就算运气好没被砸扁,也不可能没有受到震荡。可他上车后明明清醒过一阵的……你说这事儿也是怪了啊,同样都在车上,为什么他一直昏迷,小家伙却没有问题?理论上讲婴幼儿不是更加脆弱才对?”许凌风百思不得其解。 宋隐心道小家伙脖子上挂着个二阶护身符,你当那东西是个样子货? 护身符只保护主人,不过像巨石当头砸下这种灾难,护身符在护住主人不被砸中的同时,还会尽其所能地减轻震荡力度,只可惜石头太大,就算是个二阶符也没能彻底消除巨石落下那一瞬间的冲击力,最后关头它护住了小主人,咫尺之遥的洛桑却不可避免地受了伤。这个原因宋隐没办法讲出来,讲出来也没人相信,只能暗自叹口气:阿凉说这少年叫多吉洛桑,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让他多加照顾。可目前这种状况连个医生都找不到,他能照顾的实在有限,希望阿凉不要怪罪。 趁着许凌风去洗衣服的空当,宋隐往少年脖子上挂了个三阶辟邪符,辟邪符没办法治病,但至少可以避免邪气入体雪上加霜。然后他又从药箱里翻出云南白药合着抗生素一起给少年灌下去,内伤比外伤棘手得多,对于不通医术的人来说,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只希望护身符多多少少起到一点作用,洛桑吉人天相能够挺过去。 做完这一切,宋隐坐在沙发上发呆,有那么一会儿,他试图从少年脸上找出与阿凉的相似之处,可惜没能如愿。大概是因为不是同一个母亲,两个人外貌上的差异很大,洛桑的异族血统很明显,而阿凉,却是典型的东方眉眼。恍然间,宋隐突然有些不太确定起来,他发现自己对于阿凉的容貌细节已经记不太真切了,曾经那么亲密的女子,不过两年时间,脑海里只剩下音容的轮廓,是自己太薄幸,还是男人都是这么渣?…… 有人按门铃,宋隐压下心头某种涩涩的感觉,揉揉太阳穴,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黑皮少年,点头哈腰地呈上手中的黑色垃圾袋。 “宋先生,这个是纸尿布还有两罐婴儿奶粉,我想你肯定用的上。” “谢谢,多少钱?” “不用谢,不用谢,都不是啥值钱的东西,宋先生您看着给吧。” 宋隐从钱夹里抽出一迭子粉红大票:“你看这些够不够?” 齐夏笑的愈发真诚:“够了,够了,我们这种小地方也弄不来大牌货,这些钱足够了。” 说完话却不接钱:“宋先生你看,现在我拿了钱也存不了银行,要不这样,过几天等水退了找到正式保姆,您再连保姆费一起给我?” 宋隐不解地看着黑皮少年。 少年抓抓脑瓜子,他油腔滑调惯了,本应是个憨纯的动作却让他生生掺进了油滑谄媚的意味:“这几天大家都忙着水灾的事情,也没地方找保姆,您要不嫌弃的话,我来帮忙带几天小弟弟?” “咳咳咳……”许凌风刚进到客厅,给自己的口水呛了,咳的惊天动地。 宋隐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齐夏连忙解释:“宋先生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保姆都是女的,我也没见过男保姆,不过现在这不是非常时期嘛,你这边要的又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你心意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合他心意?”许凌风总算顺了气。 “对啊,你们不要看我是个男人(?),我十岁就当家了,做饭、带孩子、收拾屋子,样样都来。我弟你们也见过,他就是我一手带大的,那时候他才两岁,现在都八岁了。” “你十岁当家?你家大人呢?” 齐夏怔了怔,垂下头掩下发红的眼圈,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回答:“我爸妈出去打工,我十岁那年出车祸不在了。” 就算明知道其中有演戏的成分,两个成年人还是一时失声,房间里静了下来,然后…… “呜,呜,MaMa……” 沙发上的小奶娃突然哭了,他天黑前喝过稀饭换了尿布自己跟自己玩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貌似又该吃该拉了。 听见哭声,许凌风下意识地就要往卧室里躲,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家,尴尬地笑笑,站住脚。宋隐不比他好多少,不过他职责所在,只有硬着头皮走向小东西。 有人却比他动作更快,他刚举步,齐夏已经一溜烟蹿过去,抱起小宝宝轻轻拍打:“弟弟乖,弟弟不哭,哥哥马上就给你冲牛奶喝啊。” 动作中充满了脉脉温情,非常的流畅自然。 然后他抬起头:“宋哥,可以吗?” 宋隐揉揉额头:“那你就先做几天吧,等找到合适的人再说。” 齐夏眉开眼笑。 —— 闲阳镇上真正的土著居名不多,但它位于群山之麓,气候宜人,空气洁净,每年夏天都会吸引到一大批C城居民前来消夏避暑,宋隐租住的房子就是开发商征对这个人群量身打造的。公寓楼层不高,仅仅五层,面积也不大,90平的两房两厅,他一个人住觉着还挺宽敞,现在家里一下子多出一奶娃一伤号一恩公一保姆,立马就不够看了。 伤号处于昏迷状态不能随便移动,暂住客厅;奶娃是自家儿子,保姆来路不明,自然要放在眼皮子底下,书房挪出来给他们住;至于恩公…… 许凌风举手:“我开了一整天的车,漏风漏雨车,这种天气,我真的很累很累!” 哼,我把你儿子送了来还救了你小舅子,你别想让我打地铺。 如许凌风所愿,夜里十点他跟着宋隐走进主卧室,这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不作不死。 身材太好了有木有! 皮肤太勾人了又木有! 哎哟,腿长腰细眼睛亮,却只能干看不能吃……你让他一个Gay怎么活? …… 不可否认,许公子确实是抱着一点点不可告人的猥琐心思才坚持不要在客厅打地铺的,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宋隐的身材会有这么棒啊──操,衣服一脱,哪里是他想像中的清瘦白斩鸡?人满身都是肌肉,骨肉匀停黄金比例,整个身体充满张力,还有那身漂亮的小麦肤色……靠,这才叫真正的男性之美啊,他从十五岁起就抵抗无力……哇哇哇,这个人是老天爷派下来专门考验他的自制力的吗?你让他一个gay如何睡得下去啊啊啊! 今天晚上苦逼了…… 事实证明,许凌风夸大了美色对于人类的影响力,他今天累的够呛,倒上床不足五分钟,意识就开始飞散,睡死前他想:可惜明天修好车就要走了,唉…… 这个时候无论是许凌风还是宋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明天,绝对不仅仅是另外一天。 —— 夜里三点,宋隐突然惊醒:屋子里有危险! 他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坐直身,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心底已然生出一种悚然感,顾不得看一眼旁边睡死过去的许凌风,赶忙起身走出卧室。 窗外已经没了雨声,但也看不到半丝微光,只有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就算没有关上窗帘,屋子里也是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就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有道亮光一闪而过,亮光呈淡蓝色,细如一道发丝,长短不及一尺,亮度非常微弱,一闪即过,若不是四周太黑,而它出现的频率又过高,不到一分钟就有一道,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这道亮光非常诡异,光走直线,但它明显违背了这一定律走的是弧线,起点在少年的脖颈处,绕过少年的脸,最后甚至还弯回一点点,端端正正击在少年的头顶脑心处。 是辟邪符! 什么东西会引发辟邪符如此强烈的反应?不对,不仅仅是反应,辟邪符是在主动出击,出击的方向还是洛桑的大脑! 又是一道微光闪过,这一次宋隐看的分明,在微光击中头顶的那一刹那,洛桑显现出极端痛苦的表情,五官缩作一团,嘴唇大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宋隐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三两步来到少年面前,蹲下身,五指连动,以指作笔,出指奇快,飞快地在洛桑额上画了一个符,然后,指尖一落,指间微光直射少年眉心,若有生命一般…… 一个个手符打出去,辟邪符发出的蓝光依旧,少年的眉间却渐渐苏展开。 第15章 封镇 “奇怪,都这个时候了,天还没有亮?” 许凌风看看手表又看看客厅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几乎要怀疑手上这只卡地亚是不是山寨货。 他昨天开了一整天的车,神经高度紧张,一直忙到夜里十点才睡觉,这一觉睡的死死的,一觉醒来发现天没亮,翻个身,接着睡……于是,一直睡到现在,都快十一点钟了,天还是没有亮! 宋隐这会儿正好打坐完毕从天台下来,看到许凌风满脑门问号的样子,好心为他解惑:“你的表没有问题,是老天出了问题,今天的天就没有亮过。” 而且看样子是不会亮了。 今天的闲阳很奇怪,天一直没有亮开,但也不是浓雾或者雾霾。 宋隐起得早,他发现九点以前四周漆黑一片,一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九点以后黑暗渐渐消退,天边出现些微光亮,到了十点左右,天色终于亮开,人眼可以视物,不过能见度很低,不借助外力只能看到十几米远,很像是冬天清晨天蒙蒙亮那会儿。 然后,整个闲阳就停在了“冬天清晨天蒙蒙亮那会儿”,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像是时钟停摆了一样,让他不自禁地联想到数日前那个“日月无光,灭顶之灾”的判词,感觉非常不好。 许凌风嘟哝一句“雾霾飘进山里头,这都什么世道啊”,赶紧跺着脚蹿回卧室穿上衣服,今天不只天没亮,气温还骤降,从前几天的二十来度一下子降到零度左右,不穿厚点扛不住。 书房里齐夏正逗着宝宝满床爬,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奶娃娃清澈的笑声,听到宋隐的声音他抱了孩子出来:“宋哥,我做了早饭,在锅子里,不晓得你喜不喜欢。” 宋隐走进厨房,看见一锅黏稠的粥,一颗颗金黄的玉米嵌在白生生的米粒当中,非常开胃的样子。这让他有些意外,他对齐夏的要求不高,能够把孩子照顾好他就心满意足了,做饭什么的有点超出预期。 “我看家里有玉米就放了一把,可惜没有糯米,不然味道会更好。”齐夏看了宋隐的反应一颗心落下来,继续表功,“柯爷爷的泡菜很好吃,我下去要了一碗,你尝尝看。对了,我看冰箱里有速冻包子就给一块儿蒸了,光吃稀饭不顶饱,不过柯爷爷说速冻的吃多了不健康,下午等宝宝睡了我自己包。” 还会包包子?! 宋隐盛了一碗稀饭去饭厅吃,对于这个临时保姆,突然间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过了一会儿许凌风走出来,拍拍黑皮少年的肩:“小子,教你一招,太急于表现是会让人起疑心的。” 吃过早(午?)饭,许凌风叫上齐夏出门。昨天夜里雨彻底停了,闲阳的地势很容易泄洪,今天一大早围困小镇的洪水就彻底消退,不过昨天他是坐船过来的,今天又是一片昏暗,没有齐夏带路他还真找不到自家那辆漏雨车。 宋隐听他说找到车子后立即去修车,也交待齐夏过老镇去一趟,看看能不能给洛桑找个医生,他想着这两个人肯定要过两三个小时才会回来,正好画几张符。 没想到一个小时不到,他刚把小家伙哄睡,拿了材料出来还来不及研制符墨,这二人就一前一后走进家门,一个脸色铁青,一个满脸惶惑,神色都非常不好。 “宋哥,封镇了!”齐夏哭丧着脸说。 “封镇了?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许凌风黑着脸放下手上的东西,“闲阳现在只进不出,无论大路小路都有驻军把守,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一个都崩想活着走出闲阳!” 要不是许凌风的脸色难看之极,宋隐都要以为他在开玩笑,过了半晌,他才发出声音:“为什么?” —— “闲阳镇的居民游客并各界人士,现在播报省政府发布的救灾1号令。 大约一个月以前,有不明病毒突然出现于本省与藏区交界的部分山区地带,该病毒具有很强的传染性,虽经政府及医务人员的多方努力,仍然失去控制,现在已经侵袭到闲阳全境,据可靠数据,闲阳镇现有15%的人员感染该病毒。鉴于该病毒系接触传染,为了避免爆发更大规模的传染疾病,现在省政府发布命令,闲阳镇从即日起实行全面军事托管,军管期间,所有人员不得离开闲阳范围。” 宋隐盯着电视,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转不开了,许齐二人回来后他才知道有线电视已经恢复,电视上反反复复播报的都是同样一条消息。 屏幕上,漂亮的女播音员神情坚毅,声音由严肃转为激昂:“闲阳镇的同胞们,请大家不要惊慌,政府和人民没有抛弃你们,与驻军一同前来的还有五千多名医务工作者和三千名志愿者,政府将在高速公路上设制临时医疗设施,为所有病员提供免费医疗服务。同时,军管期间将保证水电气供应,并为所有居民免费发放食物。希望各位同胞以大局为重,精诚团结,同心协力,全国人民永远和你们站在一起,我们一定会战胜病魔!” 电视上出现一所所临时建筑,一个个白大褂穿梭其间,持枪军人时隐时现,还有数道铁丝网一闪而过……因为今天的能见度太低,到处都亮着灯,整个工事看起来就像是灯光中的一座兵营。 齐小夏指着屏幕:“看见没,看见那个标识没有,那里就是七里坡,他们在七里坡上修筑了工事,天啊,还有直升飞机……昨天晚上都还好好的,一个晚上不到,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说到后来都带上了哭声。 这个时候播音员开始介绍无名病毒的症状,据说刚开始很像是一般的感冒发烧咳嗽,两到三天后脸上身上出现一个一个铜钱大小的紫斑,病人也随之出现昏厥抽搐……从电视上看,情况确实非常糟糕。 齐夏继续评说:“发大水前是有很多人生病,镇上两家医院都住满了,还有人去C城,但是没听说有这么严重啊……还紫班,还昏厥,不会是丧尸吧?” 他后知后觉地看向沙发上的昏迷少年,自己安慰自己:“还好,他没有长斑。” 镇子给封了,哪里都去不了,没网,没手机信号,一夜之间,闲阳仿佛沦为一座孤岛,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人心惶惶。 许凌风反倒淡定了。 他又出去了两趟,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搬空,连汽油都拎回来一小桶——大水虽然退了,但路上状况很糟,到处都是瘀泥垃圾,短时间内也别想找到人修车子,他觉得他那辆漏风漏雨车还是停在高速路上比较安全,至少旁边就是“兵营”。 东西搬回来,也不管天色亮不亮有没有太阳,该洗的洗,该晾晒的晾晒,各种各样的杂物占了半个阳台。等到他收拾停当,齐夏的包子也出锅了,看看时间,下午三点半。 这时候,传来高音喇叭的声音: “居民们请注意,居民们请注意,工作人员已经进场,他们将进入每一户住家,逐一进行登记和排查,请大家予以配合。居民们请注意,居民们请注意……” 几个人对视一眼,跑上阳台,天色这会子已经重新回归黑暗,就算有路灯和车灯,从五楼望下去也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些轮廓。只有宋隐看的清楚,院子里开进来几辆车,好些人从车上下来,全都穿着制服,制服还分三种,军装,白大褂,还有一种蓝色一体衣,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戴着专业口罩和手套,看上去准备很充足。 看清楚来人,宋隐又回头看看沙发上的洛桑,脑子里闪过动用敛息符把人给藏起来的念头,随及又马上给否定了。一来家里住着两个外人,瞒得了旁人瞒不过他们;二来,如果洛桑真的感染了病毒,躲在家里不但没人给他治病,还会威胁到公共安全,后果更糟。宋隐唯一担心的,就是如果洛桑没有感染,却跟感染者同处一室会不会反而被感染,不过想想他身上的辟邪符,这个可能性不大。 宋隐画了十多年的辟邪符,要问他邪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还真的不清楚。按照他一知半解的理解,细菌病毒肯定算,因为辟邪符可以让人避开古时的疫病和现代的大多数传染病,这个是有先例的。至于其它,诸如鬼气妖气死气之类,到现在为止他没有见到过一个鬼一只妖,也就无从谈起。 不过能够肯定的是:辟邪符的阶数越高,威力就越大,不只是使用的次数会增加,能够避开的邪气种类也会增多。像昨天晚上辟邪符攻击的对像,宋隐就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心底的惊惧感不会骗他,那绝对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未知物,是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东西,甚至很可能就是此次无妄之灾的祸首病毒。 昨晚上辟邪符赢了,没道理下一次就会输吧?对于自家的三阶符,宋隐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大半个小时过后,工作人员敲响宋家大门。 齐夏把人迎进门:“医生,他没有被感染吧?”瞄一眼宋隐,又马上解释,“他是车祸受伤,不是生病。” 进宋家的一共四个人,一个医生,两个持枪武警,医生看病,武警逐间检查有没有病人,剩下一个是穿蓝色一体衣的,她的工作是察看证件登记人口并发放食品券。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政府雇员和志愿者都穿这种衣服,至于是雇员还是志愿者,黑着脸态度敷衍的是雇员,态度比较好的则是志愿者,“被迫”和“自愿”,心态上肯定不一样。 来宋家的是个志愿者,还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眉笑带笑,看得出来她很紧张,尤其是当她得知宋家有个病人之后。 医生检查完洛桑的身体,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摇摇头:“应该不是,他没有明显的感染症状,不过还是要等到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定。” 宋隐:“必须要去医院做检查吗?” “不用,已经找到有效的检测方法。这个病毒跟已知的某种病毒很像,虽然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但检测只需要十分钟。” 趁着医生做检查的空当,许凌风跟妹子套近乎:“美女你贵姓,还是学生吧?” “嗯,读大四,我姓唐。” “小唐妹子你胆子真大,闲阳都封镇了你还敢来,也不怕被传染?” 小唐妹子挺爽快:“哪有那么可怕,只要保护措施做到位,被传染的可能性很小。” “说是这么说,但到传染区工作是需要很大勇气的,首先家里那一关就不好过。想当年地震的时候我也是志愿者来着,结果让我妈给堵在家门口,说什么都不准出门。” “那你去没有?”妹子张大眼睛。 “必须得去啊,车队都弄好了,总不能我这个队长最后关头掉链子吧?”许凌风笑笑,话风一转,“你爸妈呢,他们不反对?都同意你来?” “他们都很通情达理的,肯定不会反对,不过我也没有告诉他们就是了。” “还是小妹子你厉害,”许凌风竖起姆指,“不过还是要多跟家里打打电话,他们联系不上你会担心的。对了,为什么我们的电话都打不通,什么消息都收不到,也不知道家里人好不好,外面怎么样了?” 小唐妹子露出了然的神色:“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政府没有封锁消息,关掉网络和通讯也不是为了封锁消息,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限制特权。你看表格上这一栏,不就是让你们填写直系亲属的联系电话和地址吗,你放心,如果有需要,我们会代为联系的。其实这次的病毒很奇怪,全世界十多个地方同时发病,每个洲都有,最要命的是它在不停地变异,变异的方向还完全不可预料,所以封锁病毒爆发地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次的行动也是得到了联合国认可的,连世界卫生组织都做了背书。” 看满屋子都是一副呆滞掉的样子,妹子又宽慰大家:“你们也没必要太紧张,你看我们不也来了,这个病毒是接触性传染,只要不被带病毒的人抓到咬到,感染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齐夏倒吸一口凉气:“抓到咬到就要传染?那不成了丧尸?” 小组成员全都现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医生没好气的回答:“什么丧尸,真要是丧尸倒好了,政府有的是办法对付丧尸,可他们都是大活人!他们昏厥后再醒来虽然神志不清,但人却是没有死,现在比较权威的说法是狂犬病毒的一个变种。不过需要小心的是这些人一旦醒来,力气会变得很大……” “张医生,结果出来了吗?” 随行的武警突然出声打断他,医生立即闭口去看检测结果,眉眼间露出些许自嘲的情绪,此后听他宣布说没有感染,所有人如释重负。 医生人不错,临出门还跟宋隐说:“既然最危险的时候他都自己挺过来了,现在这种情况我看就不要送医院了,我帮他开点针液,呆会儿会有人送过来,你在家里给他挂水就行了,你们学学,很简单的。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去不去医院都有风险,你们自己决定吧。” 第16章 闲阳加油 军管第二天,早上十点,电视上开始连轴转地播放同一条公告。 “各位居民请注意,现在播报食品发放公告。 此次食品发放,闲阳全镇共设八个发放点,凡闲阳镇上现有住户,不论是居民还是游客,都可以持有效证件和食品券到发放点免费领取食物。领取人按不同年龄划分为三个组,分别为18岁以上的成年组,12至18岁的青少年组和12岁以下的儿童组。三个等级领取额度如下:成年组:20斤大米、20斤面粉、10斤土豆、10斤白菜、5斤腊肉、5斤鸡蛋、1袋咸菜,2斤油、2斤盐。 青少年组:20斤大米、10斤土豆、10斤白菜、5斤腊肉、5斤鸡蛋,1袋咸菜、2斤油、2斤盐。 儿童组:20斤大米、5斤土豆、5斤白菜、2斤腊肉、2斤鸡蛋。 另外,家中如有18个月以下的婴幼儿,每人可以领取四罐配方奶粉。 请大家注意,此次食物发放不收取任何费用,必须本人亲自到场才可以领取,不得代领冒领。若有特殊情况,需及时上报……” 整个闲阳都沸腾了。 此前电视上一直在讲政府会发放食物,但怀疑情绪在所难免,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政府的动作会这么快,昨天上午宣布军管,下午开始登记,今天上午就可以领到食物,听说有的地方连登记工作都还没有结束! 最主要的是,谁会想到ZF这么大方,不论性别只按年龄,20斤米20斤面,现在哪家人一个月吃得完这么多粮食?还连腊肉鸡蛋都是免费拿! 天底下没有人不热爱“free”,听到居然可以白拿这么多东西,所有人都喜出望外。公告播出后五分钟,就有心急的居民走出家门,一刻钟后,街上到处都在呼朋唤友,居民们成群结队地走向发放点,相互间大声开着玩笑,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一时间,笼罩在闲阳上空的阴霾仿佛都退散掉了一大半。 新区这边两个发放点,其中一个设在宋隐所在院子外的两条主街道的交汇口,那里有一个广场。 今天跟昨天一样,天还是没有亮开,昏暗依旧,寒冷也依旧。政府在交汇口的广场上搭起一个超大篷子,上百盏大灯把篷子内外照得透亮,几十名工作人员在篷子里面忙到脑门儿冒汗,持枪军警三人一组在篷子四周走动巡视;篷子后面停着一溜十几辆军车,每辆车上都码满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满食物;篷子前面还用十多张桌子搭成了一个简易台子,十多名记者正在附近忙活,把摄像机对准台子…… 看到这番景象,人们心头的惶恐不安一点点退去,心里面重新燃起希望:不就是一个未知病毒嘛,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想当年萨死闹的那么凶,不也没事! 宋隐抱着儿子跟许凌风齐夏一起站在寒风中,他不太通世故,对于“免费食物”没有太多感想,倒是旁边两个杀马特的对话把他逗笑了。 杀马特A:“弄个台子干什么?会不会是歌星来慰问演出?” 杀马特B:“你有点脑子好不好,歌星会跑这儿来,他们不怕得病啊? 杀马特A:“那他们弄个台子干什么,总不会是害怕我们冲上去抢东西吧?” 杀马特B:“说你二你还不承认,学校里面开个会校长都要讲话,今天白拿东西给你吃,当官的还不上去过足瘾?” 杀马特A不服气:“这么冷,当官的吃饱了才会跑上去喝冷风。” …… 宋家奶娃这会儿精神抖擞,东瞧瞧西望望,两只眼睛跟两颗大大的黑萄葡似的,非常让人稀罕,就算裹在爸爸的厚衣服里面,也引得四周的奶奶大妈们频频逗弄。偏小家伙也是个哄死人不赔命的,跟人一个劲儿的笑,笑到高兴处还在宋隐怀里伸胳膊动腿,一副想要挣扎下地为所欲为的样子,宋隐的心思立即转到自家怀里的小东西身上。 没多久人群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排成十几条长龙,水灾期间新区这边涌进大量人口,竟是把广场站了个满满当当。这么长的队伍,换平时老早就冲突不断了,今天却是异常的平和,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大家都给憋坏了,听不到一个人抱怨,所有人都乐呵呵地聊着天,吹在身上的寒风好似也不那么冷了,就连呼吸间的白气都染上了喜庆的色彩,人人心里暖融融的。 当然啦,总有几个不讨喜的,嚷嚷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六七岁正是能吃的时候,才比四五岁的小娃娃多出5斤土豆3斤肉,怎么够吃”,马上遭遇旁边人呛白说“你怎么不说20斤米20斤面你家八十岁老太太怎么吃得过来?没出钱你还有意见啦”,但凡有点脑子的马上就闭嘴不吭声了。 又过了一会儿,警车开道,几辆轿车驶入广场,篷子那边又是一通忙活。 一刻钟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出现在台子上面,姑娘穿一件大红色羽绒服,手拿话筒冲人群挥手,满面笑容,活力十足。 “闲阳的居民们、游客们,大家好,早上好……大、家、早、上、好!” 很多人笑了,一起喊“早上好”。 “我没听清,大家可不可以再大声一点?”姑娘把话筒转向人群。 “早上好!” 所有人都喊起来,虽然七零八落不够整齐,但声音却是足够大。 姑娘笑:“大家知道我为什么站到这里吗?有没有人知道我是谁的?不对,我应该问,有没有人‘猜到’我是谁的?”最后几个字用的是闲阳土话,非常正宗。 下面的人群又是一通笑,有人说“不知道,”有人喊“那还用猜,你肯定是当官的”。 “我就是闲阳镇的镇长方苹,”看到媒体正对着自己猛拍,她索性把身体转向媒体那边,“你们看他们都不认识我,我是不是很失败?” “哄”的一声,人群大笑,宋隐旁边的杀马特A甚至蹦起来大声叫没想到我们闲阳也有美女镇长啊。 方苹看气氛起来了,这才言归正传:“各位同胞,各位闲阳的父老乡亲,作为闲阳镇的镇长,我现在站到这里来,不为别的,就是要告诉大家,也要告诉全国,告诉全世界:我们闲阳,没有垮掉,我们闲阳政府,没有撤离!我在这里问心无愧非常肯定地向所有人保证,闲阳镇镇政府的所有工作人员,一个不差,全都留在闲阳,闲阳人在,闲阳镇就在,闲阳镇镇政府就在!” 方苹在震天样的掌声中下去,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这是一个有资格去演偶像剧的长的很帅气的年轻男人,刚才方苹介绍过他,说他就是刚刚组建的国家救灾特别办事处的总指挥韩少诚。 韩少诚接过话筒,微笑着站在台上,整个人在灯光的映照下神采奕奕。一直等到掌声平息他才开口,声音很温和,带着一股子磁性:“闲阳镇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发现没有,你们镇长很有能力也很有胆色,她好像把我想说的话全都抢光了,弄得我现在很背动啊。” 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刚才,你们镇长已经介绍过我了,我也不多说,只说一句:作为这次救灾的总指挥,我韩少诚会一直跟大家站在一起,我们办公室就在七里坡上,我们办公室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我在内,都将一直留在闲阳,一直留到闲阳战胜疫情解除军管的那一天。” 如果说方苹走的是很接地气的煽情路线,这一位,则是沉稳大气却又平易近人,言谈举指皆赏心悦目,亲和力十足,一番话讲下来,让人如浴春风。 “昨天下午我们的工作人员进场,晚上回来后告诉我,说他们被问得最多的问题是:‘外面怎么样了’,‘外面的人怎么看闲阳’……我在这里很付责任地回答大家:外面,雨停了,太阳没有出来,不过天肯定没有这么暗,就算有的地方还有雾霾,至少是天亮了。” 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韩少诚指指广场旁边用来放广告的巨型屏幕:“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大家眼见为实。” 随着他这句话,黑了好些天的屏幕忽然间亮了。 一小段激昂的音乐过后,屏幕上有了画面:天色阴沉,一片片树木一丛丛花草一闪而过,其后是一条条街道一栋栋高楼,全都洁净得像是刚刚被洗过的样子,然后镜头一转,进入到一间间明亮的教室,一个个温暖的家庭,还有吵闹暄哗的幼儿园。 再然后…… 大学校园,一个阳光大男孩举起拳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闲阳加油!” 街道边,一个清秀的少女含着热泪:“闲阳不哭,我们和你们在一起!” 人头攒动的火车站,一个年轻母亲抱着孩子失声痛哭:“我家在闲阳,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挺住!” 长长的捐款队伍中,一位老者面色平静却掷地有声:“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闲阳挺得住,我们国家也挺得住!” …… 夜空下的广场,寒意袭人,数以万计的人们手捧蜡烛聚在一起,点点烛火组成五个大字:为闲阳祈福! 画面最后定格在十多个小朋友共同完成的一幅稚嫩画作上,蓝天、白云、绿树、高楼、汽车、还有汽车前面的一家三口……正当中,歪歪扭扭四个大字:闲、阳、加、油! 这一刻,所有观众的心脏都被拧了一把,人们仿佛忘了呼吸,广场上寂然无声,过了好一阵,才有低低的啜泣声响起…… 媒体人悄悄拍下这一幕。 “看到了吗,全国人民都和我们闲阳站在一起,今天发放的食物中有一半来自各界捐赠,更多的物资正在源源到来,人民不会忘记闲阳,国家,也不会忘记闲阳。” 短片播完,韩少诚重新开口,灯光中他举起手臂,面容坚毅,声音穿透雾气回荡在昏暗的广场上,久久不散。 “所以,闲阳人,打起精神来,天没有塌下来,地,还在我们脚下,疫病,绝不是不可战胜!” 第17章 提前来临的圣诞黄昏 一场食品发放,半天的时间,闲阳就基本恢复了正常。 当天下午,政府机关重新运转,闲阳居民最先注意到的是环卫保洁工人开始打扫街道清运垃圾。第二天,银行开门,多数商家也重新营业,不过商店里的东西全部涨价一大截,诡异的是,食物的涨幅最小。 不过,镇子的变化还是毋庸置疑的。 首先是天一直没能亮开。上午十点以前,下午三点以后,全都黑漆漆一片,十点至三点之间,比黑漆漆稍好一点,昏暗中一般人可以看到七八米远,借助灯光可以看到十米,十米以外即是灰蒙蒙一片,即便有路灯也只能看到几幢高大建筑的轮廓。于是,街灯成了长明灯,手电筒变成出行必备物,头灯变成闲阳街头时下最酷最时髦的装备,工作时间也随之改为十到三点。一天工作五小时,有工作的人们却表示很不开心:现在学校停课工厂停产,镇上多半人口成了闲人,食品还由国家免费发放,就他们必须工作,怎么会开心? 除了商店饭店,快递公司的员工也要上班,封镇前下的订单全部有效,只是流程中多出一道环节:所有快递由救灾办代收,快递公司需要到七里坡领货。快递公司同时还多出很多政府订单,从救灾办运送物件到居民家中,比如宋隐家的医用葡萄糖水就是由快递公司送过来的,据说政府按单付费,每单5元,快递公司的老板表示还不错。 另一个显著变化是镇子上增加了很多制服人员。消息灵通人士说有整整两个武警连开进闲阳,所以现在虽然老天整一副没有睡醒的死样,到处都是死暗死暗的,镇上却连个小偷小摸都没有,治安好到不能再好。然后就是大街上多出来很多身着蓝色一体衣加黄色萤光衫组合套装的年轻人,这些大男孩大女孩五六个一组,全都配带着头灯和专业口罩,当中一人拎应急灯照明,其他人则往墙上贴标语,有时候还会向行人散发传单,给过往的居民打气和普及预防知识:“大家不要怕,只要做好消毒预防工作,我们一定可以战胜病毒” …… 人类的适应力惊人,短短三天时间,闲阳人就适应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把无名病毒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抛到脑后,该吃吃,该睡睡,该跳广场舞的,还到广场跳舞。保洁人员也给力,街道很快恢复到灾前水准,又因为闲人大增,老镇那边的逛街人群甚至出现激增。 宋隐也在逛街的人群当中,他是为了怀里的儿子过来扫货的,再是不通事故,他也不敢把希望全部压在政府身上,买了一大堆儿童食物衣物玩具还有纸尿布等等,大大小小,厚厚薄薄,各种各样,足够用上大半年的。 商场恢复营业后价格都上涨了一截,再没有出现水灾前的大抢货,像他这样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的不多,付款的时候收银妹子甜甜的表示商场可以送货上门。 刚付完款,不知道打哪里蹦出来一位媒体人士,宋隐被递到面前的话筒吓了一跳,看到摄影师的镜头正对着自家儿子才意识到多半是这个小东西替自己惹来的麻烦。 “嗨,小宝贝你好。”女记者跟小盆友打过招呼才转向宋隐,“我是阳光台的记者,请问这位帅哥,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宋隐很客气,态度却非常坚决:“对不起,我还有事,你找别人吧。” 他、一、点、都、不、想、上、电、视! 记者傻眼了,估计在她有限的职业生涯里很少遇到这种情况,看见宋隐转身离开,慌忙跟上两步:“请问您对现在的生活有什么感想?” 宋隐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白:我说过不接受采访。 女记者还不死心:“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全国人民讲?我们这个节目会在全国播放。” “跟所有闲阳人一样,非常感谢大家的帮助。”宋隐一边讲一边抱着儿子大步离开,只留给女记者一个无情的背影。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女记者气的干瞪眼,事情结束的太快,看热闹的人们仅限于旁边排队结账的顾客,其中包括两位衣着考究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人道:“于琪,那个人好像是你同学吧,就是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个?” 于琪点头。 “我们刚才应该过去打个招呼的,现在这种时候,多个朋友多条路。” “你看他那个样子,像是会多条路的样子吗?” 于琪意兴阑珊。 另外一边,许凌风看着宋隐笑,记者刚出现他就过来了,本来准备等到采访完毕再现身,没想到宋隐这么冥顽不灵。宋隐这个人除了问路或者买东西的时候是很少朝两边看的,直到怀里的小家伙“呀呀呀”地叫起来,他才看到许凌风。 许凌风迎上前接过小家伙,笑眯眯地在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你个小狐狸精,这么小就招花惹草。”小家伙不哭不闹的时候,他还是蛮喜欢的。 宋隐见到他也不吃惊:“车子修好啦?” “还没有,除了换玻璃我还想再改装加固一下,后天取车。你东西都买完了吗?” “差不多吧。你呢,用不用添点衣物?” “肯定的,才十一月就这么冷,再过两个月不知道冷成什么样子。” 宋隐伸手去抱顶顶,完全没有要陪某人买衣服的意思。 许凌风不干了,抱着顶顶不撒手:“喂,喂,这是我干儿子,你想要干什么?” 宋隐无语。 许凌风嘿嘿一笑:“一个人逛街很没意思的,家里有齐夏,你也不用着急回去,你就当日行一善吧。” 宋隐很快发现日行一善其实也蛮不容易的,无它,许凌风这个人实在是太他娘的磨叽了,颜色款式面料做工,稍不如意就不要……拜托,这里是超市、是小镇上的超市! 一直等到四十多分钟过后,瞄见宋隐脸色越来越青貌似下一秒就要转身走人,许公子才龙卷风一样抓了一堆东西扔进小推车,包括两件羽绒服三条绒裤几双靴子鞋子并一床毛毯一床鸭绒被外加一大堆日用品,甚至还包括一辆小童车,美其名曰“送我干儿子的礼物”,足足装了三辆小推车,直让宋隐觉得这人有毛病。 付过账,宋隐只以为可以回家了,没想到许凌风却说:“既然有商家送货,我们再出去逛逛,多屯点货。” 宋隐看向他。 “这不我刚取了几万块钱,不花光心里不舒坦嘛,唉,可惜今天只能提五万……咳咳,那个我这不是……”许凌风被宋隐盯的心里发毛,瞧瞧左右,这才压低声音解释,“我这不是觉得情况不对,想多做些准备,有备无患嘛。” 宋隐皱眉:“什么意思?” 许凌风终于正经起来,小声道:“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简单,尤其是政府的反应。” “哦?” “动作太快,太大方,不像是临时起意,还有那些志愿者……这么快就组织起这么多志愿者,太让人惊讶了,总不可能是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吧?”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宋隐不以为然,这个世上的能人异士多了,那天不就有人算出了“日月无光”吗 ?他们这些人很少跟ZF掺合到一块,但真到危急关头,与ZF合作也不是绝无可能。 “你什么意思,总不可能真的有人能掐会……” 这时候两个人来到商场出口,看着外面的街道,许凌风惊讶得张大嘴,忘了后面的话。 下雪啦,雪还蛮大,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街道两边的屋顶和行道树上已经开始出现积雪,灯光中分外夺目。 这里是镇中心的步行街,街上灯火通明,行人穿着厚厚的冬衣在灯火中笑语晏晏,更有小孩子欢呼着冲到街道中间追逐雪花,不知道哪家店里播放起圣诞音乐…… 一幅美丽又祥和的街景,一个美丽又祥和的圣诞黄昏,如果忽略掉这里是三五年也难得下一次雪的闲阳,而现在,是十一月十七日正午十二点半……的话。 —— 回家的时候,宋隐车上多出两个烧炭的炉子和大半车木炭,许凌风抱着顶顶坐在副驾上看雪景,短短一个小时,路上已经出现一层积雪,因为害怕打滑,汽车都开的很慢,顶顶又是个不怕冷的,一路闹腾直到许凌风放下车窗才消停,然后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看。 车子驶入新区,先要经过别墅区后才能抵达他们的住宅区,距别墅区大门还有五六十米距离,许凌风突然问:“你听到声音了吗?好像有人在喊叫。” 宋隐点头,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他当然听到了,问题是许凌风为什么也会听到? 过了两三分钟,车子刚到别墅区大门外,许凌风又一次叫起来:“快,快,停车,前面有警车。” 宋隐也看到了警车,连忙靠边,无论前面那辆警车正在做什么,这个时候冲过去都是非常愚蠢的事情。 警车还在二三十米之外,如今的闲阳,借着车灯和路灯,大白天能见度也不超过十米,就算是宋隐也看不到那么远,他能够及时发现警车,还是因为警灯不停闪烁的关系。后边的几辆车没他眼神好,嫌他突然减速,一个劲儿地按喇叭。 他们车子还没停稳,就看到一辆救护车在一群人的包围当中缓慢出现在别墅区大门口,这群人有一二十之众,全都在大喊大叫,前堵后拉,旁边还有人在一个劲地推,想要以此阻挠救护车离开,另有七八个中老年妇女跟在汽车后面抓扯两个警务人员…… 再没人按喇叭了,一溜五辆汽车全部停到路边看热闹。 这个时候,哭喊怒骂已经清晰可闻。 “不准把我儿子带走……” “我的小孙孙儿啊,他才5岁哪,5岁的小娃娃你们都不放过,没有天理啦……” “我家老头子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你们把他抓了,让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们还让不让人活哪……” “一抓就是四个,老人孩子都不放过,当我们周家好欺负啊……” “可怜我的女儿女婿,求你们放过我们一家子吧……” …… 原来是一家子出了四个感染者,难怪这么大阵仗。 这群人正闹到不可开交,又看见七八个人冲上街口,这一次青一色全是青壮年,人人挥舞着棍棒,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当先的壮男膀阔腰圆,一边跑一边大喊,标准黑帮台词:“你个龟儿子的,周家你们都敢动,看老子不废了你……”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声音嘎然而止,壮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地趴在路当中,手上大棒脱落,滚了好几圈,落在路边,不动了。 倾刻间四周声音消失,天地间只剩下寒风掠过的呼啸声,所有人,包括宋隐和许凌风在内,都在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混沌一片。也说不清过了多久,一分钟,数秒,或者只是一个瞬间,又是“啪”的一声,这一次大家都听清楚了,很清晰的一声枪响。 第18章 万花符 枪声过后,神魂归位。 “老三,我的三儿啊……”正在抓扯军人的中老年妇女团中冲出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向倒在地上的壮年男子。 “啪,啪,啪”,又是三声枪响,紧接着警笛声响起,宋隐他们这才注意到几辆警车已经停在数米之外,车上下来十多个军警,荷枪实弹,脚踩军靴往救护车而去。 一个女警站在警车旁边用喇叭喊话: “警方办案,无关人员马上离开。闲阳现在处于紧急状态,根据紧急状态管制条例,凡有拦截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辆者,以袭警论处,凡是袭警者,警方和军方有权当场开枪,生死不论。现在,手上没有武器的,你们马上离开,凡手上持有棍棒等武器的,马上放下武器,与警方合作,凡有违抗者,警方有权当场击毙。再说一遍,凡有违抗者,警方有权当场击毙……” 两分钟过后,救护车开走,与此同时,又有一辆救护车开过来,白大褂们下车抬走地上那个领头闹事的壮汉,其母狂乱中试图拼命,这女的非常泼辣,年纪也只在五十出头力气不小,但她的武力值在女警面前不值一提,很快便被铐上警车。 不久后,刚才还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的几个壮汉全部都被带上警车,余下的周家人抱头痛哭,警车开走好一阵,这群人还在大雪中哭天抢地…… —— “那家人姓周,原来住在镇东头,闲阳镇上就没有人不知道镇东头老周家的。他家前些年很挣了些钱,人丁还旺,三姑六婆一大家子有七八十口,前年别墅区刚修好他们家一口气在里面买了四个院子,整个镇子都轰动了。”饭桌上,齐夏给两个外乡人科普,脸上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他家是出了名的泼妇多,还有混黑道的,大家都不敢招惹他们家,该,这次遇到硬碴了吧!” 然后,他压低声音:“昨天晚上二三和六号楼都有人被带走,一下子带走十三个。我还听说一旦有人发病,整个单儿都要封,所有人都要接受排查……幸好我们五号楼没有人中招。” 紧接着,他又开始犯愁:“不过,新区这边老是这么多人也不是个事儿,你说水都退这么多天了,这些人为什么还不走?柯爷爷好心收留他们,可他们一住进来就赖着不走,这不是要害柯爷爷嘛,唉,好人难当啊……” 许凌风一筷头敲他脑门儿上:“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牢骚,好好吃饭。”然后转向宋隐,“你说,我们是不是也把门窗都加固加固?” 岂只是加固,宋隐想的是要把整个天台都利用起来。 宋隐租住的楼房是顶层送天台的,地产商早在卖房前就把天台做了隔断,留给房主自由发挥,不过房子是一对老夫妇买来度夏用的,用不了那么多房间,只在天台上搭了个小小的储藏室。现在家里多出几口人,挤一挤也够用,但宋隐不愿意挤,天天晚上对着许凌风让他不自在,总觉得这人眼神怪怪的。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空间修行和画符,现在这个样子很不方便。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天台上面,想在上面盖一间卧室。 这一点正合许凌风之意。他喜欢美人不假,好吧,说宋隐是“美人”不太合适,但宋隐确实是他喜欢的那一款,但再是喜欢,只能看不能吃,长此以往,也是很影响身心健康的。 所以自打闲阳封镇他就动开了心思,现在一听宋隐提起,马上表示他可以全权全款负责,怕宋房东有所顾虑,还把自家的老底抖了个底朝天:他家是本朝最早一批房地产商,他本人更是毕业于建筑专业,不但拥有建筑师证书还有七八年的行业经验,天台上加一间房这种事,对他来说连小case都算不上。 宋隐生出一种要给老天爷上注香的冲动。他这辈子最烦的就是琐事,现在闲阳元气这么浓,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修炼才好,一想到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到杂事上面他就胸闷脑仁儿疼。现在好了,身边有个专业人材,还有什么比人尽其材更加重要了呢! 至于房主的意见……哈,都这种时候了,谁还有功夫去管房主?! 不过宋隐还是出了五万块钱,按照许某人的预算,房子改造总共需要十万块,宋隐以为大家各出一半比较公平。然后他又给了齐夏三万块,他现在对找个“专业保姆”已经不存奢望了,就是找到了也不敢用,相比之下反倒是齐夏更让他放心,至少齐冬就住二楼,不怕他拐了自家儿子跑掉。所以宋隐听从许凌风的建议出钱给兄弟俩准备过冬物质,他不差钱,能够用钱换来尽心尽责的服务,值得。 齐夏接过钱半天没有吭声,转头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三罐液化气送柯大爷家里。 匆匆吃过饭,宋隐交待了一句不要打扰就进了卧室,锁死房门开始工作,这一次,他想要挑战战斗类符篆。 今天的事情有点刺激到他了,他现在的感觉很不好,以前画的那些避邪平安之类的常规符篆已经不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总觉得要弄一些可以歼敌的攻击类的东西才保险。 作为一个男人,宋隐对战符绝对不陌生,在浮想翩翩的年纪甚至还费了很多心思研究哪种战符最酷最炫,不过中二期一过他就歇菜了,多数战符都是中级符,连入门类都是三阶高段,实力不济研究再多也是无用功。 现在嘛,虽然雨停了,他的好状态却没有随着大雨消失,仍然是一如继往的逆天,甚至于不知不觉间迈入了三阶高段。按照这个进度,不出两年,就有希望进阶四阶,要知道对于术法师来说,四阶一直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大坎,进入四阶,就意味着踏入中级符师的门槛。 中级啊,保守估计好几百年没有人进去过了都,可以想见,一旦成功,对于符篆乃至整个术法师圈子的冲击会有多大。 从“逆转九环天”中翻出《战符篇》。战符分为火、水、土、幻、邪五大类,大类中又有纲,纲下还有目,目下还有若干小枝小节,所以,光《战符篇》中记载的战符符篆就有数千之多,据说符篆鼎盛时期甚至有符师耗尽毕身之力单一研究战符。 好在战符的主体是中级符,三阶入门符不多,只有七个大类不到50个符篆,分别为离火、疾爆、封土、倾雨、冰凌、万花和寒邪,这让他的选择面窄了很多,也让选择容易了许多。 宋隐把入门类战符快速过了一遍,沉思片刻,觉得单从攻击力上讲,离火疾爆这类强功型符篆堪比枪炮,功力强大最为实用,但是制作的难度也是最大,目前来说还是首先攻克万花符比较明智。 这倒不是说万花最简单(事实上它的难度在入门类战符中接近中等,比冰凌符倾雨符还要难一些),而是因为万花类属于“幻符”,和他已经会画的“敛息符”相配合,可以在危急关头避开强敌,保命绝对够用。 万花之后的下一个目标则被他定为寒邪符,那个是偷袭用的,跟幻符是绝配。 一旦做出选择,宋隐马上从六个万花符中挑出一个相对比较简单的基础符篆,先把符形上的弯弯点点钩钩拐拐琢磨了一个透,又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五六十遍,觉得可以驾驭整个符形了,这才闭上眼睛开始凝神默画,这一步,可以让他捕捉到整个符篆的真正难点。 宋隐此时所做的“默画”,并不是单纯地用意念默想,而是“气元默画”,是直接用气元作笔在识海中“画符”,实在说比真正画符的难度还要大,主要在于宋隐目前功力尚浅,才刚刚修炼出识海的雏形,没有一个真正的成形识海作为助力,这让默画愈发的艰难,实打实的吃力不讨好,换个符师,很可能就干脆放弃这个步骤了,毕竟浪费一点符墨符纸也不是多大一回事。但是宋隐却不这么认为,他发现默画不但有助于提升他对于符篆的理解,更有助于识海的修炼,不然以他三十不到的年龄,连识海的雏形都修炼不出来才算正常。 第一次气元默画最为困难,有点像削苹果皮,必须要一次性削完,中途一旦断掉就需要换个苹果重头再来。 宋隐前前后后重复了二十七次,足足花了五十多分钟才把整个符篆完整地走了一遍,好在第一遍过完也让他基本摸清了这个符形“走气”的难点所在,第二遍第三遍只会越来越容易。三个小时过去,宋隐完成第五遍默画,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却异常兴奋——他现在已经把整个符篆的气元走笔彻底摸清了,余下的,就是要百分之百地熟悉符形,力争在真正动笔的时候万无一失,一次功成。 一个下午攻克一个三阶高段符篆,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这个战绩如果传到圈子里,必定会引发无数人的妒意。 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卧室待了六个小时,快到晚饭时间了,站起身,准备吃过晚饭再开始制墨画符。 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外面齐小夏欢天喜地的声音:“宋哥,宋哥,顶顶的小舅舅醒啦!” 第19章 韩少诚 韩少诚盯着电脑,屏幕上,一个男人发着野兽般的愤怒吼叫,举起一块块大石头,一次又一次地砸向墙壁,男人四肢粗壮变形,脸上布满黑红色的血瘤,几乎分辨不出他作为人类的眉眼五官……这样一个生物,与其说是人,还莫如说是一头怪兽,但韩少诚关注的,却不是这个怪兽般的男人,而是屏幕下方的一组数据。 秘书敲门进来。 “韩县长,秦渭先生来了,想要见你。” “让他进来。”韩少诚拿起桌上的U盘,“你把这个交给付队长,让他马上送到市里。” 秘书接过U盘,犹豫了一下,问:“那还用不用发电子邮件?” “发,但是不要发原件,发那份删减本。”然后他从桌上的文件堆中抽出薄薄一叠纸,正是前几天闲阳居民填写的个人信息表格,“这几个人的资料你复印一份,也让老付一起带过去,要尽快确认他们的真实身份,保密等级是一级,宁可销毁也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明白了。”秘书领命而去, 秦渭不久后进来,他裹着一件军大衣,还是一副吊二郎当的样子:“韩总好久不见,对了,你秘书怎么还叫你县长,不是该叫韩总了吗?” 韩少诚从桌子后面看着秦渭,眼神锋利,一直等到他落坐才开口:“先说好,一切关于离开闲阳的话题都免谈。” “不会吧?真的不能通融?” 韩少诚摇头,态度坚决。 “半点都不能?” “半点都不能!” “靠,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么没有人情味儿?”秦渭摸出烟,“好吧,我也不为难你……” “不是为难,是我无能为力。这么说吧,就算是我自己,现在都没有办法离开闲阳半步。” 秦渭点烟的手一顿,然后他耸耸肩:“好吧,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不过。透露一点内幕总可以吧,就算是死,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不是。”看见韩少诚要开口,他又连忙止补充一句,“喂,先说好,别拿忽悠外面的那一套来忽悠我,更不要提联合国,就算一个小小的县政府都做不到这种超高速应对,还联合国呢……是哥们儿就给点真料。” 韩少诚笑了,整个人放松靠进椅背:“秦渭,这次你还真的说错了。世界卫生组织确实是认可了的,联合国嘛,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反正就是压根没人提,算是默许了吧,涉及十来个国家呢。再说这个病毒也不是刚刚才冒头,它出现差不多有两个星期了。” “就算是两个星期,死亡率肯定不高,不然我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以前的死亡率确实不高,但是大水过后就不一样了。” “所以国家,呃,还包括联合国,能掐会算,预先知道情况会变糟,早做了准备?!” 韩少诚戏谑地看着他:“这个可难说得很,下雨前你不就遇到个能掐会算的?” 秦渭脸色一变再变,好一会儿,他才掐灭烟头,抹了一把脸,爆出一句粗口:“好吧,我就当你没开玩笑,国家确实因为某个……呃,某个神秘原因预知到闲阳会糟。我只问你,情况到底会糟到什么程度?既然已经有办法检测出感染者,为什么不让没被感染的人离开?” “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只能说你看国家如此紧张,恐怕不单单是疫病这么简单。第二个问题嘛,不能离开是因为这个病毒有潜伏期,现有手段只能检测到过了潜伏期已经开始发病的感染者。这么说吧,凡是现在生活在闲阳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全部都有可能已经感染了病毒,至于会不会发病,什么时候发病,因人而异。” 秦渭抓抓他的刺猬脑袋,各种烦燥:“那你还来?别告诉我你是迫不得已,我就不信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选,你们家老爷子再不待见你,也不至于让你过来送死。” 韩少诚沉默片刻,然后自嘲地笑笑,语气很轻松:“是我自己要求来的。” 秦渭看着他,一言不发,过了足足两分钟,然后…… 他突然站起身,一指韩少诚:“韩少诚,你他妈的想当官想疯了!” 扔下这句话,拔腿便走。 韩少诚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等他走到门口才冷冷开口:“秦渭,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你那个别墅区里面全都住了些娇生惯养四体不勤的,肯定成为高发区,我要是你,早搬出去早安心。” 秦渭身形顿了顿,紧接着拉开房门又“嘣”的一声重重关上。 韩少诚黑着脸静坐半分钟,然后,一把将面前的一堆文件推开,文件被他推出去两尺,颤颤巍巍的,却赖在桌上死活不肯掉下去。 想当官想疯了?…… 不错,他韩少诚就是想当官,当官就是他的野心所在,打小他就认定了这条路,怎么了?为此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凭什么仅仅因为性向就被家里发配到那个小破县?……他秦渭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骂他?他秦家就他一根独苗,可韩家还有十四个! —— 离开救灾办,秦渭的脸黑成锅底,挥挥手让司机先回,自己走着回去。 他和韩少诚不算发小,秦家是军旅之家,虽然后来往商界发展成了医药界巨子,但家世上差了韩家一大截。不过两个人都上了同一所中学,在迷茫反叛又无知无畏的年纪搅到一块儿,秦家发现后几乎吓出心脏病,赶忙把自家的惹祸娃打包扔进军营,两人自此分开。再重逢已经是多年以后,事过境迁,他不是他,他也不再是他,没有什么不了情,也没有什么意难平,那段短暂的过往成了一张泛黄的照片,放在记忆深处,偶尔翻翻,仅此而已。 一年前听说韩少诚突然调到某个闻所未闻的小县当县长,他就猜到是他东窗事发了,以韩家的背景,就算是为了混资历,也必定会挑选一个容易出政绩的地方。所以,那天看到韩少诚,他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自打闲阳宣布军管,他就在通过各种渠道谋求离开,想必家里人也在四处打通关节,但条条路都走不通,可见这次的情况有多严重,这种时候韩少诚来了…… 有什么东西比命还要重要?命都没有了,哪里来的仕途?TNND,这么浅显的道理,三岁娃娃都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有人想不明白呢?他脑子吃屎去了吗! 秦渭在心里面乱骂了一通,终于想起那是韩少诚自己的事,管他秦渭屁事,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试图寻找回去的路。现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一不留点神就会走错道,实在说他对闲阳真心不熟,半个月前第一次来,还是陪几个发小过来玩的,发小住两天走了,他觉着这块儿住着挺舒服,不想走,结果,就落到现在走不成的地步。 昨天那场初雪下到半夜才停,这会儿正在化雪,地上泥泞不堪,路边几个小孩子正在收集残雪堆雪人,一个个兴致勃勃的,却不知打哪里飞来一块石头把雪人的脑袋打掉半边,孩子们吵吵嚷嚷四处寻找杀雪人凶手,当中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看着秦渭,满脸怒火,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看见秦渭望过来,又连忙把脸转开。 秦渭摸摸鼻头,心说你眼神倒好,这么远都被你看到。然后紧紧身上的军大衣,走过去,笑的跟只大灰狼似的:“嗨,需要帮忙吗?” 孩子们看着面前这个土匪,木楞木楞的,旁边许凌风听见声音转过头,见是秦渭,笑了笑没作声,继续指挥运建材的汽车开进大院,他认识秦渭,但不认为秦渭也认识他,就不要凑上去抱大腿啦。 许凌风是个行动派,昨天午餐桌上宋隐表示出要在天台上加盖一间房子的愿望,午饭后他就冒着风雪开车返回老镇,赶在商家关门前买建材,老板报了个超高价,他毫不犹豫地交了定金,还委托老板帮忙雇佣泥瓦匠。 今天上午十点,银行刚开门他又第一个进去提款,昨天有预约,他把账户里面能够动用的活钱全都提出来了,总共37万,不多,但足够他在小镇上安逸自在地过上好一阵子。 拿了钱他又马不停蹄地去找建材老板,老板给他介绍了一个小建筑队,草台班子那种,他也不挑剔,付完款让老板马上送货,自己带了人回家。 得亏许凌风反应快抢了先,老板刚送完货,闲阳的建材价格就翻了一个跟头。没办法,镇子虽小,有钱又胆小的聪明人却很多,刚开始大家都被从天而降的大棒给打懵了,一旦心智回复,全都忙活起来,镇上很快刮起一阵改装房子改装车子的“改装风”,就算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材料。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许凌风都在忙着改造天台,进进出出,跑上跑下的,从九点天没亮一直要忙到下午六七点钟,他舍得花钱,工人为了加班费也乐意工作到天黑以后,进度非常快。 除了天台,他还把家里所有门窗都给换了。他嫌进户门质量不好,特意加装了一扇又厚又重的防盗门,又在阳台上加了一道入户铁门,还在楼梯口和电梯入口处各装了一道铁栅门,压根没询问对门住户的意思,引来好些个闲话。 至于窗户,更夸张,所有窗子一律改成双层,外层用的是钢化玻璃,玻璃外面还加装了一道一公分厚可以垂直升降的木挡板,挡板外面,才是密密的钢质防护栏——齐夏问他为什么要加木板,他的回答是住在海边的人家都是这样抵挡颶风的,听说闲阳冬天风大,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连轴转了四天,天台主体工程完工,本想第二天开始装修,但是很不幸,晚上起风了。 第20章 暴风 风是下午五点以后起的,那时候的闲阳早已经陷入黑暗,黑暗中,就听到窗外一声紧似一声的风声掠过,惊心动魄。 刚开始许凌风还挺得意,瞧,他多有先见之明,听人说闲阳这地方冬天风大就坚持要在玻璃外面再装一层木板,他可是在佛罗里达领教过颶风的威力滴。不过很快他就得意不起来了,这风……这风也他娘的忒大了有木有! 什么风在吼啊,什么北风呼啸啊,什么风声惯耳凛冽刺骨啊……跟这风一比,全都是渣渣,全都不足以形容这场风暴之凶残……的十分之一! 对,这就是风暴,忒凶忒残忒暴力的风! 六点开始风越刮越大,风过处,小一点的树木被连根拔起,粗过碗口的被从中折断,直径超一尺的大树,如果生长的位置不好,一样被吹倒,就连镇子内外的那些电线杆子,被掀倒的都不在少数,奶奶的,电线杆子不算粗,但那是水泥做的! 晚上八点半,停电了,不过已经没有人再关心电的问题。整个晚上,他们就听到东边一声“哗啦”西边一声“嘣”,那是窗户被生生吹爆还有放在户外的各种物件器具被吹跑的声音。 到了后半夜,“嘣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雄壮,其间夹带着各种各样的电子怪叫声音,那是汽车被吹成碰碰车相互撞碰弄出来的声音。 再然后,是一波一波的“噼噼啪啪”,有别墅屋顶上的瓦被风卷到半空四处飘荡。 …… 第二天早上,吹了整个晚上的狂风终于停了,人们心惊胆战地把头探出窗户,呃,现在已经用不着打开窗户了,80%的窗玻璃都化作玻璃渣,剩下20%,不是他们家玻璃好,实在是他们家运气好,正好处在避风处。 人们探头出窗户,看到满地狼籍? 哈,想的美,人们把脑袋伸到窗外,楼层高一点的,只看到灰濛濛一片,低楼层的好一点,可以看到面前巴掌大一块地方——风停了,光线却更加昏暗,起风前可以看到七八米,现在却只能看到五米距离,五米以外,即是一片昏沉沉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电,电视这个稳定人心的神器再没办法发挥作用,淡定的闲阳人终于没法淡定了,纷纷走出家门打探消息,各种遥言满天飞,末世论再次大行其道。 —— 宋家的天台上,多出一个近40平的小套间,旁边还有一间30平的阳光房。按照许凌风的想法,弄些盆栽桌椅再弄上几台健身器材,有阳光的时候喝茶打牌,阳光实在不出来他也没办法,那就转换功能变成健身房,一举两得,很合理的设计。当然,现在这两间都还是毛坯房,这些都还停留在“想法“层面,这会儿许凌风正蹲在毛坯阳光房的一角,借着应急灯的灯光鼓捣发电机,齐夏打下手,小顶顶坐在旁边垫子上玩玩具,齐小冬在旁边陪着玩。 齐夏拍许凌风马屁:“许哥还是你行,连发电机都想到了!” “行的不够啊,汽油只买到两桶,撑不了多久。” 两个人同时瞄了一眼角落里的油桶,又同时移开眼睛——昨晚上大家都倒霉了,就他们单元毫发无损,连天台上堆的建材都安然无恙,貌似连沙子都没有被吹走一粒。 许凌风又道:“你不是小灵通吗,帮我问问哪里有卖汽油。” “成。对了许哥,你真的要让刘海来装地砖?” 今天工人全部没来,连工头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可不想傻等他们回来,索性在楼里找了三个小工,刘海是其中之一。 “怎么啦,不是说他干活挺利索的?” “还好吧,就他妈那张大嘴太讨人嫌了。” 正在“帮顶顶玩汽车”的齐小冬立即附和:“就是,老巫婆到处讲你们的坏话,说你们乱动别人的房子。” 齐夏哼了一声:“她还好意思说,她自己还不是白住着别人的房子!求柯爷爷的时候多可怜,说水退了马上就搬,水退多少天了都,还死赖着不走!” 许凌风笑笑:“这不正好,她儿子给我干活,她总该收敛点,嘴还会这么碎?” 齐夏正色:“那可不一定,有些人极品起来无下限的,说不定到时候她又说你工钱给少了,说你剥削她家刘海。” “爱说就说吧,反正伤不到我一根毫毛。”许凌风拍拍齐夏的肩,站起身,“都弄好了,来,我们看看能不能发电……顶顶小帅哥到干爹这里来,我们要发射火箭了,来,手按在这里,我们一起来按发射键,现在开始倒数,5,4,3,2,1,0……发射!” “哇,亮了,亮了!”“来电啦!”齐冬齐夏一起欢呼。 短暂的混乱过后,宋家又过上了有水有电的日子,因为汽油不多,除了宋隐,所有人都集中到客厅活动,尽量少开灯,取暖器刚买回家就成了摆设,怕顶顶着凉,在客厅里升了一个炉子,不过小家伙很好动,一点也不怕冷,呆在炉子边上的时间极少。 对了,风暴貌似把水厂也给弄坏了,不过损坏程度应该不严重,停水时间很短,只有五六个小时。 管道气却是一直没来,中午齐夏提议吃火锅,全票通过,许凌风还让齐夏把柯大爷和齐小冬也叫上来,人多吃火锅才热闹——他算是摸准了宋隐的脾气,这人除了书桌上那些高深莫测(莫名其妙?)的东西,对所有事情都不上心。 宋家没有专门的火锅桌子,不过今天青一色的男人,都不讲究,火炉上放口大锅,大家围坐在矮凳上涮火锅,至于菜盘什么的,都放在旁边桌子上,要吃什么自己起身拿。 宋家囤的东西多,尤其是许公子加盟以后,又买了很多鲜肉果蔬,用他的话说是“趁着有卖多买点,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卖”,以至于这顿火锅非常之丰盛。 别人还好,齐小冬却是难得吃到这么多好东西,吃到头也不抬,不过他终归只有八岁,没多久就撑不下了,又舍不得离开,坐在小板凳上听大人闲侃。 “昨天晚上那风真是……我算是海边长大的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风,听说老镇那边吹倒了几十间房子,有几家还是新修的,就是运气不好正好被风撞上了。唉,房子都倒了,里面的人就……”说起这种事情柯大爷就忍不住唉声叹气,“那些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许凌风上午出去了一趟,也听到一些消息:“1号楼那边有人舍不得汽车顶风出门,结果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在哪里。” 齐夏不屑:“蠢,汽车都吹得乱碰乱撞,他当他比汽车还牛?” “汽车算什么,连那边那个水塘都被吹干了。”齐小冬插嘴,想了想,又更正道,“也没全吹干,吹了一半,塘里还剩一半水。” 许凌风:“是全部吹跑了,你看到半塘水是因为水塘地势低,被吹跑的水又流回去一半。” “哦,这样子啊,”齐小冬似懂非懂地想了想,还是不能同意,“可是水塘里面为什么会有死人?难道是风把他吹走了,他又自个儿流回去了?” 所有人都乐了,他哥捂住脸,一副我家小孩怎么这么蠢的样子,只洛桑专注捞肉,完全不受影响。 洛桑自打醒来一直这样,每天都要睡很长时间,跟顶顶差不多。不睡觉的时候,人也是呆呆愣愣的,不是傻,就是对外界缺乏反应,你问他话他常常是听而不闻,好像记忆也出了岔子,问他以前的事情总是夹杂不清,好在顶顶很粘他,看得出来小家伙对他很熟悉,要不然宋隐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冒名顶替的了。 不过身体上他倒是恢复的极快,第二天就基本自理了,不需要别人操心。 宋隐大半心思都在自家儿子身上,三岁看老,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自家养了只熊崽子。小家伙被他抱在怀里,对面前的鸡蛋羹看都不待看一眼,却对火锅异常执着,一心想要扑过去抓盆,宋隐生怕他烫着,把小凳挪了又挪,一直挪到一米开外。 小家伙被他爹钳的死死的,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挣不开,不乐意了,回过头,指着火锅对他爹“呀”了一声,被他爹趁机灌了一勺鸡蛋,小家伙咂咂嘴,宋隐有惨痛教训,连忙拉起他胸前的围兜堵嘴…… 伺侯儿子吃完蛋羹,宋隐把小朋友放进学步车,小顶顶挺有意思,进了学步车也不离开,守着他爹,每过两三分钟就冲他爹“啊”一声,跟上了发条的小团子一样。 柯大爷摸不着头脑:“它这什么意思?” 宋家几个都在笑,许凌风笑道:“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见宋隐放下碗,小家伙明显加快频率,“啊啊啊”地叫开了,看他爹不搭理,干脆自己移动学步车歪歪扭扭费了老大的劲扭到大门前,举起小巴掌拍了几下门,然后回头看他爹:“呀!”看他爹依然没有反应,又举起小手拍几下门,再看回他爹,再“呀”一声…… 满屋子笑倒,宋隐也绷不住笑了,起身拿起他的小披风走到门口把小人儿抱起来,亲亲他的小脸蛋。 柯源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想要出去啊,这小人精……长大了怎么得了!” 许凌风看父子俩要出门,连忙放下碗跳起来:“等一等,我跟你们一起。” 宋隐这些天把家事杂事全部扔给齐夏和许凌风,自己全力以赴画符和修炼,连晨跑都停了,但每天午饭后带小顶顶下楼溜圈却是雷打不动。 说起溜圈就不得不夸夸小家伙,以前都是吃了午饭午睡,午觉睡醒再溜圈,自打连续两天发现午睡起来天就黑了溜圈也化为泡影之后,第三天他就死撑着不睡了,哼哼唧唧非要出门,再然后他就自个儿调整了生物钟,变成午饭后溜圈,溜完圈再午睡,让一干人等大为佩服。 第21章 混乱之始 宋隐抱着儿子来到广场。 军管以后这里就成了新区这边最大的社交场所,只因为这里的路灯比较集中,比起其它地方更亮一些。 昨天晚上一场风暴让整个广场变了样,满地的碎瓦片碎玻璃碎花盆,四处都是倒地折断的树木广告牌,上面还横七竖八胡乱躺着十来辆汽车,车身惨不忍睹,有一辆干脆四轮朝天……整一个垃圾场! 宋隐早有心理准备,他本来以为肯定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忽悠一把儿子就可以回家了。没想到广场上聚了好些人,主要是附近住户,还有十来个当兵的,正在清运垃圾,已经清理出广场一角近两百平米的地方,十多个小孩子正在上面玩耍。 许凌风二话没说加入到清扫队伍,宋隐独自抱着儿子过去。 一到地方顶顶小盆友就不愿意窝在爸爸怀里了,一个劲儿地踢着脚要下地,等到双脚一沾地面,又跌跌撞撞奔向他刚认识的小伙伴,一个长着长长睫毛大大眼睛的漂亮小姑娘。 宋隐哭笑不得,顶顶刚学走路没多久,现在还处于蹒跚学步阶段,没人提溜着走两步就摔跤,连忙用学步带绑好小家伙,牵着他走到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跟顶顶一般高,穿成一个小彩球,站的却稳稳当当,讲话更比顶顶利索好多,见到顶顶马上打招呼“弟弟弟弟”,她爸爸纠正她“是哥哥不是弟弟”,小丫头却固执得很:“弟弟啊!”…… 看两个小人儿你哝我喔地讲话,两个年轻爸爸相视而笑。 “宋先生你家是住六号楼?” “五号楼。” “看我这记性,昨天你讲过我就忘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有人受伤吗?” “还没有吧。”宋隐有点尴尬,他不但忘了对方的姓名,还连他们住几号楼都没记住。 无名氏爸爸叹口气:“我们四号楼也没有人受伤,不过窗子都给毁了,家里也……唉,万幸人没事。” …… 两人看着两宝无猜卿卿我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声音之大,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紧跟着又是一连两声巨响传过来,人们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即便五米之外即是沉沉雾气,但雾气之中,也隐隐有火光冲天。 “是爆炸!”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人群立即炸锅了,纷纷奔向自家孩子。 宋隐刚抱起顶顶,又转头看向广场的另一边——他听到了狗叫声。 声音不对! 宋隐反应奇快,一旦觉察不对劲,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又停下,冲四周乱糟糟的家长们大喊:“有危险,赶快找地方躲好!” 随即高速冲向广场西边,他记得那边有一溜还没开业的商店,跑出几步看到一个老人正在吃力地抱起孙子,想都没想,一矮身夹起孩子,脚不点地地冲出去。 其实不用宋隐喊话,即使没有听到狗叫声,不时传过来的爆炸声已经足以扰乱所有人的心神,只是惊惶之下大家都像无头苍蝇样乱作一团,听到他的喊声一下子找到主心骨,几个年轻一点反应快一点的马上跟上,危急之中人群的从众心理更加严重,片刻间演变成所有人都跟在他身后狂奔。 宋隐带着一条尾巴跑出一段路,人群这才听到狗叫声。狗叫声由远及近,来势极快,刚刚还只是隐隐约约,眨眼间汇成一片,听声音足足有上百条狗,叫声凶悍,来势汹汹,带着一股子狂燥劲儿,光听这叫声就知道绝非善类。 宋隐的目标是广场西边的一排商店,商店的卷帘门被风吹的七零八落,露出黑洞洞的橱窗,其中一家店门前面横着两辆汽车,汽车贴在墙上正好形成天然掩体,就目前这种状况,确实是最理想的藏身地。 但这排商店距他们还有十多米,十几米正常情况下不算远,一个成年男人几秒钟就可以冲到,但现在这十多米的路途上布满各种各样的障碍物,包括砸在地上碎成几块的广告牌,甚至还有一截防护拦,照看孩子的又都是些大婶大妈爷爷奶奶,速度跟不上不说,途中还有好几个人摔倒。 等到宋隐以障碍冲刺之势一马当先冲到商店门口,狗叫声已经近在耳侧,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在他身后响起。这个时候他也无暇它顾,以堪比一流运动员的敏捷度跃上汽车冲进商店,把两个孩子往墙边一放,随手打出一张符贴上墙,转身冲出商店。 从第一声惨叫响起,到宋隐冲进商店放下孩子又跑出商店,绝对不超过5秒钟。5秒钟,几个眨眼而已,外面已经是惨叫声不断,凄厉的叫喊声夹杂在震天样的狗叫声中惨烈无比。 宋隐是第一个冲进商店的,后面紧跟着顶顶小伙伴的爸爸,年轻男人抱着女儿跑到几乎断气,幸好冲在最前面的一拨野狗瞄上了跑在最后面的几个人,没有追过来,但他手上抱着个孩子,又没有宋隐一步上车一跃而过的本事,偏偏两辆汽车间的缝隙太小,无论如何也挤不过去,急的几乎发狂。 宋隐手撑前盖跳过汽车,回身一使力,帮男人爬上汽车,然后从地上抓起一张只剩两条脚的木凳,三两下暴力折散,一手一根凳子腿奔向不远处的老爷子。 老爷子五十出头,身体却出人意料的好,这会儿抱着孙子已经跑到离商店五六米的地方,却不幸被两条野狗追上,其中一条从背后一口咬住他的羽绒服,幸亏穿的厚,没有受伤。 宋隐赶上来狠狠一凳腿抽打在野狗腰上,然后两臂合力顺势一挑,野狗被他撂到一边。老爷子见到有人相助,精神大振,如有神助般大吼一声,一脚踹开另一条狗,连滚带爬冲向商店,连头都不敢回。 雾气里面传来“啪啪啪”的声响,应该是军人开枪了,只枪声稀稀落落,很快消失在狗叫声中。 与此同时,许凌风左右两臂各夹一个孩子自宋隐身边一闪而过,冲到商店前正好一脚踹开扑上来的恶狗,刚才被宋隐救下的老爷子这才得以把孩子递给汽车另一边的小姑娘爸爸。 “拿这个!” 小姑娘爸爸不知道打哪里弄来一根铁棍,他接过孩子后连忙把铁棍递给许凌风,许凌风把两个孩子往汽车前盖上一放,接过铁棍,回转身就是一棍子端端正正抽在狗头之上,力气之大,竟是一棍子直接把恶狗给爆头了! 什么时候我变这么厉害了?! 没时间诧异,许凌风拉开正要爬车的老爷子,提起腿一连两脚狠命踹在汽车的车头上,车头被他踹偏,缝隙终于大到可以让成年人侧身通过。 宋隐这时候正在救助一个中年妇女,刚才他看到女人被狗扑倒,一边惨叫一边掩住孩子,任凭两条狗在身上嘶咬,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把孩子死死护在身下。宋隐赶过去右手一棍戳瞎一条狗的左眼,紧跟着左手棍起,挑住扑上来的另外一只,一脚踹开…… 老实说宋隐的战斗力不弱,但今天这些狗全像是发了疯,力气惊人极其凶残不说,还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不论受多重的伤全都不要命地扑上来,一次又一次,不死不休。 又有一只野狗冲上来,转眼间变成以一敌三的局面,险象环生,好在他身上有符,野狗扑不到他身上,短时间内有惊无险。 没多久许凌风挟铁棍赶到,当头一棍子打死一只,又死命一棍抽断另一条的长腰,倾刻间两条疯狗丧失战斗力,宋隐抓住机会打断最后一条狗的后腿,许凌风趁机补上一棍,三条狗毙命。 直到此时,两个人才完全看清楚这些狗的模样——都是些成年大型犬,站直了有一米多高,却骨瘦如柴,全身斑秃,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毛,狗脸肿涨不堪,大块大块的肉瘤和血管裸露在外,再配上一双双血红的疯狂眼睛,既恐怖又恶心…… 宋隐从没见过疯狗,如果这会儿有人告诉他这些都是疯狗,他一点都不吃惊。 不过在这一刻,谁都无暇顾及是不是疯狗的问题,刚刚获救的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孩子拖着伤腿一瘸一拐拼了命地往商店那边奔跑,后背上衣服多了个大洞,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看看附近没有狗冲过来,女人暂时不会有危险,宋许二人奔向不远处的大战圈。 刚才宋隐那一嗓子起了作用,他喊过之后,正在清扫的大兵们立即奔了过来,剩下一群年轻人有一多半往家里跑,也有一些跟在大兵后面,现在这群人正把一些老人孩子围在当中,自己站在外圈与狗群大战。 大兵们刚开始有开枪,可五六米的可视距离完全发挥不出热武器的威力,只好把长枪当作棒棍用,正在跟几十条疯狗殊死拼杀,几乎人人带伤,却无人退缩,也无路可退。 宋许二人不敢贸然冲入战圈,他们只有两个人,一旦陷入狗群的围攻十有八九自身难保,好在附近有一辆越野车,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在车子旁边,一个前轮一个后轮同时出手把车身弄成侧翻,背靠越野车底盘大开杀戒…… 这是一场恶仗,疯狗好似没有痛感更没有恐惧感,凶残又顽强,不死不休,怎么杀都杀不完,许凌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抽死了多少条狗,很可能不到十分钟,但所有人都觉得起码过了大半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等到枪声又一次响起,每个人都处于崩溃边缘。 这一次的枪声跟最开始不一样,非常密集,枪声中癞斑狗迅速倒下,不是“一只只”倒下,是“一片一片”的倒下,惊心动魄,场面非常震憾,实打实的战地感觉……要不是大家都正被狗群团团围住,非在第一时间卧倒不可。 貌似所有人都还没有喘过气,枪声和狗叫声已经齐齐消失,广场上一片死寂,唯有狗尸成堆,血腥气浓到令人窒息,有人弯下腰开始呕吐。 片刻后,一群军人穿过雾气出现在视线中,这些军人身形高大装备精良,全都配戴着某种一看就很高端的特制眼镜,就算对军队再不熟悉,光看他们这身气势和装备,也猜得到必定是军中精英。 与此同时,广场上回荡起高音喇叭的喊话声: “危机已经解除,请大家暂时不要走动,原地休息,同时要小心狗尸,以防有疯狗重伤未死……” 第22章 新邻居(改错) 许凌风重重靠到越野车底盘上,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他现在精疲力竭,两条臂膀又酸又胀举都举不起来,如果可能他真的很想一屁股坐到地上,无奈到处都是狗血,穷讲究如他,宁肯累死也不要坐到满地的血污当中。 他把视线投向宋隐,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这人比他好太多了,这会儿还有闲暇盯着雾气出神——就算武器不同,凳子腿不可能像铁棍一样大开大合,但差这么多真的合理吗?! 宋隐感受到许凌风的视线,低声道:“不对劲……” 许凌风看向四周,没瞧见不对劲的地方,除了东边的雾气好似染上了一层极为浅淡的红色。 现在整个闲阳完全被一种很奇怪的“雾气”笼罩。说它奇怪是因为这东西不像浓雾,甚至都不像雾,就是空气中的某种不明物质,看得见,摸不着,却可以有效地隔绝视线,连宋隐都只能看到十米远,再过去,就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就算有灯光加持也不行。 现在情况也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本来是半透明的“雾气”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红,红色极为清浅,不仔细都看不太出来。 许凌风:“是老镇那边。” 确实是老镇方向,刚才爆炸声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老镇到底怎么了?不对,是闲阳他娘的到底怎么了? …… 许凌风猛地站直身,一把抓住宋隐:“顶顶呢,你把顶顶放哪儿了?” 顶顶?……顶顶! 宋隐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五颜六色炸开,拔腿狂奔。 顶顶一声不吭地坐在商店角落,存在感几乎为零,跟他平时的闹腾完全两个样。一直等到宋隐现身,小家伙才摇摇摆摆站起来,冲爸爸伸出手,嘴里还咿呀呀叫个不停。 宋隐几步跨过去抱起儿子,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腔。 大概是潜意识里认定顶顶身上有符不会有危险,他放下孩子的时候完全没有多想,当时只想着待在商店附近,救一个是一个,没想到一旦杀红了眼,他会忘了顶顶,忘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越跑越远…… 顶顶还这么小,连话都不会讲,他却把他一个人扔在商店里面……他算什么狗屁父亲! 宋隐抱紧儿子,心里默默说着对不起,顶顶伏在爸爸肩上,小狗样一抽一抽哭起来:“呜,pa呜……”委屈到不行。 商店里有好几个孩子,原本都傻愣愣一声不吭的,给他一带,一下子全部哇哇大哭。 许凌风松了口气,只顾着救别人家的孩子却把自家小孩儿弄丢了什么的,想想都……靠,想都没法想啊! 对于闲阳人来说,11月23日,是一个黑色灾难日。 整整一晚上的超强风,无数房屋受损甚至被彻底摧毁。风暴过后,煤气管道爆炸,老镇半个镇子陷入火海,伤亡无数。与此同时,新区遭受疯狗群袭击,八名一至四岁的小孩子被咬死咬伤,成年人当场死亡6人伤21,其后伤重不治又7人,十名军人全部带伤,其中重伤两人,经救治幸免于难。 而这一天,还没有结束。 事发后,宋隐等人被带到七里坡救灾办,没受伤的抽血观察,有伤口的接受治疗。 七里坡宋隐不熟悉,只知道这里是新区的最边缘,入住率比他那边还要惨,十几栋楼建到一半就赶上三四线城市房价爆跌,总共也没能卖出去几套,被本地人戏称为“闲阳鬼域”。不过现在这个“鬼域”已经面目全非了,十几栋住宅楼全部被政府征用,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军牌车辆进进出出,繁忙异常,楼与楼之间甚至还拉起了一道道铁丝网,跟高速路上的那些岗亭电网简易房连成一片,完全就是一个兵营。 想想昨天晚上那么可怕的暴风,看上去一推就倒的简易房竟然安然无恙,已经很难用一个“好运气”来解释了。 宋隐他们被带到一幢楼房的底层,门口贴着红十字标记,应该是一处临时医疗所。 进去后发现底层所有窗户全部堵死,除开承重墙外的每一道墙壁上都开了门,单元内部的各个房间全部相通,就是不知道单元与单元之间是不是也有门相通。 很快有医生进来,解释说带他们到这里一来是为了了解当时情况,二来,也是为他们检查身体。根据医生的科普,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动物感染的先例,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E病毒只会在人群中传播(闲阳封镇的罪魁已经被正式命名为E病毒),但刚才的检测结果却发现这次袭击人群的疯狗全都携带E病毒,他们需要弄清楚疯狗感染上病毒是自然原因还是其它原因,更需要弄清楚接触过疯狗的人会不会因此感染上病毒。所以,不论身上有没有伤口,所有人都必须抽血化验并观察四个小时后才准许离开。 听医生讲完大家都木愣愣地呆坐着,连几个大妈都不例外,大概是今天的经历太过惊悚,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再没有精力去闹腾甚至是去思考。 两个医生收拾好物品,默默离开。 宋隐视线转向身侧:“你怎么也在?” 这个人是秦渭,事发时他完全没有看到秦渭,不过想想当时那种情况,看不到也挺正常。 “哎,这就是缘份啊。”秦渭叹气,抖抖嗦嗦地点烟。他还是穿了件军大衣,胳膊下夹了一根棒球棍,棍子上的血迹弄到衣服上也浑不在意,不过现在他浑身上下五彩缤纷,确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许凌风本来还在惊讶于这两个人竟然是旧识,听了他的缘份论,满脸黑线。 秦渭点完烟甩甩手臂:“靠,累死老子了,那些疯狗是不是都他娘的吃了激素,力气那么大?” 宋隐还在疑惑:“你不是住别墅区吗?” 住别墅区的怎么会大老远地跑去广场打狗?这个人到底闲的有多蛋痛? 秦渭嘿嘿一笑,指指围坐在旁边的几个花样年华:“我这不是带他们出来学雷锋嘛,谁知道会遇上这种事。” 然后贱手戳戳顶顶的小脸:“你儿子?” 宋隐无语,看这人又要伸爪,连忙把孩子换到左手,顶顶哭了好一阵才睡着,一直睡的不踏实,梦里都在哼哼,让这人的贱爪子弄醒又该哭了。 秦渭收回手,心里面自觉挺受伤的,他其实蛮喜欢小孩子的,可惜小孩子都不喜欢他,还连小孩子的爹妈都不喜欢他。 —— 从医疗所出来天色已然黑尽,大概是今天的乱子够多,从七里坡到宋隐家这一段十来里路居然没有清理完毕,汽车只开到一半,余下的路只能步行。 路上很萧索,没有星光,没有路灯,只有两旁住宅楼里漏出来的点点烛火,远远看去跟鬼火差不多。 大风过后闲阳遭遇又一次强降温,阵阵寒风吹的人直想缩回娘胎里去,他们这一群年轻人却很兴奋,有几个精力过剩的,甚至借着头灯和手电的光束在各色“路障”间跳来蹦去。 “那个叶少校好帅……” “冯营长也不错,那身军装一穿,啧啧……” “你们说真的会发枪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哇哈哈哈,枪一上手,天下我有,看以后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惹大爷……” …… 秦渭看这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不是发花痴就是想惹事,忍无可忍:“你们合适点啊,政府组建巡防队是为了配合警方维持治安,不是让你们泡帅哥当大佬去的。” 几个男青年一阵嘻笑,两个女孩子却完全不买自家老板的账,“切”了一声,有一个甚至回嘴说“老板你自己还不在泡帅哥,州官可以放火,百姓不能点灯啊”,一群人哈哈大笑。 下午抽过血,有工作人员带他们上到二楼会议室,两个年轻军官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刚开始大家心里面都在打鼓,尤其是身上带了伤的,生怕是自己检测结果不好染上了E病毒,甚至有人脑补起军人要把他们带走做实验什么的。 没想到是天大一个好消息,闲阳准备组建一支民间武装,有点像联防辅警,不过这一次是由军队进行正规训练,训练完毕这只武装将成为特警下面的一个分队,协助维护闲阳治安,而他们这些人,因为在疯狗袭击中的优异表现,被两个教官看中了。 都是些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精力旺盛,疯狗出现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逃走,武力值暂且不论,胆子那是个顶个的大,尤其是在得知叶建冯文成两个教官都是特种兵出生,而且还会发给他们真枪实弹之后,彻底炸锅了,兴奋劲儿持续到现在都还没有降温。 走到小区大门,宋隐许凌风正要跟秦渭一行人道别,没想到秦渭紧紧身上的军大衣,很顺溜地一拐弯,领着五男二女七个手下抢先一步进了大门。 看到宋许不解的目光,秦渭指指不远处:“我搬家了,就住7号楼,这几个孤男寡女死活要赖上来,也跟我一起搬过来了,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呵。”语气中的嘚瑟掩都掩不住。 宋隐愕然,许凌风差点没一声饿草:七号楼?那不就在他们背后?跟五号楼隔了一条窄窄的小区车道,直线距离绝对不超过六米! 秦渭对这二人的表现表示满意,继续挑战许凌风的心脏承受能力:“我也住五楼,跟你们很近,早就讲过这是缘份吧,你们还不信,你看我们昨天才搬进来,今天就遇到疯狗和你们……” 靠,疯狗跟我们有个毛球关系! 第23章 走进楼道许凌风还在想,土匪秦放着好好的别墅不住,搬他们大杂院来干什么?难道是…… 瞄一眼前面的宋隐,觉得自己实在想多了。 不过宋隐今天一直都不太对劲,给人一种绷紧了的感觉,看他对秦渭平平淡淡的样子,应该不是因为秦渭。 那是为了什么? 这时候许凌风心里猛然一紧,脚下一停,伸出手想要去拉宋隐又生生缩回。 宋隐却似感觉到了,回转身。 黑暗中许凌风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开口:“要不我来抱顶顶,你好开门?” “不用,好不容易才哄睡。”宋隐转回身继续爬楼梯。 许凌风叹气:“还是考虑不周,当时应该在铁门上装个门铃,现在就不用我们自己开门了,多省事儿。” 说话间二人上到五楼,楼梯间现在多了一道铁栅门,宋隐一手抱顶顶,一手拿钥匙开门,门打开了,手电却不慎滑落地上,一路滚到门道中央,许凌风连忙去捡。 闲阳仍处于大停电中,宋家有发电机,但门前公用地带的照明灯没有接上自备电源,这会儿整个楼梯间只有手电的那一束光源。 黑暗中许凌风躬腰作势去捡手电,身形却猛地爆起,用整个身体的重量狠狠撞上邻家大门,大门被直接拍到墙上,闷响和惨叫几乎同时响起,紧跟着有重物落到地上,“啪”的一声,火星子擦着身体一闪而过……好险,只差两寸! 竟然是把枪! 还走火了…… 许凌风顿时一身冷汗,一个翻滚滚回门道。 “快跑,他……” 话没说完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顶棚上,黑暗中火星子清晰可见,枪声不大,想必装了消音器。 紧跟着自房里走出一个女人,举着枪冷冷道:“不想死就都给我站好。” 许凌风和宋隐都老实了。 二人被几个壮汉推搡着进到自家大门,餐厅里坐着两个生面孔,生面孔的脚边,是胶带封口捆成粽子的几个人:齐夏、洛桑、柯大爷,还有齐冬,每个人都带伤,齐夏最惨,差点都没认出来。 一网打尽了啊,这是。 —— 壮汉把宋隐推进客厅,又伸出手想要去抓他怀里的小顶顶,一直很配合的宋隐不干了,提起腿狠狠一脚踹在壮汉肚子上。 他这一脚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也一百八五的大汉被他踹的一连后退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到茶几上,把茶几都给坐碎了。 倾刻间所有绑匪看向宋隐,女匪徒黑着脸用枪口对准他:“你找死……” 许凌风趁机转身,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抢夺绑匪手上的枪。 不过他没能坚持到下一秒——就在这一秒,女匪话音未落,许凌风身体转到一半,骤然间光亮大盛,耀眼的白炽光突然而至,眩目之极,猛然间塞满整个客厅,亮度之强,足以闪瞎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就像有人投掷了一枚闪光弹。 正盯着宋隐的几个人最惨,在他们的感知中光线如同有了实质,针芒般射进眼睛,又细又密,直接从眼睛一口气钻进大脑……一时间痛到泪流满面,情况最糟的几个甚至蹲到地上,抱着脑袋放声哀号。 强光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前后不过几秒钟,但几秒钟已经足够,所有人丧失战斗力——所有人,不分敌我,包括视线没有正对上的许凌风都头晕目眩,几欲呕吐,别说动手,能站直了就不错。 宋隐自个儿也有点发怔,虽然书上有介绍,但看一百遍书不抵实战一次,没想到万花幻符竟是如此凶残。 这还只是最简单的入门类幻符! 看了屋子里的各种反应,宋隐赶快压下心头那点意外,抱着顶顶横扫客厅,收缴到手枪两把砍刀匕首各三只并铁棍两根…… 一刻钟后,略略检查完几个人的伤势,宋隐握着枪坐到沙发上盯着一伙匪徒,霸气十足,如果忽略掉他怀里那个小奶娃的话。 “先说断,后不乱,你们都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有谁胆敢乱动一下,我绝对嘣他一枪子。” 没有人怀疑宋隐的行动力,连许凌风都毫不怀疑宋隐真的会开枪,这小子平时看着像个无害良民,但此刻明显动了真怒,别看他声音还算平和,但他的眼神骗不了人,那绝对是一个肉食动物看着猎物时的冷血眼神。 这个样子的宋隐,很陌生,却不得不说,很带劲! …… 许凌风顶着一双刺痛的兔子眼犯花痴,觉得自己简直了…… 原来中午吃过午饭,宋隐抱着小顶顶出门溜圈之后,柯大爷也带着齐冬回家。此后不久,广场上响起疯狂的狗叫声,声音之大,连一直木愣愣的洛桑都注意到了,拎了铁棍要出门查看。 齐夏哪敢放他一个人出门,他这个样子出去了还能不能回来都成问题,连忙脚跟脚追出来。没想到刚下到二楼就发现一伙人正在偷偷摸进楼,看这伙人来者不善还都带着长刀短棍,估摸了一下自觉不是对手,连忙拖着洛桑返回家锁死房门。 这伙人果然是冲着宋家来的,齐夏本来想宋家大门足够坚固,完全可以龟缩在屋子里想办法传消息,等待救援,没想到他们有楼梯间铁栅门的钥匙,而且一进楼就抓了齐冬和柯大爷,试了下没骗开房门马上用齐冬的性命进行威胁,齐冬手臂上刚被开了一道口子齐夏就投降了,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这帮人进屋后一面搜查房子,一面刑讯逼供齐夏,看样子他们是在找一件东西,并且认定那东西就在齐夏身上。 齐夏却一口咬定不关自己事,从头到尾一直都在喊冤枉,说那天晚上他确实去了水坑那边的工棚,但他只拿了奶粉和纸尿布,压根没看见任何人,活的死的都没见到,更不可能从死人身上拿东西。 后来那帮人没在房间里搜出东西,决定把人带回去慢慢审,齐夏却在那时受刑不过改口说东西确实是被他拿了,但是不在身边,让他藏到小顶顶披风上的那个兜帽里面了。 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场恶斗。 至于许凌风为什么会起疑心?很简单,是因为柯大爷。 柯大爷是个很敬业的门房,但凡有人出入总会出来看一眼,他跟宋家关系好,见到宋隐许凌风必定会打声招呼。但今天二楼柯大爷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晚上六点半,绝不可能睡觉,许凌风因此生疑。 宋隐的观察能力不强,但他对于危险的直觉向来敏锐,况且许凌风几句话都在递消息,说什么“应该在铁门上装个门铃”,铁栅门上不只有门铃,还是个很先进的监控门铃,这么明显的暗示他都听不出来那就真成猪脑子了。 所以,他二人一路上都是十二分的小心,发现邻居大门留了一道门缝之后,宋隐果断“没拿住”手电,给许凌风提供机会,他们本来想打一个出其不意的快速反击,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有枪! 本朝严控枪支,想不到也正常,但后果却严重之极,差一点血溅当场。 第24章 惊惶 “宋哥,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对不起宋哥……他们打我也就算了,可他们还打小冬,我没有办法,真的没办法,只能乱讲……对不起……” 几个人身上都带了伤,齐夏最惨,鼻青脸肿,两根手指头被掰断,浑身上下各种伤痕,看他右臂摇甩甩挂在肩上,都不知道是脱臼不是骨折,还给打瘸了一条腿,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残疾。 惨成这样,他还非要踉踉跄跄挣扎着走过到宋隐跟前道谦。 “对不起?!你想过后果吗,这帮疯狗找不到东西会怎么办?”顶顶还这么小,他们会怎么对付他?会怎么对付我?! 听到齐夏祸水东引的时候宋隐不是不生气,但看到他这副惨样,拳头却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 齐夏心中愧疚,给他训的头都抬不起,可除了讲“对不起”他又做什么。 “对不起宋哥,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说我没拿,他们就是不相信,怎么讲都不听,非要让我把东西交出来。可我本来就没有拿,我连是个啥东西都不知道,我拿什么交出来?……他们打死我也就算了,只怪我命不好,为了几包奶粉惹出这么大一个祸事,可他们还打小冬,他们会打死他的……对不起,宋哥,真的对不起……”说到最后声泪俱下,竟是拖着残腿要给宋隐下跪。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起来,你个男人有点骨头好不好,动不动就哭,还下跪,你弟在那儿看着呢,你想让他以后也跟你学?”许凌风连忙把他拎起来交给柯大爷,尽可能地不要碰到他的伤口。 “你宋哥也没有真的怪你,不然早把你扔出去了,是不是?”说完给宋隐递了一个眼色。 宋隐没着声,怎么可能不怪,只是他已经这个样子了,还能怎样。 然后,许凌风拿了顶顶的小披风走到女绑匪面前,单膝点地半跪在她身边,把兜帽里里外外翻给她看,语重心长:“看清楚了哈,这里面没东西,什么都没有,这么软,就算一根针都藏不住……现在你知道刑训逼供的可怕后果了吧?” 画面有点搞笑,女匪其实长的挺清秀,还很年轻,介于女孩儿与女人之间,只这会儿被绑了手脚扔在地上,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泪珠儿不断,萎顿不堪。不过许凌风也不比她好多少,顶着一双兔子眼跟她轻声解释,神情温和认真,单膝着地的样子也蛮养眼,这二人看起来就像一对苦哈哈的同命鸳鸯。 不过下一刻,许公子就翻脸了,站起身躬下腰,噼噼啪啪一连扇了女人七八个耳光,女人秀气的脸蛋立时肿成馒头,可见出手之狠,一点都没怜香惜玉。 然后他指着一帮人破口大骂:“把一个没成年的初中生往死里打,掰指头,用火碳烫……你们还是半点人性吗?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你们当自己是谁?有枪有拳头很了不起啊?想揍谁就揍谁?杀人放火都由你们说了算?……看清楚了,拳头谁没有,老子没枪一样揍死你!” 一脚把旁边壮汉踹翻。 齐小冬本来一直缩在柯大爷身后,他身上的伤不重,胳膊上几道口子已经止血,但他刚满八岁,明显被吓到了,估计这会儿连脑子都一团浆糊。 也不知道许凌风的哪句话点了火,就见他突然从地上捡起一棍铁棍,冲到一个壮汉面前,一棍接一棍,敲在壮汉身上:“让你打我哥!让你打我哥!……”眼睛里面充满了邪火——事发后柯大爷一直竭力护着他,除了呼呼大睡的小顶顶,强光对他的影响最小。 无论如何愤怒,终究只是个八岁的孩子,铁棍又沉,他举起都吃力,更不要说准头了,一连敲下三棍,敌人看起来还是毫毛无损的样子。 本来许凌风还想出手制止,看到这个结果也就由他去了,小孩子也是需要发泄的,今天的事情不发泄出来很可能留下祸根。 哪晓得前面三棍都是儿童游戏,第四棍小孩子突然发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齐小冬突然变身成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当他第四次举起铁棒,一双手又稳又直,夹带着所有的不甘和怒火,重重击下,铁棒上竟然带出了风声…… 这哪里是一个八岁小孩的力道?十六岁都不一定有这份力气! 许凌风大惊,想要阻止已是不及,眼睁睁看着铁棍落下去。 壮汉这会儿头痛欲裂,齐东刚才那几下力道有限准头更有限,挨了也就挨了,比起头痛这几棍不值一提,但是这次来势太猛了,一听到风声他就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不躲不行。可惜躲也躲不开,齐冬这一棍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十分惊人,“嘣”,铁棍狠狠落在壮汉头上…… 头、破、血、流! 所有人都看呆了。 “咚”,棍子落到地上,齐冬愣愣地看着壮汉栽倒在地。 “小冬不怕!” “小冬过来,到柯爷爷这里来!” 齐夏柯源同时出声,柯源的伤比齐夏轻很多,赶忙抢上前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抱住他,同时阻断他看向壮汉的视线。 宋隐揉揉太阳穴,对许凌风道:“报警吧。” 今天这事儿闹大发了,兜不住,再说好几个人都需要送医院,除了报警他别无选择,哪怕“闪光弹”无法解释。 齐小冬听到“报警”哆嗦了一下,柯大爷连忙安慰他:“不怕,不怕,不是我们小冬的错,他们是坏人,宋大哥报警是让警察来抓他们……”柯源突然闭嘴,目光惊疑地自众人身上扫过。 其他人也在左顾右盼,因为他们的脚下正在颤动,震感不强,却实实在在,持续了七八秒才停下,“地震”两个字如鲠在喉,却没有人愿意讲出来。 片刻后,震动再起,这一次更加明显,四周都在晃动的感觉,楼下终于有人大吼一声:“地震啦!” 凌乱的脚步声四起。 那是什么? 宋隐却突然站起身看向窗外。 窗外仍旧漆黑一片,但漆黑中却多出一道光源,看上去很像是一条灰蒙蒙的光带,准确的说,应该是一道光柱,因为直径太小,距离又过远,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成了一条二指宽的“带子”。光带来自天际,笔直地落到老镇那边,光亮度非常微弱,发着一种暗淡的灰色微光,很不起眼,如果不是现在的闲阳黑成一团化解不开的墨,很可能都不会被发现。 宋隐很荒谬地联想到了电筒,就像有人站在天外冲地球按下了一把超级电筒的开关,电筒光破开黑暗正巧落在闲阳镇。 又是一阵晃动,许凌风大喊一声“都到厕所去”,宋隐回神。 除非整个地面沉入地下,一般的地震对宋隐的威胁不大,不过他也不可能跟人讲“我是符师有我在这里很安全你们都不要害怕”,于是也抱着顶顶往客厅的洗手间走去。 许凌风看他慢吞吞的,急了,拽着他往前走。 混乱中女绑匪悄悄甩开身上的绑绳,偷偷起身,然后猛然发动,一手拖着一个手下奔向大门,速度快的惊人。 许凌风听见声音即刻转身射击,都没用瞄准,没看到结果只听到一个男匪惨叫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许凌风放弃了追击——这女人他交过手,不是今天,是那天在山路上,他对女人的身手记忆犹新,并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把人捉回来。 何况现在正在地震。 大地又一次震动,这次震动比前几次剧烈得多,宋家的柜门被震的开开合合,噼噼啪啪一通乱响。楼梯间里充斥起各种各样的声响,哭的,叫的,又哭又叫的,什么声音都有,楼层低又跑的快的,已经冲到楼外。 女人拖着两个手下冲出宋家后直奔对面邻居家,进屋后割断绑绳,当中一人大腿被子弹擦伤,并不碍事,简单包扎后奔上阳台。退路早已经准备好,三个人顺着阳台上的粗绳飞快地滑下去,女人走在最后。 楼下现在已经是人声鼎沸,只她双脚刚刚踩到地面,双手还没来得及松开绳子,竟又脚蹬墙面攀着绳子玩儿命样地爬了回来,速度绝对不比她滑下去的时候慢! 同一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骇之极的女人尖叫,这声尖叫就像一个号角,不到一个眨眼,尖叫声汇成一片,男人女人都有,紧接着尖叫中夹杂进惨叫,一声又一声,非常短促,叫声刚起又戛然而止,就像嘴刚张开就被人堵住了一样 …… 脚步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已经不能用凌乱来形容,尖叫,哭喊,谩骂,奔跑,冲撞,践踏……人群就象集体发了狂,混乱不堪。 不少人涌回楼道,跑进五单元的人中有两个好似无论如何都关不上自己的嘴,狂乱中一路尖叫着往上冲…… 恐慌像杂草一样,自楼下迅速蔓延而上。 没有人意识到“地震”已经停止。 第25章 惊魂 尖叫声刚起,宋隐即被一种突然而至的毛骨悚然抓住,只觉得心脏缩作一团,恐惧感几乎让他整个人都要窒息掉,但同时心里也生出一种“终于来了”的诡异解脱感,就好像他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 想都没想,把顶顶往洛桑怀里一塞,胡乱抓了一个瓶子冲出洗手间,瓶子出手,节能灯被砸个粉碎,客厅里只剩下小火炉的微弱亮光。 紧跟着他用快要飞起来的速度冲到楼梯口,锁死铁栅门后狂奔回屋,“啪啪”两声一连锁死两道大门,然后马不停蹄冲回客厅,把小火炉拎到阳台,“啪”的一下倒扣在地。接下去,他做了个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举动:他把没能逃走的三个匪徒全部扔到阳台上,干净利落回身落锁,阳台铁门被锁死。 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30秒钟! 与此同时,许凌风自天台奔下,天台上发电机的声音消失。 不得不说,默契这东西非常奇妙,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有的人相处了一辈子都不见得会有,而他们仅仅相识十天,就有了别人求不来的心有灵犀,楼道里的突然出击是如此,这会儿关灯关门关发电机也是如此。 屋子里陷入到不渗一丝杂质的纯黑当中,一颗红色信号弹正好在此时升空,于半空中炸开。 “是秦渭。”宋隐看向窗外,讲的很笃定,信号弹发自七号楼,而秦渭开了家野外生存俱乐部,不是他还能有谁。 许凌风沉默两秒,其后小声道:“下面有个东西。”接着又补充,“是个大家伙。” 可惜他没看清——距离太远,天又太黑,只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飞快地移动,如果不是很多人带了手电,他连黑影都看不到一丝。 这时候人群已经用破记录的速度冲上四楼,来到五楼入口才发现多了一道铁栅门,而且这道铁门还该死的被人锁死了! 当先几个人只觉得所有希望破灭,一时间狂性大发,这种竭斯底里即刻蔓延成灾,一群人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喊,一边疯狂地摇门拍门。 宋隐听的直想揍人,他刚才锁门,纯粹是危急关头的本能反应,完全没料到人群在恐惧到极点的情况下会彻底尚失理智——在楼梯间装铁门的只有他们这一个单元,现在他们这里的声音最响最大,这些人的疯狂举动只会让大家死的更快。 要做最坏打算! 宋隐把挤在洗手间门边的老孺伤残全部推进门里,许凌风打开手电,看到他从身上掏出一大把东西,全都是用黄纸叠成的小三角,真的是“小”三角,边长不到两公分,跟姆指头大小的蚕豆差不多大,还没蚕豆厚实。 宋隐指间一动,手上两个“小三角”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把小三角往顶顶洛桑身上各塞了一个,又随手往墙上一拍,一张黄色符纸赫然入目。 然后,他看向许凌风:“你会打枪。”不是问句,是陈述。 许凌风愣了下:“会一点。”好吧,其实不只一点…… 宋隐抽出后腰上的手枪:“帮我看看保险是不是打开了,扣下这个扳机应该就可以开火了吧?” “……” (+~~+)~ 感情你根本不会开枪啊?刚才那么酷那么炫只是摆出来吓唬人的?! 许凌风脸上精彩极了。 楼梯间这会儿已经乱作一团。 无论何时,总有几个理智未失的,狭窄的楼梯上响起一个男人气极败坏的声音:“都他妈住嘴!”另一个人也在愤怒地大叫:“都不准摇门,你们他妈的是想把怪物引过来吗!” 不幸的是,有些人已经陷入颠狂状态,摇门砸门仍在进行,尖叫声依然持续不断,幸而反应过来的也不少,几个声音同时大喊“我们全都要被他们害死”“不能让他们再摇了”“快把他们打昏”“都打昏,把他们都打昏”…… 片刻过后,各种声音消失,楼道终于恢复平静。 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楼外已经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哭声喊声,所有人类的声音通通消失,耳朵里只剩下风的声音,仿佛外面那些人全部都在寒风的安抚下陷入沉睡。 而另一个奇怪的窸窣声却一下子变的清晰无比,最让人抓狂的是:这个声音,正在朝着他们靠近! 那应该是一种摩擦引发的声音,但是又少了刺耳的尖锐感,就像摩擦的一方包裹在非常柔软的布料或者皮子里面。不过,作为一种摩擦声,它貌似也太“大片”了,仅凭声音,就能感觉到摩擦的接触面非常大,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那种摩擦…… 要问他们为什么听的这么清楚? 只因为摩擦的一方正是他们所处的大楼的外墙! 有什么东西正自外墙上摩娑而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且,这东西块头惊人! 黑暗可以为听力加持,也可以把恐惧无限扩大,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这个声音,一动也不敢动,宋隐一点都不怀疑,只要最后一根稻草,这些貌似镇定的人们就会彻底崩溃。 必须把它引开! “从现在开始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一刻钟内不会有事。”宋隐交待完众人,又往许凌风手上塞了一个小三角,“危急关头扔出去,可能会救你们一命。” 说完话转身要走,被许凌风一把抓住:“你什么意思?一刻钟以后怎么办?” 宋隐抽出手臂,淡淡道:“一刻钟内我没回来,我们今天全得死这儿。” 其后果断消失在黑暗中,紧接着通往天台的楼梯上响起他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许凌风沉默片刻,然后把“小三角”往洛桑手里一塞,追了上去。 宋家楼梯的出口在阳光房里面,宋隐摸上天台后没敢靠怪物太近,他站在阳光房的大门旁边,目光越过天台边沿的安全围栏观察起四周。 整个住宅楼,不对,应该是整个住宅区现在安静的象一座坟墓,听不到一丁点活人的声音。 死寂当中,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逼近五楼,听上去声音的制造者一点都不急,但它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哪怕慢悠悠地在大楼外墙上晃荡了半分钟,方向始终没变,锁定的目标一直都是宋隐他们的五楼。 黑暗中宋隐感知全开。感谢这些天异常浓厚的元气,他苦修的效果非常显著,识海几近成形,虽然不可能象传说中那些强大的修士一样放出真正的神识,但感知却比以前提高了整整两倍,他现在已经可以锁定五十米以内的任何目标,哪怕他跟目标之间存在着障碍物。不过这个技能非常消耗气元,他也不敢随意使用。 宋隐很快用感知找到了那个正在移动的“大家伙”,可惜感知终归不是神识,他能感知到的只是它的大致形态和轮廓。在他的感知当中,这个正在靠近他家的怪物身长约有六米,身宽在一米左右,体型可说是少见的庞大,而且它体内还有一团淡淡的绿色莹光,光团很小,只有一颗花生米大小。 宋隐用见了鬼的目光“注视”着那团莹光,哪怕现在突然一只活恐龙站到面前,都不可能让他更加惊骇——他的感知绝对不会弄错,那个光团肯定是元气! 这么大的个头,却行动敏捷,会爬树会爬墙,还自带元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元兽”?! 因为身体中拥有元气,所以叫作元兽,又叫元凶兽——这是“逆转九环天”中那些闲书笔记中关于“元兽”的记载,宋隐一直都把它们当作“异闻录”来读,没想到今生今世有幸亲眼看到一只…… 可是除了元兽,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种生物会在身体中储存元气,修士除外。 宋隐强压下心头的惊滔骇浪,竭力在记忆中搜寻起关于元兽的只言片语,这时候却听到楼梯口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只把他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忙听音辨位,伸出手一把拽了许凌风过来,出符引符,弹指间敛息符贴到许凌风身上,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这下好了,他身上统共四张敛息符,全部用光了! 四周黑咕隆咚,许凌风连宋隐都看不清,更不要说他的手势了,但他却非常神奇地领会到了宋隐的意思,即刻屏声静气就着胳膊被抓住的姿式一动不动地站在阳光屋门边,万分紧张地盯着玻璃外面……好吧,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 怪物此刻已经来到他们阳台下方,它本来的目标很可能是楼梯间的那些人,但宋隐许凌风的这番拉扯显然引发了它的好奇心,它先是抬起头往天台方向看了看,然后坚定地一路往上,直至把脑袋伸出天台。如果宋隐这会儿拥有神识而不仅仅是感知,他就会看到怪兽脸(?)上满满的“疑惑”神情:刚才那个美味的气味呢?肿么不见啦? 宋隐可以通过感知“看到”怪物和怪物身上的那团绿光,许凌风什么都看不见,但黑暗让他的听觉异常灵敏,听着不远处怪物弄出来的种种声响,他甚至觉得他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它的息气,仿佛怪物的视线已经透过玻璃落到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买一厢豆腐一头撞死在上面:你说他没事弄个玻璃阳光屋做什么?砖墙有什么不好?这就是传说中的不作不死吗?! 最最让人崩溃的是,怪物伸了半个脑袋出天台,然后,它就那么死不要脸地贴那儿……不、动、了! 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黑暗中,一个看不到模样的庞然大物肚子贴在自家阳台护拦上脑袋托在自家墙头看星星什么的…… 画面太美,简直不忍卒看啊! 第26章 惊心动魄 不只是天台上的宋隐许凌风,此刻五号楼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大气不敢出,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这鬼东西赶快离开。 但它明显没有接收到来自人类的良好愿望,大概是没在天台上发现美味食物,又或者是天上木星星一点都不好玩,也可能是觉着宋家的防护栏质感还不错,片刻过后,它竟然在防护栏上掉了一个个儿,变竖为横,把脑袋伸向楼梯间那边:这里面有很多点心,虽然不够美味,但胜在数量足! 宋隐感知到它用嘴尖敲了敲墙壁,在它的嘴下水泥砖墙跟豆腐差不多,“轰”的一声,墙上多出一个窟窿,尖叫声再起,短促的惨叫紧随其后,楼梯间又一次陷入混乱,这一次更加彻底更加血腥,连宋隐他们身在天台都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这个样子不行,顶顶会被吵醒的! 宋隐开始冒汗,敛息符可保佩带者一刻钟内不被发现,前提是处于昏暗之中而他自己又没有弄出任何声响,大人还好,顶顶他可不敢保证。何况如果真的是元兽,一旦它开始攻击房子,洗手间墙上那张安宅符估计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住,齐夏他们身上没符,即刻就会成为攻击对象 ……那么强的压力,顶顶怎么可能不醒? 想不会会那东西都不成了! 宋隐总共画了八张敛息符,四张放在逆转九环天里面,身上只带了四张,顶顶洛桑各一张,他自己用了一张,最后一张给了许凌风,现在怎么办? 理论上讲,他可以突然出击然后马上停下一切活动,只要没被怪兽当场逮住,敛息符仍然有效,就象他刚才拽许凌风那样。但是,出手攻击不同于拽许凌风,怪兽挨了打没可能还那么慢慢吞吞,只怕即刻就会锁定他这个偷袭者,哪怕只被锁定一秒钟,藏身方位也暴露了,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听着下面惊天动地好似马上就要震塌一栋楼的混乱,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宋隐一咬牙,正要动手,却突地看向邻家天台,那里出现了很细碎的声响,一个人影从屋子里摸上来,借着一束微弱的手电光蹑手蹑脚地走向天台的另外一边,看样子是想从那边逃走。 电光火石间,宋隐猛地放开许凌风,许凌风还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他已经完全凭着记忆跃上天台边沿的安全围栏,举枪射击,目标:那个绿色的小小气团! 按完扳机立时一个后仰,倒下围栏,竟是连射没射中都没敢看。 许凌风听见声音连忙一步抢上伸出手臂,正好托住他的后背,而宋隐的双脚此时还蹬在围栏上,然后,两个人就着这么一个非常别扭的高难度姿式,速冻成雕像,僵直不动了。 怪物这时候已经“哧溜”一下上到阳光屋的屋顶上,别看刚才它慢吞吞地在墙上种蘑菇,那是它心情好,这会儿莫名其妙挨了一下,虽没受伤,但打在脑袋上还是蛮痛的,怒火熊熊。实际上它已经发现了偷袭者,不过上来后立刻被一只疯狂跑路的小爬虫夺去注意力,正好偷袭者的气息突然消失,怪物脑袋虽大,脑容量显然不够,立时把小爬虫和偷袭者混为一谈。 哇,打了我你还想跑! “嗖”的一下,庞大的身体一滑而过,带起一股腥臭的疾风,冒充雕像的许凌风觉得自己没被吓昏实在应该点个赞。 奔跑的小爬虫这时候已经化身女飞人,她本来准备悄悄摸到天台边,用抓钉逃到旁边六号楼去,但枪声一起就知道事情要糟,顿时玩儿命奔逃,此刻她已经冲到天台边沿,走投无路的时候人的潜能仿佛无穷无尽,借着这一路的冲刺她毅然绝然地飞身而起,扑向五米开外的六号楼…… 她的速度绝对惊人,但那是跟人类比,怪兽面前完全不够看,她刚起跳怪兽就已经滑到她身后,人压根没停,继续滑行,看样子准备就这么直接滑到对面楼上去,她甚至感觉到了身后那张大嘴和大嘴里面喷出来的潮热腥气,半点都不怀疑下一刻自己就要落进大嘴里面去…… 眼看食物就要入嘴,怪兽却猛地刹了车,它突然扭头看向夜空。 怪兽这一扭头不打紧,可怜的食物刚刚逃离兽口,却又不幸在它扭头的当口被它的嘴尖撞了一下,直接被拍飞——女飞人方向就此改变,直奔七八米开外的七号楼而去,好在那一拍的力量足够大,竟是没有中途掉下去,“啪”的一下,身个整体被拍到七号楼外墙上,然后她就保持着撞墙的姿式,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幸亏撞上的是三楼,估计摔不死。 小爬虫很可能死里逃生,怪兽这边可就不好受了,就在爬虫撞墙的一瞬间,“轰”的一声巨响,子弹落在怪物伸在两楼之间的脑袋上,火星四溅,竟是连房子都给轰的一震! 这个时候,宋隐和许凌风看到了从远处飞过来的直升飞机,两个人相拥着瘫倒在围栏旁边,差点没热泪盈眶。 此后即是三架直升机与一头怪兽之间的世纪大战,惊险程度堪比好莱坞大片,可惜居民们大都看不见。而宋许两人因祸得福,有幸全方位地观看了整个交战过程,宋隐为了“看”的更清楚,甚至不惜耗用气元,感知全程开放。 军方一共出动了三架直升机,隐隐还有几架在远处待命,子弹就跟不要钱似地往怪物身上狂扫,怪物虽给打的暴怒,伤害却貌似很有限。真正让它顾忌的只有第一颗落在它头上的那种威力奇大的子弹,但那种子弹用的不多,而且别看怪物个头庞大,却异常灵活,为了躲子弹几乎在墙上扭出一朵花儿,十弹九走空。 许凌风给宋隐科普说那是霰弹枪,击得穿墙,军方很可能是害怕误伤墙后的平民才不敢多用。 即便如此,怪物作为一个超级大活靶,没多久就挨了三下霰弹枪,当它挨到第四下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就听它发出一种刺耳的嘶气声,然后,在一众目击者的目瞪口呆中,它像一发炮弹样自墙上一射而出,冲向距离最近的那架直升机,足足在空中滑行了20多米。 这东西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飞”不到敌人面前之后,赶在落下前喷出一口带着绿色元气的液体,那口绿色口涎又在空中穿行了十数米,要不是驾驶员反应快,直升机就该正中靶心了,即便如此,起落架还是躲闪不及遭受腐蚀,迅速断开。 幸好这东西落到地面后军方再无顾忌,几分钟后,这头怪兽终于变作一具怪兽尸体,另外一群军人坐着直升机过来清场,深受其害的闲阳居民们甚至都没看到它的真面目。 激战结束好一会儿,宋隐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被许凌风钳在怀中,不是抱,真的只是“钳”,就像他钳着小顶顶不准他乱动一样,他觉得这个应该是刚才过于紧张的下意识行为,轻咳一声,拨开许凌风的手臂,靠到围栏上休息……强悍如他,现在也觉得精疲力尽。 过了好一阵,宋隐自觉调整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准备下楼,他们今晚上事情还多,估计警察很快就要到了。 许凌风一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这会儿他其实心里乱得很,有后怕,有庆幸,有疑惑和惶恐,甚至还有一点点不知所措,为他自己,为对面的这个人,为这个突然间面目全非的世界,还有这种一切都脱了掌控的无力感…… 对面7号楼这时候亮起灯光,紧跟着是一声哨子声,两个人齐齐看过去,就见秦渭站在对面天台上正冲着他们猛挥手。看他们发现了自己,土匪秦拿出一张弓弩,把一个套着绳子的抓钉射上围栏。 “帮我看看牢不牢固。”秦渭试了试绳子,又冲宋隐高喊。 看宋隐点头,他抓住吊环,就那么顺着绳子滑了过来……宋隐突然觉得他们两家真是住的蛮近的,三秒即到。 许凌风眼神莫名地看了土匪两眼,转身去弄发电机。 “成啊你们,敢于直面一头来自外星的猛兽,大哥我佩服得很佩服得很啊!”秦渭拍着宋隐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架式。 “秦渭,家里还有事,早点回来。”对面天台上传来一个很高冷的声音。 秦渭脸上的笑意瞬间速冻。 许凌风刚启动完发电机就看到这一幕,他把宋隐拉到身边,满身满脸的疲惫:“渭哥,我们家里还有一摊事,今天就不陪你了。” 秦渭没好气的道:“陪我干什么?我就是过来说一声,我们那边刚刚捡了一个从墙上掉下来的女人,我觉得说不定你们对她更有兴趣。” 喔,这个倒是真的…… 宋隐正要说话,就听天上一阵轰鸣,抬眼一看,只见一架直升机正冲自家天台这边而来,顿时瞪大眼睛。 好吧,直升机不稀奇,今天晚上都看到麻木了,稀奇的是这两架直升机脑袋上居然有警灯正在闪闪烁烁…… 第27章 走近真相 20xx年11月23日,绝对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 这一天发生了数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事件,不过这个时候就算是当事人自己,对此都还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宋隐只觉得他今天穿进了世纪大片,先是跟一群疯狗拼命,回到家又遇到一伙歹徒,然后遭遇一头怪兽,甚至还曾经和怪兽短兵相接,而干掉怪兽的是三架直升机……好吧,直升机在闲阳已经不稀奇了,如今连警察都鸟枪换炮开着直升机出警了。 宋隐一日之内二上七里坡,第二次还是坐直升飞机过去的。 —— “宋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今天这个事是对方持枪绑架,你们算是自卫,说实话你们两个人能够干翻那么多人,为民除掉六个大祸害,我们当警察的都很佩服。但如果你不讲实话,难免就让人有些不好的想法,总觉得你是不是正在隐藏什么,这个,就对你非常不利了。宋先生你看,你说家里没人看孩子,我们立马同意你带着孩子一起过来,这个实际上是不合规定的,我们都已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是不是也可以相信我们,早点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大家都好早点回家休息。” 邵宪邵警官嘴角挂着意义不明的笑意,看着桌子对面的年轻人。 宋隐揉揉额头,一阵阵无力:“可我讲的都是实话。” “实不实话我们先不论,但肯定不是全部,你是挑着讲的。比如,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开枪?她手上有枪,我不相信你跑的比子弹还要快。” 邵警官身子往前伏了伏:“难道,你想让我们以为他们的枪都是假的,是用来吓唬人的?” 宋隐很想说其实枪在我手里才是用来吓唬人的好伐。 看宋隐不回答,邵警官笑了笑:“我就是很好奇,为什么好几个人都提到了强光,宋先生你却避而不谈?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刚才我讲了我开了灯……”这个理由连宋隐自己都觉得讲不下去了。 “哈,宋先生家里的灯可真够厉害的,都可以当闪光弹用了,看样子还是我的见识太少。” 宋隐无言以对。 这就是涉案人员太多引出来的麻烦,那么多参与者,还分敌我两方,想串供都不可能,当然,他们也压根没时间串供。 宋隐又一次认真考虑起要不要说是祖传宝贝什么的,只要不暴露他符师的身份,透露一下符篆也没什么,他就不信国家真的不知道术法师的存在。只是面前这位估计是不知情的,想要说服他恐怕很不容易,身份很可能就此暴光。 一想到身份暴露后要面临的种种麻烦事,宋隐就心焦头痛各种烦。 这一次邵警官叼着烟安静地看他,没有催促,就像是笃定他肯定会讲一样。 其实邵宪也很头痛,这人没犯案,他不能一直把人扣着不放,但是闪光弹的事情一定要问清楚……唉,这都晚上十一点钟了,他也很想回去睡觉好伐。 看来这次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作为一个守法公民,宋隐压根没想过要逃跑或者对抗什么的,不过以目前的情况跑路或者对抗都是中二病的意想天开。 他暗自吸口气,正准备开口,房门打开。 邵宪起初以为是同事,很随意地扭头看了一眼,随及态度大变,跳起来飞快地拿下嘴上的烟,惊喜交加的道:“韩指挥您怎么来了?!” 进来的人正是救灾办总指挥韩少诚。 他冲邵宪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走到宋隐面前,微笑着伸出右手:“宋先生,我是韩少诚,很荣幸能够认识您!” 居然是“您”!“您”!“您”! 还荣幸?…… 对于宋隐,邵宪是有些猜测的,他猜宋隐身上很可能有来自军方的违禁品,但他怎么也没猜到,救灾办的总指挥韩少诚会过来,还对他这么客气……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警官邵宪暗搓搓地打量起宋隐,就像是刚刚才见到他一样。 宋隐也在狐疑地看着韩少诚,韩少诚是谁他当然知道,不久前才见过,那个站在台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主角光芒的救灾办总指挥,相信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印像深刻。 不过,韩少诚这是什么意思? 看对方的右手非常坚定地伸向自己,丝毫没有要缩回去的意思,宋隐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 问题来了,韩少诚是站着的,而宋隐一直坐着,他就这个样子跟对方握手,态度可以说是非常的轻漫。 邵警官皱了皱眉,韩少诚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邵警官很有眼色地马上离开,还很体贴地为他们关好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韩宋二人,想到资料上提到的宋隐的性格,韩少诚选择了开门见山。 “宋先生不必起疑,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您的身份,实际上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过两天我也会去拜访您的。” “拜访我?” “对。您还记得闲阳香烛店的林老板吧?” “林老板?他……怎么了?” “他很好,他赶在大雨之前离开了闲阳,现在跟他儿子住在一起,您在闲阳的信息就是他透露给我们的。” 林老板那个老狐狸居然把我的信息透露给了政府?他还想不想做生意了?太难以置信了! 不对,应该说居然到了连林老板那只老狐狸都不得不与政府合作的地步…… 闲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少诚坐到原本属于邵警官的位子,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东西,放到桌上推到宋隐面前:“我想跟宋先生确认一下,请问这个,是您做的吗?” 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一张黄表纸,很随意地叠成三角形,宋隐却一下就认出了自己的手笔,而且他非常肯定,正是他半个月前卖给林老板的那个初阶辟邪符。 宋隐点头。 “太好了,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韩少诚面露喜色,事实上,他心里面也确实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一口否认就好,就有合作的可能性! 宋隐却突然道:“韩指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您讲。” “好吧,两个问题。” “……” “第一,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口一个‘您’?我听着很不舒服。” 韩少诚笑着点头。 “第二个问题,闲阳现在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这一次韩少诚暗自斟酌了足足半分钟,其后缓缓开口:“闲阳到底有多糟糕?……我想最糟糕的是,我们也不清楚闲阳现在到底有多糟糕。这件事涉及到很多方面,不是我三言两语能够讲清楚的,而且由我这个外行来讲,可能越讲越讲不清楚,要不这样,如果宋先生还不太累的话,不如我给你介绍几个人?” —— 宋隐跟着韩少诚进到电梯。 闲阳警局现在也搬到了七里坡,占据了一栋有五个单元的十二层住宅楼,宋隐原以为他们会坐电梯到底楼,没想到韩少诚拿出个牌子对着控制板晃了晃,电梯带着他们直接下到地下室。 从电梯里面出来,韩少诚又用钥匙打开一道厚重的铁门,走过长长的甬道,再然后,看着眼前的一切,宋隐再次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穿进了某部电影里面,不过这一次是惊悚鬼片。 面前是一个数百平米的地下大厅,一条条甬道自大厅延伸出去,整个建筑非常粗糙,水泥地面,四壁连白灰都没有涂,层高也不够,再配上惨白的灯光,恍眼看去,矮趴趴的就像一只长了很多条腿的蜘蛛精。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大厅里面只有很少几个行人,全都是穿着制服的军人,步履匆匆。大厅中央还有个小小的快餐店,这会儿桌椅收起空无一人……绝对是灵异片的拍摄宝地! 看宋隐发呆,韩少诚笑了笑:“时间太苍促了,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宋隐不置一词,跟着韩少诚进入旁边一条甬道,打开铁门后再次进入电梯,电梯把二人载回地面。几分钟后,他们抵达此行的目的地,一栋距离警局颇有些距离的住宅楼的三楼,一间没有挂牌的小型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宋隐全都认识,秦渭和许凌风。他们进来后很快又来了三个人,两个着便装的眼镜男,另外一个穿军装,竟然是个麦穗加星的将军。 韩少诚替几个人做介绍,两个眼镜男据说是某科研院所的专家,军人他只介绍说是谷重山谷将军,看他不到五十就官拜少将,但凡对军队稍微有点认知的都知道此人非同寻常。在介绍宋隐这边几个人的时候,谷将军一直表现得礼貌却不热络,只是在听到韩少诚称宋稳为“吕门符术传人”的时候,眉毛才明显地挑了挑,不过挑眉毛的不只他,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这个表情。 落座后韩少诚的目光自宋隐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神情非常严肃:“各位,你们将要听到的属于国家机秘,如果不想听,可以马上离开。一旦你们选择了坐在这儿,就要记住,今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有讲过,如果你们今后有任何形式的泄密,都是造谣和危害公共安全,将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没有人离开——怪兽都出来了,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韩少诚见几人没有异议,这才示意专家之一的周博士开讲。 第28章 闲阳危机(上)改bug “各位想必都听说过暗物质吧?”周博士推推眼镜,开口就提问。 秦渭很捧场:“听说过,不过从来都没有听明白过。” “地球磁场呢?” “也听说过,还是没有听明白。” 仍然是秦渭。 周博士给他逗笑了:“没听明白不是你的错,其实我也没有弄明白,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明白,包括鼓捣它的科学家在内。你不要看他们每隔一两年就发表一篇论文,实际上都是些假说。所谓‘假说’,就是一些看起来逻辑性很强的推理,至于是不是真的就是事实真相,这个,还真不好说。” “周博士你确定闲阳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跟暗物质或者地球磁场有关?” 许凌风顶着一双兔子眼睛问,他现在很疲倦,眼睛更难受,实在没心情坐这儿聆听这么高深的科学理论。 周博士回答的极认真:“或者有关,也或者无关,我们现在不能确定,或者说人类现有的科学能力还无法确定。我提到这两样东西,不过是因为除了它们,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其它更加合理的解释。” 秦渭轻咳一声,很诚恳地开口:“周博士能请您再讲明白一点吗?最好简单一点,我高中都没有毕业的。” “我尽力吧。简单来说,就是现在闲阳的空气中出现了某种不明物资,而且浓度提升非常快,我们怀疑它有可能是暗物质,当然也有可能根本不是,我刚才说了,所有跟暗物质有关的理论实际上都只是假说……” 周博士侃侃而谈,不涉及理论,讲的非常简单,完全符合秦渭的要求,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具体来讲,就是闲阳突然出现大量神秘物质,导致某种病毒变异生成E病毒,保守估计目前闲阳总人口的28%-30%遭受神秘物质的影响身体变得很虚弱,因此感染上E病毒。又因为潜伏期的原因,目前发病的只占其中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什么时候发病,甚至最终会不会发病,尚且未知。而现在所谓的“有效检测手段”,只是征对发病初期的感染者,对于潜伏期内还没有发病的感染者,完全无能为力。 秦渭:“感染了E病毒会变成丧尸吗?” 周博士非常坚决地摇头:“不会,绝对不会变成丧尸。但是死亡率非常高,高达85%,剩下15%,其中大部分人会彻底失去神智,即所谓‘失败型变异’。” “我们把闲阳的变异人群划分为三个大类,失败型变异,半成功类型变异,以及,成攻变异。” 失败和半成功这两种类型都只产生于感染E病毒并且发了病、又侥幸活了下来的幸存者人群,区别在于前者脑部受到永久性伤害,失去理智与野兽无异,而后者脑部基本上未受到伤害,外表和神智都跟正常人没有区别。但无论是失败型还是半成功类型,都会受到血液的诱惑变得非常嗜血,因为血液中含有他们需要的养份。 周博士总结:“所以,称他们为‘吸血鬼’应该比‘丧尸’更接近于事实。” 边说边递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失败变异,已经完全看不出他的本来模样,从图片上看,大猩猩都比他更像一个人;另一张则是一个年轻人,除了皮肤略微苍白一些,看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一想到今后很可能会跟这样一个“吸血鬼”成为邻居,连土匪秦都打了个寒颤:“如果被他咬了,也会变成吸血鬼吗?” “被他们咬伤后确实有感染上E病毒的可能性,但不是百分之百,比如成功变异者就肯定不会被感染。至于感染之后会不会变得跟他们一样,我们现在认为概率很低,不会超过5%。” 许凌风:“成攻变异呢?那又是什么?” 周博士指指他和秦渭:“就是你们这种。身体不但成功地抵抗住了E病毒,身体素质还有大幅度提高,这也是为什么二位坐在这里的主要原因。你们的检测结果我两个小时以前才拿到,好到难以置信,如果把变异划分为10个等级,你们一个7级一个8级,是目前已知的最高等级,如果二位同意的话,我还想再抽点血……” “我可以不同意吗?”许凌风果断开口。 周博还想劝说,谷将军已经斩钉截铁的回答:“你们当然有权拒绝。大家不要受一些小说电影的误导,以为国家会做有违人道的实验,每一个成功变异者都是一把利器,我们绝对不会自毁长城。”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周博士耸耸肩:“好吧,不谈这个,虽然我觉得抽点血真的没那么严重。” 接下去,秦渭许凌风心急火燎地想要听听他们这个“成功变异”是怎么个成功法,为什么会坐到这里,周博士却转了话题——报复!赤果果的报复! “刚才讲了,闲阳上空的不明物质突然大幅度增加,最明显的变化一是E毒病,二是阳光消失。单这两样就够让人头痛的了,但更让人头痛的是,我们发现,随着这种物资的增加,闲阳这里的磁场也受到一定影响,如果情况一直恶化下去,很可能会引发磁场混乱。大家知道地球磁场出现混乱会引发什么后果吗?” “地震、暴雨、山洪、火山爆发……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自然灾难,对了,还有地表会暴露在各种有害的宇宙射线中,很多人会得癌症。” 秦土匪没好气地回答。 然后他又补充一句:“灾难片中看来的。” 所有人都笑了,一个个都笑的心情沉重。 周博士笑着推推眼镜:“基本正确,不过灾难片中漏了一条:地球磁场一旦出现混乱,很多精密仪器都将无法使用,甚至连发电都成为奢望,因为这些仪表都需要磁场。想像一下,没有电,没有热武器,连汽车都不能开……地球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的科技文明还能剩下些什么?” 没有电,没有汽车,没有飞机,没有网络……所有建立在现代科技文明基础上的各类工具各种便利,通通都将远离人类而去,那个样子的生活,想想都……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许凌风烦燥地抓起头发:“我还是想不明白,就算闲阳的磁场出了问题,至多就是闲阳倒退两百年,难道还会影响整个地球?” 这也太扯了吧?! “目前确实影响不到整个地球,但是,神秘物质正在由闲阳向外渗透,虽然渗透速度非常缓慢,但不排除以后会提速,甚至是大提速。所以,我们怀疑闲阳是这场大灾难的预演场,会把各种灾难预先演练一遍,给我们的研究工作提供非常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靠,这就是中大奖了啊,简直了! 韩少诚接过话头。 “周博士是科学家,他的出发点是科学研究,而我,是为政府工作的,我的出发点是最大限度地保障整个社会的正常运转,所以,我们看问题的视角是不太一样的。” “很可能刚才你们都已经算过账了,觉得30%的85%即25.5%,这个死亡率还不算太糟糕,至少算不上灭顶之灾,尤其是当几位都不在这25.5%当中的时候。不过,我有一个更坏的消息:除了人类,闲阳的动植物也正在发生异变,今天晚上几位都亲眼见到了一只变异动物,情况有多糟糕就不用我多说了。大家不防想一想,闲阳作为一个预演场,这里的人类最先感染上E病毒,这里的动植物最先变异,等到其它地方也开始遭受到神秘物质的侵害,它们已经变异到了何等程度?如果放任这些变异者走出闲阳,而热武器又因为磁场混乱起不到太大作用的话,整个人类,将会面临什么?” Great,一个充斥着灾难、怪兽和吸有鬼的世界! 还看不到太阳! “我操,“许凌风这货只觉得脑仁一跳一跳地痛,他嘟哝了一句“不是还有军人嘛,趁现在枪炮还管用,撤离所有居民,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隔离的隔离,再把闲阳的所有动物全部灭掉,最后一把火把外面的山林烧个精光不就得了”。 他这个提案一出来,立即全场注目,连土匪秦都拉开了一点距离,以示他们不是一伙的。 韩少诚笑了笑,语气却有点发寒:“坚壁清野啊?听上去好像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不过我只当你是在发牢骚。如果你是当真的,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国家有很多个不能这么做的理由,而对于你们,一个就足够了。”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宋隐:“宋先生,如果你提前预知到这一切,还会选择留在闲阳吗?” “当然。” 宋隐回答的理所当然,然后看向房间中的另一位专家,这位坐这里半天了,一言不发,就好像他是进来凑人数的。 “你姓宫?” 中年眼镜男看着宋隐,眼镜背后的目光闪了闪:“对。” “云州宫家的宫?”这个姓很特别,韩少诚介绍的时候他就上心了。 男人沉默片刻,抿了抿嘴:“云州宫家的宫。” “幸会。” 宋隐冲男人点点头,又一次转向韩少诚:“韩指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要在我能力以内的,一定尽力。” 他又不是傻子,对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再迟钝也该领会到了。 许凌风秦渭面面相觑:好吧,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是大神,是今天的真正主角。但他们两个坐这里又算什么,买一送二的赠品吗? 第29章 闲阳危机(下) 韩少诚笑道:“宋先生是个爽快人,跟你打交道太省心了,我们确实有事情想要请你帮忙,而我们也会尽力付出让你满意的酬谢。” 宋隐略略颔首,颇有高人风范。 韩少诚话锋一转:“不知道宋先生如何看待闲阳的神秘物质?” “暗物质什么的我不懂,但从暴雨那天开始,闲阳的元气确实是大增。实际上我四个月前刚到的时候,闲阳的元气就比其它地方更精纯一些,这也是我一直留在闲阳的主要原因。” “宫教授也有家人两个月前路过闲阳,发现这里的元气不太一样,所以宫教授才会过来。”韩少诚看看宫骏轩又看回宋隐,笑道,“还是你们内行直接交流比较好,我这个外行好像连传声筒都当不好,很没用的感觉,我就不再打击自己的自尊心了。” 宫骏轩三十七八岁的样子,文质彬彬,很瘦弱,一看就不太健康,眼镜背后的目光却很锐利,非常符合“教授”的传统形象。 他木着一张脸接过话头:“现在闲阳的元气含量惊人,一部分人的身体素质也大幅提升,我推测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应该可以修行。”这话是对宋隐讲的。 宋隐看看许凌风又看看秦渭,摇头:“如果他们两个是最高等级变异者的话,恐怕不行,我没在他们身上感知到活脉。” 宫骏轩:“如果是传统修炼方法,肯定是不行,这个我同意。但是,预先植入气种的根本原因就是元气太少,而现在天地间的元气这么浓厚,我认为完全可以自行引气入体,不再依赖于植入气种。” 宋隐终于有点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 “我弄了个装置,用来检测经脉是不是达到了自行修出气种的入门点。” …… 这二人旁若无人聊到热火朝天,其他人被他们晾到一边,都是这种(⊙o⊙)和这种(→_→)表情,幸好接下来宫骏轩给他们做了非常详尽的解释:所谓“活脉”,是一个修行术语,说简单点就是一个畅通流动的经脉,不过修行人所说的“畅通流动”肯定跟医学上的定义不一样,要苛刻得多。 简单的说,因为天地间的元气太过稀少,没有人可以自行引气入体,于是修士们想出了一个办法,由师长预先植入一颗种子,即“气种”,由它来帮助修士捕捉外界元气。 可以把一个人的身体想象成一台机器,气种就是这台机器上的一个电机,修行人通过这个电机把游离于外界的些微元气吸入体内,再通过经脉的运行把这些元气转化为自身气元,存入电机随时取用,这个过程,就是修行。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先有气种,后有修行。 而气种,作为一个外来异物,不论它多么微小,也必定会给经脉造成极大的负担,所以对经脉的要求也就异常严苛,这就是修士所说的“活脉”。正因为“活脉”是修行的先决条件,才导致能够修行的人非常稀少,术法师就此成为珍稀物种。 而宫骏轩提出的这个设想可谓大胆之极,几乎是颠覆性的:他认为现在外界的元气已经足够多,完全可以抛开外来气种直接修行,因而对于经脉的要求也就有所降低,正好有一批人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大幅提升,而这个“身体素质”想必也包含经脉在内,完全可以一试。 听完宫骏轩的解释,秦许二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们有种被大棒打了一脑袋的感觉,浑浑噩噩的。 宋隐却会错了意,以为他们是高兴昏了头,决定泼点冷水:“宫教授讲的只是理论,真正执行起来还有难点。‘不需要预先植入气种’并不是‘不需要气种’,气种除了帮助修士吸收元气,还具有控制和储存气元的功能,没了它,就算修士把元气吸到体内,也只能任其游移于经脉之中,根本不能为己所用。所以,即便是跳开了‘植入气种’这个第一步,修士也必须自行生成一种类似于气种的东西,这个过程,想必也是非常耗时耗力的。” 宫骏轩:“所以我才会研制出这件装置,检测你们的经脉是不是达到了可以修出气种的最低标准,以免苦修一年半载之后才发现资质不够,白白浪费时间。” 这点上宋隐非常佩服宫骏轩,不愧为“教授”,竟然弄出了这种东西,反正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弄不出来,不对,应该是他压根就不会去想去弄——话说,这个人到底“教”什么“授”什么,修行么? 宫骏轩却很客观,完全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元法时代的修行人就是不用外植气种的,他们那个时候叫元基,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要修出元基,他们早就有类似的东西用来检测资质,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必要的修改和替换。” 许凌风秦渭再次对视,怎么突然觉得自己不是赠品,而是实验品来着? —— 许凌风第二天上午回到家,整个脑袋都还晕晕乎乎的,昨天晚上那堂“课”可以说是颠覆了他对整个世界最基础的认知,害他一晚上没睡好,偏偏宋隐被安排住到另一个房间,一大堆问题没处问,一直憋到现在。 院子里很安静,暴风留下的垃圾还没清理,又添了各种血腥痕迹,想来今天没人愿意甚至是没人胆敢出门。 步入楼道,情形也没好多少,楼梯上的各种毛绒拖鞋都够装满一个小推车了,地上墙上到处都是血迹,四至五楼间的外墙上甚至还破了一个大洞,砖头碎块散落在楼梯上,血迹斑斑,过了整整一个晚上似乎都还能闻到血腥味儿…… 许凌风心头愈发的烦燥,这地方简单没法住了! 想想就在两天前他还忙前忙后花了那么大精力来加固这个“家”,几分钟时间就毁成样,还没地方说理去……憋屈之极,连小强如他都禁不住有些情绪低落。 回到家里,家里也是一团糟,最糟糕的是只有他一个人。 宋隐还在七里坡跟那什么“公教授”交流切磋,其他几个人也都留在救护所,许凌风各种烦燥。 这个不着家不负责任的懒婆娘(?),这种时候居然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不闻不问,不知道他深闺难耐……呃,不是,是他有一堆问题要问吗?! 许凌风认命地开始收拾,正自各种不爽,对门突然传来两个女人的尖锐吵架声,一时大怒:怎么把这家子给忘了?! 他奶奶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许凌风拎了根铁棍出门,一脚踢开对面大门。这家子是大雨期间搬进来的,不是自家的房子也不爱惜,连门锁都舍不得花钱换,用的还是房产商的原装劣质货,一踹就开。 许凌风记得这家住了一对夫妻三个孩子并公公婆婆共七口人,许凌风暴力开门的时候只看到婆婆和儿媳在客厅吵架,其他成员一个不见,想来是躲起来了。 看见有人踹门进来,两个女人同时住嘴,等到看清楚来人,婆婆马上变身为鹌鹑,偷偷往卧室转移,儿媳则外强中干地冲着他直嚷嚷:“你干什么?你把我家的门弄坏了,你得赔……” 许凌风懒得跟她啰嗦,一铁棍直接把玻璃茶几敲了个粉碎,老太婆给吓的扯着噪子大叫:“杀人啦,抢劫啦……”儿媳妇高速冲出房门,估计是搬救兵去了。 许凌风看都不带看她们一眼,抓了沙发上的一堆垫子毯子玩具什么的,走到阳台上冲下面吼了一声“有没有人,有人赶快让开,上面要扔东西啦”,没有听到任何回音,立时把手上所有东西一古脑全部扔了下去。 然后他返回客厅,开始第二轮收捡和空投……老太婆追他后面大喊大叫,却不敢靠太近。 如此四趟,客厅里顿时清爽了,许凌风举起铁棍开始狂砸家俱,老太婆瘫倒在地,痛哭流涕,她家两个男人一直毫无声息,倒是儿媳妇领着一帮邻居出现在门口。 “天哪,我的家,我的餐桌……强盗土匪啊你……杀人啦,你们快管管他吧,这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啊……”年轻儿媳看见客厅里的模样,呆了几秒钟,随即悲痛欲绝嚎淘大哭,绝对的真心实意。 房门外的一帮大爷大妈也惊呆了。许凌风他们不是才认识,一直觉得这人模样好风度也好一看就是电视里面的那种精英,还成天笑眯眯的很有家教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暴力! 当即就有两个悄悄下楼去了,很聪明的远离是非之地。 许凌风就象没有看见他们,该怎么砸就怎么砸,直到把整个客厅砸了个稀烂,这才住手。 然后他拎了铁棍走到年轻女人面前。 “今天之内,你们马上给我滚出这栋楼,要让我今天晚上还看到你们赖这儿不走,就不只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惹毛了老子连你们的人一起砸,不信你就试试看。” 撂下这句话,许凌风脚一勾,把脚边的一张小木凳抓在手上,然后死命往对面墙上砸去,木凳顿时给他砸成碎片,直吓的两个女人又一次扯开噪子尖叫……直到此时,她家两个男人都没有露面。 第30章 家有恶邻(改错字) 终于有大妈看不过眼了,觉得必须要站出来申张正义,她气愤地瞪着许凌风:“你干什么干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这个样子乱打乱砸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人就是刘海他妈,楼里出了名的大嘴巴。 许凌风冲着她一笑:“‘法律责任’是吧?刘大妈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砸她家?她又该负什么样的法律责任?” 刘大妈义正严辞: “不管为了什么,有理讲理,不是还有警察有派出所嘛。警察都没有抓她,你这样动手砸他们家就是理亏就是黑社地,再说她都那么大年纪了,你个小伙子怎么跟个老年人计较?” 许凌风“呵呵”一声:“大妈你这道理还一套一套的,这么说你是知道这个老太婆都干了些啥了?你知道她把外面大铁门的钥匙卖给歹徒,然后歹徒用她给的钥匙开了门进来,闯进我家把齐夏打个半死,连柯大爷齐小冬全部都被打伤,现在都还住在医院这件事?” 刘大妈面不改色:“她又不知道他们拿了钥匙会干这种坏事。再说打人的是歹徒又不是她,而且他们全家也被歹徒关在房间里大半天,已经得了教训……” “刘大妈您还真是讲道理啊!”许凌风乐了,“所以,她不知道歹徒花钱买钥匙是为了对付我们?那您以为那些人花钱买钥匙干什么?是进来帮我们打扫屋子的吗?刘大妈您既然这么理解他们,这样吧,反正她家今天就要搬了,干脆让她们搬到您家对面,跟你您当邻居?” “她们凭什么要搬?这房子又不是你家的!” “这房子难道是你家的?据我所知如果没有柯大爷好心帮忙,刘大妈你家可是住不进来的。现在柯大爷被打伤了,人还在医院没有回来呢,我没听见你问到他一个字,反倒跳出来帮着害他的老混蛋讲话,你良心是给狗吃了吗?” 刘大妈用手指着许凌风,气的直哆嗦,然后眼睛一闭倚着墙直往地上滑,一副受了惊吓马上就要中风昏倒的样子。 “哟,别昏大妈。你一昏我肯定送你进医院,现在医院里到处都是感染者,你要是一不小心也染上了E病毒,那可怎么办?”许凌风凉凉的说。 刘大妈人都已经滑到地面了,又连忙扶住墙顽强地站了起来,人群外围传出几声轻笑,看样子单纯上来看热闹找乐子的人也不少。 当然也不乏死忠派。 旁边一个大爷连忙道:“我们也不是帮她说话,只是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由警察出面,私自动刑总是要不得嘛。”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帮忙,七嘴八舌地嚷嚷。 “就是,歹徒为什么不找别人就找你们家?你们自己也应该反思一下嘛。” “你们本来就不该装这个大铁门的。” “房子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么装铁门?” “有钱了不起啊,装道大铁门显摆给谁看?” “如果不是你们装了大铁门,昨天晚上能死那么多人嘛。” “就是,这道铁门害死多少人啊……” “杀人凶手!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滚出去!” …… 正义党越说越离谱,最后竟然扯到杀人凶手上去了,站后边愤怒喊口号的男人又瘦又小形貌猥琐,看向许凌风的目光充满了仇恨。 许凌风看见他乐了,正主儿终于露面了这是,大概是觉得这么多人他不敢把他怎么样吧? 猥琐男对上许凌风的眼睛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但看到周围都是人,立即挺起胸膛对许凌风怒目而视。 许凌风双臂一张拨开人群,一把拎住瘦猴男,直接拖出大铁门,来到楼梯边上。他老妈和老婆同声尖叫,他老妈追在后面试图扑打许凌风,许凌风一个闪身,老太婆摔到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黑社会?还杀人凶手?你们是非不分一群人围攻我一个,叫作良民?我被你们一群人围攻反倒成了杀人的黑社会?”有的事,你可以做,却绝对不能说出来,许凌风可不会蠢到落人口实。 心平气和讲完话,他手臂一用力,一把将男人抛出楼梯,男人两脚乱蹬,杀猪样尖叫。 许凌风单手抓住对方的左手手臂,慢悠悠的问:“你说我是杀人凶手?我杀谁了?” “没有,没有,你没杀人,是我胡说八道,求求你放过我,我该死,我不是人……” “你们把钥匙卖了多少钱?” “我不知道,是我妈卖的,都是她,你找她去……” “是吗,你不知道?” 许凌风手掌一松,男人猛地下滑三寸,顿时方寸大乱:“八百块!八百块!” “嗬,这么一点点钱你就把我们给卖了?” “真的只有八百,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劈……” “好吧,八百就八百,足够买药了。”。” “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这个可是你自己求来的。” 这次许凌风很听话地松开手。 其实男人的右手早已经抓住栏杆,许凌风放手后他左手也条件反射地抓过去,两只手都死死抓在栏杆底部,就算现在垂直降落也就一米五的距离,没多大危险。 只他太恐惧了,完全没有跳下去的勇气,尖叫中双脚乱蹬,终于用右脚勾住楼梯旁边的护栏,费了老大的劲又把双手移过去,然后战战兢兢翻过护栏,一屁股坐到楼梯上,痛哭流涕,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家老妈一直看的大气都不敢出,到这会儿终于放下心,一声尖叫冲过去,坐到楼梯上跟儿子抱头痛哭。 许凌风看着他们直摇头:“我就想不通了,就你们这点能耐,哪里来的胆子做坏事?当真以为我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转的世?” 这对母子,当娘的猥琐无脑又贪财,难怪养得出这么个恶心玩意,对付这种怂货,就算把他们踩到泥里去,也生不出半丝成就感,因为他们本来就活在烂泥里。许公子顿时意兴阑珊,觉得自己当真是太闲了。 他回过头,所有人后退半步。 “你们不是要讲理是吗?好啊,我们来讲理。首先,这个房子是我们花了钱租下来的,装不装铁门是我们跟房东之间的事情,管你们屁事。其次,你们觉得昨晚上死那么多人是因为有了这道铁门?我就奇了怪了,小区里面装了铁门的不只我一家吧,难道你们要逼着我们都把铁门撤了,就为了逃命的时候你们好冲进我们家里来?最后,昨天晚上这道铁门可不是我们锁的,我们都被歹待抓起来了,谁也过不来,铁门是歹徒上的锁,而歹徒,是他家放进来的。真要说凶手,他家才是吧,你们找上我是看我好欺负吗?” 妈的,脏水谁不会泼,今天过后,看看谁还敢招惹宋家! 没有人吭声,不是他们觉得他讲的有道理,而是因为他一点都不好欺负,岂只不好欺负,简直就一恶霸! 当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遇着这么个恶邻呢?! “大家都在这里啊,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讲。”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柯大爷从三楼走上来,宋隐跟在后面,他们在楼梯上站好一会儿了,前因后果听了个七七八八。 柯大爷来到许凌风身后,他左边脸上紫了一大块,右手还用绷带吊在肩上,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仿佛没有半点脾气:“是这样的,老镇那边遭了风灾,煤气管道又爆炸了,很多人无家可归,政府让我登记空置房,用来安置灾民。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准备搬家吧,明天政府就要过来查收房子。” 人群大乱,七嘴八舌想要涌过来,却给许凌风这个恶霸吓了回去。 柯源又道:“你们跟我讲也没用,是政府要收房子,跟我没关系。再说你们都有自己的房子,老占着空置房不让给灾民也说不过去。” 然后他看向许凌风:“我回来给小夏收拾几件衣服带去医院,他伤的太重必须住院。我家里还要请你帮忙收拾一下,我也要搬。” 许凌风乐了:“好呢,你搬对面,正好那一家狼心狗肺的恶心玩意儿要滚蛋了。” “搬就搬,这个鬼地方死了这么多人,住着多晦气!” 一伙人正要骂骂咧咧地离开,发现宋隐身后还站着两个穿军装的大兵,立马就像找到了救星一样,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开始告状。 第31章 下雪了(一) 许凌风屁颠屁颠跟着宋隐进门,进门前听到两个兵哥正在不停地强调他们是军人不是警察,何况他们另有任务在身,让那些人自己上七里坡报案去。 听到军人一再重申“外面很安全,没疯狗没怪物,不用害怕”什么的,许凌风差点没哈哈大笑:走着去七里坡报案,就凭这些人?楼下那些血迹残痕就足以吓到他们连大楼都不敢出……这两位有点意思! “两个兵哥怎么回事?是你带回来的?” 许凌风问。 宋隐点头:“他们先过来看看房子的损坏情况,明天有人过来修补房子。” 韩少诚提出让宋隐搬到七里坡,被宋隐给一口回绝了,只好派人过来修房子。这个绝对是特权,现在闲阳到处都是风灾和煤气爆炸留下的烂摊子,如果不是因为宋隐,他们这里至少还要再等上好几天。 实际上岂只是修补房子,就是那些即将搬入的灾民,也全都是托了宋隐的福。 新区这边可不只他们一个楼盘,另外几家开发商的看门人可没柯大爷这么好说话,空置房还有不少,只是韩少诚为了杜绝隐患,要往这几栋楼里塞人,崔秘书作为具体经办人,当时的原话是“至少搬出五到六户,其他人你们看着办吧”,大概是柯大爷被气的狠了,索性把这帮子极品全部轰出去。 “韩少诚的秘书真是那么说的?我还以为柯大爷就是那种毫无底线的老好人,没想到老好人也是有脾气的!” 许凌风大为惊讶,看样子这个世上谁都有底线,位置高低而已。 宋隐看看他:“他们真要报案你怎么办?” 许凌风全然不当回事:“什么怎么办?我又没杀人没放火,那家人连道小伤口都没有,警察现在才没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没见昨晚上他们问了老家伙几句就把人放了,连个拘留什么的都没给。” 然后他压低声音:“发现没,昨天晚上我们遇到的警察都是精英,完全不像是闲阳这种小地方的警察。” 宋隐想想邵警官的样子,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他向来不喜欢把脑筋花在这种事情上:“那又怎样,反正我是守法公民。” 看看许凌风,突然觉得这一位,貌似不是那么的守法?! 许凌风看到宋隐打开衣柜从里面往外扔衣服,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你要走?” “这两天住到七里坡,后天就要正式检测,时间上有点赶。” 许凌风却有点回不过神:“顶顶怎么办?” “也住七里坡,崔秘书帮忙找了个有经验的保姆。” 许凌风急了:“不行!” 看宋隐用不解的眼光看着自己,心里面咯噔一下,连忙补救:“你看齐夏住院,洛桑也要观察两天,柯大爷齐小冬都去陪他们,就留我一个人在家,很闷呢。” 宋隐莫名其妙:“你不是要训练吗?” 许凌风报了名参加巡防队,明天开始训练。 “巡防队一天最多训练四个小时,其它时间怎么办?再说还有晚上呢。你看我们这栋楼有多惨,楼梯上到处都是血,连墙上都破了一个大窟窿,天又那么黑……我不要一个人住这里。” “……???……” 宋隐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许凌风,他从来不知道许凌风胆子这么小(?),而且、况且、总之……听上去他怎么像是在……撒娇? 宋隐慢了半拍,紧跟着一阵恶寒,许凌风一米八的个头,比他还要高两公分,怎么可能撒娇?一定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居然生出这么奇怪的念头…… 算了,看在他昨晚冒险陪自己的份儿上,就勉为其难让他当一回狗皮膏药吧。 “那你快点,中午直升机过来接我。” 许公子的狗尾巴立时摇的欢天喜地,美滋滋收拾去鸟。 宋隐却在对着他的行礼箱发愁——这么重要的箱子肯定要随身携带,可他就过去住两天却拎了一口箱子过去,虽然只是一个小号行礼箱,好像也太夸张了吧? 对了,可以塞点顶顶的东西进去,还有…… 看看旁边正在欢快地翻动衣柜的许凌风:“就住两天,不用带太多东西,不如我们合用一个箱子?” 这等美事岂能错过?错过他就不是许凌风! “好呢!”许公子从善如流,然后问,“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找上你,那什么宫教授不是已经把东西给弄出来了吗?” “他没气元,做不了真正的测试。” 许凌风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宫骏轩也是个修士。 宋隐摇头:“以前应该是。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说是修行家族,其实资质不够的孩子是没有机会接触到修行的,甚至家里很多人连修行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跟普通人家也没什么区别。宫骏轩能够以研究修行为职业,只可能是他曾经修行过,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很可能是修行当中出了岔子,没办法继续下去。” “听上去很有内情的样子?” “有可能吧。” 许凌风摸起下巴:“如果家族中的子弟都不能修行怎么办?” “到外面去找,无论如何不能断了传承。” “这个倒是可以理解。”许凌风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那你说如果我们真的可以修行,算谁家的传承?” 宋隐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还是不太确定:“你们算国家的……吧?宫骏轩不是为国家工作吗?再说经费也肯定是国家出。” 修行可是非常烧钱滴! 许凌风眨巴眨巴眼睛:为国家修行?听起来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不管Boss是谁,如果真能修行,谁会放弃?! 然后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不对啊,就算宫骏轩不是修士,不是说他家还有人在闲阳吗?既然可以察觉到那什么不对劲,肯定也是修行人吧?为什么不找他们,非要找你?会不会调试有危险?” “不会有什么危险。不找他们应该是他们的修为太低,听说一个是初阶初段,另一个连初阶都还没有进,而且宫家是阵法世家,让他们做这个,太勉强了。” 云州是个古地名,古云州的宫家曾经是个非常出名的修行世家,修的是阵法一道。只是跟很多修行家族一样,随着元气的消失也逐渐没落,族中子弟大都转行做了风水师,日子倒是混的比老吕家好很多。 实际上没落的不只阵法,书中记载,在传说中的那个元法时代,就像现在的大学生要选专业,修行人也是术业有专攻的,像傀儡、阵法、符篆、元器、药医、卜算、武技等等,都曾经热门一时,都有自己的传承流派。只不过传到现在,很多都随着元气的消失而成为传说,唯有符篆和武技因为材料易得,对元气的要求也相对较低,传承保留得比较完整,但实力上也是十不存一甚至是百不存一,好几百年都没有人跨入过四阶门槛了。 听他这么一说,许凌风偏着脑袋看看他,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在修士当中,你是不是很厉害的?” 宋隐眉头一挑,笑了。 许凌风看着他的笑容,有点发傻。 宋隐五观俊朗,但绝对不是眉目如画的那种精致,他不爱笑,平时神情大都是淡淡的,就是笑,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淡淡笑意,但是现在,许凌风却有种被闪瞎了狗眼的感觉——不是说宋隐这一笑有多么倾国倾城刹那花开平地云起什么滴,而是他的笑容里有一种别人学不来的自信和飞扬,耀眼至夺目。 哟嗬,这就是我看上的男人! 许公子刹那间与有荣焉。 —— 不过最终,许凌风还是没能如愿当成跟屁虫——直升机还没到,对面秦渭先吹起了哨子。 土匪秦听说他们没处买家俱,主动把自家用不着的几件家私捐赠出来,许公子想着毕竟是麻烦别人,当然要以对方的时间为先,于是让宋隐先走,等这边弄好了他再赶过去。 楼下院子里现在一团糟,连走个路都必须小心又小心,就不要指望搬家俱了。最后,他跟秦土匪想出了一个很有创意的法子:他们在两家天台之间架起两道滑索,滑索上再卡上一块带着轮子的木板,通过木板把家俱等物品一件件牵引过来——虽然过程惊心动魄,好在结果非常令人满意。 感谢那家“野外生存俱乐部”,貌似里面应有尽有,许凌风甚至觉得就算秦土匪有一天扛着一门火箭炮出来,他也一点都不意外。 只希望那个时候火箭炮还能用! 家俱运送过来,余下的事就简单了,既然秦土匪都开了口,许凌风也没跟他手下的一帮小土匪客气,指挥着一帮丫头小子铺地毯、放家俱,一个小时就把天台套间给搞定了——也是现在许凌风才知道,秦渭这几个手下都是从体校招来的,看家护院干活搬东西那是一把好手。 干完活才下午一点半,七里坡不远,赶过去完全来得及,没想到这个时候,秦土匪又出幺蛾子了。 “兄弟,你看又下雪了,还鹅毛大雪,天晓得这倒霉的雪要下来什么时候。不如我们也别等政府了,都有手有脚的,下去清理院子吧,能清理多少是多少,总比什么都不做全部困在楼里好。” 他奶奶的,这混账绝对是故意的! 自家不幸福就巴不得全天下的Gay都不幸福! 第32章 下雪了(二)(改小bug) 许凌风做了一整天的苦力——砸了邻居家,搬了家俱,铺了地毯,然后还下楼当了清运工,天黑之后继续回家收拾……全都是体力活,他觉得自个儿都给累成了一条狗,还没狗活的有趣。 今天唯一的乐子,就是遇见了顶顶的岳丈大人。 秦渭和许凌风分头行动,为他们的“社区自愿者活动”招募到二十多个青壮年,现在大家都闷在家里没事情做,连微信都玩不了,除了少数最高等级麻友,每个人都觉得身上快长蘑菇了,要不是很多人家都在准备搬家,愿意出来的年轻人只会多不会少。 顶顶老丈人也在自愿者当中。年轻男人看到许凌风立时双眼放光,问他可不可以搬到宋家对门,他听说了今天早上的事情,一点都不介意有许凌风这么个恶邻。听许凌风讲柯大爷要搬进去,又连忙退而求其次,问可不可以搬到他们楼下,反正他家的房子付了全款,就算灾民过来,也完全可以住他家里,政府总不可能连这点灵活性都不给吧。 为了取得信任,男人甚至主动交待了自家底细,他叫蒋文辉,老婆是镇上超市的一个主管,他本来在C城工作,两年前公司裁员没了工作,索性搬到闲阳守着老婆孩子,以开网店卖山货为生。 “我家里还有点存货,你要不嫌弃的话过来随便挑,保管给你最低价……” 这种时候男人还不忘为自家小店拉生意,搞的许凌风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太精明还是只是看着精明,也不知道他这是得了什么内部消息,还是单纯就是属狗的,鼻子太灵? 三点钟天黑,没办法继续清理,许凌风回到家里,等到他把家里也给收拾清爽了,已经是下午五点,看看外面黑漆漆的街道,他还是打消了步行到七里坡的念头——追老婆固然重要,但必须要保住小命先。 —— 许凌风不知道,当他正在吭哧吭哧当搬运工的时候,宋隐正在专注地盯着地上一丁点黑色的灰烬,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站起身,看向对面的韩少诚:“是符篆。” 这里是老镇,确切的说,是老镇齐大师的宅子,不过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白墙黑瓦的影子,入眼所及全都是断壁残垣,满目苍痍——经过昨天下午的那场大爆炸,还能留点断壁什么的,应该只是被殃及的边缘地带。 韩少诚面色沉郁,这件事太严重了,禁不住又确认了一次:“你确定?” 宋隐:“确定,百分之百是符篆用过之后留下来的灰烬。” 韩少诚:“可以确认是哪一种符篆吗?” 宋隐摇头:“我只能说不是安宅辟邪一类的符篆,那些符用过之后不会留下这种灰烬。” “什么样的符才会留下这样的灰烬?” 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符篆一脉的某些不传之秘,但宋隐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是讲了实话:“应该是大威力攻击性符篆,具体是哪一种,单凭这些黑灰我推测不出来。” 韩少诚示意两名警察过来,看着他们用一个厚重的金属罩把黑灰及其四周给保护起来。然后他和宋隐边走边谈:“这些攻击性符篆一般是几阶?” “至少是三阶高段以上。” “现在还有人能够画出来吗?” “林边南家的南老爷子是三阶,是不是高段我不清楚,目前来说,他是最有可能画出来的。另外还有一个可能,是前辈符师留下来的东西,保存到现在才用。” 好吧,其实他也有可能画出来,但鉴于这东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不要把绳套往自家脖子上引了。 中午的时候直升机过来接他,目的地却不是他以为的位于七里坡腹地的临时接待处,而是老镇齐宅,呃,现在应该叫“齐大师的旧居”了,韩少诚先到一步,带他过来辨认符篆留下来的痕迹。 宋隐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也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索性问起昨天晚上那道神秘光柱,韩少诚却似不愿多谈,只说他们正在调查这件事,反倒问他有没有可以隐匿行踪的符篆。 宋隐倒是爽快,直说他有四张敛息符,但是,那都是他外公留给他的压箱底的保命东西,他最多只能出让两张,剩下两张他准备留给自己和儿子。至于他外公到死都只是三阶中段,完全没可能画出敛息符,这种事就没必要讲那么清楚了。 能够要到两张,韩少诚已经喜出望外,可惜下一秒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符篆分为可以自行启动和必须要用气元激活两大类,敛息符属于后者,使用它的人必须要拥有气元。”by宋隐。 回到七里坡,宋隐拎着箱子直接去了宫骏轩的工作室,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才回到接待处休息,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非常糟心的状况:顶顶病了。 顶顶昨天晚上就没睡好,哼哼叽叽一晚上,宋隐没经验,看他虽然睡不沉一连醒了好几次,但又不发烧又不咳嗽,也没认真对待,早晨把小人儿交给保姆的时候压根没多想,没想到晚上回家一看,小家伙整个人都蔫了。 保姆是韩少诚的秘书崔清芒帮忙找的,三十出头,姓胡,带孩子很有经验,连忙宽慰宋隐不要担心,说顶顶病的不重,很可能只是受了惊吓,过阵子等他把昨天的事情忘干净了自然就会好。 话是这么讲,但宋隐这个当爹的哪能不担心,晚上保姆守上半夜,他从半夜十二点一直守到早上八点,几乎一晚上没合眼——只要把顶顶放到床上五分钟他就会哭着哼哼,没哼哼两下又会睁开眼睛,含糊不清地叫PaPa或者GeGe……宋隐看着心里难受,又没有办法让他好过一点,只好整整一个晚上都抱着他。 于是,等到许凌风早上冒着风雪赶过来,第一眼看到宋隐即给吓了一跳,这也太憔悴了吧?他可不认为这是想他想的……再看小顶顶,哎哟,可把他心疼坏了:小家伙蔫蔫的,要哭不哭的样子,看到他都没精神伸出小爪要抱抱…… “怎么啦,这是?” 明明才一天没有见到啊! “应该是前天吓着了,听胡姐讲小孩子很敏感。” 许凌风转头去看“胡姐”,满脸警惕——怎么可能吓着?前天下午虽然遇到了疯狗,但他和孩子爹都非常小心,压根没让顶顶看到哪怕一只疯狗,至于晚上的歹徒和怪兽,顶顶全程都在睡觉好不好,他实在想不明白顶顶受到的这个惊吓从何而来。 胡姐对上许凌风指责的目光只觉得一肚子气苦——她知道这孩子金贵,崔秘书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人照顾好,她敢不尽心吗?可孩子要生病又不是她的错,她有什么办法?! “要不今天换我来照顾顶顶……” 许凌风话没讲完就被宋隐拒绝了。 宋隐不像许凌风这么不讲道理,胡姐的表现他看在眼里,昨天晚上她也是熬到半夜才睡,今天早上八点就起来替换他了,怎么看,都是一个水准很高又很敬业的专业保姆。顶顶生病应该真的是受了惊吓,就算没有亲眼看到疯狗,但那种环境下连大人都惊慌失措,何况一个小孩子,换谁来这病都不会马上见好。 何况今天是巡防队成立第一天,第一天就缺席,这也太不象话了吧? 许凌风被赶到巡防队,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爱上个直男,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秦渭那个贱人还故意跑来看笑话:“哟,你现在才明白你面对的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种誓不低头的劲头才是人生赢家的本色嘛,兄弟我看好你,加油!” 许凌风马上满血复活:“看看渭哥你家里那些个袅袅仙气,小弟我这点道行不值一提……话说,渭哥你到底是从哪座仙山上挖出那么尊小仙儿供家里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菇凉喜欢许秦CP,大概是因为秦许互动很好玩儿吧?这个呀,是因为他们的性格都比较好玩(小隐隐就太闷了)。但实际上,他们俩是最不可能成CP的,秦渭不好讲,那家伙口味很杂,但小许绝对不会对他来电,小许虽然是富二代,但他骨子里还是有点文艺范的,我估计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男人,许公子也是不会看上秦渭滴……所以,他们间只可能是浓浓的基友情。 至于小宋配妹纸,这个,我觉得没有妹纸可以忍受他滴,他需要太多的个人空间,别指望他会花时间陪妹纸,他又对钱不太在乎,对拜金妹也没啥吸引力。末世后倒是有妹子为了安全为了吃饱饭而盯上他,但这种关系肯定不是他想要的……所以,咱们的宋大神注定只能搅基或者单玩。 第33章 下雪了(三) 虽然下着大雪,今天作为巡防队开张大吉的日子还是蛮热闹的,三百多名队员穿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整整齐齐站在雪地当中,场面还是颇有些……震憾。好吧,其实站的也不是那么整齐,下面各种各样的小动作,甚至还有人交头接耳,这些都只能暂且无视。 三百多个人全部到齐,没有一个人因为大雪而缺席,很大原因只是因为大家都住在附近——这三百多个队员当中,有268人是住在七里坡上的外来自愿者,前天打狗的也有17个入选,剩余47人大都来自一墙之隔的临时安置中心。巡防队位于七里坡的边缘地带,一边是警局,另外一边,则是安置风灾和大爆炸灾民的临时安置所,这两天几个教官在里面挑了不少好苗子,如果宋隐在这儿,就会发现发放食物那天站他旁边的杀马特之一也在其中。 特殊时期,也没大人物过来给他们剪彩讲话什么的,只教官叶建做了一个很简短的开场白,大意是他们来到这里并不等于就是巡防队队员,巡防队虽然没有具体的名额限制,但必须要完成所有训练项目并通过考核之后才能成为正式队员,才有工资可拿,现在嘛,饭管饱,其它自理。 如果说,这些都还在可接受范围的话,接下来,一部分人就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巡防队的室外训练场是新区预留给规划中的“七里坡小学”的地皮,现在还是一大块堆满积雪的泥地,而他们第一天的训练任务,就是顶着风冒着雪清扫积雪平整场地! —— “所以,你们今天扫了一天的雪,挖了一天的地,当了一天的免费小工?” 宋隐走进病室的时候,正好听到齐夏憋着笑问许凌风,一屋子大笑。 他和许凌风早上分手的时候约好在这里见面,主要目的是抱顶顶过来探望齐夏,看小家伙病病歪歪的都还不忘东张西望找哥哥,让人挺难受的,连宋隐都不得不暂时压下对齐夏的不满向儿子低头。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是齐夏住在外科,不用担心传染。 这会儿小家伙仍然病恹恹没什么精神,不过看到满屋子的熟面孔后还是很给面子的“呀呀喔喔”(爷爷哥哥)了一圈,最后落到齐夏怀里,伸出小爪子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没两分钟就睡着了,还是那种不哼不叽打着小呼噜的熟睡! 宋隐心里非常吃味儿,昨晚上他抱了一夜,顶顶还是醒了好几次,而且一醒来就哭闹……怎么齐夏一抱他就这个德行,难道是觉得齐夏怀里更安全?……这个小白眼狼! 如果不是看在儿子睡的很熟的份上,很难说这个吃醋的傻爸爸会不会干出把儿子抢过来这种脑残事情。 齐夏的伤情没有柯大爷讲的那么严重。 他大都是皮外伤,看起来很惨(实际上也很惨,不只惨,还很痛),但都不致命,恢复起来也快,唯有他小腿上的骨裂比较麻烦,主要是恢复时间比较长。鉴于仅仅是一般性修养,医生建议他明天回家卧床休息,恢复得好的话,十五二十天就可以下床了。 齐夏这会儿看着顶顶的憔悴样心里面也很自责,顶顶受到惊吓不是他的错,但是,如果他没出事至少可以陪着顶顶,有熟悉的人在身边,说不定小家伙就不会生这场病了,就算生病也不至于连觉都睡不好。 “肯定是被吓着了。都怪我,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以后再也不贪小便宜了……”他现在还是有点怕宋隐,这话有一半出自真心,另外一半,应该是讲给宋隐听的。 宋隐没有接话,倒是齐小冬在旁边拍起小胸脯:“哥,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们了,我力气大!” 前天他把那个歹徒敲到头破血流,那人命大,挨了一铁棒没死也没残,他受到的刺激不算大,两天的时间足够他缓过劲儿了。 柯大爷哭笑不得,转移话头问起楼里的情况。 许凌风说因为下雪的关系,搬走的只有对门那家,估计是给吓破了胆。那家子的破家烂俱让他给砸烂了一大半,剩下几张简易床还有一些衣服细软,搬起来不费事,至于他们的房子在哪里,路上怎么走,许凌风就不关心了。 齐小冬听的是懂非懂,想不明白:“老巫婆不是很喜欢他们家吗,为什么不帮他们搬家?” 齐夏冷笑:“喜欢才怪,刘海他妈摆明了只是想给许大哥找麻烦,她以前还到处讲那家的老太婆是个邋遢货呢。” …… 因为不忍心强行抱走熟睡的顶顶,宋隐他们在病房里一直待到五点过后,离开病房的时候,宋隐对齐夏道:“明天早上让小冬过我那里一趟,我给他做个测试。” —— 从救护所出来,街上灯火通明,闲阳还在大停电,但七里坡显然不在停电范围以内。 不只没停电,大雪从昨天下午开始纷纷扬扬下到现在,都一天一夜了,七里坡的街道两边却连积雪都不多,这得归功于这一次的灾民救助方案。 这次的灾民据说有近千人,这还是全须全尾的,剔除了那些死亡受伤或者失踪的。近千灾民现在全都住在巡防队旁边的临时安置中心,这次也不按家庭了,全部按性别分房,视房间大小两至五人一间,一日三餐馒头稀饭咸菜管够,再多的,就没了。想要吃好也可以,自己报名参加工作,上街扫雪或者清运垃圾,参加巡防队的也算,只有做了工才能领到一张工作卷,凭工作卷才能到餐饮部兑换包子鸡蛋小炒之类的食物,否则就是有钱都没处买。 方案一经公布,立即引发强烈不满,只是这次相关部门的态度和手段都非常强硬:不做工可以,只有馒头稀饭。至于有人提出用钱买,抱歉,现在人手不够,我们不提供这个服务! 这一政策的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仅仅两天时间,新区这边的主要街道就在军人、志愿者以及灾民的共同努力下被清理了出来,今早上许凌风从家里走到七里坡,即便是在漫天的风雪当中,走的也不算太困难。 “所以,虽然队里今天也有很多人不满意,但真正离开的只有两个,反正他们想要吃好就必须干活,回安置中心去也是扫雪……不过想想也怪可怜的,像那些家里刚死了人的,还没缓过劲儿,就必须出来工作。”许凌风感叹,他们自然明白这么做的用意,可当事人想不明白啊。 宋隐却不敢苟同:“家里刚死了人的估计连馒头稀饭都吞不下去,他们不会出来做工。” 许凌风一想也是,想不到宋仙师也当了一回犀利哥。 快到接待处的时候许凌风犹豫片刻,其后问:“你准备换掉齐夏?” 宋隐:“有这个想法。”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齐夏,雇用他只是因为别无选择,后来看他干的蛮好这才打消了换人的念头。但现在他捅出这么大一个娄子,换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许凌风却道:“如果可能,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换了。” “为什么?”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让你很生气,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用齐夏这样的保姆,会让人放心很多。” 宋隐停下脚步,转过头看许凌风,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齐夏这样的保姆会让他放心?什么样的保姆会招惹上有组织还有木仓支的歹徒?! 许凌风拉拉盖在顶顶头上的小毯子,小声道:“他这次固然惹出了天大一个麻烦,但他也有足够的脑子和足够的忍耐力把麻烦解决掉,齐夏这小子不简单,如果我们能够安然度过这次危机,我会资助他读书。” “你真的这么认为?” 许凌风把声音压低到几近耳语:“我有八成的把握那东西就在他身上,现在想来他当初跑过来自荐当保姆动机就不纯,肯定是有什么原因让他觉得跟你在一起比较安全。可你看,现在他成功地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东西不在他手上……能够顶住那种程度的刑讯逼供,还能把自己从嫌疑人名单中摘出来,这份忍耐和冷静,绝大多数成年人都做不到。” 而这个妖孽才只有十五岁! “你这么确定?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住一起半个月,对他非常了解,也因为……”路灯光中,许凌风眨巴眨巴眼睛,睫毛上的碎雪也跟着起起落落,“我自己也很厉害啊,我的观察力绝对属于世界一流,喔不,属于世界超一流水准!” 宋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继续走路,心里面“切”了一声。 许凌风追在他身后:“要不要打个赌?” “临时接待处”位于七里坡腹地,占据了一栋小高层的一个单元,因为是用住宅楼改建而成,布置得更像一个度假村而不是酒店,硬件还成,赶四星了。大概是因为没住几个人的缘故,救灾办很大方地拨给宋隐一个三室二卫,宋隐一间,保姆一间,余下一间正好给许凌风。 多出一个人守顶顶,宋隐的守夜时间推迟到凌晨三点,他睡眠本就较普通人要少,三点起床后立时神清气爽。顶顶的病情也有所好转,不像昨晚那么闯腾,于是找了一本记述元法时代的书出来,坐在顶顶床前细细地读——他一直以为这些东西都是杜撰出来的,但是现在,却不那么肯定了。 快到五点的时候,宋隐觉得有人靠近,放下书,不久即听到轻轻的叩窗声,走近一看,立时睁大眼睛:“是你?!” 第34章 下雪了(四) 宋隐打开窗户,来人人未进拐杖先到,他先把拐杖探进来在地上一点,整个身体跟着“哧溜”一下滑进来,就跟没有骨头似的,说不出的灵活。 宋隐看的有点发怔,他自问爬进三楼的窗户没什么问题,但却未必能够做到如此灵敏如此快捷,面前这位拖着一条残腿的残障人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是的,这位就是暴雨来临之前吓唬了整整一屋子人的残障帅哥,宋隐虽然跟他有过两面之缘,却至今不知道他的姓名。 “请问您是……” “竹晓,竹子的竹,春晓的晓。我跟你师尊是旧识。”残障哥还是一如继往的面无表情,说话依然是一板一眼。 宋隐嘴角抽了抽,很想说那是我外公不是师尊,不过想一想吕子良确实是他的授业恩师,说不定吕子良本人更在意师傅这个身份而不是外公,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妥,于是改口道:“请问您今天来的目的是……” 凌晨四点爬人窗户神马滴……幸亏我是个男人! 竹晓指指墙壁,宋隐愣了一下才会意,连忙从衣兜里淘出一张隔绝符激活。 竹晓这才开口:“我急需几张追踪符,我没多少现金,但可以采用其它支付方式。” 宋隐觉得自己除了眨巴眼睛已经无言以对:这位凌晨爬窗就为了几张符?还准备赊账?……某些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够奇葩的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奇葩。 “竹……前辈。”看对方讲完来意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宋隐只好艰难的开口,单是称呼就让他头痛了一会儿,别看这人脸嫩,实际年纪绝对比他大,而且还大了不老少,叫他先生不搭调,称他大哥更不对,叫什么好像都有点不伦不类,干脆称呼前辈吧,前辈总不会错。 “竹前辈,请问您要这个符是为了……追踪什么人吗?” 竹晓这才开口解释:“我花了十七年的时间追踪一群人,终于摸到了他们的老巢,但我手上的追踪符用完了,需要你的帮助。” 电光火石间宋隐突然联想到了昨天看到的那些符烬,脱口道:“是你,那个在老镇齐宅使用攻击符的人?” “不错。当时情况紧急,不用疾爆符无法脱身,那张疾爆符也是你师尊给的。” 宋隐目瞪口呆——追踪符虽然是子母符,比较难制,但只是二阶,外公把它卖掉甚至是白送人都不奇怪。但最简单的疾爆符都是四阶,早几百年就没有人制得出来了,说是无价宝都不过份,外公没把它留给自己这个传人、却给了一个外人?……太不可思议了! “前辈,我能问一下我外公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把那张疾爆符给你的吗?” 讲这话的时候宋隐觉着自己的胸口一阵阵扯着疼,有一刹那他甚至想把吕子良从棺材里面拖出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从棺材里拖出来的结果也只有他自己乖乖受训。 竹晓对于宋隐正气到胃痛毫不知情,依旧不起不伏无波无浪的道:“符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师尊的,师尊曾经救过吕老先生一命,疾爆符是酬谢。” 哦,是这样子的啊……这就讲得通了,不用骂吕子良败家子了。 宋隐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然后,他又猛地生出了另外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该不会是你为了摆脱那些人用疾爆符炸了煤气管道吧?”这个也太可怕了,煤气管道碰上疾爆符,绝对可以炸掉半条街! 幸好竹晓没那么凶残。 “煤气主管道不经过齐宅,不可能引发大爆炸。煤气管是那些人炸的,我试图阻止,被众多高手围攻,不得已才使用疾爆符。” 宋隐呆呆看着竹晓,昨天他还觉得齐夏是个危险分子,可跟眼前这位一比,他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好吧! 宋隐已经不再想问“众多高手”的下场了,不过……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追踪他们十七年,至今没有查到他们的动机和目的,只知道他们是同族,来历成秘,自称神侍,准备在末世之初做一桩逆天大案。那天袭击你的女人很可能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知道他们有秘法激发某些族人的潜能,但是成功率非常低。”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有问题的?……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想到要去追踪他们的?” “发现他们有问题的不是我,是我师尊,可惜师尊因偷窥天机而耗尽寿元。” 宋隐心中一动:“请问前辈你们是卜算一脉吗?” “卜算脉下观镜门。” 宋隐这会儿的心情,已经很难用文字来形容,有意外、有大喜、有果然如此、有天助我也、也有……也有他也说不清楚的松了一口气:观镜门,“观镜者,以镜观天机也”,赫赫有名的观镜门呢,想不到传承还没继绝!难怪当年外公要把那么珍贵的很可能是世间最后一张的疾爆符赠与他们,不对,绝对不是白送,说不定就是他们帮外公卜了一卦什么的。而现在,观镜门的传人就坐在自己面前,有了观镜门人的帮忙,很多事情都好办了,至少不会毫无头绪…… 哪知道竹晓又补充一句:“可惜我资质平平,师尊之后再无一人可观镜。” 好吧,确实是他想多了…… 宋隐觉得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疯狂的时刻,莫过于刚刚过去的那一刻钟。短短一刻钟,他由惊到痛,又由痛到骇,再由骇到狂喜,现在嘛,狂喜变成了一盆冷水,而他明明是一个符道之外对什么都很淡泊的人……好吧,这就是想多了的下场! 但是…… “前辈为什么要坚持独自调查呢,这种事情交给政府不是更好?” “十一年前我曾经试图与政府合作……” “……???” “差点被关进精神病院。” 略一思考宋隐就明白了:“你告诉政府说末世要来了?” “事实如此。” 宋隐抚额:“十一年前你告诉政府说末世降临,那肯定是要……不行的,”岂只不行,那肯定是要关精神病院的。 宋隐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猜政府也在调查这件事,你现在跟他们合作,我敢保证只会把你奉为座上宾!” …… 五分钟之后,宋隐用房间里的座机给韩少诚打了一个电话,自以为脑筋比竹晓“正常”很多的宋仙师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是冬日凌晨五点一十七分,外面正大雪纷飞…… 至于追踪符,今早情绪大起大落,实在是不宜画符,以后再说吧。 第35章 番外 祝晓的故事 竹晓生下来的时候跟别的孩子差不多,皱皱巴巴的,都是爹妈的宝。 等到过一岁学走路的时候,坏了,他的腿脚明显的不够利落,医生说这孩子的骨骼有点问题是个天生的瘸腿,智力发育好像也低于同龄孩子,很有可能还是个智障儿…… 医生叭啦叭啦讲了一大通,竹晓爸妈听的心都凉了,身体有毛病也就算了,怎么连脑子也不正常?想他二人都是高智商人士,精英中的精英,两边家族也都风光无限,怎么可能生下一个痴呆儿?……别是庸医误人吧?! 抱着“误诊”这根稻草,短短半个月时间竹晓进了四间医院见了三个半权威,现实无情,权威们的结论基本一致:这孩子真的有病,还是胎里带来的没法根治的先天毛病。唯一的分歧是智力问题或者言之过早,毕竟孩子太小,就算笨了一点,说不定也没到智障的地步。 竹晓的父母几乎崩溃了,“说不定也没到智障的地步”?就是说无论如何都是智力低下?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养一个痴傻儿子,讲出去还有脸面见人吗?因为这个孩子,他们,不,是整个许家和魏家从此都要成为圈子里的笑柄…… 对了,那个时候竹晓还不叫竹晓,他姓许名畅叫许畅,从这个名字上可以看出至少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家人是对他寄予了美好的期望的,不过,一切期望都止步于被诊断为“问题儿”的这一天。 此后,许唯安和魏君良(竹晓的亲生爹娘)很快做出决定,让保姆带着傻儿子回乡下,眼不见心不烦,其他家人也没表示异议。 本来也是,一个痴呆儿在哪里养不是养,比起那些抛弃残疾儿的父母,他们给足生活费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自问已经尽到了爹妈的责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竹晓的命运就此尘埃落定,从那一天起,他走上了一条铺满荆棘却又伴生着一路野花的未知歧路。 不到两岁的竹晓被保姆带回山里老家,他家爹娘不缺钱,支付了一大笔费用,原本一贫如洗的保姆高氏搬到镇上定居,靠着每年寄到家里的一笔“养育费”专心当起了住家妈妈,照看自家的三个娃,顺带不让竹晓饿死。 平心而论,高氏算不得恶人,虽然她跟大多数保姆一样,人前人后两个样,能偷懒就偷懒,还在许家的时候就有过大半天不换尿布的不良记录等等,但她确实没有成心虐待竹晓,至多就是脾气上来的时候顺手揍几下,一两个月懒得给他换身衣服,乐呵呵地看着自家孩子欺负欺负傻子,饭做少了的时候假装忘了傻子还没吃东西等等──她又不是圣人,傻子又不是她生的,没让傻子饿死她觉得自己良心大大的好呢。 竹晓在小小的山村乡镇慢慢长大,他九岁的时候,已经如所有人的预期一样,长成了一个胆小瘦弱木木呆呆的小瘸子,个头比同龄小子矮上半个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更从来没有考试及格的经历。 没错,竹晓确实上学了,这算得上一桩奇事,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农妇高氏其实蛮精明的:因为她养育有方,把个弱智儿养进了小学,多得了一笔额外奖金不说,从此后每年还多出一笔不匪的学杂开支,而且学校就在镇子边上,老师不会去关注一个傻子,一点也不耽误打猪草做家事什么的——是的,竹晓虽然脑子不好,但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甚至还能做做简单的家事,比如洗碗洗衣喂鸡打猪草等等…… 这么一个缺少关爱的残疾孩子,他的命运可想而知,等到他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也无非是最最底层的蝼蚁中的一员,挣扎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甚至看不到一丝阳光。 不过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诡异,竹晓之所以成为竹晓而不是许畅,就是命运中那万分之一……嗯,应该是亿万分之一,相当于中了六合彩……的机会让他给碰巧撞上了。 这事儿,还得从他九岁那年的夏天说起。 那一年,竹晓还叫许畅,住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小山镇上,没有朋友,亲人,也等同于无。 那一年,竹晓上小说二年级,大字不识几个,瘸着一条腿,闷嘴葫芦一只,逼急了才会结结巴巴地憋出几个字,镇上无论大人小孩儿都管他叫一声“小傻瘸”。 同样,也就是在那一年,竹晓遇见了“竹老太太”,许畅因此变成竹晓,整个人生因了那位老太太而完全不同。 竹老太太是在某个夏天的傍晚搬来小镇的,关于竹老太太的来历,小镇上有多个版本的传闻。 传闻一:老太太年轻时候是附近某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嫁给了镇长的小儿子,后来改朝换代镇长给镇压了镇长儿子也自杀了,老太太年轻守寡背井离乡,到如今终于落叶归根回镇上等死来了。 以上传闻传得正红火的时候,有人往上浇了一勺冰:胡说八道,竹老太太明明就是灾荒年间的那个活观音,想当年大伙儿饿得半死不说,老天不长眼又闹起了疫病,全靠老太太妙手回春,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活死人医白骨,才把疫病给半路截住,没有闹到邻县那般十门九空的惨状…… 以上为传闻二,不过这个传闻刚起了个头,又有老人站出来喷痰:我呸,什么活观音,那就一巫婆……你们知道当年她是怎么救人的吗?听人说她家里挖了一个大坑,专门喂虫子,听说还是用死人喂的,要不然她救了那么多人大家还会把她赶出镇子?……嗯,用死人喂虫子,天晓得她安的什么心! 除了以上传闻,还是版本四,版本五……反正自打竹老太太搬来小镇,镇上人貌似多出了一项娱乐活动,以讨论竹老太太的来历为乐事。这事也怨不得大家,谁让老太太跟这个镇子各种不搭调,穿得像是电视里面的城里人,还不爱跟人来往,见天看不到人影,她家那个院子清风鸦静据说连蚊子都不爱往里飞,整一个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大家传是传,真正相信的没几个,更没人吃了豹子胆跑到老太太跟前求证。事实上,乡民们都跟这位举指气派的老太太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镇尾的竹家小院跟它所寄居的这个乡镇形成了一个非常和谐的和平共处局面: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对于这些,脑子不好用的竹晓自然是一无所知的,尽管他跟竹老太太的交集,非常诡异地起始于竹老太太搬入镇上的第一天。 那天傍晚,刚搬来的竹老太太独自到镇外的田垄上散步,当时竹晓正被几个顽童按在路边,换了镇上的大人看都懒得看一眼,这种事情隔三岔五发生一次,想管也管不过来。也亏得这是竹老太太,耳聪目明,大老远就听清了顽童们的叫喊,顿时就给气炸了:这帮坏骨头竟然在逼人吃狗屎! 记忆中纯朴的小镇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太太沉下脸把几个坏小子给狠狠训了一顿,最后警告他们如有再犯,她就要动手揍人。 坏小子们被老太太的一身气势给唬住了,一溜烟逃走,竹晓心里也非常害怕,他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老太太叹口气,皱着眉头把个酸酸臭臭的小娃娃拉起来,看见小娃娃头都不敢抬,又叹一口气,塞他手里几颗奶糖,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小娃娃没讲过一个字,就跟一丛半死不活的小黄竹一样垂着头毫无生机地呆立在地上,一直等到老太太走出老远才偷偷抬起小脸望着老太太的背影,脏脏的小手死死抓住奶糖…… 那天是竹晓第一天吃奶糖,只吃了一颗,甜甜的滋味让他记了一辈子。然后他傻乎乎地把剩下的糖藏到树洞里面,第二天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 按理说,第一次吃奶糖还把糖给弄丢了,这是竹晓人生中的一桩大事,足够他难过上整整一年的,没想到只几天时间事情就过去了,因为几天之后又发生了一桩大事:竹老太太病了。 那天竹晓正在村外打猪草,老太太是镇上第一个对他表示出善意的人,出于驱利避害的本能,他下意识地把打猪草的地点选在了老太太后院外面的野地里,他脑子不好耳朵却极是管用,没多久就听到老太太院子里有细细的呻吟声,竹晓知道那是生病的声音,高妈生病的时候也是这么叫的。 竹晓呆呆听了半天,感觉心里面烧的慌,就像有只猫儿钻他怀里正在抓心似的,火烧火燎异常难受,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好受一点,只好围着竹家小院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 竹晓那天到天黑也没打满一筐草,亏得家里还有存货,高妈没有让三小姐过来叫他,逃过一顿打。 天黑后竹晓偷偷溜回家,趁家里人都在看电视摸进黑洞洞的灶房想偷几口吃食,他运气不错,锅里还剩半锅稀饭,估计是三小姐不肯洗碗留下的。 把饭盛进碗里,小傻子盯着碗发了半天的愣,鬼差神使,他端着碗偷偷摸出院门──他自己很难受很难受的时候,吃点东西就会好很多,由己及人,他以为竹老太太也会如此。 高家人都以为竹晓很傻,常常忘记小傻子的存在,小孩子也确实傻,他小心翼翼捧着半碗稀饭来到镇尾竹老太太的院门外继续转圈,他想把稀饭送给老太太又不敢进门,转了好多圈才想出把碗悄悄放到院门外面的法子,至于饭被老鼠吃掉什么的,就不是他那个笨脑袋可以想到的了。 放下碗,竹晓觉得自己完成了天大一桩事,高高兴兴回家睡觉,貌似空空的肚子也不是那么难受了。却不知他刚一离开,竹家院门无风自开,瘦瘦高高的竹老太太出现在院门边,无声地看着门前的粗瓷碗,黑暗中眼睛幽冥如鬼火,跟传说中的巫婆一模一样…… 这几年高家日子好过了,碗也没个数,竹晓送饭的事情顺利过关,不过第二天早上还是因为没有打够猪草挨了高家老二两拳。高家老三是个女娃,比竹晓大两岁,自打逼着竹晓叫她“三小姐”以后(当然是在家里私底下叫,到外面叫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她也愈发地像个三小姐了,看二哥揍傻子也学着电视里的小姐样两根手指掐着手帕倚到门边,骂了一句“跟个傻子较什么劲,你还像个少爷么”,高老二被自家的二百五妹妹逗到捧腹爆笑,竹晓逃过一劫,对三小姐充满了感激。 下午竹晓又到竹老太太院外打草,院子里无声无息寂若无人,他以为老太太吃了稀饭病好了,心里面高兴打草也有劲,嘴里甚至哼起了乱糟糟的小调…… 对于竹晓来说,老太太病好了他很高兴,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没想到三天过后竹老太太出现在高家院外提出收养竹晓,高氏当然不乐意,竹晓就是她家的提款机,人走了她上哪儿取钱去?再说竹晓又不是她家孩子,她哪敢做主。老太太可不管她愿不愿意,撂下一句“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不同意,我直接跟他父母谈”,讲完走人,干尽利落,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老太太甚至连房门都没进──这哪里是商量,分明就是通告嘛! 高氏夫妇被老太婆吓坏了,老太婆虽然只搬来半个月,她的传说可是听了一大箩筐,如果说传说当不得真,许家父母那可是万万来不得的,这些年她如何对待傻子镇上的人心里面门儿清,现在他们不说话,等到傻子爹妈来了可就难说了…… 高氏这人特别拎得清,没用一天,她当天下午就把傻子从头到脚洗涮了一遍,再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拎着人去了竹家,也不提收养的事情,只说老太太愿意给傻子治病是傻子的造化,她会把老太太的恩情如实报告给傻子父母云云。 竹老太太没有揭穿高氏的小把戏,她的目的不过是领走孩子,至于世俗上的东西,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至此,镇上人都知道小傻瘸得了老太太的法眼,彻底脱离高家,成了老巫婆家的小帮工一枚──竹晓住进竹家后不再上学,竹家那么大一个院子除了一个王嫂做做杂活,其它事情都是傻子打理,他不是帮工是什么? 高氏长出一口气,看样子竹老太太也不过是想要个不花钱的佣人,虽然家里少了一双手,但她实在是怕了竹老太婆,先这样吧。 所谓时光如梭岁月无痕,无声无息的竹老太太和小傻瘸不久后淡出小镇乡民的视线,不知不觉间三年时间流水样过去,然后,竹老太太再次成为全镇的焦点,这一次,是老太太她过世了。 老太太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身后事,后事办的很简单,小傻子为老太太扶棺下葬,三年来他第一次出现在人前,也第一次使用“竹晓”这个名字。十二岁的少年依然矮了同龄人半个脑袋,但眼神清澈,把个丧事整治得有模有样中规中矩,镇上人都说竹老太太仁心仁术连个傻子都给她治好了。 高氏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把傻子领回家,看傻子这个样子自己先退缩了,这个样子的傻子只怕不好控制,再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亏本生意她才不要做,反正竹晓的养育费学杂费她一分没少拿。 丧事过后,竹晓重新缩回竹家院子,仿佛成了镇上的一个影子,直到又过了两年,竹家父母──呃,应该是许家父母──来到镇上,大家才记起小镇上还住着这样一个小傻瘸。 许家父母看到竹晓的那一刻比镇上人还要惊骇,他们曾经接到高氏书信,说镇上来了一个女神医给他们的傻儿子治病,但一个小小的闭塞山镇哪里会有什么“神医”,他们只当是高氏讨钱的一个噱头,压根没上心。没想到事隔五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少年怎么看怎么正常,虽然个性上好像有点孤僻,但智商应该没有问题。 可惜他们的吃惊也没能维持多久,当知道这孩子只上到小学二年级,数理化英一概不懂的时候,心里面的高兴劲儿就过去了,然后断定这孩子也就是个识文断句的水平,再加上人一点都不灵俐,问半天答一句,尤其是拖着一条腿走路,许氏夫妇只觉得说不出的碍眼,幸亏此前也没有抱什么希望,这会儿也谈不上有多失落。 所以,待到竹晓提出回去后独自生活,而且要保留竹晓这个名字的时候,许父慨然道:“你很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做人的良心,不愧是我们许家的孩子。你能知恩图报,我和你母亲都非常欣慰……” 就这样,竹晓在他十四岁那年重返都市,带着竹晓这个名子,以及,竹老太太留给他的一切,包括幸运,包括责任。 后记: 若干年后,观镜门终于迎来了真正的继承者,行完祭拜大礼,继承者从师兄竹晓手中接过师门传承并薄薄的一卷书册,书册打开,入眼字迹绢秀之中自有一番风骨:余生于帝制,年少时因机缘巧合得以修行,一生历经三制四朝一百六十余载,目击共和内战统一及近年之巨变,始终以修者出世之心淡然旁观,及至年寿将尽方始了悟:想余当年不过一寻常女子,上天授余以利器,乃余之幸,可叹余不解天道,据其为私有,又执迷于一己之恩怨,修而不行,虚度百年,终有今日魂消身亡之局。幸天道奥秘晦暝,非吾辈可以窥探,于此寿元将尽之时终遇晓儿,今生之憾事因之弥补一二,甚幸。 汝今既有机缘观此遗作,必为晓儿选定之人,不妨将余之来历略说一二。余十五岁偶得观镜奇书,观镜者,以镜观天机也,乃世间异宝。此后百五十年间,余辗转红尘,不论喜乐悲苦,从未继绝修习,终于十余年前解读书末预言…… “番外竹晓的故事”终 第36章 下雪了(五) 上午十点正,许凌风怀里抱着顶顶、后面跟着一条名为齐小冬的尾巴准时出现在测试室前厅,秦渭已经在座,他看着许帅哥这款家庭妇男的经典造型,咂了咂嘴。 “瞧瞧,你这是未成家先当爹啊。” 许凌风坐到土匪旁边,面不改色:“爹都当了,成家还会远吗?” 土匪翻翻白眼,转而逗弄小顶顶。顶顶病还没好,半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把头懒懒转向另外一边……秦同志那颗热爱包子的心又一次遭受重创——他倒是想逗齐冬,可人齐小冬跟他哥一样,贼精,一进门就挑了个远离他的位置坐下看电视。 许凌风打量起这间休息室,房间有二十个平米,放着几套沙发和座椅,略略有些拥挤。 除了他们几个,房间里还有五男一女,清一色军人,年龄从十七八岁到三十出头,军衔也是从士官到少校,无论年龄还是资历差距都很大,面部表情也各不相同,也不知道他们对于今天的测试到底知道多少。 一刻钟后,宫骏轩出来把小兵叫了进去,几分钟后小兵出来,也没离开,坐到椅子上乐呵呵地看电视,笑的没心没肺。 然后宋隐出来把他们四个一股脑全部打包拎了进去。 这里应该就是测试室,十七八个平方还带个洗手间,房间里没有任何高精尖的科技产品,只在远离窗户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圆球。圆球有足球大小,玉或者石头一类的材料做成,球上颜色不一,有明显的拼接痕迹,粗粗一看,应该是由七八块材料拼出来的,球上还竖着两根尖角,尖角很短,只有一寸左右,样子很好玩儿。 顶顶看见他爹立即叛逃,伸出小爪子要爸爸抱。 宋隐抱过儿子,很难得地跟他们开了句玩笑:“洗手间就在旁边,要去的话请赶快。” 秦土匪很豪放地往桌前一坐,袖子一卷:“要扎针还是要抽血,尽管来。” 宫骏轩摇摇头:“都不用,把手放到球上这个地方。” 秦渭:“哪只手都行?” 宫骏轩:“哪只手都行。” 秦渭按他所说把右手放到玉球上一处颜色几近半透明的地方,站旁边的宋隐也把自己的右手放上玉球。 没有感觉……没有感觉……还是没有感觉! 宋隐看他鼻子眉毛拧到一块儿,微微一笑:“其实你可以说话的。” 秦渭立即问:“为什么我没有感觉?” 宫骏轩:“这种程度的气元输入本来就不会有感觉。” 秦渭:“完了,为什么我现在又觉得很烫?” 许凌风:“那是你的幻觉。” 秦渭还要胡说八道,就见圆球的一只角渐渐亮了,亮了差不多有分钟才熄掉,宫骏轩和宋隐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然后宋隐示意秦渭离开,也没做任何解释,直接叫了齐小冬过来:“换你来做。” 齐小冬兴高采烈地蹦上椅子,伸出手。 秦渭不干了:“喂,是好是坏你们倒是说一声啊。” 宫骏轩推推眼镜:“有好有坏,呆会儿再说吧。” 齐小冬照着秦渭刚才的样子把右手放上玉球,片刻过后,圆球上的两只尖角一前一后亮了,不过亮起的时间远没秦渭长,只有十秒左右就熄掉了。此后轮到许凌风,也是两只角一起亮,亮的时间有二十来秒,介于秦渭和齐小冬之间。 大概是好奇心作怪,顶顶终于有了点精神,睁着一双墨葡萄样的大眼睛看着他们,可能觉着很好玩,这时候也“啊啊啊”地指着玉球叫,生了病声音也不大,听上去像只小猫,很病娇。 宫骏轩给他逗笑了:“你就让他也试试吧。” 宋隐把顶顶放到桌子上,爬上两步就可以摸到玉球,可小家伙今天犯懒,人压根不要爬桌子,拉住爸爸不让放手,继续病娇。 宋隐只好把他抱到玉球前面,小家伙这才慢吞吞地伸出两只手抱住玉球,双眼紧盯着两个小角,随即露出疑惑的神色:怎么没亮?回头看他爹:“啊!”(翻译:你把它弄亮亮) 如他把愿,他爹放上右手,自然还是没有亮。 小家伙懵了,摸摸小角,然后,张大嘴往尖角上面狠狠咬去……宋隐赶忙把他抱开。 许凌风大笑,把小人儿接过来:“小祖宗呢,就你那几颗牙,也不怕给嗑没了……看样子病是快要好了!” —— 宋隐跟救灾办的约定是正式测试后每周过来两次,每次不超过两小时,时间由他挑,工作内容与检测相关,具体修行或者讲解上课什么的都由宫骏轩负责,跟他没什么关系,报酬是一周一个制符用的符玉,宋隐对此表示满意。 今天是合约正式生效的第一天,十个人的检测只花了四十分钟,检测完毕宫骏轩要去开会先行一步。 宫骏轩前脚刚走,韩少诚后脚又给他送来九个人,这九个的测试要求可就高了,希望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两个可以在一个月内修出气种。 实在说宋隐对于宫骏轩的理论是不是百分之百的可行都还抱有一定的怀疑,只是觉得可行性很大,试一试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才参与到这个项目当中。现在让他判断有没有人可以在一个月内修出气种,那可真叫强他所难。 韩少诚一再保证只是借用他的专业眼光,让他尽力就好。 一番测试下来,发现这九个人的体质提升相当大,有四个甚至超过秦渭(可见秦渭达到变异最高等级什么的,听听就好),但是很可惜,他们当中只有六个人可以修行,另外三人遇到了跟秦渭一样的问题:虽然经脉的承受度非常高,但由于经脉受到过损伤,流畅度不够,至少是在经脉修复以前,他们都无法修行。 幸好当中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帅哥,宋隐从他身上隐隐感知到了活脉的气息,资质虽没好到可以马上植入气种,但以现在闲阳元气的浓厚程度,经过一个月的修行和调养没准经脉就达标了,到时候就算修不出气种,接受外植气种应该是可以的,无论如何值得一试。 韩少诚是和谷重山一起来的,听了宋隐的专业判断,两个人都面露喜色。 测试完毕,谷重山带了人离开,韩少诚则拿出一个手机给他,说这东西能通话能视频能录音,还能发短信,功能挺全的,除了上网基本上等同于普通手机,前提是,它只能跟另外一只“闲阳电话”通话,而且通话双方必须身在闲阳,所以,这个是名实相符的“闲阳电话”。 对此宋隐倒没什么牢骚,“闲阳电话”总比“闲阳没电话”强,通讯基本靠喊的日子,他过了半个多月已经受够了。 “我这边几个重要电话已经输进去了,对了,过几天巡防队也会人手一只,到时候你跟许凌风他们联系就方便了。”讲完话韩少诚又拿出几块玉石,“小宋,这两天辛苦你了,你看看这些可以用来制符吗?” 宋隐接过来一看,确实个个都是上好的符玉,他还当韩少诚手下有懂行的,没想到人韩长官道:“这些都是C城林老板提供的,幸亏有他,不然我们肯定给你弄一大堆玉石来让你慢慢挑。” 宋隐很想说其实弄一堆玉石来也没关系,我一点都不介意慢慢挑……好吧,他道行不够,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还讲不出口。 其后韩少诚又郑重给他道谢,竹晓的出现如同一支奇兵,解决了好几个长时间困扰他们的重大问题,几乎可以说是解了燃眉之急。 对于有些事,韩少诚也挺无奈:“可惜当初所有人都把他当作疯子,哪怕有一个人认真听完他的话,能够稍微认真地追查一下,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宋隐:“也怪不到他们吧,十一年前讲末世,没关进精神病院就不错了。” 韩少诚却笑了:“谁敢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他爷爷是科学院院士,外公是书画大家,父亲是名校的大牌教授,母亲是知名学者和主播……” 宋隐:乌哇……( ⊙o⊙)!!! 回到家里宋隐都还在想不通,有那么牛X的一家子,竹晓他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长成现在这朵奇葩? 宋隐今天回到了新区这边,他准备这几天不去“上班”,单是修行画符的话,还是自己家里自在。顶顶的保姆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无论他换不换齐夏,在齐夏腿伤治愈之前,显然都是无法履行保姆的责任的。 安排保姆胡姐住进书房,宋隐抱着顶顶上楼,短短两天时间,许凌风已经把天台的套间布置好了——外间是书房,放着一张超大型号的方形书桌,里间放了一张大床一个床头柜和一组衣柜,这些家俱原本都是放在楼下主卧室的,让许凌风全部给搬了上来。虽然装修很糟糕,墙壁没刷涂料,地面除浴室外都没做处理,直接铺了地毯完事,但现在这种非常时期,许凌风能够做到这一步,还做的这么尽心,宋隐还是有些意动。 这个世上,没有谁是天生就该对谁好的。宋隐活了二十八九年,双亲在,艳遇有,但从来没有谁对他这个人这么上心,即便是外公,真正看重的,恐怕也是他的天赋。当然,宋隐不是女人,他没想过要以身相许,事实上他就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他只是觉得许凌风这个人很不错,值得相交,他承他这个情! 草草吃过午饭,把顶顶交给胡姐,小家伙大概也明白饭后溜圈已经成为往事,一点没闹腾,宋隐顺利脱身,上顶楼画符。 今天韩少诚给他预订了一堆的符,什么符都要,追踪符要的最急。除此之外,他还想给自己多画几张敛息符,那东西太重要了,尤其是“元兽”已经重现江湖的今天。 半天时间,宋隐画了一张三阶敛息符两套二阶追踪符,以及两张二阶的疾行符。看起来不多,但追踪符是子母符,一套等于两张,相当于他一个下午画出一张三阶符,六张二阶符,都快成画符机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画符机的话。 超额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宋隐下楼吃晚饭。 晚饭是柯大爷做的,他和洛桑齐夏今天下午出院,这两天许凌风不仅收拾好了自家屋子,还指挥一帮小土匪帮柯大爷他们搬了家,几人回来后只需要把东西收拾归整好,即可安然入住。 对门也是两居室,按照许凌风原先的安排,住柯大爷和齐夏齐冬两兄弟,洛桑则和他住进宋家这边的主卧室,为此他还特意从秦渭那里弄来两张小床,没想到洛桑非要和齐夏挤一块,住到对门去了。想想也正常,自打洛桑住进来一直都是齐夏在照顾他,这两天又跟齐夏住同一间病房,比起相隔了N条代沟的许凌风,显然同龄的齐夏让他更加自在。 晚餐成了齐小冬的主场,他今天特别兴奋,因为从今天开始,他要练气功了! 第37章 下雪了(六) 晚饭后,宋家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顶顶未来的漂亮太太! 小姑娘叫蒋蓓蓓,蒋蓓蓓的爸爸蒋文辉挺有行动力,那天得了许凌风的首肯马上着手搬家,他也不等雪停不等四楼挪窝,柯大爷的房子刚一清空他立即出了高价请人帮忙,搬了进去,生怕被人抢了先似的。今天发现宋家人回来了,又马上带着老婆孩子还有丈母娘上楼串门儿来了。 顶顶一见到蓓蓓牌小彩球整个人都活分了,跟小姑娘坐到垫子上玩幼儿玩具玩的咿咿呀呀,完全忘了他今天的病娇设定。宋隐也挺喜欢这个灵俐可爱的小丫头,陪着他们一家子聊了十五分钟的天,让许凌风很是惊奇。 不过十五分钟已经是他的极限,十五分钟后按原订计划上天台扫雪。闲阳不常下雪,这边的楼顶很可能没做足够的防渗透处理,保险起见,还是定时扫扫雪比较稳妥。 听许凌风讲要扫雪,蒋氏夫妇立时挽起袖子要帮忙,他们只当两人是客气,没想到小姑娘外婆却乐呵呵地说:“你就让他们去吧。以前运不运动没关系,反正他们年轻,现在这情况我看着可不妙,就当是锻炼身体吧,真要遇着点事也好跑快一点。” 外表很不起眼、内里却非常睿智的一个老太太! 这次的大雪也忒欺负人了,从前天下午一直下到现在,下了整整两天都没停。 如果说前几天那场初雪还让很多人觉得很稀奇很好玩儿的话,现在一个个都只盼着它快点停下快点停下,这样的大雪不只烦人,简直就是可怕,睡一晚上起来都有推不开底楼大门的! 土生土长的闲阳人哪里见识过这种程度的大雪,要不是镇上住扎着军队,都该闹雪灾了。即便如此,也有很多人生了冻疮,甚至给冻伤了的都有。 这会儿的室外温度在零下十度左右,加上天台上风大,扫雪是个苦差事。幸好宋家三个人(宋隐许凌风和洛桑)都不怕冷,别人上屋顶扫雪,坚持半个小时四十分钟就不错了,他们一干一个半小时,直到把自家和对门的屋顶都给清扫出了一个轮廓才住手。 至于蒋文辉和他老婆刘爽,一个上来十分钟就给吹了回去,另一个好一点,咬着牙坚持了二十分钟才下去。不过二十分钟后蒋文辉又一次抱着铲子出现在天台上,虽然这次连二十分钟都没坚持住,但一个开网店的宅男能够做到这一步,至少精神可嘉,宋隐许凌风对他都有点刮目相看了。 他们上屋顶的时候,一帮小子丫头也在对面7号楼的天台上扫雪,看见他们上来还冲着这边挥了挥手,许凌风没在其中看到秦渭,暗自叹息一声。 回到屋里,许凌风问要不要也给套间扫扫雪,雪都压两天了,虽说理论上讲压不塌,但心里终归不太踏实。不过听到宋隐让他不要操心,他就果然不操心了——家里有个仙师就是好,雪都不用扫! 当然不好的地方也很多,比如刚扫完雪就被赶了下去,都不用问,肯定是为了修行。 用过就扔,想我许大帅哥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就栽在这么一个渣渣身上?……许公子怀着满腔的不甘下楼,很快就把一腔悲愤发泄到屋子里的某个小包子身上,楼下很快响起某奶宝欢欢喜喜的“啊啊”声。 据说观察力已达到世界超一流水准的许凌风这次还真是猜错了,今天宋隐急着把他赶下楼,不是为了修行,而是因为他的箱子。 这次住到接待处,让他发现了一个极大的潜在危险:把“逆转九环天”放在行礼箱上不是一个好主意,他不可能成天拎着一口行礼箱进进出出,那太容易让人起疑心了,而现在闲阳又是这样一种局面,他总觉得必须要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才保险。所以,他需要给“逆转九环天”换一个宿主。 可是,什么样的储物器才既可以随身携带又不让人起疑心呢?这个问题真的是难住他了。 “逆转九环天”本质上讲只是一个重量体积转换器,同时还具有让物品隐身的功能,这就要求被转换的物品首先要放得进储物器,至少要放得进储物器的开口,如果连开口都进不去,一切都免谈。 所以太小的小包小盒子什么的,完全不作考虑。足够大又能随身携带的,好像就只有背包了,但宋隐真心不想用背包——他不可能每走一步都背个包,而且,天天背个包出门,弄丢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纠结来,纠结去,宋隐纠结到脑仁都痛了,最后还是选择了背包。相对而言,至少它不是那么引人注目。至于丢失或者被偷被盗,那就只好自己多当心了。喔,对了,或者他可以弄个报警符什么的,当背包离开自己一定距离就会自动报警……明天就去查一查,应该会有这种符篆吧? 主意拿定,宋隐马上开工,先用隔绝符隔断一切窥探,再把物品从“逆转九环天”中取出来。 这一步没花多少时间,因为他可以一次性把所有物品一股脑全部倒出来,物品再多,三分钟之内也必然搞定,前提是面前有足够大的空间,如果他不想被自己倒出来的东西淹埋掉的话。 存储的物品通通倒了出来,接下来就是把“逆转九环天”从行礼箱上分离出来,这一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费时,但很费力,用的气机都快够他画一张符了,这也是他今天下午没把身上的气元用到干干净净的原因。 “逆转九环天”不是一张纸符,也不是一块玉符,而是一个由符玉做成的符阵盘。所谓“符阵”,就是把一组符篆按照一定规律排列组合而成,一般来说,至少包含了三个以上的符篆才能称之为“符阵”。 外行一听到这个定义,很多人立即会联想到一大块玉石做成的板子,以为这样才能装下多个符篆。事实上,虽然那个样子的符阵盘也不是没有,但那种一般都是初学者的练手之作,真正的符阵大师,能够长宽高全方位最高效地利用玉石,真正做到不浪费一丝材料。所以,越是高阶的符阵盘越是小巧,这几乎成了符道一脉永恒不变的真理。 像宋隐手上的这个“逆转九环天”,这么牛X的一件宝物,甚至都没有汽车钥匙大,看起来只是一块外形不规则上面有很多被岁月弄出来的各种痕迹的平凡石头。不过,如果是在适当的光线下,眼神好的就会发现石头里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纹路,专业术语叫作“符纹”。 这个石头其实还有一处古怪的地方,它的厚度并不是一样的,其中一半比另外一半要薄一点点。因为形状分布很均匀,不像是天然形成,宋隐一度还曾经想:既然有子母符,说不定也有子母符阵盘吧?不过等到年纪渐长、见识和能力也同时见涨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符可以分子母,但符阵盘绝对不会有子母,无它,符阵盘的的制作实在是太复杂了,说“牵一发而动全身”都轻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或者可以形容一二,哪怕是九阶大神也没办法弄出一对子母符阵盘来,十阶或者有可能,但是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十阶符师。 宋隐把“逆转九环天”从行礼箱上取下来,“咦”了一声,怎么这东西外面包裹着一层元气? 这一发现让他又惊又疑,符阵盘可不会自己制造元气,非但不会,它还需要元气,它所用的元气都是来自贴在它身上的那颗碗豆大小的能量元晶。 拜托,能量元晶可千万不能出问题啊,他手上总共还剩两颗,用完了都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 宋隐翻来复去看了半天,完全找不到这东西往外吐元气的原因所在,再看能量元晶,也没发现任何损伤,用气元探了探,应该还能支撑三四十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隐越看越迷惑:总不会外界元气一浓它就自己往外冒气吧? 找不到原因只好暂时放下,宋隐把“逆转九环天”装入背包,这个步骤花的时间和气机都不多,几分钟就搞定,这一次他把重量比率由原来的一百比一调到了一千比一,这样一来,现在这颗元晶最多可以用上5年。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总不能天天背个二三十斤重的包到底跑吧?就算他自己不在意,可要是哪天碰上一个好奇鬼拎拎他的包,他要怎么解释? 再说只要一离开闲阳,他就可以把比率再调回去,宋隐这会儿很乐观地以为至多三五个月,他就可以愉快地从闲阳抽身而去了。 …… 好了,东西取出来了,“逆转九环天”也重新设置好装在了背包里面,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只要把所有物资装进背包,他就算大功告成了。直到此时,宋隐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堆满了整个卧室的各种食物各类用品,然后,他才突然意识到,或许……貌似……大概……应该……真正的痛苦时刻才刚刚开始吧?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完全正确,宋仙师花了十五分钟即完成了前面所有步骤,现在只剩装包,而这包,他装了整整一个半小时都没有装完! —— 许凌风帮着胡姐把顶顶哄睡,自己也匆匆洗了个澡,正准备上床试试打坐找一找修行的感觉,就见宋隐“咚咚咚”从楼梯上跑下来,身上只穿着米色毛衣和浅灰绒裤,都是宽松家居型,脚下一双白色袜子,连鞋子都没有穿……不得不说,这个造型配他的修长身形恰到好处,地摊货让他生生穿出了明星范儿,非常的养眼。 许凌风的眼神立时就有点飘忽,小腹一热,悄悄咽下一口口水。 宋隐心急火燎地跑向厨房,边跑边问:“家里还有塑胶袋吗?要小一点的。” 许凌风连忙跟进厨房帮他找出一叠子崭新的塑胶袋,递过去的时候见他满脑门的细碎汗珠,正跟他亮晶晶的眼睛交相辉映,心头还在想楼上没暖气没空调的,他怎么修个行还能修出满头大汗? 宋隐可不管许凌风怎么想,他抓过袋子急忙跑开,许凌风眼锋扫过他的裤腿,愈发地纳闷:裤脚上那些白色的东西应该是面粉吧?修行还能修出面粉?……这也太神奇了! 宋帅哥这会儿可是后悔得想要撞墙,那么多厕卷纸必须要拆开也就算了,你说他没事买大袋装的米面做什么?明明有20斤一袋的嘛! 第38章 雪停了 夜半时分,齐夏拥着被子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手上的小册子发呆。 这是一本教导修行的入门类书册。上午测试完毕,下午宫骏轩给几个人上了一堂小课,专门讲解修行常识和注意事项,齐冬太小,听课的是他这个事实上的监护人,而监督齐小冬修行的事务也就此落到了他的肩上,上完课宫骏轩还专门下了封口令,对齐冬只能讲是在练气功,对外界更是一个字都不能提。 柯源见他这么晚了都不去睡觉,走过来坐到旁边:“怎么啦小夏?” 齐夏回过神,犹豫片刻,咬咬嘴唇,问:“柯爷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柯源没有作声,只温和地看着他。 齐夏低下头:“宋哥找了胡姐来当保姆,肯定不会再要我照看顶顶了,对不对?” 柯源温言道:“这样不是正好,等你腿好了可以找点正经事情做,就是在家读读书也好。” 齐夏却是说不出的沮丧:“可是,宋哥他不会原谅我了……” 柯源跟小哥俩相处两年,一直把他们当作自家小辈看,早已经有了亲情,看到齐夏难过的样子,拍拍他的后背:“所有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你好好去认错,然后才能谈宋大哥原不原谅你的问题。” 齐夏顺势把额头抵在他肩上,不论如何早熟如何世故,他终归只有十五岁,别看他一天到晚乐呵呵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已经超越了他的心理负荷,很想找个地方靠一靠,歇一歇。 柯源抚摸起他的后背,就像一个正在安慰孙子的爷爷,动作中透着一股子暖意。过了一会儿,他扫到齐夏手里的书册,叹出一口气:“你是不是想请你宋哥帮忙教导小冬?” 齐夏“嗯”了一声,他没读几天书,这本小册子很多地方他自己都看不懂,怎么监督小冬。 柯源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小冬是你亲弟弟,你对他好是应该的。但是,小夏你也要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至少要想一想别人的感受,跟人相交,不能总是利益打头的,也是要交心的。我知道你有一大堆歪理,我也讲不过你,但是,如果你从来都不肯真心待人,也就不会有人真心对你,知道吗?……而且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就不要贪心,贪来也保不住的,不但保不住还有可能招祸,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就明白了。” 他看齐夏抿着嘴坐直身体,也没再多话。所谓“响鼓不用重锤”,两年的相处,他看着齐夏一点点长大,可以说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知道这孩子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聪明,他非常有主见,有些话,讲一遍就够了,他如果不想听,就算在他耳朵边上唠叨一千遍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柯大爷再次拍拍齐夏的后背,说了一声“都半夜了,快睡觉去吧”,起身回房。 夜深人入眠,他二人的这番对话声音极小,只以为没有第三者听到,却不知房间里洛桑突然睁开眼睛,透过黑暗盯着屋顶,一直等到客厅里传出拐杖移动的声音,方才闭上眼睛。 —— 第二天早上,这场几乎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南方人大都怕冷,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大雪,好些人完全不敢出门,这几天被闷坏了,看见雪停了纷纷拿起工具走出家门清扫积雪,就连一些个懒人也都借着扫雪的名头走上街头,站路边跟人聊天吹大牛。 这些当然都跟宋隐没什么关系,他昨天晚上忙装包一直忙到十一点,比跟人打了一架还累,装完包他就睡了。早上四点起床修行,早饭后画符,午饭后研究他的“报警符”,结果还真让他给找出来一个,叫作风信符,虽然只是一阶,却是子母符,让他大感兴趣。 然后,还不等他动手制墨画符,昨天才到手的“闲阳电话”就响了,电话是竹晓打过来的,内容简单明了:“你要看那只元兽吗?不要忘了追踪符。” 于是,宋仙师二话不说就出门了,脚下轻点,一路疾行,若流星穿行于雪地之中,六分钟时间即到达七里坡救灾办,引来一路目光——这小伙子谁呀?化雪天最冷,他就穿一件薄薄的羽绒服,还跑的风样快,看着就像要飞起来一样! 元兽,呃,应该是“元兽的尸体”,放在那天晚上周博士跟他们讲解闲阳危机的那栋楼里,宋隐估计这里应该是一家研究所什么的,只是没有挂牌。 除了他和竹晓,还有另外十几个人在场,军人占到一半。出面讲解的仍然是周博士,看样子他是官方指定的发言人。 虽然那天跟元兽有过“近在咫尺”的接触,而且“感知”全程开放,后来又亲眼目睹了元兽被击毙的整个过程,对于元兽的体貌宋隐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是,第一次看清楚这头怪兽的真实模样,还是让他瞪大了眼睛。 这东西太大了,确切的说,是太长了,足足有六米长,而且长的奇形怪状——单从外形上看,很像是鳄鱼脑袋下装了个泥鳅身体,但是,它没有鳄鱼的狭长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两颗乒乓球大小的球形眼睛,分别贴在三角形脑袋的两侧,而且没有眼皮,看上去更像是一对蛇眼,不过应该找不到这么大只的蛇眼就是了。 这东西全身绿色,深浅不一,也没长鳞片一类的东西,通身都是类似于蛇皮的软皮,上面布满细碎的花纹,非常细腻,看上去却毫无美感可言,黏黏腻腻的看着就让人心生寒意,一身鸡皮疙瘩。 宋隐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滚——这东西那天几乎是擦着他的头顶滑过去的……好吧,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玻璃房顶,即便如此,也很恶心啊,幸亏下了三天的雪,痕迹应该都被洗去了吧?! 周博讲解道:“这只怪兽已经被正式命名为蛇鳄兽,因为它更像蛇,而不是鳄。这条蛇鳄兽全长5.76米,身体最宽部达到93公分,头部长1.28米,嘴里有两颗毒牙,每颗都有成年人拳头大小,毒牙中的毒素含有极强的腐蚀性,并拥有一条细长的蛇信,可伸出体外1.72米。水陆两栖,会爬树,会上墙,全力弹出的话,可以‘飞’出23米,口涎也可以喷出11.6米……” 走出“蛇鳄馆”,宋隐甩甩脑袋,这样的怪物有生之年见一次就够了,他再不想见到第二只。 他只以为接下来没自己什么事了,没想到他们这群人被分为两组,多数人上楼,竹晓示意他跟着自己坐电梯直达地下室,再通过“蜘蛛精”的另一条腿二次往下,进入地下二层的某个房间。跟宋隐他们一起的还有二男一女,全部着便装。 五个人刚到,就有一个瘦瘦的高个子男人走进来,开门见山:“大家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那头蛇鳄兽,我们已经可以肯定,这只怪兽是人为饲养出来的,而且它极有可能是私自逃出来的。”然后,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二十八分钟后,几个相关部门会联合发动一次行动,目的是彻底摧毁这个怪兽饲养场,而你们几位,将是这次行动成败于否的关键,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不得不把通告时间压到最后一刻,请大家谅解。” 立即有人进来领走其他三人,竹晓没动,宋隐也被示意留下。 宋隐现在其实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不介意去当这什么“关键”,关键是,他们是不是也应该事先询问一下他的意愿? 男人貌似很清楚他正在想什么,其他人刚一离开立即开口:“宋先生,我叫魏阳,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很抱歉事情太紧迫,我们没办法提前通知你,如果你不愿意参加我们也表示理解,只是那样的话,竹先生的压力会非常大。而且我向你保证,你不用参于到真正有危险的部分,只要在行动的开始阶段配合好韩指挥就行了。” 说话间,有个女人拎着一只箱子进来,他这段话讲完,女人已经打开箱子,站在宋隐旁边等待指令。 魏阳:“这位是化妆师,她会让你改头换面,这次行动无论成败,都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宋隐:“你的意思是韩少诚也要参加进来?他做什么?我又做什么?” 魏阳:“韩指挥的任务是为你制造机会,你扮作他身边的一个志愿者,主要任务是把追踪符贴到目标人物身上,具体的追踪将由竹先生完成。当然,如果你愿意帮助竹先生,我们将非常感谢,他们有很先进的干扰仪,所有追踪器都无法使用,为此我们负出了惨重代价,追踪部分就交给二位了……可以开始了吗宋先生,我们还有二十三分钟。” 虽然仍然有一点不爽,宋隐还是点头表示同意,一来听上去这次行动确实非常重要,但凡不是毫无责任感的胆小鬼都会有所意动;二来,连韩长官都不惜以身犯险,他一个小老百姓有什么好犹豫的?再说听上去也不是太危险,对不对?…… 女人开始在宋隐脸上涂涂抹抹,十分钟后,宋隐换上一套自愿者的制服,走到镜前,那种“镜子中那个愣头青是谁”的感觉非常新奇。 离行动开始还有九分钟,宋隐竹晓离开房间走向电梯,这时候宋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竹晓压根没化妆,完全就是本来面目。好吧,他拖着一条残腿,标志太明显,化妆的意义也确实不太,只是,他这个样子,真的能够追踪? 这期间魏阳递给他和竹晓一人一副眼镜,说是可以穿透“雾气”视物,把可视距离增加至30米左右。 进入电梯,按下上行键,魏阳突然对宋隐道:“阿凉没有弟弟,同父异父的弟弟都没有。DNA的结果也已经出来,洛桑原名柏以恒,16岁,来自海城,去年10月离家出走,原因是经鉴定患上双重人格的精神类疾病,家人要把他送往精神病院。” 宋隐整个人如同坠落冰窖,陡然间全身冰凉。 第39章 寻踪 他什么意思,洛桑居然是假的?不对,是根本就没有洛桑这个人! 可是,他扮作洛桑的动机是什么?还有绑架那天,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对了,还有顶顶……顶顶会不会也是假的?如果顶顶也是假的…… 宋隐如同坠入冰窖,不只全身冰凉,好似思维都被冻僵,尤其是当他想到顶顶,茫然中夹杂进一丝丝钝痛,突然间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电梯停下,电梯门打开,三个人走出电梯,接着又走出大门。 “顶顶呢……”宋隐机械地迈着脚步,艰难地开口,仿佛这三个字有千钧之重。 魏阳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这时候似是松了一口气:“顶顶确实是阿凉的亲生儿子。” 韩少诚的专车等在大门外,人也已经坐到后座,竹晓和宋隐走上前,竹晓去后座,宋隐坐副驾。 魏阳没有上车,他站在车门边对车里的宋隐道:“柏以恒自今年六月起一直在阿凉的旅馆打工,同时开始使用洛桑这个名字,我们推测极有可能是阿凉给取的。洛桑带着顶顶离开旅馆后,阿凉也不知去向,我们不清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极有可能与饲养怪兽的这些人也就是神赐一族,有关联。” 汽车开出,宋隐的脑子都还乱糟糟的,甚至连反应都比往常迟钝,接到竹晓的询问才想到要把符拿给他。他昨天和今天一共制了四套追踪符,全部拿出来交给竹晓,竹晓又把其中三张母符还给他,宋隐这才想起母符定位,子符追踪,自己的主要任务是贴母符以便定位,他把母符全都给了竹晓,呆会儿他拿什么定位? 宋隐坐在前排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注意到竹晓激活了最后一张母符,韩少诚卷起衣袖,让他把符纸贴到小臂内侧,其后在上面刷了一层胶水一样的水状物,这东西上手即干,看上去与皮肤无异,符纸被彻底遮盖,不说天衣无缝,至少正常情况下被发现的可能性极低。 待到做完这一切,汽车正好驶入目的地,宋隐直到此时方才如梦方醒:这不是救护所吗? 这里是救护所重症区域的入口,汽车还没有停稳,就有人颠颠跑过来替韩少诚拉开车门,陪着他们一路走向病房,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 “病人全身粉碎性骨折,脑部也遭受重创,至今昏迷不醒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好在内部出血已经止住,她能够挺到现在这本生就是一个奇迹……” 接待者滔滔不绝,估计他这会儿也挺崩溃的,某贵客坏了一条腿,走的太慢,老天在上,他要怎么做才可以把5分钟的简介延长到15分钟? 好不容易来到病房,门外守着两个警员,进了门,这是一间特护无菌房,用玻璃隔断,玻璃的那边躺着昏迷中的病人,玻璃的这面,则放了一张长沙发。 沙发上坐了个便衣,看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 韩少诚问便衣:“一直没有醒吗?” “没有,不过中途讲过几次胡话。” “把录像调出来。” 录像中,浑身插满管子包裹得像个木乃伊的女人嘴唇张张合合,声音很小,还特别的含混不清,勉强能够分辩出“神”“将临”之类的几个词,显然是彻底糊涂了…… 即便是注意力不够集中,宋隐也很快意识到,这一位,就是那天试图绑架他们然后又被怪兽追到跳楼的年轻女人——居然没死,太命大了! 看完录像,宋隐一头雾水,韩少诚貌似也不比他好多少,疑惑地看向竹晓。 竹晓瘫着一张脸:“我有八成把握她就是神侍之一。”听上去像是在背台词,宋隐猜他也确实是在背台词,还是那种演技低劣地背台词,但放到竹晓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真真正正的本色出演。 韩少诚正要开口,却见病房门打开,一个医生领着两个护士进来,医生冲几人点点头,往隔离间走去。 韩少诚连忙叫住他:“你是她的主治医生吗?” “我是。” “她的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清醒?” “情况目前还算稳定,清醒就难说了,可能是一个小时以后,也可能是一天以后,随时都有可能,也有可能就这么醒不来了。” 韩少诚转向便衣:“立即加强警力,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我马上去办。”便衣立即出门。 医生站在隔离间门边正准备穿无菌衣,看见便衣出去寒了脸:“韩指挥,请你不要忘了她的伤势,不要以为病人没有清醒就不会受到惊忧,像她这样的病人,虽然一直昏迷,但也很可能是有意识的,如果让她……” 刚开始医生义正严辞,后来大概是反应了过来,屋里这位是实际上的闲阳老大,就见他神态越来越不自在,声音也越来越小。 韩少诚笑了笑,往前走两步貌似想要安慰他,旁边的女护士却在此时突然发起攻击,一个健步猛冲上前把韩少诚撞到玻璃上,左臂随及缠上他的脖子,右手变戏法样地掏出一把枪,枪口抵上韩少诚的额头。 “全部退开,敢反抗我马上杀死他!”听声音,竟是个男人。 不说反应慢半拍的宋隐,就是第一时间启动的竹晓,已经滑出一步的身体也只能生生顿住。 宋隐震惊地靠在墙上,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这一幕还是极具冲击感,他是真心没料到韩少诚会亡命到以身作饵,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把洛桑的事情彻底抛到脑后,看向韩少诚的目光既紧张又庆幸:亏得他跟韩少诚不熟,换成他的家人或者朋友,他很有可能会置整个计划于不顾先把人救出来再说——你有计划,这些疯子可不一定照着你的计划走,他们要是不管不顾把人杀了怎么办? 幸好面前这几个疯子的目的不在杀人,假护士控制住韩少诚,医生和另外一个护士飞快地冲进隔离间,断开病人身上的各种医疗器械,推着病床跑出隔离间。这三个人明显对竹晓十分忌惮,逼着他站到墙角,当中唯一的女护士大概是觉得自己力气不够拖了后腿,一把拽过宋隐,枪指上他的脑袋:“老实推车,不要逼我杀人!” 宋隐没有反抗,乖乖地推着病床跑出房门,跑上楼道,跑向电梯,一路跑的乱七八糟。 这个还真不是他故意的,虽然他主观上确实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贴追踪符,但他这会儿这么做却不是为了贴符,而是因为病房外面比病房里面还要热闹——他们里面刚一传出响动,楼梯间就冲出几个武装歹徒,立马就跟韩少诚的安保人员交上了火,死伤情况未知,只知道他们出来的时候硝烟尤在,因为有了韩少诚这个人质,没有人再开枪,但气氛仍然是剑拔弩张。 一伙亡命之徒因为抓了韩少诚这个超级人质,经由电梯跑出大楼,一路通行无阻。同一时间,一辆厢体车撞飞入口拦杆冲入院子,停在这群人面前。 歹徒们分工明确,三人持枪警戒,其他几人合力把病床连同韩少诚一起弄上车,就在他们拽着宋隐也要把他往车上塞的当口,竹晓突然从三楼窗户飞扑而下,握枪盯着宋隐的女护士被他扑倒在地,此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这么好的机会宋隐哪能放过,趁着抓住他胳膊的歹徒一愣神的瞬间,一拳把人揍成虾米,紧跟着扑向汽车,想要把刚上车的韩少诚拽出来,但是不幸,他刚摸到后厢门,不远处的安保人员已纷纷开枪,“噗噗噗”的枪声在耳边响起,感觉就像子弹在四周乱飞,吓的他赶忙卧倒,被竹晓拖着一起滚向绿化带。 车上歹徒见势不妙立即开车,车下的几个同伙急速从后厢门跳上汽车,只有跑在最后的那一个大腿被子弹击中,眼睁睁看着汽车冲出救护所,冲上七里坡街头。相关部门的反应异常迅速,一分钟不到,七里坡街头响起警笛声,四分钟时间,直升机升空…… 救护所里,看见歹徒的汽车冲出大门,宋隐还在想着怎么救出韩少诚,竹晓已经拖着他跑回大楼。二人在一个白大褂的引领下经由地下通道进入附近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坐上停放于其中的一辆面包车,面包车立即启动,三辆不起眼的民用车快速跟上。 这辆面包车已经被彻底改装,所有窗玻璃都是单面可视,车顶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电线电器,后面两排座椅更是直接拿掉,换成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完全就是一间狭小的工作室。宋隐竹晓分坐到桌子两边,两个年轻男子一人抱着一个笔记本坐到他们旁边,随时待命。 竹晓递出两张子符:“你负责这两个。” 宋隐二话不说,接过来立即激活,符上显现出一个红点,红点的后面还拖着一条线,他旁边的年轻人立时瞪大了眼睛。 宋隐却是一愣神,三张母符,病人医生各一张,最后一张,让他最后关头弹到了韩少诚的身上,这会儿他手上两张子符上的小红点全都没有移动,连忙伸长脖子去看竹晓手上的两张符,竹昨索性把第三张符也给了他,自己只保留了最关键的那一张。 宋隐盯着手上的三张符,所有红点都没有动,要么是符被发现让他们给扔到了地上,要么就是…… 宋隐问:“他们的车停下来了?” 副驾上的男子道:“对,两分钟前他们进入前边一栋居民楼的地下停车场,一直没有再出来。” 竹晓道:“马上过去。” 居民楼就在七里坡外面,跟他们很近,面包车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就开到停车场入口,宋隐看着停在街边的一溜警车,又抬头看看正在天上盘旋的直升机,最后低下头看看几张子符上重新开始移动的小红点,心里面莫名一阵燥动,脱口道:“赶快让所有人离开!”他无法判断自己这一刻的不安从何而来,他甚至都不知道心里面突然拉响的警铃是对还是错,但是马上离开,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 几乎与他同时,竹晓也叫了起来:“马上撤离!” 宋隐看了一眼对面的竹晓,突然回身拉开车门,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跳下车,冲向大楼——既然不只他一个人出现了这种感觉,那么就绝对不会是错觉,这里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副驾上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即拿起对讲机:“所有人立即撤离!所有人立即撤离!”司机甚至连掉头都来不及,直接挂了倒档,一路倒退着离开大楼。 晚了,就在宋隐跳车之后,“轰隆”一声巨响,宋隐亲眼目睹一栋七层楼房在自己面前坍塌成碎块,半分钟时间变成一堆废墟…… 万幸的是,爆炸起始于停车场深处,巨烈的震荡一波一波往外扩散,同时也引发了一节一节的垮塌,而宋隐他们的汽车距离停车场入口只有四米,等到第一声爆炸声响起,他已经奔到停车场入口,那个时候,垮塌才刚刚开始,还没能波及过来。 毫不犹豫地打出一张符,宋隐脚下未停狂奔入内,一路奔跑一路打符一路高喊:“都从这边跑,都从这边跑……”跑出七八米打出四张符,身上安宅符一个不剩,赶忙掉转头,又是一路狂奔,仍然是一路奔跑一路高喊,一来一回,只用了5秒钟时间,等到冲出入口,大楼坍塌已近四分之一。 面对这种程度的爆炸,别说四张就是四十张安宅符也起不了作用,不过宋隐也没指望它们力挽狂澜,他只是希望这些符能够让入口这一段支持一两分钟,为里面那些人赢得宝贵的求生时间。 所幸里面的军人警察全都是行业精英,反应异常迅捷,爆炸声刚起就高速往外冲,宋隐的喊声又为他们提供了正确的逃生方向,四张符支撑了整整53秒钟,哪怕是整个大楼变作了废墟,仍然在尽职尽责地背负着身上的重量,为这些人支撑起了一条长达八米的逃生通道。其时楼里共有52名军警,除开陷在最里端的一个5人小组,其他47人全部幸免于难,至少一半人得宜于这条通道。 不过对于这些,宋隐并不知情,他刚刚冲出停车场就被两名军人牢牢抓住,一左一右押着他高速返回面包车。 面包车上,副驾上的男人给他气到头顶冒烟:“你的任何不是救人!” 宋隐这会儿完全没功夫管他,他顶着满头的灰土粉尘心有余悸地注视着窗外,刚才还是一栋住宅楼的地方,现在成了一处超大的建筑垃圾场,尘土遮天……楼上肯定还有住户! “他们走出一段距离了。” 竹晓平板无波的声音终于拉回宋隐的注意力,他收回视线,狠狠搓了一把脸,清空大脑,拿起扔在桌上的追踪符——如果说刚开始他仅仅是理智上觉得这群养出“蛇鳄兽”的疯子不是好东西,这会儿他已经满腔怒火,从理智到情感百分之百地认定这群疯子该下地狱……不能让这群狗狼养的就这么跑了! 宋隐紧盯着手上的追踪子符,很快“咦”了一声:“怎么分成三个方向了,难道是被发现了?输入电脑看一看,一条向右,两点钟方向,一条向左……” 旁边的年轻人立即根据他的指令把路线输入到地图中,电脑上果然显示出三个不同的方向,马上与路边暗桩联系,得到的回复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车辆或者行人。与此同时,竹晓那边也遇到了问题:红点出现的地方压根没有路…… 宋隐对自己的符非常有信心:“我画的符我清楚,绝对不会出错,十有八九是让他们发现了,把符放到了其它移动物体上面,以此来迷惑我们。至于你手上的那一张……你给我看看。” 接过竹晓递过来的子符,宋隐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红点在移动,移动的路线却没有路,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天上,一种是在地下。天上可以排除,地下却非常麻烦,因为没有现成的街道作参照,很难判断准确距离,尤其还涉及到深度问题…… 宋隐沉思片刻,其后弹指如飞,两个年轻人只觉得眼花缭乱至头昏眼花,看不清楚不说,还引发一阵阵恶心,不得不移开视线,只有竹晓全神贯注,不错眼地盯着他的手指。等到宋隐收指,子符上很神奇地显现出一幅由线条构成的三维立体图,宋隐盯着图中那个正在缓慢移动的红点得出结论:“确实是在地下,这栋楼里应该有地道。” 难怪他们敢炸楼……不对,应该是难怪他们要炸楼,炸楼正是为了掩盖住地道入口,小山样的垃圾堆,没个十天半月压根清理不出来! 竹晓当机立断:“我去追踪那三个目标,你只管盯着这一个。” 宋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哪怕那三条路线真的只是对方放出来的假线索,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因为他们手上很可能还有一条真线索,绝对不能让对方起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将计就计吧。而目前这种情况,由竹晓跟进几条假线索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同样一张符,在其他人手上跟在符师尤其是制作这张符的符师手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这张符。 竹晓下车,几分钟后,宋隐他们的面包车开进老镇。老镇现在破败的不成样子,不过住户仍然不少,这会儿天已经快要黑了,人们还三三俩俩聚集在积雪的街头,对着新区那边指指点点,估计正在讨论刚才爆炸的事情。 宋隐他们的面包车小心翼翼地停到街边,司机和副驾下车,副驾站在车边抽烟,司机则打开街边一家商铺的卷帘门,两分钟后从里面拎出一个购物袋,锁好门回到车上,汽车重新启动,临出发,司机叔叔还向旁边围观的几个小朋友挥了挥手…… 而车上的宋隐,现在却连朝窗外张望一眼的时间都挪不出来,他一直都在紧张地注视着手上的追踪符,不时小声吩咐一两句,旁边两个年轻人立即按照他的提示修改线路,一幅曲曲弯弯的行进路线图出现在他们的电脑上。 十二分钟后,汽车重新返回新区,宋隐也终于摸到了规律:“他们主要在地下走,偶尔上到地面,不到两分钟又下去,我估计就算是在地面也是在室内,不然太容易暴露了。” “对,他们上到地面的那几个点都在别墅区里面。”电脑a男表示赞同。 宋隐沉默了一小会儿,其后异常肯定的道:“他们正在故意绕圈子,无论是地面,还是地下,这个圈子都是围着别墅区在绕,我敢肯定,你们寻找的目标如果不是在别墅区地下,就是在别墅区附近。” 电脑b男一拍桌子:“别墅区22至27号楼最有问题,这几栋楼正好紧挨着院墙,院墙外面就是西山!” 又过了两三分钟,红点终于停止移动,两个电脑男同声道:“27号楼!27号楼地下!” 然后两个人用一种“高山仰止”的目光看向宋隐,等待他的最后确认。 看见宋隐点头,车上人包括司机在内全部喜上眉梢。 宋隐也靠到椅背上长吁一口气,从没想过追个踪会这么辛苦……妈的,这群变态都是老鼠变的吗,一直在地下绕、绕、绕!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韩少诚怎么办?” 到了这个时候,他当然猜得到那张符多半是在韩少诚身上,在所有的符都被搜出来之后,只有韩少诚那张保住了,天知道竹晓把符藏到什么地方了……所以韩少诚,才是这次行动的的关键吧? 不过,就算找对了地方又能怎样,他们抓了韩少诚,而韩少诚,是闲阳现在的一把手,总不可能不管一把手的死活发动攻击吧? 面包车驶离别墅区,宋隐注意到一辆又一辆的军车与他们擦肩而过,隐隐有枪声传来。他突然间不太确定起来:那个人,真的是韩少诚吗? 沉默片刻,宋隐终于忍不住叫了停车:“我下去看看,反正现在没我什么事儿了,我过去看看总可以吧……” 人司机叔叔压根没理他,反倒一个提速,驶进七里坡。 第40章 酒 从车上下来,宋隐已经冷静下来,他不是战斗人员,没受过任何训练,去了也帮不上忙。至于看热闹,打仗这种热闹都敢看,估计离他去见外公他老人家也就不远了。 至于韩少诚,不论他是谁,必定是个公职人员,那是他的职业他自己选定的路,对于后果想必比他更清楚,只希望他吉人天相吧。 不过宋隐还真没想到,这场热闹还真让他给看到了——他在下午化妆的那间地下室看了半场电视直播,就算是真的跑去现场,也不可能看的更清楚了。 军人们选择了从地下发动袭击,他们先在与27号楼一墙之隔的西山山坡上弄出几个大洞,位置正好位于地道上方,同时堵在别墅区这边,但凡有人想从别墅区这边逃跑,下场不是活捉就是击毙。不过很可惜,地下的战斗看不到,更不知道有没有摧毁那个“地下饲养场”,所以,只能算半场。 …… 这一天,宋隐被困在“蜘蛛精”肚子下面的一间地下室里,一困小半天,他没钥匙,进不了电梯也就出不去,其他人都太忙,显然忘记了他这个大功臣,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半才被放出来。不过他也没有干坐着发呆,自己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打坐修行,直让终于想起他跑过来陪礼道歉的魏阳暗自感叹:谁家的成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魏阳先找人把他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弄掉,然后陪着他上楼。 等二人出了电梯,来到大门口快要分手的时候,宋隐突然道:“魏队长下午突然提起洛桑的事情,是因为那个韩指挥吧?” 魏阳暗自感叹技术人员就是技术人员,不通人情世故,这种事,做都做了,现在还来问有什么意义?换个人就宁肯烂在心里了。 想是这么想,脸上却是半分没有带出来,充满歉意地给宋隐解释:“宋先生,确实有这个原因。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不论是我们事先告诉你,还是让你自己发现了,神态上都会有破绽,事关重大,这伙人的实力你也见到了,我们不能冒险,不得不出此下策。” “所以,你们就决定说点事儿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是,也不全是。这件事我们迟早都会告诉你的,而无论什么时候讲,对你的冲击都是一样的,请你理解。” 宋隐沉默片刻,然后长吸一口气:“你们准备怎么处置他?”这个“他”,自然是洛桑。 魏阳摇头:“他没有犯罪,谈不上处置,但肯定会找他谈谈,问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当然,如果有意外收获那就更好了。” “还是我先问吧,你们再等几天。”宋隐讲完就走。 看他走出几步,魏阳突然道:“你儿子那边呢,需要做个dna测试吧?” “再说吧,让我再想想。”宋隐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掉。 回到家里,许凌风正急到团团转,保姆和齐夏都说宋隐下午一点半就出门了,也没说去哪儿,现在都快八点钟了,还不回家。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又是爆炸又是枪战,两处都在新区,几乎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枪战据说还打的异常激烈,听说连火箭炮都用上了……闲阳都快赶贝鲁特了,这要是出点事儿,他上哪儿找人去? 如果不是许凌风知道宋仙师本事不小,估计这会儿都要急到头上冒烟满大街找人去了。 听到宋隐按响门铃的那一刻,许凌风窝了一肚子火,咬牙切齿,真的很想很想对他大吼大叫一通。 但是,当他看到走进来的宋隐,倾刻间所有的怒火烟消云散,心里面只剩下一阵阵的心疼——宋隐看起来还是跟平常差不多,但是不知道这么回事,他就是觉得这会儿的宋隐不对劲,他很疲惫,从心往外的那种累。除了累,他好像还在难过?甚至还有一点点茫然和不知所措……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宋隐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你吃晚饭了吗?……喔,已经吃过啦?那要不要再……喝杯茶?” 许凌风小心翼翼把人迎进屋,就像宋隐是个瓷娃娃一碰就要碎掉似的,态度小心到连身心疲惫的宋隐都觉出了不对劲,不得不分神安慰他。 “我真的吃过饭了,也不要喝茶,你不用紧张,我就是有点累。” 看看时间差不多,他和胡姐把小顶顶收拾好塞进小被窝。还真别说,小家伙真是很敏感,今晚上特别乖,一点都没折腾,看见宋隐要走还抓住爸爸的衣角不放,打着小呵欠“啊啊”了半天,宋隐终于想起自己忘了“晚安吻”,含笑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落下两个亲吻,小家伙这才放手,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然后宋隐自己也上楼准备睡觉。 许凌风看着宋隐的背影,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终于眼睛一亮,从柜子里摸出一瓶红洒两只玻璃杯,也跟着上楼去了——红酒是他刚封镇的时候买的,闲阳这种小地方,肯定买不到上等红酒,但是红酒这东西,喝的是心境是情调,上不上等,又有几个人品的出来? 宋隐合衣躺在床上盯着没有顶棚的屋顶发呆,他今天确实很疲倦,但跟昨天的那种累完全不一样,很累,却毫无睡意,脑子里乱七糟八,因为洛桑的事,因为顶顶的事,因为阿凉的事。 至于修行,他这个样子还修什么行,下午那会儿试了半天,满脑子胡思乱想,入定都困难,纯属浪费时间。 听到许凌风敲门,他差点都不想给他开门,但许凌风这货实在是太有耐心了,你不开门他就一直敲,敲到你开门为止。 许凌风对宋隐满脸的不满视而不见,自顾自盘腿坐到地毯上,把红酒和酒杯放好,他想的还挺周到,知道宋隐房间没有小茶几,专门带了一个托盘上来,放红酒正好。 “来,风哥我今晚陪你喝两杯。”许凌风斟上半杯酒,递给宋隐。 宋隐站地上垂着头看他,不接他的酒:“你们巡防队的训练是不是太轻松了?对了,你不是还要修行吗,你跑我这儿干什么?” 许凌风扁扁嘴,把酒杯放到地上托盘里,委委屈屈的道:“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嘛,特意找了酒出来陪你借酒消愁……不是说一杯解千愁嘛,我都舍命陪君子了,你总该给点面子嘛?” 宋隐看着他,突然觉得无话可说,这人还真、真、真是……好吧,他还是无话可说! 宋隐觉得自己拿面前这个明明是个大男人却非要装成小男生的家伙完全没辄,说重话吧,人是一番好意,说轻点吧,显然没可能赶走人……无可奈何,疲惫的宋仙师也只能一脸挫败地坐下:“先说好,我没怎么喝过红酒,只喝两杯。” 宋隐没说假话,他这辈子真没喝过几杯红酒,不对,所有的酒他都没喝过几杯。 他老爸宋平嗜酒,每天都要喝几杯,年轻时候经常喝醉,哪怕酒品尚可,醉酒的人都会做出一些荒唐出格的举动,让他自小对白酒心存抗拒。大学的时候倒是跟同寝室的一起喝过酒,不过他一直没能真正融入那个小团体,喝的不多,而且喝也是喝啤酒。红酒嘛,去酒吧的时候点过几次,但酒吧他本来就不常去,喝的次数就可想而知了。 许公子看宋隐松口,哪管他喝一杯还是喝两杯,连忙把酒递过去,又给自己倒上半杯,轻轻在宋隐的杯子上碰了碰:“来,为我们第一次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宋隐默默喝了一口,纠正他:“没有月亮。” 许凌风叹气:“没月亮也就算了,还没有太阳,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没有太阳的日子如此难熬。”幸好还有你! 宋隐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我们很长时间都看不到太阳了。” 许凌风也不说话了,没太阳,就不会有光和作用,植物就算不灭绝,也会大批死亡,以后的粮食怎么办?如果磁场再出了问题,没办法发电,现在那些无土栽培啊立体种植什么的,通通都成了纸上谈兵,以后的人类怎么办?…… 算了,这些问题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如果高个子也顶不住的话,那就跟恐龙一样,团灭吧。 喝下一口酒,许凌风问宋隐:“离开闲阳后你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带上父母,嗯,还有顶顶,找个安全的地方,尽量存粮,拼命修行吧……你呢,有什么打算?” 喔,没有我的位子呢,操,怎么可以没有我的位子呢……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忍! 许凌风还在纠结怎么把自己加到宋隐的计划里面去,突然听到他这么一问,愣了愣神,想了想才回答:“国家出资让我们修行,我估计我要是修不出那什么气种还好说,真要修出来了,很多事情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宋隐把杯里最后一点酒倒进嘴里,又斟上第二杯,点头道:“不错,国家投入这么大,不可能当雷锋的。” 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韩少诚,喝下一口酒,又道:“你修行进度怎么样了?这事儿可得抓紧,别看我的那些符纸比不上枪炮,如果枪炮真的不管用了,保命就全靠它们了。” ……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喝酒,不知不觉间把一瓶红酒干掉一大半,许凌风看只准备喝两杯的宋仙师已经倒了第四杯,貌似彻底放松下来,终于转入正题:“今天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宋隐怔了怔,摇头:“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许凌风哪会就这么放过他:“讲出来听听吧,就算我帮不上忙,出出主意总是可以的。有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严重,多一个人帮你分析,说不定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宋隐用他那个已经被红酒发过酵的脑子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如此,不过他打小独立,从来都是自己事自己拿主意,对于这种商商量量的感觉很陌生,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洛桑有点关系,这事儿我能处理,你放心。” 许凌风一看有门儿,连忙道:“跟洛桑有什么关系,是他的伤势出了反复?” 看宋隐摇头,又道:“那就是他的身份,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宋隐愕然地抬起头。 许凌风看他脸上染上一层薄绯,映衬得一双眼睛愈发的晶亮璀璨,心里面跟猫抓一样,要不是他深知后果的严重性,几乎都要扑上去咬一口! 第41章 洛桑是谁 许凌风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瞎蒙的。 好吧,也不全是瞎蒙,洛桑是跟他一起过来的,他可没忘记洛桑刚到的时候宋隐都不知道那娃是谁,所以目前为只,洛桑身上只有两个麻烦,一个是他的伤,另一个就是他的身份。既然前者没有问题,自然就是后者了。 听完解释,宋隐奇道:“要是他这两天又惹出了新麻烦呢?” “他天天都呆家里,能有什么麻烦?再说就算有麻烦,我至少会听到一点风声吧?” 这下子宋隐不得不佩服许凌风了,这么短的时间能够想到这么多,他自己的这个脑瓜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话说,他以前明明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嘛,现在好像只能算是不笨了。 许凌风反倒谦虚起来:“其实我瞎蒙的成份多一点,反正蒙错了还可以再蒙。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他身上不是有阿凉写给你的信吗,难道是冒名顶替?” “应该不是,是阿凉说了谎,他不是阿凉的弟弟,也不叫洛桑……” 宋隐把事情简单讲了讲,许凌风听完后非常无语:这个阿凉到底了不了解宋隐啊? 宋隐的世界挺简单的,他的心思大半都放在符术上,剩下的那一小块儿,其实也很好猜,无非就是四处走走做点喜欢做的事。他没什么朋友,家人大概也不是太亲近,但是,这不是他冷漠或者天性凉薄,仅仅是因为他不擅人际,或者说没时间去经营人际。许凌风眼里这就一根单线条,还是一根比较有个性的暖色调的单线条,能帮手的时候大都会搭把手,又因为身怀异术,并不像普通人那么胆小怕事…… 娃都生了,却连这么个简单的家伙都看不透?不就是想让他帮忙照顾洛桑吗,直说不行吗?干嘛要骗人?那很伤人心的知不知道?……最要命的是,这会让人怀疑她的诚信度,让人怀疑她讲过的其它的话,比如,顶顶! 难怪宋隐会难过,如果在顶顶这件事上阿凉也说了谎……靠,真的会伤筋动骨的好不好! 想到此,许凌风突然觉得不太对劲,阿凉这么做的代价太大了,有什么地方讲不通…… 许凌风突然道:“你说洛桑六月份才开始给阿凉打工?” 宋隐:“据说是这样。” 许凌风:“这就奇了怪了,满打满算他们才认识五个月,阿凉为什么要帮洛桑帮到这个地步?还是洛桑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让她宁愿讲谎话也要帮他?” 宋隐只有眨眼睛的份,他怎么知道阿凉为什么要这么帮他?喔,对了…… “好像洛桑走后阿凉就失踪了,听说好像还跟那什么神……嗯,亡命之徒有点关联,就是那个被蛇鳄兽撞了的女人的同伙。” 许凌风“唰”的一下站起身:“这件事太严重了,弄不好会要命,我们得马上问清楚……现在多少点钟了?” 他看了看手表,拔腿就往外走:“刚过10点,我现在就去找他,他肯定还没睡。” 宋隐没有阻止,尽管他原本打算明天或者更晚一点等他整理好情绪才开口,但经过许凌风刚才的那通闹,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这个时候的宋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听到一个多么惊悚的故事。 十分钟后许凌风领着洛桑齐夏上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洛桑坚持要齐夏一起,许凌风也没怎么反对,于是,本来应该是两个人的私人谈话,变成了四个人的小会。 洛桑很镇定地开口,给宋隐的感觉就好像他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然而他开口讲的第一句话,就让宋隐许凌风同时皱起了眉头。 “我就是洛桑,洛桑就是我。” 洛桑双眼紧盯着桌子,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根本没有洛桑这个人,而我应该叫柏以恒,但是,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就是洛桑,是阿凉姐的弟弟洛桑。” 从我这个身体的血源来说,我爸是个外国人,我妈在我一岁的时候离婚回国,我随母性,取名柏以恒,所以在很多人眼里,我只能是柏以恒。不过等我讲完我的故事,你们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去年春天我开始发病,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生病,我就是经常会头痛,有时候还会发烧,去医院也不起作用,医生总是开点药或者挂两天水就把我给打发了,没过几天我又会发病,去了好几家医院都检查不出来毛病,后来我妈我外婆都烦我了,骂我装病。 但是我却越来越害怕,我觉得我快要疯了,说不定我已经疯了,因为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变成了一个超人,在变成那个人的时候,我甚至可以一下子跳到围墙上去,记得有一次我从三楼跳了下去,完全没有受伤…… 我告诉我自己,这些事情都不是真的,都只是我的幻觉。可我太害怕了,我怕我会疯掉,所以我告诉了外婆。外婆带我去看了两次精神科医生,然后威胁我说如果我再装病再说谎就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我害怕极了,终于在国庆长假后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不过我也想通了,反正我身上还有一点钱,足够我玩一阵子。我开始在全国流浪,我觉得我得了很奇怪的病,反正也活不长了,趁没疯到处玩,走到哪儿是哪儿,哪里不是一个死……我在外面玩了半年,住很便宜的旅馆,有时候干脆呆在网吧,一呆几天,合适的时候也打过一点工,我那一点钱居然半年都没有用完。 这期间我还是会发病,时好时坏,最长一次我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占领了我的身体。也不能说他是另一个人,感觉他就好像是另外一个我,虽然是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但他跟我一样,都是来自我的身体里面。他把我赶到角落然后占用我的身体,占了两天,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个时候我想我是真的快要死了。 幸好我不甘心,整整两天我都死盯着那个人,连觉都没有睡,两天以后那个人又一次消失,我重新把身体夺了回来。 今年五月,我听到有人说要去西藏,我想我还没有去过西藏呢,干脆就去一趟拉萨。其实那个时候我的钱已经不多了,我想管他的,死在西藏也不错,听人说那是一个很干净的地方。 我五月底去的拉萨,玩了两个星期,两个星期我都没有发病,当时我想是不是西藏这个地方可以避邪,那我就干脆留在西藏吧。六月中我跟着一队驴友去到阿凉姐的旅馆,第二天起晚了,驴友们都走了,我身上的钱都不够买张回内地的车票,阿凉姐说夏天她店里很忙,要不我就干脆留下来帮忙吧,我答应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在阿凉姐的店里打工,什么活儿都干,还帮她照看小顶顶,阿凉姐让顶顶叫我小舅舅,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洛桑。然后,从十月初开始,我发现阿凉姐也生病了。 阿凉姐的病跟我很像,有的时候她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且每到那个时候我身体里的那个人也会跑出来捣乱跟我抢身体,不过我已经有经验了,他没一次得手……那个时候我突然就不害怕了,反倒有点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证明我没有发疯,我只是得了一种怪病,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趁着阿凉姐变回来的时候我跟她讲了我的事情,我们两个一起分析,阿凉姐说我们是遇上了夺舍。其实以前我也想过夺舍,只是我总觉得那么玄幻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再说夺舍是外人来夺身体,可夺我身体的是“另外一个我”,不是外人。阿凉姐却说,说不定我们遇到的这个“另外一个我”也是外人,他只是老早以前就藏到了我们的身体里面,我觉得她讲的很有道理。 确认是夺舍之后,我变得非常愤怒,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有活够,凭什么我必须要把身体让给另外一个人?可是,没有人肯相信我,没有人会帮我,我该怎么办? 阿凉姐倒是去找了活佛,她是独自去的,也不知道活佛跟她说了些什么,从经寺回来后她一个人坐了大半天,连饭都没有吃。第二天她又发病了,这次发病很凶,三天都没有恢复,我觉得如果不是另外一个“她”一连三天都不管顶顶,顶顶哭的太伤心,说不定她就真的回不来了。 阿凉姐回来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把顶顶交给我,又写了两封信,让我带顶顶去找他爸爸,还说顶顶的爸爸说不定可以帮到我。我问阿凉姐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顶顶爸爸,她说来不及了,她说她有预感,她干不过那个人,那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清醒。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发了,我是偷着跑的,因为我发现阿凉姐又不对劲了,然后我们在路上遇上大雨,出了车祸,如果不是许哥,我和顶顶都活不下来。 后来我虽然一直都在昏迷,但其实我心里面是有一点清醒的,那个人又来夺舍,自从我知道是夺舍后我就发誓一定不能让他得逞,哪怕他让我的脑子一阵阵抽痛,痛的要命,我也没有放弃。然后,有一道蓝光突然出现,打在那个人身上,不过蓝光虽然在帮我,但每次它抽在那个人身上,我也会跟着痛,尤其是脑子,真的很痛很痛,有一阵我觉得我脑子都要炸掉了,那时候我想说不定干脆死了还好一点,至少更痛快。 再后来,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气泡,它把我包裹起来,我觉得我就像穿了一件防弹衣,脑子好像也不那么痛了……最后,那个人终于消失了,也不算消失,他融进了气泡,变成了气泡的一部分…… —— 讲了将近半个小时,洛桑一直都盯着桌子,没有看三个听众,一眼都没有看。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抬起头,看向宋隐:“宋哥,那天是你对吗?是你帮了我?” 宋隐点头。 洛桑笑了,这个笑容稚气未脱,完全不同于他这几天的木讷:“我就说不是幻觉,我感觉到那天晚上你走到我身边,还用手在我额头上比划来着。” “那个叫手符,又叫手结。”宋隐解释,心里面五味杂陈。 许凌风问洛桑:“前几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怕你们不相信,没有人会相信的。再说我脑子里突然多出来很多东西,是一大堆不属于我的记忆,虽然那个人没有成功,但我觉得我也已经不再是柏以恒,我……我就是觉得我脑子……脑子就像是堵了车……” 洛桑自觉没有解释清楚,所有人却都奇迹般地听懂了,大家都怔怔地看着他,没有人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往下讲: “看过那些东西之后我才知道,真的不是夺舍,不过阿凉姐也没说错,那个人确实是藏在我们的身体里面,他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已经藏在了我们的血脉之中,说不定比千年万年都还要早,一旦外面的环境出现变化,变得再一次适合他们生存,就会苏醒过来,他们管这个叫作‘血脉觉醒’。只是我没有让他完全觉醒,他只成功了一半,留下一些记忆和一部分传承,所以现在,我觉得我既不是柏以恒,也不是他,我变成了洛桑,我就是洛桑。”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太离奇了,科幻电影吗…… 终于,宋隐缓缓开口:“我从来没听说过血脉觉醒,但是我可以肯定,你遇上的不是夺舍。古籍上确实有关于夺舍的记载,不过就算是在传说中的元法时代,有能力夺舍的也仅限于极少数大能,而现在就算是实力最强的修士,放到那个时代至多就是初级水平,没有人再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况且那天我也在场,我虽然不知道你遇见的是什么,但我使用的那个手结,叫作护灵结,是非常初级的一种手符,是绝对没有能力阻止夺舍的。” 第42章 宝物? 齐夏鼓了好几次勇气,听到宋隐证实不是夺舍后,才终于开口:“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设了一个局要害你?就像电视里面演的,用药物或者催眠师什么的,做得天衣无缝,故意让你以为被人夺舍,以为自己得了那啥病?……对了,你爸家里是不是很有钱?会不会是你的那些亲戚怕你回去争遗产什么的,故意害你?” 宋隐许凌风对视一眼,同时觉得少年人的想像力天下无敌,或者应该说阴谋论的影响力天下无敌?——也没觉得自己比小少年老很多嘛,怎么搞的好像成了爷爷辈? 洛桑面无表情地看着齐夏,然后,他伸出手,对准不远处地毯上的酒瓶和酒杯,手一伸,离他足足有一米的玻璃酒杯摇摇晃晃地自行升空,在离地一尺的半空中颤巍巍地停留了五秒钟,其后又摇摇晃晃地落下去,大概是没有控制好,降落的时候杯身倾斜,着地的是杯身不是杯座,杯子摔倒,幸好是只空杯。 洛桑看回齐夏,酷酷的问:“你觉得布局的人有本事教会我这个吗?” 黑皮小少年傻掉。 看回宋隐,洛桑脸上泛起红晕,貌似有点不好意思:“我照着那个传承练的,这么多天只练了这个,还没练好。” “你醒过来到现在只有十天,估计头几天你脑子太乱应该没练吧?几天时间就能练出这一手,已经很了不起了。”许凌风截住话头,先表扬,再提问,“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在‘那个人’的记忆当中是‘他们’,这个‘他们’,有多少人,你知道吗?” 洛桑认真想了一小会儿,然后摇摇头:“我不清楚,他的记忆乱七八糟,传承也不完整,不过人数应该不少。而且他们好像认为自己不是人类,管自己叫‘神族’,管人类叫‘卑贱的人类’,很看不起人的样子……对了,记忆中还出现过另外一种人,叫‘神侍’,好像是他们的仆人。可这三种人看起来都差不多,脱了衣服都长一个样,反正我是分辨不出谁是谁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清楚。” 宋隐一下子联想到竹晓的话,“只知道他们是同族,来历成秘,自称神侍”,顿时脸色大变:该不会就是那群伺养元兽的疯子吧?真是这样,很多问题就讲的通了,比如他们为什么可以预先选定闲阳,再比如他们为什么伺养得出元兽…… 真是这样,问题就大发了! “我知道政府正在调查这件事,他们很快就会找你询问……”宋隐还要往下讲,后面许凌风拽了拽他的袖子。 楼上唯二的椅子都被两个少年占了,宋隐和许凌风都坐在床上,宋隐坐床边,许凌风则是盘腿坐在床中间,就好像这是他自个儿的地盘,而所有人都没有觉出不对劲,好像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被拽了袖子的宋隐扭过头,许凌风已经抢过话头。 “洛桑,我相信你讲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而且我猜想你讲的这一切对政府非常重要,你现在讲出来,应该不会再有人认为你患了精神类疾病。不过这件事关系过于重大,你讲不讲,讲多少,对你个人来讲这其中都有利,更有弊,我和你宋哥都没有权力替你做决定,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自己拿主意。 两个少年下楼去了,楼上宋隐和许凌风面面相觑,任谁都料不到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也太离奇了。 半晌,许凌风道:“我怎么突然有种错觉,以前的那些神话故事,像女娲黄帝元始天尊还有众神之战什么的,搞不好真的发生过?你想啊,地球的历史长达50亿年,人类的历史,就算从类人猿算起也才只有几百万年,50亿当中包含了多少个几百万?再说类人猿是人类先祖的说法只是一种假说一种推测而已。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人类其实早就出现了,只是文明出现了断层,就像现在一样,末世突然来临,人类几乎团灭,幸存者从头再来,因为环境巨变不得不走上另外一条路,旧日的辉煌只能留在传说当中?” 许凌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一拍被子:“肯定是这个样子的,我们大家都弄错了……靠,以后谁敢再说我家祖宗是只猴子我跟他急!” 宋隐给他逗乐了:“我希望我能回答你的问题,不过很抱歉,我现在正在思考元法时代是不是真实存在过,如果存在过,它距现在有多少年?等我这些问题有了答案,你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或者我应该问问宫骏轩,说不定这是他的研究科题。” 许凌风泄气了,想这些天马行空的高深问题做什么,以后的日子更热闹了,除了天灾人祸怪兽吸血鬼,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会夺舍的神族……还“血脉觉醒”,你“觉醒”了,我怎么办?这他娘的……人类肯定是得罪了老天爷,这是要团灭的节奏啊。 他动作麻利地开始脱衣服,边脱边回归正题:“顶顶呢?你打算怎么办?” 宋隐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算了,反正是阿凉托付给我的,无任如何我都会把他抚养成人。” “还是做个dna吧。虽然不管顶顶是不是你儿子,你都会把他养大,但不做的话,你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疑问摆在那里,永远都有一根刺,如果是你的孩子,顶顶就太可怜了。” 宋隐还在犹豫,他总觉得做了这个测试就是不信任阿凉,如果测出来顶顶是他的骨肉,他会心存愧疚,尤其是对顶顶。 “随你啦,不过你要想清楚了,过一阵子弄不好就是你想做都找不到地方做。”许凌风这时候已经脱掉外衣外裤,很自然地翻开被子钻了进去,末了还很幸福地叹息,“唉,终于可以睡觉了,今天这一天过的……不堪回首啊!” 宋隐想着顶顶的事情,手上下意识地脱掉外衣,现在屋外零下十度,屋里也没暖和多少,就着贴身的绒衣绒裤钻进被子,一直等到躺到床上才想起:“喂,你怎么睡我床上?你的床在楼下。” “哎哟,大冷的天,你就行行好吧,累死我了,晚安,明天见。” 宋隐:…… 许公子死皮赖脸蹭了一晚上的床,只以为自己占了个大便宜,偷乐了好一会儿。第二天早上,他就深刻领会到宋仙师的便宜绝对不是那么好占的,后悔了老半天——宋隐每天四点起床打坐,今天起床的时候正好看到旁边的许凌风,想到这货现在也要修行了,于是顺手把他也给拎了起来…… 许凌风:仙师饶命,你是仙师你一天睡五个小时足够,我是凡人我要睡七个小时才醒哪,昨晚上十一点半才上床,我才睡了四个半小时不到呢,而且巡防队的训练不是吃素的,都是体力活儿……跪求仙师放过! —— 天亮以后,宋隐刚把风信符搞定,就听到楼梯上响起拐杖的声音,开门一看,齐夏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站在门外,可怜巴巴地问:“宋哥,可以和你谈谈吗?” 黑皮少年齐小夏,资深小强一只,不只小强,还贼大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乃其人生信条之一。所以,大雨刚停的那个晚上,为了省两三百块钱的成本费,不惜黑吃黑摸了贼窝,还顺手牵羊从死人手上拿走某件物品,当时他想的挺美,过几年等事情过去了,拿出去肯定卖个好价钱! 他也不是傻大胆,也害怕被人发现惹祸上身,虽然他觉得没有人看到他摸黑出门,不可能被发现,但是为了有备无患还是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宋隐。他倒不是未卜先知,只是左看右看,周围就只有宋隐还有一点高人样,于是自荐保姆,押上一宝。 至于被人追上门刑讯逼供那一天,倒不是他骨头硬打死不说,而是他很清楚咬牙挺下去还有一线生机,挺不下去把东西交出去只会死的更快,不只他死,所有人都跑不了,那些人压根没打算留活口! 到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到底闯了多大一个祸事。 很幸运,他押对宝了,宋隐确实是高人,虽然受了点皮肉之苦,终归是捡回一条小命。但到那个时候,他就更不想把东西拿出来了——那可是他用命换回来的,再说危险都已经解除,干嘛要拿出来? 但是没有想到,昨天晚上又一次波折突起,齐夏是真的被洛桑的故事吓着了。他不是那么害怕人,大家都是人,你有手,我也有手,你有脑瓜子,我也有脑瓜子,说不定我的脑瓜子还比你更好用,无论如何总还有搏一搏的机会,输赢五五算,对吧?但是,如果对手不是人,对手还可以钻到他的脑袋里面去……太可怕了,听起来就像鬼上身,一点赢的成算都没有啊! 他以前是不怎么信鬼也不怎么信神的,但是现在,好像不信不行了…… 所以,他昨晚上几乎一夜没合眼,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最终还是觉得他和弟弟的小命更重要,他不能冒这个险,他也冒不起这个险。不过也别指望他一夜之间本性大变,他可没准备把东西白送出去,蚊子再小也是肉,吃了那么多苦头,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捞点好处,是不是? 齐夏看宋隐把东西翻来复去地拿在手上看,双手局促地在大腿外侧搓了搓:“宋哥,你能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吗?” “上等墨玉,这东西应该是从古墓中挖出来的,至于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宋隐摇摇头,“除了装饰,我暂时看不出别的用途。” 齐夏急了:“怎么会呢,看那天那些人着急上火的样子,肯定是有大用处的!” “很可能。但是我现在确实没有看出来,不过就算没有别的用处它也很值钱,这个是真正的墨玉,市面上很少见的,再说它应该还是一件古懂。” 宋隐把东西递还给齐夏,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相对于东西本生,他更好奇齐夏到底把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居然没有被翻出来。 第43章 小孩打架? 齐夏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并不伸手去接墨玉:“宋哥,这东西放我这儿也没用,要不你留着吧?” 宋隐摇头:“抱歉齐夏,我不作收藏。” 齐夏失望的无以复加,别的人说不要还有可能是在讨价还价,但宋隐说不要,那就是真的不要。 如果宋隐都不要,他还能卖给谁? 值再多钱又有什么用,他又不敢拿出去卖,留手上又怕招祸,这才真叫“卖又不敢卖,留又不能留”……冒着杀身之祸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的东西,居然就这么一个结果,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不行,不能拿回来,坚决、绝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东西留在身边! 宋隐看他伸出来的手又猛然缩了回去,就像这块玉会吸血似的,禁不住有些好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都是让贪心给闹的。不过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蛮可怜,帮他出主意:“要不你上交国家吧,说不定可以换点好处,至少不用再提心掉胆。” 齐夏心想宋哥您老活的可真够天真,上交国家?他能换什么好外,报纸上的一纸表扬么?就算把他捧上天,过几天谁还记得他?到时候他就等着被报复吧!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讲,说出口的理由是:“这东西来历不明,不能交国家的,再说国家的好东西多了,交上去往柜子里一锁,连摆设都不如。宋哥,我没说假话,我真的觉着这东西肯定有大用处,你现在虽然不知道,没准过两天就看出来了,它在你手上比摆在柜子里有用多了……要不还是你留着吧,你看我也没想狮子大张口,你有空的时候指点一下小冬,再看着给点钱就成。” 说了半天,还是没死心。 宋隐啼笑皆非,正要开口,齐夏又连忙道:“我知道我不该提钱,我和小冬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这是多少钱也换不来的。但我真的说不出不要钱的漂亮话,谁让我就是缺钱呢,你都不知道没有钱有多难!再说看看外面这天,我总觉着大事不好,我怕以后都没处挣钱了。” 宋隐看他讲的情真意切,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正要开口,就听楼下一阵喧哗,吵闹声中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那是……顶顶? 宋隐拔腿就往楼下跑,齐夏连忙杵着拐杖跟上,他行动的动静大,引得洛桑齐小冬一起出门,跑过来扶住他。 吵架声来自二楼,自从疯狗事件以后再没有人胆敢带孩子出门,好在吕蓓蓓家搬过来了,两个小伙伴经常串门儿,这会儿顶顶正在二楼。 楼道里热闹得很,有好几家都在搬家,不是搬出去,就是搬进来,宋隐赶到的时候,顶顶和吕蓓蓓一个被保姆抱着一个被妈妈护着,哭的伤伤心心,旁边吕文辉和吕家外婆正在和一对祖孙对峙,周边站了不下二十个围观群众。 顶顶看到爸爸,立即举起小胳膊,边哭边叫“papa包包”,发音比以前清晰很多,可惜淹没在了四周嘈杂不堪的各种声音当中。 宋隐接过顶顶,顶顶哭的一抽一抽的,把两只小手举到他面前,上面有很明显的擦伤痕迹,左手掌甚至还给擦破了皮,露出里面的血肉,孩子的皮肤本来就娇嫩,宋隐只觉得刺目之极。再看他右边脸上红了一大块,裤子也脏脏的,宋隐的脸色立时便很不好,作势给他吹了吹,一边用围兜给他擦眼泪,一边问保姆:“怎么回事?” 保姆有点尴尬:“就我跟刘爽说了几句话的功夫……” 旁边吕蓓蓓妈妈刘爽帮她解释:“不怪胡姐,今天搬家的人多两个孩子非要闹着出门看热闹,本来也没什么,有我们看着呢,都站在门边这块儿也没走开。就刚才我和胡姐说了几句话,一转眼的功夫,那王八蛋坏种孩子就用个破玩具把两孩子引到了楼边,打了顶顶,要不是我们动作快,顶顶都被他推下楼去了!” 宋隐的火气“噌”的一下就起来了,目光转向正在跟蓓蓓外婆吵架的一老一小,小的他没见过,老的却是个老熟人,刘海他妈。 刘大妈永远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他也是小孩子啊,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嘛,伤着没?伤着我们付医药费?没伤没病的,吵什么啊吵,为个小孩打架你们也好意思当众大吵大闹,像个什么样子,素质低到连我都替你们脸红。” 别说吕家外婆,连宋隐都给她气昏了,他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把那孩子拽到中间:“你说这么大的孩子殴打一个刚满一岁的小奶娃,叫‘小孩子打、打、闹、闹’?” 他娘的,这娃个头都快赶齐夏了! 小孩子马上挣扎,伸出腿想要踢宋隐,他奶奶立即冲上来抢人。 别说是两个老弱残兵,就是这娃他爹到了也别想得逞,宋隐单手拎着人东转西晃三转五绕,大妈连边儿都没摸着,还把个熊孩子吓的一阵阵尖叫。 刘海他妈彻底急了:“你快放人,他才十二岁,你个大人欺负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算什么?” “哈,看清楚了,可没人打他。他打一个奶娃娃你说是天经地义,别人拎他一把就成了欺负?你也好意思讲哟。”吕家外婆给逗乐了。 刘大妈没理吕家外婆,气喘吁吁地站定,指着宋隐气极败坏地下命令:“你赶快把人给我放了,我告诉你,他才十二岁,就算把你们家小崽子给一刀宰了也不用付法律责任。你是大人,只要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就天天上访天天告状,死也要把你告进牢房!” 围观群众彻底哗然…… 宋隐差点没给她气倒,当下血气上脑,拎着孩子就往楼梯走:妈的,上访告状是吧?告去吧,老子今天就是要把人给你扔下去,你慢慢告,看看老天站在哪一边…… 大妈看他拖着孩子脚下风快,到这时才终于怕了,生怕这人真的给刺激到要杀了孩子,一声惨叫,连忙疯一样地扑上前,熊孩子连声大叫“奶奶救命”,吓的声音都变了,弄不好失禁都有可能。 齐夏他们已经下楼一会儿了,这时候他给旁边的齐冬递了个眼色,自己曲着一条腿一蹦一跳蹦到宋隐面前,拽住宋隐的胳膊,大声说:“宋哥,放了他,我们是守法公民,我们不对付小的,我们对付老的。” 宋隐一听好像是这个理儿,子不教,父之过,养出这么个顾劣不堪的孩子,面前这个大妈才是祸首。当下放开熊孩儿,一把抓住正在对他又踢又打的大妈:“他不用付负责是吧?好,我不找他,我找你。” 大妈看熊孩子一溜烟往楼下蹿,心里面踏实了,正要继续胡搅蛮缠,就见齐冬几个跨步追上去,一脚把他踹下楼梯拐角的小平台,再一步跃下三级楼梯,一番拳打脚踹,把个摔倒在地的熊孩子揍到鼻青脸肿怪叫连天…… 刘大妈又是一声大叫,放开宋隐冲下楼,抱着自家孙子气到几近昏厥。 楼梯上响起洛桑酷酷的声音:“小冬不要打了,不要脏了你的手。” 齐夏站旁边幸灾乐祸:“刘大妈,你家下个月就满十三岁的孩子杀人不犯法,这可是你说的啊。他都不犯法的话,我们家这个跟他‘打打闹闹’就更加不犯法了,他才八岁!” “哄”的一下,围观群众哄然大笑,觉得特别的解气…… 事情到这里本来就该结束了,齐冬拳头太硬也没敢多揍,听了洛桑的话立即住手,奔回他哥身边,无论当事人还是看热闹的都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没想到从底楼突然冲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动作飞快,很多人都还没看清楚人影,他已经扑上拐角,冲着刘妈裸露在外的脸上张嘴就是一口,尖叫声再起。 一男一女跟着跑进来,男人急忙冲上楼想要拎开孩子,后面的女人捂着嘴哭泣:“小宝,不要咬人,快到妈妈这儿来……” 男人和刘妈共同发力,终于把孩子从刘妈身上扯开,刘妈捂着脸不住惨叫,鲜血从她的指尖溢出来。 大家这才看清楚咬人的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长的眉清目秀,但满嘴的鲜血,还有血滴顺着下巴往下流,画面异常可怖。 咬出那么多的血,难怪叫的那么惨! 所有人往后退,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往家里撤退。 宋隐把顶顶往洛桑怀里一塞:“赶快带顶顶回家,锁好门,不认识的人不让进。” 然后他站到楼梯口堵住上楼的唯一通道,掏出手机报警:“新村22号5幢3单元发现疑似e病毒感染者,会咬人,请你们马上过来……” “哗”的一下,自许胆子大的也潮水般退去,正在搬家的几个连东西都不管了,所有人跑的干干净净。 警察来的很快,把一家三口并刘家祖孙一起带走,也没要求宋隐去做笔录,问了他事情经过立即走人。 宋隐回到家里,看到顶顶已经洗过脸换过衣服,手上贴着创可贴,正脸对脸坐在齐冬膝上,跟齐冬“啊啊啊”地讲话,齐小冬回以“喔喔喔”,两个人都一本正经,完全不存在交流障碍的样子。 宋隐一笑上楼,看起来小家伙知道小冬哥哥帮他报了仇,正在感谢恩人呢。 天台书房里,宋隐坐到书桌前出了一会儿神,本来他给顶顶挨打一事气到七窍生烟,但后来出场的小感染者完全浇灭了他心头的火气——虽然说老早就听到过e病毒,也知道患病的人很多,但真正亲眼看到,这还是第一例,说实话,感觉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尤其是孩子满口鲜血的画面,现在想起来都还遍体生寒。 不知道医院会怎么对待这些半成功变异者?会不会弄去做试验? …… 宋隐后背一阵凉寒,连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自脑子里赶出去,转而想到齐夏的那个玉,貌似刚才没来得及还给他。一摸衣兜,还好,在兜里,没掉。 重新把玉掏出来看了看,说实话,玉是好玉,可惜不是符玉,不能制符,对他来说就毫无意义,他没那闲钱更没那闲情去玩什么收藏。再者说这东西来历不清,还牵扯到一群疯子,买主只怕也不好找,齐夏那顿打算是白挨了,不过也好,吃一堑,长一智,他肯定会有所收获。 想着呆会儿把东西还给齐夏,宋隐顺手把玉放到桌上,随及他“咦”了一声,觉得东西脱手的那一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重新把玉拿起来,熟悉感不知所踪,再次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放下玉,熟悉感再起,如是三次,次次如此…… 到底怎么回事? 宋隐闭上眼睛,拿起玉细细摩挲,半晌后,猛然睁开双眼,眼睛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第44章 宝物 他知道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的了。 这块玉跟他的“逆转九环天”一样,都是自中间分界,一边薄,一边厚,厚薄只差一点点,非常不引人注目,但因为太过规则,又不像是天然形成。仅仅是这样肯定无法给他熟悉的感觉,认真说除非是人工制造,这世上就没有厚度完全一样的东西。他觉得熟悉,是因为中间那条“厚薄分界线”的形状让他感到熟悉,那条分界线九曲十八弯,摸上去非常流畅,跟“逆转九环天”惊人的相似,只是刚好反转了而已! 宋隐立即想到了少年时代关于“逆转九环天”可能是子母阵盘的猜测,难道给他蒙对了? 一想到此,宋隐心里面立即像是多出来一只小猫,恨不得立马把“逆转九环天”翻出来细细对照,可惜看看时间,至多半个小时柯大爷就要开中饭了,别人辛辛苦苦做好饭,自己跟个大爷似的什么也不做还不按时下去吃饭,那就太不懂事了。当下不得不按下心中的焦虑,等到吃过饭再说,可想而知,一顿饭让他吃的心不在焉神思恍惚,胡乱吃了两口马上上楼。 宋隐又一次折腾起他的“逆转九环天”。 这次他可不敢像上次一样,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全部倒出来了,他前天才手工分装了大米和面粉,自己事自己知,那些个包装可不牢实,他怕他这一倒全都给倒散架了。没法子,只好先把装在塑胶袋中的所有米面拿出来。 好在从“逆转九环天”中取东西不费事,输入一点点气机后它会自动生成一副立体的“放置图”,东西都是分门别类存放的,很好找,一旦在图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即可用意念跟“逆转九环天”进行沟通,东西就会马上被送出来,整个过程耗时半秒钟。不过因为东西太多,他还是花了两三分钟才把所有米面都拿出来。 清空背包,宋隐又一次把“逆转九环天”握在手里,用手指摸起它的厚薄,又仔细察看了厚薄交界处的线条,没错,就算不是一模一样,至少也是相似度非常高。然后,他试探着把个头更小的墨玉贴到“逆转九环天”上面……哇,一玉一石就像变成了铁和磁铁石,一声轻响过后,两样东西扣在一起,严丝合缝! 宋隐的惊奇却没有到此为止。一石一玉合到一起之后,原本包围在“逆转九环天”四周的元气飞快的流失,不到半分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与此同时,那块墨玉也发生了变化,它以肉眼可及的速度一点一点由上等墨玉变成一块顽石,不仅质材变得跟“逆转九环天”一模一样,就连二间者的接口都彻底融合,一石一玉彻底融为一体,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而且、貌似、很可能,在融合的过程当中它们的个头还略略缩小了一点点,任你是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对猜不到这是两个东西的组合体。 宋隐目瞪口呆。 拿起“石头”左看右看,又试图输入气机把二者重新分开……没用,气元输进去如同石沉大海,两块石头仍然抱在一起绝不分开,非常的相亲相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隐对着这块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成的石头组合研究了半天,一无所获,且毫无头绪。折腾了老久,他终于不甘不愿地承认,他确实拿这块“组合石”毫无办法,泄气地颠了颠“石头”,不得不罢手。 然后,他才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逆转九环天”变成了“逆转九环天组合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使用?如果不能用,这些东西要怎么办?告诉他们说我的空间突然发生了故障,从现在起它们只好堆在房间里?! 万幸的是,把石头放进背包,“逆转九环天”功效仍在,半个小时后,一屋子物资又一次消失。 …… 此后不久,宋隐把齐夏叫进书房,告诉他那块墨玉他要了,因为手上的现金不多,只能付给齐夏十万块钱,作为补偿,齐夏可以挑选五张符篆。 面对从天而降的大馅饼,齐夏高兴地差点找不着北。他中午见了宋隐的样子就猜到有门,但没想到宋隐会这么大方,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符篆的厉害的,当然他也非常直白地承认自己就一世侩,在他眼里符篆可比现金有用多了——有钱不一定买得到符篆,符篆却可以随时变现,而且现金带多了肯定招贼,符篆却没有这个麻烦! 仔细询问过各种符篆的作用和用法之后,齐夏要了三个玉制的三阶护身符,另外又挑了两张三阶的安宅符,全都是不需要气元激活就可以直接使用的常规类型。最后,他又把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极致,就差没撒泼打滚了,硬是从宋隐手上多要走一张二阶的辟邪符。 就算是以涨价之前的价格计算,这六张符的市值保守估计也有七八百万。齐夏觉得自己赚大发了,为了这么一大笔财产,被打个半死算什么,再来一次……好吧,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去碰那个玉,钱再多也没命重要! 齐夏觉得自己赚大了,宋隐也没觉得自己亏本,就算他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能够跟“逆转九环天”组团的东西,绝对不会简单。 再说就算是亏了本也没办法,谁让他把别人的玉变成了石头呢? 而最最让他惊喜的是,当晚打坐,修行速度竟然又一次大幅提升。闲阳元气大增之后,他补满气元的速度由以前的两三天缩短至四个小时,而这一次,只用了两个半小时气元就完全回满,修炼速度提高了将近一倍! 普通人可能以为修练速度提高一倍,升级进阶的时间也会相应的缩短一半,实际上,并不是这么简单。 影响进阶的因素很多,除了修为的水到渠成,还涉及悟性甚至是机缘等等,但是。如果忽略掉所有其它因素,单只考虑修炼速度这一个变量的话,速度提升一倍,绝对不等于进阶的时间仅只缩短一半,因为速度是递增的。 以宋隐为例,闲阳元气大增修行速度也跟着大大提升之后,他估计自己的修为在两年后就可以达到进阶所需的临界点,而现在修行速度再次提升,哪怕没有真的提升一倍,很可能他也只需要八九个月就能够到达临界点,就像重力加速度一样,修行也有一个“加速度”在里面。 可想而知,当宋隐发现这一变化的时候,心里面是何等的狂喜,如果非要坚持说这次的变化跟那块墨玉毫无关系,宋隐觉得那可真是……简直不要脸! —— 许凌风觉得这两天家里的气氛怪怪的,好像所有人都捡了金元宝,顶顶齐小冬不算,他俩只要吃饱睡足天天都很高兴,可其他人怎么回事儿,连洛桑柯大爷都心情很好的样子? 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喜事,这些家伙却合谋对他守口如瓶……这也太不把他这个一家之长放在眼里了! 许凌风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很大度很开明的家长,暂时不用跟这些人计较,为了把这一群神思不属的家伙拉回正轨,他决定先吓唬吓唬他们。 晚餐桌上,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许凌风轻咳两声:“今天巡防队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 洛桑:“喔……” 宋隐:“这么快就训练完了?” 柯大爷:“累坏了吧?累了多吃点。” 齐小夏:“从今天起就可以拿工资了吗?工资怎么算?” 齐小冬:“有发枪给你们吗?我看看我看看……” 小包子看大家都在说话,急了:“啊啊啊哇,爸!” 所有人静默三秒,其后宋隐惊喜交加地抱起学步车里的小包子:“顶顶你讲的什么,再叫一次!” 许凌风悲愤莫名,不是应该问“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你们这些鱼唇的人类……好吧,包子还小,还有可塑性,以后多花点心思智商应该可以达标:“顶顶小宝贝,你叫的什么?来,叫干爸,干……爸!” …… 话说,巡防队今天第一次出任务,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去了。三百多个人被划分为两个大组,明显有一定基础、这几天表现优异的89个人被划到第一组,六或七人一个小队,以小队为单位跟着警察外出执行任务。其他人通通留在第二组,继续训练。 “知道吗,今天所有小队的任务都是带走感染者,不过说是带走,有的根本就是‘抓捕’,有两队据说遇到了力大无穷的,现在队里好多人都在说这个什么e病毒,很可能就是丧尸。不过我们队运气好,一个都没遇到。”许公子终于抓住机会,拉回这群智商欠费的家伙的注意力。虽然他和宋隐早就知道实情,但是能够讲出来的,仅仅限于今天亲眼所见,队上没下封口令,这么多人参与也没法封口。 “感染者不是要喝血吗,怎么又变成力大无穷的丧尸了?”齐小冬问,他昨天见了一个喝血的,以为所有感染者都是那个样。 许凌风耸耸肩:“就算是感染者,具体症状也不太一样吧?今天收队后我们在一起算了一下,光我们巡防队带走的,就有八九十个人,你们说闲阳的情况有多严重。” 柯大爷深深忧虑了:“今天院子里也进来好几辆救护车,不过我没下去看。你们说前几天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宋隐:“应该是发病高峰期到了吧?” 齐夏想的比较远:“那我们怎么办?就算不出门,如果我也是感染者,突然发病把你们都咬了怎么办?” 宋隐非常肯定地回答:“你们都不是。”昨天那个感染者,身上的气息不对,这一点他还感知得到。 然后他对几个人道:“这两天大家都尽量呆在家里,不要出楼洞,我会想办法保证我们这个单元的安全。对了,每天早上四点钟,凌风和小冬都到楼上来,我带你们修……练气功,不许迟到!” 许凌风刚要举手抗议这种逼迫猫头鹰变作百灵鸟的霸权行径,就听楼梯口的铁栅门上传来一下一下的敲门声。 第45章 爆发(一) 所有人莫名其妙,大晚上的,这谁啊? 晚饭后吕蓓蓓会过来串门儿,因为宋家有电有灯还有动画录像,小丫头每晚上都特别积极。但那家人非常的知情识趣,一般都会再等上大半个小时等他们收拾好了才上来,而且小蓓蓓语言功能强悍,会一边拍门一边奶声奶气地叫“顶顶开门顶顶开门”,典型的人未到,声先至。 来的显然不是吕家人,可是除了吕家,还有谁? 齐夏腿脚不便,柯大爷许凌风同时起身,却给齐冬抢了先,他蹦过去打开监控一看,回头看向屋里几个人:“三个女的,不认识。” 宋隐快步走上前看了看,愕然:“于琪?她怎么会在这里?” —— 第二天早上10:10分,许凌风和宋隐并肩走出楼洞,许凌风去巡防队,宋隐则是到测试室上班。 这个时候的闲阳天刚亮,灰蒙蒙的,四周只影影绰绰看到一两个人影,且寒风凛冽,呵气成霜,放到其它地方,大概只有在冬日清晨六点钟才可以看到这副景象。 许凌风一边走一边试图与宋隐理论:“我是真的真的真的起不来,不到半夜我睡不着觉,四点钟起床太早了,可不可以换个时间?” 迫于宋隐的淫威,他昨晚上不得不把闹铃调到凌晨3:55,但这不表明他打算后半生的每一天都在这个时间起床。 宋隐抱着顶顶,小家伙正不屈不挠地要把遮挡视线的兜帽撕开,他老爸看着他都觉着累,只好帮他把帽子掀开一点。不过,对上许凌风,他老爸可就无情多了,完全不为所动:“那就把你的作息时间调整过来,晚上十点到早晨三点是人体睡眠的最佳时段,而凌晨这段时间是修行的最佳时段。” “哎哟,宋公子宋大侠,我的好兄弟,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适应……” “许凌风!” 许凌风还想跟宋隐讨价还价,就听后面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正在叫自己,只得回过头,一脸的不耐烦。 “许凌风,真的是你呢,我就说看到你出来了,她们还不信!”追上来的女孩儿很漂亮,二十一二岁年纪,高挑个子,五官精致,说话的时候微微嘟着嘴,给人一种娇憨可人的感觉。 “这位姑娘,你是……?” “哎呀,你什么记忆啊,我柳晚乔啊,昨天晚上才去拜访过你家的。你是要去巡防队吧?正好,我们也要去七里坡,一路走吧。” 说话间又有两个女人走过来,一个是宋隐的旧相识于琪,另一个是柳晚乔的姐姐也是于琪的闺密柳晚芯,昨天晚上刚吃完饭就敲门拜访的,正是这三位。 这仨都是c城人,跟不少c城富人一样,暴雨前过来找齐大师算命,结果被困闲阳。她们本来住在别墅区,风灾时屋顶没了,不过别墅区的能量大,第二天就给修补好了。这次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又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打着灾民的旗号终于搬入三楼成了宋隐的邻居。知道宋家有高人,女人嘛,尤其是长相漂亮还有一定地位的女人,总以为自己拥有一些特权,于是带了两盘点心登门拜访。 整个拜访过程算不得愉快,因为她们从头到尾都把“高人”给搞错了,于琪更是压根没想到宋隐会有幸跟“高人”住在一个屋顶下。这个也难怪,许公子风度翩翩一身名牌,一看就跟她们家世相当,尤其是许凌风还在巡防队当了个小队长……怎么看,他才应该是那个高人对不对? 其他两个还好,毕竟年纪大些江湖经验要丰富一些,只这个小妹柳晚乔,模样好,家世好,年纪又小,大概从来都没在男人身上吃过憋,马上就套起了近乎……你说许凌风作为一个gay,能不烦她? 柳晚乔完全不在意他的反应,或者也不是不在意,只是她很可能完全没有想过男人也会不买她的账,等到几个人打完招呼,马上对着宋隐甜甜的道:“宋大哥你有事就先忙去吧,我们和凌风哥一起过去,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许凌风差点滑倒。 可惜柳姑娘完全不了解宋隐,宋隐会听她的才怪,就见他又一次把儿子的小爪塞进他的小披风里面,然后对着晚乔姑娘淡然一笑,道:“我不忙,忙的是凌风,他这个队长必须提前到队,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走的快,你尽量跟上。” 然后他脚下如风,许凌风立马跟上,小丫头刚跟出几步就发现他们已经消失在了雾气里…… 许凌风差点没捶地大笑:宋仙师才是真绝色! —— 宋隐抱着顶顶直接去了测试室。 昨天已经打过电话,知道他今天要过来,一大早就有三十多个军人等待做测试,还有十多个志愿者也排了号,说是今天来不及的话就等下次。宋隐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人都来了,他肯定替他们做完,至于他跟救灾办那个“每次不超过两小时”的条款,只要不是太过份,他也没打算找救灾办要加班费。 宋隐一进测试室就开始忙活,对于他抱着儿子上班这种事,宫骏轩视而不见,测试者就更加的目不斜视,宋隐其实也不是真的要藐视规章制度,十分钟后胡姐赶到,他立即把顶顶交给胡姐带走。 不过顶顶前脚刚才,后脚崔秘书的电话就到了,说是检测推后,另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他帮忙,让宫骏轩马上带他过去。五分钟后,宋隐进入那家未挂牌的研究所大楼,今天没走地下,想来事情不算太机秘,周博士陪着二人进入房间。 四张小床并排放在房间中央,床与床的间距仅供一人通过,每张床上都绑着一个昏迷中的军人,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挣扎,有两个还一边挣扎一边发出痛苦的叫声……宋隐首先察看床头上的辟邪符,四张辟邪符,一张是他画的,三张出自其他人之手,其中一张符的气机已经耗尽,他从身上拿出一张补上。 周博士介绍情况:“他们发病的时间不一,最早一个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最晚那个只有两天,但是症状完全一致,都是突然昏迷,昏迷时间有长有短,醒来后又都说昏迷期间有人跟他们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最早发病的人已经反复发作过四次。医院查不出病因,心理科医生认为是精神类疾病,但是四个人同时发病症状还一模一样,这种事情非常罕见,而且相关部门也有一些情报和猜测,最后决定给他们使用辟邪符。昨天晚上十一点用的符,凌晨一点其中一人暴起伤人,此后情况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宋隐一直皱着眉头,有洛桑的事情在先,他并不感到奇怪,但是,亲眼看到这么多人遭遇那个见鬼的“血脉觉醒“,还有让他心生寒意——仅仅是闲阳一地就有四例,其它地方呢?这些都是军人,所以才会把事情讲出来,换作是一般的老百姓,他们会讲吗?而且,这种程度的痛苦,又有几个老百姓挺的过去? 无论如何,能帮一个是一个,帮到一个人,就减少了一个敌人,至于真实修为……面对倾巢的威胁,再隐藏下去还有意义吗? …… 宋隐终于伸出了手。 五指弹动,快到仅见残影,元气被他诱至指尖,再由指尖弹至虚空,一笔一笔,在虚空中凝结出一个纯粹由元气构成的符篆,符成之后指尖轻点,符篆追随他灵动的指尖疾射而出,去往该去之地……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前后不过数秒时间。 房间里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哪怕入眼只见残影,哪怕宋隐动作快到让他们迷了眼晕了头,也没有人移开视线,一个个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宫骏轩的眼睛尤为明亮,眼睛中的光芒好似有了实质,几乎要跳出眼眶。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不只看明白了宋隐的手符,更明白这个手符背后的真正含义——手符,又叫手结,对于术法师来说它并不复杂,但是,如今能够真正使用手符的,却是凤毛麟角。原因非常简单,手结需要两个先决条件,一是外界大量的元气,另一个,则是术法师至少拥有三阶的实力,否则外界元气再多也无法调用。 三阶啊……如果自己没出意外,现在也应该进入三阶了吧? 而宋隐,他还这么年轻! 宋隐这个时候完全没功夫顾及其他人的反应,手符的优点是快捷方便,但它以空气作为载体,这就意味着无法封存,无法封存也就不能持久。换句话说,手符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为了保证功效,每过片刻他就需要画个手结,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画”下去。幸而手结少了最后的“封符”大关,并不像真正的三阶符篆那么消耗气元,一时半会儿他还坚持得住,上次他跟洛桑赢了,这一次,希望这个军人也不要让他失望。 韩少诚和许凌风并肩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隐单膝点地半跪在病床边,正在全神贯注打着手结的画面,画面中的男子面容沉静,目光专注,却自有一种强大的气场,仿佛一切尽在他翻飞五指的掌控之中。 第46章 分析 生怕影响到宋隐,没有人出声,就连韩少诚这个闲阳的一把手都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七八分钟之后宋隐才面带倦意地站起身,对周博士和他旁边的白大褂道:“能做的我都做了,最后能不能挺过去,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洛桑的讲述中,“另外一个人”是因为融进了“气泡”而消失的,宋隐推测“气泡”就是护灵结形成的保护罩,而洛桑的意志力足够强大,把另外一个意识生生拉进保护罩,最终被保护罩当作来犯之敌给吞噬了。换一个求生意志不是那么坚定的,这一次就算靠着辟邪符和护灵结赢回一局,也未必能够像洛桑那样干净彻底地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看看明显平静下来的两个“病人”,周博士满脸震憾,看向宋隐的眼光灼热炽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对宋隐有什么非份之想,“另外两个呢?” 宋隐摇头:“我一次最多只能护住两个,晚一点等我恢复了再回来吧,他们看起来还成,能够坚持下去。” 然后他转向韩少诚和许凌风:“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许凌风有种想要抚额的冲动,韩少诚却笑的暖意融融:“我们来请你吃饭,可以吗?” 吃饭是真,但却不只请了宋隐一个人,甚至他都不算主要客人。 当宋隐穿着一身超市品牌,背着一个半旧的大背包走进接待处贵宾厅的时候,整个人通身上下仿佛都写满了“格格不入”几个字,他自己却浑然未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贵宾厅里的贵宾身上——路上韩少诚告诉他几天前他们放出了闲阳元气激增的风声,三天不到,第一拨修行人就赶到了,来的是林边南家的人。 吕南陈,是当世现存的三个符篆世家。吕,自然就是宋隐的外祖吕家,当中那个“南”,则是林边南家。而南家所在的“林边”,并不是一个具体地名,是指南家人总是挑选山林茂盛处安家,也不知是家族传统如此,还是另有讲究。所以,他们大都居住在偏僻山乡,甚至是穷乡僻壤,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宋隐见过陈家人,却从来没有跟林边南家打个交道。 看样子现在的南家仍然严格遵循着这一传统,如果说宋隐跟贵宾厅是格格不入,他们,则完全就是走错了地方——南家这次来了五个人,南老爷子带队,对于这个吕外公走后的符术第一人,宋隐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曾经想象过他的样子,按照他的想法,就算不是仙风道骨,也该是外公那种冷漠老头子,万万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南老爷子竟然是个……老农民! 南老爷子看上去六十出头,满脸绉纹,眼神温和,身穿黑布老棉袄,脚踩自制老棉鞋,腰上拴了一根灰白色的汗巾,后腰上甚至还插着一根用来抽“叶子烟”的老式长杆烟斗……只怕就算到了乡下,想要找出一个像他这样的标准老农民,都已经不太容易了! 而这个“老农民”看着宋隐笑的满脸实诚,幸好他带口音的普通话还不是很难懂。 “不错,不错,老吕家后继有人,有孙若此,你爷爷必定走的很安心。”然后他看向一帮儿孙,很是慈爱的吩咐,“我们吕南陈三家早前师出同门,你们今后要多向宋师兄讨教,三人行,必有我师,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切不可固步自封。” 四个南家人(其中两个起码比宋隐年长十岁)全都恭恭敬敬地起身称是,这几个虽然衣着打扮比他家老爷子要正常很多,但看的出来,对老爷子那是打心眼里的恭顺敬畏,绝不敢有半点违逆的样子。直看的宋隐暗自称奇,不知道这个南家到底住在哪个“林边”,居然如此的……复古? 最让他好奇的是这几个人还都姓南,也不知确实是生在南家,还是因为天赋的缘故被南家收养,如果是前者,只能说南老爷子的基因太强大,竟然生出了这么多有天赋的后辈! —— 午餐过后,宋隐上楼休息,救灾办给他安排的那个套间一直留着,顶顶和胡姐正呆在里面。他今天带顶顶过来是为了做dna测试,许凌风有一句话点到了他的死穴:现在不做,不要等以后想做都做不了。他确实不想背负着这个疑问走过余生。 宋隐不知道以前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到医院去做dna,但在目前军管下的闲阳,显然是不行的。中午韩少诚给他写了张条子,那会儿他才知道这个测试只有研究所能做,他本来就准备下午过去,倒是省了不少事。 上楼的时候宋隐问许凌风:“你又是怎么一回事?”早晨出门的时候这货还是巡防队的一个小队长,两个小时不见,怎么就成了他的工作人员,还叫什么“联络员”。 许凌风不着调地回答说当然是本公子聪明绝顶长袖善舞未卜先知急人所急……他话没说完,宋隐已经调头而去,他急着回去打坐恢复,没功夫跟这货鬼扯。 宋隐这次错了,许凌风还真没鬼扯。 宋隐现在的头衔是“顾问”,但他这个“顾问”太大牌,很多情况都需要韩少诚这种级别的亲自出面,试问韩少诚哪来那么多时间?而且吧,他不太通世故,不但“顾”还要“问”,而且很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这就让人有些尴尬了。须知有些事情,每个人都心知肚名,却没有人愿意去解释,这就是语言的技巧,属于高级文官的必备技能之一。没人奢望宋仙师掌握这一技能,又不能下一道行政命令让他只管做不准问,于是,就想给他配备一个“联络员”,双方都省事。 不过这个联络员的工作队象并不仅限于宋隐,他是政府与即将到来的所有术法师之间的沟通者,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一个大有前途的美差。 而许凌风呢,对他来说巡防队里别的好处没有,消息却是灵通了很多,听说联络员的事情之后,立马各种打探各种钻营,最后竞争上岗,真的把这个美差弄到了手,其中肯定沾了宋隐的光,秦渭也功不可没。 宋隐听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晚饭过后,地点是在他的房间里面。 他很无奈地看着许凌风:“我真就那么笨?大家都讲同一种语言,还需要一个翻译?” 许凌风连忙道:“没人说你笨啊,这个叫术业有专攻,你要是把脑子都用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这个世界就少了一个三阶符师。” 会玩心眼的人很多,三阶符师可就只有那么几个,其中一个还让我给捡着了……这会儿许凌风心里美滋滋的。 宋隐还在垂死挣扎:“那你说说这些天有哪些事情是我没有看出来的?” 许凌风决定要涮涮存在感,笑了笑:“就说你帮他们追踪的那次行动吧,你觉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宋隐奇了:“当然成功啦。”他们找出了那些疯子的藏身地,他还看了半场战斗直播。 许凌风却在摇头:“错。如果真的成功了,就用不着以闲阳的元气来招揽术法师,要知道以前国家对你们不在意,是因为你们实力再强也强不过枪炮。但现在情势不同,术法师在闲阳这个环境下只会变得更强,一旦热武器不再管用,你们就算成不了心腹大患,也会变成一块痼疾。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招揽你们,可见情势有多危急。” 宋隐心里面突地涌起一股酸楚,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还是没有成功吗? 许凌风看着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男人,却仍旧生出一种唤作“不忍心”的情感,不忍心看他难过,不忍心看他失望,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 出拳轻轻抵抵他的肩,宽慰道:“我倒不是说行动本生失败了,只是没能达到预期目的吧。很有可能是阴差阳错,消灭的敌人远没有预期多;也有可能是经过那次行动,发现敌人的实力远超预期,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不出此下策。” 看他还是无精打彩的,许凌风想了想,觉得对于宋隐,还是应该直言相告,他不是经不起事的小姑娘,一味掩盖只会让他错估情势,做出错误的判断和选择:“闲阳的处境很糟,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必须要封镇了,e病毒只是一个原因,很可能还是最不重要的那个原因,获取天灾第一手资料也是一个托辞,最重要的,应该就是那些见鬼的捞什子神族神侍!” 宋隐:“……” “我推测这个地方是神族的一个窝点,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天晓得多少年,弄不好很多土生土长的闲阳人都是他们的成员,这些年又涌入了很多新住户,再加上众多的游客,这么多人,天知道里面藏了多少根钉子。上边不得已,干脆封镇。” “可是,上面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真这样,竹晓也用不着一个人调查了这么多年。” 许凌风叹气:“我要是上面的人,我也希望有个竹晓在明处吸引火力,正好方便专业人员暗中活动,这样岂不正好?” 宋隐发了一会儿怔,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他最后想出来的问题是:“那为什么不直接扔个炸弹或者……核弹?” 许凌风昏:“没到那个地步啊,兄弟!现在是和平年代,别说核弹,炸弹都不敢随便扔的。再说核弹也不是无坚不摧,如果他们早有防备,在地下修筑了防核工事呢?你还别说,别墅区下面那个工事大到惊人,绝对不是一两年弄的出来的,说开发商跟这件事毫无关系连我都不相信。还有那个算命的齐大师你还记得吧?大雨过后他就失踪了,现在住在别墅区里面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找他算命才过来的,天知道他有没有把某个不想杀或者是不能杀的人忽悠过来当人质。” 许凌风顿了顿,叹出一口气:“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动作,我们都当心一点。可惜齐夏腿没好,不然顶顶真的应该让他来带。” 许凌风当上“联络员”之后,宋隐知道的,他基本上都知道了,但在宋隐耳朵里听听就算的八卦,到他手上就成了大有用途的情报,竟给他抽丝剥茧分析到这一步。 宋隐终于有了一点身为分析小白谋划小白的自觉,觉得离了这个人,好像真的不太行。 第47章 天轨(上)改错 对于许凌风的分析,宋隐半信半疑,但是不管是信还是疑,该来的终归会来,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一连六天,宋隐每天都到研究所报道,那里每天都有两到三个病人正在等待着他,除开第一次,后面这些人大都是从c城送过来的,最囧的是,其中居然还夹带了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除了救“病”治人,宋隐还协助研究所做一些关于元气应用方面的实验,最大的收获是第一把“元符枪”研制成功,就算宋隐再是单蠢,也明白这个研究绝对不是在闲阳封镇之后才开始的。至于宫骏轩那里,早在林边南家出现的当天,就正式由一个刚入二阶的南家人接手,没他什么事儿了。 余下的时间,宋隐都呆在家里安静地修行和画符,再没有去见过新来的术法师,他没那个兴趣,更没那个时间。据许凌风讲术法师的队伍每天都在扩大,甚至还混进了好几个骗子——不是骗子们胆大包天,是他们骗术精湛,被人当作了术法师;而他们自己更是以为修行者跟他们一样,都是招摇撞骗的货色,于是在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全被吓傻了,但是很遗憾,现在的闲阳,只能进,不能出。 六天以后的晚上九点,小顶顶已经入睡,家里其他人也正在做睡前准备——现在五楼所有人都开始实行宋霸权的“健康作息时间”,本来宋隐还以为许凌风会顽抗几天,没想到他第二天就缴械投降了,早睡早起,上床时间跟小顶顶基本保持一致。 不过宋隐本人是用不着九点钟上床的,他每天只需要四到五个小时的睡眠,这倒不是他天赋异禀,而是作为修炼的一大福利,他睡眠质量相当高,几乎不存在普通人睡眠中的各种毛病。所以这会儿别人都要上床睡觉了,他还在画符,可惜这个符没画完,半途就给画废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非常奇怪的声音。 声音开始的时候很像是北风刮过的呼啸声,只是听上去太大了一点。但是,“疑似风声”中很快夹杂进一种很像是电流嗓音的尖锐怪声,怪声陡然而起,一度甚至压过了“风声”,但紧跟着它又突然消失,“风声”却变的更大,只要耳朵不聋,所有人都可以听到,所有人都开始紧张,以为是风灾又一次卷土重来。 出乎人们的意料,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象电影里的“鬼叫声”,铺天盖地,却不知从何而起,而外面的风却没有变大,反倒是大地开始颤动。 楼里哭喊声四起,但这一次再没有人慌里慌张往外跑,上次“地震”震出个怪物的事情记忆尤新,在被压死和被吃掉之间,很多人宁肯选择前者,而且这些天志愿者一直都在科普地震时的逃生知识,终究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宋隐在第一时间放下符笔走出书房,站到天台上试图寻找“风声”的发源地,没有成功。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跟上次蛇鳄兽出现前的预感不一样,这一次他感觉很烦燥很不安,恐惧也有,或者是因为危险不像上次那样迫在眉睫,远没达到毛骨悚然极度恐慌的程度。 他只是有些神经质地抓了抓领口,试图解开领扣让自己透透气,然后才意识到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没有扣子可解。下一秒,脚下的楼板开始震动,宋隐脑子里猛地闪现出一道亮光,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地震时出现的那道神秘光柱,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老镇方向。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光柱又一次出现,这一次视野更开阔,看的也就愈加的分明——漆黑的夜空,没有星光,没有月亮,甚至没有路灯,只有从楼里人家中漏出来的萤火般的点点微光,却映衬得四周愈发的黑暗。而在这种铺天盖地无所不在的黑暗当中,远处那条光带仿佛来自天堂,虽然细小,虽然微弱昏暗,却是此时此刻天地间唯一可见的来自大自然的亮光…… 可是宋隐,看着这根奇迹一般的光带,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恰恰相反,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那条光带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死亡。 宋隐抿抿嘴唇,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身回屋。 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他或者可以打倒几个匪徒,但现在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他有能力去干预的。别的不说,单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寒夜步行走上十几分钟赶去老镇,他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黑暗中藏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他的儿子必须要依靠他才能活下去,而他的父母也在等待着他回家,他不能冒险。 何况就算他真的去了老镇,他就一定能够找到那条光带、弄清楚其中的奥秘吗?……宋隐可没那份自信。 相对而言,他更愿意面对正在发生的这场地震,只要手里有足够的符篆,哪怕整栋楼都塌了,符篆也可以支撑起一个安全的空间,留给他们足够的逃生时间。 宋隐转身进屋,楼下已经传来各种响动声,他准备拿到背包后就下去跟他们汇合。 当宋隐来到卧室门边,脚下突然一顿,有一个瞬间他整个人都像是给冰冻住了,回过神后他一把抓住旁边的门框,一脸的难以置信——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突然多出来很多字? 是的,只是字,还是传说中上古的古篆体,万幸作为一个符术传人,每个字他都认识。 可是他却不明白这些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天轨降临人世大劫……天轨?什么是天轨?” 没有回答,脑子里依然显现“天轨”两字,其后又翻滚出“关闭”两个字。 宋隐试探着用意念询问:“你让我关闭天轨?” “是。” 这一次有了答案,是一个很简单的“是”字,可是当他又一次询问什么是天轨,依然没有答案。 看样子它只能回答简短的问题。宋隐马上想到了光带:“天轨就是那道光柱吗?” “是。” “它在哪里?” “河里。” 河里?那就是闲阳河了,闲阳只有这一条河。 “你又是谁?” “九环天。” 九环天?……九环天! …… 半分钟后,宋隐冲进卧室,背起空背包,外面罩上羽绒大衣,戴上特制眼镜,掏出元符枪,几秒钟后飞快地冲下楼,一口气冲出房门,冲出楼洞,向着闲阳河的方向一路狂奔。 在宋隐奔过院门的时候,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屏幕上弹出一条短讯:“急速到老镇闲阳河口集合,不得有误。”这时的宋隐压根没空管它。 —— 大地还在震动,震动时间维持在30秒至一分半钟之间,每隔七八分钟即是一次,就像老天发了怒,没完没了。而在这没完没了的震动当中,公路上出现一辆辆汽车,车灯连成一条长线,天空中也响起直升机的轰鸣声,整个闲阳仿佛都自睡梦中惊醒,嘈杂,却不混乱。 许凌风也是制造出这份嘈杂的一份子,他看到宋隐冲出大门即刻跟上,此后五分钟,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感谢老天爷——宋隐太快了,快到用超越世界短跑记录的速度跑完了数千米,他就那么短跑冲刺一般一路冲到闲阳河边,如果不是老天爷让他的身体成功变异,许凌风自认无论如何也跟不上。 即便如此,哪怕他拼到最后一口气都给肺部榨干了,许凌风还是在最后一刻把宋隐跟丢了,幸亏前方很快有枪声传过来。 宋隐静静地卧倒在河边的衰草里,耳朵捕捉着四周每一丝细微的响动,眼睛却在紧紧盯着河中央。 九环天没有说错,那道光柱就在那里,在闲阳河的河中央! 刚才他一路冲着河边疾跑过来,就在他快要跑到的时候,消失不见的九环天重新出现,在他脑子里留下大大两个字:“下卧。”宋隐毫不犹豫地卧倒,子弹几乎是擦着头皮自他身体上方飞过。 得亏是九环天,能够在脑子里留字,如果是喊叫的话,他已经中弹了! 黑暗让双方都无法确定对方的方位,宋隐就这么一直趴在地上,耐心地等待时机。 终于,不远处传来非常细微的沙沙声,转眼即逝,声音不只很小,消失的还极快,但这一点点动静对宋隐来说已经足够,足以让他判断出那绝对不是风的声音。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枪,冲着声音响起的地方一连射出三枪——宋隐手上这把枪正是这个世上的第一把元符枪,枪里没有子弹,取而代之的是符篆,主要功能在于弥补符篆只能近身使用的短板。 宋隐给枪里装了炎爆符,炎爆符不是战符,功用更像烟花爆竹,主要是为了听个响,当然也可以用来传讯,但就算是一般的爆竹,放对了地方一样可以伤人,何况宋隐弄的这些炎爆符,借助于手枪这个载体,伤敌杀人分分钟搞定。一连三张二阶炎爆符连续射出,前方即刻传来短短的两声惨叫。 宋隐不能确定对方的人数和伤势,九环天也没有新的指令,只好趴在藏身地,不敢弄出半丝响动,心道哪怕有一丝的亮光也好。 如他所愿,数枚照明弹于此时先后升空,把河里河边这一块儿照的透亮,宋隐于第一时间看清了躲在大石头后面的两个敌人,可惜从他这个位置开枪没办法击中致命部位,倒是他,必须马上找到更好的藏身地……刚想到此,还没来得及移动,两颗子弹已经自他身后射出,两人毙命。 开完枪许凌风迅速跑到宋隐身边,扑倒在地,跟他肩并肩趴在地上。 宋隐早知道许凌风跟了过来,心里面有点恼火。许凌风马上领会到他的意思,轻轻说了声“洛桑”,宋隐知道他的意思是有洛桑在不用担心,却还是恼怒地盯着许凌风,虽然他早有布置,说他们五楼是铜墙铁壁都不为过,就算没有洛桑,柯大爷齐夏几个也能保证顶顶的安全,但一想到家里没个成年男人,总觉得无法安心。 不过现在他也没功夫想东想西,借着照明弹的亮光,在确定附近没有敌人之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半躬起身体,刚刚迈出半步,又同时扑向地面,与此同时,两颗炮弹自二人头顶呼啸而过,端端正正落在河心,巨响过后,溅起的水花几乎浇到二人身上——幸亏天气太冷,河面结了冰,水花溅的不大,不然这零下十五度的温度,再要被淋成荡汤鸡…… 宋隐长出一口气,正想着这下好了,没我什么事儿了,一直在头顶轰轰作响的直升机却突然消声,抬头一看,却见三架直升机自半空中掉下来,倒栽葱栽进河里,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火光映红了半条闲阳河,火光当中,数条怪兽发着刺耳的怪叫声破冰而出…… 没人注意到直升机坠毁的同时,路上的汽车也全部失控,其中不乏冲出路面撞上树木。 片刻之后,直升机被拽入河底,随着照明弹的熄灭,闲阳重新回归黑暗,这次连汽车都歪歪斜斜静悄悄地停在路上,没有光亮,没有声响,一片死寂…… 期待中的炮弹再没有出现,反倒是河心的光柱快速增加,由一根变作两根、三根……一直增加到九根。 九根光柱呈波浪形竖在河中,仿佛九根琴弦竖立在浓郁的黑暗当中,不甚明亮,却为这一刻的闲阳河畔染上了清冷的幽光,寒意更浓…… 第48章 天轨(下) 枪声四起。 片刻的死寂过后,当九道光柱齐聚河中,河里的怪兽又一次冲破坚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倾刻间枪声大作,闲阳河畔立时变成人类与怪兽的战场。 宋隐没有参战,他在发呆。 磁场? 难道这就是周博士讲的磁场问题?偏偏在这个时候? 还是本来就应该在这个时候?…… 宋隐这会儿脑子里面乱作一团,占据心头的,不是失望,而是憋屈,说不出的憋屈──居然在这种时候,马上就可以让那个该死的“天轨”消失的时候! 脑子里的九环天又一次跳出来大涮存在感,这一次它在他脑子里面直接生成了一幅三维立体地图,地图的起点是一个绿色的小点,很明显那就是他,而终点是一个正在发着红光的大大的红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切毋靠近的危险品,却不幸是他的目标所在,再看看地图上显示的从绿点到红点的路线…… 宋隐几乎给气乐了──这是想让他下到河里,度过冰冷的河水到河心去……呵呵,就现在零下十五度的温度?还是到不知道藏了多少头怪物的河底?九环天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脑子生锈了吗?! 半空中响起高音喇叭的声音: “所有术法师立即参加战斗,再说一遍,所有术法师立即参加战斗,不得拖延,不得逃跑,违者以……” 宋隐不知道其他术法师怎么看待这道命令,他却是非常喜闻乐见的:听到了吧,我要跟怪兽干架去了,这可是军令! 宋隐正待起身,脑子里面再次闪现出一排古篆:“若天轨不能关闭,九环天与持有者同被抹除。” 又来了,又来了,刚才就拿这个威胁我,现在又来了……你烦不烦! 听到宋隐的抱怨,那个见鬼的九环天居然还给他解释:“天轨与九环天,二者仅存其一。” 其后补充:“持有者与九环天同命。” 旁边许凌风就见宋隐猛地一捶地,然后,宋仙师转过头看向许凌风:“帮我照顾好顶顶。” 托完孤,宋隐身体贴在地面直直地滑了出去,十多米的河边地带被他一滑而过,“卟嗵”一声,身体在冰面上砸出一个大洞,急速沉入河里,动作居然跟那些怪兽异常的相像…… 许凌风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奔到河堤,就见冰面上一个人形窟窿,黑洞洞像一张噬人的大嘴,正闪着淡淡的幽光。 不远处的工事里面,手拿望远镜的韩少诚也在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是做什么,让他们杀怪兽,又没说让他们下河去杀怪兽!” —— 宋隐也不是傻子,下水前他就给自己弄了个避水符,二阶高段的符篆,不难画,就是持续时间不长,只有十五分钟左右,不过闲阳河不算大,十五分钟足够他走上一个来回,前提是不出意外不遇上怪兽的话。 不过宋隐刚下河就明白自己大错特错了,他以为有了避水符身上不会沾水也就不会冷,哪晓得这会儿的闲阳河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管你沾没沾水,一样冷的像个冰窖,哪里是零下十度,零下二十都没有这么冷的,偏他刚一入水,就有只怪模怪样的东西杀气腾腾冲过来。 研究所弄出来的眼镜可以水下视物,这要算是意外之喜,虽然有效距离只有六米,但六米足以让他看清楚冲过来的这个怪东西——身长两米,头上长角,肚子下有脚,没长翅膀看起来却有点像只超级蟑螂…… 幸好这东西丑是丑,却远没蛇鳄兽那么可怕,至少速度上慢了很多,宋隐一连三枪炎爆符过后,它竟是……一个转身,掉头跑了。 就那么……跑了! 这下子轮到宋隐目瞪口呆了。居然还带逃跑的,他还以为所有怪兽都跟那天的疯狗一样,勇猛无比,不死不休啥的。 打跑一只超级蟑螂,宋隐一边想那东西身上没有元气,虽然长的很丑却不是元兽,看样子元兽也不是那么好喂养的,一边给自己加上一张暖身符,过了半分钟才从牙齿打颤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之后他不敢停留,按照九环天提供的路线直奔河心,一路上通行无阻。宋隐身在水下自然不会知道,藏在冰下的怪兽们这会儿几乎全都被驱赶上岸,正在跟大兵们殊死搏斗,还有一些人类躲在暗处帮它们的忙,看样子是想要把大兵们拦截在河岸上,不过这次出动的兵力惊人,况且枪支仍然管用,想来他们也拖延不了多久。 闲阳河不算宽,河面有三十多米,却很深,又因为落差的关系水急湍急,越往河心去水越深,水流也越急,尤其是不久前才下过暴雨,枯水期的水量并没有大量减少,越往河心去因水流激荡而生成的漩涡也就越多,看着就很惊心。 看起来很凶险的河水,实则并不能真正伤害到装备精良从头发丝一直武装到了脚趾头的宋隐,如果他多点文艺细胞,说不定还可以欣赏一番水下光柱的奇观,奈何他这一趟是胁迫下的不得已而为之,心头极端不爽,更何况等他到达河心,看到了一头…… 老天,他看到了什么? 是蛇鳄兽,又一头蛇鳄兽! 宋隐第一个念头是转身逃跑,第二个念头是不能跑,他跑不过蛇鳄兽还把后背留给对方,简直就是找死,第三个念头是他居然没有预感到危险,然后他才想到…… 那头怪兽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难道它根本看不到我? 这个时候的宋隐压根没有意识到这头蛇鳄兽没办法自由行动,它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在了河心,只因为他的注意力突然间转到了自己身上,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跑到了自己的骨骼里面去,这种感觉很恐怖,就像是身体突然间被某种器械控制,瞬间被拉长拉宽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巨人……极致的钻心抽髓之痛,! 幸运的是,他还没真正体会到痛不欲生,变身过程已经完成——两秒钟,至多两秒种,痛感消失,宋隐由宋半仙成功变身成为宋大神! 还不等宋隐回过神,脑子里已经显现出一只符笔,就像影视中的慢镜头一样,一个异常怪异的符篆一点一点自笔尖显现。 宋隐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以指作笔,凝气成墨,借水代纸,半分钟时间,跟着脑海里的“视频教程”成功画出了这个不知名的符篆,然后,五指并拢,一收一放之间,蕴含在身体中的蓬勃气机尽数疾出,带着符篆直取怪兽。 蛇鳄兽像是感知到了看不见的危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气声,急速转动起庞大的身躯,试图躲避。可惜它没办法离开河心也就压根避不开符篆,宋隐看到符篆穿过水流飞弹至蛇鳄兽身上,两者相触的一刹那光亮突现,其后符篆长大十数倍,彻底没入蛇鳄兽身体,再然后…… 再然后蛇鳄兽的身体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散开”,字面上的意思,不是炸开,不是裂开,它的身体突然间就散开了,分成大大小小无数块,叫都没来及叫一声,就被符篆“割”成了一堆血肉,死后还堆积出一只蛇鳄兽的轮廓。 那么厉害的一只元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杀死了! “腹中石盒。” 脑中又现古篆,宋隐却被眼前这副场景深深震憾,动作不自禁地慢了半拍,于是他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河底距蛇鳄兽三四米的地方突然多出一道人影,这人高速冲向蛇鳄兽,蛇鳄兽的血肉凭空消失,人影紧跟着冲出冰面……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眨眼之间。 竹晓,居然是竹晓! 同一时间,九道光柱一起消失,河畔重归黑暗,而那些怪兽却是再也不听指挥,奋力摆脱敌人四处逃蹿…… 至于宋隐,水底又黑又冷,九环天也在冒出一串黑点之后销声匿迹,天知道那串黑点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刚才那位宋大神跟着那个强大的符篆一起走远,只留下一个酸痛无比的身体,还有一颗快要炸开的脑袋,就好像刚才辗压怪兽的不是他,而是他刚刚才被怪兽辗压了一样…… 如果不是凭着强烈的求生意志,宋隐都想要随波逐流,一了百了死了好。当他转过身,看到不远处戴着头灯的大兵,终于一个前扑,漂浮在了水里。 第49章 地震 许凌风心急如焚,老话说度日如年,他现在觉得分分秒秒都难熬得很,七八分钟时间长的像是七八年,度分如年还差不多。 宋隐刚下去的时候他还沉得住气,知道自己跟下去不但帮不上忙反倒需要宋隐帮忙,于是老老实实守在岸上等他上来,哪晓得这一等就是一分、两分、三分……五分,五分钟之后宋隐都还没有影子。 河边别的地方早在宋隐下河那一刻就打翻了天,各种常规和非常规的武器一起上阵,子弹与短刀齐飞,枪声吼声中夹杂进野兽的叫声,在河中那九道惨白幽光的映照下,兽是怪兽,人也成了疯人,一切仿佛都扭曲变形疯魔掉了。独独闲阳河里安安静静,唯有河水奔流不息。 五分钟时间,许凌风等到几乎发疯,有怪兽看到他落单偷偷摸过来想要捡他这颗软柿子,许凌风一腔怒火正好找到发泄口,一口气不停手打出八发子弹,巨形蟑螂被打到东倒西歪,居然捂住脑袋高速钻进河边泥地逃跑了……靠,这又是个什么技能? 继宋隐之后,许凌风也被这只丑八怪搞到目瞪口呆。 又过了一分钟,光柱消失,宋隐终于被两个大兵送回岸上,当许凌风模模糊糊间看到大兵拽着宋隐上来的时候,他不只是整个心、他是整个人都凉掉了。 光柱消失,河边的十一只怪兽死的死逃的逃,但战斗并没有结束,大兵们开始抓捕躲藏在暗处的怪兽饲养者。这些人数量不多,但个个悍不畏死,走投无路的时候不是投降而是同归于尽,许凌风亲眼目睹了四次爆炸,这种情况下他压根不敢带着宋隐离开,只好抱着人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藏好,等待混乱结束。 ……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漫漫长夜,对宋隐许凌风尤其如此。 宋隐昏迷了大约半个小时,然后他醒了,被痛醒了。全身每一寸骨头都在痛,痛痛痛,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感知,痛到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哼上一声,以至于连一直紧抱着他的许凌风都不知情。 就在宋隐以为自己即刻就要被痛昏过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自发地吸收元气。 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理论上他知道他现在的痛苦都是来自经脉的重度损伤,而元气正是修补此类损伤的良药补品,但以他目前痛到大脑里面除了痛感什么都容不下的状况,是没有办法运功修行的,不运功不修行,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吸收元气。这本是一个无解的死结,除了等他神志恢复用毅力压制住痛感别无它法,但现在他的身体却很神奇地抛开大脑自行做了主,死结就此打开。 更加神奇的是,元气的运行线路也出了偏差,并没有遵循宋隐自小练习的吕门功法,如果宋隐这会儿大脑能够运转的话,估计要吓到重新昏倒——运行线路是随便能改的吗?错上一点点他就要玩儿完好不好! 幸而宋隐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身体不经他大脑的同意就开始自发吸收元气,运行的线路还极有可能是专门征对经脉修复的,运行速度很快,二十分钟就完成一个周天。一个周天过后,宋隐虽然仍旧很痛,但已经不至于难以忍受。又是一个周天过后,痛感再度减弱,五感和思维一起恢复。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板车上面,车子正在移动,移动的很平稳,速度却不慢。 “许凌风?” 宋隐下意识地认定头顶上那个人是许凌风,轻轻叫了一声。 许凌风正在啃哧啃哧地踩着三轮车,现在汽车不能用了,幸好上面准备了很多脚踏车,其中就包括他座下这种装了硬垫专门用来运送伤员的长板三轮车。 路上很乱,横七竖八摆放着很多汽车,虽然每隔两百米就有一盏大功率应急灯,但显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于是每个人都头顶一盏小头灯,人们踩着自行车或者三轮车穿行于汽车中间,其中不乏兵哥,看他们身穿制服背上背着长枪、一边奋力踩着脚踏板、一边高吼“小心小心”,绕花样奔行于汽车间,场面其实蛮喜感。 作为路上的一分子,许凌风这会儿是万万笑不出来的。他心急如焚想要把宋隐尽快送到救护所,却又生怕不小心跟人撞了或者让路面的小坑给颠了,一方面要借着头灯盯紧路面,一方面又要随时注意突然冲过来的脚踏车,还要分神留意身后的宋隐,可以说是一心三用,神经高度紧张。 所以,宋隐病猫样的叫声他实际上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心里面有感应下意识停车查看,当看到宋隐半睁的眼睛,许凌风差点没感激涕零——刚才宋隐一直都没声没息一动不动的样子,真的把他吓坏了。 朝天举了两下胳膊,努力按下心里的激动…… 许凌风最后做的,只是来到宋隐身边,替他整理了一下车绑带,问:“感觉怎么样?” 宋隐眨眨眼睛表示自己还成,然后道:“回家。” 许凌风犹豫了一下:“先去医院吧,先让医生给看看。” “只是……脱力。” 许凌风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是脱力了——四个字都要分成两次讲,肯定是脱力了,这还用说。不过许凌风仍然打心眼里认为还是应该先去看医生,只是他准备路上多停一次——反正他们家就在去救护所的路上,接了小顶顶一起过去吧,免得他担心。 刚要站起身,就听一阵轰鸣声由远而来,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冲着闲阳奔过来,许凌风惊疑不定地看向远处,宋隐也一下子拽紧双手,急促地叫了声“顶顶”,若不是有带子绑着,弄不好他都已经炸尸坐起来了。 许凌风连忙看回他,宋隐挣扎着动了动脑袋:“我……没事。” 许凌风赶忙跳上车座,拼了命地踩起脚踏板,把个三轮车骑的像要飞起来,连宋隐被他颠到七荤八素也顾不上了。 他们这会儿已经快到别墅区大门,许凌风飞车奔骑三分钟即到达小区广场,这期间大地开始震动,他甚至觉得轮子下的路面都如波浪状起伏不定,等到他停下车,第一轮震动刚好停止,许凌风跳下车先给宋隐解开身上绑带,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小区大门。 停顿了不到两分钟,大地又一次震动起来,这一次震感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强烈,宋隐身下的车子被震的东摇西晃,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宋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坐到车上,焦急万分地看向他们的小区,虽然不远处就有一盏应急灯,但除了几幢楼房的黑色剪影,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时候又有几辆运载伤员的三轮车冲过来停在旁边,大地继续颤动,这已经是闲阳半个月以来的第三次地震,这一次明显比前两次严重得多,地下的轰鸣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甚至到了他们的三轮车都几乎要停不住的地步,幸好附近有几个大兵跑过来帮忙。 如此过了片刻,终于,不远处的几幢黑影在他们的注目中一点一点矮下去,不到一分钟,高大的黑影垮塌成几个大黑堆…… 顶顶! 宋隐心提到嗓子眼儿上,他在家里和楼道上各用了六张安宅符,总共十二张的安宅符或者保证不了整个三单元屹立不倒,但至少可以坚持两到三分钟。最坏情况,就算是房子塌陷成一堆乱石,五楼的客厅和洗手间也可以“坐在”乱石堆上,保持两三分钟不垮塌不走形,足够里面的人逃生。 这是最坏情况,地震不同于爆炸,每栋楼甚至是每个单元受到的冲击都是不一样的,如果稍微幸运一点,不是处于那种“非塌不可”的位置,坚持下来也说不定。何况除了安宅符家里还用了固列符,可以加固墙体和门窗,所以才会说宋隐家是铜壁铁壁,如果他家都逃不过这一劫的话,95%的闲阳人都要在劫难逃。 即便如此,宋隐还是没办法放心,一刻不看到他们脱险,他就一刻不得安宁。 跑在最前面的人群已经冲上广场,这些都是住在离广场最近的几栋楼里的住户,没有洛桑他们,然后,第三次震动开始…… 喊叫声,吵架声,嚎淘大哭声,甚至是抢被子的声音……各种种样的声音传进耳里,直到广场彻底变成菜市场,许凌风才领着洛桑一行人挤到宋隐旁边,看到洛桑怀里熟睡中的小顶顶,宋隐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顺着硬垫滑了下去——这个小东西,这样都能睡着! …… 许凌风跑到大院的时候正好有一群二三十个人奔逃而出,他差点被堵在门口进不去。还不等他跑到七号楼,旁边几栋楼房已经开始垮塌,直到这时,人们才大量外逃,但最终成功逃生的,仅限于一二楼低楼层的住户,高楼层的既怕跑到途中楼垮被压,又怕跑出来遇到怪兽,几乎都没能逃出来。 紧接着他们七号楼也开始垮塌,此时许凌风已经冲进楼洞,洛桑他们也打开房门准备逃生,后面还跟着秦渭和他家的小美男以及一帮手下。 秦渭这帮子人早就准备好了四条滑索,刚一发现事情不妙,立即用滑绳滑到了宋家天台,反应快不说,策略还非常正确,因为七号楼垮掉的过程跟其它楼房都不一样,它不是一栋楼整块倒塌的,它是一单元和五六七几个单元先塌,然后才是二单元和四单元。至于他们三单元,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跑出来之后,都还顽强地竖立在一堆废墟里面。 等到地震终于结束,聚集在广场上的幸存者们相拥而泣——数以万计的居名居住在附近十几栋楼房里面,而现在广场上的人数不过区区两三千人。 第50章 挑明 最初的惊惶恐惧痛苦和歇斯底里过后,广场上的幸存者们面临的最大敌人是寒冷。 没了四壁,站在零下十五度的寒风中,任你穿的再多也给冻到打抖,何况这些人大都衣衫不整,好一点的裹了一床被子,好些人甚至连被子都没能抱出来一床。 相较而言,洛桑他们的准备最为充分,人人都背着一个大背包,装着水面包毛巾雨衣手电筒急救包还有衣物等等,这些都是他们事先按照逃生指南收拾好的,指南由秦渭友情提供。此外,齐冬柯大爷一人抱了两床羽绒被,许凌风更是抱了两床毛毯外加一套便携式炊具,当别人都又冷又饿躺在帐篷里,他家却是热水热面热馒头,仇恨值有多高可想而知。 幸好震后半个小时救援就开始了,衣物食品清水被子,有条不紊一件件源源不断发下来,而且因为人手充足,仅用一个多小时就搭建好了上百个帐篷,还都是隔风防雪的蒙古包式样,甚至每个帐篷还配备了一个炉子一筐碳……客观的讲,救灾行动的高效细致就是放到全世界都是超一流的,但是,仍然止不住灾民们胸中越来越熊的怒火。 不过这一切,对于宋隐来说都非常遥远,看见顶顶后他就陷入昏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算彻底清醒,甚至连自己是怎么进入帐篷躺到床铺上的都不清楚。 宋隐一觉醒来,身上也不痛了,经脉也全部修复了。单只这两项已经是非常骇人,他推测昨晚九环天把他的修为提升了不只一阶,甚至不只二阶,而是强行提升了整整三阶,让他从三阶一下子跳到六阶……这么恐怖的飞跃,对经脉的损伤会有多大,让他从此废掉都不奇怪,可现在他仅仅睡了十几个小时就完全恢复了,谁信? 但是,更加骇人的是,不只是经脉恢复那么简单,醒来后宋隐觉得自己的经脉还被拓宽了,已经隐隐摸到四阶边缘。换句话说,他已经到达临界点,只差给他一个恰当的时机就可以完成临门一脚,水到渠成升上四阶! 当宋隐发现这些变化之后,对九环天的观感简直是……五味杂陈,既想把那玩意儿一刀劈了拿去喂狗,又生怕露了白遭人窥视算计什么的……他都不知道到底是扔了它的念头重一点,还是想把它藏好的心思多一些。 受困于时间和地形,昨晚匆忙间只搭建了百十个大帐篷,每个帐篷至少要住二十五个人,宋隐他们五楼连顶顶在内只有八口人,加秦渭一伙九个人,就算把吕蓓蓓一家四口算上,也只有21个人,最后不得不接收了于琪韩晚乔等四个女人,总算是把人数凑够。 五十平的地方住了23个成年人,捅挤程度可想而知。 幸好宋隐醒来前又一批帐篷完工,其他人全都搬了出去,胡姐也辞了保姆的工作回七里坡去了,现在这个帐篷完全归他们七个人所有,一下子清爽很多。 等到宋隐吃过面条,所有人都溜了,连齐夏都被洛桑搀扶(拖?)出去,据说是要去“打探消息”,帐篷里只剩下宋隐许凌风还有小顶顶。 宋隐和顶顶坐在床铺上做游戏。游戏叫作“我说你找”,床上放了一堆塑料积木,爸爸说“红色”,顶顶就把所有的红色积木找出来,爸爸说“三角形”,顶顶就会把所有三角找出来…… 很简单的游戏,父子俩却玩的不亦乐乎,每当顶顶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就会爬到爸爸面前求抚摸,跟只小狗样,忒好玩儿。宋隐不知道别家的孩子什么样,但自家这只显然很让他开心:看看,这才多大,就分辨得出四种颜色三种形状了……总之就是一副傻爸爸样。 许凌风在炉子上炖汤,生姜红糖再加一个鸡蛋,别说宋隐,就连许凌风都觉着不太对劲,看上去好像是女人坐月子的东西,柯大爷却坚持说对受了寒的人特别有好处。鉴于现在实在是找不出好材料,许凌风决定相信柯大爷一回,当然他很聪明地把鸡蛋搅到细细的,又往里面添了半个碎馒头,力争不被发现。 汤炖好给宋隐端过去,稍稍有点烫,许凌风把碗放到床头的纸箱上面,回手捞起扑上来要抓汤碗的小吃货:“那是给爸爸准备的,你吃了要生病。” “病。”顶顶看看碗又看回他干爹,鹦鹉说舌。 “对,要生病,生了病就要去医院打针,很疼的。来,小帅哥我们来玩积木,搭个小房子好不好?” 这套积木是昨晚最好一分钟洛桑给抢救出来的,现在成了顶顶唯一的玩具。许凌风把小家伙抱到距离床头稍稍有点远的“安全地带”,一边陪他玩积木,一边跟宋隐讲话。 “动手了,今天凌晨一口气抓了几十个,听说过程很激烈,连南家都有两个受伤。不过那边终归是野路子,杂牌都算不上,藏在暗处的时候还好,一旦正面交锋就不够看了。” 对于养得出元兽的一群疯子,宋隐总觉得不会这么不堪一击。 许凌风却道:“这怎么叫不堪一击,看看这次花了多大力气,从封镇到现在,前前后后损失有多大?单是从z府把闲阳从数以百万计的小镇中找出来,就知道前期花的功夫肯定不少。再说了,那天要不是你,也找不到他们的地下据点,我猜那次已经伤了元气。” 宋隐看着许凌风,非常的无语。 许凌风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振振有词:“喂,我不是神仙好不好。再说仅仅是从预期目的这个角度,我也没说错啊,那次确实不能算成功,如果成功了,就没有昨天晚上那场混战。不过呢,要不是那天偷袭了他们的地下据点,我看河边那一战只会更惨烈,怪兽和人员的数量弄不好都要翻倍。” 宋隐看着他很想笑:这个人怎么左右都有理?这就是语言的技巧?! 脸大如许凌风也有点讪讪然:“我这不是资源有限q报太少嘛……”赶忙伸手端起碗,“把汤喝了,再放就凉了。” 宋隐接过碗,偿了一口,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在许凌风紧紧张张地注视当中把一碗汤给喝完了。 他喝完汤,却不放下汤碗,看着许凌风,若有所思。 许凌风一向皮厚,竟也被他看的头皮发麻,连落荒而逃的心都有了。 对面的宋隐却是恍然不觉,突然道:“许凌风,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一刻,许公子的脸上精彩极了,他想过很多种挑明的场景,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一种。 不过慌神仅只限于最初,许凌风很快镇定下来,很光棍地一点头。 “是。” “为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问为什么?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好在这个问题许凌风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立即一本正经地回答:“第一是合眼缘,我第一眼就觉得你很帅,是我喜欢的那一款,大众的说法就是一见钟情。第二嘛……第二,我知道一见钟情大都不靠谱,很多时候对一个人了解越多,喜欢的心思也就越淡。但你不一样,一起住这么久,这种喜欢非但没有减淡,反而越来越浓,越处越喜欢……” 宋隐看他要长篇大论,连忙打断:“比如……” “比如我喜欢你简简单单的生活方式。” “嗯。” “再比如我喜欢你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 “嗯。” “还有……跟你相处挺愉快的。”许凌风开始绞尽脑汁。 “就算我逼着你早上四点钟起床?” “对。”这个必须要毫不犹豫地点头。 宋隐却突然沉默了。 许凌风一下子急了,生怕他说出一些自己不想听的话,连忙道:“其实我们俩在一起挺好的,你看我们生来就有一种默契,就像上次跟人干架。而且,我也是个男人,我了解你的思维方式,我会留给你足够的空间,我不需要你陪我逛街,我不需要你陪我看一些莫名其名的电影,总之就是不需要你时时陪着我,也不需要你费尽心思来猜我为什么生气……这些你跟女人交往的麻烦你都不会再有,你爱画符就画符,爱修行就修行……真的,试试吧。” “然后,我爱找你就找你,不爱找你就不找你?” 许凌风这下子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然后,在他紧张万分地注视下,宋隐毫无征兆地突然伸出手,拽过他的脑袋,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开始只是唇间的一个浅吻,但宋隐很快伸出舌头在他嘴里一扫,进展快到许凌风真的要风中凌乱了…… 赶在许公子反应过来之前,宋隐放开手,舌头舔舔嘴唇,似在回味,片刻后说:“好像……也不讨厌。” 紧跟着宋隐把手上的空碗塞到仍在发呆的许公子手上:“你可以拿下去了。” 许凌风都快炸毛了:然后呢?‘可以拿下去了’?这就是答案?这是个什么见鬼的答案?有这么给答案的么?…… 宋隐终于笑了,把话补充完:“那就试试吧。” 刚刚过去的一刻钟,许凌风觉得自己这颗心坐了一回过山车,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差点窒息掉,这会儿终于落了地,可一时半会儿仍然喘不过气…… 他正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应对面前这位给了他一个出其不意的帅哥仙师,却发现顶顶已经爬到了他的腿上,用一双墨葡萄样的大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的嘴唇。 “呀!”(翻译:你说是给爸爸的,你会什么要吃?) 许凌风不懂婴儿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家伙先是用一只手爬到他腿上,紧跟着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端着碗的手臂,探出上身,把脑袋一直伸到他面前,用鼻子嗅了嗅他的嘴唇……这姿式,跟只小狗一模一样。 他爹终于闹明白了他的意思,爆笑…… 第51章 交易 帐篷外一阵喧哗,这么多人挤在广场上,从早上开始就没有一刻不喧哗的,宋隐醒过来没多久就听习惯了,只这次动静太大,听上去不像一般的争吵更像是在闹事,而且闹事的人还很多。 宋隐和许凌风对视一眼,连忙抱着顶顶走出帐篷,就见广场上帐篷连着帐篷,帐篷间的距离极小,很多地方甚至是紧紧相挨,就算是刻意留出来的“人行道”,宽也不过一米,至多两人并行。 而现在,在如此密集的帐篷之间,所有能够站人的空地上几乎都挤满了人,人们多则七八个少刚三五个聚在一起,男男女女,包括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一个个声音都很大,群情激奋。 乱哄哄中宋隐听到有人说“就隔一条街,为什么这边的楼倒了,七里坡却没有事”,又有人说“真是怪了,安置我们老百姓的房子全部倒了,当官住的就不倒,老天爷也看人下菜”,稍远一点还有人气愤地喊“要真相,我们要真相”“凭什么把我们关在闲阳,我们要离开”…… 许凌风越听越肃然,低声对宋隐道:“要出大乱子了,我去七里坡看看情况,洛桑他们回来就不要再让他们出去。” 他挤出去两步又挤回来:“45分钟后我没有回来的话,你们都到老房子那边等我,这个地方很可能不安全了。” 许凌风所料不差,他离开没多久,灾民们就开始往公路上汇集,一起走向七里坡。 宋隐抱着顶顶站在帐篷外面,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灾民从他面前经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人非常愤怒,有的人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更有几个眼睛里面跳动着疯狂的光亮,一边直一边向旁边呆站着的人发出邀请:“走吧哥们,不要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全都死光了。” 不过更多的,还是面目呆滞、整个人都透着生无可恋的不顾一切——失去亲人的痛苦,更加上对于未来的恐惧,让他们就像一个个沉默的火药桶,一点就着…… 片刻过后,公路那边有人高喊“我们要真相”“放我们离开”,人群跟在后面喊了几句,宋隐还以为他们要一路喊着口号走向七里坡,没想到喊声很快就停止了,人们无声地行径在寒风中,上千人的队伍发散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宋隐呆呆看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对于这些灾民他抱有深深的同情,却无法感同身受,作为一个拥有异术的幸运儿,他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至少不会像这些人一样,无助到绝望。 看着安静下来的广场,宋隐暗自叹了口气,转过身正要返回帐篷,就听到秦渭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宋老弟,上你家讨茶喝来了。” 难得秦渭今天没裹军大衣,他中规中矩地地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跟着宋隐进到帐篷,确定里面没人后,马上递给他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这是一张复印件,上面有近百个人名,柏以恒/洛桑赫然在其中,被人用红笔勾了起来,宋隐不解地看向秦渭。 秦渭知道宋隐的秉性,也没绕弯子:“这是今天凌晨的抓捕名单。” 宋隐很奇怪:“洛桑也在名单上?不对啊,没人来抓他。” 秦渭:“那是因为他被韩少诚保下来了,但是韩少诚保的了他一次,却不一定保的了下一次。” 宋隐更加奇怪了:“为什么?” “他也是血脉觉醒者,对吧?” “可他的觉醒失败了。” “失败的血脉觉醒也是血脉觉醒!” “你的意思是就算失败了,洛桑也有嫌疑?” “对某些人来说,肯定是这样的。而且,他不只有嫌疑,他还很有价值。” 宋隐沉默了。 他不是真的小白,他的情商或者有待提高,但智商肯定高于平均值,略略想一想就明白了:让每个人都相信洛桑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是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觉醒失败了,但他脑子里的那份传承,价值不可估量,哪怕它其实并不完整。而一旦洛桑被当作血脉觉醒者抓进去,他的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不说洛桑是阿凉拜托给他的,单只这些日子风雨飘摇中的朝夕相处,就让宋隐觉得自己不能冷漠坐视。 “现在怎么办?怎样才能送他离开?” “我可以安排,不过,有代价。” “符篆?” “对。四张,两张安宅符,两张护身符,都要三阶。” 宋隐毫不犹豫地点头:“成交。” 这个代价于宋隐来说还在可承受范围,秦渭却不想让他误以为是自己在趁机敲诈,简单讲了讲前因后果。 自闲阳封镇以来,秦家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打通关节。不要小看秦家,虽不是官宦人家,却是独霸医药领域的巨无霸,当它全力以赴想要达成某个目标的时候,爆发出来的能量非同小可,尤其这一次还是直接关系到整个秦氏的唯一继承人。 将近一个月的努力终于让他们成功在即,只是…… 秦渭叹气:“这就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没想到卡在最后一道关卡,他咬死了非要这四张符篆不可,否则宁死也不给通关。” 宋隐沉默了一会儿,其后释然,凡事大都是如此,资源占据的越多,生存机会也就越多。不过他仍然有所不解:“你为什么非要现在离开?你又没有血脉觉醒,等闲阳事情解决了再走不是一样?” 秦渭哭笑不得,他有点想念许凌风了,技术人员确实都需要翻译,有个翻译省他好多口水:“宋老弟,我不是你,这次地震我运气好躲过了,下一次呢?天知道下一次是什么,弄不好一个炸雷打下来,全灭!” 宋隐奇道:“不是说那伙疯子给抓捕得差不多了吗?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可以离开了吧?” “离开?”秦渭嘲弄的笑笑,略一犹豫,其后又觉得好笑,都这关头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他指了指公路方向,“你觉得那些人去七里坡,会有结果吗?” “现在应该……不会有吧?” 不过再过十天半月就难说了。 秦渭却很肯定地摇头:“没有人可以离开。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上面出动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费了这么大的劲,原因有多个,但其中最重要的那一个,是某位非常重要的人被劫持到了闲阳,这个人一天不找到,我们就一天陷在这里,哪怕整个闲阳变成死镇!” 宋隐懵了。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那什么e病毒,然后,又加上怪兽和饲养怪兽的那什么神族,现在,又冒出一个大人物……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什么样的大人物需要花这么大的力气?” 秦渭叹气:“说实话,如果不是出了劫持这件事,就算是秦家,也是万万弄不到关于这个人的消息的,甚至都不可能知道他的存在。听说他就是一个普通白领,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他跟你一样,也是一个特别能力者……猜猜看他的能力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脑子中闪现出一道亮光,宋隐脱口道:“预言!” “对,就是预言,据说闲阳发生的重大灾难早在三个月以前他就预先知道了,所以,上面才会锁定闲阳才会有所准备。不过,就在封镇前半个月,这个人被劫持了……你说他那么厉害,怎么就没有预测到自己要被劫持呢?” 一切都讲得通了! 为什么这次救灾速度会这么快,而且还准备得这么充分,原来是这个原因。 大灾在即,突然出现一个拥有预言天赋的异能者,这样的人,谁敢不把他当宝贝?这样的人,谁不想据为己有?这样的人,一旦被劫持,又有谁不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夺回来?! 恐怕就算是竹晓,出现在闲阳的目的也不是单单为了那什么神侍吧?他的师门可是观镜门——“观镜者,以镜观天机也”,这样一个门派,拥有预言天赋简直就是天生的继承者,他会放任此人流落在外? …… 宋隐终于问完了问题,其后拿出四张符递给秦渭,秦渭接过手的时候本来想说你就不怕我私吞了然后逃之夭夭,又一想,谁他娘的有胆子私吞面前这位的东西?真要有这样一个人,他一万个佩服(其实还真就有一个,就在昨天晚上)。 “很抱歉我只能带走洛桑一个人。” “没关系,只是出去后还要麻烦你稍微看顾一二,不要一出去就被抓了。” “这个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明天凌晨2点15分碰头,我们的时间精确到分,不要忘了。”秦渭最后叮咐宋隐。 走出帐篷的时候他想,这鬼地,他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谢天谢地,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第52章 离别 秦渭说的不错,灾民们从七里坡无功而返。z府对灾民进行了冷处理,见了几个代表,又让代表去见了几个感染者,当然是那种很恐怖的失败型变异者,等到天黑了肚子饿了,所有人都蔫蔫地回来。 许凌风比灾民回来的要早一点,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连晚饭都吃的心不在焉。 晚饭过后宋隐找了个空当跟洛桑讲了离开的事情,洛桑听后愣了很长时间,像是无法接受事情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晚上睡觉前他看到洛桑悄悄往齐夏衣兜里塞了一个东西,看样子最后是想通了。 夜里等到大家都睡熟之后,许凌风跟宋隐打了个手势,二人走出帐篷。 “有办法不让人听到吗?”两个人紧靠着帐篷坐到地上,许凌风小声问。 宋隐点点头,只需要稍稍调动一下四周元气,他们的说话声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就成了一片嗡嗡声,在元气如此浓厚的闲阳,并不困难。 许凌风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下午去七里坡的时候收到了我家老头子传进来的消息,他托了关系,明天凌晨四点半有人在西山广华寺接应,说是有办法逃出闲阳。” 西山西山,顾名思义,就是位于闲阳西边的一座山。闲阳位于山地与平原的过度地带,北西南三面环山,位于西面的山峰被习惯性地称为西山,海拔一千八百米,山顶上早已经白雪皑皑,不过广华寺在其山腰,山路应该还可以通行。 听了许凌风的话,宋隐的第一反应是“这么巧”——秦渭他们也是凌晨走,该不会是一起吧?从碰头地点到广华寺,以他们的速度,再考虑到现在的路况,估计得花两个小时,算下来也是差不多要四点半才能到。 宋隐倒是没有多想,他知道许家也是富贵之家,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许家跟秦家的巨大差距,只以为这条路秦家走的通,许家也不会有问题,理所当然的问:“你也需要符篆?” “不需要啊,为什么说‘也’?”许凌风很敏锐。 宋隐却不愿多讲,只说了声“没什么”便没了下文,那是他跟秦渭之间的交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许凌风皱皱眉头,也没再追问,道:“我不需要符篆,让我头痛的是只有我一个名额,你和顶顶怎么办。” 宋隐愣了:“关我和顶顶什么事?” 许凌风简直要给他跪了:“怎么不关你们的事,我们在交往对吧?” “喔。”宋隐这才想起他下午才说过“试试看”什么的。 不过所谓“试试”,当然是指在条件容许的情况下。条件容许,而且下午他已经进行了实验确定自己并不讨厌同性身体,这种情况下“试一试”,给彼此一个机会,应该是个不错的选项。而现在情况出现了变化,条件不再容许,那就只好放弃,虽然有点小遗憾,但人生在世,遗憾才是常态,对吧? 借着不远处的应急灯,许凌风看着宋隐的眼睛,突然间读懂了他那声“喔”的含义,心一下下沉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对自己说,‘放弃吧,这个人,他并不真正明白你的心意,说不定他一辈子都明白不了’。但是下一刻,他又给自己打气,‘他不明白,就慢慢教会他明白,让他慢慢爱上你,至少已经有了一个很不错的开始。既然那么多老辈人都可以先结婚后恋爱,你为什么做不到?’ 吐出一口气,许凌风看着宋隐的眼睛,慢慢道:“既然是在交往,就应该共进共退,而不是我一个人临阵脱逃。” “怎么叫临阵脱逃,现在这种情况,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这本生就是最正确最理性的选择。如果你认为我会有想法,你就错了,换了是我,我也会带着顶顶离开。所以你不必内疚,你不欠我什么,更毋须承担起不属于你的责任。” 宋隐讲完话站起身,进入帐篷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许凌风用胳膊夹着脑袋,胳膊肘抵着膝盖,背靠帐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突然间有些酸涩,生出一种想要回去安慰他的冲动。但是最后,也只是掀起帘子弯腰进入帐篷——他们是旅途中偶然相遇的两个过客,分别是上天注定,既然安慰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就不要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 凌晨一点五十分,洛桑宋隐和许凌风一起走出帐篷——离别在即,相见不知何时,宋隐决定去送送他们,他甚至把熟睡中的小顶顶都抱上了,帐篷里老的老小的小,他不放心。洛桑抢先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宋隐看他很是舍不得的样子,也就由他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许凌风才知道洛桑也是约好了今晚出逃,不过他这会儿心情糟糕到了极处,没有心思去管洛桑的事情。 夜半的闲阳只有寒风掠过的声音,三个人怕被发现头灯手电都不敢用,借着夜视眼镜和两百米一盏的应急灯,悄无声息地快速离开帐篷区,又越过一座座废墟,十五分钟后抵达跟秦渭约好的碰头地点——别墅区的西面院门附近,过去不远即是山林。 别墅区的这道大门位于西山山脚,极少使用,上次战斗过后更是被彻底封死,黑暗中阴冷死寂,别说人影,连只老鼠影都看不到,倒是一个秘密送别的好地方。 一想到今日一别或者再无相见之日,连冷心冷肺的宋隐心里面都不大好受,压下心里的离愁别绪,他递给洛桑一个玉石护身符:“以后你自己要当心。” 洛桑默默接过,目光盯着脚尖,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头看向宋隐:“宋哥你放心,有一天我会变得很强大,变得再也没有人敢打我的主意,到时候我会去找你们。” 说完话他把顶顶递还给宋隐,许凌风及时出手半道把小家伙截了过去,怕夜风惊扰到他,许凌风也没有打开小披风,只隔着披风亲了亲他。 宋隐心里微微一酸,也递给他一个玉符,他想说“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他,也多谢你照顾我”,可最终说出口的话却是:“拿着吧,我也就只有这个拿的出手。这里到广华寺还有二十八里路,顺着大路走,不会走错。” 许凌风接过玉符,宋隐正要伸手去抱顶顶,没想到他突然转过身往山上飞奔:“想要儿子你就跟我一起过去!” 宋隐一怔过后气急败坏,什么离愁都给他气没有,连忙打开头灯,拔腿狂追。 许凌风作为成功变异者中的佼佼者,速度非常快,宋隐追出七八百米才堪堪把人追上。眼看要被追上,许凌风又猛然收脚,抱着顶顶转过身,宋隐急时刹车才没有发生碰撞事件。 他一把夺过顶顶,正待发火,一抬头,却看到他裸露在寒风中的一双眼睛笑意盈盈。 许凌风伸开手臂环住一大一小:“我想好了,我们都到广华寺,如果能够把你和顶顶都带走,我们就一块儿走。” 宋隐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讲,下意识地问:“带不走呢?” “带不走我就留下。我不想跟你分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不能就这么放弃,不就是天灾、不就是人祸吗,咱们一起面对,有什么了不起的!” 头灯光中,许凌风的笑容放大在面前,几乎让宋隐无法直视。萍水相逢,却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想他宋隐除了画符别无他长,何德何能?……这一刻,他或者仍然不能理解,却不能不感动,突然觉得以前那些自以为是的理由统统不能成其为理由。 过了半晌,终于吐出一口气:“好。” “成交!”许凌风快速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因为紧张和高兴,没啄对地方,啄到雷锋帽扣来下的帽耳朵上去了。没有时间给他感受遗憾,许凌风掏出玉符递给宋隐,“这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之物,你一定要记住啊,现在你帮我带上吧。” 宋隐哭笑不得,现在他们都是冲锋衣外面套着羽绒服,都穿成球了,连头上的帽耳朵都扣了下来,怎么戴? 而顶顶,在他们这一番折腾之后,终于也给折腾醒了,断断续续地哼哭起来。 第53章 意外发现 上山不久,山路变的陡峭起来,路上很快出现积雪,越往上走,积雪越多,一个小时后石阶上开始出现冰冻,加之暗夜无光,寒风刺骨,这一路走的颇为费劲,一不小心就要摔跟头,甚至是一个跟头摔下几十级石阶都有可能。本来宋隐可以用符篆解决问题,但一直以来他都坚持不要过度依赖符篆,并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原则。幸好许凌风早就准备好了拐杖安全绳等等爬山用的一干事物,又给他们的靴子上绑上草绳,一路小心谨慎,倒是没有发生意外。 距广华寺还有大半个小时路程的时候,前面有隐隐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人对视一眼,赶忙关掉头顶,只用手电光照明,加速前行。 不久后看到一群人,男女都有,总共有三四十个之多,这群人武装到了牙齿,一人两根登山杖,正非常吃力地往山上爬。 当中有个女子突然扔开登山杖,一屁股坐到路边的积雪上,低低哭起来:“我……走不动……真的……走不动……”听声音很年轻,娇滴滴的,听的人心酸。 当先的一个男人却是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走不动就去死”,此后再没有人出声,一个又一个无声地绕开女孩,一步一步往山上挪去——是的,他们当真是在“挪”,速度慢到让人联想到蜗牛。 女孩子看人群离开,慌神了,扔下背包挣扎着爬起来,慢慢吊到队尾。 ……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许凌风愕然。 然后他一拍脑袋:“洛桑是跟谁一起离开的?” 宋隐没说话。那是他跟秦渭之间的交易,他并不认为应该告诉许凌风——作为一个男人,他打心眼儿里不认为什么消息都应该跟另外一半分享,何况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一丁一点身为“另外一半”的自觉。 许凌风急眼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可能都被骗了。” 宋隐:“……” “你看,逃出闲阳绝对是一件非常机密的事情,现在却来了这么多人,你觉得正常吗?” 宋隐不以为然:“我看前面那些人跟你一样,都是富二代,你们能想到的法子,他们家里也应该想的到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许凌风彻底败给他了:“哎哟我的宋公子宋少爷,富二代跟富二代的差距大了,老爹有几千万跟老爹有上千亿的,都可以叫富二代,他们能一样吗?” 宋隐眨眨眼睛,然后问:“那……你老爹有多少?” “几十个亿吧。” “秦渭他爹呢?” “秦渭?他爹有上千亿吧,他自己的资产都不下百亿……秦渭?那个人是秦渭!” 宋隐还是不太明白。 许凌风叹口气:“虽然家里都算有钱,但秦家那种是财阀,我们跟他完全没有可比性。现在,有几种可能,一是秦渭出逃的线路被人泄露了。这个可能性很小,以秦家的能量要么不做,做了就不会出这么大的秕漏;第二个可能,我们都是在为秦渭出逃做幌子,用我们来吸引火力,以此掩护他们顺利走人,但是,我能想到的,别人肯定也想得到,可能性也不太大。另外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这件事跟秦渭毫无关联,纯属巧合。但是有人故意把这么多人引到这里来,动机绝对不单纯,首先这么多人一起行动,根本无秘密可言。” 宋隐懒得动脑筋,听他讲完,立马掉转身往山下走。 许凌风看着他在黑暗中的背影,愣了愣,随即一笑追上——既然发现了问题,还要往上走,那不是有毛病吗?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好奇心杀死猫,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 往山下走出十多分钟,宋隐突然站住脚,许凌风问:“怎么啦?” 宋隐摇摇头,继续迈步下山——该死的九环天又跳出来涮存在感了……这一次别指望他听话,那家伙要是再敢提抹杀,他就先把它抹杀掉,看谁下手快! 好在这次九环天还算识相,没说抹杀什么的,实际上除了刚开始往他脑子里扔了一张地图,再没有招惹他。但是九环天哑了,林子里却隐隐有可疑声音出现,许凌风和宋隐的第一反应:不对劲! 两个人同时住脚,地图再一次出现,宋隐低低说了声“跟我来”,立即弃山道进入积雪的山林。 这二人全力以赴脚程极快,又因为有个超级gp,也不担心掉沟里掉坑里,没多久即到山坡边缘,再往前,山坡变成一大片山岩,山岩转了一个弯,改变方向掉头往西北方向而去。 转角处的山岩上,春天的时候会长满苔藓一类的植物,但严冬里除了积雪就是积雪。 宋隐回头看看许凌风:“从岩石上攀过去,有问题吗?” “没问题。”其实许凌风很想问声为什么,但这一刻终归是好胜心占了上风,把疑虑压了下去。 宋隐把胸前的顶顶移到后背,接过许凌风递上来的安全绳,绑在腰间,看许凌风也把另一头绑到腰间,这才试着往岩上伸出脚。 山岩坡度很大,因为山势和山风的缘故,岩上的积雪不到一寸厚,跟林子里相比只能算是“薄薄的一层”,但某些地方却结了冰,怕被发现两个人又关了头灯,危险系数大幅度提升,短短七八米两个人用了整整八分钟才到,一分钟移动一米,零下二十来度的温度,却硬是弄出了一身大汗。 七八米之后即是转角,山岩在这里出现一道不太规则的圆弧,由原本的向西折向西北方向,约摸四米之后再次改变方向转向北方。 宋隐攀着岩石转到北面,这才松了一口气——九环天可恶是可恶,但不可否认,非常逆天,它画出来的地图不但精确还很注意细节,连落脚处都帮他预先找好了。而转角这里也确实如它所示凹进去一块,仔细看才发现这里是两块大岩石的拼接处,只是拼接的不太好,出现了一道缝隙,足够一个人侧身走进去。 这道缝隙不长,四五米即到尽头,尽头处有一块仅够两人站立的小空间,许凌风打开手电看了看,前后左右都是岩石,看回宋隐:然后呢? 宋隐指指下方,许凌风用手电照了照,这下发现缝隙在这里拐弯了,由平变竖,折而向下,仅容一人通过,黑咕哝咚也看不清楚到底有多深。 宋隐道:“不需要下到底,我们只下七八米。我先下,你用安全绳把顶顶放下来。” 几分钟后,许凌风下来跟宋隐汇合,看看四周,有一种“哇”的冲动——他终于明白宋隐为什么讲“只下七八米”,缝隙还在往下延伸,但这里却跟另外一条通道垂直相交,只需要跨出去半步,就进入通道。 跟刚才他们走过的天然缝隙不一样,这是一条人工挖掘出来的地道,建筑工艺粗糙,人工痕迹非常明显,壁上甚至还留出了放烛台的地方——这两个人当然不会知道,这其实是广华寺僧人为躲避战乱,前后花费五年时间手工挖掘出来的,而刚才那条缝隙却是昨天晚上被地震给震出来的,刚巧跟地道连接上。 按照九环天给出的地图由地道一路向下,没走几分钟,宋仙师就遇到一个麻烦——这里明明是石壁啊,哪里来的通道?! 许凌风用手敲了敲,石壁上出现空洞的响声,后面应该是空的,他还在考虑该上哪里去找工具,宋隐已经出手了——九环天又开始在他脑子里画符,好在这一次在他的能力以内。 九环天这次给出的是个三阶高段的符篆,但是因为是手符,宋隐画的略吃力,幸而他的修为涨了一大截,虽然有点勉强,不妨一试。 其后许凌风就见宋仙师胸前挂着个小襁褓对着石壁张牙舞爪,好吧,其实人仙师的动作还是充满了韵律蛮有美感滴,但他生怕伤到顶顶,赶忙把小包子解救出来。 宋隐试了四次终于成功,沙石“涮涮涮”地往下滑落,石壁迅速变薄,没多久紧靠地面的一块只剩下薄薄一片石板,许凌风用手一敲,竟是整块从石壁上裂开落下,露出一个80公分高的椭圆形大洞,洞那边隐隐有灯光透过来。 宋隐看着比一般外墙还要厚的洞壁发怔,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厉害,空手打通了这么厚的石壁。许凌风也是暗自咂舌,暗道这下好了,以后穿墙破壁分分钟搞定。 不过许公子可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一个隐患,钻进洞之后他回身又把刚才敲下的那块薄石板重新放回石洞上,堵住洞口,虽然一推就倒,甚至多看两眼都会发现不妥,但至少不至于让人大老远就发现破绽。 石洞的这边是一处被地震拓宽的裂缝,高度仅够爬行,顺着gp爬出几米,两个人终于进入到一处天然洞穴,洞穴比刚才的地道还要窄,勉强容许一个人挤过,拐个弯,面前又是一条窄缝,灯光即是从窄缝那边透过来的…… 此后,两个人一路向下绕来转去,全都是在窄缝里穿,好在再没有出现过走不通或者必须用爬的情形。走出老长一段路之后,二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正在一个地下溶洞里面,更准确的说,是在一个天然溶洞群里面。 而宋隐也再一次发现,貌似、好像、可能、大概…… 他又被坑爹的九环天给坑了! 这一次他心甘情愿跟着九环天走,当然是有原因的——第一幅地图他不为所动,第二幅地图却不能不动,因为终点那里明明白白的标示出了“元晶”两个字。元晶,正是它背包里那个跟“九环天”抱在一起的“逆转九环天”所需要的能量来源,他手上的元晶都是老吕家祖上传下来的,还剩最后两颗,省着用够他用上百十年的,用完了他都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 现在元晶重现江湖,你说他会放手吗?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元晶要从敌人手上去抢,而且还是要到敌人的大本营中间去抢! 是的,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天然溶洞群,里面的溶洞有大有小,一个套一个,上上下下,七弯八拐……整个溶洞群大的出奇。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洞里现在仍然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我方基地。 宋隐终于当了一回孤胆英雄,单枪匹马摸进敌人老巢里来了……喔,也不能算单枪匹马,旁边还有个惊呆了的许联络员,以及正在呼呼大睡的非战斗人员——顶顶小盆友。 第54章 交火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瞪大眼睛看着下面的大溶洞。 他们现在呆的空间非常狭小,面积不到三个平米,高度也不到一米三,但位置却是绝佳——如果把下面的溶洞比作一个剧场,这个地方就是挂在顶棚角落里的一个小包厢,非常的不起眼,却可以把整个溶洞尽收眼底。 下面的溶洞非常大,目测有800个平米,呈不规则圆形,看起来像个圆形大厅,只是厅里多出一些奇形异状的石头。这个溶洞从整体上看也确实很像一个剧场,地面跟顶部相距十来米,弧形洞壁上一圈小溶洞,看起来就好像多出一个二层楼。当然也不可能像真正的剧场那么整齐划一,这些溶洞大小不一,高低错落,唯一共通的地方是壁上都有一两个大洞,看上去就像嵌了一圈形态各异的“窗口”,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挖凿。 大溶洞边上还有一条地下河,河面宽度约有五米,几个人正把小艇扛到河边,是那种非常常见的一前一后坐两个人的皮滑艇,许凌风数了数,已经放了11只。另有一些人正从其它小溶洞里走出来,有的在穿羽绒服,有的正在跟旁边的人讲话,还有的正在往河边走,看那模样是想要把小艇放到河里去…… “他们在撤离。”许凌风悄声道。 宋隐还抱有幻想:“会不会是国家的人?那边有几个穿军装的。” 许凌风摇头:“假的。你看那边,他们在往河里倒东西,我敢担保是烧过的纸灰。” 宋隐还要说话,脑子里突然出现“隔音符”三个字,毫不犹豫地马上照办,他们可以保持安静,顶顶可不行。 这会儿他发现“九环天”找出的这个藏身地实在是好,不但视野一流,还足够狭小,隔音符的有效时间跟空间的大小成反比,空间越小,使用的时间也越长,像现在这个地方,隔音时间可以长达30至40分钟,而他身上总共有四张隔音符,两个小时应该足够了……吧? 激发完隔音符,宋隐才想起今天九环天没有用古篆,用的是简体字……好吧,一天时间学会几个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很快又有声音传过来,听声音说话的人有两个,正在一边走动一边说话,听声音距他们不太远,但是很不幸,这两个人讲出来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x?5c……”一个人道。 另一个人说:“§?cf……” 宋隐敲敲脑袋,拧起眉毛:“九环天你能翻译吗?” 他其实没抱希望,没想到脑子里立即滚动出一串串简体文字。 “这是最后一块元晶了,希望不要再出岔子。” “我会盯着它直到最后一刻,能够炸毁整个闲阳,也算是物有所值。” “上次也以为是万无一失,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类能够独自杀死一只五阶元兽,可惜没时间把那个人找出来了。” “找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他马上就要跟着闲阳一起消失了。还有他们这段时间收集的情报和数据,那些鬼东西统统要跟着祁航和闲阳一起消失,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要意气用事,对手是一个国家,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 两个人的谈话还在继续,而九环天也越来越逆天,不只是把他们讲的话翻译成了文字,还在他脑子里放出了这两个人走动的影像,不过宋隐这会儿却没心思感叹九环天的巨大进步,他被刚刚“听”到的这段话吓呆了。 “元晶可以变成炸弹?” “元晶是能量,爆炸释放能量,能量越大,爆炸越强。” “那,元晶的能量有多大?它跟核弹一样吗?” “视元晶中所含能量而定,缺乏核弹资料,无法比较。” “这块元晶足以炸毁闲阳?” “是。” “上一次蛇鳄兽肚子中的也是元晶?本来也准备爆炸?” “是元晶,它的首要用途是引导天轨。” “但是也足以炸毁整个闲阳?” “不足以。引导天轨需要巨大能量,三分钟后即使爆炸也不能波及此地,你在六分钟后才杀死元兽。” “但是它根本没有爆炸?” “元晶被收入异空间,引爆失效。” 竹晓果然有个芥子空间! “你也可以变成空间吗?”要是他也拥有一个真正的空间就好了,至少不用担心顶顶的安全。 “不可以。” 宋隐暗暗咬牙,这个没用的东西! “我可以提供保护,但是需要元晶!!!!!” 估计被骂无用给气着了,一连五个感叹号。 好吧,就算没有感叹号他也必须要把元晶弄到手,不然大家都要玩儿完,不过—— “你能解决引爆装置?”要是不能,元晶就会在他手上爆炸。 “可以。” 宋隐安心了,没有注意到这个“可以”,出现的速度慢了半拍。 跟九环天的对话告一段落,宋隐把心思重新放到下面的溶洞,下面的人还在忙忙碌碌,做着撤离前的最后准备,这时有一个人抱着一大堆衣服样的东西出来,人群马上围上去,一人一件。 宋隐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九环天回答“隔离衣”,宋隐又问是不是隔绝元晶爆炸时的辐射伤害,元晶回答说“元晶爆炸没有辐射,不清楚隔离衣用途”。 没有辐射就好。 这时候九环天的影像重开,就见刚才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平地跃起,其后一直悬空停留,把一个石盒放入洞顶的一个小坑里面,小坑连同里面的石盒一起消失在影像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落地,拍拍手,对身边另一人道:“§?cv……” 九环天立即翻译: “你带着人先走,还有45分钟,足够你们到达安全地带,我会一直守到最后。” “注意安全,人类的身体很脆弱。” …… 宋隐还要继续往下看,刺耳的警铃声突然响起,紧跟着“轰”的一声巨响,溶洞边缘暗河出口被炸开一个大缺口,枪声大作,溶洞里顿时间硝烟弥漫。 硝烟中,原本正在检查皮滑艇的一个工人冲向附近的石笋,抱着头蹲到地上,高声大喊:“我知道祁航藏在哪里,我知道祁航藏在哪里……” 他的喊声掩盖在了震耳的枪声中,但是,听清楚的人必定也不少,包厢里的宋隐听到了,“大厅”里一个矮个子貌似也听到了,举着枪快速奔向石笋,另有两人也在朝着石笋方向飞奔,但是,最快的那人却是来自暗河,他自河中一射而出,贴着地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赶在所有人之前来到此人身边,右手长棍横出,一下把矮个护卫扫到一边,紧跟着双脚落地,接连两枪把奔过来的另外两人打翻在地…… 竹晓! 这人蒙着脸,但两条腿正常,看不出一丁点残疾的迹象,但是这一刻宋隐就是知道他是竹晓。 对于竹晓,宋隐的心情颇为复杂,昨晚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几乎一无所知,如果说他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的话,无疑他扮的非常成功,很可能是屹今为止扮得最像猪的一头猛兽。 下面的战斗更加激烈,最先进来的是一群军人,凭借快艇自暗河冲入溶洞,其间遭遇顽抗抵抗,半数落入水中。但是剩下的一半仍然占据着人数及武器上的优势,这些人一旦登陆,立即四散开寻找有利地形,展开枪战,以竹晓和他保护的那个“船工”为中心,呈扇形向前推进。 …… 下面打作一团,宋许二人也在手忙脚乱——顶顶被惊醒了,哭了起来。 宋隐第一时间打出好几张符,防止被人看出破绽,更要防止子弹穿壁而入,虽然九环天挑的这个藏身地非常安全,但保不住枪弹无眼,子弹打进来一样会要命。 等到最初的慌乱过后,宋隐哄着怀里闹睡的小家伙,许凌风则从他的背包里取出保温瓶,倒出小半瓶牛奶。趁着小家伙闭着眼睛喝牛奶的功夫,又给他换了尿不湿。这些事两个人做的纯熟无比,五分钟搞定,做完后对视一眼,外面战火纷飞,两个人竟然同时笑了起来。 ——就在一个月以前,他们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自己也有变成奶爸的一天,而且还是战火硝烟中的奶爸! 这两个奶爸却不知道,就在他们忙着喂奶换尿布的五分钟,术法师也加入到战斗,战况非常激烈,不过部分匪徒已经在刚才讲“外语”的那人带领下自其它暗道撤离。 —— 这会儿不到凌晨五点,正是顶顶睡觉的时间,没过多久他又重新睡熟,俨然把枪声当作了背景催眠曲,连半瓶牛奶都没喝完。 宋隐看小家伙出了一身汗,给他脱了一件薄袄,重新把人裹进小披风交给许凌风,再次激发一张隔音符之后,起身离开——下面打作一团,正是他趁乱摸鱼的最佳时段,此时不动作更待何时。 宋隐离开藏身地没多久,下面的枪声突然停了,他一心想着元晶,从九环天的影像上知道双方正在对峙,也没多管,直奔元晶而去。 许凌风却是看的清楚,在“船工”的指点下,竹晓和军人在石壁上挖开一个洞,一个男人自洞中狼狈不堪地爬出来,然后在重兵的重重保护下自暗河离开溶洞。几乎同一时间,匪徒也押了一群人进来,全部跪在二楼斜对面的一个溶洞里,这个溶洞上开了一个硕大的“窗口”,可以把里面看的一清二楚。然后,二楼另外一个溶洞里有人要求谈判,他要求立即放他们离开,否则把这些人质全部杀掉…… 许凌风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这不就刚才那群富二代吗?千辛万苦自己送上门当人质来了?! 第55章 逆天 宋隐按照九环天给出的最佳路线去偷元晶,溶洞中的人员要么已经离开,要么在下面战斗,宋隐这一路非常顺利,沿途甚至都没有遇到两个人,很容易就让他躲开了。 元晶被藏在第二层的一个溶洞里,他进入溶洞的时候,炸弹超人正隔着“大厅”在跟zf谈判,双方都没什么诚意,彼此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宋隐听超人在开条件,听他那意思,不但要放他们离开,还要在闲阳外面某个地方准备好几辆汽车,车上还要装满汽油,一辆车上一个人质,开出去80公里再放人…… 连宋隐都觉得他这是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更不要说对面那一方了,当即就有个术法师挖苦他说“听说你们自称为神,你跟我们这些凡人讲什么条件,直接展示神迹不就得了”。 那人话音刚落,这人已然飞起,他们间直线距离目测至少有40米,他就那么瞬间而至,等到枪声响起,他已经飘回到院子中央,停在半空,手里拎着那个术法师的脖子,冷血的说:“对付你们这种蝼蚁,何用神迹!” 说完话随手扔开尸体,就像在扔一个破麻袋。 这期间一直有人开枪,可子弹打在他身周一米就像是遇到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罩,一颗颗落了下去。溶洞内响起喝彩声,人数不多气势不够,但声音中的疯狂却是无庸置疑。 …… 看到这一幕,宋隐心有余悸地问九环天:“他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他还很弱小,必须保存实力,爆炸时才有足够的力量操控元气罩。” 也就是说,他这次不顾一切使用那个元气罩,是因为受了对方言语的刺激?不过,弱小?哈,他这个样子都叫弱小,我叫什么? 宋隐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九环天在他脑子里打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小黑点。 片刻后,宋隐到达目的地下方,他取下背包打开“逆转九环天”,这才跃向顶棚,他没可能悬空停留,但蹦高一点,从顶棚上取个小盒子还是不成问题。盒子一到手连忙第一时间把它扔进打开的背包里,生怕这东西在自己手上炸爆…… 其时冷面超人正举起手,给他的追随者们下达命令:“扔五个人质下来……” 话没说完,脸色骤变,骂了一声“卑贱的人类”,自空中冲向宋隐。 这时宋隐刚刚取了元晶自溶洞中跑出来,眼看他杀气腾腾的进入视线,抬手三枪元符,与刚才的子弹一样,炎爆符被阻挡在了元气罩后面,对方一挥手,他立即像个牵线娃娃样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拽着一连撞穿两面石壁,摔倒在圆厅中央…… ====== 吴洪兵是个特种兵。他自认脑子不赖就是不喜欢读书,但个头高拳头硬,身体协调能力非常好,特种兵一直是他梦魅以求的职业,也算是得偿所愿。 三个月前部队进行了一次选拔,这次选拔比较奇怪,除了惯常的考核内容,还包括很仔细的各项身体检查。吴洪兵选拔合格加入集训,此后他们入驻闲阳,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闲阳出现了e病毒必须封镇。 此后一个月就像一场梦,对一个特种兵来说或者还算不上恶梦,但也带给他足够多的负面情绪。对吴洪兵来说,这段时间唯一的好事,就是他成功变异并且通过了修行测试。 这时候私下里有了一些流言,有一种说法是闲阳之所以聚集了如此多的军人和自愿者,实际上就是冲着成功变异来的,不然当初不会有那么严格的身体检查。虽然后来也确实有证据显示他们这些被送往闲阳的人中,成功变异和适合修行的比率高到惊人,但是在当时,吴洪兵是不以为然的。 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修行人也不过如此,就算自己不用枪,近身做战也未必会输给他们,至于远攻……哈,那些人有远攻的手段吗?当然他当时见识过的最高级别也就是二阶,不过他听说修行的顶峰只到三阶,一阶之差,能有多大区别? 所以,与其把时间浪费到修行上,到最后发现自己根本修不出那啥气种,还莫如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冷兵器,再配上弓弩,一样横行无敌。 一直到12月8日凌晨,吴洪兵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可以说,正是那天凌晨溶洞里的那一场战斗,彻底改变了吴洪兵的整个人生。 下文摘自吴洪兵自述: “看到他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后背着地摔倒在地,当时我想,完了,又死一个。 不怪我那么想,实在是那个神族的力量太惊人了,举手之间就杀死一个相距50米的人,没有用任何武器,轻轻松松就像掐死一只虫子,当时我看着他,只觉得这个人阴气森森,说他是神,还莫如说是一只鬼魅。 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他反应那么快,后背刚一着地就一连打出三张符,神族的速度快到肉眼难及,但他硬是赶在神族冲到之前出符,那个神族立时变成一个火人。其实我当时只看到他抬了一下手,神族就着火了,要不是刚好南老爷子站在身边,南老爷子又刚好在跟南家子弟讲解,我压根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南老爷子是这么说的:“好聪明的后生。你们看他先出火符再出爆符最后出疾风符,但是最先激发的却是疾风符,这么做就是要用疾风为火符爆符加速。” 当时我只是记住了南老爷子的话,后来才明白其中的意义:疾风符就像是火箭助推器,同时加快了火符爆符的速度,但因为爆符离它更近,速度提成更多,使得火焰点燃的瞬间爆符也正好赶到,火爆一起激发的威力比分开使用大出三倍,再加上风助火势,大火迅速蔓延……他这样用,也算是把普通二阶符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不过毕竟只是二阶符,对上神族,唯一的功用大概就是减缓对方的势头,神族眨间眼扑灭身上火焰,身上甚至看不出一丁点被火烧过的痕迹,看起来毫毛无损。不过他也趁着这个“眨眼之间”从地上一跃而起,看起来竟然也是毫无无损的样子。 高高在上的神族被烧了一头,虽没受伤肯定也给他气到吐血,伸出手想要故技重族,没想到这一抓竟是抓空了,让他给成功地躲了过去。然后,场上就变成了猫抓耗子,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只是三阶实力,但他一次又一次从神族手上成功滑走,就像一只滑不溜手的泥鳅。明明看他下一刻就要被抓住,他却莫名其妙地一个旋身或者是一个侧退,就那么给他逃开了…… 虽然看起来一点不飘逸不轻灵,甚至还很狼狈,但那个时候我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凌波微步”,很遗憾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那套步伐的名子。 我们的人趁着两人你追我逃成功摸上二层,把剩下的人质带了出来。我认为那个神族必定发现了我们的动作,但他一心一意要抓住他,根本不愿分神,这也正常,在他眼中我们都是蝼蚁,哪怕是那些追随他的神侍。 他们这样追了两三分钟,神族突然不追了,大概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在以己之短攻敌所长,毫无意义。 他突然站住脚,然后,我们就看到他伸出了手。他那双手指节很分明,灯光下却并不显白,但是,几秒钟的时候,那双手却越来越白越来越晶莹,很快变得像白玉做成的,不但白,还有些透明,异常漂亮,但却越来越不像是一双活人的手。 我全部注意力都在神族的那双手上面,直到有人小声说“快看那边”,这才转眼看向他,马上给吓了一大跳——他也站在场中,一动不动,像是突然间入定了,但是他的四周却起了旋风,旋风还裹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而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正在大量吞噬着那些雾气……我当时完全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直到有人惊呼说“突破四阶”,我才知道他那是在进阶。 神族放下双手的时候,他的进阶也完成了,他们两个就像把时间算的刚刚好,然后,神族冷笑着说:“你以为升到四阶就敢跟我为敌?” 他却像是完全没听见,我只看到他举起手,非常冷静地开始画符。神族却不急,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想要看明白他到底在画什么符。不过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神族很享受那一刻,因为他的神情看起来就像一只猫正在看着面前垂死挣扎的老鼠。 他画的很快,快画完的时候,神族说“用四阶符对付我?你太让我失望了”,只是话还没有说完神族的脸色突然大变,猛地抬起过,白玉样的手掌张开,其间有一些像是丝线样的东西正在灯下闪光,不过他的手才刚刚张开,那些丝线还没来得及飞出,符篆已经如影而至……后面的场景,我终身难忘。 平地一声巨响,巨响声中,神族被炸到半空。紧跟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响了起来,声音不是很大,像是爆竹的声音,我们就看到爆竹声中神族的身体在半空中不停地翻滚,就像一颗颗爆竹正在他身上炸开,那些爆竹不但威力奇大,而且锁定了他,一颗接一颗,此起彼伏,没完没了…… 直到爆竹声停,神族才落到地上,他被炸上天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但等他落到地上,已经变成肢体和内脏,地上一摊鲜血……就算是见惯了鲜血和死尸,我也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后来我才明白,他画的是一个符中符,刚开始一直都是一个四阶战爆符,但是真正的杀着,却是战爆符最后那一笔——他在那一笔中藏了一个六阶疾爆战符。 符中符很复杂,并不是把两个符篆简单合并在一起,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四阶战爆符和六阶疾爆战符原本就在篆形上大同小异,可以说是符中符的最佳组合,最后一笔才是定睛之作,只要注入足够的气元,成功激活后威力远超单独的六阶符。 不过在当时,我不敢说南老爷子,但其他人肯定都跟我一样,一头大雾,而且我敢说那时候所有人的大脑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们呆呆地看着场中,直到他像一个电力耗尽的机器人,啪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他刚刚升入四阶即连越两阶对敌,就算不变成废人也要在床上躺个大半年,可惜我们当时都有点吓懵了,要知道亲眼看到那种接近鬼神的逆天能力,感觉非常恐怖。 然后,还不等我们回神,地震又来了,术法师最先离开,我们也跟着跑出去,我记忆中只有一个小兵试图过去帮他,但是让副队一句“执行命令”给叫了回去……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溶洞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有个男人正在把他抱起来,那个时候,已经有石头从洞顶落下来,看起来就像在下‘石头雨’,但那些石头却没有一颗砸到他们身上……我当时想:那么强大的修士,他一定可以从这场灾难中活下来吧? 我们从洞里安全撤出后,谷将军和韩指挥都守在外面,我听到韩指挥要求救人,谷将军说这种时候进去不是救人,而是死更多的人。最后,将军说了一句话我毕身难忘,他说“把他招至麾下你能放心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将军有没有为他那一刻的决定后悔过。” 第二卷 入城证 第56章 穿越了吗? 胡老板坐在凉棚下看风景。 现在是五月初,本该是草长莺飞春光明媚的暮春时节,奈何如今乱草虽在,飞莺却是踪影难觅,至于明媚……呵,胡老板觉得自己都快把明媚是啥样给忘光了,唯一可取的只有天气。 自打那年闲阳出事以后,冬天要到四月底才结束,然后气温骤升,长则一周短则三五天即进入盛夏模式,像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一年也就十来天,过一天少一天。 有邻居自凉棚前经过,跟老板打招呼:“四哥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不泡一杯茶?” “如今这年头谁家还吃得起茶哟,”胡老板看邻居肩上挑了两个空桶,随口问,“又去浇水啦?” 邻居叹气:“是啊,管它有用没用,该做的还得做,没准今年运气好,老天爷赏我们一口饭吃呢。” 胡老板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天道酬勤嘛。”看着邻居渐行渐远的背影,却是暗自撇了撇嘴,再过两个月不晒死也要干死,折腾个啥,费那功夫还不如学自己坐凉棚里看风景。 其实他这凉棚里也没啥风景可看,现在这天整一个睡不醒,除了热得死人的那几个月,天天都是阴阴沉沉亮不开的样子,花花草草要不冻死要不干死,连树都没存下几棵,风沙倒是越来越大,再过两年估计都赶西北了……看风景?看黄沙在乱草间蹦来蹦去的风景吗?! 唉,也就两年时间,怎么一下子就变这样了? 两年前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有连最劣质的茶都舍不得喝的一天,仅仅两年,一切都变了,都是那个闲阳惹的祸! 闲阳出了e病毒,当时他还捐款来着。结果,闲阳人好了,可e病毒跑出来了,自家父母和侄女就那么没了。父母也就算了,活了七十多岁该看的也看了,该吃的也吃了,可侄女才刚刚大学毕业,多好的女娃,又有礼貌,又能干,就那么没了…… 胡老板自己没孩子,一直把侄女当作半个闺女看,一想到那么好的孩子说没了就没了,眼里禁不住有些湿意,幸亏老婆叫了一声“好像有人来了”,把他自回忆中拉出来。 当真是来人了,暮色中两个高个儿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公路上,身边还带着个小孩儿,小孩儿蹦蹦跳跳的,蹦跶两步就要提脚踹飞一块石子,一看就是招猫惹狗的性子……哈,男孩子就该这样,这孩子,他喜欢。 胡老板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走出凉篷迎上去。 “两位要吃饭吗?小店有炒菜有小食还有茶水,价钱公道合理,”他指指墙上的价目牌,又看看两人的打扮,估摸着是远行客,继续殷勤推销,“你看现在都快五点了,马上就要天黑了,小店还提供住宿,你们吃了饭也不用再去找旅店,一个单间一晚上200块,整个c市都找不到这么公道的价格了……” 胡老板推销地很卖力。如今这年头在外吃饭的人极少,这么好的天气,今天一天也才接待了八个客人,还包括面前这三位。 来客看了看墙上的价目表,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问:“你们的水干净吗?” “干净,干净。”胡老板连忙把他引进屋里水缸前,“你看,我们都是从井里打水,还用了净水片,是直接从政府手上买的,绝对保险。” 两个男人再次对视,外面那个瘦瘦的面带病容感觉风一吹就要倒的年轻男子带着小孩走入凉棚,把孩子抱上长凳,小孩子东张西望,小嘴儿问个不停,看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 胡老板旁边的男人开始点菜: “先来二两清汤抄手,这个是给小孩子的,一点辣椒都不要放。再来两碗三两的肉燥面,要少辣,煮六两素菜饺子,再来一碗丸子汤。” 大买主啊! 胡老板好不容易才把眼睛里面的光芒隐藏下去,开口报价:“二两清汤抄手120块,两碗三两的肉燥面300块,六两素饺300,一碗丸子汤280,刚好一千块。先生你们还要茶水吗?” “面汤可以吗?” “可以,可以,十块钱一碗。” “那就再加三碗面汤。” “好呢,三碗面汤30块,总共一千零三十。”胡老板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男人。 男人从兜里掏出钱夹付账,胡老板清点无误,这才冲着门边的老婆吼:“还不快去煮面,站门边当门神啊。” 老板娘乐呵呵地进厨房去了——不是她懒,这年头都是先付账后开火,谁知道这些人有没有钱。 胡老板倒了三碗面汤端到桌上,自己也顺溜站到旁边,跟客人聊天。 “这小孩好精神,几岁啦?” 小家伙个头矮,正麻溜地跪到长凳上,伸手要去拉碗,听到问话又把手缩回来,身子也倒向病容男。病容男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父亲,端起碗喂他:“告诉伯伯你几岁啦。” 小孩子喝了口面汤,把脑袋歪到爸爸肩上看向胡老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灵动,却是不太爱说话,伸出三根指头比划了一个“三”。 “哟,都三岁了啊。”胡老板笑了,他是真喜欢这小孩儿。 病容男给老板解释:“三岁半了,我们很少带他出门,有点怕生。” 胡老板叹气:“理解,理解,如今不比往年,谁家的孩子都不带出门了。哪像以前,一点点大又是去游乐园又是去动物园,吃个饭还要端着碗在后面追……唉,这些孩子是没有赶上好时候啊。” 点菜的帅气男人洗过手也坐到桌边,顺手把小孩子捞到自己腿上,一边用湿毛巾给他擦手,一边温温地道:“老板你们家的日子怎么样?” “唉,别提了,两年前c城人口800万,现在有没有18万?自打去年九月断电,有路子的都搬走了,连民工都回老家去了,就苦了我们这些土生土长又没能力又没门子的,只有在这儿苦哈哈地熬日子,开个小店一天都没几个客人,幸好每个月还有20斤配粮,不然都要饿肚子了。” “也有好事,房价不都跌了,现在大家都有房子住了。”点菜男开玩笑。 胡老板笑了起来:“那倒是,现在市中心的房子随便住,一个人住三套都没人管,想那些花两三百万都弄不来的好房子,现在扔那儿都没人要,也真够开心的。” …… 说话间老板娘招呼老板过去端抄手,端完抄手,胡老板看看天色,又点了一盏风灯放到客人桌上,接着又去厨房给刚出锅的面条兑上肉燥,给客人端出去。 他这边刚刚忙完,又有五个军汉说说笑笑走进凉棚,当先一人递上手里的塑料袋:“老胡,今天捉到几只田鼠,你看看?” 胡老板接过来一看,乐了:“哟嗬,个头还不小。老规矩,我马上剥皮,过秤后每斤140块。” “成,你看着办。不过你不要拿现钱给我,物价一周一个样,你算成煮鸡蛋给我,这年头把东西存到肚子里最保险。” 胡老板掂掂塑料袋:“这得有两三斤吧?赵营长你拿二三十个鸡蛋回去吃得过来?” 赵营长闻言笑骂:“你当这东西是我逮到的?我老胳膊老腿的,有那本事?这是下面一帮兵蛋子忙活了一个下午的收获,二三十个蛋拿回去一分,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这时候军汉们已经坐到桌边,开始点菜:“老胡,给我们弄半斤酒两个凉菜,再弄两个热菜,你看着上,快点啊。” 胡老板立即进了厨房,没多久拿了一小瓶酒五个小酒杯,又回身端了一盘香酥花生和一盘凉拌金针菇上桌。正待回厨房炒菜,却被旁边桌上叫住。 “你这里有鸡蛋?招牌上怎么没写?” “哎哟,我哪敢写上去。连着两年颗粒无收,现在人都快没吃的了,哪里还有人喂鸡喂猪?我这是花了大价钱从雾城那边弄过来的,平时都给咱们的子弟兵留着,你也别说我偏心,没了他们,我们这里能太平?我这店怕是老早都被人给黑了。” “老胡你说的好像我们吃了你白食一样,”赵营长转过头,“要不是我们三不五时给你弄点田鼠竹鼠,你这店里会有肉卖?” 隔壁桌上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 赵营长心情大好,安慰这两个看起来日子过的还算不错的外乡客:“其实也没什么,都是蛋白质,习惯了就好。c城这边都这样,断电了大半年,人走得差不多了,物资很缺乏,物价也上涨得厉害,雾城那边要好一些。” “好什么呀,物价一样疯涨,能吃上肉的也没几家,电视都不敢开,电费贵的吓死人……这日子,真他妈的要过不下去了。”另一个军汉闷头喝酒。 胡老板接口:“唉,周连长你可别这么说,我看来看去,还是你们的日子最好过,物价是高,但你们的工资不也跟着在涨嘛。” “涨,是涨啦,两万五一个月,放两年前吓死人,现在就够一家三口的伙食费,天天跟老婆吵架,这他娘的……早知道就不该结婚。”周连长神色不愈,估计被骂的成份要多过吵架。 隔壁看这楼越来越歪,连忙扳回来:“老板能不能也卖几个鸡蛋给我们,你看我们大人也就算了,我们这不还有个孩子嘛。” 胡老板看向小孩儿,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把碗里的抄手吃没了,正在捧着碗喝汤,恨不得把碗给吞下去的架式,叹口气:“20块钱一个,最多五个。” 价格比刚才算给赵营长的要高,客人却是没有丁点犹豫地掏出钱夹:“先煮两个吧,我看他今晚上也吃不下去了,我们今天住你店里,明早再煮三个。” 胡老板接过钱进厨房去了,赵营长却打量起这两大一小,看似随意地问:“几位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去雾城那边,正想问问怎么个走法最快呢。”男子道。 ====== 关上房门,宋隐先从顶顶的小背包里拿出洗漱用具,带他进洗手间刷牙。洗手间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就是没电没自来水,好在老板备了蜡烛和一大桶凉水以及一瓶开水,还算凑合。 一边侍伺他家小公子刷牙,一边回答他的十万个为什么,刷了牙,又取出折叠塑料浴盆,兑好热水给小家伙洗脸洗澡。浴盆是给婴儿用的,小家伙如今的个头儿坐不进去,让他站到浴缸里冲洗。顶顶今天也是真累了,洗到一半就睡着了,把他爹的一身衣裤弄的不成样子。 把顶顶擦干净塞到被窝里,宋隐自己也去浴室冲了冲,刚洗完还没来得及穿衣服,许凌风回来了。 “怎么样?”宋隐问。 许凌风看看顶顶睡着了,靠到浴室门框上看帅哥擦身子,你还别说,烛下看帅哥,越看越起火,可惜今天时机不对。 在心中遗憾地叹出一口气,许凌风才道:“弄好啦,明天八点出发,下午四点就能到雾城,雾城还有电,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飞机这种交通工具了,有也没人敢坐,所以,雾城下船之后我们只有坐火车或者大巴到江安城。” “票都买好啦?” “买好了。明天六点半有驴车过来接我们去码头,驴车一个人100块,顶顶20,到雾城的船票一个人8000,顶顶3000。” 宋隐正在穿衣服的手顿住,看着许凌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坐驴车?!从c城到雾城要八千?!” 许凌风大笑:“千真万确,有没有穿越了的感觉?幸好钞票还能用……” 第57章 在船上 在过去的两年半时间,宋隐和许凌风一直呆在闲阳,成为闲阳的唯一人类住户。 两年前的12月8日,闲阳再次发生地震,此后五天,闲阳大撤离,把他们三人彻底留在了西山底下,他们在垮塌变形的溶洞里坚持了整整半年,直到来年五月才重见天日。 离开溶洞之后才发现外面已经成为一座死镇,二人却选择继续逗留闲阳,主要原因是宋隐的身体状况——他此次是刚刚突破即越阶对敌,身体所受的伤害非常严重,就算有一个逆天的九环天,卧床半年的结果也不过是行动自如,距离真正的康复还非常遥远。偏他又给自己竖立了那么可怕的一个强敌,一旦被敌人找到,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经过郑重考虑之后,二人决定一切以健康和安全为先,一直到去年十月,宋隐的身体才算是基本康复,但许凌风又正好处于突破的关键时期,离开的时间一拖再拖,一直等到冬天过去,一家三口才终于走出闲阳。 长达两年半的隐居时光,日子过的简单又平淡,却绝不枯燥。情侣升级成夫夫,听上去像一个超长的蜜月,不过,他二人要修行、要养娃、更要外出觅食,两个人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又因为多出一个孩子,繁琐的同时也多出很多快乐。 其间麻烦与困境数不胜数,比如食物。宋隐是按照六个人半年份存的粮,但他那个“六个人半年份”,是依照不缺肉的幸福时代的食量,而他们两个尤其许凌风还是一个变异人,食量很大,一个要赶俩,如果完全依赖那些粮食,至多维持一年半。 幸好闲阳镇留下了一栋栋废墟,撤离的时候人们把自家的食物都带走了,埋在废墟里的却都还留在原处,经过漫长又寒冷的冬天,大都没有变质,让他们很是翻出来一些米面粮油,甚至还有木碳——他俩翻的第一栋废墟就是自家的七号楼,第二栋是秦渭的五号楼。 米面可以翻废墟,肉就没办法了,于是两个人很快变成捕猎高手,连小顶顶都学会了设陷阱捉鸟,看见松鼠的第一反应也绝对是联想到烤肉(好凶残的娃)! 所以,在胡家饭馆里听说肉燥是用田鼠肉竹鼠肉做的,两个人的反应绝对不是因为恶心,而是过于吃惊——仅仅两年半时间,c城人民就倒了要吃田鼠吃竹鼠的地步了吗?! 而现在,一张船票居然要价八千,要知道c城到雾城只有四百公里,以前就是坐飞机,也只要几百块钱。 而且、居然、竟然……还要坐、驴、车! ====== 第二天,一家三口终于见识了这辆所谓的“驴车”,其实就是一头驴在前,后面拉着一辆三轮车,同车的还有一对小夫妻。 赶车的男人很年轻,穿身牛仔装跟在驴子旁边步行。这人很能聊,看他们不是本地人,很热情地给他们解释:“国营的船票是便宜,但是,他们一周才开一班船,船上40个座,全让吃公家饭的给包圆了,根本不对外卖票。不过这个也不能全怪他们,他们那个是亏本买卖,你们不要看从这里过雾城顺风顺水跑的快,但回程都是靠这些小毛驴一步一步走公路把船拖回来的。现在路上又不太平,凑够了人才敢上路,我们一个星期也就开工一次,船员的工资就不说了,就现在这物价,养这些毛驴的花费老要命了。” 驴车上的年轻女子愤愤不平:“那他们还养那么多闲人,一个星期才开一班船,但你看看他们那个售票点,一个站长,一个售票员,一个维修工,一个饲养员,一个清洁工,居然还有一个看大门的!” “已经比刚开始好多了,那个时候为了争饲养员的位子,差点没打破头。”赶车男不以为然地笑笑,“你们也不用多气愤,以后这日子只会越来越难熬,这些怂蛋以为靠关系就可以混下去,信不信最先死的就是他们。” 小伙子讲的很自信,带出一股子彪悍气。 许凌风看向宋隐,挑了挑眉头,宋隐微微点头——这人是个变异人,不过这条私船是昨晚那位赵营长给介绍的,想来不至于杀人劫财。而且实在说,就算遇到真正的劫匪,倒霉的也绝对不会是他们。 码头不远,如今也没有堵车一说,七点半他们就到了。路上只稀稀拉拉遇到几个人,全都踩着脚踏车,有两个还跟赶车男打招呼“冬子今天又要出船哪”,看样子都是周边的原住民。 下了驴车赶车男让他们在码头上等着,自己先把驴子赶上船,许凌风看顶顶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毛驴,问他:“想养一头吗?” 小家伙拼命点头:“它这么矮是不是因为还没有长大?” 两爸:“……” 土包子顶顶:“画上的都好高好漂亮!” 夫夫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感情这是把驴子当成马了,顿时忍俊不禁。 这是一艘木船,也不知道这伙人是打哪里弄来的,船不大,六头毛驴一上去,船身立即下沉一截,好在船客只有28个,再加上8个船员,吃水线仍然高出水面两三寸。 这一段河面不宽,水流也不急,木船走的很平稳。船上没有凳子,船客们全都席地而坐,船上也没有顶棚,现在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间,一路吹着河风观看两岸风光,倒也不错。不过整条船上有兴致看风光的,大概也就宋家三口。 宋隐看了一会儿,发现整一个画风不对。天阴沉沉的就不说了,岸边的树还好,稍远一点的,就没见几棵还活着,田里倒是绿了,但绿的全是草,河边一半房子看上去破破烂烂,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唯一喜人的变化是河里看不到明显的污染物了,有的河段还有一群小孩子挤在河边,看那模样是在捕捉鱼虾。 这样的“风光”看久了不但没趣,还让人很心塞,没多久宋隐就干脆闭上眼睛打坐去了。 宋隐看风景,许凌风却是在看乘客。乘客们看衣着都是白领(蓝领估计也出不起船票),大都带着大件行礼,有的甚至还扛着被子,几乎人人都木着一张脸,整一个缺乏生机的感觉。 不过船上的气氛倒是不显沉闷,有几个家庭带了小孩子和半大小子上来,孩子们在船上跑来跑去活力十足,连带着整条船都有了生气。其中两个小孩儿看起来只比顶顶大上一点点,顶顶从来没有接触过小朋友,一直在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很想亲近的样子,然后,在被某个公鸭嗓忽悠走几颗大白兔之后,土包子小顶顶如愿加入到小朋友的队伍,被那个公鸭嗓哥哥带着去看毛驴…… 许凌风坐船边听的各种纠结——这么笨的娃,怎么会是他养出来的? 好在公鸭嗓心眼还不算坏,骗了顶顶的糖,对顶顶还算不错,他自己的亲弟弟吃完糖就不认人,嫌顶顶不会玩想要驱逐顶顶,他至少没有纵着自家弟弟,还一本正经地教训弟弟说小朋友要团结友爱什么的。 ……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许凌风拿出包子去船尾加热,他们六点钟吃的早饭,已经饿了。 船员们在船尾升了一个炉子,烧的是古懂蜂窝煤,用来烧开水热中饭,船客们也可以去加热食物,有偿服务,一次50。 加热完包子,他支使顶顶去叫爸爸过来吃饭,自己开了一个鱼罐头,又把保温瓶里的牛奶倒入碗里给顶顶喝,最后还剥了一个鸡蛋,顶顶一心惦记着豆豉鱼和大肉包,吃了蛋黄就不再张嘴,蛋白他和宋隐一人一半……这些吃食都是从胡家小店买的,看来物资虽然缺乏,但至少还有的卖,就是价格高到离谱。 其他乘客看了他们的作派,心里不爽的不在少数,感情你们这是跑船上春游来了啊,专门来眼馋我们是吧?……无奈食物的香味实在是太逗人,肚子不配合,只好拿出自己的干粮啃,差距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光看衣着,这船人都差不太多,但吃的东西却是差距明显,别人家大人小孩都在啃馒头,甚至还有几个啃红薯的,至多再加一瓶咸菜腐乳,没一个舍得花钱去加热。就他们家吃的是包子鸡蛋鱼罐头,孩子还有牛奶喝……立即就有几道视线愈发的深邃幽远。 他们却不知道这家子两个家长看顶顶吃个包子就像在吃人间顶级美味,心里面也忒不是滋味儿,这两年呆闲阳,他们两个成年人倒没什么,但确实是亏欠了孩子。 吃完午餐,宋隐带着顶顶在船上四处走了走,又回答了他关于船里船外的各种童稚问题,顶顶起的早,没一会儿就揉着眼睛打瞌睡了。宋隐把他交给许凌风,自己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继续打坐。 一名船员悄悄凑过来,许凌风一看,是接他们上码头的那个冬子。 冬子坐到他旁边,压低声音:“大哥,你们都是修士吧?” 许凌风点点头,他们没准备隐瞒,想瞒也瞒不住:“你也想修行?” 冬子叹口气,有点萧索:“我去年测试的,只是变异三级,差两级才能修行。” 许凌风:“变异三级也不错啊,找工作很容易吧。” 冬子:“吃公家饭应该不难,我有个哥们就去了雾城巡防队。不过我左想右想,总觉得不是长久之计,不出事就算了,一出事,我们这些低等级的变异人还不冲在前面当炮灰?” 许凌风不说话了,这种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不过冬子过来的目的显然不在这个:“我听说等级是可以提升的,是这样吗?” 许凌风对这小子有点刮目相看了:“所以你来跑私船,风险大一点,但说不定有提升等级的机会?” 冬子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被说中心事有点不太好意思,摸摸脑袋:“不只我一个是这么想的,船上几个哥们儿都跟我一样,就是不知道靠不靠谱。” 许凌风沉思片刻,其后很认真地回答:“据我所知,变异等级确实有提升空间,但这是因人而异,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不过,如果你的目标是提升等级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去吃公家饭,最先进最系统的训练方法必然是掌握在国家手上,比你们这样自己摸索……” 话没说话,就听船头一声大吼:“快,快,操家伙,水里有东西过来……” 第58章 在雾城 听到喊声冬子一跃而起,边跑边甩掉上衣。许凌风也抱了顶顶过去看热闹,连宋隐都收了功站起身。 水中现出一道黑影,看身形像是条鱼,但个头有海豚那么大,且速度极快,它很快沉到水里,看模样是钻到船下去了。 八个船员除舵手外各就各位,赤着上身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河水,他们的武器全都是一头削成尖刺的木棍,木棍比顶顶的胳膊还要粗,每个人手中握一根,脚下还放着一大堆。 船身突然剧烈颠簸起来,船客们开始惊叫,一个船员用两只脚倒钩着船舷一头扎进水里,手上木刺掷向船心,他的动作极快,眨眼间已经从水里弹回船边。他这边刚一起来,船头又有船员扎入水中,掷出武器…… 一般无二的动作,七个船员从七个不同的方位出手,此起彼伏,配合默契,每个人的动作都非常快,看起来就像七个弹簧人偶,半分钟不到已经转了一圈,也不知有没有真正伤到那条怪鱼。 第二圈转到一半,船底的家伙貌似被激怒了,开始死命地撞船底,却正好中了人类的奸计,把自己给暴露了。 七个弹簧人现在不只是把上身弹入水下,还开始喊叫它的方位,宋隐听他们喊“两尺前”“七尺后”什么的,猜测那是船身的位置以及鱼头所朝的方向,下一个人有了参照,马上知道应该往那个方向去找怪鱼…… 这个策略应该是凑效了,片刻过后,河水现出红色,怪鱼也离开船底,向下游逃去,应该是打不过想溜,可惜被身上的木头暴露了方位。船员们大叫着掷出木刺,这几个都是变异人,力气大,准头也好,怪鱼瞬间变成一头扎满木刺的移动活靶,当中一个船员掷出带着钩爪的铁链,这条怪鱼开始在水里各种扑腾,最终没能逃过被捕获的下场。 几分钟之后,这条奄奄一息的倒霉鱼在船员们的吆喝声中被拽到船边。 船员们高兴坏了,乘客们也受到感染,纷纷涌到船边看怪鱼,掌舵的船老大声嘶力竭地大喊“船要翻了,船要翻了”,才把大伙吓了回去。 等到几个船员把怪鱼拖上船,大家才看清它身上有班点,嘴形有点像鲨鱼,背上还竖着一排坚刺,一根根钢针似的,模样怪吓人的。不过船员们却都异常兴奋,有人大叫今晚上可以在雾城大吃一顿了,也有人很猥琐地表示有钱去xx街找妹子了…… 冬子跟宋许解释:“今天运气好,拱背鱼自己出来找死。你们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吃了多大的亏,小点的船被它们弄沉了的都有,还死了人,打那以后普通人就不敢出来跑船了。现在大家都有经验了,巴不得每次都碰上,这是河神在给我们送钱哪,不要看它样子丑,肉质细着呢,这条该有三百斤,带到雾城又是一大笔钱……” 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好像这一路行船也变得有趣了…… ====== 下午两点十分,船到码头,火车站距码头不远,一家三口走着过去,正好教教他家的小土包子认认电灯汽车什么的。 雾城还没断电,但是看起来又脏又乱,车流量减少了80%,不过千万不要以为就此可以开飞车了,行人和自行车无处不在,码头外的大街有六条车道,只留了最中间的两条道给汽车。 街边的商铺倒是大都开着,只是黑洞洞的至多开了一两盏灯。沿街的霓虹灯还有灯箱广告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贩卖的商品千奇百怪,从锅碗瓢盆到被褥箱包,全都是二手货;旁边的墙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纸片,白纸黑字或者白纸红字写着“旺铺出租”“清仓大甩卖”“洗脚房促销,价低质优”还有“看相算命,找出一线生机”……如此等等。 如此雾城,连曾经在此小住过两个月的宋隐都几乎认不出来了,只有小顶顶骑在许凌风肩上,整一个目不暇接。 距火车站还有大半条街的时候,宋隐站住脚,看着前方的景象,不太确定地问许凌风:“他们这是在……逃难?” 许凌风也有点回不过神,半天没出声。 从他们站的位置看出去,火车站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就连他们所在的这条街也是人头攒动,人们一个紧挨一个,奋力往火车站方向挤,场面比春运还要火爆十倍——春运的时候,你能看到用扁担挑着半新不旧的炖锅炒锅高压锅去挤火车的? 看这些人拖家带口还扛着各种家什,真要打个比喻,那就是电影中敌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小老百姓慌着逃命的场景…… 两个人本来想去买车票,可看这架式,买一张车票的难度相当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饶是宋隐,也觉得这难度貌似……太大了一点。只有许凌风脖子上的顶顶完全不受影响,目不转睛盯着广场边的液晶广告显示屏,看着上面的俊男靓女,小嘴半张,那模样,就像看见了一件神器。 他们在看着别人,也有人在看他们,过了一会儿,街边一个娃娃脸挤过来,大吼:“请问你们要去哪里?”人太多,声音太杂,旁边就有一个正在不停地吹着哨子招呼家人集合的……不吼不行。 许凌风大喜,以为遇着了黄牛,连忙道:“我们去江安城,你有车票吗?”就算3万一张他也认。 娃娃脸发现对方不吼他也听的见,连忙降低音量:“不是,我不是票贩子,雾城现在管的很严,票贩子全部严惩,一抓到就送去打怪兽……我们的车也到江安,车上还有两个空位,可以载你们过去。” 许凌风:“你们的车?” 娃娃脸:“是我家的车,车上就我跟我哥两个人,你知道现在油价贵死人,今天都涨到102了,我们又是越野车,吃油大户,所以才想找两个人拼车,你们方便,我们也挣点油钱。” 许凌风:“多少钱?” 娃娃脸不像个生意人,谈价钱有点赶鸭子上架,声音越来越低,换个人肯定都听不清:“你们看从这里到江安坐火车直达都要9个小时,汽车要开14个小时,我们也不乱要价,一个人四千五,小朋友免费……” 这价格,远远低于预期啊! 许凌风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连旁边热心人递话说“贵了贵了,坐火车两千二,坐大巴三千五”,他都当没听见。 车子距这里还有几条街,娃娃脸带他们过去的路上认真解释说他们的车条件要比大巴好,现在35座的大巴车至少要挤50个人,每个人都带一大堆东西,十几个小时坐下来很难受不说,还不安全。 宋隐他们归心似箭,哪里在意这点钱,路上问起雾城的情况,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副乱相——现在小道消息都传遍了,说是最多再过半个月,雾城就要断电。而一旦断电,就意味着火车汽车全部没了,到时候再想要离开不是一般的困难,像去年c城断电,有些人陷在c城整整五个月……如今这年头,五个月没工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坐吃山空要断粮啊! 到了地方,宋许二人才发现娃娃脸他们不是一辆车上路,他们有十二辆车,车主不是沾亲就是带故,一起走有个照应。每辆车上都装的满满的,有的甚至连后窗都快堵没了,这是把能够带的东西全都带走了,后视镜也是打算彻底不用了。 娃娃脸解释说他家父母一周前已经去了江安,带走一部分东西,他们车上才会有空位。 宋隐看他们都是去江安,还在奇怪这么多人难道都在江安有亲朋好友,娃娃脸却说:“不是啊,现在大家都在往江安跑,听说其它城市迟早都要放弃,过两年没准连海城都要沉到海底,但江安国家会死保,所以现在就连海城人都在往江安跑。” 宋隐愣了愣,他家是江安人,没想到会这么幸运,紧跟着又想起许凌风家在海城,连忙去看他。 许凌风果然坐不住了,他家老头子虽然忒不是东西,但对他这个长子几乎是二十四孝好老爸,而且他妈他妹也在海城,不由他不上心。据柳亚(就是那个娃娃脸)介绍,现在手机基本上只能同城通话,老式座机死灰复燃,只要在没有断电的区域,一般都能打通。许凌风家里一直都有座机,连忙找到街边的公用电话打过去,结果却是“你拔打的号码是空号”…… 宋隐揽揽他的肩,安慰他说:“没关系,我们会找到他们的。”大不了亮明实力,通过正规渠道找人。 许凌风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如果消息属实,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江安了。”他家不是东西的老头子贼精,海城真的有危险的话,他现在还呆在那里才叫不可思异。 这时候宋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许家由海城搬到了江安,他家那两个土生土长的江安人反倒是找不到人了。 柳亚家的车队晚饭后出发,见到司机,即柳亚的亲哥柳皓,他们才明白为什么会让柳亚去揽客——明明五官很相似,一看就血源很近,但娃娃脸柳亚给人的感觉是纯良,而柳皓,却是标准的黑社会,也没见他有多高大,宋隐178,他比宋隐还要矮上几公分,但一脸凶悍,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他们看着柳皓不像好人,车子启动后,柳亚却说要不是看他们有个孩子,他还不敢上前招揽呢。比起陌生男人,他们其实更愿意跟女人拼车,只是他等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看到几个单身女的,可人压根不搭话,生怕遇到坏人,他长的再纯良也没用。 然后,纯良的娃娃脸叹息:“这兵荒马乱的……” 第59章 抵达安 十四个小时的车程,十三个半小时就到了江安郊县,一路顺畅的让宋隐许凌风都觉得很不真实。 柳皓解释:“晚上都比较好走,现在油价太贵,私家车很少跑长途。” 宋隐不解:“一个车可以坐五个人,还可以载货,算下来还是比火车便宜啊。” 柳亚刚睡醒不久,打着呵欠接过话:“坐五个人的话,能放货的地方就不多了,算起来还没坐火车带的多。况且现在不只是油价贵,过路费也贵,如果是外地牌照,到了江安还要交入城费,一个车五千,交一次管五天,五天后又要交钱,那就一个无底洞,也没多少人愿意把车开过来。” 许凌风一下子就明白了:“所以你们先去江安买了一辆江安牌照的车,再开回雾城搬家?”他记得这车的牌照是江安的。 “不是,他那车太破了,我们没要。我哥就买了他的牌照,把牌照换到我们车上,过几天再去办手续,现在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所以啊,我们这一趟可不只花了油钱,一个星期前我哥就去了一趟江安,交了入城费,买车牌,再开回雾城,光是油费入城费过路费加起来就不只四万,比火车票贵多了。”一旦混熟了,柳亚就一话痨,解释得忒仔细。 宋隐拍拍跪到他腿上把小脸贴到窗上的顶顶,叹息道:“难怪了,我刚才还在想你们说大家都在往江安跑,一路上却没见堵车。”开往江安方向的汽车其实不少,但远远达不到堵车的数量。 “那当然,现在可没几家人敢花这么大价钱搬家,要不是我哥是变异六级,我们家也不敢。” 柳亚讲的很自豪,估计他哥心里挺崩溃的,眼锋扫了扫他弟,语气不自觉地带出几分严厉:“乱讲什么,他们的等级比我高。” 柳亚一下子从副驾上探出头,瞪大眼睛:“哇,真的吗……” 许凌风笑了:“等级高低不算什么,我们才从野人回归文明世界,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多亏你科普。” 柳亚的眼睛瞪的更圆:“听说最强的变异人都在一线与怪兽战斗,你们是不是打怪兽去了?”同车十多个小时,他跟宋许熟了很多,讲话开始不经大脑。 他哥正要把他拎回去,就听顶顶小盆友很兴奋地接口:“怪兽很香很好吃哒!” 两爸:“……” ====== 车子进入江安城区,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就算宋隐是个文科生,都不太能够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江安今晨给他的感觉,总而言之一句话:人多,人很多,人很多很多…… 江安算是比较风光的二线城市,上一次宋隐回来还是三年半以前,那时候的江安刚修了五环,但那时的五环给他的印象就是城乡结合部,乱糟糟的,有很多空地甚至是农田。短短三年半时间,江安已经有了六环,而且六环上高楼林立,最让人侧目的是,但凡有点空地,全都让窝棚帐篷占满了,貌似连预留的街心花园都给占没了。 他们的车队一进六环就散了。听柳家兄弟说同行的这些人大都住郊区,房租太贵了,住的起六环的人家也不过两三户。宋隐好奇地问了问房租,回答是六环五六百一平,五环六至七百,四环七至八百,三环在一千左右,二环要一千四五,一环和内环有价无市,不是光有钱就住的进去的。 “就这种环境还要五六百一平?”宋隐指指路边的窝棚。 柳皓:“没办法,江安人太多了,据说已经超过三千万了。” “这些违章建筑也没人管?”许凌风也觉得不可思异,传说中无往而不利的城管呢? 柳皓坚定地摇头:“只要不惹事就不管。” 柳亚插嘴:“他们也要吃饭呢,这些都不是变异人,又没力气又没特长,一个月才挣万把块钱,总不能逼着他们把钱都拿去交房租吧?” 宋隐奇道:“不是说每个月有二十斤配粮吗?” 柳亚想了想才明白:“你说的那个是只发给断电区的,还必须要50岁以上的才有。对了,18岁以下的也可以领10斤配粮……哥,是不是江安马上也要发‘娃娃粮’了?” 看他哥点头,柳亚又道:“现在的人都不敢生小孩,再不想办法娃娃以后都要成稀缺品了,不过这个也只是断电区才有的福利,现在再加上江安。” 许凌风想着他们昨晚那顿耗资一千的简易晚餐,问:“那现在的工资水平怎么样?像这些人一个月只有一万块?” “江安是这样,算是‘最低工资’吧,听说挣这个数的人还不少,辛苦一个月只够自己糊口的。普通人中有技术有特长的,大概能挣到一万五到四万吧,主要看特长适不适用,学金融的有一大半都失业了。变异人要好一些,最差的起薪都有一万八,多数挣三到五万,像我哥……嘿嘿,我是说厉害的,要挣十来万呢。” …… 说话间车子开上五环。 五环也不比六环好多少,窝棚少一点的原因,应该是空地比较少。一直等到过了四环,情况才有所好转,进入三环,违章建筑才算是彻底绝迹。不过,三环里面窝棚没有了,各种各样的摊贩又冒出头,不过看起来情况要比雾城那边好很多,主要是人们脸上的气色健康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朝不保夕的茫然或者麻木。 柳亚很兴奋地告诉他们,他们家就住三环里面,许凌风问了问房租,居然要九百八一平,柳家一家四口租了个小套二61平米,月租六万! 柳亚郁闷了一小会儿,随即握拳:“没关系,哥,我很快就会找到工作的,再怎么说,一个月两万该有吧?” 他哥黑着脸看他一眼:“你去学技术。” 柳亚一下子泄气了。 许凌风这才知道柳亚也是个变异人,不过只有一级,比较不好意思讲出口,难怪连宋隐都没有看出来。 ====== 柳家兄弟一直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下了车,柳亚还追下来,把自家的手机和地址留给他们,一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多联络等等,把自己“一点都不纯良”的动机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宋隐许凌风却觉得这个娃娃脸直白的可爱,笑着跟他道别……这大概就是外貌和性格上的优势。 宋隐父母住的房子是十多年前买的,当时房地产才刚刚升温,房子有些旧了,但地段非常好,在江安市的一环市中区,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箫河,前些年升值得利害。现在嘛,按照柳家兄弟的说法,是“有钱都住不进来”的一流地段。 宋隐还在想着这个算是歪打正着意外之喜,万料不到,小区保安说住户里没有叫“宋成吕圆”的,连大门都不让他们进,除非宋隐拿出房产证证明他就是业主。 宋隐几乎给气笑了,谁没事儿会把房产证背在身上?而且房产证上实实在在是他的名字,他爹妈就是想卖房子都没可能。他想去楼里问问现任住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几个保安咬死了就是不让他进去。 争执了好一会儿,保安队长出现。 保安队长是个四级变异,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来自许凌风的压力,说话间客气了很多,但p事都没解决。总而言之,按照小区规定,非业主没有业主同意不能进去,除非他们拿出证据证明自己就是业主,否则他也无能为力。 就在宋隐耐心到了极限马上就要爆发的时候,一辆卡宴停在路边,从车上跳下来一个高大的胖男人,胖男人飞速冲过来抱住许凌风直掉眼泪:“麟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一走几年,音信全发,你这是要急死我和你妈啊……” 许凌风满脸黑线:“不要叫我麟儿……”手伸出去又缩回来,终是没有把男人推出去。 就连正被保安气出一肚子火仿佛马上就要炸掉的宋隐,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 进入江安之后,许凌风用柳皓的手机拔了他爸的手机号,没想到竟然通了,更没想到他这个二十四孝富态老爸竟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好吧,许凌风有想到他可能会等不及自己跑过来,只是他总不能因此就死活不告诉他地址吧? 二十分钟以后,宋隐去到许家,一栋位于半山别墅区的中式华宅。 作为一个江安人,“半山华宅”宋隐是肯定知道的。这不是江安的第一个别墅区,却是江安的第一个江南民居风格的豪宅区,一栋栋两层小楼白墙黑瓦错落有致,带着一个个小小的庭院安安静静地伫立于箫水河畔……这里,曾经是江安人的骄傲,因为它是全国第一个中式别墅区。 宋隐不知道的是,这个小区竟然是出自许凌风老爸许福安的手笔。 认识许凌风之后再看到许福安,是个人都会有“怎么会这样”的愕然感——许福安个子又高又大又胖,往好听了说是富富泰泰,往不好听的说……好吧,不好听的就不要说了。这个算不得特色,高大的胖人很多,许福安的特色在于,他长了一张非常忠厚的脸,忠厚到让宋隐无法直视,尤其是当听他自我介绍说别人都管他叫“许大善人”的时候…… 一路上许福安喋喋不休,许凌风额头上的青筋爆起了好几次,但他爸似乎总能踩到点上,赶在他发作之前转开话题。 直到见到了等在门前的许母,宋隐才知道许凌风的好相貌好风度从何而来——许母个子纤细娇小,容貌绢秀,整个人从内到外处处透着精致,年轻时候肯定是个从图画中走出来的江南美女,就是现在年过五旬,也是女人味儿十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多岁。 许凌风身材骨架随了父亲,相貌……其实相貌他还是随父亲多一点,只是她母亲的基因恰到好处地把许家的“粗放忠厚型”修正成了许凌风版的“英气俊朗型”,宋隐觉得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有说服力的“集中了父母所有优点”的例子了! 许母抹着眼泪抱了抱自己的儿子,其后转向宋隐,神情淡淡的:“这位就是宋先生吧,先请到寒舍小住两日。” 宋隐牵着顶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许凌风走到他身边,抱起顶顶:“妈,是我们一家回来看你和爸,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打扰两天就离开。” 许大善人连忙把二人往屋里推:“方便,方便,你妈是怕小宋住不习惯,快进屋里去,快进屋里去……” 第60章 许父福山 “半山华庭”有些年头了,当年的江安不过是个普通的中等城市,“半山”又不是一流地段,所以许福山才会另僻蹊径,弄了一个“江南民居”的噱头——所谓“江南民居”,就是层层叠叠房挨房的一条条小弄,其实就是连排,只是造型复古,再加上布局上的巧妙安排,看起来不像西式连排那么中规中矩,别致中透着邻里间的人情味儿。 结果一开盘就大卖,买主也由定位的富裕阶层变成了壕级,完全出乎许福山意料。后来嘛,土豪买下来后发现爹妈忒喜欢,一来二去,这个“半山华庭”的常住户就变成了壕爹壕妈,所以,许福山压根没告诉儿子他家在江安还有一处房产——许凌风年纪轻轻的,更中意的是五彩迷离的夜生活,要是每天早晨五点准时被隔壁老头老太的广播吵醒,非疯掉不可。 许福山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儿子今天六点半就下楼来了,这时候天才蒙蒙亮。 “昨晚睡的还好吗?” “好,还是睡在家里踏实。” “小宋呢?” “也还成吧……爸,他家的事情你上心一点,那可是你儿子的丈人丈母娘哪。” “难道不是公公婆婆?” “你对你儿子有点信心好吧?” “我就是对你太有信心了,才弄到你差点把小命扔在闲阳……好了,这事我会处理,不要一天催三回。” “拜托了老爸,这次求你靠谱一点行不行。” “你爸我有不靠谱的时候吗?” 许凌风很想说你有靠谱的时候吗?想到这事儿还必须要找他帮忙,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许福山难得看到儿子吃憋一回,满意了:“昨天上午就托下去了,中午应该就有消息。如今这个江安城有权有钱的人太多,走三步就要撞到一个‘世家’,他家那个地段又是……总之你们有点心理准备,房子很可能是拿不回来了。” “知道,只要人没事就行,他对房子也不是太执着。” “那就好,我就怕你们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有点能耐就去硬碰……”许福山讲这话的时候忒靠谱,直到他看到儿子熟练地帮他拔草,惊叫,“麟儿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 “我在闲阳呆了两年半,我不自己种菜难道出去买?……哎我说,老爹你故意的是吧,非要叫我麟儿!” 许福山胖胖的老实人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诡笑,叹息:“还是小时候可爱,一叫你跑的风快,跑过来就冲我腿上爬,就像我腿上长了梯子……唉,现在连麟儿都不让叫了。” 看儿子目光不善老实人才不情不愿地改口:“好,好,不叫不叫……讲讲你们在闲阳的日子吧,你们是怎么种菜的?” 宋隐许凌风带着顶顶在闲阳呆了两年半,困难数不胜数。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不敢喝河水也不敢喝雪水,几个月后宋隐的存水告罄,打那以后,收集瓶装水就成了他们的主要工作之一。幸而闲阳撤离的时候人们把食物全部打包带走了,水却留下来很多,找出来的数量洗菜都够。 水好找,蔬菜可就麻烦了。 宋隐的存货中只有少量的干菜和水果罐头,维生素也有,数量不够不说,到后来还过期了,而且实验证明,用维生素代替蔬菜是非常不靠谱的,尤其家里还有一个小宝宝。两个人焦头烂额,想尽了办法,从溶洞里出来后许凌风就开始一家一家地翻找菜干,菜干没找出多少,却非常幸运地在废墟里翻到一家种子店和一户种蘑菇的人家。 然后两个人又从书店里翻找出专业书籍,照书本鼓捣出了蘑菇和豆芽,这才基本走出困境。但是只吃蘑菇豆芽也是会要人老命的,所以他们又鼓捣了半分菜田。八月份气温高到吓人,他俩一看不妙,赶忙把菜挖起来种到土框里,每天傍晚端出去,大清早又端回屋,亏得他们不缺水更不缺力气,蔬菜的生长周期又比较短,如此这般,竟然斩获了不少喜阴的菜蔬。 …… 当时其实还是蛮辛苦的,现在回头一看,却满满都是美好的回忆。 他爸听的津津有味,末了感叹:“没想到你打小娇生惯养的,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会有甘愿下地种田的一天……” “喂,什么叫‘为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宋隐,我既然把人带回家,就表明那是你儿子认定了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你认定了就成,你爸我相信你的眼光。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公司早就卖掉了,你总不能学我天天侍弄这一点点庄稼吧?” “为什么不可以?你还别说,我们还真打算找一处世外桃源种田养儿去……”许凌风话讲到一半,嘴角挑出一圈笑纹,他爸立即用嘴型问“走了”,他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你们要愿意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吧。” 他爸拍拍他的肩,“嘿嘿”两声:“好了,我的小麟儿,你妈都偷听完了,你不要入戏太深。” 许凌风看着肩头的泥手印,怒:“爸,你故意的是吧!” 许福山不当回事地耸耸肩,扭动着胖腰继续侍弄他的菜田去。 许家的这个院子有前后两进,进门是个小天井,现在种了一天井的土豆。后院是个中式庭园,园里所有的空地上都种满了各式菜蔬,就连假山下那个小小的水池,底部都被挖开了,种上了莲藕,至于假山上原本种着兰草的地方,现在全都变成了葱。 这会儿他们就在后园游廊旁边的“菜地”里除草,对了,抄手游廊上也摆放了一排非常精致的花盆,花盆里种着甘蓝莴苣包心菜等等…… 许凌风懒得搭理他家定时抽风的老爸,索性拖出水管想要给“盆栽菜”浇水,没想到他刚拎起水管,他老爸就像屋子着火了一样,大叫:“放下放下,你赶快放下,现在河边住户全都限水,你把水用来浇菜了,我们洗菜洗澡冲厕所怎么办?” 许凌风奇道:“那你用什么水浇菜?” “箫河里挑水来浇啊。”他爸回答的理所当然。 许凌风愣了愣:“谁去挑?爸你?” 就他爸这样,能挑水? “我怎么了我?”他爸鼻孔朝天,“我挑不上来水,不会花钱请人吗?” 这还差不多。 “水桶在哪里?今天我去挑吧。” “别,别,你别抢他饭碗。早上挑水浇地,总共就两个小时的事儿,我一个月付他八千块,还搭两个馒头。小孩儿才16岁,除了我这儿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事儿了,你挑水事小,他肯定要半个月睡不好觉。” 许凌风放下水管:“那我干什么?” “除草啊,你是嫌这儿地少了?二楼上还有好几间房呢,茶厅花厅什么的,全让我给改装了,种了玉米花生还有红薯,够你忙活一阵的……嘿,知道吗,你爸我是小区业主委员会的,去年初刚搬来就召集大家开会,把厉害一讲,马上就有三分之二的人跟着我搞起了室内种植。你别看这一家家都挺有钱的,但大家都是过过苦日子的,都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再说我们又不缺雇人的那点钱,就算成本高一点,但粮食入库才是硬道理,就算以后市面上买不到粮食,也可以坚持三五个月的。而且我们还算是解决了一两百人的生计,全都是功德啊……” 楼上房间里,宋隐听着许福山志得意满的絮叨,不禁宛尔:这还真是个大善人呢。又想起许凌风告诉他的许家的那一堆私生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评说这个大善人了…… ======== 午餐桌上宋隐见到了许凌风的亲妹许安安。 许凌风很幸运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而许安安就……运气不太好了,她长的实在是太像他爸许大善人了,不过富家女嘛,终归是有很多法子让自己变的漂亮起来,看起来还成。 许安安跟他哥的关系明显不太好,两年半时间音讯沓无,再见面也没问他哥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只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你一向运气super好”,整一个阴阳怪气。 她对宋隐的态度就更糟了,饭桌上竟然说:“爸,明天我也把男朋友带回家吃饭。” 他爸面不改色:“你要是确定能跟他过一辈子,就带回来吧,我马上给你们办婚事。” 许安安嘴角一撇,指指对面的宋隐:“难道他就能跟我哥过一辈子?爸你该不会也要给他们弄一个婚礼吧?” 许福山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儿子:“对啊,你们想要一个婚礼吗?要不也弄一个吧,至少让亲戚朋友一起吃一顿,弄个仪式?” 许凌风宋隐对视一眼,他们两个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片刻后,宋隐开口:“还是等到把我爸妈找到了再说吧。” 许福山却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生活目标,乐呵呵的道:“那我先去问问这个事儿到底要怎么弄。” 许安安叹息:“哥你可真是好运,不管找个什么样的人回来,老爸都认账,还迫不及待要帮你把人往圈子里带,生怕别人家看不到笑话似的。” “安安!”许母沉下脸。 许福山看了女儿一眼:“安安,你爸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泥腿子暴发户,老早就是一个笑话,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吗?” “我今天犯贱才会回来!”许安安把碗往桌上一放,起身离开。 第61章 逛街去啦 午餐过后,宋隐跟着许福山进了书房,许福山把一叠纸递到他手上。 许凌风把脑袋贴上来,跟宋隐一起把这些纸页上的内容粗粗过了一遍,哧笑一声:“天衣无缝啊。” 许福山点头:“房子是去年三月出售的,但当时只是签了合同付了款,直到去年12月才正式过户。去年12月距你失踪正好两年,法律上可以作为死亡处理,而你父母是你的遗产继承人,有权出售你的房产,我看了售价,比当时的市价还略高一些,所以……这桩交易完全合法。” 宋隐深吸一口气:“有我爸妈的消息吗?” “我朋友拿到这份材料就意识到有猫腻,立即着手调查他们的下落,不过时间太短,目前只查到这些。”许福山又递出几页纸。 这是从医院复印出来的病历,吕圆去年九月到十二月两次入院,宋成也于去年十一月因胃出血住院十天。 “心肌炎?居然是心肌炎。”宋隐苦笑,吕圆每天都要在牌桌上坐十一二个小时,他还以为是颈椎病,没想到是心肌炎。 许凌风揽揽他的肩:“从时间上看,卖房在前,住院在后,他们不是因为生病才不得不卖房子的。” 许福山:“但是这两年医疗费用涨得比粮价还要快,医保形同虚设,他们的房子又卖早了,三次入院下来,再加上平时的药品,我估计这钱还不够用。” 许凌风食指敲起沙发扶手:“我好奇买主到底是谁,为什么宁肯等半年也要买阿隐的房子?” 许福山沉默片刻,叹息道:“麟儿你爸爸老了,现在别无所求,就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答应爸爸,买主那边就不要再去追究了。我们先把人找到,我在市中区给你留了一套跃层,你们住家里或者搬过去都可以,小宋父母那边,跟你们住或者另外再买套房子也没问题。” 宋隐看着许父胖胖的脸,心里有些感动,许凌风的运气确实是好,有个这么在意他的父亲。 他很认真地点头保证:“许叔您放心,只要我父母没事,我就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了。只是我父母那边,还要请叔叔多帮忙,我在市中区还有个店铺,我爸妈他们在三环上也有一处住房和一个铺面,我很少回家,具体地址已经忘记了,还要请您朋友帮忙查一查。” 他快速在纸上写下几处房产的大致方位和记忆中的街道名,想了想,又添上几个名字,交给许福山:“这几个人都是我家的亲戚,这个是我大舅和大舅妈,这两个是我爷爷和奶奶,找到他们或者可以问出我爸妈的下落,只是这些年我跟他们的接触不多,他们又都搬过家,地址我也不太清楚。” “没关系,我朋友是开侦探公司的,吃的就是这行饭,消息渠道比我们多,让他想办法去。”许福山接过纸片,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卡,“小宋,这是许叔的见面礼,你看除了钱,你许叔也没什么东西拿的出手,你们拿去花吧,尽管花,天知道这钱什么时候就变废纸了。” 宋隐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开口,许凌风已经把银行卡抓在手上:“谢谢爸啊!” 许福山用手上的纸卷敲了敲他脑袋:“口上说谢谢有什么用,麟儿都不让叫!” “那就不谢了啊爸,我们出去花钱去了。”许凌风嬉皮笑脸地跳起来,又拽起宋隐一起往门口走。 他爹撇撇嘴:“出去?你打算怎么出去,走着出去吗?” 许凌风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晃了晃:“你的车借我开两天。对了爹,你帮我弄辆车,最好两辆,要越野车,不一定要江安牌照,但性能必须要一流。” “‘不一定要江安牌照’?不要江安牌照你怎么开上路?”老实人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都跟你说了我们不打算住江安,谁让你不相信。” 他和宋隐确实有其它打算,不过,想要说动他家老头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事得徐徐图之。 许凌风拉着宋隐走到门口,站住脚。 门外的游廊上,顶顶正屁颠颠跟在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后面,两个小家伙正在祸祸花盆里的菜,听男孩子的意思他们正在“捉虫子”。宋隐认得这个小男孩,是佣人苏嫂的小孙子。 许凌风转头问他爸:“家里到底有几个工人?” “三个啊,怎么啦?”许福山这时也看到了门外的小男孩,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刚开始只有两个,苏嫂和刘嫂,苏嫂做饭,刘嫂打扫。后来我搞了室内种植,正好苏嫂一家人都来了江安,我就让苏嫂她老公帮着我种地,别看家里的地加起来才只有半亩,事情还真是不少,再说我也没正经种过田,一切都要从头学起。现在苏嫂两口子带着小孙子住家里,反正家里地方够大,他们也好省点房租。刘嫂两口子也住家里,不过刘嫂她男人平时都在外面打短工,只有夏天的时候才会留家里帮我挑水浇地……” 汽车上,宋隐对许凌风感叹:“你爸心挺善的。” 许凌风苦笑:“也就这几年,他觉得我的事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宋隐:“……” ====== 两个人开着车直奔市中心。 如今的江安,五六环不能看,三四环算是平民区,没了窝棚,但人多脏乱,比以前大都市的火车站还要糟糕。二环算是富裕区,能够找到一点高档社区的感觉,不过以住宅为主,商铺并不多,像酒吧咖啡店养生馆高档餐馆,还有各种商场甚至是奢侈品店(是的,奢侈品商店仍然存在,生意还挺不错),全都集中在一环以内的市中心,按照许凌风的理解,如此选址应该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两个人今天本来是不准备带顶顶出来的,哪知道小家伙发现他们要出门后,立即撇下刚刚认识的小哥哥,又蹦又跳,只差没撒泼打滚了,如愿当上小尾巴。小尾巴一路上好奇到爆,看见什么都要问,两爸中许凌风算是比较惯他的了,也暗搓搓地想要不要买条胶带把他的小嘴给封上。偏小土包子今天兴奋过头,连午觉都跳过了,搞的两爸心力交瘁。 直到四点钟小家伙终于抵挡不住瞌睡虫的侵袭睡着了,两个人才算是安生。 他们先去品牌店买了几身衣服,宋隐对衣着不太讲究,无奈他家另一半是个穷讲究,以前困在闲阳那是没有办法,一旦返回“文明世界”,还让他穿超市货非得把他郁闷死。让宋隐惊奇的是,品牌货并不像他想的那么贵,一套polo的夏衫夏裤,要价七八千,如果以米面为参照,涨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米面一类的基本食品涨了二十倍左右,肉食涨了十至十五倍,而polo,只涨了三四倍。 这账当然是许凌风算给他听的,宋隐的那个脑袋向来不会用来思考这类问题,即便如此,当他发现许福山给的银行卡上的金额之后,还是有点回不过神——8后面有6个零,那是多少钱? 买了衣服他们又去了水果店,一人拿了一个手机一个笔记本,还给顶顶买了个平板。虽然平板很伤眼睛,但谁知道这东西还能用多久。两个人现在对顶顶都有种补偿心态,恨不得把好玩的好吃的全都给他买齐了,能玩一天是一天,能吃一天是一天。 至于为什么飞机轮船都没了,还能买到水果和polo,这两个人都没往深处想。 从水果店出来,看看天色不早,两个人进了旁边的一家餐厅,拿起菜单,淡定点菜,简简单单三个荤菜一个素菜一个汤,要价一万四。老实说,这个价不算贵,按照许公子的说法这家店三年以前进来吃顿便饭就要花一两千块,涨了十倍而已,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菜品的份量也减少了,一万四吃下来,居然没吃饱! 两个人准备吃了饭带顶顶逛夜市,想着在夜市上再吃点东西,也没加菜。没想到食物香气的诱惑足够大,小东西哼哼唧唧一阵后,竟然揉着眼睛从旁边的短榻上坐了起来,嘟着嘴:“爸爸我饿了……” 许凌风把他抱到腿上,宋隐又点了一碗海鲜粥,两个人正喂着孩子,两男两女转到桌前,当中一个年轻男人惊诧地看着他们:“许、凌、风!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以为我未老先衰老眼昏花了!” 许凌风没起身,一边喂顶顶一边笑着道:“怎么,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男人挥挥拳头:“说的什么话,我们俩哪有那么大的仇?如今这年头大家都不知道能活几天,见到你很开心啦。” 然后他看看顶顶:“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许凌风也没解释,只让顶顶叫他“谢叔叔”。“谢叔叔”搜遍了全身也只搜出一个钱夹两个小雨衣,尴尬地笑着说“叔叔改天再给你见面礼啊”,其后告辞。 从头到尾,许凌风都没介绍宋隐,宋隐也不以为忤,许凌风不介绍肯定有不介绍的原因。果然,那人刚走,许凌风就小声说:“一个纨绔,以后我们不会跟他打交道。” 宋隐转眼就把这个人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有个女人一直在偷偷打量着自己。 走出餐厅,女子很好奇地问:“刚才那人是谁啊?” “用你们的话说叫富二代,一个基佬。他爸开建筑公司的,不过早两年就把公司卖了,估计现在混的也不怎么样,点那点菜肚子都填不饱,还敢出来泡男人。”“谢叔叔”不屑的道。 女子惊愕地瞪圆眼睛,轻轻叫了一声,为了掩饰失态连忙抵住嘴轻咳起来。 第62章 壕家故事多 第二天,宋隐他们去了许爸留给许凌风的那套房子。作为一个曾经的地产大亨,许爸给宝贝儿子挑的房子,无论是位置户型还是装修,全都是无可挑剔。 房子在顶层,是五房三厅的跃层,总共有两百多平米,还带一个百平大露台。露台就不用说了,已经变成一间种着各色果蔬庄稼的“阳光屋”,就连房子,许爸都花了大力气改装。 底层没动,楼上两间套房也没动,除此之外,二楼所有房间全部换成玻璃顶,玻璃下面还加了一个可以伸缩收放的防晒布夹层,地面则摆放着一排排塑料框,塑料框与房间同长,宽一米二,高35公分,框里装着泥土,土里一排排小苗绿油油的,看着非常喜人,虽然认不出到底是些啥东西。 宋隐楼上楼下走了一圈,感叹:“看不出来你爸这么了解你。” 他指的是装修风格和与之匹配的家俱,他们朝夕相处两年半,自然知道这是许凌风的心头好,但许爸作为一个跨代的老壕,也能弄的如此精准就很难得了。 许凌风哧笑:“你太高看他了,他并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但他知道我最喜欢哪个设计师。” “已经很了不得了。年轻人,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知福惜福……”宋隐一本正经地揽上他的肩,头挨着头,压低声音,教育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明明用的是老奶奶的口吻,天知道怎么回事,许公子硬是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暗示意味。 立马一个转身把人紧紧抱住:“宝贝儿,你说得太好了,我们不但要知福要惜福,我们更要抓紧时间享福……”虽然脚下跌跌撞撞,目标却是非常明确:主卧大床! 这一路上就不用说了,风尘仆仆再加种种不便,就连这两天住在半山华庭,隔壁住着老的,房间里还有个小的,这两只也只好一直憋着。憋了好些天,这一番再无顾忌,干柴烈火闹起来就收不住……大半个小时过后,卧室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宋隐跟许凌风头碰头躺在床上,不过两个人只有脑袋挨在一起,身体却是各朝一方。这个姿式是为了避免再次擦枪走火,是他们经过多次不良记录之后,痛定思痛,找出来的解决办法。 待到气息平顺,宋隐问许凌风:“为什么你爸妈那天一看到我就知道我们的关系?”明明这人打电话的时候只说了要带一个人回家。 许凌风笑:“当然是很早很早以前我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带个陌生男人到他们面前,就表明我认定了这个人,要一心一意跟他过一辈子。” 宋隐奇道:“于是你爸妈就同意了?” “怎么会?……咦,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出柜的惨烈经历吗?”许凌风表情很诧异,就像他真的不记得了似的。 宋隐无语,这人记忆力超一流,他不记得……才怪! 抬起手臂越过头顶,曲起食指敲敲他的额头,许凌风趁机抓住他的手,然后猛的一用劲,瞬间掉转方向,把自己砸到宋隐身边,两个人又滚到一起,知福惜福享福去了…… 一直等到闹够了,他才细细讲起当年的事情。 许凌风出柜,纯属偶然。他那时才十九岁,压根没有准备好,但不幸大学里有个学长因性向暴光自杀了,深受刺激之下他就回家出柜去了,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被赶出家门他就全世界流浪去…… 结果,他没有流浪成,他爹去流浪了——许福山见多识广,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同性恋,只他一直以为那就一种病,还是绝对不会跟自家的优秀儿子扯上关系的一种病,可想而知,儿子出柜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但是,无论有多吃惊多恐慌,许父都没有动手揍他,而是把他关在家里,自己问医生去了。 后来的事情,连宋隐听了都很动容。 “他咨询了好些医生和心理学家,有的人说是病,有的人说不是病,把他都给说糊涂了。后来,有个人告诉他电击可以治好同性恋,你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许凌风长吸一口气,“他自己去试了电击,他说他必须要先试试看才能确定要不要给我做……他那次在外面呆了半个月,回来就说儿子我们不做电击了,你这辈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不杀人不放火,你爸我就不逼你……”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宋隐翻个身,面对着他:“可怜天下父母心……有这么好一个父亲,是你的幸运。” 许凌风苦笑:“作为许凌风的父亲,他无可挑剔,有时候我都想我上辈子是不是振救了银河系。” 宋隐也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是因为重男轻女吗,那天看你妹心里有很多不平的样子?” 这一次许凌风沉默了很久,久到宋隐都开始后悔了,才听他慢慢说道:“我爸农民出生,确实有点重男轻女,但算不上很严重,毕竟家里并不差钱,再说他在外面还有个儿子,也没见他对他有多好。我爸对我这么好,我想主要还是因为……我是他一手带大的吧。” “你看我妈的风度教养,肯定以为她是大家闺秀,对吧?其实不是的。我外公家很普通,外公外婆都是中学老师,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他两个也都很普通,只有我妈这个老小,生下来就非常漂亮,还聪明乖巧,就是人们常说的冰雪聪明吧。所以,我妈打小就讨所有人的喜欢,她是在外公外婆的娇养下长大的,结果就被养的非常……”许凌风在此停顿了一会儿,直到找出合适的词。 “脆弱……我妈这个人非常脆弱,她读大学的时候爱上一个官家子,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年,那人家里不同意,听到他结婚的消息我妈就跳了河,碰巧被我爸救了起来,然后,就嫁给了我爸。 我爸妈其实是同学,但我爸初二就缀学打工去了,我妈压根不记得他,而我爸却一直把她当女神……但是娶了女神,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或者都不是一件好事。我妈嫁给我爸,是我外公的意思,因为那时我爸在我们老家也算是小有资产是号人物了。我妈自己那会儿可能是万念俱灰什么都不在乎了,但她实际上是不喜欢甚至是看不起我爸的,可能没多久就后悔了,生下我之后更是得了产后抑郁症,我爸请了两个保姆看着她。 我有次偷听到保姆聊天,说我一岁多的时候她曾经把我压到水池里,差点出事……那个时候我才七八岁,也不懂事,跑去问我爸,我爸很认真地说没有的事,他说我妈很爱我,不要听别人瞎说,转头就把那个保姆就被辞退了……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自记事起我好像就有点怕我妈,从来没有跟她单独呆在一起过,反倒是很粘我爸,他也尽量把我带在身边,就算是有饭局也都把我带上。后来上了幼儿园,只要他没出差,就必定会来接我……安安比我小六岁,她出生的时候我妈差不多已经好了,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讲到这里,许凌风用左手捂住眼睛,声音略微有些暗哑。 宋隐紧紧握住他的右手,心里面一阵阵后悔:“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他本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为什么非要去挑人心里的伤疤? 许凌风却噗哧一声笑了:“哪有这么严重?你这个傻瓜。我从小生活优渥,又有一个二十四孝好老爸,不知道羡煞多少人,就算很小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不如意,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了这点小事伤春悲秋?我还没那么矫情。” 宋隐没说话,只紧紧握住他的手,许凌风并不像他讲的这么毫不在意,他感觉得到。 许凌风反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无意识地摸挲,过了一小会儿才继续往下说:“我大学毕业那年我爸妈闹过一次离婚,我妈让我选边站,但我做不到。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这些年我爸确实不是一个好丈夫,做了很多混账事,伤害了我母亲,但对我来说,他是天地间最好的爸爸,他对我那么好,我却弃他于不顾,太残忍了……安安真正生气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她觉得我背叛了她和母亲,她那时骂过我,说我贪恋财富卖主求荣什么的……” 宋隐“噗”的一声笑了,还卖主求荣……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宋隐支起上身看了看许凌风,见他确实是不像有事的样子才开口:“我觉得你没有做错。你看这房子,你都失踪一年多了,肯定所有人都以为你不在了,但你爸不只为你准备好了房子,还尽心尽力地装修布置……我觉得对他来说你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如果你真的抛下他,对他的打击……” 宋隐突然住口,和许凌风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一起看向半开的房门。 再然后,两个人一起跳下床,飞快地套上衣服,小心翼翼拉开房门,很快对上楼下大门边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 楼下的汉子脚边放着两只装满水的水桶,手上紧紧握着一根扁担,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们……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 半个小时后,宋隐顶着一头水气坐到汽车里,整一个哭笑不得:“你爸这个性子……有时候还真是不靠谱,他请了人帮忙照顾庄稼,也告诉我们一声啊。” 许凌风咬牙切齿:“他故意的。我看他就是太闲了,总想挑起点事端,他好看热闹。” 宋隐发动汽车:“我们现在去哪里?回去找他算账吗?” “算了,回去就正好如了他的意。去三环转两圈吧,你爸妈不是三环上有房子吗,我们去找找,没准运气好,一找就找到了。” 宋隐觉得这主意不错,他也正好借此适应一下这个几乎让他完全认不出来了的故乡,出了车库开上大街,立即往出城方向而去。 这时候许凌风又看向宋隐,一脸苦恼,“亲爱的,你说我见到你爹妈该怎么称呼?叫爸妈会不会被打出来?” 宋隐瞄他一眼:“不用他们出手,我会先把你拎回家抽一顿。” 许公子倒抽口凉气:“你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重了?” ……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浑话,宋隐兜里的电话响了,许凌风凑过去帮他取出来,看到来电人显示是“许叔”,连忙接听。 几秒钟后,他用一只眼睛看向宋隐:“我老丈人家……呃,不是,公婆家找到了!” 第63章 重逢 一个屋檐下住了六七年,宋隐自认还是比较了解自家爹妈的,见面前他就有心理准备,猜到那两笨蛋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但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竟然可以把日子过到如此糟糕。 宋隐爸妈住在三环外自家的房子里面。这一片都是拆迁房,绿化极少,环境原本就不好。现在嘛,以前那点可怜的“绿化带”已经变成了一排排红砖房,大都是两层,一间一间的,跟以前的集体宿舍差不多,大的有十五六个平米,小的嘛,五六个平米的都有——这地方别说宋隐从来没有来过,就算来过,也未必认得出来。 宋隐开着车在混乱的街道上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自家爹妈的那栋楼,然后又花了五六分钟兜圈子,才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 刚停好车就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肩上挎个大挎包顶着满脑门的汗跑过来:“先生,先生,这里停车要收费。”小丫头身后还跟着一串小孩子。 “多少钱?” 小丫头看看他们的车,估了一个价:“一小时40,再加30我们保证你的车子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就是说不加钱就只能停车,但是车子很可能会出问题? 宋隐正要掏钱,许凌风却道:“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要是骗钱的怎么办?” 女孩子指指胸前的牌子,非常淡定:“这一片是吴哥的地盘,我们都是给吴哥跑腿的,这是我的工作牌。不信你随便问,没人敢在吴哥的地盘上撒野,除非他不想混了。” 宋隐掏出张百元钞票递给她:“先停一个小时,剩下的钱你收着吧。” 许凌风连忙补充:“到时候我们还没有回来的话,你也帮我们看好车,回来再补给你。” 小女孩多得了30块小费,很兴奋,走出去老远还听到她在吩咐手下的一帮小兵:“看好车啊,晚上领馒头。” “我想吃蛋糕……”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呸,你馒头吃饱了没有啊,还想吃蛋糕!……” 听到小女孩很大姐头地教训小男孩,宋隐皱起眉:“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用上学了吗?” “刚才经过一家学校,里面应该还在上课,这些孩子大概都是外来户,娘老子忙着填饱肚子,读书的事就没人上心了……” 说话间二人跨过铁门进入到院子里,门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院子里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太窄,没办法搭建房屋,但是没有房屋不等于还有空地——当中搭了一个车棚,停满了自行车……有那么一瞬间,宋隐几乎生出种穿越回九零年代的错觉。 宋家住五楼,敲门之后,宋成隔着一扇铁栅门问他们:“二位要找谁?”门道里光线太暗,又没有开灯,他看的不太清楚。 宋隐愣了愣:“爸,是我啊,小隐。” “小隐?”宋成靠近铁门,疑惑地看着他,其后变得激动异常,一把推开铁栅门,嘴唇哆哆嗦嗦,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小隐,小隐,真的是小隐!” 然后他又猛地转过头,冲屋里大叫:“老太婆快出来,你儿子回来啦,你儿子回来啦……” 宋成老泪纵横,宋隐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一直在不住地颤抖。 ====== 最初的惊骇激动狂喜过后,宋隐许凌风被领进二老的房间,宋成吕圆让他们坐在屋子里维二的椅子上,手忙脚乱地倒水拿糖果,把儿子当作贵客招待……直到做完这一切,宋成才坐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看起失而复得的儿子,吕圆更是噙着眼泪,每过一会儿就用手背擦擦眼睛,口里像祥林嫂一样地含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隐看着爸妈的满头白发,心里五味杂陈,这才三年半,他们苍老了十多岁,明明只有五十中段的年龄,看起来却像六七十的老人。 老实说宋隐跟爸妈关系并不亲密,以前他一年至多在家里呆上一二十天,就这一二十天还是忍耐居多。但是现在,看到他们苍老的面容,心里面却不可抑制地感到难过,甚至还有些许内疚——都是自己的错,高估了他们的生存能力! 暗自叹口气,环顾四周,宋隐问:“妈,你们就住这里?其它房间是怎么回事?” 宋家的房子号称70平,但因为是十多年前的拆迁房,公摊面积多,布局也非常不合理,两个卧室一个大点13平,一个极小,只有9平,客厅带阳台12,厨房厕所加一块儿有6平米,实际可用面积只有40平米。 这么小的一个房子,现在住了四个姓——宋成吕圆住13平的大卧室,另一间小卧房租出去了不说,就连客厅,都拉起一道厚帘子,帘子后面的九个平米也租了出去。 “两个都是单身女孩子,我们挑房客很小心的,只租给女孩子,还必须要有稳定的正经工作。你不要看现在房子不愁租,这样的房客还不好找,所以房租上我们也让了一点。她们两个都挺好,安安静静的,一个是医生,一个是白领。现在的白领可不好找工作,尤其是女孩子,能够坐办公室的那都是有真本事……”话题回归现实,吕圆就有点不自在了,东拉十八扯,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宋隐打断她:“你们现在就靠这个房租生活?” 吕圆连忙道:“还有退休金啊。其实我们这些本地人还算不错,我们家房租收入有两万,再加上退休金,不用出去工作,一个月都有二万五的收入,好多外地人两口子拼死拼活干一个月都挣不到这么多……” 二万五? 宋隐之所以敢在闲阳一呆两年,就是想着他爸妈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生计上的问题。但是,谁能想得到,两套住房两个商铺,还是在房价房租同时飞涨的江安市,这两个人居然可以把日子过到二万五,勉强糊口的水平……这算不算一种本事? 许凌风一看宋隐的脸色暗叫一声要糟,一连拉了他几下胳膊都没把人拉住。 就听宋隐暗沉着嗓子,问:“就算你们把住的那套房子给卖了,不是还有两个店铺,难道收不上来租金?” 吕圆和宋成同时木起脸,过了好半天,宋成才低声道:“去年我和你妈住了几次医院,欠了很多钱,只好把三环上的铺子卖了还账。” “内环的铺子呢?” “内环的铺子去年年初我们签了十年租约,把十年的房租都收了……” 宋隐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去年年初就把今后十年的房租一次性收完了。以江安现在的形式,房租虽然每个月都在见风涨,但一个铺子今后十年都收不到房租,只怕再低的价都不会有人买——谁知道十年后江安还存不存在? 宋隐只觉得脑仁一跳一跳的疼:“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理由必须要一次性收十年房租?” 宋成吕圆呆坐半天,然后,吕圆用双手捂住脸,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小隐,我们都被人骗了……呜呜呜……房子铺子都没有了……呜呜……呜呜……以后可怎么办……呜,小隐,你妈以后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宋成最先反应过来,又是拍背又是递水,不住口地劝慰:“老婆子你别哭,别哭,你有病,医生说你不能激动,别哭,再哭就把病哭发了……” 宋隐这才想起他妈得了心脏病,揉了一把脸,正要开口,却被许凌风抢了先。 “吕姨您别急,钱不是问题,铺子没了我们再买回来就是,您看闲阳那么凶险,您儿子都活着回来了,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办,您不要太激动,小隐会想办法的……” 劝了好半天,吕圆才慢慢止住哭,疑惑地看看许凌风,又看看宋隐,哽咽道:“买回来?真的还能买回来吗?”声音怯怯的,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丫头。 宋隐压根不准备在江安长住,但看着爸妈满含希望的面容,貌似除了点头他也别无选择。 刚刚平静下来的吕圆又开始心痛了:“市中心那个房子,我们去年卖了四百万,现在一千五百万都买不回来……” 许凌风笑着道:“吕姨宋叔,没必要急着买房子,我在市中心有套房子一直空着,你们搬过去就成。” “那怎么成,如今这江安房租多贵啊,你不住拿出去出租,一个月挣的钱买酒都够了。”宋成连忙推辞。 许凌风笑道:“宋叔您也别急,听我说完。我那房子里种着庄稼,虽然雇了人,但没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看着我也操心不是。你看你们搬过去的话,你们有了地方住,我也不用天天操心,两全其美的事情,对吧?” 宋成还要推辞,被旁边的吕圆拧了一把。 许凌风装作没看见,抬手看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出去吃顿便饭,边吃边商量。” 他们走出闲阳的时候刚化雪,短短四五天时间,气温陡涨到三十度,宋家这个房子又不通风,坐了半个小时,浑身大汗,许凌风不是不能吃苦,但只要能够不吃苦,他是绝对不会自找苦吃的。 吕圆宋成却一起摇头。 “不要,不要,外面吃饭太贵了,我饭都快煮好了。”吕圆连忙站起身,又吩咐宋成,“儿子回来了,老头子你出去拌个凉菜。嗯,不要凉菜,换成醉鸡,你去买半只醉鸡,我再炒个青菜,今天我们也奢侈一把……” 宋隐跟许凌风对视一眼,叹口气,走到她面前,双手压住她的肩:“妈,既然我回来了,钱上的事就不用你操心。现在我们出去吃午饭,午饭后回来收拾一下,今晚上你们就搬过去住,我再把顶顶也接过去,晚上你就可以看到你孙子啦。” 吕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孙子?什么孙子?” …… 吕圆宋成迷迷瞪瞪地被宋隐和许凌风半拉半拽走出房间,正好碰到女白领回来,年轻女人看到宋许随口问了一句“吕姨你们家有客人啊”,吕圆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与女子交错而过。 一直等她到了大门口才回神,转过身兴奋地对女房客大喊:“我儿子回来啦,我有孙子啦……” ====== 一直等到走进餐厅包厢,宋妈才暂时把顶顶的事情抛到脑后,但她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不得劲儿,就像椅子上爬满蚂蚁要咬她屁股似的。看看头上的吊灯,又摸摸桌上精美的餐具,悄声对儿子念叨了好几次“这地儿太贵了,我们换一家吧”…… 宋爸这边,许凌风给他满上一杯酒,宋成端起酒杯,几乎要热泪盈眶,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记不住酒味儿了。 许凌风正想开口问宋妈口中的“我们都被骗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吕圆如临大敌样地盯着宋爸手上的酒杯,道:“老宋,柯大夫说你要养胃,最好不要喝酒。” 然后她一拍脑袋:“小隐你是不是认识柯大夫和小齐?他们都挺照顾我们的,柯大夫从来不收我们的诊费,小齐还经常往家里送吃食,很有心哪……” 第64章 重逢2 饭吃到一半,宋隐他们终于把“上当受骗”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了。 前年年底,宋成的大嫂弄了个发财门道,说穿了就是集资,一年二分四的利,很有吸引力。刚开始宋隐爸妈都没上心,集资风险大,他们也是听说过的。但是,财帛动人心,当看到宋大嫂一连几个月往家里拿回高利息,两个人都坐不住了,胡思乱想了一个星期,觉都没睡好,最后拍板:卖房入伙——宋家哥嫂都是精细人,家产也不丰,他们都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刚翻过年就有人想要买宋隐那套房子,出价蛮不错。那套房子宋隐连房款带装修一共花了一百二十多万,闲阳出事那年市值三百万,仅仅过了一年,买主就开出四百万的价钱,比一年前高了足足一百万,怎么看都很划算。当然,如果没有宋大哥家的集资渠道,他们肯定还跟从前一样,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谁都知道房子拿在手上肯定升值,拿了钱存银行那就是等待贬值。 而现在有了一年两分四的利,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四百万的老本,每个月都有八万块拿,一年下来光利息就是九十六万,房价有可能涨到那么多吗? 这里面吧,其实还有一个心理上的深层原因:宋成吕圆都以为宋隐死了,一对没有儿孙的孤老,没有钱以后怎么养老? 于是,这两个缺乏安全感又急于挣钱还不太聪明的并不太老的老人,就把房子卖了,搬到三环住,又因为挣钱心切,被人一忽悠,就跟商铺那边签了十年合约,把十年的房租全都投了进去……这在现在看来肯定是愚蠢之极,但当时“保江安”的风声一丝一毫都还没有漏出来,左看右看都是一桩非常划算的好买卖。 后面就不用多说了,拿了一个月的利息集资人就跑路了,两个人四处求人一无所获,急怒攻心之下同时病倒,到后来甚至闹到要住院的地步,连家里最后一个店铺都没能保住。这且不说,到现在这两人背上都还背着宋家大哥二十万的欠债。 “宋大哥还有钱借给你们,他们家的钱都拿回来了吗?”许凌风随口问。 宋成默然片刻,木然道:“他们运气好,去年春天被儿子逼着买房结婚,大头抽出来了,最后好像只有五六十万没有收回来。再说他们投得早,多拿了好几个月的利息,没有伤到筋骨。” 许凌风淡然一笑,不再纠缠这个事,又给宋父满上酒:“来,宋叔再喝一杯,今天高兴,我们都不要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 宋父看着酒,纠结万分,万分纠结,最后,小声跟许凌风商量:“可不可以把酒倒回去?我胃上有病,喝一杯就够了……” ====== 吃完饭,把二老送回家收拾东西,许宋二人按照宋成给的路线图找到“明生诊所”,刚下车,就看到齐夏掀开门帘从诊所里出来。 齐夏长高了很多,目测个头超过1米7,皮肤还是偏黑,不过比起以前那种黑碳黑,现在更像是“洗白”了的黑碳,只是身材依旧精瘦,整个人劲头十足,看起来已经是个精明干练的年轻人了。看他肩上扛着一个很大的编织袋,两个人也没开口,就见他把肩上的口袋往诊所门前的三轮车上一扔,跳上车,踩起脚踏飞叉叉地跑掉…… 宋隐许凌风相视一笑,进到诊所。 诊所有二十来个平方,布置的很简洁,两张诊台,两壁药箱,绕墙放了七八张座椅,墙上挂了几幅经脉图……现在诊所里没有病人,只有一个白大褂坐在诊台后面看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两个人后惊的张大了嘴。 宋隐他们却是比他更要惊讶——看书的无疑就是柯大爷了,但是,现在的这个柯源,还能称他为“大爷”吗? 宋隐认识的那个柯源,两鬓斑白,看起来年近六旬。但现在的柯源,好似时光倒流十年,一头青丝,儒雅温润,说他没到五十都有人相信……好吧,头发可以染黑,但脸上的皱纹呢?总不会他做过整容手术吧? 宋隐愣了愣,随及恍然,由衷的道:“柯大爷,恭喜。” 这时候柯源已经醒神,连忙起身给他们让座,又给二人泡了两杯茶……没错,就是茶,柯源这里还有茶,不过看样子他自己也舍不得喝,杯子里装的是清水。 柯源坐回诊台后面,搓着手掌,很激动,一迭声的“没想到”:“没想到,真到没想到,你们两个还真是吉人天相……这两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对了,顶顶呢?……” 原来那天柯源一夜醒来,发现他们和洛桑都不见了,心神震荡过大,竟然就此觉醒变异,就是等级很低,只有二级,不过他自己当时是毫不知情。离开闲阳后,刚开始他们去了雾城,国家在那里组建了一个修行班,齐小冬要去那里上学,他和齐夏也一起跟了过去。 刚到雾城他就在“明生诊所”找到一份清扫的工作,诊所老板是大名鼎鼎的明老医生。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老医生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京剧,不只爱听,还爱唱,而柯源他爸是个武生,柯源十七岁进剧团,在里面工作了十年,虽然干的都是些杂活,上台肯定不行,但会听,还会唱几句,机会就这么来了。 老医生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脾气并不好,却看柯源分外顺眼,干脆让他当了自己的生活助理,后来发现柯源是个变异人,又收他为徒,说是“生命从五十岁开始”。柯源在中医上貌似也确实有些天赋,别人学医十年二十年很可能都只学到些皮毛,没办法融汇贯通,他花了两年时间就敢坐这里问诊,当然,到目前为止他也只能看一些常见病,拿不准的时候还是要请明老太医出手。 听完柯大爷的经历,许凌风笑道:“成功变异还可以让人倒着长,这可真是天大一个好消息,恭喜了柯大爷,不对,现在应该说恭喜了柯叔!” 柯源开心而笑,没解释说他今年也就五十三岁,以前是岁月催人老,现在不过是长回了实际年龄。 “小冬小夏他们呢?”宋隐问。 “都很好。国家在江安设了修行学校,就在二环边上,小冬在里面读书,所以我们才会搬到这里。小夏人很活泛,你们也知道他那个性格,就算没有变异,他也生活很很好,再说小冬是变异六级,也没几个人敢找他麻烦。” 许凌风心里一动,问:“这边治安怎么样,那个什么吴哥又是怎么一回事?” “治安还成吧,国家管的很严,变异人大都被招进了巡防队,维持治安。所以虽然乱象看起来很严重,小偷小摸也是防不胜防,但打打杀杀还是比较少见,至少对于一般人来说就是这样。吴哥是这一片的地头蛇,他自己是个变异四级,家里一个亲哥一个堂弟也都是变异人,听说是五级和六级,那两个都在巡防队,有一个还是片区副队长。他自己拉了一帮人,小商小贩都要给他交保护费,不过收的不多,而且拿了钱他也确实能够保证他们的财物安全,怨声不大,再加上有了他这一片也确实比较好管,上面睁只眼闭只眼吧。” “你这里呢,也要交保护费?”宋隐问。 柯源摇头:“那倒不用,谁敢保证自己没个小病小痛的,他们进来看病都会老老实实付账。” 说到此他想到了吕圆宋成,去年秋天他们搬到江安,开了这家诊所,因为收费比医院便宜,从冬天起宋成吕圆就经常过来看诊,后来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宋隐的父母。 说起宋家,柯源也是唏嘘不已:“肯定是有人专门做的局。小夏打听过,去年那个集资案的受害人没有几家,都跟你爸妈一样,是空巢老人,算起来还是你家最惨,我们都怀疑是不是专门冲着你家去的。因为受害人少,事情闹的不大,上面也不重视,骗子到现在都没有抓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宋隐:“这件事很可能就是几个骗子所为,也有可能水很深,我知道你是个有大能耐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大家都朝不保夕的,事情过去就算了,不要钻牛角尖,更不要陷自己于困境。” 宋隐眼睛闪了闪,没有回话。 柯源心里叹口气,知道这件事只怕没法善了。但在为宋隐担心的同时,心里面也升腾起一种快意,作为一个没有能力快意恩仇的小老百姓,看到恶势力惹到不能惹的人然后被揍到半死,这确实是一桩大快人心的事情。 …… 宋许二人在诊所里坐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齐夏回来,两个人跟柯源约好周末再聚,然后返回宋家,载了宋爸宋妈去许凌风的房子。 宋成和吕圆一直以为许凌风的房子至多就跟自家以前的房子差不多,等到他们进到屋里,看到眼前对他们来说完全称得上“豪宅”的屋子,全都傻眼了。 第65章 重逢3 许凌风回家去接顶顶,许老爹看到他就跟见到了大救星一样,连忙把小家伙往他怀里一塞:“快带走,快带走,折腾一天了,你爹我老胳膊老腿的,都快被他折腾散架了!” 许凌风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问:“他干什么了?” “一整天都在琢磨怎么逃跑,你问他为什么要跑,他理由充分得很:‘我去找爸爸呀!’”许福山尖着嗓子摸仿完小盆友的童言童语,擦擦油亮亮的额头,心有余悸,“早上一个没看住,他出去溜达了十分钟,要不是保安得力,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们交待……吓死你胖爹了!” 许老爹告状的时候,顶顶一直把小脑袋埋在他许爹的脖子上,许老爹今天被他磨了一天,气恨恨地拍了他的小屁股一巴掌,人还是很驼鸟地挂在干爹身上装死。 许凌风笑,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声,小家伙摇头踢脚,许凌风又嘀咕两声,小家伙还是摇头踢脚。 许老爹还没搞明白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就见许小爹又低低说了一句话,小家伙这次不摇头不踢脚了,抬起头,扭过小身子,趴到许老爹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爷爷我明天回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你要听话喔……” 闹的许老爹半天没有回过神,过了半晌才一把抓住许凌风:“别忙走,我还有事情问你。” 许凌风跟着老爹进到书房,脖子上的小东西不肯下来,作为挂件跟了进去。 “宋家的事情我朋友还在跟进,他们是被人坑了你已经知道了吧?”看儿子点头,许福山继续往下说,“目前还看不出买房和集资之间有任何联系,很可能是两个独立事件。不过,设局做集资的那边漏洞很多,事后也没有花力气掩盖,看样子就是吃定了宋家,认定苦主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好处是要挖出事情真相不难,甚至是找到当事人都有可能,坏处是这些人胆子这么大,很可能是有恃无恐,就算抓到骗子走法律程序,最好结果也不过是还款,一年前的五百万,跟现在的五百万,完全是两个概念。” “爸,先把骗子找到,余下的事情阿隐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你确定?” “我确定。” 看儿子讲的如此笃定,许福山沉默了。 许凌风出事后,他费了极大的财力和精力去挖掘事实真象,对于闲阳事件,他了解的远比很多当事人都要深,甚至就算是在富豪阶层,也没几个人知道的比他更清楚。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快刀斩乱麻几乎抢在所有人之前出售公司把资产套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宋隐此人,儿子带着宋隐回家,他没有一丁点吃惊。 不过,有的事情他还是必须要问清楚。 “小宋他……真的是修士第一人?” 许凌风毫不犹豫地点头。 许福山眨眨眼睛:“你呢?” “武修二阶。” “好小子,不愧是你爹我的儿子!”许福山大喜,伸手重重在儿子肩头拍了两下,就他所知,最先在闲阳变异的那批人最强也不过一阶。然后,胖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你说你们不准备在江安长住,那就是说你们想要单干?” 许凌风低下头看了看,见小家伙已经窝在他怀里睡着了,这才开口:“是,不管是不是真的要‘保江安’,也不管江安保不保得住,我们都不准备掺合了,我们不想依附于任何一派,也不想引起任何一方的忌惮。”闲阳的事情太让人寒心了,也给宋隐上了一课——就算地震时没有办法,但他们埋在地底四五个月,没有等来任何救助。 “所以,你们自信单靠你们的力量,就可以在这个乱世立足?” “爸,未来的世界,谁都没有底气说百分之百的性命无忧,但我们的胜算至少要大过依附于某个势力成为他们的头号武器。” 许福山沉默了好一会儿,抹了一把脸,沉着脸道:“讲讲你们的计划,不要告诉我你们只有一个什么初步构想,我要听的是详细计划。” …… 一个小时过后,许凌风发动汽车,许福山在外面冲着他挥拳头:“明天你们自己带小家伙打预防针去,除非付我双倍的保姆费……” 汽车开走,一回头,许大善人发现自家太太站在廊下,默默地抹着眼泪:“这孩子要是凌风的该多好,我想要个亲孙子……”言辞发自肺腑,情真意切,闻者心酸。 ====== 宋家这边,许凌风刚一出门,宋妈就期期艾艾的道:“小隐,我们还是不要住这里了,这个地方一看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住得起的……” 宋成连声咐和:“对,对,这房子太好了,我们不能占你朋友这么大的便宜。” 宋隐懒的浪费口舌,打开楼下卧室门:“你们就住这间,省得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凌风他不是外人,你们没占他便宜。” 什么叫“他不是外人”? 宋成吕圆面面相觑。奈何自打儿子成年以后,他们家的话语权就牢牢掌握在儿子手里,积习之下,这一对爹妈竟是没有在第一时间追问。然后,就听到他家儿子在玄关那边说了声“我出去一下”,紧跟着大门“啪”的一声,宋仙师一甩手出门去啦。 宋成拉起妻子的手:“算了,我们先看看房间吧,以前都只在电视上见过,今天看看真货。” 客厅,餐厅,厨房,洗手间……一间间看过去,看完楼下看楼上,等他们看到那一间一间的庄稼,两个人都要风中凌乱了——原来地还可以这样种啊! “吕圆,你说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都可以种地……我们最多就想到在阳台上种一盆葱一盆西红柿。”宋成感叹。 吕圆作为一个老太太,拥有一个成员众多的“小道消息群”,比他家“宅老头子”消息灵通n倍,看着满屋子的绿色小苗,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听到的消息,立马跟老头儿显摆:“你不知道了吧,这个叫室内种植,四五环上现在有很多,听说太阳最毒的时候屋顶还可以变成黑色,对了,还要用空调降温……不过那边搞这个的都是大公司,一大片一大片种在地上或者种在屋顶上,跟这个不同。” 老太太很快又变的忧心忡忡:“你说家户人家弄这个,成本得多高啊。这一间房租出去租金可不少,种了庄稼收不到租金不说,还要用水用电,对了,这是在箫河边上吧?水还要限量,他们又在18楼,雇人挑水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太不合算了!” 宋成却不以为然:“账不能这么算。你还记得饥荒年代吧?那个时候无论你有多少钱都买不到吃的,每个月就那么一点点配量,吃完了就只有抱着肚子挨饿……我要是有钱的话,这地也必须得种,再高的成本都要种,填饱肚子的是粮食不是钱。” 吕圆一听觉得也是这个理,怔了怔,笑了:“得,我们都别争了,你也说是‘要是有钱的话’,我们有这个钱嘛?……快走快走,别站这儿做美梦了。” 宋成看着老妻的笑脸一下子愣住了,他们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爽心地笑过了……儿子回来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 两个人用半个小时在屋子里慢慢转了一圈,然后回到楼下卧室收拾东西,东西刚收拾完,宋隐就领着超市送货员回家了。 厨房用品,清洁用品,调味品,各种食材,还有粮油米面……这些东西一箱一箱往家里搬,宋爸宋妈看的心惊肉跳,老天,这得花多少钱啊! 他家儿子却在遗憾:“我不知道现在粮食限量,明天还要跑一趟……” 送货员挺会做生意,马上接口:“先生您看,一个人一个月最多买50斤粮食,一个人每天又最多只能买十斤,你要连跑五天才能把这个月的配量买完。要不这样,先生您把你们的身份证用手机发送到我们网站上去,从明天开始我们超市就会天天送货,送到这个月的配量用完为止,以后每个月都这样,你再也不用一连几天跑超市了。” 宋隐还在想江安这地方还跟以前一样,网没断,手机能用,还连购买量都可以联网追踪,旁边宋成吕圆已经一起摇头:“我们这个月的配量已经用完了。” 粮价天天不一样,还都只涨不降,谁家不是月初头几天就把一个月的定量买回家。 送货员道:“没关系啊,这个月用完了还有下个月嘛。” 吕圆一把拉住宋隐,小声道:“还是算了,超市的米面都好贵,我有地方买到更便宜的。” 送货员笑眯眯的道:“阿婆,一分钱一分货呢,你说的那些便宜的地方都在三环以外吧?那里都是两三年的陈米陈面不说,里面还掺了东西,像大米就是按九比一的比例掺了糠皮的,黑心商家一斤米掺二两糠的都有,便宜是便宜,对身体不好啊。” “谁说不好,前几年还要专门买来吃呢……” 吕圆还要争论,宋家的家长已经发话了:“爸妈,把你们的身份证给我,今后都由超市送货。”一抬头,看到许凌风正在进门,“凌风,把你的身份证也给我。” 许凌风抱着刚刚睡醒正在揉眼睛的顶顶刚走进房门,就听到这么一句,他“喔”了一声,眨眨眼睛,连忙去掏身份证。 而吕圆,这个时候已经被懵懵懂懂左顾右盼的小盆友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 …… 搬家第一天,宋隐本来想让孩子跟着他爸妈一块睡,培养一下感情,没想到一直跟爷爷奶奶相处融洽的熊孩子死活不干,眼睛都睁不开了都还像只树懒样死抱着他不松手……最后,顶顶小盆友如愿以偿地赖在了两个爸爸的床上。 “明天给他买个小床,先让他跟我们睡几天,等把隔壁改成儿童房就让他搬过去吧。”许凌风一边给家里的敞肚皮小公子打扇,一边做着计划。 顶顶三岁半了,这么大的孩子是应该单独睡了,不过…… 宋隐皱眉:“我们就呆两三个月,费那么大的功夫值得吗?” 许凌风看他:“我今天跟我爸谈了,他说给他一点时间考虑,就算他明天就同意跟我们走,他也需要时间处理财产。还有物资方面,我没想到控制得这么严,另外你爸妈这边,收拾骗子也需要时间……现在看起来两三个月不现实。” 宋隐叹口气,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会跟许叔解释的,我爸妈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许凌风用扇子扇扇他:“我知道,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口气换我也咽不下去。我今天已经跟我爸提了,他朋友会继续跟进。” 紧跟着许凌风又把脑袋凑近他,压低声音:“再说,我爸会担心,还不是因为他不知道他家媳妇有多牛b是不是。” 宋隐懒得跟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闭上眼睛,找九环天神聊去了——许凌风是变异人,他可不是,今天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做额外运动了…… 第66章 重磅消息 第二天上午,宋隐和许凌风送顶顶去半山华庭,许老爹跟人约好了要给顶顶打疫苗,好命娃今天终于要体验生命中的第一针,估计有的闹,许小爹已经做好了全程陪扎针的心理准备。 至于宋隐,他本来是打算留在家里画符的,奈何吕圆一直在变着法地询问顶顶妈妈的事情,宋隐告诉她说人不在了,她闷了一会儿,又开始掰起指头算哪家姑娘有可能当顶顶后妈,最后很郁闷地抱怨说这下子恐怕再没有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愿意嫁过来了……宋隐心塞异常,呛白他妈一句“谁告诉你我要给顶顶找后妈的”,干脆跟许凌风一起出门了。 其实吕圆算不得好母亲,宋隐也绝对不是一个好儿子,依照宋隐的个性,他和许凌风的事情昨天刚见面的时候就会提出来讲清楚,肯定还是“通告”性质的讲清楚。谁知道吕圆得了心脏病,他也害怕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这才采纳了许凌风的建议:先不解释,等老太太自己起了疑心,再因势利导。 汽车上路,许凌风看副驾上的宋隐一声不吭,问;“怎么啦?还在生你妈的气?” “没有,我爸妈一直都活得稀里糊涂的,尤其我妈,不能跟她较真,一较真肯定要被气出毛病……我在想我们要不要搬出去住。” “搬出去住?”许凌风眼睛一亮,随即理智占了上风,眼神恢复平常,“还是不要了。你爸妈过了这么长的苦日子,好不容易你回来了,日子有盼头了,你又要搬出去住,他们会怎么想?……你不要急,慢慢来。” 这世上大概就找不到心甘情愿跟公公婆婆/丈人丈母娘住一起的,但宋家的情况摆在那儿,许公子也只好当个模范贤媳/贤婿了。 宋隐自己也清楚这一点,长吸一口气,把“搬出去”的念头放到一边,回答起腿上小家伙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半路上瞄到路边有一家发廊,看起来还不错,宋隐上身稍微坐直了一点,前后看了看,暗暗记下地址。 换个人肯定发现不了他的小动作,但许公子多精的人,同床共枕两年半,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企图,连忙敲打某人:“是该去打理一下头发了,但是,我必须再次严正申明,光头绝对不在讨论范围。你想一想,光着脑袋的那叫和尚,这世上有光头仙师吗?” 这两年没有条件,这两个人的头发都是一把剪刀“咔嚓”完事,长度到肩部,用根皮筋拴个小鬏坠在后脑勺下方……得亏这两人脸型不错,气质也配,看上去还有那么一点文艺范,许公子觉得蛮好,只宋隐嫌热又嫌麻烦,一门心思想剃光头,许公子很是头痛。 车到许宅,许凌风原本想着接了老爹就走,但他爹示意他们开进院子,他有话要说。 宋隐只以为又是宋家的事情,没想到书房门一关,许福山的脸立时垮了下来:“我刚刚得到消息,‘保江安’并不是保整个江安,而是保江安的箫山。” 宋隐难以置信:“箫山?!” 他是本地人,自然知道箫山在哪里——箫山属于江安管辖,但跟江安市区还隔着一座石鼓山。 石鼓山耸立在江安市的西北面,半山华庭就建在石鼓山的半山腰,而最早的江安老城区更是建在石鼓山的山脚下。后来城市扩建,一环把老城区圈在当中,是个真正的圆圈,但从二环开始一直到最边上的六环,这几道“环”上都有缺口,这个缺口,就是石鼓山。 而箫山,还要在石鼓山的西北面! 许福山的胖脸上这会儿悲摧极了:“确切消息,石鼓山和箫山之间的山谷将成为主要的粮食产地,死保的就是这个区域。” 宋隐拧起眉:“怎么保?” 那个区域可不小。两山之间有三四十公里的距离,面积足足有七八百平方公里,以前一直都是江安的菜蔬供应地,也曾经有过风声说要在那里建座卫星城,但因为交通原因最后不了了之,现在那上面有一个镇子几个村子,另外还有两个科研院所,总共不到五万人口。 这么大的区域,怎么保?拉上电网?到时候电都没有了,电网有用? 许福山也觉得有点荒唐,深吸一口气,如实转诉:“保护罩,将近800平方公里的区域都会用保护罩给罩上。” 许凌风和宋隐对视一眼,两个人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个拱型的玻璃罩,罩子里面高楼公路一应俱全……很科幻的那种。 许福山却是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保护罩很矮,主要是为了保护地面的庄稼正常生长,还有种田的农民不受辐射,我想了一下,可能更像一个升高了的大棚。” 许凌风:“人呢?人住哪里?总不可能只保护庄稼和农民,其他人怎么办?” “地下。你爸大老粗,不懂科学,听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就他娘的听懂了有了这个保护罩,庄稼不会死,电也不会断,所以在这个区域里将会有兵工厂药厂化肥厂什么的,不过那些都建在地下,地面主要用来种粮食,所以保护罩才不需要弄那么高。” 许凌风若有所思:“建在地下?” “对,地面是农田,城市在地下,嗯,应该是在箫山的山肚子里面,是一座建在箫山山腹中的地下城,听说闲阳出事后半年就开始动工了,用不了多久就要骏工。说是闲阳提供了足够的数据,科研人员通过这些数据最后选定了四个地方建城,箫山这里是最大的一个,是未来的国都……听那意思,闲阳为国家争取到了三年时间……这下子不会再有人骂闲阳了。” 宋隐的眉头一直皱着,问:“地下城可以容纳多少人?” 许福山:“最多300万。” 三百万?仅现在江安就不下三千万,还有很多人正在源源不断地赶过来……宋隐许凌风再次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某部灾难片中的“船票”。 许福山叹气:“你们不要问我名额怎么分配,我也不知道,我猜想这三百万中至多有四五十万的机动名额。至迟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上层圈子,至多十天,整个江安都会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个人都要为了一个入城名额各显神通,说头破血流都是轻的,肯定要抢到你死我活。” 许凌风玩弄着手上的签字笔,想了一会儿,嘴角上挑,挂起个含义不明的笑意。 许福山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不当回事儿,人聚在一起才有活下去的机会,有个现成的安全地方,不比你们自己出去瞎冒险要好得多?” 许凌风对着他爹直摇头:“爸,你聪明一世,怎么这会儿倒犯起糊涂了?人多不一定安全,人多也意味着争斗。而且缩在保护罩里就一定很安全?不一定吧。就算现在安全,将来呢?要在罩子里呆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永远?……爸,我们不需要这个名额,你、妈还有安安都跟着我走,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入城名额,而是怎么弄到物资,粮食、化肥、工具、药品、还有气油煤碳……这些都在我们的名单上,所以,你倒是可以想想弄到名额后要怎么把它卖掉,才算是最划算。” 然后他站起身:“走吧,带顶顶打针去,约好九点半,都快迟到了。” ====== 小孩子打个预防针而已,身后跟一溜保镖就太夸张了,最后上车离开的,只是许凌风和他老爹并今天的主角,幼崽顶顶。 三个人离开之后,宋隐陪着许母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然后溜达去车库,刚才许老爹给了他一把钥匙,说是车子弄好了。打开车库门一看,哇,是辆悍马,大喜,立时耀武扬威地开去剪头发。 为了照顾家人情绪,宋仙师最终没有剃光光,改了板寸,至于许公子的情绪到底被照顾到多少,那就要等到见面之后才知道了。 “板寸?”发型师小哥愕然,把宋隐的脑袋左看右看看了好一阵,忍不住劝说,“哥你的头型好,什么发型都不会难看,但板寸跟你的气质不符,要不改一个吧,你看……” 宋隐斩钉截铁:“就板寸。”他没有剃光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 客人这么坚决,小哥也不好再说话,暗搓搓地决定先弄个偏板寸的短发——短发不满意可以再改,板寸不满意他就肯定要流失一个潜在的回头客,每个客人都是米饭啊。 小哥开始动刀,宋隐闭上眼睛,问九环天:“箫山那地方真的适合建城?” 许福山辛苦得来的内部消息于现居江安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颗重磅炸弹,但对于他的意义却不是太大,不过作为人类的一份子,他也希望人类尽可能多的存活下来,也希望人类数千年的文明传承不要就此丢失。 “从地理位置和地质结构上来说,确实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尤其是考虑到这个定居点的规模。” 自从把闲阳那家书店的书看完之后,九环天就彻底进化成了“现代人”,这几天它又把整个网络的知识装入“脑袋”,再一次进化,成了精通各门外语及各个学科的“超级科学家”。 只是,这个超级科学家还是没有办法发出自己的声音,始终如一地在宋隐脑袋里写字,嗯,确切的说,现在是在他的识海里写字。大概因为是两个“大脑”直接对接,宋隐觉得“看”九环天写的字比自己去“想”还要快n倍。 “对比我们的小镇呢?”识海里的小不点儿又问。 蓝天中出现一行小字,是非常标准的印刷体:“容纳能力不同,目的也不完全相同,没有可比性。” “即使是在吸收了整个现代科学之后,你还是认定那个地方是我们的最佳选择?” “是。” 很坚定地扔出一个“是”之后,九环天消失了。 宋隐叹口气,这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彻底把他的脑袋当作了菜市场。没办法,谁让人是修真时代的老祖宗,走过了修真时代(虽然只是修真时代的尾巴,但尾巴也是修真时代啊),又走过了元法时代,上千万年都这么一路走了过来,高冷的很有底气啊…… 至于宋隐,对头,他现在已经修出了识海,虽然这个识海非常小,只有西瓜那么大,但既有种子,结出硕果就是早晚的事,对吧? 第67章 长大了的洛桑 “宋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刚才宋隐在发廊接到电话,来电显示是齐夏,接通后却是洛桑的声音……头发一剪完他立即赶过来赴约,结果刚到四环边上的约定地点,就被个陌生的年轻人一把抱住。 年轻人用力抱了抱他的肩,很快放手,看着他傻笑:“我不说话,宋哥你都不认识我了吧?” 宋隐省视着面前的这张脸,高原红完全消失,皮肤也不再黝黑,虽然鼻子仍然挺直,轮廓却柔和了很多,异族的特征已经不是很明显。而且个子拔高很多,比他都要高出一点点,就是很瘦,像根竹杆……这个样子的洛桑很陌生,走在街上,确实是认不出来了:“整容啦?现在叫什么?” “李小川。” 宋隐看看四周:“这个地方人太多了,到我家去,我们慢慢聊。” “不忙,先带你见一个人……”洛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有点犹豫,“宋哥你这个样子太显眼了,有没有办法看起来平常一点?” 宋隐手指动了动:“这样就行了,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 年轻人又打量了他一下,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但作为宋隐的脑残粉,立即选择了无条件信任,转身上路:“跟紧我啊,不然会被监控拍到。” 宋隐猜不透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他穿街过巷,六分钟后,来到一条小巷的出口。 “看到斜对面那家‘曾家妹儿洗脚坊’了吗?” 他们刚刚经过的这条巷道,两边都是违章搭建的两层红砖楼,窄到连一辆三轮车都没法通过。巷子外面是一条单车道的小区马路,路两边都是十多年前修建的多层住宅,沿街底楼一溜商铺,不过马路两边的绿化带都被各种摊贩占据,就连商铺前面的人行道都被侵占掉一大半,行人不得不在汽车三轮车自行车和货摊的夹缝中穿行,小孩子在人群和摊贩间穿来跑去……整一个乱七八糟。 宋隐的视线穿过马路,落在二十米开外的洗脚坊招牌上。 洛桑继续往下说:“看到坐在洗脚坊里面第二个座上的男人没有,从门边往里数的第二个座,就是那个打着光膀子,只穿了一条土黄色短裤的男人,脖子上挂了个玉观音的那个……” “看到了。” 距离不算远,但洗脚坊前面又是行人又是摊贩,杂乱不堪,尤其门面还用了磨砂玻璃,要看清楚里面的人并不容易,一般人很可能做不到,但他和洛桑都不是一般人。 “他叫曾文昌。”洛桑带着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讲,“是周记米铺的一个分店经理,‘周记米铺’在江安不显眼,开了十多家分店,基本都在四五环上面,他跟那家洗脚坊的老板娘有染,隔几天就会过来一次。” 说到此洛桑顿住,转过头看着宋隐:“这个曾文昌,就是骗了宋叔和吕姨卖房款的那个骗子。” 宋隐乍听到这个消息,怔了怔,立时血气冲头,脸色一沉,冲动之下马上就要转身…… 胳膊却被洛桑一把抓住:“宋哥你冷静一下,他只是个小喽罗,肯定还有同伙。” 宋隐做了两个深呼吸,平静下来,真心实意地看着洛桑:“谢谢你!” 洛桑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摸摸脑袋:“没什么啊宋哥,没有你我早死了。再说我挺笨的,查了几个月就查到这么一点,都想找渭哥帮忙了……这下好了,你回来了……” 然后他回过头看了眼洗脚坊方向,扭曲着脸恶狠狠道:“弄不死你丫的!” 这画风……转得也太快了吧?! ====== 洛桑下午还要上工,不能走远,而且他还在通缉名单上,不能跟闲阳的熟人多接触,于是带着宋隐去了附近一家据说“又实惠又干净”的小餐馆,一边吃午饭,一边交谈。 宋隐出事那天,洛桑他们并没能顺利逃出闲阳,他们在接头地点等了一个小时,一直没能等到人。刚开始还怕是风声走漏了,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帮忙的人”临时有任务,实际上就是参于围剿神族去了,战前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到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二天秦渭就得到了闲阳即将大撤离的消息,放弃逃走,只是把洛桑送了出去。离开闲阳后,洛桑被秦家的人接走,做了整容,安排了假身份,然后返回故乡,进入一家私立高中读书。 可惜命中注定他没办法好好读书,从前年年中开始,先是e病毒大爆发,之后遇到史无前例的寒冬,接着又是史无前例的酷暑……除了极少数贵族学校,所有的私立大学私立中学全部停课,此后干脆关门。刚开始还有学生和家长闹,很快发现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也没有人再关心学校的事情了。 秦家给洛桑安排的这个身份,父母双亡,年过十七岁不再需要监护人,所以,他就跟所有没人管教的“幸福少年”一样,在街上晃荡了大半年,今年年初才被秦渭送到江安,当然名义上是跟着一帮哥们儿一起过来的。现在他在一家室内种植场干活,一个月一万五。 “一万五,够花吗?”宋隐关切的问。 洛桑笑起来,还带着宋隐记忆中的一丝稚气:“当然不够啦。不过宋哥你不用为我操心,我跟小夏有弄钱的法子。” 宋隐淡然一笑,齐夏心眼活,洛桑有武力,这两个人凑一起他倒真是不担心。 “你跟齐夏是在江安碰上的?” “嗯,”洛桑支吾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其实找到曾文昌小夏也有一半的功劳,是他提出来跟踪宋军的。” 宋隐怔了一下才想起宋军就是他大伯,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这件事跟他有关系?” 洛桑点头。 洛桑和齐夏年纪都不大,社会经验再丰富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抓骗子,不过齐夏从本质上说就是一个怀疑主义者,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他几乎不相信任何人,发现宋爸宋妈被骗了个精光,而介绍他们入伙的宋老大一家却运气好到皮毛无损,本能地起了疑心。 不过在当时齐夏也就是怀疑,他没有时间更没有能力去追查。洛桑到江安之后就不一样了,他除了上班有一大堆空余时间,主要是他还拥有一些小手段甚至是超能力,听齐夏一说,立即跟踪宋军。也亏得宋军的社会关系简单,否则单凭洛桑一个人,想要把目标人物每天接触的人理顺了,估计就要花掉几个月时间。 讲到此,洛桑也很沮丧:“宋军跟曾文昌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发现他们暗中有来往我肯定会追查,但曾文昌接交的人太多了,三教九流都有,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查。” 宋隐听的很有些触动,他这个年纪,以前都还可以被称作“少年”或者“大男孩”,现在不但要自己赚钱填饱肚子,还花了这么多功夫去追查一桩诈骗案,太难为他了。 “没关系,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我会追查下去的。” 洛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道:“宋哥,收拾他们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啊。” 宋隐看的好笑,要不是他用了手段,这个样子只怕要引起所有人侧目。 宋隐笑着点头,然后问:“秦渭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明里没有,但我有他的联络方式,有紧急情况可以向他求救。对了,宋哥你看新闻没有,渭哥现在可威风了……” 秦渭离开闲阳以后全面接手秦氏,秦氏随即砍掉所有的新药开发项目,全面进军室内种植,这在当时引发了一场掀然大波,秦氏股价爆跌。但是现在…… “前年去年,一连两年颗粒无收,要不是秦氏带头搞起大规模的室内种植和无土栽培,这会儿的粮食配量就不是每个人五十斤了,我看每个人五斤都悬!” “不是说储备粮可以维持两年吗?” “切,储备粮?真要用到的时候才知道三分之一的储备都不知道储备到哪里去了。还有三分之一是陈米,一两年的都是好的,有些甚至是三四年的陈米。” “有这么严重?” “差不多吧,去年杀了一批粮官,但杀了他们有什么用,又不能把粮食变回来。所以渭哥他们搞的室内种植救了很多人的命,幸好现在没有股市了,不然那些抛售秦氏股票的人现在肯定后悔得想要跳楼。” 宋隐笑了起来,洛桑看了看时间,连忙吞下最后一口汤:“不说啦,我要上工去了,宋哥有事你打小夏的电话,他能联系到我。” …… 跟洛桑分手后宋隐回到车上,问九环天:“可以帮我追查曾文昌的社会关系吗?” 他知道九环天现在已经可以全面利用网络,有九环天介入,十个百个曾文昌都不够看。 哪知道人九环天高冷回复:“九环天不为持有人的个人利益服务。” 宋隐被气爆了:个人利益?妈的,你逼着我玩了多少次命?……现在你跟我说“个、人、利、益”?! “个人利益是吧?……好,九环天,你老大……也成,我个人的事是应该由我个人来解决,不过,九老大你也知道我个人能力有限,只有麻烦你老耐心一点,我什么时候解决了我爸妈的事情,什么时候我才有时间慢慢想办法解决物资问题,等到一切都弄好了,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你在威胁我!”九老大一笔一画,最后还打了个惊叹号。 “不敢,从来都是老大你威胁我,我这个蚁民怎么可能威胁到你。我是实话实说,老大你也知道我是个人,是人就有个人利益,除了个人利益,我更有个人麻烦。很抱歉,我必须先要解决掉我的个人麻烦,才能为你服务。” 估计九老大也被气的够呛,打出一长串黑点…… 第68章 九环天是个什么鬼? 宋隐被九环天气懵了,他不擅于掩饰,到许家接父子俩回去的时候都还黑着脸,许凌风一问,便把事情说了,许公子抱着肚子笑到拍桌子。 宋隐没有向许凌风隐瞒九环天的事情。一个是瞒不住。他们朝夕相处,想要隐瞒这么大一个秘密,太困难了,而且对于许凌风修行,从看资质挑“专业”,到实际修行,九环天都帮助良多;二个也是不用瞒。九环天不是随身空间,没有认主一说,实际上在选择持有者上九环天拥有绝对的主动权,虽然当时的情况九环天也没什么选择余地,但宋隐打心眼儿里觉得九环天才是主人和老大,他是百分之百的仆从加小弟。 至于九环天到底是个什么鬼…… 这祖宗来自修真时代——“九环天”,是当时最大的修真门派。修真时代末期,灵气枯竭,很多中小门派消亡,只有九环天并几个顶级门派支撑了下来,为了帮助门下弟子修行,九环天门下的几个大能弄出了这祖宗。 据说最开始它收录蕴养了几个秘境,弟子可以入内修行。后来环境不断恶化,九环天再没办法开放秘境,演变成专门为弟子量身打造修行环境。再后来,灵气彻底消失,元气取代灵气布满到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大能们纷纷殒落,人类迎来元法时代。 元法文明直接传承自修真文明,是人类在巨变面前做出的自我调整和自我修正,正因为如此,元法时代的大能们才有能力弄出一个“逆转九环天”。 关于“逆转九环天”,宋隐目前的理解是它具有两大功能:一是把元气转化为灵气,可以想象成一个变压器,把220伏电压转换成110伏,以此为九环天提供能源。二是从九环天中提取“数据”(或称资源),再把它转化为适合元法修士修行的最佳环境,类似于个人电脑与服务器的关系。 当然,除此之外,“逆转九环天”还有一些辅助功能,像吕家,就一直把它当作储物器来用。 不过“逆转九环天”没有“九环天”那么逆天,它没办法自行吸收元气,它需要元晶才能运转。关于元晶宋隐此前也多有误解,元晶不仅仅是能量石,它还可以吸收并储存元气,有点像大功率充电电池,当然前提是外界有足够的元气供它吸取。 以上,来自“九环天”自述。 而许凌风的理解要简单粗暴得多。他认为九环天就是传说中的全息网游,区别在于全息只让脑电波进入,而九环天是干脆把你所处的环境变成一个游戏场,让你身临其境,玩命修炼,尽快突破——这个,是许公子的惨痛经历。 不过,九环天当真就这么简单吗? 宋隐太清楚刚“醒来”时的九环天是个什么状态——它用古篆。 不是大篆,不是小篆,是古篆! 好吧,九环天经历过元法时代,古篆很可能是当时的通用字体。但是,仅仅过了一天,这祖宗就可以完美地使用现代汉语……学习能力也太恐怖了! 两年半的“仆从生涯”,让宋隐深信九环天拥有非常强大的学习、思考和决策能力,他甚至觉得九环天还拥有自己的偏好和喜怒……于是,问题来了,九环天的“大脑”,到底是什么? 传说中的器灵?亦或是人工智能? 宋隐直觉都不是。无论是器灵还是人工智能,都不是真正的主宰者,它们背后都有人类的影子。但“九环天”不同,宋隐压根不能主宰它,它才是决策者,目前为止宋隐只是它的执行者——关系彻底倒置了有木有! …… 就像是为了证明宋隐判断的正确性,一家三口刚回到家,书房里的打印机就开始怒气冲冲地往外面喷纸——打印机的速度绝对不正常,一张一张的a4纸被飞快地从机子里推出来,打印完毕,打印机也差不多报废了。 但是纸上的内容却让宋隐觉得非常值——事发前后曾文昌的电话记录,曾文昌的财政状况,十几个地址,甚至还包括几帧监控画面……看的出来,所有资料都是经过精心筛选的。 这也是宋隐至今摸不透九环天的原因这一:你说它不是人吧,它可以自己思考自主决策;你说它是人吧,这家伙的学习能力也太“非人”了,几天时间就可以把电脑和网络吃透。 侵入网络并不难,就算是不太懂电脑,只要找到正确的软件都可以做到。难的是破解密码入侵到各个系统,好吧,这个对于黑客来说好像也不是做不到。但是,就算是最牛b的黑客,也需要数年时间来学习和摸索吧?但人九环天就是有本事在几天之内把一切都搞定……遇到这种“霸道总裁型神器”,宋隐预感到自己的仆生将会非常漫长。 把九环天弄来的资料粗粗过了一遍,宋隐下楼。 吕圆正一边择菜一边跟顶顶聊天,宋隐听到顶顶在向奶奶告状,说许爸爸今天逼着他打针,打针好痛好痛的。吕圆教育他说打了针就不会生病了,顶顶更是委屈到爆:“我都不生病的……” 宋隐听的好笑,小家伙身上又是护身符又是辟邪符的,当然不会生病。 看见宋隐下楼,顶顶不理他,跑去找爷爷玩儿去了——谁让人向他告过状的时候,他不安慰不说,还说男子汉不能怕痛不能害怕打针呢。 吕圆倒是很高兴:“小隐,明天过你舅舅家去,你表妹明天会带小茹回家,顶顶有小朋友玩啦。” “明天?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下周是你外婆的生日,下周你表妹家里有事,提前到这周过。” 宋隐“喔”了一声,他对外婆没什么感觉,但他实在是不喜欢舅妈。当年外公一过世舅妈就赶他出门,这个他理解,因为说他外公偏心都说轻了,外公那就是谁都没放到心上,除了他。但是,此前十一年,舅妈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满,还处处巴结讨好,就连他跟表妹发生争执,也总是打骂自己的闺女,而外公一死,马上变脸……这份表里不一,让他非常膈应。 不过舅舅家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家的事,既然赶上了,亲戚间的正常走动还是应该去的。 倒是他那个大伯宋军两口子,让他们非常意外。记忆中大伯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但人还不错,哪家有事都会搭打手,人缘很好;大婶刘芸也是个实在人,有点唠叨,但人很精细,不大方,却也不是有便宜就上的性格……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狠? “这两年舅舅家没什么变化吧?”想了想,宋隐问他妈。 “其他人都还好,就是小莘没了。” 小莘是他表妹的大儿子,正是因为怀上了这个儿子,他那个富家子表妹夫才不得不奉子成婚,当年他舅妈很是趾高气扬了一阵。 吕圆叹气:“婉君也是个苦命的。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结果孩子一生下来就让婆婆给抱走,前年婆孙俩都感染了e病毒,一起走了。老二小茹又是个丫头,现在她压根管不住她老公,连他在外面鬼混跟人生了孩子都说不起硬话,好在那男人还没坏到底,没有逼着她离婚。” 宋隐表妹叫吕婉君。说起来有点搞笑,表妹比他小三岁,他们小的时候有部电视剧叫《婉君》,二舅妈觉得婉君这个名字特别好听,特意托关系把表妹的名字给改了。小学时候还好,等上了中学,为了名字的事他表妹回家跟她妈大吵了好几架,可惜于事无补。 这些年宋隐几乎没关心过亲戚家的事情,没想到他这个倒霉表妹竟然倒霉至此。 “爷爷家里呢?” 吕圆看了一眼正在跟许凌风下棋的宋爸,放低音量:“你爷爷没了,你三姑、还有你小婶子跟你浩哥也都没了,都是e病毒时候走的。” 宋家这边一共养了三子二女,宋军是老大,下面有二姑三姑,宋隐他爸是老四,最下面还有一个小叔,二姑三姑是孪生姐妹,一起嫁到了别的城市,江安这边就三兄弟。老爷子老太太偏心小儿子,当年让小叔接了班,小叔结婚早,小叔的儿子宋浩比宋隐还要大一岁,没想到就这么走了。 “现在奶奶住谁家,还跟着小叔住?” “没,现在跟你大伯住。你小婶跟你浩哥就这么走了,你浩哥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你奶奶想让小叔再找个人成家,怕自己住一起女方看不上,就搬你大伯家去了。” “大伯家里呢,现在怎么样?” “你大伯还好吧。去年春天他们给宋星在四环上买了房了,宋星也结婚了,就是听说不敢生娃。”讲到此,吕圆犹豫了一下,顿了顿,试探着问,“小隐,我们欠了你大伯家钱,一直都是每个月还5千,现在还差20万……你要是有钱的话,要不就一起还了吧?” 宋隐没说“还”,也没说“不还”,而是反问她:“去年春天在四环买的房?很贵吗?” “当时觉得很贵,两百多万呢,那可是四环啊,不过现在六百万都有人抢着要。唉,当年你大伯还问我们借钱来着,谁知道……” 吕圆讲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己这两年当真是背运到家。 第69章 吕家表妹 晚饭后回到房间,宋隐郁闷不已,跟许凌风抱怨:“你说我妈她到底有没有脑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许凌风抱抱他的肩:“别气,我觉得咱妈应该还是有怀疑的,只是她没证据光怀疑有什么用。我一直在想,她下午那么说会不会是在试探?” “试探?试探什么?” “我分析一下她的心理,不一定对哈……我猜当初卖房子是她的主意。” “肯定的,要是我爸的主意,我爸现在都该被她骂成神经病了。”在宋隐这儿,这个压根都不叫问题,“我妈以前就是一个万事不愁的中年妇女,天天打牌混日子,还养尊处优的,连碗都不洗。现在你看她变化多大,什么活儿都干,至少老了十五岁,如果不是她的错,肯定不会这么无怨无悔。” 许凌风点头,跟他想的差不多:“所以,我想她现在心里一定非常矛盾。一方面,她怀疑大伯家,家里被骗得那么惨,换谁都会怀疑。记得她跟你讲的那句话吗,‘当年你大伯还问我借钱来着’,可见,她对大伯买房款的来历是有疑心的。另一方面,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个怀疑告诉你,她很可能是在害怕一旦讲了你会跟大伯闹翻,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大伯借了钱出来,如果拿不出证据,这个就叫忘恩负义,会被人指着鼻梁骂的。” 宋隐皱着眉想了想:“你讲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没看出‘试探’在哪里。” “我想这个就是咱妈的小心思了——既不想明说,又希望给你透露一点线索,让你自己去找证据,无论最后结果怎样,都不是她的错……这个,大概只是她潜意识里的一种自我保护吧,她现在一定很怕犯错,可又实在不甘心,就不自觉地带了出来。” 听他这么一分析,宋隐也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对于吕圆的世界他实在是理解不能,用拳头敲敲脑袋,叹口气:“把事情搞到这么复杂,至于吗?” “主要还是因为对你不够了解吧。好啦,别想那么多,反正这些人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许凌风拿起曾文昌的资料,把那十几个地址挑出来,“老大为什么要发这个给我们?” 宋隐:“不知道,它不理我了。” 许凌风笑了起来:“我明天过去看一下,说不定会有惊喜。” 宋隐:“……?”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符篆的,符篆之外,宝贝你就不能偶尔也用用你脖子上的这个家伙?”许凌风用手上的纸片敲了敲他的脑袋,“说说看,你准备拿这些人怎么办?” 宋隐拧眉:“还没想好,反正不会是退款那么简单。” 许凌风叹气:“所以我就说你不动脑筋。其他人暂先不说,你说这个曾文昌,像他这种人,总不可能是君子失足,这辈子就做过这一件坏事吧?周记米铺敢用他,你说这个周记米铺会没有问题?” 宋隐眨眨眼睛:“喔……” 许凌风哭笑不得:“宝贝儿,拜托你用用你的脑子!” 宋隐严肃地看了他两秒钟,然后,嘴角慢慢往上挑,露出一个亮晶晶的笑意,再然后……一下子猛扑过去,把人重重扑倒在沙发上,许凌风“嗷”的一声叫。 “切,就你那点小心思,你当我真不知道,不就想黑吃黑嘛,放心,你老公帮你搞定!” “什么黑吃黑?”许凌风揽住他的后颈,一本正经,“我就说你的这个脑袋是个样子货你还不承认,我们明明是白的,这个明明就是白吃黑嘛!”说完之后,某个部位还很不规矩地往上顶了顶。 宋隐笑着拍拍某人的某个部位:“老实点,还不到八点钟,我去画符,你该干嘛干嘛,反正你最近当心点,九老大心情很不好,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许凌风看他要起身,连忙把人拽紧:“别忙别忙,我们现在来谈谈你的头发问题……” “头发?什么头发?我头发很好啊,又没剃光……”宋隐脸上装着傻,挣扎着想要开溜。 许公子今天师出有名,哪里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手脚并用把人死死钳住:“我这颗小心灵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都跑了调,两个人由沙发滚到地毯上,混战进行时…… 这两只很快搞到长声短气的,眼看着连讲话都顾不上了,房门上突然一阵“啪啪啪啪”,紧跟着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爸爸,爸爸,我要睡觉啦。” …… 火冒三丈地火速提起裤子,本想着把小家伙屁股揍到开花,没想到房门一打开,就看到吕圆站在顶顶后面正在偷偷摸摸地观察着他们。 许凌风立即低下头去看顶顶:“想要睡觉啦?” 顶顶这会儿挺乖,抱着个长脖子小恐龙,小可爱样地点着头。 “洗白白没有?” 小可爱摇头又点头:“我很白白,奶奶说的。” 宋隐对许凌风道:“你去给他洗澡,我跟我妈聊一会儿。” 吕圆一听这话连忙后退,然后一把抱起顶顶,转身就往楼梯走,看那情形,跟落荒而逃差不多:“不用,不用,我去给顶顶洗澡,怎么好意思麻烦小许……你们聊,你们聊……” ====== 第二天早上,吕圆一直心神不宁的,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返回家里,第一次是她忘了墨镜,第二次是忘了给她妈织的围巾……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走进舅舅家才算结束。 宋隐大舅吕方算是殷实人家。当年老吕家的小院子拆迁,在三环外赔了两套房,加上单位的补贴房,家里总共三套房子。前些年女儿吕婉君结婚的时候他们卖掉其中一套,再加上积蓄,富家女婿又填补了一些,在二环上买了一套一百四十平的房子自住,现在光两套房子的租金就过十万,物价再贵也不至于吃不起饭。 宋隐他们到的比较晚,表妹吕婉君一家已经到了,看到宋隐走进来,所有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大舅妈最夸张,就差没有高喊“诈尸”了。再然后,小顶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掏完红包后舅舅一家看他的眼神就更加不对了,这当中头数表妹夫李扬最开心:切,你们不是老骂我花心,这还有个老婆不详儿子却已经三岁了的! 吕圆不乐意了,连忙解释:“顶顶妈妈过世了,你们知道的,闲阳当时死了好多人。”她一直以为顶顶母亲死在闲阳,宋隐也没有解释。 然后吕圆让宋成把礼物一样样往桌上拎,樱桃、甜瓜、荔枝、香蕉,光水果就要好几种,另外还有一只醉鸡一对龙虾,再加上专门送给老寿星的奶粉和参片……宋隐付账的时候她心都在痛,这会儿看到娘家人的反应又觉得一切都值了,扶住她妈的胳膊大声说:“妈,隐隐回来了,这些都是隐隐孝敬你的,你看我们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大家这才回神,连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宋隐当年可是在官方公布的“失踪人员”的名单上的。宋隐只说是地震的时候他被埋在了建筑物下面,没赶上撤离,又因为受伤行动不便,就这么耽误了。众人看他脸上仍然带着病容,纷纷唏嘘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就连外婆都拉着他的手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实在说宋隐跟舅舅家的关系很一般,当年吕子良的偏爱不但让大舅一家很难真心接纳他,就连外婆都在心里默默地看不过眼,但那毕竟是很多年前的陈年旧事,这会儿他们的祝福终归还是带了几分真心,这大概就是血脉亲情了。 等到由他引来的轰动告一段落,表妹夫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宋隐和表妹两个人坐到挑窗上,一边看两个孩子玩拼图,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 吕婉君看着窗外,突然道:“捷豹是你开来的?” 宋隐点点头。 许凌风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可能跟着他过来,一大早他就把人送回许宅去了。本来许公子说他自己打车回去就行,宋隐终于开窍了一回,觉得委屈了自家媳妇,坚持要送。结果这一送,就送出一辆捷豹来——这是许福山给他们弄的第二辆车,说是这个没悍马打眼,想要低调的时候就开这辆。宋隐觉得今天就是非常需要低调的时候,于是把悍马留给许凌风,自己开了捷豹过来。 吕婉君欲言又止,宋隐偏过头:“怎么了?” 吕婉君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你真行,现在日子这么艰难,你一回来就弄了辆捷豹,还是江安牌照,这个可不便宜。” “喔,这个啊……”宋隐淡然一笑,“不是我买的,是我爱人的老爹送的。” 吕婉君一下子坐直身体,下意识地拔高音量:“你有爱人?”讲完后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有个爱人很奇怪吗?我们在一起两三年了,没他我就死在闲阳了……喔,对了,他是个男的。”宋隐很坦白,他真心不觉得许凌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吕婉君僵直着身体,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泄气样地靠回垫子上。 “知道吗,宋隐,我小时候恨你恨得要命,因为我妈老是骂我为什么不是个小子,就好像我是个小子爷爷就会喜欢我一样;长大了我又嫉妒你嫉妒得要命,你还在上大学就有本事给家里买店买房,我妈老是拿我跟你比,说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她睡着了都要笑醒……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觉得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彰显我的平庸和无能……” 说到此吕婉君苦笑一声,顿了顿才又开口:“后来我才想明白,我这么生气这么忌妒简直就是在跟我自己过不去,我生来就是一个凡人一个俗人,而你,大概生来就是不平凡的……比如现在,换了我这种凡人,会像你这样说‘喔,对了,他是个男的’,语气平常得来就好像在说‘喔,对了,今天要下雨’……这个,有可能吗?” 宋隐直觉他表妹这会儿并不想要听他的点评,于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吕婉君叹息着用背枕拍拍他的肩:“哥,别拿这种看凡人的眼神看我,让我非常的羡慕嫉妒恨,知道吗?……前两天有闺蜜跟我说看到了你,还信誓旦旦地说你被个男人抱养了,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人包养呢?包养别人还差不多……看,你妹我还是有点眼光的,对不对?” 宋隐给她逗笑了:“你是很有眼光,为了你的这个眼光,改天请你吃饭。” “姑妈哪儿呢?你怎么交待?” “当然是实话实说,只她得了心脏病,我现在也不敢刺激她。” 吕婉君皱起眉头,突然道:“等等,等等,你刚才说你那什么……‘爱人’救过你?我虽然没见你交过女朋友,但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是个直男吧?……你该不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了?” “说什么啊你,我要报答他有的是法子,用得着以身相许?”宋隐随手抓起一个玩具敲敲她的脑袋,“出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吕表妹拍拍心脏,一副“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的表情。 宋隐看着她却有些意外,丧子之痛,丈夫出轨,昨天听了他妈的话,还以为这个表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整天都在以泪洗面,没想到她活的还蛮自在。 这时候地上的顶顶突然大叫一声,兴奋地跳起来:“爸爸爸爸我拼好啦!” 宋隐他们围过去看,吕婉君很惊奇地道:“真的呢,你儿子真的是第一次玩拼图?” 这两天顶顶的许爸爸和许爷爷给他买了很多玩具,但其中确实没有拼图,这还真是他第一次玩。吕婉君听到后很感叹:“顶顶很聪明呢,有上幼儿园吗?” 听宋隐讲正在物色幼儿园,她又连忙道:“去‘箫南河’吧,小茹也在那里,私立的,贵一点,但是物有所值……” …… 另外一边,吕圆看着兄妹俩相淡甚欢纳闷不已:以前也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多好啊,今天怎么这么能聊? 第70章 入城证 周日到了,宋隐算了算,他们周二抵达江安,总共才呆了四五天,感觉却像是过了很长时间。 “大概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吧……” 许凌风一边说着话,一边收拾好顶顶的小背包,给他背在背上,一家三口跟宋爸宋妈打过招呼立即上车往许宅而去,今天他们有场硬仗要打——说服许福山。 这两个不知道,这时候的许大善人也正在围着一院子的蔬菜绕圈,想着怎样才能说服自家的宝贝儿子,想了半天,许福山决定先下手为强。 “你们先听我说,”刚在书房里坐下,许福山就一脸严肃地举起手阻止住两个想要开口的小辈,难得露出点富豪大亨的强势,“我弄到入城证了,一共五张。” 许凌风呆滞掉,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这么快?”这才两天时间! “那当然,也不看你爹我是谁!”许福山鼻孔朝天。 许凌风当然知道他爹是谁,一个土老豪而已,所以才愈发地不可思异。 “你花了多少钱?十亿一张入城证?” “十亿?”许老爹哧笑,“准确消息,地下城总共容量160万,远远低于预期。机动名额更少,总共15万,这之中还包括有特长的人员和那些没为z府工作的高阶变异人,把这些人刨开,我估计至多5万。全国光亿万富豪就有上万个,5万名额,怎么弄?……再说了,谁都不是傻子,没有物资支撑,钱就是一堆废纸,z府收那么多废纸干嘛,废物回收?” “那你是用什么换的?” “当然是用秦氏股份!”许福山牛逼轰轰抛出重磅炸弹,一副“瞧,你爹我多有远见“的样子。 许凌风却越听越觉得玄幻:“你怎么会有秦氏的股份?” “咦,我没有告诉过你吗?前年我把公司卖了,手上一大把钱,正好秦氏股价狂跌,我就顺手收购了一些……”许福山故作惊证,一副“哎呀,难道我忘了告诉你吗”的样子,非常欠扁。 宋隐破功,“噗”的一下笑起来,当真是亲父子,嘚瑟起来都一模一样。 闲阳出事是大前年初冬的事情,四个月后,许福山把所有资产套了现,因为急于出手,80亿的资产只到手73亿,损失了将近10%,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儿子出事被气疯了。 与此同时,秦氏股价也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狂跌,最凶一浪曾经创下连跌23天的记录。这个时候许大善人开始收购秦氏股份,他当然不会只盯着散户那点小买小卖,他主要是从几个小股东手里接的盘,前后总共投进去60个亿。 正常情况,秦氏的市值高达九千多个亿,60个亿投到秦氏不算什么,冒个小气泡而已,但许福山进入的时候,秦氏的股价已经跌至原来的1/3,60个亿那就不仅仅是一个小气泡了,总市值的2%了都! “所以,你就用2%的秦氏去z府那里换了五张船票……嗯,是五张入城证?” “除此之外,还有工作安排和食品配额等等。”许福山叹气,他也没想到就换了这么一点点,但形势比人强。 许凌风看着他爸,突然间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提醒道:“爸,五张入城证,却有十多个人在等着……” 许福山沉默了。 除了许凌风和许安安这两个孩子,他还有六女一子七个私生子女,再加上这些孩子们的妈,那不就是十多个人吗。 许凌风不知道的是,公司卖掉后,他立即跟几个情妇达成协议,她们各自拿了一大笔钱带着成年或者马上就要成年的女儿离开了,其中两个出了国,现在何处他也不清楚。即便这样,目前居住在江安的母女还有三对,虽说已经给过钱,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个该活?哪个又该死?…… 默然半晌,许福山才缓慢开口,声音中完全没了刚才的得色:“我专门问过了,你和小宋可以直接取得入城证,而且小宋的情况就算是再带两三个人都不成问题,不过我还是留了一个名额给顶顶,以防万一吧。余下四张……” 许福山顿了顿,才又开口:“给你妈和安安还有星河和他妈吧。” 所有的情妇中,许星河的那个妈是最让他头痛的。那女人给他生了一双儿女,于是认定“生是许家人,死是许家鬼”,死活不拿钱,再多的钱都不要……去年女儿又因为e病毒没了,整个人都有点魔障了。 许凌风听了他爸的安排,哧笑一声,翘起二郎腿,挑着嘴角看他爸:“所以,你放弃了自己的入城名额,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许星河的妈?爸,你这是在玩情圣吗?还是你想听我赞一声你忒伟大?” “不要这么说,麟儿。星河他妹没了……”许福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沮丧,许凌风也难得没有阻止他,“如果可以重来,爸肯定会有另外一种选择,现在已经这样了……不管怎样,爸爸还在想办法,或者顶顶根本用不到那个名额,或者过阵子入城证也可以花钱买……如果实在不成,你妈就只有交给你和安安了。” 讲完这段话,许福山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他尽力不去想另外三个女儿,因为他实力是无能为力,或者,这就是他最后的报应:必须陪着她们一起去死?! 这已经是许福山辗转一夜想出来的最好安排,可惜他儿子却不买账。 许凌风愤然起身,一声怒喝:“许福山你少来……我妈是你老婆,她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想要人照顾她?好啊,你自己跟进去照顾她,不要找我!” 许凌风怒火中烧,吼完他爸转身就往外走,他动作太快,宋隐刚反应过来,他已经摔门而出。 宋隐追到门边,回头看了看,却见许福山坐在书桌后面,半垂着头,胖胖的身体一动不动地,只觉得说不出的可怜,他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许叔,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说服你,但是我和凌风肯定是不会去那个地下城的。不但我们,顶顶还有我的父母,他们都不会去,我们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也真心希望你能跟着我们走……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们一次呢?” —— 许安安半蹲在地上摘草莓,她左手拿了瓶矿泉水,摘下草莓也懒得去水池,直接用矿泉水冲洗,其后送入嘴唇,百分之百的现采现吃。 顶顶站在不远处气鼓鼓地看着她,他每次想摘个红果果,不是这个叫就是那个喊,规矩一大堆……凭什么她就可以随便摘?其实顶顶这么一点点大还不太会“比较”,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吃了亏,不高兴。 旁边苏嫂正在摘菜,见势不妙立即让顶顶帮忙,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可顶顶犟得很,一直站那里气呼呼地看着许安安,不挪脚。 许安安给逗乐了,又摘下一颗,冲洗后专门拎起来给他看:“看见了吗,我又摘了一颗,就是不给你!”说完送入嘴里,还大大地咬了一口。 顶顶气到爆,小巴掌抹了一把脸,像小猫洗脸一样,然后回敬许安安:“我才不稀罕,我爸爸会给我买!”这个是他昨天才从李倩茹那里学来的,昨天学,今天卖。 许安安呵呵一笑:“哟,你有爸爸好了不起喔,小屁孩你马上去问问你爸爸他的那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呀……” “许安安,你给我住嘴!” 一肚子火的许凌风刚出来就听到这句话,气的差点揍人。许安安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一下子站起身跳开。 许凌风上前两步:“宋隐二十岁就挣到钱给家里买了房子……许安安,你今年也有二十四了吧?你长到24岁,有自己挣过一分钱吗?你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骂别人?还骂得这么脏?” 许安安本来想回嘴说“谁知道他钱怎么来的”,但看她哥一张脸黑成锅底,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讲出来。 许凌风这会儿火气稍微小了一点,害怕宋隐听到,放低音量:“安安你一直对我阴阳怪气的,我从来没有计较过,就算是我欠了你的,我认。但是,许安安你给我听好了,我老婆我孩子他们没有欠你一分一毫,今后我要是再听到你讲他们的坏话,就不仅仅是骂你一顿了。” 许凌风讲完话转身要走,许安安大小姐一个,脾气也不会好,冷哼一声:“骂我还不够?难道你还想揍我?” 许凌风听了又一次转过身,露出他标志性的温雅笑容:“揍你?揍你干嘛?打人违法你不知道吗?安安你看,我15岁老爸就把我扔到了工地上,当了一个假期的小工。你现在都这么大了,老爸肯定也会同意让你出去自食其力的,是不是?” 许安安傻掉。 许凌风却不再理她,收了笑转过身,蹲下身去摘草莓。 小家伙不等他招呼已经高高兴兴跑过来,兴奋地跳到他背上,连声问:“是给我的吗?是给我的吗?” 许凌风露出由衷的微笑:“是给一只小馋猫的。” 顶顶听了有点失望,不过马上找到理由:“猫猫都不喜欢吃的。” “猫猫不喜欢,顶顶喜欢吗?” 小家伙趴在他背上狂点头,凡是吃的他都会狂点头。 “那你叫声爸爸,叫了爸爸就给你洗草莓,洗了才能吃……” 顶顶对许凌风的称呼有点乱,干爹干爸许爸爸都在叫,有时候也会直接叫爸爸,宋隐他们都没有纠正,由着他高兴。 这会儿许凌风还没讲完,他已经一迭声地叫起了“爸爸”,许凌风伸出一只手揽住小家伙,起身往水池走,小家伙在他背上回过头,冲着许安安大张着嘴,做了一个怪脸。 许安安意兴阑珊,转身进屋找她妈去了,想着要到钱立即走人,一抬头,正好对上门边宋隐的目光。 第71章 两个爸爸 宋隐陪着许凌风一起坐在廊下的摇椅上,许凌风心情不好,看着天井里的绿苗发呆。 宋隐问:“你妹到底怎么回事?”就像她哥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 “还能怎么回事,惯的呗,超龄中二。”许凌风顿了顿,又道,“看吧,不出十分钟,我妈就会叫我进去谈话,跟我讲事实摆道理,宗旨只有一个:安安是个女孩子,女孩子都是非常娇贵的,就该娇养富养惯着养,要在其他人……主要是我这个亲哥哥……的精心呵护下和满心宠溺中度过一生。” “噗……”宋隐被他的语气逗乐了,“你妈真的这么想?” “我妈生在平常人家,却一辈子没有为油盐柴米操过心,还一天都没有出去工作过,有些想法比小女生还要小女生。” 其实这话有待商榷,他妈再怎样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并不真的是个天真的小姑娘,这些理由很可能只是她不愿面对现实,找出来自欺欺人的罢了。 宋隐不知道这当中的隐情,但他却很不看好她们的将来:“现在怎么办?她们这样能够适应以后的生活吗?尤其是你妹,对你非常敌视,我看她是不会跟着我们走的。” “到时候就由不得她了。你不要看她嘴硬,离了我爸的钱,她一天都活不下去的。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有房子不住非要天天住酒店……必须要卡卡她的零花钱了,由奢入简难,不能让她再这么挥金如土。”许凌风满心的无奈,看着宋隐,“以后只有麻烦你多担待一点。” 宋隐拍拍他的肩:“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你也多担待我父母一点,他们有时候也是……可以气死人的。” 这下子轮到许凌风笑了:“怎么听上去我们像是一对难兄难弟?” “说不定本来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难得宋隐刚开了个玩笑,就听许安安在院子那边叫人,许凌风给他一个“你看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的眼神,起身离开。 …… 许凌风奉旨去见他家母上,宋隐想了想,也去找许福山。许福山这会儿在二楼的“水稻房”里,穿着一双雨靴在“田”里忙活。 宋隐看的有点傻眼:“这样不会漏水吗?”下面就是书房呢。 “不会,做过专业的防水处理。”许福山很自信,接着感叹道,“秦家那小子仗义,把室内种植技术向全世界公布,完全没藏私。可惜就是有人只看到眼前一丁点蝇头小利,前年秦氏才弄出来的技术,去年市面上就出现了假涂料,害得好多人家漏水……不过我买的都是正牌货,去年已经试过了,没有漏水。” 宋隐还是理解不能:“水稻种在院子里不是更好?房间用来种小麦不也一样?”就算他是外行,也知道小麦用水量要少很多啊。 许福山却是笑了:“你们呀,一直呆在闲阳,觉得45度就很热了是不是?等你们再在江安呆上两个月,就知道45度算是凉快的了——江安去年最高温度56度!56度呢,就算院子上面搭了伸缩顶棚可以把温度降到四十七八度,但留不住水啊。水稻没水怎么成?所以,这水稻还就得在屋子里种,还必须要用空调,温度和水份都由人工控制。” “就算有空调,也需要很多水吧?到时候你不是要雇很多人挑水?” “那当然,现在只有一个小伙子早上过来挑水,再过几天就要再增加一个人,傍晚时候还得再加一次水,等到最热的时候,总共要四个人挑水才行。不过那时候太阳太毒,真的会晒死人的,没人敢在下午出去,只能上午挑好存到水池里,下午再舀出来浇地……听说秦氏正在研制隔离衣,弄出来就好了,穿上隔离衣就不怕太阳了……” 宋隐心里一动,插嘴问:“许叔你知道秦渭现在在不在江安?” 许福山一愣:“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他想了想,又道:“估计在江安的可能性很大,他们去年就在江安建了一个非常大的种植基地……咦,好像就在箫山附近,妈的个巴子,肯定是老早就得到了内部消息!” 然后他想起正题,狐疑地看向宋隐:“你找他做什么?” 宋隐嘴角微弯,轻描淡写的道:“我手上有现成的隔离衣,想找他做个交易。” 许福山先是惊讶,惊讶过后即刻放下手中活计,站起身往门外走:“走,我们去书房谈,生意上的事,你得听叔的,不要被秦家那些大大小小的狐狸给骗了……” 两人刚到门口,许福山的手机又响了,拿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又对宋隐讲:“正好,你家的那个案子也有进展了。” —— 吃过晚饭离开许宅的时候,许凌风宋隐的情绪都不怎么好,许凌风是因为没能说服他爹,宋隐则是因为那个集资案。 许福山这边的办事效率没的讲,事情基本上清楚了: 诈骗者叫作周连升,宣称在江安某郊县买下了一块地要搞大规模室内种植,经过前年的粮食危机,大家都知道这是个非常赚钱的行当,赚钱程度甚至超过当年的房地产——房子小点可以挤,没粮吃那可是要饿死的。因此上,用这个名目集资诈骗的不在少数。 但跟别的诈骗案不同,周连升确实注册了一家公司,也确实洽谈了买地买设备等等事宜,不过最后都没谈成,便宜了另外一家公司。最奇怪的是,这个人并没有投入精力去吸引投资者,到最后也只有区区七八个人上当,还都不是他主动找来的。 宋军是周连升公司的第一个投资者,宋成吕圆是他的最后一个投资者,宋成的钱刚一进去宋军就出来了,连本带利总共拿走160万元,此后,周连升公司资金链出现问题,公司名存实亡。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这家公司还在,账目什么的也都在,法律上讲人这还不叫诈骗,人就是经营出现状况,没钱了,只要宋成吕圆愿意,随时可以去告他,起诉他还款,普普通通一桩经济纠纷案而已。 当然了,就算是起诉,以目前江安的混乱状况,案子堆积如山,开庭时间估计要排到两三年以后去了。就算宋隐有办法让案子明天开庭审理,宋成告赢了,法院判决让周连升还款,但这是家ltd公司,大不了宣布破产,你能把他怎么样? 至于曾文昌,很可能是周连升的马仔,报告中压根没提。 如果许福山的朋友仅仅查到这里,这人的水平也就一般般吧,不值得许福山特别推荐。所以,除此之外,许老爹的这个探长朋友还弄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这个周连升,是周记米铺的老板之一,而敢在江安开米铺,没点背景是绝对不成的。所以,探长先生一番挖掘之后发现,周记米铺的真正东家是江家,周连升是江家的一个马仔,于是,乐子大了…… 买走宋家房子的正是江家二房! 对于整个事件,许福山的推测如下: 出于某种原因,江家二房很想买宋家的房子,但宋家死活不卖,于是扔给手下马仔周连升去处理。周马仔一番调查,发现宋家无权无势,完全可以当作肥羊来宰,帮上峰解决麻烦的同时自己还可以弄两小钱花,一举两得。于是说动宋军做托下了这个套,宋家房子钱财两空。 不过许福山想不通的是,江家是士官豪商,最不差的就是钱,宋家的房子对老百姓来说很不错,但未必入得了他家的眼,怎么就非它不可呢? 宋隐唯有苦笑,他在那个房子里弄了好几个符篆,或者这才是江家的真正目的吧?可他从来没有跟江家打过交道,闲阳出事的时候江家也没人陷在闲阳,他们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 快到家的时候,许凌风看宋隐还是一副思虑过甚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别想那么多,呆会儿我们就过去看看。” 他说的是那十几个地址,这两天他们已经察看过其中五个,都是米铺的仓库,堆满了米,没什么可疑的。不过九环天专门开了单子,想必其中定有内情,两个人决定把所有的地方都走一趟。 夫夫二人心事重重,小盆友却是无忧无虑,刚打开家门他就抱着个小篮子往里面冲,一口气跑到吕圆面前把小篮子举过去:“奶奶,给,草莓!” 顶顶从许爷爷家拎回一小篮子草莓,真的是个小篮子,里面只装了十多枚草莓,主要是许福山种的也不多。 吕圆连忙接过篮子,掏出手绢给他擦汗,笑着问他:“哪里来的草莓啊?” “爸爸摘的。”小家伙答的很溜。 吕圆只以为是宋隐摘的,正好看到他走过来,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到人家家里做客,吃几颗就行了,怎么还往家里拿?” “那是凌风摘的,他爸自家种的,本来就是带回来给你们尝尝鲜的。” 宋隐看了下小篮子,没当回事,讲完就上楼去了,留下吕圆跟顶顶大眼瞪小眼。 片刻过后,吕圆循循善诱:“顶顶啊,是干爹摘的草莓,你为什么要说是爸爸摘的?” “干爹就是爸爸啊。”他没讲错啊。 “不对,顶顶,干爹是干爹,爸爸是爸爸,他们是两个人。” “嗯,爸爸是爸爸,干爹也是爸爸。”顶顶觉得自己讲的很清楚了。 可是他奶奶偏偏理解不了:“这孩子……顶顶,以后不可以这么讲啦,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爸爸,不能乱叫的。” 顶顶不乐意了,嘟着嘴看着他奶奶:“可是,我就是有两个爸爸嘛!”他现在可以数到十,已经有了数的概念。 吕圆觉得头很痛,还要继续纠正孙子的错误认知,就听宋隐“蹬蹬蹬”下楼,她孙子很快跑过去求证:“爸爸,爸爸,我有两个爸爸。” “对,顶顶有两个爸爸。”宋隐摸摸他的小脑袋,转头对他妈说,“妈,凌风还在下面等我,我们今晚上有点事,你帮顶顶洗下澡,不要等我们了。” 宋隐讲完离开,完全没意识到他妈已经风中凌乱…… 第72章 咖啡店 又是一夜一无所获,今晚跑了三个地方,每个地方都认真观察了半天,可左看右看,看不出一丝疑点。 夫夫两个坐在车上相顾无言——九环天给出的地址已经跑了过半,什么问题都没有……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九老大心头不爽折腾他们玩儿吧? 许凌风又一次拿出地址清单,看着剩下的八个地址,自言自语:“这些该不会都是仓库吧?”话刚讲完就觉得脑子里有道亮光一闪而过,闪的太快,没抓住。 旁边宋隐却突然道:“再说一遍。” 许凌风:“什么?” 宋隐:“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许凌风:“这些都是仓库?” 然后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愣了一秒钟,几乎同声道:“他们拿这么多仓库做什么?” “周记米铺”的规模并不大,整个江安总共有十三个点,听起来好像不少,但现在江安的人口基数接近四千万,卖粮食的铺子包括超市在内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十三个点撒下去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十三个售粮点需要十六家仓库供货吗? 许凌风算了算,这些粮仓实际上都是些临时储存点,每个存量大概在一两百吨之间,总体来说还算靠谱,基本符合周记米铺的规模。只是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多仓库,做生意,成本越低越好,总不会是江家钱太多,不在乎这一点仓库租金吧? 许凌风都想不明白,宋隐就更加想不明白了,不过笨人有笨办法:“我们弄几个带隐形符的摄像头,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他有点明白九环天为什么要把这些地方单独挑出来了——这些仓库全都没有装监控,网络上无从下手。 许凌风点头表示认可,目前来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总不可能让他们全天候地盯梢监视吧? 宋隐启动汽车:“那就先这样了,我弄符,你去弄摄像头。” 这次许凌风却是摇头:“不好,我去商店买会留下记录,问问洛桑有没有其它渠道弄到摄像头,安装的话,也最好让他去,我们付他酬金。” 粮仓肯定有守卫,守卫还不少,不过他们刚才专门看过了,守卫大都是退伍兵,普通人居多,最高只到变异三级,这个“工作”洛桑绝对胜任。最主要的是,无论是他,还是宋隐去做目标都太大,尤其宋隐现在摆明了跟江家是仇人,弄不好会留下隐患。 虽然没能抓住江家的尾巴,但至少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努力方向,车子启动后,夫夫两个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 第二天是周一,宋隐跟吕婉君约好了今天带顶顶去箫南河幼儿园报名,也没排队也没考试,入园手续二十分钟搞定。 顶顶全然不知道幼儿园为何物,看到里面有很多小朋友立即冷酷无情地跟老爸摆手说了“bye-bye”,迫不及待地跟着老师走了,样子很是敷衍……简直不能更愉快! 宋隐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底突然间生出种酸酸的感觉,摸摸鼻子,暗骂一句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今天晚上就让他自个儿睡去…… 吕婉君看了他的模样笑起来:“是不是有点舍不得?” “是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他还记得刚见面时小不点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吕表妹有些惊奇:“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当妈妈的才会舍不得,原来你个当爸爸的也一样。”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跟性别没关系吧?” 宋隐看看四周,幼儿园建在富人区,所在的街道非常幽静,尤其是沿街一排浓荫密布的法国梧桐,都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财力。树荫下一间间各具情调的小店,当中有一间挂着个很精致的招牌,上书“”,于是道:“我们到那边坐坐吧,里面应该有空调。” 现在是五月十一日的上午九点半,气温33.5度! 店里空无一人,找了个靠窗户的桌子坐下,看着窗外熟悉的盛夏景色,几乎都要让人以为末世什么的,全都是媒体杜撰出来的…… 宋隐要了杯咖啡,看吕婉君摩卡之外还点了一份甜点,开玩笑说:“热量很高啊,你们女孩不都怕长胖吗” 吕婉君撇撇嘴:“这年头想要长胖可不容易,说不定很快就要以胖为美了,胖就代表着财富嘛。再说我还没吃早饭呢。” 宋隐:“……” “你家是个儿子你不知道,小丫头很麻烦的,一点点大就这个不穿那个不穿,光穿衣服就花了二十分钟,吃饭也慢……能不迟到就万幸了,哪里还顾得上吃早饭。” “家里没保姆吗?”宋隐会这么问是因为当年表妹结婚的时候舅妈四处炫耀说她嫁了个有钱人。 吕表妹扁扁嘴:“早就辞了,前年闹e病毒的时候就辞了,一直没有再找。现在这个世道,要不是小茹太小,工作又太难找,我都想出去工作了。” “李家的情况不太好吗?” “还成吧,毕竟是本地人,虽然生意大部分都停了,至少房产都升值了,日子还过得下去,比上不足,比下有作吧。”吕婉君吃了一勺蛋糕,迟疑了一下,又问,“你有没有门道,帮我介绍个工作,你知道我只有三本学历,又没有工作经验,完全没有竞争力。”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什么样的都成,”想了想又道,“清扫保洁什么的就算了,放不下那个脸,至少现在不行,我还没有准备好。” 兄妹两个一起笑了起来。 然后宋隐很认真的道:“我帮你问问,如果我准备长住江安,可能还有些办法,但我只呆几个月就走,估计帮不上忙。” “你还要走?”吕婉君大吃一惊,这个表哥一年350天不着家,这个她是知道的,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要往外面跑? “这次不是走,是‘搬家’,带着我爸妈一起搬,你们愿意的话,也欢迎加入。” 宋家跟许家不一样,许家做主的不是许凌风,但宋家是宋隐说了算,所以宋爸宋妈肯定是要走的。如果可能,宋隐还想带走一些亲戚朋友,毕竟是血脉至亲,这一走,就算是生死两茫茫了,能帮一个是一个。这样对他爹妈也好,有亲友在身边,心理上要好过一些。 这个时候吕婉君肯定是无法理解他的决定的,大张着嘴,半天才开口,几乎是用吼的:“为什么?宋隐为什么?昨天新闻才说南边又地震了,虽然只有5.6级,死的人不多,但e病毒后这都震多少次了?……跟其它地方比,江安算是天堂,很多人想来都来不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宋隐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你讲的这些我都知道,知道的比你还要清楚得多,不要忘了,我是从闲阳出来的。婉君我不是想要吓唬你,江安并不安全,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至多两年,江安肯定断电……” “可是国家说了要保……” “国家保不了这么大一个江安。z府在箫山建了一个地下城,那里才是真正要‘死守’的最后的聚居点。但是,对外只发放15万张入城证,很多人都在抢,你觉得李家能够抢到吗?” 宋隐只是就事论事,如果李家能够弄到入城证,他就没必要多事了。但听上去却是他正在置疑李家的能力,不过吕婉君这会儿脑瓜子已经完全乱了,压根注意不到这些。 片刻过后,她抓起旁边的小包,急慌慌地站起身:“不行,我得马上回去问问……”话没说完就要往外走。 “等等,”宋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指指她脖子上的玉坠,“这个是外公留下来的吧?记得随身带好,江安这两天会有点小麻烦。” 吕表妹傻傻地看着他:“为什么?” “这是一个护身符,咱们的爷爷,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符师。”这个谜底终有一天是要揭开的,今天时机正好。 吕婉君却觉得脑子彻底搅成了一锅八宝粥,有种当机了的感觉:“符师?爷爷?!” 这两年先是e病毒,接着又是变异人,到现在连“修行学校”都有了,一般的老百姓也知道了修士符师什么的,只是大多数人都觉得那东西离自己非常遥远,吕婉君也不例外。 哪知道刚听完一个非常玄幻的消息,她表哥又抛出另一个重磅炸弹:“不只爷爷,我也是一个符师。” 吕婉君在地上足足怔了两分钟,然后,她一把抓起宋隐的咖啡杯,满满灌下一大口,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向后拢了一把头发,一甩脑袋,镇定开口:“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好好淡淡了……” …… 一刻钟后,吕婉君失神地看着窗外,然后,捂住脸,大滴大滴的泪水自指间溢出:“知道吗,我结婚的时候奶奶给了我这个玉坠,小莘小茹也都有,说这是爷爷的意思……可是小莘……我婆婆嫌玉不好,刚回家就被她扔了,小莘一天都没有戴过……小莘……我的小莘……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吕婉君痛哭失声。 宋隐也是当父母的人,理解她的感受,也正是因为理解,才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哭泣。却偏偏有人不开眼,非要在这个时候来挑战他的脾气。 “哟,哭得这么伤心,该不是遇到了老情人,这是要旧情复燃啊……” 第73章 吕家表妹(二) 这是个蛮漂亮的女子,很年轻,至多二十二三岁,头发弯弯,眉眼也弯弯,小背心加阔腿裤,露出一截小蛮腰,整个人看上去妖妖绕绕的。 她本来是进来买咖啡的,这会儿咖啡也不买了,立即掏出手机想要拍照。 吕婉君却猛地放下捂在脸上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一把抓起手边的半杯摩卡,“啪”的一下,全部泼她脸上。 女子愣了半秒,还愣愣地用手指摸了摸脸,然后才“啊”的一声尖叫,一边叫一边往前扑,张牙舞爪地想要去抓吕婉君的脸。吕婉君紧抿着嘴,端起桌子上还没吃完的蛋糕,站起身连蛋糕带盘子一起拍她脸上,趁着女子双手乱抓的功夫又把旁边椅子狠狠推过去,女人被撞倒在地…… 宋隐本来要出手,不说是帮着打架,至少不能让他妹吃亏不是,但现在一看,老吕家的妹子很彪悍啊,完全用不着帮忙,架起腿在旁边观战。 妖绕女先被撞到地上,其后又被打了几巴掌踹了两脚,发现武力值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之后,她坐地上痛哭了两三分钟,然后抹开脸上的蛋糕,拾起手机按下拨号键,对着手机叫喊:“李扬,我被你老婆跟她野男人打了,你管不管……”一边喊一边哭,委屈的没边。 这时候咖啡店的两个店员缩手缩脚走过来,一个问要不要帮忙,一个想要打扫,妖绕女把她们骂回去,同时快手发出两个短信。片刻过后,两女一男气势汹汹进来,顺着妖绕女手指的方向就要往上冲。遗憾的是他们来晚一步,店老板带着保安抢先出现,三人被保安拦住,只好破口大骂。 宋隐充耳不闻,仍旧轻松自在地翘脚坐在窗前,低声问旁边绷着脸的吕婉君:“要是我不在,你能应付?” 吕婉君很实诚:“你不在我老早就跑了。” 妈的,有人撑腰她都还要忍,那她就枉自为人! 宋隐很想笑:“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吕婉君:“等李扬过来。” 李扬来的也不慢,从妖绕女叫喊完毕到他走进咖啡店前后不超过十分钟,看样子他们就住在附近。进来后看到窗边的宋隐愣了愣,随即挂起个很傲气的笑容:“是你啊宋隐。” 宋隐点点头:“妹夫又见面了啊。” 妖绕女这会儿还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冲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撒着娇:“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你看他们干的好事……” 可她也不看看自己这会儿的德行,脸上咖啡泪水混在一起,精心画的淡妆早就变成了一道白一道黑,头发上还粘着一块块蛋糕屑……李扬愕然地看了她一眼,赶忙用力把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 这时候吕婉君才冷冷开口:“什么叫就是‘他们’,店里有监控,我哥坐这儿动都没动,揍你的是我,跟我哥没关系。” 李扬皱眉:“婉君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打人?” 吕婉君冷哼一声:“当然是因为婊子她欠揍。”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李扬厉声道。 宋隐拿起勺子敲敲咖啡杯,不冷不热的道:“表妹夫,我还坐这儿呢。”你当我是个死人吗? 李扬面色不虞:“宋隐,你姓宋,她姓吕,我姓李,我们李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掺和,我岳父岳母都不管,关你什么事?” 宋隐面色一沉,“不管我姓什么,我都是吕婉君的娘家人,这一点你要搞清楚。” “我就说他是野男人……呸,什么表哥表妹,乱伦……” 妖绕女的声音嘎然而止,紧跟着尖声惊叫,分贝高到吓人——宋隐手上的勺子刚才擦着她的脸飞了出去,稳稳钉在她身后的木质墙板上,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 其他人看着墙上仍旧微微颤动着的勺柄,神色各异。 然后,宋隐慢条斯理地拿起咖啡杯,杯里不多的咖啡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迅速蒸发掉,紧跟着咖啡杯也一点一点消失,化作瓷粉落入杯碟…… 直到最后一点粉沫自指间滑落,宋隐才抬起头,对店老板道:“不好意思,把店里的杯子弄坏了,我照价赔偿。” 所有人后退半步,只吕婉君目光炯炯地看着装满瓷粉的杯碟。 李扬脸色难看之极,一把扯开衬衣领口:“宋隐你什么意思?” “李扬你问错人了,你该问她。”宋扬转头看向吕婉君,“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离婚!”吕婉君盯着李扬,目光逼人,“小茹归我,你把将来十五年的生活费折算成大米,我不贪心,五吨就够。还有,我们结婚五年,婚后我勤勤恳恳持家,这两年都快成你家的免费佣人了,而你却一直都有外遇,我生老大的时候你在外面鬼混,我生老二的时候你还是在外面鬼混,你必须就此支付补偿金,我要的也不多,三吨大米而已。加上小茹的生活费,总共八吨大米,请一次性付清,谢谢。” 咖啡厅里这时候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一片哗然,有的说少了,有的说狮子大开口,有的说还不如要房子……讲什么的都有。 妖绕女大概是看到人多胆气也壮了,刚叫了一声“你做梦”,宋隐眼锋一扫,立时吓的收了声。 …… —— 晚饭前许凌风在房里上网,在论坛上看到一篇红文——是的,在风雨飘摇的江安,网络还在,论坛也在,只是上网的人数减少了90%,这年头网络不贵电费贵,闲人更是急剧减少,能在网上逛的除了有钱人,就只有一些江安的本地人,因为有两三套住房衣食无忧,才会有闲情上网。 红文标题为“奇葩姐离婚要八吨——论出轨的代价”,许凌风点开一看,越看越稀奇,问宋隐:“你今天上午跟你表妹一起去了?” 宋隐在帮顶顶装小火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你表妹离婚了?” “快了吧……你怎么知道?”宋仙师这才回神,抬起头。 许凌风忍笑,指指电脑:“自己过来看。” “上午某在梧桐路遇到一桩奇事,正房打小三,哇那个小三一头咖啡一脸蛋糕,好搞笑,不过长得真叫妖啊,当然正房也很正,要某选某就选她啦,太妖的女人搞不定嘛……书归正传,小三挨了打叫来渣男,结果正房有帮手,人用两根手指头就把杯子捏成了渣渣,哇噻,真的是两根指头呢,都没看到他动作,某家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围观仙师,那叫一个牛……” 快速扫完贴子,宋隐下了个“基本属实”的结论,继续往下看,下面的回复五花八门。 “打得好,小三该死!” “狮子大开口,鉴定完毕。” “切,就算狮子大开口怎么啦,有本事你也找个仙师当靠山啊,到时候你也可以过把狮子的瘾。” “八吨真心不多,一百万而已,还要养娃,富二代身上的一根毛都不值这点钱。” “靠,八吨是不多,问题是现在一个月才50斤,哪个有本事给她搞八吨?她是不是满脑子装的都是大米?” “要图要真相!” “弱弱的问一句,真的是仙师吗,会不会是变异八级?” …… 许凌风兴味盎然地看着回贴,又问:“后来呢?” “他们找了律师。” “你表妹也找了律师?她有现成的人选?” “应该是,我觉得她早就想要离婚了,只是一直不敢离吧。” “条件谈好啦?真的要八吨大米?” “还在谈。婉君说李家有囤粮,八吨肯定拿不到,但一吨应该没问题,余下的拿现金,她的意思是不给米就要多给钱,这样才好谈条件。” “蛮精的嘛,不过没你这个表哥撑腰,再精也没用,亏得你回来了……” 许凌风正在打趣宋仙师,就听楼下大门被人砸到“嘣嘣嘣”乱响,两个人赶忙走出房间,正好看到大舅两口子进来。 大舅妈看样子是刚刚哭过,一进门就满脸悲愤地抓住吕圆:“宋隐呢,你们家宋隐在哪里,他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子啊……” 宋隐本来要下去,听了她的话停住脚,站在楼上居高临下的问:“舅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舅妈抬头看见宋隐立即放开小姑子,用手指着宋隐,手指哆哆嗦嗦的,显然气愤到了极点:“宋隐,你个杀千刀的,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没想到你这么狠毒,你是想要害死小君吗?你小时候住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我好吃好喝伺侯着你,有说过一个不字吗?……你这个白眼儿狼,我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害她离婚,还带着一个孩子,你这是要逼死她们娘儿俩啊……我告诉你,姓宋的,你马上去找李扬,给他赔礼道歉磕头认罪,他们要是真的离了婚,我就找根绳子吊死在你面前……” 大舅妈情绪激动,一口气骂出老大一段话,骂到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捧着胸口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吕圆宋成刚开始都给她骂懵了,这会儿反应过来,不乐意了,吕圆气呼呼的道:“大嫂你说的什么话,我们家小隐哪里吃了你的用了你的……” 大舅妈跟斗鸡样猛然掉头,怒目圆睁:“吕圆,去年你生病,我还借给你六十万!” 吕圆一下子卡壳,嚅嗫着低声说了句“不是已经还了嘛”,彻底没了底气。 第74章 周记米铺 大舅妈刚开骂宋隐就要下楼,只许凌风先他一步,顶顶又有点被吓着了,坐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于是靠着栏杆没动。 许凌风下楼后倒了一杯水送到大舅妈手边:“舅妈您先喝杯水。” 大舅妈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吕圆连忙道:“他是小许,小隐的朋友。” 许凌风也不介意,只笑眯眯地问正主:“大舅妈你来之前有跟婉君谈过吗?” 实际上离婚的消息来自李扬,等她打了电话找到婉君,刚骂了几句,她女儿直接挂断并拉黑……想到此大舅妈痛心疾首,火力再次对准侄子:“宋隐,你到底给死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啊,为什么她就铁了心地非要离婚?……呜呜呜呜,这下可怎么办,小君一辈子都给你毁了,现在这个世道,她一个二婚嫂还带着个拖油瓶,有哪个好男人愿意娶她……呜呜呜呜,我可怎么办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大舅妈放声痛哭。 看她越说越离谱,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许凌风转向大舅:“你们知道婉君要了八吨大米作为离婚费吗?” “啥……”大舅直愣愣地看着许凌风。 连大舅妈的哭声都停歇了几秒种,但其后哭的更加凶猛:“八吨米有个屁用啊,能吃一辈子吗?……小君你怎么这么傻,只要再生一个儿子,李家还不好好贡着你……” 楼上的宋隐忍无可忍:“生儿子很了不起吗?婉君的老大不是儿子,李家贡着她啦?……” “李家至少娶了她……”大舅妈跟打了鸡血样一下子蹦起来,“你要不是个儿子,吕子良会把你捧到天上!” 宋隐本来想回敬她说“我大舅不是儿子,吕子良把他捧到天上去了吗”,看到许凌风一个劲儿地打手势,这才作罢。 阻止完宋隐,许凌风才又一次开口:“大舅妈你想没想过,要是其他女人也跟李扬生了儿子呢,李家是不是也要娶她们进门?” 大舅妈憋的一脸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许凌风想笑,又不得不忍住,只好叹气:“大舅,舅妈,你们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宁肯女儿天天被人欺负也不让她离婚?大舅妈你说先来后到,李扬同意吗?你可以让女儿忍气吞声过一辈子,但你能让李扬一辈子不提离婚吗?就算李扬不离,那些小三呢?你能保证她们也能忍气吞声,跟你女儿和平共处一辈子?” “她们敢!”大舅妈怒不可喝。 许凌风笑笑:“为什么不敢?知道今天婉君为什么要离婚?她早上被小三堵了,那边四个人,要不是宋隐正好在场,被揍一顿都是轻的,李扬来了之后一句话没说小三,当头就骂婉君。舅妈你能把他怎么样?也像现在这样冲到他家里去臭骂他一顿?” 舅妈傻愣愣说不出一句话,实际上她连李扬今天住哪儿都不知道,就连冲过去骂几句她都做不到。 许凌风心里一声冷笑,又道:“现在的人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泼硫酸,用车撞,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将来真要出点事,你们受得了?” 大舅两口子这下子彻底哑了。 许公子再接再励:“所以,现在离婚,总比过几年被人逼着离婚要好。现在至少有小隐这个娘家哥哥在,还能谈谈条件,尽量帮小君争取赔偿。要是没有小隐,小君还能依靠谁去?现在这个世道,就算她被人打了骂了,甚至是被逼到净身出户,谁能给她出头?” 你们能给她出头吗?……呵呵。 …… 大舅两口子问罪不成,反倒被许凌风话里话外教训了一顿,最后灰头灰脸地离开。许凌风冲楼上宋隐眨眨眼睛,抛出个“你老公我很能干吧”的媚眼,宋隐含笑倚在护栏上,冲他竖起大姆指。 玄关那边,吕圆看的心惊肉跳。 —— 宋隐完全没有想到,吕婉君的离婚手续办的如此之快,周一上午闹翻,下午找律师,周二上午就达成了协议,下午打款签字,事情到此基本结束,。 总共只花了两天时间! 不过这也是吕婉君做出了很大让步的结果。最后她连一吨大米都没有拿到,李家只给了500斤,同时支付现金160万。 一百六十万放以前或者还马马虎虎,但现在物价飞涨,只相当于几年前二三十万的购买力,何况物价还在继续飞涨,而吕婉君还要养女儿……李家资产保守估计有七八千万,可说是抠门到了令人发指。 吕婉君却很清醒,用她的话说:这已经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结果了,如果不是宋隐,李家一二十万就可以打发她,女儿的监护权就更不用想了。况且她不妥协,离婚官司就会旷日持久地打下去,她等不起。 宋隐第二天就明白她口中“等不起”是个什么意思了——钱刚一到手,吕婉君就把车子带车牌卖了80万,又从她爸手上“骗走”20万,总共花了260万在箫河镇买下一套70平的房子! 宋隐后来问吕婉君为什么胆子那么大,仅仅从他口中听到地下城的消息,就敢孤注一掷把所有现金全都砸到箫河镇。她答的理所当然:因为那场冰雹啊——头天宋隐才说江安会有麻烦,第二天就下了冰雹……在吕婉君看来宋隐都快赶神人了,“神人表哥”提供的消息,还会有假? 说起这场冰雹,宋隐确实是有预感的。 冰雹发生在下午一点一刻,一个个冰弹子都赶乒乓球了,头上被砸上两三颗绝逼会死,幸亏z府有预警,又发生在一天当中最热的时段,人们大都躲在室内,电视上公布的死亡人数是273。 冰雹落下的时候,宋隐和许凌风正在宋家的铺子外面,冰雹一来,两个人理所当然地跑到了铺子里面。 宋隐的这个店铺很小,堪堪二十平。当年宋隐还是个毛孩子,不懂生意,问了一下小店的租金,觉得足够应付他爹妈的日常开支,就很爽快地付款买了下来。但实际上小店的位置并不好,在一条很僻静的小街上,门脸又小,最开始租金只有五千,一直到去年上半年“保江安”的消息传出之前,都没能涨过一万。 至于现在…… 现在这是家米铺。 进去后许凌风很热络地跟店家小哥打招呼:“借您的地儿躲躲冰雹,多谢了啊!” 小哥摆手:“没事,没事,如果你们能照顾一下小店的生意,那就更好了。” 小哥是在开玩笑,许凌风却当真问起了米价,当听说不用配额也可以买,只是价格要上浮50%之后,立即用218元一斤的价格购买了20斤一等米,这是一个人的最高限量。 小哥收款并做记录,许凌风则很随意地跟他聊了起来:“这条街人很少啊,生意好做吗?” “嘿,不蛮你说,生意还不错。以前嘛,这个位置是不好,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可是抢都抢不到,尤其是卖米,口岸绝对一流。” 许凌风很虚心:“为什么?” “你看这附近都是高档社区,以前这些人都是车进车出,像这种不成片的小店连刹车都懒得踩。现在不一样了,油价这么贵,有钱人也不是冤大头,家门口就可以买到,为什么非要开车跑老远去。再说其它店超过配额就不卖,我们这儿不是还能多买20斤嘛,他们又不差这几个钱,吃不完就算囤着也心里踏实,是不是?” 许凌风看小哥有电脑不用,而是把他们的信息记录在本子上,眼睛闪了闪,又问:“你们这样不怕官家查?” “怕啊,怎么不怕?现在粮食管得多严啊……但官家定的一个人50斤的限额,是指50斤以内商家不能拒卖。如果商家自己有货,多卖几斤也不是不可以,其它地方不卖,那不是他们手上没货嘛。” “那倒也是,还是你家老板厉害啊。”许凌风又四下看看,“你们这个店子的租金多少,贵不贵?不贵的话我也弄一间。” “现在的江安,什么都贵,房子尤其贵,不要看我们这间店的门脸小,一个月也要十二万呢,你说不卖点高价米,生意怎么做?” …… 不多时一辆车停在店门前,米店小哥立即说了句“我们经理来了”,很狗腿地迎上去。 刚刚进来的米店经理浑身江湖气,许凌风看了看他,跟宋隐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拎了米离开。 这时候冰雹已经停了,二人上到停在街边的汽车,启动汽车的时候,宋隐又看了一眼这家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小店,小店上方的招牌上端端正正写着四个大字:“周记米铺”。 至于店老板,正是那个曾文昌。 第75章 大盗 许福山所料不差,到5月20日,地下城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江安城,富有阶层削尖脑袋想弄一张入城证,自认与“进城”无缘的人们则退而求其次,纷纷涌到箫河镇买房,因为那里正好位于传说中的“地下城”的边缘地带。一时间,小镇房价跟坐了火箭一样,眨眼间冲出大气层,可惜,一房难求——小镇房源有限,房主们又不是傻子,有江安的前车之鉴呢,大家都在观望中。 托吕婉君的福,宋隐他们也在箫河镇抢了两套房,连柯伯齐夏还有蒋蓓蓓家里这几个“闲阳帮”都凑钱赶在消息出来前买了一套,他们没吕表妹的心理素质过硬,六月中房价一翻跟头,立马套现。 到了5月底,谣言四起,很多人都认定大灾在即,凡是进不去地下城的都是在劫来逃。本来日子就异常艰难,这下子越来越多的人丧失信心,自杀爆增,因绝望而挺而走险的案子也急剧上升,江安治安迅速恶化。 这个时候,一桩恶性案件击中了整个江安的痛神经。 新闻报道,一家四口,父母并两个成年儿子于五月初搬到江安,因长子是变异六级收入不错,这家子得以在三环租下房子,就此安顿下来,而母亲也为了减轻儿子的负担在家里替人照看幼儿,收取低廉的托管费。本来这是一桩非常平常的事情,很多中老年妇女都选择了这个工作,挣钱不多,但终归要比没有强。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母亲的选择却直接导致了另一个女人走上绝路。那是一个三口之家,三十出头的夫妻俩带着一个七岁的女儿,男人失业五个月,因为身体不够壮实连零工都找不到,家里积蓄耗尽,全靠女人给人看孩子这点微薄收入艰难度日,已经到了一天两顿清粥的地步,现在“客源”走失,这一下更是陷入绝境。 走投无路中,女人碰巧看到那位“抢了她饭碗”的母亲独自在外,恶念顿起,捡了块砖头生生把那个母亲给砸死了,而女人也被巡防队当场抓获。消息传到他们栖身的帐篷,她男人当天晚上掐死女儿后上吊身亡…… 这是两个家庭的悲剧,却又不仅仅是两个家庭的悲剧,虽然这两年死人的消息听的太多,所有人都几乎麻木了,但是,当看到人们自发来到帐篷前放下纸花的画面,还有那个枉死母亲的小儿子在母亲尸体前放声痛哭长跪不起的时候,很多人都流下了眼泪。 人们聚集在两个家庭附近,去吊念惨死母亲的多是变异人,而聚到贫民窟帐篷前的却是最底层的苦力和无业者,江安的气氛空前压抑,沉默中透着剑拔弩张。 第二天傍晚,z府在电视上正式公布了“地下城”的详情。官方一再强调,地下城并不是传言中的最终聚居地,江安城才是国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死守的最后根据地。而地下城,则是专为一些重要设施修建,比如医院发电站种子库化肥厂兵工厂等等,以后都将迁入地下城,以此保证江安城的正常运转。 公告的最后,宣布了自本月起将为未满十五周岁的未成年人每月免费提供十斤大米,但是,目前还仅止限于单亲或者父母一方失去工作的家庭。 公告出来的时候,宋隐和许凌风正在柳母灵前祭奠,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五月初同车来到江安,再见面,竟会是如此境地。仅仅在二十八天以前,柳亚还是一个开朗阳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刚刚成年的大男孩,而现在,他中规中矩却又呆滞木然地行着礼,就像一个失去生机的人形空壳,甚至都没能认出他们二人。 柳家长子柳皓,这个面相凶狠的变异六级,一双眼睛几近赤红,身形却依然挺直,衣着也干净整洁,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支撑着这个被厄运击中的家庭。 他认出了许凌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没有讲话。紧跟着宋隐把一个护身符递到他手上,说:“送给你父亲。”柳皓先是愣了愣,接过符,紧紧抱住宋隐,用沙哑到几乎听不出本来音色的嗓子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走出柳家,许凌风突然紧紧攥住宋隐的手,目光直视进他的眼睛,非常认真的讲:“很可能我已经讲过了,但是无论如何,我现在都必须要再讲一次:宋隐,能够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宋隐一到江安,就用符篆把他父母的住所装备成了铜墙铁壁,还给他爸妈甚至安安每人一个护身符,使他不至于遭受到柳皓这样的打击。 宋隐眼睛眨了眨,仿佛一时间没能听明白他的话,等到明白过来,立时浑身不自在,连忙拉着他快速走向汽车。许凌风看着他悄悄红起来的耳朵,突然觉得从柳家带出来的压抑和惶恐好似也轻减了几分,嘴角悄然挑起。 —— 这段时间两个人的精力主要放在了追踪周记米铺上,起初是咽不下这口气,很快就跟“这口气”没多大关系了,要不是柳家的事情闹的实在太大,他们都不会注意到。 对于“周记米铺”,刚开始他们只是对其十多间仓库生出疑心,待到摄像头一装好,事情很快就明了了——这些仓库几乎每天都在补充库存,可说是天天满仓。如果仅仅是突击检查的话,检查人员肯定跟他们那天一样,只认为仓库刚上完货,库存总量跟米铺的销售量基本吻合。 但是,天天满仓问题就大发了,粮食总量远超预计,这么多粮食从何而来?又销往何处? 宋隐故技重施,又给运货的汽车装了追踪器,虽然粮食的去处仍然成谜,但经过大半个月的持续追踪,几经周折,粮食的来处却是清楚了……今天晚上,就是这俩大盗“摘桃子”的收获时节。 江家的这处秘密仓库位于江安某郊县的山区地带,离江安城还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宋隐他们此前已经踩过点,做了非常周密的安排。 这二人离开柳家后去了“明生诊所”,与柯伯齐夏喝酒叙旧,又因为醉酒在诊所楼上柯伯的房间睡了一晚上,包括明老太医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事实却是,这两个人刚进去就拍了隐身符离开,直奔公车站,搭乘最后一班车去往郊县的某个小镇,当然,这两个是隐身人,肯定是不用买车票的。 一个半小时过后,公交车终于摇摇晃晃驶进小镇,此时已经是幕色四合,这二人又借着神行符花了半个小时跑完55公里山道,至此,才算是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也是一个镇子,下午四点就没有公车了,因为棣属于江安,水电限量却还没有断,勉强算得上繁华,不过路灯什么的已经成为摆设,摄像监控就更不用讲了。江家的仓库就位于镇子外面的某个废弃工厂里面,守卫非常严密,光变异人就有十几个,坐镇的是个已经修出气种的变异七级,同时还有一位二阶武修,跟许凌风同一个等级,就是不知道真打起来谁输谁赢。 这个时候,九环天的威力就显现出了,这家伙为了弄到物资现在也不端着了,再没讲过“公器不能私用”之类的神经病用语。在九老大的指点下,两个人避开所有的红外线报警装置,成功进入仓库,然后,又隐身跟在巡逻人员身后潜入地下室,这个地方,才算是他们最后的目的地。 地下室十分简陋,很明显建造的非常匆忙,但容量巨大,一袋袋稻谷堆成小山一样,人站在它面前忒渺小的感觉。根据九环天计算,这个地下仓库至少可以装下十万吨粮食,目前还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库存。 巡逻人员刚一离开,这两大盗就开工了,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最大号旅行包,一袋一袋往里面扔,亏得九环天神通广大,把摄像机里的画面给固定住了,不然就会拍下凭空出现一个黑色大包,然后一袋袋稻谷自己跳进去消失不见的灵异画面。 两个人很小心,虽说从这么大的仓库里取走百十来吨,总量的0.02%都不到,肉眼压根分辨不出来。但为了避免被过早发现,他们还是自仓库的最里端开始装包,淘出一个“小洞”后又在前面垒上几层,以此掩饰其背后的“黑洞”,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偷走一百多吨才收工。 许凌风觉着还意犹未尽,如果不是九老大警告说有人过来了,还要再弄个百八十袋才过瘾。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他们只以为是警卫巡逻,没想到警卫后面还跟着三个人,一个应该是仓库“保管”,一个一看就是上位者,九环天显示此人叫江南,最后一人身着便装却步履矫健,一看就知道必定是行伍出身。 疑似军人对粮食的库存表示满意,还让“保管”弄开几袋稻谷检查质量,江南介绍说这是去年才收割的,绝对不会拿两三年的陈谷子忽弄他们,此后三人谈笑离开。 这两个都是胆大包天的货,原本跃跃欲试想要跟过去看个究竟,心里想着要是机缘巧合弄到一批军火那就再好不过了,却让九老大给严厉阻止了。九环天的理由很充分:你们今天都累了,人一累就容易出纰漏,目前任何的纰漏都会给他们的计划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得不偿失。 九老大发了话,而且讲的确实有道理,今晚的冒险行动到此结束,那三人的事情自有九环天自己搞定。 回去的办法简单粗暴,夫夫二人要靠着一双腿一步一步走回明生诊所,虽然有神行符,但总路程超过100公里呢!这两人回到“明生诊所”后还故意弄出点酒味,跟早起的明老太医碰了个面,其后倒头就睡……一切都完美无缺。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在柯伯家的沙发床上醒过来,宋隐才觉出不对劲,问许凌风:“你说九环天把日子定在昨天,该不会它本来就知道昨晚有交易吧?” 不然哪来那么神,江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昨晚出现? 九老大很高冷地插言,不过是有所推测而已,末了还打了个惊叹号。 第76章 无题 八点半去取车,为了做足样子,他们昨天只交了5个小时的停车费,到现在整整十六个小时,要补交十一个小时总共550块停车费——停车费涨价了,由40元涨到了50元一小时。 这个停车点非常小,只能停三四辆车,旁边一边住家一边小食摊,两人刚到,那位尽职尽责的黑帮小雇员就出现了。 小丫头已经被晒成黑丫头,一头营养不良的短发跟枯草差不多,还脏兮兮乱糟糟的,一大早额头上就汗津津一片,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先生,你们要补十一个小时的停车费还有看管费,一共880元。”看管费倒是没有涨。 宋隐掏钱,许凌风打趣她:“你们这个收费很不合理呢,难道半夜你们也‘看管’了?” 小姑娘有点急眼了,连忙道:“有的先生,我们五个一直都在,还分了两班,你看我们晚上就住那里……”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食摊后边小小的一块空地上有个简陋的地铺,塑料布上扔了几张大毛巾,旁边站着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还有两个更小的坐在上面揉眼睛,看样子是刚刚睡醒。 小食摊没有生意,摊主大叔也帮着讲话:“这位先生,小霞没骗你,只要有车她都会带人看守的,我五点钟过来看到他们全都在。” 许凌风摸摸鼻子,去看摊子上都有些什么吃食卖,干了一晚上的体力活,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快饿死了都。 宋隐掏出十张大票递给小丫头:“不用找了,谢谢你们。” 小丫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一边很顺溜地答着“不用谢,不用谢”,一边把钱收进大挎包里面,然后从包里拿出120元小票,四个小孩一人分20元,剩下40揣自己兜里,回头还跟宋隐解释:“他们分了两班,我守了一个晚上,我该拿双倍。” 宋隐觉得这小丫头挺有意思,问她:“如果我不付你看守费你怎么办?” 小丫头一下子昂起脖子:“那我就要去报告吴哥,吴哥会……” “胡说什么,小霞。”食摊大叔连忙打断她,“你遇到好心人了,你们几个赶快过来吃早饭,一人一碗稀饭两个包子还有一个茶叶蛋,吃完了还可以带两个馒头回家,这个先生已经帮你们付过账了,还不谢谢人家!” 教训完小丫头,又连忙对宋隐赔笑:“别听她胡说,看管费吴哥只抽一个小头,主要是给他们这帮守车孩子的,小区里面有二十来个呢。只要交够停车费,吴哥才不会管那么多,他们守一晚上却收不到钱也不是一次两次。” 小丫头从刚才起一直傻愣愣的,直到这时才回神,连忙把分给几个小弟的钱收回来,再从兜里掏出40,一并还给宋隐。 宋隐没接:“你们收着吧。” 小姑娘却把钱硬塞到他手上:“谢谢叔叔,你给的太多了,好运气一天一次就足够了,我爸说每个人的福气都是有数的,早早用完了以后就没有了。” 说完话冲着宋隐露出个金灿灿的傻笑,然后一路小跑坐到食摊的凳子上,冲着几个小屁孩一声吼:“还愣着干什么,滚过来吃早饭,对了,我们要先谢谢两个叔叔……”一如继往的大姐头风范。 上车后,宋隐开车,许凌风先把两杯豆浆放到中间,又从袋子里拿出个大包喂宋隐,喂了宋隐自己也咬上一口,紧跟着叹息:“嗯,好吃,是真材实料。” 宋隐还在想着小姑娘:“回头让齐夏去问问,看看她们家里要不要跟我们走,留在这里,这些孩子都不会有长大的机会。” 许凌风连连点头:“好,还有那个大叔。你别看他只有一个小摊子,刚才跟我讲以前还是个大厨来着……嗯,他没撒谎,味道真是不错。” 带个大厨过去,以后吃饭就不用发愁了! 两个人没两下就吞完一只大包,许凌风又拿出一个,一边喂宋隐,一边笑眯眯的说:“夫人,你看能不能跟你妈商量一下,以后做做馒头就行了,别再做包子了。”吕圆的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偏她为了省钱什么都敢做! 宋隐斜着眼睛看他:“你也可以直接跟她讲啊。” 许凌风一下子拧起眉毛,样子忒委屈:“亲爱滴,你不知道婆媳矛盾是世界性问题吗?” 相处一个月,主要是这两人压根没掩饰,吕圆宋成到现在都还猜不到他们的关系的话,那就真叫猪脑袋了。这个时候经济大权的重要性就显示出来了——身为父母亲,那两人竟是不好开口,一个是他们俩从来就搞不定自家儿子,二来也是因为许凌风是个贵公子,他们以为是他在养家。吃人嘴软,尤其是现在这年头,两人只好一直装糊涂,为了不隔应自己,只好尽量减少与许凌风碰面的时间。 …… 问到家里,吕圆和宋成正在坐立不安地等着他们,看到两人进门首先关心儿子身体。 宋成:“你朋友打电话回来说你喝醉了,现在头还疼吗?” 宋隐本来想说“不疼”,到了嘴边又改口道:“还有点,不严重,你们别担心。” 吕圆愁眉不展,小声道:“你奶奶让明天过去。” “那就过去吧。” 看儿子完全没当回事儿,吕圆只好细细解释:“本来月底就该还钱的,但你不是没让我们过去吗,宋星媳妇气坏了,跑到三环那边大吵大闹,说是要收我们的房子。昨天你奶奶又专门过去了一趟,让房客通知我,让我们明天回去,还说要是我们不回去,她就不管了……小隐,宋星娶的这个媳妇很难缠,以前我们按时还钱她都要讲闲话,话里话外都是我们应该把房子卖了。这次迟了几天,她肯定要不依不饶的,明天又是周末,说不定他们会把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叫上,逼着我们卖房还钱。” 宋隐冷笑一声:“妈,爸,你们别怕,明天人越多越好,我还就怕只有我们一家子窝里斗外人都看不见呢……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娘的,就算不能把这帮黑心亲戚送上法庭,也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把家里害的差一点家破人亡,还理直气壮追在屁股后面讨债……哪有这种好事? 吕圆和宋成对视一眼,然后,吕圆小心翼翼地问:“小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宋隐“嗯”了一声,说了句“不要怕,我会替咱们家讨回公道的”就不再多谈。按许凌风的意思,露点口风让他们不至于太吃惊就成,不然以这二人的情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有可能。 看吕圆宋成都直愣愣地看着他家大神儿子,一直被当作隐形人的许凌风连忙递出手上的塑造袋:“宋叔,吕姨,这个是我们从三环那边带回来的,味道很不错,你们尝尝,还热着呢。” 宋成接过袋子往里看了看,见是六个大包子,连忙往厨房走:“不用,不用,我们都吃过早饭了,这个给顶顶留着,等他下午回来吃……你们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们没回来他都不肯好好睡觉,今早去幼儿园的路上还一直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许凌风张张嘴,本想说他一个小孩子哪里吃得完这么多,但听了宋成的唠叨最终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出声。 这边宋隐已经直奔书房,把九环天发到邮箱里的东西打印出来。 半个小时后,许凌风一边看着打印件,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不多时电话接通。 “渭哥,我这儿有点东西挺有意思的,我保证你会喜欢。” …… “你那儿不太方便,我就不过去了。还是你到我们家里来比较好,越快越好,相信我,我手上的东西绝对值得你走这一趟。” …… “不,不是我爸那里,你直接来我家里吧,地址是……” …… “对,他也在,这次你肯定见得到人……” 电话打完,许凌风咬牙切齿,这混帐有事没事老惦记着别人老婆做什么! —— 秦渭来的很快,一个小时不到就敲响大门,一进门就跟宋隐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反过身却跟许凌风对了一拳,然后龇牙咧嘴地甩着手:“我靠,可以修行了不起啊,不待这么欺负人的……” 秦渭这两年都快成国民英雄了,而且他的土匪形象又非常具有特色,绝对的过目难忘,宋爸宋妈在电视上见到过无数次,今天真身一露面立即就对上了号,见他跟自家儿子还有儿婿(?)如此熟络,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秦渭跟宋隐夫夫打过招呼,对上宋家爸妈立即变的礼貌有加,递上伴手礼,笑容温暖如四月春风:“宋叔宋姨,你们好吗?儿子回来了,挺开心的吧?对了,顶顶呢?小家伙长什么样了?都几年不见了,该成小帅哥了吧?你们不知道,我们在闲阳的时候……” 秦土匪还要巴拉巴拉,许凌风忍无可忍,将其拖上楼去。 宋隐也被她妈悄悄拉到一边,小声问:“你跟秦总这么熟,有没有办法弄到入城证?” 第77章 宋家 第二天,宋隐带着吕家表妹去了宋家。 没错,去的是吕婉君不是许凌风,昨天她在电话中知道了宋隐要去宋家,立即自荐随行。 用她的话说:“宋隐,明天你的对手弄不好主要是女人呢,不是我说你,你懂女人吗?她们跟你撒泼打滚你怎么办?你还能出手揍她们?你别跟我提姑妈啊,我都怕她到时候给你来个一头昏倒,你还要忙着去救她……放心,带上我你绝对稳赚不赔,无论是拼拳头还是扯头发,老娘我都奉陪到底!” 好吧,真相是吕婉君胸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她想跟过去看热闹,再顺手制造一点热闹。 想起吕表妹那天在咖啡店的风彩,宋隐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至于许凌风,宋仙师觉得他又没有性别优势,还莫如带着顶顶回许宅,赶快把他爹搞定。 说起来宋家这边的爷爷奶奶生了五个子女,好像人口众多,但两个姑姑嫁到外地,小叔家里又只剩下小叔一个人,江安这边除了宋隐他家,就只剩奶奶和大伯宋军一家还有小叔宋兵,奶奶现在跟着长子住,所以所谓“宋家”,现在就是大伯宋军的家。 宋军住在二环与三环之间,是当年单位分的房,房子很有些年头了,78平的小三室,布局不合理,卧室很小,厅也很小,不过没花钱的东西,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宋隐他们十点半到,宋大伯家的客厅里已经人满为患,看着他爸妈赔着笑脸一个一个地打招呼,貌似该到的都到了。 叫完人,宋家冷场,一个年长女人从厨房里搬出一条长凳,对宋成道:“四弟,你跟弟妹先坐这里吧,家里没凳子了。”然后她看向宋隐,面色欣慰的道,“这下好了,小隐回来了你爸妈以后就有靠了。” 宋隐还在想这位是谁,他爸已经大惊:“二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去找我?” 年长女人看上去很憔悴,勉强笑了笑:“回来大半个月了,我跟小岭都搬回来了,这些天忙着找房子找工作,也没功夫联系你……” “你联系他也联系不上,连我这个当妈的都不知道他们住哪里,何况你?”窗户下的旧沙发上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张脸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蔫作一团,却又冷又硬,她对着宋成冷哼一声,然后转向左边的老太太,“你说养个儿子有什么用?搬个家都偷偷摸摸的,生怕我这个当妈的知道,说去说来还是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连亲生儿子都怕我过去吃闲饭……孙子就更不要提了,人家回来都想不到过来看我一眼,唉。” 旁边的老太太笑着回话:“不能这么说三姐,多生几个,总有好的,我看你家老大老小都很孝顺嘛。” “可只要遇到那一个不孝的,就要减寿十年啊。”老太太继续唉声叹气。 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还坐着个年轻女人,连忙给老太太捶背,笑着道:“奶奶您别生气,人这不是来了吗?还是您老有面子,您看我去找了那么多次,有谁搭理过我?” 然后她笑着抬起头,目光在宋隐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吕圆身上,凉悠悠的道:“这年头啊,欠钱的都是大爷,我们好心借钱给人治病反倒成了孙子。可要是不帮吧,都是至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啊。” 宋隐猜这女人就是堂哥宋星的老婆,他懒得跟个女人斗嘴皮子,走到老太婆面前:“奶奶,你还好吗?上个月回来的,没能马上过来看您,实在是事情太多,您不要多心。” 老太婆冷哼一声,把身子转到一边。 她孙媳妇撇撇嘴:“这个就是宋隐堂弟吧?早听说你是个大忙人,果然如此啊,连过来看奶奶的半个小时都抽不出来。” 宋隐漠然地看着她:“事情有轻重缓急,奶奶在大伯家有吃有穿过的很舒心,而我爸我妈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他们一年时间老了十五岁,浑身都是病,总得让我先把他们安顿好吧。” 吕圆连忙上前打圆场,把手上的水果递出去,陪着笑道:“妈,这个是小隐给您买的。” 奶奶扭头看看她,又把脑袋扭开,人压根不理更不接,吕圆尴尬的不行。 吕婉君抢上几步把东西接过手,然后打开袋子把里面的香焦一根根掰开,含着笑发了一圈,一边发还一边说:“难得见次面,大家都尝尝吧,这个是我表弟的一点心意。”有意无意间,所有宋家人都被她落下了。 这袋香蕉本来就是买来做样子的,总共也就十来根,吕婉君很快发完,连宋奶奶都没能落到一根——切,你不是不要吗?你不要,我还懒得给! 这年头香蕉是多贵重多稀罕的东西啊……宋星老婆看的眼冒红光,差点没给气死。 屋子里当即就有人一边吃香蕉,一边露出玩味的神色,就连宋奶奶旁边的那位老太太都吃的津津有味,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宋星老婆深吸一口气,又一次开口:“早就听说四叔家的堂弟很能干,这下好了,四叔四婶你们再不用为欠债发愁了。对了,你们今天把钱都带过来了吧?连本带利一次性还清,省得我们一家孙子样东颠西跑,求爹爹告奶奶只为把自个儿的钱收回来。” “小隐,这个是你星哥家的嫂子王琳,”宋成给儿子介绍完毕,然后看向王琳,“小琳,我们借钱的时候就说好了的,是不用付利息的,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连本带利?” “四叔你看你这话说的……当初没说利息,那不是我爸妈仁义嘛。但你看看现在物价涨的,当初20万可以买多少斤米,现在才能买几斤?不加点利息,你能安心?我爸妈仁义,但你也不能一个劲儿地占他们的便宜啊,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屋子中立即有几个人大声附和,吕圆悄声跟宋隐讲都是王琳的娘家人。 然后王琳转过头,眼神咄咄地看向宋隐:“可是,你们不但没付过一分钱利息,现在竟是连欠款本金都不还了,今天麻烦这么多亲戚朋友过来,就是想要问问天底下有没有这个道理。” 宋隐面无表情:“那你说要怎么办?” “简单,20万连本带利还30万就成,我们不贪心,只收10万利息,虽然去年八月的20万,绝对不只现在的30万。” 宋隐点头:“十个月你收10万利息,相当于月息5%,年息60%,这个我记下了。另外,如果我爸妈拿不出这笔钱,你是不是要让他们卖房子还钱?” 王琳露出个假笑:“哟,看你说的,你爹妈没钱不是还有你嘛。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为了还债卖房子的又不只你们一家。” 宋隐看向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吱声的宋军:“大伯,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我、我、我……”宋军脸红脖子粗,“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个字。 旁边大伯母刘芸怒而抬头:“宋隐你不要欺负老实人,我们好心借钱给你家还错了吗?借钱不还,你们还有脸兴师问罪?” 宋隐看着她,看了足足十钞钟,然后淡然一笑:“看起来大伯一家都认可了你家儿媳的说法,欠债要还钱,年息按60%算,还不起就应该卖房子。” 然后他转向小叔:“小叔你呢,也是这么想的?” 小叔宋兵勉强扯出个笑容:“这个,这个……大家都是一家人,商商量量的嘛,总可以商量出个章程。再说小隐我看你也不差这点钱,现在物价又这么高,付点利息也是应该的。” “明白了,小叔你也同意60%的利息。”宋隐点头,然后看向屋子里的所有人,“大家不要误会,对于我堂嫂王琳的说法我完全同意,呆会儿我们再算账,现在嘛,我想请大家先看一段视频。” 讲完话他从包里掏出水果机和一台掌上投放仪,吕婉君马上笑吟吟地请坐在墙边的几个人暂时让一让。 王琳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本能地觉得这事儿对自己不利,连忙道:“我们在说还钱,谁要看你的鬼视频?” 吕婉君接口:“王大嫂你不要急嘛,又花不了几分钟,你就当看个稀奇……” 王琳被她一句“王大嫂”搞到血气上头,她却权当不知,说完还站到王琳旁边,有意无意拦住她的路。 宋隐这边很快弄好,白色的墙面上开始显现画面,这年头家里还在开电视的少之又少,客厅里很多人都露出怀念的神情,人人都很专注。 画面上显现的是一家小店的远景,“周记米铺”四个字清晰可见。 宋隐跟大家解说:“你们可能都听说过,我家有个店铺,这个,就是我家的铺子,在一环以内。” 这时候镜头推近,一个男人走进店里,店员很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来啦,还没到日子呢”,男人声音很着急,问店员“曾经理呢”,店员看看墙上的挂钟“还有一会儿才到,要不你等等他”。 画面这时闪了闪,又一个男人走进来,店员迎上前,讲了一句“经理你来啦,宋先生在等你”,“经理”看向这个“宋先生”,宋先生走过来,店员很识趣地离开。“宋先生”神色很焦急,张开嘴…… “住手!”“快停下!”“你们偷拍是违法的……” 墙上的“宋先生”还没开口,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叫了起来,宋军儿子更是跳起来想要跑过来,不幸屋子中人口密度太大,他又坐在角落,想要越过众人出来,没个一两分钟显然是不成的。 反倒是正主宋军,这会儿也不看墙壁,抱着脑袋坐在墙角的矮凳上,一动不动——是的,正面侧面背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视频中的那位“宋先生”,就是这位宋军宋大伯。 宋隐看着几个叫停手的,表情很平静:“怎么,不敢往下看了吗?难道你们心里都有鬼?” 小叔宋兵打圆场:“宋隐啊,我看家务事还是我们一家子坐下来谈比较好吧?” “哟,这会儿就成家务事了,怎么你们刚才不提家务事?这位王大嫂不是还说过‘今天麻烦这么多亲戚朋友过来,就是想要问问天底下有没有这个道理’吗?”吕婉君含笑接口,摸仿完王琳的语气,继续往下说,“怎么她可以请亲戚朋友评理,到我们就不成了?” 宋奶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一把捂住胸口,指着宋隐大骂:“不孝子孙,不孝子孙,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吗?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不要再看到你们这种不孝的东西……” “奶奶您放心,只要您真的不想看,我马上就停下,我记得出门不远就有家派出所,我直接拿去给他们看,对您对我,都更省事。”宋隐语气依然平静,如果许凌风在这儿,就知道他这会儿已经动怒了。 这句话一放出来,连宋奶奶都歇菜了,虽然多数人都不清楚视频里到底有什么,但都清楚一旦拿给警方,事情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宋隐按下播放键,视频继续: 画面中,宋军小声对经理讲“我侄子回来了,我怕事情包不住”,经理不屑地笑笑,反问他“你侄子有三头六臂吗,你这么担心”,宋军又说“我讲真的,他真的很能干,二十岁就置起了一身家当”,经理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再能干他也是个人,只要他是人,就没有我们搞不定的”,然后抬头对不远处的店员讲“老规矩,拿两万给他”。 片刻后,店员把钱交给宋军,说了句“这个月的房租提前付了啊”,然后又把一个本子递到他面前“这里你签个名”,宋军签了名把钱揣进兜里…… 宋隐按下暂停键,看向墙角的宋军:“大伯,我就搞不懂了,那家店是我家的吧?怎么你每个月都要去收房租?我很好奇呢,你收到房租交给谁?是交给我爸我妈吗?” 宋军抱着头不予回答,客厅里一片死寂,宋隐四下看了一圈,冷冷一笑,继续播放。 这一次,刚才那个店员正在对着镜头外的某个人讲:“不要看我们这间店的门脸小,一个月也要十二万呢……”。 宋隐这才断掉视频。 这个时候墙角矮凳上的宋大伯已经把脸捂进手掌里,身体缩着一团,还在微微发着抖……他也是六十出头的人了,样子看起来特别可怜。 宋隐却毫无怜悯之心:“大伯,大伯母,我妈去年是用多少钱把铺子租出去的,你们还记得吗?一个月九千,租了十年,为了一次性拿到十年租金,最后还让了八万零头,总共收了一百万,然后全都在你们的介绍下拿去集资了,钱进去第二个月,公司老板跑路,一百万店铺租金还有卖房子的四百万,总共五百万,全都打了水漂……是这样的吧?” 宋军继续打抖,刘芸铁青着脸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王琳看看宋军,又看看刘芸,突然笑了:“你这什么意思,集资被人骗了的又不是你们一家,我妈我爸也被骗了……” “是吗?” 宋隐再次按开视频,这次画面上出现的是电子账册的截图,显示刘芸前年十月“投资”60万,此后每个月领到1万2的“分红”,到去年四月,一下子领走“160万”,60万显示是本金,100万显示的是“介绍费”,而就在此前三天,吕圆“集资”500万。 宋隐看向刘芸:“大伯母,你能讲讲你‘介绍’了什么,值得起100万的‘介绍费’?是介绍我妈给骗子诈骗吗?” 齐芸紧紧握着拳头,目光放空,胸口剧烈起伏,仍旧一言不发。 宋隐又道:“真是奇怪了,店铺那边,你让我妈用九千租金租出去十年,然后大伯每个月过去收两万块房租;集资这边,我妈的五百万一进去,你就拿走一百万介绍费,你刚拿走钱,老板就跑路了……大伯,大伯母,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客厅里死寂一片,静到听不到一丝声音,过了片刻,有人低低哭起来。 第78章 宋家〔二〕 吕圆捂住嘴,一边流泪,一边哽咽着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到底有多大的仇,要这样害我们……以前每次见面,我哪次不是大包小包的,你儿子读高中要交钱,我一次就给了你两千,那个时候我们家也不富裕……为什么这么狠毒,当真是恨不得我跟老宋去死吗?……大哥,大嫂,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说话啊……” 最后一句,吕圆几乎是用吼的,吼完放声痛哭。 片刻过后,有人很大声地咳嗽起来,宋隐看过去,却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老者好不容易止住咳,连忙站起身,一脸歉意地对主人家道:“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想起我忘带药了,得马上赶回家吃药去,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继老者之后,又有七八个人离开,就连宋老太旁边的那个老姐妹都以“锅里还煮着东西”为由离开了…… 屋子里最后还剩十几个人,除了宋家人,就是王琳的娘家人,另外还有三个不得不留下来的近亲。不过宋隐无所谓,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宋大伯一家,在此生活了大半辈子,只怕今天过后,他们将很难在这个地方立足,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就算是搬家,一时半会儿也休想摆脱臭名声。 而且他敢肯定,左邻右舍,楼上楼下,这会儿很多人都在伸长耳朵偷听呢,这种四面漏风的老式住宅楼,那可是一点都不隔音的。 宋隐看看刘芸和宋军,这两个人一个握拳一个打抖,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才是受害者,正在被黄世仁逼往绝路。 宋隐转向王琳:“刚才你不是说‘欠债要还钱,年息按60%算,还不起就卖房子’吗,现在我们来算算你们该怎么还……” 王琳脸色寒冰一样,恶狠狠打断他:“你什么意思?我哪里欠你钱了,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些脏款都用来买你和星哥的婚房了。从去年五月起你爸每个月帮我们领了两万房租,到现在该有36万了,加上500万被骗走的钱,光是本金你们家就该还我家536万。喔,对了,还有100万‘介绍费’,那个肯定也是要吐出来的,总共636万。听说你那房子现在值个六七百万的,正好还上。至于利息,你也说过年息60%很合理,我没意见,我们现在算算看……”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姓宋的你不要欺人太甚……”王琳爆怒。 旁边吕婉君嗤笑一声,蔑然地看着她:“你公婆把我姑妈害出心脏病,住了两次院,连我姑父都弄到胃出血住医院的地步,我表哥晚回来几个月都该家破人亡了,在你口里他们是仁义,我们想要讨回公道就是欺人太甚?……王大嫂我告诉你,你再这么胡搅蛮缠恶语诽谤,我们要的就不只是600万了,还要把三百万医疗费一起加上!” 灵牙俐齿如王琳,一时间也作声不得。 宋隐转向正主:“大伯,大伯母,我们这就去派出所吧,看看他们怎么说。虽然你们差点把我爸妈逼死,但我们总归还是念着旧情,利息就不要了,医疗费也不问你要,把600万还给我们就成,宋星那套房子正好抵债……” 宋星大怒,这时候客厅里已经不再是人挤人的局面,他三两步跨到宋隐面前,指着宋隐大骂:“宋隐,你他妈的不要得意忘形,我告诉你,老子就烂命一条,惹毛了跟你同归于尽!” 宋隐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外星生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威胁他要同归于尽的,这感觉还真有点稀奇。他以前只听说宋星不成材,自己没啥本事,却老想着一夜暴富,工作也不好好干,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如此“混混”的一面。 宋星却以为他怕了,得意了,手指几乎点到他鼻子上:“小子,你马上从我家里滚出去,再让我看到你,打断你的狗腿……” 宋隐叹口气,他今天想揍人很久了,如果是王琳,他还真不好动手,但是宋星嘛……宋隐一把抓住他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指,随手一拧,宋星立时杀猪样嚎叫,然后他一把钳住他的脖子,把人举过头顶再一把扔到地上。 “宋星,你把你自己想得太厉害了,就凭你,还没本事跟我同归于尽。现在,你马上从我面前消息,不要说我没有警告过你。” 宋隐的语调是惯常的冷静自如,宋星却给吓坏了,捂住脖子连滚带爬缩回墙角——宋隐动作太快,前后不过五六秒钟,旁观者还以为他只是抓住宋星再把他推倒,但宋星自己却是心知肚明,被宋隐抓住后他竟是半分动弹不得,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事情到此急转而下,宋家小叔见势不妙跟他老娘说了句“妈,我还有点事”,也不看其他人的脸色,就此溜了——本来就不关他的事嘛。 宋隐重新把目光投向宋军夫妇。 其实从法律角度讲,宋隐并没有拿到诈骗的铁证,他手上的至多算旁证,最多就是收取店租的事情不好解释,但那个金额不大,运作得当的话,完全闹不到要坐牢的地步。 但宋军一家子连儿子儿媳在内,法律知识有限,显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而且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最清楚,只以为在劫难逃什么都完了,到这时,刘芸终于破罐子破摔,彻底爆发了。 她猛地跨出一步,指着吕圆破口大骂:“姓吕的,老娘就是骗了你,怎么着?!骗你活该!……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吗?我们跟你借点钱买房子,低声下气好话说尽,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没、钱!……那么好的房子住着,每个月三份租金,你他娘的会没钱?我呸!……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为富不仁的畜牲,就该直接拉出去枪毙,骗你怎么了?骗你活该,把你骗进火葬场都是你自找的……” 吕圆这会子已经止住哭,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被刘芸气到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刘芸,你不要脸!当初来借钱,你开口就要六十万!如果是六万,我就借了,但你要六十万,随便你去哪一家,看谁会借给你六十万?再说我哪来六十万借给你……” “你说谎!你家里光房租一个月就有一两万,宋成喝酒要喝三百块一瓶的,你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去美容院,发的那门子骚?家里还雇什么钟点工,妈的,你以为你是地主婆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猪都比你勤快……还有你家的钱哪来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没偷没抢会有那么多钱?你当你生了个仙童吗!” “房租一两万是后来的事,刚开始三处房租加一块才只有八千,那时候我还没退休金,老宋又是病退,一个多才几百块……” 宋隐阻止吕圆继续辩解,刘芸十多年郁积于心,早就不可理喻了。 吕婉君叹口气,把歪到天边的楼掰回来:“我说,你们帮着别人来骗我姑妈,就因为她没借钱给你们?” “对,她既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一报还一报,这个就叫报应!哈,吕圆,你也有变成穷光蛋的一天,你不是有个好儿子吗,你显去啊……哈哈,还给气出了心脏病,老天开眼,让你痛快死了我怎么甘心,就要让你慢慢耗死才过瘾……”刘芸这会儿脸上露出某种很诡异的笑容,盯着吕圆的目光只能用恶毒来形容,就像吕圆跟她有血海深仇似的。 “就为了没借到钱?你这也太恶毒了吧……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这还真叫恶有恶报。”吕婉君心里快要笑死了,刚才是没证据,现在嘛,她自个儿都承认了,“你看,你们家那套房子马上就要被法院卖掉了,用来赔偿我姑妈,你宝贝儿子马上就要没有房子住了,你和你老公还要去监狱里呆很多很多年,说不定再也出不来了……我要是你,哭都来不及呢,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这一下正中靶心,刘芸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红着眼大叫一声“吕圆你不得好死”,抬腿就要往这边冲,被她老公一把抓住。 宋军抓住老婆,然后冲着宋成“咚”的一声跪下,连他老婆都被他带着跪到地上。 “四弟,对不住,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你侄儿都三十好几了还娶不到媳妇,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眼看着房价越来越高再不买就永远都买不起了,我们也是被逼到没有法子了……四弟,对不住,你原谅大哥,大哥下辈子一定给你当牛作马报答你。”宋军说完把上身扑向地面,竟是磕上了头。 宋成木然半晌,然后凄然一笑,走到宋军面前,他也“咚”的一声,跪在宋军面前:“大哥你给我提下辈子?你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把我跟吕圆害死了,要不是小隐回来,我们还能再熬几天?这辈子都被你害得这么惨,还提什么下辈子?……下辈子,我一看见你就逃,有多远逃多远去!” 宋军连忙抬头:“不是这样的,四弟你听我说,我没想到你们会生病,本来你们还有一个铺子,就算没了一环的房子,日子也比我们过得好很多啊,我真的没有想到……” 宋成最后看了他哥一眼,站起身,转身而去。 “呜……”一直没作声的宋奶奶突然捶着胸口放声痛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一家人两兄弟啊,打断骨头连着筋,竟然闹到这一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会这样啊……” 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往地上滑,孙媳妇王琳立即奔过来,惊叫:“奶奶你做什么……”边说边扶住她的手臂。 这下好了,老太太本来很可能只是想要坐到地上撒撒泼,结果反倒被她“扶”成了跪在地上,方向:宋隐。 宋奶奶将错就错,这时候脸也不要了,跪地上冲着宋隐哭诉哀求:“孙儿啊,我的乖孙儿啊,奶奶给你下跪了,你就饶了你大伯吧,他就是一时糊涂,他要是进了监狱,我这个老婆子该怎么办啊……” 这期间王琳也跪到奶奶旁边,在她眼锋的威压下宋星也跪了,唯有二姑宋敏站在厨房门口,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下一刻王琳就冲着她哭喊:“二姑,二姑,求你快把奶奶扶起来啊,她那么大岁数了还给晚辈下跪,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 老太太扭头一看,怒了:“二丫头你站那儿做什么,军军是你亲大哥啊,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吗?还不赶快跪下来求你四弟……” 第79章 宋家(三) 这时候王琳的几个娘家人貌似“终于”醒悟过来,齐齐奔上前伸出手想要扶起老太太。不幸的是,老太太突然变身成为武学宗师,几个年轻人竟是扶她不起——老人家双手被他们拉的老高,腿却稳稳地跪在地上,仰天呼号“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啊,快进棺材了还要遭这个罪”,老泪纵横,悲痛欲绝。 三个亲戚的神色非常之……微妙,估计这会儿被他们的演技闹的挺崩溃的。 宋成强忍泪水,抹一把脸,对妻儿道:“我们走。” “等一等。”宋隐止住他们,有些话,必须要讲清楚。 他走到奶奶旁边,看着这群表演者:“拜托你们放了我奶奶好吗?她老人家八十多了,你们这样又拉又拽的,老人家受不住弄出点毛病怎么办?” 本来想要“打抱不平”的三个人立马放手——他们忘记老太婆的年龄了,真要弄出点事,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惹祸上身了。 宋隐这才蹲下身,直视着老太太的眼睛:“奶奶,刚才您孙媳妇儿逼着我妈卖房子还钱的时候,怎么没听您说‘一家人两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您现在演得这样辛苦,不就是想要逼着我们不告大伯不向他们索要赔偿吗?奶奶,我就想问一下,我爸他是您亲生的吗?” 看老太太要张口,他举起手制止她:“奶奶,您不用讲话,我现在就答应您,不告大伯大伯母,也不向他们索要任何赔偿,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今天我们如了您的愿,放过大伯一家,但我们家也就此跟宋家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割。这样,您老也同意吗?” 地上的宋奶奶有点傻眼了,什么叫“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割”,是从此不给我养老钱了吗?宋奶奶年纪不小却不痴不傻,这种蠢事她才不会干。不过转念一想,这会儿答应下来也没什么,我是你爹的亲娘,敢不给钱,你们就试试看…… 正好孙媳妇一个劲儿地摇晃着她的手臂,老太太顺势点头:“好,我同意。” “奶奶,这可是您亲口讲的,不要忘记了。”宋隐站起身,对几个亲戚道,“麻烦大家做个见证。” 然后才对宋成吕圆道:“爸,妈,走吧,你们也听到了,从此以后这些人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这个地方也没必要再呆下去了。” 刚才那句话,他是为他爸问的,放完视频又耐着性子忍到现在,就是为了这句话。 宋隐一家刚要离开,宋家的大门外却出现了一群老先生老太太,大都杵着拐杖,有两个还颤颤巍巍的,每一个的眼神都凶狠的像要杀人,一进屋就大叫:“刘芸,你把我的钱还来!” “宋军,你个杀千万的,那可是我的棺材本儿啊……” “姓宋的,今天你不把钱还给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 宋隐挑起嘴角:你们不是喜欢跪吗?慢慢跪去吧。 这个倒是意外之喜——刘芸为了把戏演真演好,跟一些邻居也透了风声,意想不到的是,有几个邻家老太太真的拿了钱去集资,她又不能不让她们去,周连升也没有说不收,于是,除了宋家这个最大的受害者之外,另外还有倒霉的小虾五六只,虽然这几家的损失都不大,三五十万而已,但都是自个儿的血汗钱,哪个不心疼? 这可都是些老头老太,还都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可以预见,宋军刘芸的日子将会多么精彩。 至此,宋隐的目标超额完成,谈不上畅快,只能说是出了口恶气,最重要的是解决了后顾之忧。 几个人还在楼梯间,二姑宋敏就追了上来,内疚的道:“对不住四弟,刚才我……” “没事,妈发了话你也没办法。”宋成反过来宽慰她,看她背着个包,问,“二姐,你这是要出去?” 宋敏苦着脸:“不是出去,是回去。他们对你这个儿子都这样,我一个没用的出嫁女再呆下去……算了,不说了。四弟、弟妹,你们多保重,想开些,现在这世道人没事就好……” 几个人边说边走,一行人走出楼洞。 本来事情到这里,对宋隐来说就算结束了,没想到有人非要作死。 刚出单元,就听到四楼上一声怒吼:“谁他妈敢动老娘的房子,老娘要他的命!” 楼梯上随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王琳带着三个娘家帮手急速冲出楼洞。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宋隐等人,这女人眼神暗了暗,冲着吕圆对直撞过去,几个帮手也紧随其后,疾风一样卷过来……两帮人如果撞实了,宋家这边上了点年纪的几个,非被撞到地上摔成骨折不可。 宋隐大怒,一把拉过他二姑,站在原地冷然旁观。 吕婉君几人还没回过神,就听到“嘣嘣嘣嘣”一连数声闷响,王琳几人就像是一头撞到了铁墙上,其后又被铁墙狠狠弹开,一个个被甩出两三米,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其中王琳算是伤的比较轻的,躺地上大呼小叫痛哭流涕,而力气最大貌似还是个变异二级的那位壮士,干脆直接摔闭了气,过了几秒钟,才有鲜血自头上流出…… 当天下午,大院里就流传起了“宋家人过恶事做的太多,直接被空气撞飞”的传说…… —— 宋隐遵照父命先送二姑回家,上了车他们才知道,这个姑妈居然住在六环的窝棚里。 宋成惊道:“怎么会这样?明明家里还有房子!” 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安本地人,宋家的房子不好,但却不少。宋家奶奶自己有套小房子,宋家老小宋兵除了一套自住房外,前些年还贷款买了套商品房,至于宋家老大宋军,现在也是两套房。这么多房子,宋敏母子天远地远地回来投奔娘家,居然落到要住窝棚的地步? 宋敏苦笑:“妈的房子租出去了。” “就算妈那套租出去了,不是还有老五吗?他一个人两套房,还挪不出一个房间?” 房间不行,客厅或者阳台总可以吧? “五弟说他交了个女朋友,两个空房间都让女方亲戚占了,空着那套也是老早就租出去了。” 宋成不说话了。他是老四,但二姐三姐是对双生子,他实际上是第三胎,宋奶奶生下他不久又一次怀孕,他不满两岁就多了个五弟,宋奶奶带不过来,很多时候都是年长他四岁的二姐三姐在照看他。尤其是这个二姐,性子软和又不会偷奸耍滑,照看他的时间最多,姐弟俩的感情也一直最好,只是二姐远嫁,几十年下来逐渐生份了。 对此宋隐自然是不知情的,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爸生闷气的样子,主动提议道:“爸你们在三环的房子不是还空着一间吗,让姑妈和岭哥先住进去吧。”二姑宋敏早几年死了丈夫,只有一个儿子肖岭,比他大半岁,听上去还没结婚。 “对啊……”宋成脱口而出,眼睛一下子亮了,紧跟着又赶快抬头去看副驾上的老婆,见吕圆没有反对这才笑逐颜开。 宋敏先是怔了怔,随及露出既欢喜又矛盾的表情,住了大半个月的窝棚,闷热,不方便,蚊子多的要命,还容易丢东西……她做梦都想有间房子。可是,江安的房租这么贵,白住弟弟的房子她过意不去,尤其在听说他们被骗了那么大一笔钱后。 斟酌片刻,宋敏道:“要不这样,我们也付房租,就是少付一点行不,小岭刚找到一个零工,正常的房租我们负担不起。” “行,二姑你看着给吧……”宋隐一锤定音。 宋敏欢天喜地,她却不知道,她家侄子这会儿却是着实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可以带走一个宋家人了,不然他老爸的余生该是何等的郁闷! —— 因为决定了要搬家,宋隐本来想着把爸妈放到老房子这边,在他们收拾屋子的当口,自己跟姑妈过去载一车东西过来。没想到还没到地方,二姑宋敏就发现他妈的情况不对,连忙中途拐去了“明生诊所”,幸好明老太医说她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心脏上没出问题,休息一会儿等情绪平复了就好了。 几经周折,等宋隐他们看完病吃过中饭再帮二姑搬了一趟大件东西,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他们前脚刚进屋,后脚许凌风就跟进来了,还带着一个手足无措的胖姑娘。 “你爸的女儿?”等到女孩子被宋妈带去收拾房间,宋隐问他。 女孩儿的身份都不用猜,这丫头长的太像许凌风他爸了,更准确的说,是长的太像许安安了。 许凌风哭丧着脸:“她妈跟人跑了,她下个月才满十六岁,我不能扔下她不管……”声音中充满了生无可恋。 宋隐拍拍许公子的肩,非常不厚道的笑了。 这丫头叫许明,是许福山最小的女儿。妈是个美人,但她跟许安安一样,不幸继承了她爸的强大基因,大概又因为还在发育期,胖乎乎的,整个人看起来敦厚平庸,这一点跟许安安没的比——许安安也不漂亮,但她一看就是个富家女,存在感很强的那种。而许明,哪怕眉眼酷似许安安,却是那种扔人堆里即刻融化掉的品种。 大概是因为不漂亮,小丫头一直不得她妈欢心,不过她妈要靠着这个女儿从许福山手上拿钱,至少表面上对她还不错。两年前许福山用钱打发走了所有的情妇和私生子女,她妈也不声不响地拿钱走人,半年前搬到江安。 此前母女俩跟许家并无来往,哪知道昨天她妈突然跟个高阶变异人跑了,高阶变异人都有一个进地下城的名额,显然那人把名额给了她妈,至于这个女儿,留了一百万,说是足够她用到成年…… “那女人简直不是人,你知道她拿了多少钱吗?八千万。四千万分手费,四千万是老头子留给许明的,成年前由她代管。结果她就留了一百万……难道许明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许凌风气的要死。 “所以,她就去找你爸了?”宋隐忍笑,实在是觉得许福山的世界充满了笑点。 许凌风却直想哭,从背后抱住他,蹭蹭求安慰:“她才十六岁,胆子又小得跟兔子似的,不找我爸找谁去?” “你爸就把她扔给了你?”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把她留在家里膈应我妈吧……你说我这都什么运气啊,别人家都是女儿坑干爹儿子坑亲爹,你听说过专坑儿子的壕爹吗?” 许凌风说起都是泪,如果可以,有时候他真的希望他爸没有对他这么好,如果不是从小被老头子区别对待,他就不用去管老头子的一堆烂账了。 第80章 专坑儿子的爹 六月八日,整个江安城都快疯了,只因z府在这一天抛出了重磅炸弹——“地下城”招工! 地下城这次将直接面向社会招收两万名工人,凡17至35周岁、身体健康、高中及以上学历,且现在正居住在江安的人员均可以报名,一经录用,不但自己入住地下城,还可以携带一名亲友进去。 z府保证,整个招聘过程将会绝对的公开公正,为了杜绝暗箱操作,此次招工不用面试,更不用笔试,它采用了一种非常奇葩的绝对有违“择优录取”这一用工原则的形式:抽奖! …… 虽然这条新闻已经滚动播出了无数次,电视机前的宋成还是看的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狂赞:“这样好,这样好,大家都去拼运气,拼运气总比拼爹强!” 然后他转向旁边的年轻人了:“小岭,这次你们都要去试试,虽然机会不大,但总比没有强!” 这个年轻人就是二姑的儿子肖岭。他到江安后一直在干挑水工(目前这是最容易找到工作的工种),正好天气太热,宋隐家里也需要增加一名工人,于是与他达成协议,每天傍晚过来挑水浇地,不过他坚决不要工钱,说是以工钱代房租。 七点的新闻时段是肖岭的休息时间,正好蹭蹭电视看,了解一下形势什么的,虽然新闻里形势永远大好。 听了舅舅的话,肖岭只是笑了笑,没接口,同样的话他舅已经讲过n次了,他知道他就是过过嘴瘾,自己带个耳朵听着就成。实际上肖岭这会儿的心思主要放在后面两个人身上。 宋隐跟许凌风正一心三用,一边看电视,一边小声聊天,还一边陪顶顶用积木搭城堡。 宋隐看看电视上的韩少诚:“他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你说这个‘地下城发言人’到底是个什么官,他这是升了还是降了?” “升了,不但升了,还是高升。我估计这就一个过度性职位,等到地下城正式运转,市府里稳稳当当有他的位子。”许凌风回答。 “所以,秦渭现在是韩派?” “肯定的。秦家那窝子狐狸挺厉害的,一直都跟各系各派保持着适当距离,无论东南西北哪边来的风,都吹不垮他家。不过以秦家现在的势头再不站队肯定不成了,与那几家相比,韩家最合适,不说别的,我总觉得他跟咱们韩指挥之间好像有点那什么……” 这时候吕圆带着许明进来,许明端着一个蛋糕,吕圆手里拿着碟子和叉子,刚进来就大叫:“都来尝尝明明做的蛋糕,没想到明明这么能干。” 胖姑娘的脸一下子羞红了,头埋的更低,下意识地把蛋糕又往高举了举,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挡住了似的。 顶顶欢呼一声,从地上蹦起来,冲向许明……呃,是冲向蛋糕:“明明姑姑我要个大的……” 宋隐一把捞住他:“先去洗手,没洗手不能吃东西。” 肖岭则是连忙站起身,说了声“我去担水”就要开溜,却被他舅拦住:“吃了再去,吃了再去。” 许凌风也笑着留人:“肖岭吃了再去挑水吧,家里吃点蛋糕你都要避开,真把我们这儿当地主家了?” 吕圆也道:“小岭吃了再去,这么大个蛋糕,不差你那一口。我这儿先切一块,呆会儿给你妈带回去……”她对于儿子擅自雇佣肖岭是很有些生气的,主要是她不想让儿子和许凌风的关系暴光,奈何她很清楚自己左右不到儿子的决定,再是生气也不得不放开。 宋隐带着顶顶洗了手回来,顶顶忙着去跟他爷爷奶奶讲条件要吃那块最大的,宋隐他们却被电视上正在播放的一条新闻吸引住了。 “本台记者发回报道,周记米铺于今日被相关部门查封,据悉原因是非法囤积大量粮食,周记的几名股东已经被警方控制,粮食来源正在调查之中……” 新闻上出现了一袋袋米面的画面,双手被铐的周连升也在其中匆匆露了一个脸。 这条新闻连吕圆都注意到了:“周记米铺?它家最爱卖陈米了,不过价格也便宜,这下子不是连便宜的陈米都买不到了?” 肖岭也道:“难怪下午过来的时候看到周记外面停了好几辆警车。” 宋隐和许凌风对视一眼,宋隐略有些愕然:“这么快?” 他们6月4日才把证据捅给秦渭,这才第四天,就上电视了。不过新闻画面非常克制,画面里的粮食数量跟他们那天晚上看到的完全没法比,大概是害怕引发民众的怒火吧。 许凌风小声道:“既然上了电视,估计两边已经扯破脸了……” 话讲到一半,门铃响了,小家伙把蛋糕碟子一放,连声叫着“我去,我去”,抬腿就往玄关跑,宋隐连忙跟上。 来人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看见宋隐说了一句“我找许凌风”立即就往屋里走,举指很有些失礼。宋隐见她认识许凌风也没阻止,关了门,跟进客厅。 客厅里,许凌风用见鬼了的眼神看着女人:“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女人听而不闻,红着眼圈道,“凌风,我不要去地下城,你可不可以劝劝你爸,让我陪在他身边……” 话声未落,门铃又一次响起,这一次进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进来后先是对着许凌风畏畏缩缩地叫了一声“大哥”,然后去拉女人:“妈你跟我回去,你跑大哥家里干什么……” 女人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哭了起来:“我不回去。你一个人去地下城,在里面好好生活,找个好姑娘成家生子……妈要跟你爸走,这辈子你爸去哪儿,妈就跟着他去哪儿……” 许凌风忍无可忍:“等等,等等,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这儿的?” “安安姐讲的。”年轻男子小声回道。 女人又把朦胧泪眼对向许凌风:“凌风,求你了,你帮我劝劝你爸,让我留下来陪他好不好?” 许凌风气到脑仁儿疼:“这事你找我爸去啊,你跑我家里哭算什么事儿?” “你爸他都不肯见我……呜呜呜,求求你了,凌风,求你帮琴姨说句话,你爸他最疼你了,他只听你的……” “刘秘书,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让我去求我爸带着你?我妈怎么办?……你是不是搞错了,”许凌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指指年轻男子,“许星河才是你儿子!我叫许凌风,不是许星河!” “可是,你妈根本就不管你爸,她从来都不关心你爸,连你爸生病她都不知道,我又不求名份,就想陪在你爸身边。再说你妈不是要跟着你们去地下城吗,那我就陪你爸呆在江安,这都不可以吗?” “刘雨琴,刘秘书,我叫你一声琴姨,是给我爸给许星河面子。但是,你要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妈才是我爸明媒正娶的老婆,她跟我爸怎么样,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关你什么事?你觉得你凭什么身份,可以对我妈说长道短?还是在她儿子面前!” “凭什么?凭我几十年如一日地爱着你爸,凭我无怨无悔不计得失地付出,凭我给你们许家生了两个孩子,还凭我可以为他去死!” “妈,你疯了吧!”许星河被他妈死到发抖,冲她吼了回去,“你愿意为他去死,人稀罕吗?你不计得失?你不计得失你跑这会儿丢人现眼做什么?你要发疯是你的事,少把我扯进去!” 许凌风抚额,觉得自个儿都快被这女人搞出毛病来了,他用手指指女人,又指指许星河,最后把手指收回来握成拳头,抓狂地挥了挥,拿出手机拨号。 “许福山,你给我马上过来,对,马上,现在,你他娘的马上给我滚过来许福山!……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许福山,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的老秘书刘雨琴,也就是许星河他妈,这会儿正在我家里又哭又闹呢,说是要跟你呆在江安同生共死……等等许福山,别忙挂电话,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正式向你宣布,地下城我不去,妈和安安也绝对不会去,至于你,你没得选,必须跟着我走。我告诉你许福山,我的耐心用尽了,我管你们同不同意,到时候全部打昏一起带走,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看!” 挂断手机,许凌风看向女人:“明白了吧,刘雨琴女士,我们一家……”他用手指划了一圈,意思是包括屋子里的宋隐几人,“还有我爸一家,包括我爸在内,我们都有办法进地下城,但是,我们谁都不会去,更不可能呆在江安,我会把他们全部打包带走。至于你,你跟我没关系,我不是你儿子,我不会管你的死活,你不去地下城是你的事,你那张入城证想要的人多了去,你要不想去,许宁跟她妈,还是许静母女,肯定都巴不得一棍子把你敲死好顶替你们进去。反正你自己想好,你自己作死也就算了,不要连你唯一的儿子都被你害死!” —— 许福山来的很快,半个小时就到了,一进来就满脸市侩笑地冲宋成递出礼物:“亲家,亲家,总算是见面了啊。其实我老早就想过来了,两个孩子偏说是害怕我吓着你们,不让我来……你说这事儿整的,我觉着不能啊,我长的也不是那么吓人嘛!” “爷爷!爷爷!”屋子里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家伙听到他声音,炮弹样冲出来。 许福山长声悠悠答了一个“哎”,把人抱起来:“想爷爷了没?” “想!” “是想爷爷,还是想爷爷家里好吃的?” “都想。”小家伙很实诚。 宋隐过来把顶顶抱走:“许叔快进来坐吧。” 许福山进到客厅,第一眼就看到他的宝贝儿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对着他笑的云淡风轻,老实人抖了抖,忠厚的面具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过裂痕消失的太快,宋隐那破观察力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何况他还被他妈悄悄拉到一旁,偷偷摸摸的问:“你真的进得去地下城?” 宋隐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嗯”了一声,为了不给她任何幻想,又特别补充一句:“我是肯定不会去的,你们也不去。” 第81章 期待 宋隐觉得他妈这两天的状态有一点诡异。好吧,连他都注意到了,肯定就不只是“有一点”了。不过看她兴致很高精神抖擞的样子,宋隐觉得是件好事,也没多费心思,直到这天早上。 早晨九点,宋隐打坐完毕下楼吃早餐,其时宋爸送顶顶去幼儿园还没回来,许明也上学去了,而许凌风还在楼上修行,楼下就他们娘儿俩个。 吕圆含着笑给宋隐端来一大碗鸡蛋面,然后坐到他对面,一边看他吃面一边跟他聊天:“小隐,今天你不出门吧?” “嗯。”宋隐点头 那天许凌风大发雷霆,当他爸的面把刘雨琴赶出去之后,又拎着他爸进房间进行了一场一对一的“单独教育”,也不知他是怎么“教育”他爸的,出来后许福山就改口了,答应跟着他们走,不唯如此,还把他囤积的大量物资贡献了出来。直到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许福山这只老狐狸到底囤了多少东西——光大米就有整整十六吨! 所以这两天许凌风都在忙着处理物资上的事情,力争把他爸手上以“亿”为单位的现金用到zero。而宋隐,则主要呆在家里制符,因为许福山的异军突起,更因为他们把江家的秘密基地卖了个好价钱,物资收集顺利到远远超出预期,以现在的情况看,不出意外的话,至迟这个月底他们就可以上路了,他需要抓紧时间多制一些符篆出来。 闲聊了几句,吕圆突然把脑袋伸向儿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问:“小隐,婉君讲的是真的吗,就是那个、那个你是……仙师的事情?” “婉君跟你讲了?” “她跟她爸妈讲了,还说只要你愿意,肯定能进地下城。” 宋隐想了想,吕婉君那么讲很有可能是为了说服她爸妈跟着自己走,但这个消息传到他妈耳朵里面,意思肯定就完全不一样了。 “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没必要绕弯子。” “我打听过了,仙师除了自己可以进地下城,还可以带亲友进去,最厉害的可以带五个呢!” 宋隐一边吃面一边看着他妈:所以……? 她妈给急的,一副“你怎么连这个都听不明白”的样子,:“你可以带几个人进去?” 宋隐咽下嘴里的面条,叹气:“妈,我好像已经告诉过你不下五次了,我不会带任何人进去,因为我自己都不会进去。” 他也挺服他妈的,无论你讲多少次,她就是有本事只记她想记的东西,凡是她不想听的,她都可以自动屏蔽。 这次也是如此,他刚讲完,吕圆立即大惊失色:“为什么不进去啊?多少人为了一张入城证可以杀人放火,你却要放弃?为什么啊?以前我知道你是不想求人,哪怕认识秦总也不想找他开后门,但这次不一样啊,我们都不用求人就可以进去的……” 宋隐抚额。不是他不愿意给吕圆解释,是解释的过程太痛苦,就算他费尽口舌,到最后他妈很可能还是不能明白,或者也不是不明白,反正她就是坚决不认同。这个他是有惨痛教训的——大学毕业那年,他妈一个劲儿地逼他去找工作,他当时给她讲了几个小时,中心思想简单明了:既然经济上没有压力,我完全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不找工作也没关系不是吗?……结果他妈死活听不明白,天天在他耳边叨叨,直到他忍无可忍背起背包一走了之。 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发自内心地不希望再经历一次,三两口吃完面,对吕圆讲了一句“这件事不用再提了,总之我是不会去的,你跟爸也别想进去”,站起身就要离开。 吕圆连忙道:“走什么走,我还有事,坐这儿陪妈妈说会儿话。”依旧笑眯眯的,一点都没生气的样子。 宋隐只好耐子性子重新坐下。 他妈换了个位子,坐到他旁边,打开手机,点开一串照片,一张张翻给他看:“你看这姑娘,漂亮吧?你看这皮肤白的,水嫩水嫩的,还有这眉眼这身材……怎么样,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吧?比那些明星都不差,而且人家才十九岁,比那些乱七八糟玩什么潜规则的明星好多了……咦,你那什么眼光,妈这可是为了你好,人可说了,只要你能带她进地下城,马上领证,保证以后待顶顶就像亲生儿子一样……” 看宋隐“唰”的一下站起身,她又连忙道:“别忙走别忙走,我这儿还有好几个呢,这个不行看下一个啊,你喜欢成熟一点的话,这不还有个白领吗,人可是教授的女儿,名牌大学毕业的,还会弹钢琴,你看她气质多好,大家闺秀呢……” “妈,你还住着凌风的房子呢,你怎么好意思讲这些话!”宋隐捂捂额头,转身而去。 吕圆委屈的不行,嘀嘀咕咕:“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住了房子,我们以后还他的情嘛……” 于是她儿子又给她气的去而复返:“还他的情?!你儿子的命都是他救的,你想怎么还他的情,让你儿子自杀还他的命吗?还有大伯骗你钱的事,你知道他出了多大的力气吗?不错,你儿子是修士,就是你说的那什么仙师,但是,你儿子仙气再重,也没本事掐掐指头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你想还他的情是吗?好啊,你跟爸马上去把三环的房子卖了,先给王琳送30万过去!” “宋隐,我是你妈,有你这样跟妈讲话的嘛!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以他的条件,什么姑娘找不到,为什么非要缠着你?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知不知道!” “妈,你说错了,不是他缠着你儿子,是你儿子一直在缠着他。既然现在挑明了,我们一次性把话说清楚,这辈子我还真就认定他了,还真就非要跟他在一起,别人怎么想关我什么事?如果你觉得那些人比你儿子还要重要,我们马上搬出去,这房子就你和爸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 这次轮到宋隐被气到脑仁儿疼了,上楼进到房间,又对上了许凌风不太自在的眼光。 “你别听老太太瞎说。”宋隐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看他还是盘腿打坐的姿式,“还没收功?被她影响到了?” 许凌风苦笑,有时候听力太好真不是一件好事。 宋隐叹口气,倒在地上,随势把许凌风也给拉了下去:“我敢说你现在肯定比我还要了解我妈,她就那样,周期性的自以为是,不能跟她太较真,太较真是要被她气出毛病来的……咦,这话我好像讲过吧?” 许凌风却很突兀地一个翻滚压到他身上:“宋隐,有件事你妈没说错,是我在缠着你。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救了你?” 宋隐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么说?出事之前我不是已经同意试试看?” “你对女人也有感觉的对不对?不然就不会有顶顶了。”许凌风目光闪烁了一下,“虽然你跟我在一起也有感觉,但你应该是个双,圈子里几乎所有的双最后都找了女人……” 宋隐拧起眉注视着许凌风,长久没有出声,直到脸厚如许公子也被他看到浑身不在自了,他才弯起眉眼,开开心心地笑了:“许凌风,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担心,担心有一天我会撇下你跟个女人结婚?” 许凌风闷了一小会儿,然后老实点头:“嗯。”对付宋隐,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他一样,直来直去。 宋隐抬起脖子,轻轻咬住他的嘴唇,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温情脉脉的吻。 抿抿嘴唇,品尝完刚才的滋味,宋隐才开口:“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觉得你喜欢上我,是出于危桥效应,人在危险的环境特别容易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甚至是依赖感,进而误以为那是爱情,因为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总喜欢找一个帮手找一个同谋,环境越是危险,越是如此……认真听,我大二的时候选修了心理学,差点挂掉。” “但是后来我就不介意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在一起了,相处很愉快,两个人的生活比我一个人的时候好了很多,不,不只是‘好了很多’,是完全不一样了。我以前对于符篆以外的世界没什么兴趣,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才觉得日子好像……好像有了盼头。 “像以前,我也去过很多地方。我去,是因为我认为我应该去,可以增加阅历,帮助我修行,但要说我真的有多喜欢那些旅行,好像也说不上,就算看到最壮观的日出,我也不觉得有多激动,所以我真的无法理解那些对着太阳大呼小叫的人们……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有了期待,在闲阳的时候我期待我们的江安之行,我会很高兴地做计划,会兴致勃勃地做准备;路上遇见的一些琐事,换以前我肯定不在意,现在却变得有趣;看到一件没见过的东西,我也会想到你,想你会不会喜欢…… “还有这一次,我们要去建立一个村庄一个基地,会遇到很多麻烦甚至是很多危险,放以前我可能也会去做,因为那是我的份内事。而现在,我却多了一份期待,我期待我们一起把那些麻烦那些危险通通解决掉,我还很想要知道我们到底可以做到哪一步,满心期待地想要看到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 “许凌风,这些变化都是你带给我的,这种生活,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会像外公一样,若干年后回到老家,找一个顺眼的女人结婚,生儿育女,过完这一辈子。现在我非常感谢老天爷把你送到我的身边,让我知道了我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另外一种更快乐更有趣也更有盼头的活法。我们老是说‘离了谁不能活’,是的,活下去并不困难,但活法却可能很不一样,所以,许凌风,你完全没必要不安,你带给我的东西远远多于我能够给予你的。我知道我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肯定还会这么无趣下去,而且我性子也有点独,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你的迁就你的包容……你看我都没有不安,你有什么好不安的?” 这大概是宋隐这辈子讲的最长的一段话了,讲完老久,许凌风都还傻乎乎地压在他身上,呆呆凝视着他,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整个人都似听傻了。 宋隐终于给他看的火起,拍了他一巴掌:“喂,我说了那么多,口都说干了,你有点表示好不好?” 许凌风恍然回神,眨眨眼睛,然后,他垂下头,把脑袋埋进宋隐的颈窝,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这个直来直去不擅交际情商从来都不及格的家伙,讲起情话来也会这么动听。 第82章 离开前夕 6月15日这天,江安城万人空巷,全城上千个报名点全都被挤的水泄不通,连下午两点高达46度的高温都没能吓退疯狂的人群,长长的队伍看不到首尾…… 而位于江安二环外的一家名为“福寿如山”的小超市也在这一天关门停业,超市里面,齐夏和肖岭正领着几个人在清点货物并装箱。 齐夏和肖岭刚认识没几天,不是很熟,肖岭随口道:“报名点要到晚上八点半才关门,等我们忙完了你还赶得上。” 齐夏兴趣缺缺:“我初中都没上几天,不合要求。你呢,呆会儿你会过去?” 肖岭叹气:“不去不行啊,我妈这阵子天天烧香,算是了却她的心愿吧。” 齐夏笑:“是啊,不报的话,她肯定念叨说你本来是可以去地下城的。” 肖岭也笑了:“别说进不去,就算运气好进去了,真的就更好?那么大一个地下城,只放了两万个招工名额出来,我估计进去了也是去种地,现在种地可是个高危职业,一不小心就癌了。” 齐夏奇道:“那你还要跟着宋哥走,到那边不也是种地?” 肖岭正色:“那不一样。我们规模小,种的粮食够自家吃就行了,产量少一点也无所谓,可以尽量避开白天太阳最毒的时候。地下城可是要养活一两百万的非农业人口,估计一个农民要养活十几甚至是几十个人,产量少了哪成?白天不下田肯定不可能,谁知道那个防护罩靠不靠谱?” 齐夏感叹:“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像我,只晓得跟着宋哥风哥准没错,哪里说得出这么多道道。” “你要听什么道道?”随声许凌风走进来,笑着问。 “风哥。” 他刚一露面,超市里几个人同时出声,随即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搞的好像黑社会似的,一起笑起来。 许凌风笑道:“趁着我在这儿,有问题快问啊。” 一个工人连忙道:“我就想问问我们需要开车吗?” “可以开车,但我不建议你们开。以后肯定弄不到汽油,车子开过去就成了摆设,还不如把汽车卖掉,尽可能地换成物资。你们放心,我们准备了足够的大货车帮大家搬东西,不过只能装物资,家俱电器什么的就不要带了。” 又有人问:“除了粮食,什么样的物资最重要?” “盐,常见药品,维生素,各种常用工具,都可能准备一些。另外就是过冬的物资,棉衣棉被,最好是羽绒服羽绒被,都要多准备几件,你们知道现在的冬天有多冷,那边比这里还要寒冷。对了,鞋子也很重要,特别是冬天穿的靴子,还有雨靴,以后没了工厂,这些东西都买不到。” “嗯,还有擦屁股的卷纸,我猜也没地儿买去。”有个工人接口,所有人笑起来。 另一个人又问:“农具呢?” “大型的农机我们已经准备了,小型农具可以带,不过当地应该有不少。”然后许凌风看向齐夏,“我看你张嘴几次了,是有很严重的问题?” “是啊,风哥,你只给了我60个名额,可我那儿至少有一百个人想去,严重超标啊。”齐夏很苦恼。 许凌风却似早有准备:“我给你的60个名额,是进安全区的名额,安全区以外,应该还可以住上几百人。不过你要跟他们讲清楚,安全区我们会花大力气保护,安全区以外,我们也会保护,但是力度肯定要小很多,而且就算是进了安全区,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的安全。” 齐夏眉开眼笑:“没关系,没关系,从来都没有百分之百安全的地方,现在就更不要说了,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点道理都不懂的话那就继续留在江安吧。不过,有几户可能连路上的口粮都不够,怎么弄?” “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我们会提供食物,成年人的话,会有一些工作机会,比如开货车的司机,晚上的守卫,还有做饭搬东西等等,都需要人手,实在不行还可以先打借条,秋收以后再还,不收利息。”他看齐夏又要眉开眼笑,于是补充一句,“你那些人都靠谱吗?记住,我们不养懒汉,眼睛放亮一点,别弄些偷奸耍滑吃里扒外的进来。对了,油嘴滑舌一肚子鬼心眼儿的也别弄进来,有你一个就够了。” 众人大笑。 等到笑声停下,许凌风才又开口:“你们手上有车有房子的,可以着手处理了,价格低一点没有关系,我们25号上路,如果到时候手上还有房子什么的没有脱手,车队可是不会等你们的啊。后天下午我们开个会,就在‘明生诊所’,到时候我会交待一些注意事项。现在大家赶快把货架上的东西都收起来,分门别类放好,马上有一批货要运过来,你们守夜的时候要警觉一点……” 这家“福寿如山”小超市是许福山名下的产业,主要目的不在赚钱,而是为了方便囤货和换米。所谓“换米”,即是用新米替换掉陈米,是这一两年才出现的新生事物——很多富户都囤积了一批粮食,但粮食的保值期有限,存放了两年的陈谷子就已经很不好吃了,再放久一点更是要生霉变质,于是,富户们为了不让手上的粮食变成“陈芝麻烂谷子”,各显神通,什么花样都玩出来了。 许福山想出来的法子是开一家小超市,通过正规渠道购进当年的新米,而卖出去的则是自己手上囤积的旧年陈米,价格上当然会便宜一些,如此一买一卖之间,就把陈米换成了新米。除此之外,他还可以通过超市囤积其它食品以及日用品,可说是一举两得。 这么干的富豪绝对不只许福山一个,但许福山绝对是动手最早的那一批,他不只开了这家小超市,甚至还把超市的店面都给买了下来,这个地方原本是底楼带地下室,一共两层,他只用底楼做生意,把地下室改成了仓库,许凌风接手后,干脆把这儿当作了一个据点。 没多久,三辆解放货车停在门外,车上跳下来十七八个精壮汉子,半个小时就卸车完毕。 男人们卸车的时候,许凌风把他们的头儿带到了仓库一角,那里堆着几十包大米,大概有四五千斤,许凌风道:“麻烦你们把它们打散了装成小袋,每袋10斤,你们这几天晚上辛苦一下,给帐篷区那边送过去,不要被人发现了。” 男人看着粮食有点发呆,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占了上风,什么都没问,回答了一声“好。” 他不问,许凌风却没打算不说:“我们准备的粮食已经足够了,帐篷区那边很多人家都快断顿了,虽然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但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或者挺而走险。”何况其中有个别运气好的,因为这十斤粮挺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以后慢慢好了起来也说不定。 能力所限,他们能为江安做的,也就这些了。 —— 陈慧兰用刀子小心地刮去红薯上的泥点,又用布尽量把红薯擦干净,这才舀了半杯水把它清洗了一遍,然后连着皮切成小块放进锅里,再掺入半锅水,和着里面一点点米熬起红薯稀饭。剩下的半杯脏水也没浪费,回身把它倒进帐篷角落的一个小木盆里,盆里种着一颗半死不活的土豆苗。 身后两岁的女儿坐在地上咿咿呀呀自己跟自己说着话,陈慧兰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已经是家里最后一把米最后一个红薯,又要断粮了,怎么办? 陈慧兰是个寡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大的八岁,小的才两岁,公家宣布说要发“娃娃粮”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死了她,她自个儿也高兴的要死:一个月20斤粮呢,换成红薯可以领到30斤,可以吃老久了……可是,今天才15号,就要断粮了,后面半个月要怎么过? 陈慧兰家境普通,但再是普通家里也从来没有缺过吃食,以前听老人讲一个月30斤不够吃,她还不相信,现在才知道一点都不夸张——没有油,没有糖,没有肉食,连蔬菜都只有泡菜,干的还是体力活……就连她八岁的儿子都可以一顿吃下四两米饭,30斤怎么够? 想到儿子陈慧兰的心里更加苦涩。八岁的孩子,放以前还在上小学二年级,正是猪嫌狗不爱的年纪,不知道要操多少心。现在却成天顶着烈日给人守汽车,就为了一天三四十块钱的收入,那点钱能干什么,买二两米而已! 可她现在连二两米都挣不到。已经失业一个多月了,所有的钱都花光了,家里能卖的东西也卖干净了,明天就要断粮,20号还要付下个月的帐篷租金六百块,而下一个工作还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说句不要脸的,只要能够换点钱,陈慧兰连卖身都愿意,可她长的不好看不说,还骨瘦如柴,自己摸着都要做恶梦,想卖都没地儿卖去。 换以前她可能还会哭,但现在陈慧兰已经麻木到连眼泪都没有了,盯着锅子,绞尽脑汁地想着上哪儿去弄钱。大概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邻居帐篷里的一句话落入耳朵里:“今天15号了,不知道那边还收不收……” 收不收什么? 陈慧兰刚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没多久眼睛一亮:对了,今天15号,是“收血”的日子! 她前阵子听到过一个传言,说是最近几个月每到15号就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在附近收血,用10斤大米换一袋的血。陈慧兰不是不动心,只是她当时在二环那边的一栋办公大楼里做保洁,工作就不说了,每天都是骑车上下班,光单程就要花一个小时,害怕影响身体这才没敢去。 现在好了,工作没了,也就不用担心身体了,抽血就可以换回20斤米,再拿10斤大米去换15斤红薯,省着点吃能够熬到下个月,到时候又可以领到20斤粮食。 陈慧兰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努力方向,她就像一颗落入泥土的玻璃珠子,几滴清水下去,泥土尽去,光彩重现…… 午夜时分,陈慧兰亲了亲一双儿女的小脏脸蛋,躬腰钻出帐篷,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黑暗里。 陈慧兰刚一离开,帐篷后面闪出一个人影,来人把手上的袋子放到门帘里边,疑惑地看着陈慧兰消失的方向,想了想,追了过去…… 第83章 离开前夕〔二) 如果,你知道你的身边有个吸血鬼,但变成吸血鬼非他所愿,他仍然认可自己的人类身份,虽然无法抵挡吸血的本能,却采用了向他人购买的方式获取血液……现在,你该怎么办? 这是现在宋隐遇到的难题。 昨天晚上刘树林等人按照许凌风的吩咐悄悄送米到帐篷区,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吸血鬼,刘树林不是个冲动的人,在没有百分之百取胜的情况下他选择了跟踪,最后追至吸血鬼的老巢——江安市第一人民医院家属区。 于是,问题来了,该怎么处理这个吸血鬼医生? 杀了?——他没犯罪。虽然血液不能自由买卖,但卖血的那些人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他买他们的血说不定还是救人一命。 放任不管?——他以后凶性大发大开杀戒怎么办?自己今天的放任算不算姑息养奸? 把他交给警方?——这跟直接杀了他,区别仅仅是一个由谁动手吧? …… 宋隐这辈子还没有如此纠结如此举棋不定过,他以前的世界要简单得多,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出乎意料的是,最后,竟然是顶顶的一句话把他从两难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他们家也在收拾东西,许凌风翻出一个旧手机,记起里面有些在闲阳拍的旧照片,于是翻出来给顶顶看。 顶顶看着洛桑的照片很疑惑,问他爸爸:“他真的是我的小舅舅吗?为什么他都不来看我?” 许凌风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道:“因为他现在不知道你在这里啊。” “他为什么不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离开闲阳的时候他走错路了。” “他为什么要走错路啊?” …… 好吧,顶顶的“为什么”可以一直延伸下去,一直问到天荒地老。 宋隐看着许凌风头痛的样子,忍俊不禁也豁然开朗:那位吸血鬼医生跟洛桑的情况本质上讲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帮助洛桑,却对医生犹豫不决,说到底,还是亲疏远近的问题。无论如何,他宋隐不是神,没必要去为那些还没有发生的罪行担忧,更没有权力去处罚一个还没有犯罪的人。 放下心结,心情变好的宋仙师发了一次善心,把顶顶的注意力引开:“你真的要请小朋友们到家里玩儿?” 顶顶非常认真地点头,紧跟着又摇头:“不是玩,是‘告别爬贴’!” 说来挺神奇的,刚把顶顶放到那家“贵族幼儿园”的时候,他们都很怕顶顶不适应,更怕小朋友们嫌他是个“土包子”搞孤立什么的,没想到小家伙在幼儿园里混的如鱼得水,上学没几天就收获了一堆粉丝,夫夫两个惊讶之余也颇觉好笑——顶顶虽然不熟悉城市更没有接受过早期教育,但他在闲阳的废墟里长大,跑的快,拳头硬,性格开朗,还会很多城市小孩子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比如捉了蝉子油炸吃神马滴……三四岁小朋友的地域偏见还没有形成,混的好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听说他要离开,他的小同窗们很是不舍,纷纷起哄要让他弄个什么“告别party”。孩子的童年就这一次,而且从此一别,恐怕就是生死陌路,为人父母的自然不会拒绝,连他跑去找许明做蛋糕都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去管——许明的性子太软乎,连三岁半的顶顶都把她吃的死死的! 听儿子问起孙子party上都要邀请谁、想要吃什么东西等等,吕圆也兴高采烈地参与进来,没多久,两个爸爸功成身退,把筹备工作交给了顶顶的奶奶还有他的明明姑姑——吕圆有很多毛病,但优点也有那么几条:比如一旦发现事情真的不可为,她很快就放下了,再没弄出幺娥子,当然这也是因为她跟儿子较劲从来都没有赢过,经验丰富,教训深刻,终于学乖了。 回到书房,宋隐拿起名单,问许凌风:“刘树林这帮人怎么样?” “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个个身手一流,不多言不多语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时间太短,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刘树林这帮人一共19人,另有家眷33人,是韩少诚硬塞过来的。韩少诚没提他们的来历,许凌风也没问,但是个人都看得出这帮人不但当过兵,还必定是精锐。至于韩少诚为什么要塞给他们,原因不太好讲:有可能是为了分散风险保存一点实力,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为这些人谋求一条生路,或者是他们干了什么事,不好再用原来的身份抛头露面……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在许凌风眼里这都是非常划算的一桩好买卖:对外可以打家劫舍,对内可以开荒种田,最重要的是人还带着家眷——拖家带口好啊,有了牵挂,才会有干劲,也才会有所顾忌,比那些单身汉好管多了。何况他们还自带伙食,韩长官可是为他们支付了5吨粮食外加一批军火! 不唯韩少诚,连秦渭都给他们塞来十名技师及其家属,一共36人,都是秦氏的老员工,都有一技之长,地下城名额有限进不去,就弄他们这边来了。 宋隐有点担心:“这么多人,会不会超员?” 许凌风也在皱眉头:“我爸那边也有40来个人,他的三家朋友,还有两家是亲戚。如果齐夏那边按120人算,现在已经超过260人了。” 实际上真正为他们提供保护的是九环天,但九环天的能力跟它的操控者直接相关,以宋隐现在的修为,他们至多可以为350人提供保护。当然,这个保护不是指350人挤在一起,而是包括田地在内的可供350个人长期生存的最小空间。 听上去还没有超标,但问题在于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无人区,九环天看过卫星地图,那里原本就有一个小村庄,现在还不清楚村子里到底有多少人口,他们总不可能把原住民通通赶出去吧? 最后,宋隐叹口气:“愿意去的都带上吧,实在不行就让他们住到外围,总归要比其它地方安全一些。” —— 宋隐他们计划25日离开,之所以挑中这个日子,主要还是因为23号这天z府要公布“中奖”名单,上千万人中挑两万名,希望非常渺茫,但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他们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非要逼人做出选择。 不过,也有一些人是压根没有报名的,比如洛桑和他的五个“街头兄弟”还有刘树林一帮人。这两伙人个个能打,许凌风正好用的上,安排他们提前上路,因为有一批敏感物资比如汽油等,需要在其它地方提货,让他们先过去把货物提走,再在中途与江安这边的车队汇合。 说起来能够弄到这批紧俏物资还是托了江家的福。韩家插手后,江家的事情很快调查清楚,粮食主要来自于两个国有大粮仓。两年前两个粮仓突然起火,粮食也随着大火灰飞烟灭,粮官把一切责任都担了下来,事情闹的很大,却因为缺乏证据没能伤到江家筋骨。 这次就不一样子,经过两年的“换米”,地下仓库里仍然有一小部分没能换掉,最绝的是,仍然是原来粮仓的包装。至于真的是没有换包装,还是原本已经换了但现在又有人“帮”他们换了回去,没人关心。无论如何,人赃俱获,铁证如山,尤其江家还试图通过粮食插手军方,犯了各方大忌……如果这样都还咬不死江家,韩家就不用再混了。 秘密仓库的情报是许凌风捅给秦渭的,作为交换,韩少诚通过秦渭给他们弄到了这批物资,其中包括药品汽油煤碳等等,秦渭甚至还给他们弄了一间“手术室”……省下一笔巨款不说,其中很多东西还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所以,哪怕是看在这批物资的份上,他们也很难拒绝韩秦二人塞过来的这些人。 —— 离开在即,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做着离开前的准备工作。 宋家三环的房子卖了,两个房客姑娘听说他们要离开,拉着吕圆问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居然、竟然……就说要跟他们一起走! 不得不说,现在敢一个人独自在江安混而且混的还算不错的女人都非常了不起,智商情商决断力行动力,一样不差,单凭一个小时的套话,就决定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命运。 吕家这边,大舅大舅妈肯定是不愿意走的,年纪越大顾忌越多,但架不住吕婉君非走不可,别无选择。吕婉君也是厉害,她把箫河镇的房子卖了600万,回头就去弄了一辆九成新的路虎,因为不是江安牌照,只花了40万,然后她就开始买买买…… 再有就是宋隐二姑宋敏家里。宋敏也是个神奇的,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竟然认定她儿子优秀到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进入地下城。幸好她儿子脑子清醒,先是预支了一个月薪水,再加上手上的一点点积蓄,又找四舅宋成借了十万块钱,精打细算,倒是把想要买的东西基本上买整齐了。 …… 这几家瞧着挺热闹,却不及许家的十分之一,许凌风……呃,应该是许福山家里,幺娥子一个接一个。 刘秘书还是一如继往的烦人,她一直在闹,许星河被她闹到离家出走她都不肯罢手,又一次跑到许家大哭。许凌风烦不胜烦,叫了人来要送她去精神病院,她看许凌风动了真格,这才慌了神,不得不接受许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接纳自己的现实,拿着入城证找她儿子去了。 刘雨琴跑到许凌风家闹,许安安则是在半山华庭闹。刚开始她闹的非常厉害,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江安,让他爸把钱给她,她宁肯一个人留下也不要跟她哥走。后来她爸火了,说你要留下可以,只有一套房子外加一千万,你自己看着办……许安安这才老实了。 许安安这边刚刚平静下来,许宁母女又出大事儿了——许宁她妈自杀了,留下遗书请求许福山把女儿带进地下城。许凌风对此持怀疑态度,私下里对宋隐说许宁她妈绝对不是一个会为了任何人去自杀的女人,演戏逼他爸就范还差不多,他推测很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才闹到假戏真做……不过逝者已矣,真相如何谁也不清楚,无论如何,许宁得到了入城证。 本来许大善人想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干脆也给许静一个名额算了,这样他对江安的这些子女都有了交待。哪知道人许静压根不鸟他,许静自己把名额搞定了——她母凭子贵,靠着肚子的胎儿成功让一位富豪抛弃第三任太太,三张入城证,自己一张,儿子一张,最后一张给了许静……听到这个消息,许福山被气到四仰八叉——他许福山的女儿,居然沧落到给人做外室的地步! 许福山手上五张入城证,许宁和许星河母子拿走三张,还有一张给了许凌风大舅的儿子,剩下一张想要的人太多,给谁都得罪人,不给也得罪人,一怒之下他干脆全部得罪,用来换了一批“养老物资”……至此,五张入城证,尘埃落定。 第84章 出发 6月25日这天,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好吧,自打进入五月中旬,就没有哪一天不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的,连雨水都没有见到过一滴。 下午五时,江安郊外某小镇的广场上一口气开进十二辆大块头汽车——六辆大巴,六辆货车,大巴分18座和33座,货车有厢车有敞车,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最后停到广场西面,搁那儿不动了。 刚开始镇上居民还没怎么在意,等到陆陆续续又有车子开进来,从越野车到电动车什么样的车都有,甚至还有板车和人力三轮车,每一辆都装的满满当当的,停稳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车上的东西往货车上挪……大家这才开始觉出不对劲来。 等到下午七点,大巴后面已经停了十几辆私家车,一水儿高档suv,广场上这时候更是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在忙着把东西往货车里塞,塞完东西立即兴高采烈地跑向大巴。七时半,又有整整十二辆满载货物的中型货车开进来……这个时候,围观群众已经可以确定,这是某家公司正在集体搬迁。 “某家公司”的负责人许凌风从始至终都坚守在广场上,另一位负责人宋隐宋仙师,则是先去了一趟一环内曾经属于他的那套房子。 其实经过这么多事,江家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心里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所以,他今天过来,纯粹是出于对于“原则”的坚守——我爹妈卖出去的是房子,也只是房子! 后面的事情不用讲了,如今拦得住宋仙师的地方,大概只有军事基地或者保密局之类的地方。他进屋之后看见里面坐着个老太太,还很有礼貌地跟老太太说明来意,大意是“你们当初买下我的房子,但没包括房子里的符篆,所以,现在我要把它们全部收回来”,于是,在老太太惊恐万状地注视下,他花了五分钟时间把藏在各处的九个符篆一一取出来,然后,扬长而去…… 听完“取符篆”的过程,许公子嘴角一抽、再抽、抽了又抽……为了在公共场合维持形象,他忍笑忍的好辛苦——本来江家很有可能到现在都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是得罪了那路大神,藏得那么深的仓库居然一下子就被人翻了出来,现在好了,经过宋隐这么一搞,没多久就会查到源头,江家二房的美好生活就此翻开新的篇章! 听完“故事”,许凌风很识时务地把手上消息如实上报:“我爸查到江家二房前年娶了个儿媳妇,叫作什么韩晚乔的,是闲阳的幸存者,那套房子就是卖来给她娘家人住的……你记得韩晚乔这个人吗?” 宋隐一片茫然,认真回忆了一下,仍然是一片茫然:“不记得啊,你记得吗?” “我也不记得有这个人。”许凌风答的一本正经。回答完毕立即转开头,用拳头抵住嘴唇,悄悄露出一个得趁的笑意。 九老大对这二人不屑之极,在宋隐脑子里留下四个大字:山洞人质! —— 因为白天太热,他们计划每天傍晚七点吃过晚饭才出发,两个司机换着开,要到第二天清晨九点以后才找地方休息。不过像明老太医这些老人家,肯定是经不起这种折腾的,已经安排柳皓几人提前出发,一天开七八个小时,保证他们的正常作息。 今天是第一天,预计有人会迟到,出发时间推迟到九点钟。 八点正,各组开始清点人员,原本吵闹不堪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广场边缘,站着一群前来送行的人们,全都在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即将离开的亲朋好友,燥热的空气里多出了离别的气息。 陈慧兰也站在人群中,怀里抱着女儿,身边站着儿子,她今天过来是因为跟她相熟的一家人也要离开,她帮他们拉了一车东西过来,报酬就是拉东西的架子车——就算用不上,拿回去也可以卖上几十块钱,晚饭有着落了。 这些人要离开的消息此前她有听说过,没人来找她,她也没去找过人,因为她不相信跟着这些人就会有饭吃,何况她每个月还有20斤娃娃粮,她以为她熬的下去。就是现在,她也不后悔,那天晚上那个蒙面人连她的血都不要,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收留她们娘儿仨? 陈慧兰心如止水,她八岁的儿子却是明显心动了,他每天都跟在李霞后面跑,这会儿看着自己的老大兼偶像,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不舍。过了一会儿,看到李霞那一组的人员清点完毕,一群人往大巴走过去,马上就要上车了,小男孩儿再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小霞姐姐”。 李霞顺着声音找到小男孩,愣了愣,然后冲他招了招手。小男孩儿兴奋地跑过去,李霞在挎包里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一颗土豆,塞到男孩子手里,然后拍拍他的小脏脸,转身上车。 男孩子捧着土豆,看着李霞消失在车门后面,突然蹲下身,放声大哭…… 陈慧兰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仿佛那个蹲在地上伤心痛哭的孩子跟她完全不认识。 旁边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始推搡她:“傻婆娘,你看那个好心人走过来了,你赶快过去啊,去求他啊!”“你怎么这么笨啊,快去啊,就算他们不要你,让他把娃给带走啊,娃跟着你就是死路一条!”“是啊,是啊,彗兰你别犯犟,孩子跟着小霞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 人们七嘴八舌,陈慧兰却仍然一动不动,只觉得他们吵到她头痛,直到许凌风牵着小男孩儿的手走过来,声音一起消失,头痛的感觉才似减轻了几分。 许凌风看着陈慧兰。他还记得牵在手里的这个小男孩,是那天跟着李霞守了一晚上汽车的孩子之一,看到陈慧兰,他就明白齐夏为什么没有把小男孩列入名单了——这个女人太瘦了,真的是皮包骨头,而且一脸病容,都不用看医生就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 许凌风暗叹一声,把孩子的手递给女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给她一点粮食,还不能多给,更不能当作这么多人的面给,不然给了也保不住。 陈慧兰木然地接过儿子的手。儿子把攥在另外一只手上的土豆放进她的手心,陈慧兰摸着土豆,心里面一片苍凉。 直到看见许凌风转过身马上就要离开,她才终于鼓足勇气,沙哑着嗓子开口:“这位先生,你……你可以带走我儿子吗?求求你,只带他一个就行……”女儿太小,他们肯定不要,至于她自己,连她的血都没有人要,谁还会要她? 许凌风回身看着女人,过了半晌才开口:“我们把他带走,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你明白吗?” 陈慧兰连点了好几下头:“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她不聪明,却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呢?不明白的话她就不会站在这里半天迈不出脚说不出话了。 许凌风蹲下身,看着男孩子:“你妈妈让你跟着我们走,你愿意吗?” 男孩子傻愣愣地点点头,紧跟着又握住他妈妈的手,把她往许凌风的方向拉了拉,意思很明显:我们一起! 许凌风叹口气站起身,他们虽然在救人,但毕竟不是慈善机构,而且以他母亲的状况,恐怕连这一路都撑不过来。 “都带走吧,不差她那一口粮食。” 不知什么时候宋隐牵着顶顶走了过来,替他做出决定。江安四千万人口,像陈慧兰这样的不说有一万,至少也有好几千,他们帮不过来。但是,既然遇见了这一个,还是带上吧,至于她能不能撑下去,尽人事,听天命吧,至少可以保住她的一双儿女。 顶顶好奇地看着面前脏脏的小男孩,他爸爸单膝点地蹲下身跟他讲了一句话,又帮他取下小背包,小家伙打开背包从里面抓出几粒软糖,很大方地塞进小男孩手里。 陈慧兰突然间泪流满面。 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的李霞却是笑了——这就是仙师呢,这么好的仙师! —— 许凌风怕有人迟到,所以才会把出发时间推到九点,没想到八点钟清点人数,所有人都到齐了,连前天晚上才定下来的陆华安一家(顶顶同学家)都于七点半赶到。 但是很不幸,该到的都到了,而不该来的,也赶了过来。 八点二十五分,所有人入座,各组人员清点无误,再过几分钟就要开车了,一辆小车却于此时飞驰而来,停在宋隐旁边。车上下来五个人,宋家大伯宋军,小叔宋兵,还有宋星和王琳,最后一个是宋家的老奶奶。 因为不清楚具体的集合地点,他们问了好些人耽误了时间,一路上开的太急,老太太站地上腿都有点发抖,下车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没想到地面太烫,马上又火烧屁股样地跳起来,痛哭流涕:“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儿子孙子要去吃香的喝辣的,却扔下我个老婆子不管不顾啊……” 宋隐回头去看他爸。 宋成先是目瞪口呆,其后一脸痛悔,结结巴巴的解释:“小隐,我昨天把顶顶……把顶顶带回去了一趟,我就想……就想你奶奶都还没见……没见过顶顶呢……” 宋隐彻底无语。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不就是为了跟宋家一刀两断让他爸对宋家彻底死心,不至于在将来因为没能救出兄弟老娘而愧疚吗?结果他们还没走,他爸就已经开始愧疚了…… 所谓“猪队友”,大抵就是如此吧。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一幕,原本吵闹不堪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太太叫的更起劲了。昨天上午在外面见到顶顶的时候她还没有多想,毕竟是她的第一个重孙子,她心里其实也是蛮欢喜的,但回到家却觉得不对劲了:他们一走了之,我的养老钱怎么办?然后被儿孙一挑唆,又想既然都要走了,把内环的铺子留给我养老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以后收房租就收的理直气壮了……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不过老太太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她孙婿在这儿坐镇呢! 许凌风走到奶奶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奶奶,您想要跟着我们走,早说啊,我们过去接您就是了。” 然后,他看向大巴,问了一声“车上还有座吗”,立即有人回答“还有”,然后他给齐夏递了个眼色:“找几个大嫂,把奶奶扶上车,奶奶跟我们一起走。” 一分钟不到,车上“咚咚咚”跑下来七八个“壮嫂”,过来后把宋家人挤到一边,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转眼就把人给“扶”上了汽车,老太太吓的连尖叫都忘了,宋家人彻底傻眼。 许凌风又转向宋军几个:“怎么,你们也想跟我们走?” 宋兵宋星连忙摇头。 许凌风笑笑:“既然你们要留下,奶奶就用不着你们家照料了,宋大伯你那个案子嘛,我们还是要跟警方说清楚,这样比较好。” 话音未落,远外响起警笛声,听声音正是冲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宋军脸上惊惶毕现。 已经在车上的许安安这时候却笑了起来,笑的畅快肆意,转向她爸:“爸,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第85章 出发(二) 刚听说要离开江安的时候,许安安在家里闹的很凶,把她爸给闹火了,告诉她留下可以,只有一套房子一千万现金,多一分都不给,她才终于消停下来。 许福山和许凌风都清楚许安安的性格,不会天真地以为她会乖乖就犯,但此后她一直表现良好,加之他们也实在不认为她有能力翻出什么浪花来,两个人都没去管她……没想到她会在最后关头下绊子。 许福山很平静:“你叫了警察?警察来干什么,我和你大哥都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个可难说了,爸。反正我知道你们在松城还有一批物资,里面绝对有管制品和违禁品。”许安安懒洋洋的回答。 松城那批物资是韩少诚帮忙弄的。这丫头很可能是偷听到了他或者许凌风安排货物交接的电话,所以才会连蒙带猜地以为他们是通过黑市渠道非法购买的。真的让她捅出去的话,大的祸事不至于,但肯定会带来一系列麻烦,别的不说,至少整个计划要全盘打乱——那么多人那么多天的辛苦工作,全都要打乱重来,就因为后座上这个任性妄为自以为是的死丫头! 许福山被气笑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留下来啊……爸,我只是想要留在江安而已,要留在江安,没钱肯定是不行的。爸你放心,我要的也不多,把你剩下的现金都给我就行了,反正你们都要走了,钱放那儿也没用处是不是?” 许福山被她气到一阵阵肝疼,没有作声。 许安安看他不说话,撒起娇:“爸,你不要这么小气嘛,你对情妇都那么大方,我好歹还是妈给你生的正牌女儿呢,这点钱你都舍不得吗?” 旁边的许母插嘴:“安安,不要耍小性子,你爸你哥都是为了你好……”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好不好我自己最清楚,他们又不是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面对她妈,许安安的语气一下子激烈了很多。 “可是,江安保不住的……”许母还在试图劝说女儿。 “保不住就保不住。” “你会死的,安安!”许母都快哭出来了。 许安安仍然满不在乎:“死就死呗。所有人都要死的,早死几年,晚死几年,多大一回事儿?” 许福山终于给她气到冷笑一声:“留在江安,不是早死几年,是早死几十年!” “那又怎样?我宁肯夜夜笙箫醉生梦死痛痛快快地活两年,也好过像她们一样,”许安安指指前面的大巴,“去到穷乡僻壤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二十年的黄脸婆!” 然后,她看向她爸,目光中一片漠然:“爸,你到底给不给钱?警察已经来了。” 她边说边去开车门,她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安安你要是实在不想走,让你爸想办法送你去地下城好不好……” “妈,”许大小姐不耐烦地掰开她妈的手指,“你就别瞎操心了,我才不要去地下城当老鼠,连酒吧都没有,进去干什么?” …… 看到许安安和许福山从汽车上下来,正在跟警察解释的许凌风还以为他们在担心,连忙走过来:“你们都回去吧,是有人报假案,说我们拐卖人口。” 许福山一脸平静的道:“安安一定要留在江安,我同意了。” “爸……”镇定如许凌风都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爸止住他:“人各有志,她已经成年了,就算我是她爸你是她哥,我们也没有办法代替她过完一辈子,她的路她自己走,她的命运就由她自己决定吧。” 然后他把一个小本子和一把钥匙交给许安安:“这是你要的东西,也是你爸最后的底牌,这个是凭证之一,另外一个凭证存在这家银行的保险柜里,你去把它取出来就可以拿到东西了,够你花天酒地的过上几年。” 许安安接过两件东西,翻来复去看了看,很好奇的问:“到底是什么?” “黄金,两年前花了5千万。” 许福山的语气非常淡然,而昏暗的街灯下,他女儿的眼睛却一下子明亮到仿佛要燃烧起来——黄金的价格这两年翻了好几番,肯定还会继续涨下去,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硬通货啊……赚翻了! “谢了啊爸!”许安安笑逐颜开,迈出长腿欢快地走向跟在警车后面的那辆豪车。 许母却从汽车里出来,叫住她:“安安,妈妈跟你一起……” 许安安很郁闷地闭了闭眼睛,转过身,不耐烦的道:“妈,你在说什么呀?你还是乖乖跟着大哥走吧。你放心,他是乖儿子,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许母打断她,红着眼睛道:“安安,你连妈妈都不要了吗?” 许安安叹口气,走回她妈身边,压低声音:“妈,我想要你啊,但怎么要?我自己都是混一天是一天,你也跟着我混?老妈耶,你接受现实吧,爸不是你的王子,我更不是!” 然后她掉转头,头也不回地走向那辆黄色ferrari,到了汽车旁边才又一次转过身,冲父母兄长挥挥手,笑意盎然恰似一件贴心小棉袄:“爸、妈、大哥,我走了呵,你们保重,一路顺风!” 恰在此时一溜十来辆汽车开进广场,这一次阵仗非常大,光是开道的警车就有好几辆。等到汽车停下,秦渭和韩少诚相继从车上下来,在一群护卫的严密保护下大步走过来。 韩少诚先跟宋隐握了手,其后很诚恳的道:“当年闲阳最后一战,多亏了先生,不见先生一面,我心难安。” 宋隐很豁达地摇摇头:“那件事跟你没关系。” 许凌风连忙放下许安安的事,走过来讲起场面话:“韩指挥您太客气了,当年多亏了韩指挥,我们跟所有的闲阳幸存者一样,都是心存感激。” 韩少诚笑容不变:“这次你们来江安,可惜我太忙一直没能好好聚聚。今天你们离开,于公于私,我都该过来为你们送行,望二位一路珍重,前途险恶,有一天或者我们还会再次合作。” 彼此一番客套,宋隐和秦渭很无聊地对视。 客套话终于讲完,韩少诚又道:“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许凌风看看许安安那里,她已经钻进汽车,如果不是韩少诚的护卫清场后不准任何车辆进出,想必已经绝尘而去,只得苦笑道:“我妹妹坚决不肯跟我们走,如果二位在必要的时候能够援援手,许某感激不尽。” 比起许公子,宋仙师可就直接多了,他是刚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脱口道:“我们可以用符篆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这一次每个人的笑容都真诚了很多,韩少诚笑道:“不用你们换。先生放心,这件事我和秦渭都会放在心上,只要力所能及,一定尽量保证她的安全。” 许凌风略略松了一口气,有韩少诚这句话,许安安的生存机会至少要比旁人高出很多。 不过宋隐还是拿出两个符篆,韩少诚和秦渭一人一个,他情商好歹还没有低到再提“报酬”什么的,二人欣然受之。 …… 十分钟后,韩秦二人坐在返程的汽车上。 韩少诚看看秦渭:“你肯定以为我走这一趟是为了当清道夫,给他们扫清路上的障碍?” 秦渭挑眉:难道不是? 现在很多地方乱象初现,带着那么大一批物资上路,肯定会被很多人视为肥羊。 韩少诚却是摇摇头:“你错了,我这么做,是为了救某些人的命,人类现在有那么多的敌人,天灾,怪兽,甚至还有非人类的异族,任何高手,都不应该死在这种事情上。” 秦渭还是无法相信:“他真的有那么强?” 要知道那些人可不会跟他单打独斗,别人一群围攻你一个,再加上各种大威力武器,难道还干不掉你一个凡人? 韩少诚却讲起了另外一件事:“上周我拿到一份报告,说是江家的那个秘密仓库保全系统非常专业非常先进,他们做了试验,就算是我们现有的最强修士,也不可能进得去。” 然后他把手上的符篆递给前排的卫队长:“你帮我看看这个是几阶。” 卫队长很淡定地接过符篆,他就是那位“现有的最强修士”,拿着符篆看了一会儿,他的手开始轻轻颤抖,心里面巨浪滔天。 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激动,把符篆还给韩少诚:“比四阶威力大太多了,肯定是五阶!” 卫队长四十七八岁,是“林边南家”的传人,更是“林边南家”的秘密武器——“林边南家”的第一高手,很多人都以为是南老爷子,但真相却是,他才是真正的第一高手,老爷子不过是颗烟雾弹。即便如此,他也才在两个月前突破三阶进入四阶,他曾经为此兴奋不已,以为自己是当之无愧的“符篆第一人”甚至是“修士第一人”,哪知道,这里还有个五阶。 竟然是五阶! 听上去只是一阶之差,但天知道他需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跨越这一阶的鸿沟,十年,二十年?或者永无可能?……而那个人,他还那么年轻。 秦渭被卫队长的回答惊呆了,韩少诚却似不太吃惊,看向窗外,暗自叹口气,那年闲阳,棋差一步啊…… —— 小镇广场上,一切就绪,宋隐这才发现宋家人不见了,转头问他爸妈。 他爸默不作声,他妈冷笑一声:“秦总他们一走就赶快溜了。” 实际上宋家人吓坏了,打破脑袋都想不透宋隐为什么会认识那么大的官。不过宋军还算有点脑子,知道有奶奶他就有了一道“免死金牌”,没有听宋兵的话直接跑掉,而是让王琳上车去把奶奶接了下来。刚开始他们还担心这边不放人,幸好齐夏一直冷眼旁观,其他人又唯他马首是瞻,这才带着奶奶顺利跑路。 宋隐对宋家这边的亲戚感情很淡,对此乐见其成。不过,宋家这边只是糟心,许家那边却是寒心,许母一直在哭,许爸也脸色铁青,半个小时老了三岁,要比他们这边难处理得多。 “要不,你去给他们开车吧?”宋隐对车窗外的许凌风讲。 许凌风一身疲惫,默然片刻,摇摇头:“先让我爸开两个小时吧,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呆会儿我再找人接手。你放心,我爸他很强悍的,至于我妈……估计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了。” 即使选修过一门心理学,对于许母的心理宋隐还是无法理解,不过许凌风做出了决定,而且他们有符也不存安全问题,他不再多嘴,冲着车窗外的人最后点点头,说了声“呆会儿见”,一踩油门,汽车率先驶出广场——他们这一路六天路程,全都是他打头,许凌风断尾。 许凌风用对讲机发出指令,又看了一眼前方宋隐的车,这才钻进汽车。 黑暗的公路上,亮起长长一串车灯…… 第三卷 家园 第86章 在路上 汽车上路,很多人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到地上,而齐夏等人,却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人太多,分成了好几个大组,大组下面又以家庭为单位分成了若干小组,齐夏带的这个大组,人数最多,也最穷,自然也就最麻烦,好在准备工作做的很足,一切都有条不紊。 汽车开出不久,齐夏带着助手给车上每个人发了两个馒头一根火腿肠一瓶水(小孩主食减半)。一边发还一边提醒大家保存好瓶子,瓶装水只发一次,以后都是桶装水,休息的时候放到车子下面,自己拿瓶子去接。 这顿晚餐是他们这个组的特例。原本说好各家吃过晚饭再过来,但这组的人太穷,很多人都抱着能省一顿是一顿的心理压根就没吃晚饭。许凌风可不想带着一大群非洲饥民过去开荒,到时候干点重活你还要担心会不会死人,干脆把晚饭发给他们。至于少数已经吃过的,他放心得很,就算吃了也是半饱,再加这么点东西跟玩儿一样。 车厢里很快弥漫起食物的香气,一车人老早就饿了,吃的很开心,有的人甚至吃到热泪盈眶——这都多久没有尝到过肉味了啊! 正当某些心思活泛的开始幻想一路上都有免费三餐的时候,大组长齐夏齐小哥又开口了:“叔叔婶子哥哥嫂嫂们,这顿免费晚餐可是只有我们这四辆车才有的,是仙师和风哥看大家日子过的太艰难,给我们的特别补助,大家可不要东西吃进肚子,放下碗就不认人哦。” “哪会?”“绝对不可能!”“谁会那么没良心!”“放心,我们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车厢里一片反驳声。 齐夏咧开嘴:“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不然也上不了这辆车,大家吃了就吃了,不要多嘴多舌四处乱讲,算我拜托大家了。另外,从明天开始,仍然是一天三顿人人都有饱饭吃,不过,那个是要记账的,等到收获以后手头宽裕了再还。” 这句话一出,很多人心里都“咯噔“一声,生怕价格太高不划算,马上就有人询问可不可以自己开火做饭,也有人问为什么不可以用钱买非要记账等等。 齐夏举起一个馒头:“这个,就是我们刚才吃的馒头,不只二两重吧,大家同意吗?” 所有人点头,都是艰苦度日的人家,知道斤两。 齐夏又道:“这样一个馒头,你们只需要用一两面粉还账,别说人工柴火,连原材料都不够。而且,大家可以等到收获以后再还,还有人觉得不划算吗?” 这下子所有人脸上的折子都舒展开了,就连刚才想着要自己动火头的都歇菜了——他们可没本事用一两面粉做出这么大的馒头,何况欠债要等到秋收以后才还! 解决掉伙食这桩头等大事,齐夏又给陈慧兰拿来两个背包,这是专门给赤贫者准备的,目前为止,全车队一共发出去三个。背包的标准配置是一个饭盒一个水杯一套洗漱用品外加一张可以当作夏被用的沙滩大浴巾,另外视情况还可以添加面包和水什么的。鉴于陈慧兰儿子已经八岁,他也拿到一份。 陈慧兰来的突然,只有身上这身脏衣服,同车的人也穷,没有谁家会有富余的旧衣服接济她。不过齐夏脑瓜子灵光,宋隐刚一拍板收人,立即去富裕家庭那边转了一圈,于是娘儿仨的内外衣服都有着落了,吕婉君还特意送了一条漂亮的新裙子给小姑娘,这会儿也一并拿给她,等到明天休息的时候再去换洗。 各种担忧解除,劳累了一整天,车上没多久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上路第一晚,齐夏这个拥有122个成员的大组,人人都睡的分外踏实。 他们不知道的是,宋隐刚开始的提议是路上所有食物都由车队免费提供,不过提议刚一出来就让管理层所有人员给一致枪决了,连好心肠的柯伯都不同意,此后基本上就没有人再找他询问管理方面的意见了。 他们倒不是在乎这点粮食,现有的粮食足够所有人吃到明年年底(省着点吃到后年四五月都有可能),这还不算富户手上的“私粮”。但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打头就要起好,不然以后公私不分很难管理。 所以,钱,必须得收,至于怎么个收法,却需要好好琢磨。 首先,考虑到不少人很可能会因为不划算而选择饿肚子,所以价格上必须要低于成本,甚至是低于原材料的成本,人越穷就越在乎小便宜,看到东西划算,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车队发放的食物。其次,不能让大家马上付钱,一是很多人都把现金换成了物资,压根就拿不出钱,二来也是如果现在就收钱,只怕绝大多数穷人都要选择半饥半饱,与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 所以,一群人讨论了半个小时,最终的方案是价格上收取成本的三分之二,而且是以记账的方式来发放食物,这样还可以给大家一点念想一个盼头——看,大老板都不怕我们还不上账,可见以后的生活肯定错不了! 目前看来,这个策略应该是成功了。 —— 汽车跑了一个晚上,五点半停在野外吃早餐。 为了节省开支,车队专门成立了的“伙食队”,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做,所以,与其说他们是停车“吃早餐”,还莫如说是停下来“做早餐”。早餐很简单,只有馒头花卷和白水蛋,不过对于齐夏这一组来说,就变成了馒头加咸菜,因为咸菜免费,一人一小碟。 六点半重新上路,一直到上午九点半庞大的车队才停在一家旅店外面,旅店老板带着几名员工已经等候多时——柳皓一行提前上路,他们的任务可不仅仅是护送老人,同时还要为车队预订落脚点。 这家旅店很简陋,但是,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公共洗浴设施很齐整,所有人员都可以洗澡,虽然每个人的水是定了量的——不要小看这一点,现在的水费可不便宜,这么热的天,江安的穷人却只能用半盆水擦擦身子,甚至是半盆水全家共用,擦完身子还要用来洗衣服。 至于到河里洗澡,曾经发生过数起大规模感染事件,早就没有人敢于“以身试水”了。 所以一听到可以洗头洗澡,一个个都高兴坏了,洗完澡又顺手把脏衣服洗掉,反正现在太阳大,一个小时肯定“烤干”…… 等到傍晚七点再一次坐上大巴,每个人的心情都舒畅了很多——大热的天,闷在各种体味儿的车厢里,那滋味确实不好受。至于管理层,他们考虑更多的是健康问题,个人卫生不搞好,路上有人生病就麻烦了。 又一天的旅程开始了,依旧是五点半停车做早饭,九点半落地洗漱吃中饭,下午休整,六点晚饭,七点上路,一切顺利。 第三天六月二十八日,九点一刻,车队又一次到达预订旅店,与早一步抵达的洛桑刘树林汇合。当听说洛桑他们押运的十六辆货车也是“自家”的,不说穷人这边彻底晕菜了,就连富户们都坐不住了——那里面可是有两个油罐车啊! 开着私家车的富有家庭都准备了一些油,连只有一天准备时间的陆华安都弄到两桶油,但是他们那点储备跟八吨的油罐车一比,那就蚂蚁跟大象的关系啊……不幸的是,正当众人浮想翩翩的时候,许凌风给他们当头浇下一大盆凉水:车队的汽油只能“公用”,私家车的用油自个儿想办法,这点对他和宋隐一样适用。 有车族都泄气了,只有许福山老神在在,中午的时候大家才明白原因:他自个儿就有一辆3吨油罐车! 一群家伙刚刚才在儿子那里受到打击,现在又忙不迭地跑到老子面前献殷勤套近乎,这父子俩……估计都有让人套麻袋的冲动了! 许福山乐滋滋地清点私产,他以前囤积的货物还有数额巨大的现金全都让宝贝儿子给骗跑了,这些可都是他用入城证换来的,整整六车物资呢,还不包括那辆油罐车。顶顶跟在他腿边跑上跑下,问东问西——比起晚上睡不好觉的成年人,小孩子的状况不要太好,亏得他们都是要睡午觉的,不然非把家长愁死不可。 许福山清点无误,抱起小家伙:“不是爷爷不拿给你,玩具都被压在下面了,现在拿不出来知不知道,不要急,过会儿我们还有更好玩儿的东西。” 大家都当许大善人这是在忽悠小盆友,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一次吓傻了所有人(包括他儿子在内)——有人给他送过来两车活物,一车是猪仔,羊羔,牛犊和小毛驴,另外一车除了六条小奶狗,还有…… “小马,小马,我的,我的!” 小家伙看到小马驹连饭都顾不上吃了,跑过去就要往上扑,吓的他爷爷一把把他拎起来:“小祖宗呢,你才多高,它要不高兴了踹你一脚怎么办?” 满车的各种族小崽子们同时崩溃:踹一脚有关系的绝对不是这个人类幼崽好伐! 宋隐看着刚被人牵下车的漂亮母马和它的小马驹,又看着正抱着顶顶围着小马驹绕圈子的高胖身形,不禁暗自佩服:看样子已经从许安安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旁边许凌风却在自言自语:“老头子弄这么多活物干什么,真的想当牧场主?” 然后他眼睛一亮,或许,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第87章 在路上(二) 宋隐他们这次的行程,放到两年前只需要四天时间,如果超点速再来点疲劳驾驶什么的,很可能三天半就能跑到。但现在不同以往,沿途有好几处地方断电,要避开断电区就必须绕路,再加上从第四天开始进入山区,越往后越难走,车速提不上去,这才需要整整六天时间。 6月29日,是车队上路的第四天,他们坐了整整三天的汽车,也有整整三个晚上没有睡好觉,车队里除了少数变异人,无论是司机还是乘客都已经非常疲惫。于是,这天早晨十点停车休整后,他们只匆匆睡了一个午觉,下午五点即上路,晚上九点按计划抵达某个小县城后,许凌风宣布:从现在开始,做息时间回归正常,车队在此修整一晚上,明天早晨九点再上路,明天以后,都是早六上路,晚六住宿。 所有人长出一口气。 车队在此与柳皓一行汇合,柳皓这边带了十四个老人,比起其他人昼夜兼程,他们坐着空调车昼行夜宿,悠哉游哉走了八天才到,不要太逍遥。 安顿下来之后,宋隐找到明老太医请他给许母把脉,自打许安安离开,许母的精神完全垮掉了,就算许凌风告诉她韩少诚答应帮忙照看许安安,起色也不大。 没想到明老太医把完脉,吹起胡子瞪眼睛,竟是把许母劈头盖脸给骂了一顿,说她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儿女都是债吗,再说你女儿活的好好的,你搞的好像马上就要给她上坟似的,这是演的哪一出?有毛病啊你!…… 老太医幼年丧母壮年丧妻暮年丧子,快进棺材了还赶上末世,人生最倒霉的事情全都让他给占齐了,脾气向来不好,不然凭他的医术老早都该被人贡起来了。这会儿脾气一上来,也不管许母是个什么身份,一口气骂了一大通,骂顺气了端起紫砂壶一步三摇走人,“关照”自家的关门弟子去了。 比起老太医,柯源这边忙昏了。他是老太医的徒弟兼生活助理,自然要随行伺候,他们下午两点到达以后,别人午休,他却张罗着熬了几大锅草药汤水,车队一停下就让每人喝了一碗。然后就开始看诊,忙到现在还没能歇上一口气——车队里倒是有个医生,但她一个妇产科大夫,专业不对口不说,手上还没药,作用有限。 好在车队里这些人的毛病都很简单,长期营养不良自然就容易生病,不是消化不良就是热伤风,都在意料之中,药也是现成的,一个个打发的很快。 只有最后这个病人,柯源把完脉,皱起眉头。 看他半天不讲话,陈慧兰小心翼翼的问:“大夫,我是不是很严重?” 柯源叹气:“你的情况不太好,你一直身体就不好,对不对?这两年又折损得太厉害,需要好好治疗和休养。”那样的话,或者还能再拖上一两年。 后面这句话柯源还没想好该怎么讲。 陈慧兰却慌神了:“柯大夫,我……我……我不觉得有多严重啊,你看……看我、我这不挺有劲儿的,再说我孩子还这么小,我不能倒下……” 柯源有点为难,他一直不认可对病人隐瞒病情,而且正是因为她孩子还这么小,更应该实话实说。正在斟词酌句,老太医飘了进来,说了句“让我看看”,就把病人给抢走了。 把完脉,老太医戳了戳坐在病人膝上的小丫头,把小丫头逗的咯咯笑,这才取来“药”交给病人:“你的情况是不太好,不过也不用太紧张,人嘛,活的就是一股精气神,你该干嘛还干嘛,不过要注意饮食,千万不能再饿着,你看现在也不缺吃的,不要害怕还不上就少吃,也不要太劳累,慢慢调养吧。” 陈慧兰松了口气,拿着明老太医送的“药”,千恩万谢地走了,孩子这么小,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好好休息,更不要说专心治疗了。 陈慧兰走了,柯源却是不赞同地看着自家师傅。 老太医瞪瞪他,很傲骄地喝口茶:“看什么看,既然药石无效,就让她好好过完最后一段不是更好?” 柯源哭笑不得:“那也不能拿糖水忽弄她啊……” 老太医振振有词:“什么叫忽弄,那是给她补充营养的,糖水总比药好喝嘛!” —— 这个晚上,大家睡了五天以来的第一个好觉,一直睡到翌日七点才被叫起来吃早饭,今天伙食组换花样了,每个人一大碗西红柿煎蛋面,每个人都吃的满嘴流油的感觉,而且…… 只有面条记账,鸡蛋免费! 早晨吃的痛快,午饭可就不那么美好了,从这天开始,为了节省时间大家的午餐全都是压缩饼干。这年头谁都知道压缩饼干顶饿,当齐夏宣布说一块饼干记账上是二两面粉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一个压缩饼干可以管半天,二两面粉可不成。 因为已经进入山区,一路行来,虽然仍旧是烈日当头,气温却越来越低,舒适度直线上升,但是,人也越来越少,城镇更是越来越稀疏。第四天他们还经过了两座初具规范的小城,到第五天就只看到了三个镇子,第五天傍晚,车队驶入云芝县城,从地图上看,距离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只有半天车程。 “你们要去李拐子村?”旅馆老板用“你们都疯了吗”的眼光看着许凌风和宋隐,“你们去那个鬼地方干什么?那地方早就没人住了,就算还有没搬走的,肯定也喂狼肚子里去了!” 据老板介绍,李拐子村的人口以前就很少,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过三四百口人,后来更是只剩下四五十人,全都是老弱病残懒,但凡有点能耐的都搬走了,至于原因嘛,主要就一个:山路太难走! 去李拐子村全程盘山公路,车速太慢,百八十里地要走好几个小时,这些都没什么,山里都这样。但其间还要翻过一座虎啸岭,路非常陡,这且不说,虎啸岭以前,至少还有标准公路,但一过虎啸岭,就只有俗称“机耕道”的土路了,一直以来连县上的公车都不过去。 “以前那地方还成,地方还算平整,地也不贫,山里面要找出那么一大块平地可不容易。但那路实在是太难走了,做啥事儿都不方便,连个老师都找不到。年轻人出来了就没有愿意回去的,不过闹e病毒那年还是有人拖家带口搬回去了,说是末世要来了,有点田地才能安心。但是,去年开春又闹起了‘狼灾’,不知道打哪里搬来一窝子野狼,凶狠得很,真敢吃人呢,一连拖走七八个,找到的时候都只剩骨头了。县上派了队伍过去清剿,狼没赶走,清剿的人倒是被咬死好几个,干脆就把所有村民都迁了出来。” 旅店老板姓张,年轻时候出去打了十多年工,人到中年返回故乡开了这家旅店,人很健谈,普通话尚可,至少听的懂。 看这两个人完全没有被吓到,张老板又说:“你们可不要不当回事儿,以前虎啸岭前后还有几个村子,野兽一出来全都吓跑了,一过走马镇,那可真叫荒无人烟了。” 走马镇位于虎啸岭前面,在县城到李拐子村的中点位置,从县城开车过去需要两个小时,听说镇上驻扎着一个排的兵力,其中还有修士和变异人,至于具体信息,就不是张老板这种小老百姓知道的了。 得到以上消息,许凌风立即召集管理层开会。 听完情况介绍,所有人都看向宋隐,宋隐讲的轻描淡写:“野兽的事情大家不用担心,我们肯定能够对付。” 他们车队至少有19人当过兵,15个变异人,至于修士,说句不客气的,只要对方没到四阶,他一个要顶二十个。而且他们手上还有军火,这样都还干不过一窝子野狼,那就回江安算了。 第一次参加会议的陆华安却有些忐忑:“可是我们这样过去的话,肯定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聚居地,以后来趟县城都不容易。如果镇上的军人再一撤走,很可能会陷入野兽的重围,再不幸遇到一两只变异兽,情况会非常危险。”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去到那么偏僻的地方,找个距县城近一点的地方不是更好?从现在的情况看,云芝县人口锐减,在县城附近建立聚居点的可行度非常高。跟陆华安持有同一观点的人不在少数。 宋隐和许凌风对视一眼,现在是透露一点底牌的时候了。 看向众人,许凌风认真开口:“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之所以决定跟着我们走,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我和宋隐的信任,好吧,主要是出于对我们家仙师的信任,我只是顺带。” 众人笑起来,许凌风继续:“现在我不妨给大家透个底,我们家仙师修为是五阶,相信在座诸位都明白五阶修士的含义吧?” 此言一出,屋子里落针可闻,所有与会者都跟当日的秦渭一样,惊呆了——怎么可能不明白?太他娘的明白了!谁不知道现在修为最高的修士也不过三阶,他们这儿却坐了一个五阶……五阶呢,妥妥的大神啊! 给大家吃下一颗定心丸后,许凌风又往下说:“我们之所以会选中这个李拐子村,目的并不仅仅限于给大家提供一个生存机会,更重要的,我们还需要适应这个变异了的世界,如果不能适应,任何‘生存机会’都只是暂时的,相信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而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李拐子村地理位置特殊,环境上的异变要比其它地方慢上好几拍。以江安为例,它受到的侵害已经比很多地方要慢,但也仅仅是多出了一到两年时间,而那个李拐子村,却可以为大家提供长达五至七年的过度期和适应期,只要安然度过了这个时期,大家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会大大提高,尤其是小孩子们,很可能就此过上正常生活。” 所有人陷入沉思,五至七年的安全生活,这人诱惑太大了,但许凌风的理由并没有到此为止:“除此之外,我们还拥有一套特殊的训练方法,在李拐子村的特殊环境下,你们当中很可能会有25%的人成功变异,而且没有感染e病毒的风险。” 25%只是一个保守数字,但这个数字已经足以让屋子里所有人冒险。 “成,我跟定你们了!”刚才最先表露出顾虑的是陆华安,现在第一个表达出决心的还是陆华安。 其他几个也纷纷附和,四取一的机率,就算自己没那份运气,大家可都是有家人的! 最后,管理层一致同意在县城多停留一日,购买到足够的建筑材料和其它必需品(比如简易家俱等),以及一些畜禽之后再上路,不然过几天还要再跑一趟,费时费力。 散会后,柯源拖拖拉拉走在最后,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他才迟疑着道:“如果我们直接跟z府合作,效果会不会更好?” 许凌风笑了:“柯伯,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 柯源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解释:“我不是置疑你们的决定,我就是觉得现在情况这么糟糕,如果由z府出面,会多救一些人。” “柯伯,不要急,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是医生,医生就该这样,仁心仁术。”许凌风笑道,“不过这件事,不是我们藏私,现在整个人类都面临着灭绝的危机,我们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但是,这个李拐子村太偏僻,地方也不够大,最多只能够养活七八千人,z府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搬过来的。而我们的那个训练方法却只有在李拐子村才会有效,就算交出去也没什么用处。” 好吧,训练方法什么的都是鬼扯,真正有用的是九老大——那家伙可以为每个潜力者量身打造修练环境。至于为什么非李拐子村不可,缓冲时间是主要原因,但肯定不是唯一原因,反正九环天非它不可,九老大不想开口解释,没人撬得开它的嘴。 第88章 射狼 云芝县位于大山深处,据说数百年前曾经有人采得云芝献于帝王就此治好了太后的病,皇帝大笔一挥,世上从此多了一个云芝县。传说是非属实不得而知,但云芝县出产丰富却是真的,可惜地理位置太过偏僻,山高皇帝远,从来都是盛产泼妇刁民以及土皇帝的地方。 如今这一代的土皇帝正好姓刁,叫刁荣胜,对此宋隐他们不知情也不在意。 第二天一大早,车队开始大肆采买——他们需要大量的基本建材还有家俱家电,牲畜农具也要买一些,云芝一直没有断电,这些东西本地肯定有卖,没必须大老远地运过来。 不过,购买很不顺利。刚开始一听到他们的购买量,所有商家都喜出望外,但听到要送货到李拐子村,又全都由惊喜化为惊愕最终变成毫无兴趣。有那么几个小商家听说是跟着几百号人一起过去,还可以跟着几十辆空车一起返回,加之价格给的好,动了心,但奇怪的是,这些人全都拐弯抹角地问起他们这么多人来到云芝刁县长知不知情,负责采买的肖岭等人连刁县长是方是圆都不知道,生意就此泡汤。 云芝县城不大,以前有十七八万人,现在人口减半,总共不到十万人,十万人中做建材生意的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一个上午就跑完了。听到肖岭他们带回来的消息,许凌风正打算过去会会这位“刁县长”,没想到那几个小商家下午又欢天喜地地跑上门,说他们愿意做这笔生意…… 采买按计划如期完成,第二天一大早车队重新上路,队里多出来八辆货车,除此之外,还多出来一些“流言”,比如宋隐是现在最厉害的仙师,以后所有人都要参加训练,说不定大家都可以变成变异人等等…… 这些话自然是在许凌风的默许下放出去的。离开江安整整七天了,这里跟繁华的江安有着天壤之别,罕无人迹的山林,破败的县城,本地人难懂的方言,还有他们带着敌意的视线……所有这些,都跟很多人梦想中的桃花源迥然不同,心里难免升腾起一股茫然甚至是怀疑的情绪,所以车队现在最需要的,是树立起对未来的信心和期盼。 正如旅馆老板所言,他们八点钟出发,十点一刻抵达走马镇,说是一个镇子,实际上就一条七八百米长的小街和两条陋巷,估计人口都不会超过五千。军队就驻扎在镇口的旅店里,是今春化雪以后才过来的,也不知道会呆多久。 在走马镇稍事休息之后,车队继续向前,开出大半个小时后,虎啸岭出现在正前方,许凌风通知停车,伙食队开始忙着做中饭,他则带着几个人打开一辆货车的后厢门,从车箱里搬出来十个大箱子。 箱盖刚一打开,围观的人群齐齐发出吸气的声音——大刀,匕首,长矛,弓箭,还有两大箱是大名鼎鼎的弓弩……全都锃光瓦亮,明显是已经开过锋的,妥妥的管制武器! 吕婉君立即带着后勤组的几个人清点造册,许凌风这边则召集所有人集合,首先是让当过兵的举手出列,然后是自认力气大会打架的也都举手出列,男女不限,陆陆续续有二十八个人站到人群前面,其中包括六个很壮实的大嫂,许福山也赫然位于其中,他还振振有词,说不要看他年纪稍稍大了一点,他力气还是很大滴,至少不会比这些大嫂们差(顶顶也想往里面钻,被他宋爷爷毫不留情地拎了出去)。 许凌风没去管他爹,宣布说这些人将和刘树林的十八个手下还有洛桑的几个弟兄,共同组建防务队,队长刘树林,副队长洛桑。不过,防务队并非全职,只在非农忙时间训练半天,训练期间一日三餐费用全免,包括今天在内。 此话一出,马上收获了一片后悔的声音,一天三顿饭,得省多少钱啊!……可惜,防务队已经满员,需不需要增补或者替换人员,以后再说。 然后就是武器发放,刘树林和洛桑的手下每个人一把大刀一把匕首,弓或者弩各人挑选一件,其他人男的一把大刀一把匕首,女人则是长矛配匕首,至于发不发弓弩等以后训练了再说…… 几大箱的武器片刻间只剩箱底,吕婉君很彪悍地拦在防务队前面让所有队员签字画押。 宋隐和许凌风也各自挑了武器,宋隐拿起一把弓,许凌风则取了两只长矛一把匕首——他本来练的就是枪法,然后又给他家老爷子挑了一杆长矛——许大善人最后成了编外队员,这个是他儿子给开的后门。 武器发放完毕,伙食队那边的午饭也出锅了,每个人一大碗宽汤面,汤里浸了一大块足有一两重的午餐肉,不够的还有馒头。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人再去关心怎么记账了,一个个都有了点“账多不愁,虱多不咬”的痴子气慨,只管签名按手印,取了食物马上吃——管它的,反正不会不划算,反正已经欠了这么多,吃饱了再说! 然后,大家一边“呼呼呼”地吃面务,一边看着那些个挺着肚子随便吃的防务队队员,各种羡慕嫉妒恨。 —— 十二点一刻,车队重新上路,52名防务队员被打散安排进车队,连县城商家的送货车上都安排了四个。 虎啸岭名符其实,路非常陡,两边树木森然,灼灼烈日下都能给人一种阴寒的感觉,山风呼呼而过,听上去真有几分“虎啸”的错觉。靠近顶部的一段路坡度非常陡,五六百米的距离爬高了两三百米,队里有专业人士,据他讲这个坡度肯定有25度,这么陡的坡度,还是弯来弯去盘着山走,车轮旁边即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车速可想而知。 一般人也不懂什么度不度的,就知道他们一直都提心掉胆,生怕车子掉下去,大热的天,一个个都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至于队里几个跟吕婉君一样开着私家车上路的女司机,原本都自认很彪悍的,这个时候也不敢逞能了,都把方向盘让给了刘树林的手下,自己当乘客都当的胆战心惊…… 好吧,让出方向盘的可不只女司机,好几个男司机也都非常识时务地让出了驾驶座,生命还是很可贵的,他们抛下一切跟过来不就是为了一条生路吗?要是不幸葬送在这里那得有多冤! 翻过虎啸岭,不论司机乘客都有种活出升天的感觉,这个时候管理层分外庆幸,幸好他们租的车性能都是一流,不然爬不爬得过这个坡都成问题,更幸好他们预先考虑到了路况,租用的都是中小型货车,大车来了压根别想开过来。 过了虎啸岭,车子开始下坡,据送货人员讲,再开上一段路就可以远远地看到走马江,走马江的出现预示着他们即将走出山林,很快就可以看到李拐子村所在的河谷平原了……说了是“很快”,可他们颠簸了一个小时两边都还是密密的山林,再往前看,树高林深,哪里有河谷的影子? “呜……” 一个个正被颠到七晕八素,林子里响起长长一声野兽的嚎叫声,听声音应该是狼叫,此时此地,分外瘆人。 猝不及防之下,好几个人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车队里响起一连串的急刹车声音,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幸好只是有惊无险没有发生车祸,虽然有几辆车再差一公分就要撞上了,还有一辆的半个后轮甚至滑出了马路…… 车队再次上路之后,宋隐和许凌风的suv上都换了司机,许凌风对宋隐小声说了一句“呆会儿尽量酷一点”,然后两个人分开,宋隐站在前端的大巴顶上,许凌风则盘腿坐到尾巴上的油罐车脑袋上,直让看见他们的人眼珠子落了一地——宋隐也就罢了,他是仙师,无论做什么大家都认为是理所当然,但许凌风竟然也是这么牛x,却让很多人跌破眼镜,说不定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也是个“仙师”来着。 狼群开始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山林里,这些家伙非常狡猾,只是若即若离地跟着,进可攻,退可逃,在茂密山林的掩护下,不时显现出半个脑袋一条尾巴,既达到了恐吓人的目的,又让人摸不清它们的虚实,若不是有宋隐在,连它们的具体数目都弄不清楚。 宋隐通过神识看到方圆五里共有三十四条狼,这些狼有一大半个头比正常狼大了一圈,变异特征非常明显。而头狼一直站在两三里外的山坡上,并不靠近,过了七八分钟都不发出指令,非常有耐心。它全身灰白,个头比变异狼还要大出一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变异,已经出现了元兽的初步特征——一头马上就要升级成为元兽的狼王带着一群变异狼,难怪这么有恃无恐,竟敢在大白天进攻数百人的车队。 “司机停车,停车后所有人员都不要离开汽车,只要呆在车上,关好车门车窗,这些狼就伤不到你们。记住,呆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除了防务队的弓手和弩手,其他人都不要下车。防务队的弓弩手们注意了,狼群共有三十四只,其中变异狼二十八只,必须全部击杀。” 宋隐镇定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清晰异常,而他们这个车队有将近七十辆汽车,前后距离不下一里路,而且,这里是密林,并非旷野……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颗定心丸一份镇定剂,而于变异人来说,却是莫大的震憾。 这就是五阶修士的实力! 汽车停下,刘树林洛桑等人下车,他们也跟宋许二人一样,飞快地爬到车厢顶上。 又过了一分多钟,狼王终于仰天一声长啸,发出了进攻指令。随着它的嚎叫,三十多头狼全体出动,一只接一只地从林中蹿出来,直扑车队,有十来只变异狼甚至一下子跃到大巴车的车顶上…… 宋隐却只是单手举起手上的弓,并未射击,他想看看刘树林这批人的实力。 现在的环境对狼群非常有利,山林是它们最好的藏身地,山道极窄,且疏于维护,树木就在山道边上。它们从树后猛然蹿出,距离车队往往只有一两米的距离,弓弩在一般人手中基本无用。 所幸刘树林等人训练有素,他们三两个一组分成八组站在车顶,每一组都只有一个弓箭手,狼群刚一现身,弓手射击,其他人保护,只听到“噗噗噗”拉弓射击之声四起,a弓瞄准扑向b组的狼,b弓则击中冲往a组的狼,交叉火力,配合完美,一轮弓(弩)箭下来,八头狼中箭,两死六伤,无一箭走空。 不过第一轮过后,弓箭的用处就不大了,狼群已经跟人类缠斗撕咬到一块,要想射杀它们并不容易,弓箭手们立即从后腰拔出匕首,加入搏斗。 比起刘树林这组精锐,洛桑这边要差很多,面对狼群他们拿不出有效的配合,压根来不及开弓,只好全部挥起大刀迎敌,好在他们的单兵实力强悍,三人一组,即便是变异狼短时间内也很难在他们手上讨到好。 宋隐观战两分钟,两分钟时间内有四只狼倒地身亡,十只受伤,但防务队也在此时陷入苦斗——变异狼的速度力量灵活度甚至是智商都要比普通狼高出一大截,而且它们皮糙肉厚非常强壮,一刀下去只要没有砍中要害,它就仍然还有战斗力,近身之后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但那是在宋隐旁观的前提下,宋隐一旦拉弓,箭箭不走空,战局立即明朗。他的速度看起来并不怎么快,闲庭信步一般走在车顶上,走两步随手放一箭,轻描淡写的,就那么一箭一箭又一箭,围攻洛桑这边的七只狼只剩下三头,围攻刘树林那边的二十来只狼很快也变成十四条,胜负近在眼前…… 山坡上的狼王终于站不住了,仰天一声嚎叫,其后迅猛无比地冲下山坡冲出山林,目标宋隐。 狼王的速度惊人,两三里地的距离,几个眨眼间已经冲到十米以内,宋隐一直对它视而不见,仿佛一直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一般,直到它冲出山林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试图从后面扑倒宋隐,他才突地一个转身,弓箭都似没有拉开,箭就那么射了出去,距离太近,看起来就像是狼王自个儿飞越了长长一段路,然后一头撞到他的箭头上,再然后带着咽喉上的那只箭,庞大的身躯重重摔落地上…… 三十二头狼无一逃脱,全部被击杀。许凌风独自杀掉围攻他的三头变异狼,洛桑他们杀死四只,刘树林等人一共杀死十七只,而宋隐一个人,杀了整整十条狼,其中一条还是狼王,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让旁观者震憾的是,整个过程他看上去就跟玩儿差不多,别说全力,估计连两成的力气都没有使出来——这就是仙师,我们的五阶仙师! 所有人从车上冲下来,兴奋地相拥大笑,仿佛自己也参与了杀狼大战,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个吓到差点哭出声的胆小鬼就是自己…… “今天晚上我们吃狼肉,不用记账!”许凌风举拳宣布。 欢声雷动,自出发以来,车队的士气从来没有如此高昂过。 第89章 欢宴 七月二日下午五点,宋隐一行三百一十二人经过七天的长途爬涉,终于抵达目的地:云芝县李拐子村。 村子很小,总共只有四十来户人家,这当中像样一点的房子只有二十来户,不过作为一个贫困的小村子,就算是“象样一点的房子”,也仅仅是些很普通的砖瓦房,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另外还有十多户,四壁竟然完全是用泥土做成的,这让车队里好些年轻人都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村子荒了一整年,破败得很,倒了几堵墙,到处都是小动物留下的痕迹。多数泥屋已经完全无法住人,就算是好一点的砖瓦房,很多房子的屋顶和窗户也需要修整,上面大洞小洞,通风倒是非常良好…… 不过这些对于齐夏这个组,都不算什么事,比起江安的窝棚和帐篷,这里好歹还有屋顶有墙壁,是真正的房子,所以下车后休息了十几分钟,这群人就自发地收拾起屋子。在确定河水没有问题后,女人从河里打来水清扫擦洗,男人们则先从废弃的屋子顶上取来完整的瓦片,再用它们去修补“好屋子”的顶上破洞……一群人干的热火朝天。 另一个干的同样热火朝天的是伙食组。他们在忙着收拾死狼,剥皮,分解,洗净,升火……狼太多人手不够,还专门找来十来个“临时帮工”,小孩子几乎全都混在这一组,眼巴巴地盼着吃狼肉——现在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皮实得很,看人“解剖”动物什么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反倒是大人们生怕他们好奇心太重惹出祸事,安排了好几个大妈盯着。 宋隐和许凌风这会儿却在村子外面——比起破败的村子,这片野地实在是太美太好了。江安的气温已经升到50度,这里的最高气温却只有三十五六度,堪比天堂。举目远望,过膝的绿草中点缀着各色野花,一直延伸到远处山脚上。这片土地被群山拥在怀中,呈窄长的条状,地势不能说非常平整,但坡度很和缓。走马江静静地流淌在草地中央,清亮的水色在阳光下闪着波光,就像嵌在这块绿色草甸子上的宝石带子…… 许凌风指指正前方的那座山:“那个应该就是落星山了,我们的大本营靠近山脚比较好,以后要往山上发展也方便。” 他们的目的地是李拐子村,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住在村子里,就算现在李拐子村成了荒村,也仅仅把它视作暂居地——一来这种自发而成的小村子缺乏规划,乡村生活听着蛮美好,但没有良好的排污系统,住起来绝对不像听起来那么美;二来嘛,这种几百人挤在一起的生活方式已经不再适合天灾频频的末世,田地离住所太远,一旦出点事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找不到,太危险了。 所以,早在离开闲阳之前许凌风就做了规划,他们这个聚居点,采用的是“同心圆”建筑群,当中的“圆心”是整个聚居点的心脏,居民们则住到“圆周”上去,现在他们的人数有限,“一环”足够了,以后实力增强人员增多,安全区覆盖的范围还可以向外围辐射开去,出现二环三环都有可能。 听上去好像跟现在的城市也没多大区别,实际上二者却是天差地别——他们这个“同心圆”,“圆心”与“圆周”之间,“一环”与“二环”之间,是没有住宅的,全都是农田! 而且,就算是在“一环”上,也不可能房子挨着房子,房子之间要留出足够的耕种土地,以此保证一旦发生灾难(比如冰雹或者兽袭),正在田里工作的人员可以尽快逃回屋子里。所以,他们这个聚居地建成以后,实际上是一个一个的“点”,当中一个“大点”(圆心),外圈(圆周)上均匀分布着若干个“小点”,“点”与“点”之间除了道路即是农田。 他们的初布规划是“圆心”安置80人,周围的“小点”每个安置40人,一大带六小,只要修建七个大屋就够了。而且这个“大屋”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屋”,采用“福建土楼”式样,屋子围成一个圆圈,人住“圈”上,当中的土地空出来,可以用来作晒场等等,这种屋子的优点是可以有效地抵御外敌。 不过,跟传统的“土楼”不同,他们的“圆屋”只有上下两层,上层是带有太阳能电池板的钢化玻璃屋顶,屋顶下面还要再加装一道可以伸缩的遮阳层,整个二楼都用做室内种植场;下层才是住人和储物,或者关养家畜,这样才可以修建火炕,让大家安然过冬。而且当中的空地上方也要弄的跟屋顶一模一样,既可以增加人们的活动空间,又能接收太阳能,收获时节还可以用作晒场,一举多得(后来很多人都把这块空地用来种了粮食,那是完全违背许公子的良好初衷的)。 这个方案一出来,宋隐立即表示赞同,连九环天都没有吭声,大概它也很好奇最后的效果会是怎么样吧? 建筑方面队里有好几个内行,圆屋的选址要等到明天测量过后才能决定,今天他们就是先出来看一看。车队那边明天要卸车,今天必须安排好储放事宜,还有房间分配,家畜家禽也需要妥善安置,饲养人员也要立即选定等等,事情一大堆,两个人没呆多久就返回村子。然后许凌风去操心“大家”,宋隐则要照顾他们的“小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得过去盯着才成。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人们已经收拾出好几处屋子,最先弄好的,是村子里最好的一个小院,大家把这个院子留给了宋许两家人,宋隐也没矫情,诚心实意地道了谢,欣然入住。 小院里有栋两层楼的土别墅,应该是十多年前修的,旁边楼梯,楼上楼下各有三个房间,门前一条走廊,弄的跟招待所似的,很土气,却也很实用。楼上三个房间一间给了许福山夫妇,两人原本是分房睡的,但现在房子太紧张,许福山主动提出来他们只要一间,许母没反对。剩下两间,吕圆和大舅妈带着外婆三个女人住一间,宋成则和宋隐大舅两个男人住一间。 楼下三间原本的安排是,一间作客厅饭厅办公厅,还兼夫夫俩的卧室,两个区域用屏风简单隔开。一间给柯伯和明老太医,也是屏风隔断,后面是老太医的卧室,前面作诊室,柯伯晚上铺张行军床睡觉。最后一间给许明吕婉君还有姑妈宋敏三个人合住。 但吕婉君人精一个,发现许明的身份后立即跟宋姑妈嘀咕了几句,两个人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说隔壁院子是专门留给单身女子住的,她们仨一起搬过去正好,还可以留出一间房给宋隐他们办公用。这个方案一出来,连极少发表意见的许明都拼命点头,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怕和许母住在一起。 至于顶顶,两边的爷爷都稀罕他得很,连柯爷爷和太爷爷都宠着他,随便住那间屋子都不成问题。不过话虽如此,白天怎么样都行,一到晚上特别是想要睡觉的时候,他肯定会找爸爸,不管是哪个爸爸,必须要有一个守在身边才行,到现在都死活不要一个人睡觉。 房间分配完毕,接下去就是搬家俱和收拾日常用品了。他们这次从县城买了很多简易家俱,但那些主要是给齐夏那一组准备的,其他人尤其是富户这边,很多人都直接搬了家俱过来,为此好些人家还自掏腰包租了货车雇了司机,许福山就是其中之一——他不是舍不得,但家俱留在江安,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腐朽之后化为春泥。用他的话说:那么好的木材,那么精细的做工,太浪费了,反正也不差这点运费。 大家帮着他们把家俱搬进屋子放好,看许福山笨手笨脚的铺床,宋隐连忙接手,马上又被宋家和吕家的女人们挤开,让他们该干嘛干嘛,收拾屋子这种事交给她们就行了了…… —— 晚上八时一刻,太阳和月亮一个挂在西边天上,一个挂在东边天上,狼肉大餐终于要开吃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搬家完毕,312个人挤在24户人家里面,拥挤程度可想而知。但大家都明白这些只是暂时的,对很多人来说,这件事不值一提。 今天的晚餐是在野地里围着“狼肉汤锅”吃馍,汤锅很热,天气也很热,但很多人都以为,天堂也不过如此了——30度算什么,何况河谷里还有风,最主要的是,有肉吃,有肉汤喝,还是狼肉……变异狼的狼肉,你们吃过吗?! 说实话,许凌风宣布说晚上吃狼肉的时候,宋隐是捏了一把汗的,因为他听说狼肉很老很不好吃,就连许凌风自己都不清楚狼肉能不能吃,但一想到车上有一多半人至少有好几个月没有吃过肉了,再老的肉估计他们都咽得下去,冒一下险也值得。 没想到,狼肉的味道居然很不错,也不知道本来就是如此,还是胡大厨的手艺了得。锅子里的狼肉很快被捞干净,眼看着汤锅变成了真正的纯汤锅,大家又开始一碗接一碗地喝汤,到最后汤锅变成干锅,也没几个吃馍的…… 惹的胡大厨在一旁指着一帮壮汉连声笑骂:“你们这帮孙子,光吃肉不吃馍啊?我是按一个人一斤半的量做的肉,都让你们捞干净了,胀不吃你们!幸好厨爷我有先见之明,馍做得少,不然还不给浪费了……” “对对对,”一帮饿狼连连点头,“老胡你快往锅子里再加点水,我们就着汤水把馍也给吃了,浪费粮食是要被雷劈的!” “得了吧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你不吃馍,自然有人吃……”胡大厨边骂边往祸子里加汤加料。 …… 许凌风看着一群人哄闹,悄声跟宋隐嘀咕:“别看他们现在吃的欢,过两天就该哭了。34头狼呢,起码有一两吨肉,刚才老胡磨着小君弄了个发电机还有好几个冰箱,已经开用了,我还看到他让人腌了好几桶狼肉,估计我们要连着好多天天天吃狼肉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天色黑尽以后,人们又七手八脚地点燃篝火,虽然没有酒,就算是谈天说地也开心的不得了。 许凌风看的暗自点头。齐夏这小子有很多毛病,但能干也是确实能干,他这个大组虽然穷,但不少人都有一技之长,比如养鸡养鱼木工电工修理工什么的。就算没有特长的,也都是手脚勤快的能干人,五点到达,八点开饭,三个小时不但收拾好了房子搬了家,还连升篝火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人道:“这个地方真是好啊,你们发现没有,都没有蚊子没有苍蝇呢!” 马上有人接口:“是呢,还连蚂蚁好像都没有……” 有人笑了起来:“没蚊子没苍蝇,还没蚂蚁?这么好的事情你们就做梦去吧,这是多亏了咱们有个很厉害的仙师……”这家伙是洛桑。 于是,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宋隐这一桌,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尊重和敬意,甚至是狂热。宋隐头痛无比,洛桑齐夏还包括身边的爱人,一个个都在拼了命地把他往神坛上送…… 现在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也不得不站起来表示几句:“这里的蚊子很大也很毒,大家以后要小心一点,早晚出门都要穿上长袖长裤,有驱蚊水的也要用,尽量避免被叮咬。水里也是,今天虽然没发现怪兽,但不表明明天也没有,不要随便下水,尤其是小孩子,要盯紧了,不要让他们靠近走马江……” 宋隐讲话的时候,除了已经在家人怀里睡熟了的小孩子,所有人都在认真聆听。 等他讲完,四周陷入很诡异的静寂状态。过了半分钟,才有人突然道:“对啊,今天有仙师在,江里很安全的,我们干嘛都在这儿干坐着?都下水洗澡去啊!” 四下一片响应声,很多人都站了起来,会游泳的纷纷往江边跑,连他们这桌的肖岭宋成许福山都没有落下,不会水的却只有站旁边羡慕地干看着…… 宋隐和许凌风对视一眼,一下子笑了起来。 第90章 家园 许凌风所料不差,第二天的早餐果然是狼肉大包。 狼肉菜粥,糖水荷包蛋,还有二两一个货真价实的狼肉大包子,这一次是真的每个人都吃到满嘴流狼油了,就连一向认为荷包蛋应该咸着吃的北方人都一点没嫌弃,一碗粥一个蛋外加三个大包子(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不幸仍然只有一个),大家都觉着意犹未尽。 因为正式的建设工作开始了,这段时间的伙食全部由队里负责,所有人免费,当然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别有不同的定量。 今天几件事要同时进行,一是物资卸车入库,一是为定居点测量选址,还有就是要为开荒种地做准备工作,同时还要安排人手照看牲畜——许福山这个爸爸对儿子许凌风真叫好到无可挑剔,因为一半牲畜是他的私产,他自己开工资(用粮食支付)雇了两个工人照看,又因为老婆吃不惯大锅菜,还雇了一个会做家乡菜的大婶帮忙开小灶,几个工人都在自家小灶上吃,完全没让儿子为难。 三个组的人员早已经安排妥当,“临时仓库”也选定了,那些不能住人的泥屋也正好利用上。不过东西不能直接放进去,早饭后工人们又把所有屋子都清扫修整了一遍,确定不会倒塌也不会漏雨,九点半才正式开始卸车。吕婉君负责的后勤组全程跟随,清点无误登记造册之后才准入库。 测量这边一切顺利。队里建筑业的内行有好几个,包括许家父子都是,虽然测量这一块不是他们的本行,但见多了自然也懂一些,况且他们要修建的又不是什么高楼大厦,河谷平原的地质也不复杂,很快就定了下来,然后就是划白线圈地,等卸车结束有了人手,马上就要开工。 牲畜那边也好办。他们从县城买了好些小鸡小鸭,还有猪崽羊羔驴子和半大的牛犊若干(基本上把云芝县城里的所有存货都包圆了),这些都交给一群半大孩子分类放养。现在野外也没庄稼,圈出一块有树荫的草地,装上临时栅栏,定时投放饲料,盯着它们不让乱跑就成了。 这一块齐夏交给了李霞。不过李霞这个“乡下丫头”却是在城里长大的,完全不懂行,于是又安排了一个有饲养场工作经验的大叔传帮带,第一天还专门请来兽医给他们现场讲解注意事项……这些本该在中二期的少男少女一个个都听的非常认真,他们是真的把这个当作了一项活命本事在学习。 陆华安的长子陆原也在这一组。十四岁的少年一看就是富有人家出身,他爸又是许凌风的副手,大家原本都把他给忽略了,没成想少年自己找了过来,对于李霞这个“小老板”也没有什么不服气或者不以为然的小动作,很快就被一群同龄人接纳融了进去,看得出来他还蛮喜欢跟小动物打交道的……想来陆华安在教子上也很有一套。 队里规定十二岁以上的孩子才必须工作,却有好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也自发地跟了过来,李霞没赶他们走,反正他们也没有别的事情做,这么大的孩子也确实可以帮上一点忙了。 最后是开荒种地,这个是重中之重,但是很不幸,目前的管理层里面找不到一个内行。许凌风也干脆,不懂就不要装懂,完全扔给内行,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秦渭给他们塞过来好几个种植行家,齐夏组里也有好几个真正种过田的庄稼老汉,让他们一起勘测讨论,明天之内一定要拿出方案,后天一定要开工。 …… 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宋成和宋隐大舅去了吕婉君的后勤组,姑妈和大舅妈去伙食队帮忙,肖岭原本在采买组,现在没东西可买,就给齐夏当副手,两个人安派好人手后自己也去帮忙搬运物资。至于吕圆,她主动要求去看孩子——她亲孙子在里面呢! 连陈慧兰都有了工作——她的事让齐夏头痛了好几天,最后决定让她去照看孩子,除此之外好像干什么都不合适。 搞到最后,除了七八十岁的老年人(比如宋家外婆),没有事情做的好像就只剩下许母了。其实这个样子不好,让她很难融入,她自己也会觉得无用。但现在没有办法,一来她确实什么都不会,二来她的情绪还没有恢复。那天被明老太医骂过一顿后,貌似渐渐想通了,但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许凌风也跟她谈过一次,等到聚居点建好,让她去教小孩子画画国画油画写写毛笔字什么的,虽然对于生存活命没什么实际意义,但那些优美的东西不应该就此丢失,如果能够传承下去,也算是功德一件。所以这一阵她虽然没事干,却也重新拾起了笔,没事的时候就画上几笔。 于是,宋隐最后发现反倒是自己这个“仙师”东游西荡无所事事,许凌风跟他开玩笑说“你的位置是吉祥物,坐那儿就可以让人心神安定,当然,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你勇敢的挺身而出,帮我们打跑怪兽的”。 宋隐:(﹏)~ 算了,我还是画符去吧! —— 到达后的第一天,就在一片兴奋的吵嚷声中结束了,三十多辆汽车的物资全部入库,把十多户泥瓦房几十间屋子塞的满满当当的。明天二十多个司机就要驾车返程,出乎意料的是,有三个问可不可加入进来,其中两人想要回去接家人,另一个是光棍,一家人就剩他一个,他甚至都懒得回去搬行礼。 第二天一大早,柳皓刘树林带着十四个帮手护送司机回到云芝县城,附带买回来一车货,其中蔬菜是大头。昨天傍晚菜已经种下去了,就种在房前屋后村里人以前的菜地里,但显然离收获还有老长一段时间。 同时,定居点开始动工,很多人都很兴奋,尤其是听说要住“圆房”,见过的眉飞色舞,没见过的一头雾水。 而对于许凌风而言,最兴奋的事情莫过于种植计划出来了。他也是现在才知道,秦渭塞来的人中有一个是有货真价实的高级人材,没进地下城不是他能力不够,是他一家老小六口人,地下城却只给了两个名额,爹妈儿子媳妇该选哪一个? 秦渭给的这十个人,都是种植方面的行家,要说他们什么都懂肯定不可能,但这批人深谋远虑,别人带物资,他们带的是资料和种子,包罗万象不至于,但近期内可能会用到的种植方面的东西都带齐整了。 这群人一到云芝县城就向当地人打听李拐子村的情况,七月二日下午到达后又一头扎进野外采集土壤标本查看本土植被,昨天白天带着护卫把聚居点将要用上的800亩土地几乎走了一半,晚上回来后又认真论证了好几个小时,今天上午十点钟终于向许凌风提交了非常严谨的报告…… 说实话,不要说别人,连随行的几个老农都傻眼了,原来种个地还有这么多讲究?难怪我是农民他们是专家! 许凌风立即召集管理层开会,反正土壤什么的一个个都搞不懂,通通跳过,直接看结论。 简言之,“专家组”的方案是靠近圆屋的田里立即栽种红薯,原因是河谷马上就要进入高温期,7月中到9月底有整整三个半月的气温会维持在40度以上,最高温度将会高达48度,在这种条件下唯一还会有收成的就只剩红薯了,虽然产量很低,但好过颗粒无收。 红薯田的外围则可以种植一种叫作串叶松香草的牧草,这种牧草既耐旱又耐寒,很多畜类都喜欢。最重要的是,他们在草地上见到了这种牧草,证明它在没有任何人工帮助的情况下成功越冬。 至于水稻,只建议栽种一季早稻,来年室内育秧,五月初冬季过去气温回升立即插秧,因为气温攀升迅速,成熟期会缩短,应该可以赶在七月底气温跨过45度大关之前收割。不过,专家们特明注明,现在气候变化迅速,如果来年升温太快,很可能会出现严重减产。 还有提到小麦……好吧,现在种不了,直接跳过。 …… 看完报告,管理层一致决定马上组织人手抢栽红薯,哪怕现在土地归属还没划分清楚,但再耽误下去,今年就什么都不要种了。与会的赵景升赵专家被他们搞的一愣一愣的:这就同意了?不需要讨论吗,甚至你们都没有问题要问吗? 许凌风拍拍他的肩:“赵工,您看我们都是外行,问了也白问,我们都信任您,从现在开始,农业这一块就交给您了,拜托了!” 红薯肯定是不用发愁的,神奇的是,那什么串叶松香草的种子也不缺,原来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牧草,专家们动身之前早就有过讨论,一致认为栽种的可能性很大,专门带了两箱草种过来。红薯他们也带了一些优良品种过来,只那东西太沉,带的不多。 这下子大家都松了口气。要知道他们计划圈地800亩,但队里312人,真正的壮劳力只占一半,再加上长夏高温,10点以后都不敢出门,而那段时间又特别需要田间管理,光水都不知道要浇多少遍,那么多农田压根种不过来。 就算是外行,也知道种牧草肯定要比种粮食轻松很多,种上一半的牧草,就等于把农田压缩到400亩,劳动量一下子减少一半,再加上他们带来的小型农机,应该应付的过来。 …… 当天下午大家就开干了。男人们继续挖地基盖房子,女人们则呆在家里跟着专家学种红薯——红薯这东西现在连吕圆都会种,但专家的方法是根据河谷的天气和环境做了修正的,肯定有一些差异,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粮食,一个个都分外认真。 下午六点,又组织人手去开荒。说是开荒,跟真正的开荒还是有很大差距,毕竟李拐子村存在了好几百年,仅仅在十年以前这地方都还有很多耕地,现在只需要把他们遗弃的土地整理出来即可。 先是一把大火烧掉野草,这下子宋隐派上了用场,有他在,没人担心会把整个草甸子点燃。接下去用手扶拖机拉着犁铲把地耕了一遍,就算有农机,这活也不轻省,八点半收工的时候,两台拖拉机,却只翻了二三十亩土地。 管理层连夜更改计划,第二天,房子停建,所有男人都去帮着开荒翻地,就算是用锄头挖,也要赶在明天红薯出苗之前把土地翻出来再耕一遍,还要施上底肥,不管老天爷如何不给生路,该做的事情绝对不能放弃。 两百多人,从早晨五点开工,一直干到晚上八点半,中途只在最热的时候休息了三个小时,到最后还剩下八十多亩地没有翻。许凌风铁血专制的一面终于暴露无疑:继续干,看不见就点上火把,把应急灯也拿过来,除了女人和柯伯,管理层所有人员下地,今晚干不完我们都不要睡觉! 终于,晚上十一点,所有的地都翻完了,其中还有将近百亩的土地已经完成了深耕挖出了田垅,只等明天一大早放入底肥就可以把红薯苗种下去了。 回到家,男人们都累瘫了,入睡前不少人想:温文尔雅看着很好说话的许大老板原来这么可怕,简直就是铁石心肠……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第91章 家园(二) 第二天栽种红薯那可真叫男女老少齐上阵,年轻力壮的从早晨五点一直干到晚上九点钟,对其他人的要求虽是量力而行,但绝大多数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一干七八个小时的不在少数。即便如此,栽种红薯和接下来播撒草种也花了整整四天时间,这还是因为他们拥有起垄覆膜栽种等多种农用机械的缘故,不过考虑到这些机械迟早要被淘汰掉,带的不多,更多的还是依赖人工。 最重要的头等大事按期完工,时间也进入到七月中旬,现在下午的最高气温已经接近40度,这个时候,房子就成了头等大事——天气越来越热,再在那些个闷热的小屋子里挤下去,很多人就要挤出毛病来了! 于是建屋又变成了头等大事,好在云芝县位于大陆腹地,又在群山之中,早晚有十度温差,尤其是早上五点到上午十点这一段,一般都不会超过33度,几乎称得上“凉爽”了。因此上工的时间也变成了早上五点至十二点,傍晚六点至九点,算下来一天还是要工作九个小时,而且是高温作业,仍然十分辛苦,不过,看到自家的屋子一点一点的成形,所有人都毫无怨言。 最后建成的定居点是一大带七小,总共八个“圆屋”,因为这期间那两个司机也回来了,他们不但接了家人过来,还带来好几家亲友,大大小小共有34个人,正好合住一个大屋。对于新人的加入,老人们多多少少是有些意见的,因为他们错过了此前累到几乎要吐血的“农忙”,不过大家看管委会没有举动也不太敢提起,多数人只敢在心里面嘀咕几句。 到七月底,五个小圆屋终于建成,管委会公布了房屋分配结果,一连几天,整个村子都喜气洋洋的,跟过节一样。 这么快就能够住上新房子,一是他们人多,很多人还都是熟手,房子的结构又很简单,没几天主体部分就完工了;二来嘛,也是因为多数房子完全没有装修——平整的水泥地面加上平整的石灰墙面,仅此而已。真正耗费时间的,是顶层的种植室,防水要做好,特殊的屋顶设计也增添了好几道工续,此外还要安装太阳能电池等等……光是屋顶部分就花去好几天功夫。 少年陆原沾了他爹的光,消息非常灵通,昨晚上得到消息,今天一大早看到李霞立即兴冲冲的问:“小霞,你们家什么时候搬?用不用帮忙?” 李霞嘿嘿一笑,慢悠悠非常得意的道:“我们家昨、天、晚、上、就、搬、完、啦!” “真的啊……” 包括陆原在内的几个半大娃全都瞪起眼睛看她,有相熟的小姐妹更是摇起她的胳膊:“快说,快说,新房子好不好,新房子好不好……”其实他们大家都是今天搬家,晚了一天而已。 李霞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摇头晃脑地开口:“新房子当然好啦,跟以前城里人的房子一模一样,家家都有厨房有厕所,在家里就可以洗澡呢!”一个两室一厅使用面积总共才36平米的“经济适用房”,到了李霞嘴里连升数级,一下子成了准豪宅。 “哇……”一帮丫头小子立即炸了。他们家里以前都是在城里租房子住的,住房条件并不是很好,自从闹了e病毒,家里的奋斗目标更是由买房子变成了吃饱肚子,带卫生间的屋子早就成了奢望。 “当然是真的啦,我爸说我们每一家的屋顶上都有一个水箱,前天晚上不是下了雨吗,昨天晒了一天,正好拿来洗澡。不过我爸也说了,嗯,不对,是风哥说的,那个水不能喝,只能用来洗澡洗衣服什么的。” 其实屋顶上的大水箱,夏天收集雨水还在其次,主要在于冬天可以收集雪水,免去到江边取水之苦,设计非常周到,不过李工头尚且年幼,对于这些显然是不够清楚的。 讲了几句,李霞就开始驱赶听众:“上工了,上工了,刘洪,快把羊放出去,没听见它们一直在叫吗。王敏,看好你的鸡,还有刘海洋……” 李霞盯着几个下属各就各位,各自赶着自家的动物幼崽离开村子,这才牵着一头牛犊跟陆原走在最后——他们俩的主要任务是照看好六头牛犊和四头小毛驴,这算是聚居点最值钱的牲口了。 陆原这才有机会问她:“你们家分到几套房?” “三套。我家一套,大伯家一套,爷爷奶奶和小叔一套。” 李霞的爷爷奶奶还健在,他爸三兄弟,大伯一家五口,她家是二房,有四口人,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四岁的小弟,再加上二十九岁的光棍小叔,总共十二口人,全都奇迹般地躲过了e病毒,并且成功地在江安生存了下来。 “为什么不要四套?”陆原很奇怪,李霞家所在的三号圆屋都是小套二的布局,那么多人,三套怎么够住? 李霞叹气:“这个是管理会分的啊,再说一年要七百斤粮食呢,陆公子!” 按照规定,除开老人和未成年人,每个成年人每年都要交100斤粮食,连续交纳10年,房子才属于自家。李霞大伯家的两个姐姐都过了16,再过几年,她自己也到了必须交粮的年纪,现在大家都不清楚收成怎么样,七八百斤粮食听上去还是蛮吓人的。 陆原对于700斤粮的感触不深,只郁闷的道:“还是你们家好,说搬就搬。我们的房子还没有修起来呢,我爸妈就开始为装修吵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住的进去。” 李霞拍起陆姓少年的肩膀,笑的像个大姐头:“这个就叫有钱人的烦恼。你看我们穷人,有个能够洗澡的房子就乐开花了,哪像你们,听说不但要装修,有些人还说要打墙,两户弄成一户,这不吃饱了撑的嘛,出门就是走廊,走一圈都花不了五分钟,犯得着打墙吗?” “嘿嘿,我听说风哥不准他们打墙,说上面种着庄稼呢,一不小心打漏了,大家都湿着睡吧!” 穷人这边好办,越穷的人搬的越快,一拿到钥匙,大家就迫不及待地用记账的方式领了各种家俱用品,欢天喜地地搬家了。 倒是富户那边弄出来不少幺娥子。很多人家都有特别要求,比如把两套屋子合并成一套,以此拥有两个卫生间并扩大客厅面积什么的。许凌风不同意他们打墙,于是只好停工修改设计,再加上家家户户都要装修,到现在屋子都还没有完工,最近一段时间是不要指望能够拿到钥匙了。好在富有家庭都集中在5号和6号圆屋,没影响到其他人,他们自己折腾自己,谁也管不着。 不过陆原不知道的是,他家所在的当中那个大圆屋,才是最麻烦的。这个大屋最后入住的人数定为82人,除了宋许两家及其亲友,住进去的还有管委会成员及其家属,另外还有两户拥有老人的农技家庭以及胡大厨一家。对了,陈慧兰也住那里,没人愿意跟她一组,大屋这边接纳了她和她的两个孩子。 除了住宅,大屋还有学校餐厅诊所农技室以及各种办公用房等等,另外还必须留出足够的地方作仓库,这个圆屋面积有多大可想而知,难怪还没建成大家就自发地称其为“大屋”了。光设计稿许凌风就大修了三次,最后干脆改成三层——一楼办公及仓库还要圈养牲畜,二楼住人,三楼种粮。 对于这些陆家长子所知有限,反正他知道搬家没戏,这会儿少年急于向李霞炫耀的是另外一个内部消息:“知道吗,要分地了呢,我听我爸跟风哥讲,地太多了,怕大家种不过来呢。” 李霞眨眨眼睛:“不会吧,我们有346个人,400亩地分到每人头上才一亩多一点点啊。” “你忘了还有400亩牧草!而且我听说不是按人头分,是按男女分,我们分不了他们那么多,老人最少,才一人一亩。就这样还有好多人家种不过来呢,像我们家,我和爸妈还有我妹,可以分到七亩半,别说七亩半,我觉得我们连半亩都种不下来……” 李霞“噗”的一声笑了,经过一个月的高温蒸烤,小丫头已经是实打实的黑碳一枚,裂开嘴露出满口白牙,不用化妆都可以去打牙膏广告了:“放心,我家人多,我爷爷七十多岁一样下地,连我妈我大婶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到时候把你家的地交给我,保管帮你打理好,不过,是要收费的喔……” 这一对少男少女都没有想到,一语成谶,今日的一句戏言,两天后就成了现实。 —— 两天之后,管委会公布了耕地分配方案:成年男性一人3亩,女性2亩,未成年人1.5亩,老人1亩。 这么分配的原因无关歧视,是考虑到大家实实在在的体能的结果。而且最后加入的几户人家,虽然也分到了同样数量的土地,但已经耕种的只占三分之二,剩余三分之一需要他们明年自己动手开荒,对这几家的不满情绪至此烟消云散。 另外,整个聚居点想要正常运作下去,必定需要管理及工作人员,管理人员可以兼职,但像老师医生这类人员却需要全职,除此之外,专业的安保及半职的防务队也都是不可或缺,因此征税不可避免。不过管委会保证税率会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以内,绝对不会超过收成的十分之一。而且今明两年都不收税,后年收不收视情况而定,等到明年秋收之后再做决定。 方案一出来,几家欢喜几家忧。有的人家完全没有劳动力,比如宋隐表妹吕婉君家,一共分到五亩半地,家里却连个成年男人都没有,她种不出粮食一点都不稀奇,要是种出了粮食才是稀罕事。别说吕婉君,就连宋隐许凌风两个,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打理13亩农田,除非两个人成天种地,其它事情都不要干了。 对此管委会早有安排,给出的方案是把土地佃租出去,租金为每年产出的十分之一,凡是租佃农田超过二十亩的,可以优先使用农机。这下子争租农田的人一下子冒了出来,这些人大都是冲着农机去的——一台农机可以省多少事啊,再说二十亩听上去蛮多,但其中有一半种草,家里兄弟多的,完全搞得定。 最后,管委会还面向所有居民征集聚居地的地名,一经选用,报酬十斤大米! 第92章 家园(三) 等到宋隐许凌风搬家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二十日,这一天最高气温43度,就算他们傍晚七点才开始动手,也把一帮人热了个半死。 跟其它圆屋一样,大屋这边的基本布局也是当中一间客厅/饭厅两边各一间卧室,不过房间比较大,每间的使用面积都在十八个平米左右,比其它圆屋多出三分之一。在此基础上很多人家都做了改动,家里人口多的会增加房间,就算是三口之家,也大多在主卧里增加一个卫生间,又在次卧里面隔出五六个平米作为储藏室,谁叫他们家家户户都有一大堆物资呢。实在不够用的,还可以向管委会租用仓库,一间九个平米,年租金25斤粮食——听到要交租金,穷人的心态马上就平衡了。 大屋这边的房款也是十年付清,价格视面积而定,仅是基础套房的话,每个成年人一年要交150斤粮食。不过宋许两家及其亲属都不需要支付房款,许爸也不需要支付仓库租金,管委会对此非常坚持,还专门出了公告,公布了宋隐许凌风以及许福山捐赠的部分物资。很多人都知道自家的吃穿用度大都来自许宋两家,但看到如此巨大的数额,还是不可避免地脑子发晕,正常人心里吃点小味儿的同时更会心存感激,个别不太正常的肯定也有,只是肯定不会有人胆敢把任何仇富情绪表露到脸上,除非他想被唾沫星子淹死。 宋隐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新家。这些日子他不是修行就是画符,闲暇时间则把周围的山林跑了一个遍,却一次也没有进到大屋内部——不是他偷懒,是每次他一出现,所有人都会停下工作目带敬畏地看向他……不知道换个人会是个什么感受,于他而言,那种滋味……实在是难以消受。 所以,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许凌风在房子上搞了一点小特权:他给许母留了两个房间,除开一间带有卫生间的大卧室,还有一间画室兼茶室,许母一直以来都生活优渥,他不想让她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化。 看自家仙师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许公子耸耸肩:“我们最初的愿望不就是想要为家人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的生存空间吗?我没那么高尚,绝对不会因为凝聚力之类的原因就去委屈自己。” 宋隐笑了:“看你东奔西走殚精竭虑,我还以为你想要把这儿弄成一个根据地,然后再往周边发展,最后成为乱世的一方霸主呢。” 许凌风这会儿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把人往另外一边推:“走,去看看爸这边。”然后放低声音,“本来我没想给老头子特别待遇的,你知道他那个人,穷日子富日子都能过的,没想到他发现妈这边有个茶室后伤伤心心地找到我,说我都不关心他……” 宋隐差点没笑出声,他能想象许大善人伤伤心心地说“麟儿都不关心爸爸”的样子,胖模样肯定特别委屈! “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个时候主体都出来了,只好把隔壁房的卧室霸占一间,打道门跟他的房间连起来,然后他又让我在走廊上多开一扇门,那时候我才明白他肯定是想让他的那帮狐朋狗友都从那间屋子进出,这样就可以避开我妈了……老头子肯定是早有预谋的!” 看看,这就是特权,别人都不准打墙,放他自己身上就可以了! 宋隐好笑的问:“隔壁怎么办?” “只好变成一房一厅啦。” “会有人要?” “怎么没人要?抢的差点打起来,最后让洛桑那小子抢赢了……呵,这样蛮好,以后顶顶找他小舅舅就方便了。” 宋隐眼前立即浮现出洛桑被顶顶缠到想要夺路而逃的样子。 …… 宋隐先是看了自家父母中规中矩的套房,又参观完许家父母的“豪宅”,这才走进隔壁自己家。 许家的装修非常棒,因为有火炕,走的是中式加和式的混搭风,既精致又古意盎然,用的材料也是一等一的好,放到末世以前那也是实打实的豪装,所以装好没几天就敢入住。 跟许家一比,夫夫俩的家就是简装中的简简装,没吊顶,米黄色墙面配褐色大地砖,所有家俱都偏北美乡村风格,刚开始宋隐还在奇怪怎么看上去都有点眼熟的感觉,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江安那套家俱嘛! 不过他们的这个套间,绝对是整个聚居地的最高配置:进门客厅饭厅,左边是两间卧室,第一间是次卧(目前是储藏室),后面才是带卫生间的主卧;右边则是工作区,第一间是许凌风的书房兼办公室,后面是宋隐的符室,符室里面还有楼梯直通屋顶,整个套房的使用面积不下120平米。而且窗户都非常大,尤其是客厅和两间工作室,整个墙面几乎都是玻璃,工作间外面还有一个超大阳台,这在整个聚居地绝逼是独一份! 花几分钟把每个房间走了一遍,两个人回到客厅前的“玻璃墙”前面,看着窗外月光下的山影,许凌风从后面圈住爱人的腰,低声问:“满意吗?” 宋隐摸摸搁在肩上的脑袋:“很满意,辛苦你了!”他几乎什么忙都没能帮上。 许凌风小狗样地顶顶他的手:“你也很辛苦,落星山里有危险吗?” 宋隐去山里可不是为了看风景,他必须要摸清一切可能威胁到聚居地的潜在危险。 “那群狼在这里呆了很久,其它野物不是被吃了就是被吓跑了,暂时不会有危险。不过过段时间等到那只头狼的气味消失了,肯定会有野物过来……要是我也能像野兽一样留下气味就好了。” 许凌风眼睛一闪一闪的,片刻后才接话:“其实我们也有办法留下气味的……” 宋隐一下子笑出声,都是男人,这家伙的意图他早就接收到了:“忙了这么些天,你都不累吗?” “累啊,我都快要累死了,”某人开始恬不知耻地撒娇,“所以才需要奖励奖励自己嘛。” 对此宋隐没有反驳,他指指对面的山林:“你觉得那个地方怎么样?可以看到整个聚居地,视野非常开阔……”看在这人忙了整整一个半月、忙到连修炼都没有时间的份上,他觉得今天应该由自己来运动才算是比较体贴。 许凌风的眼睛一下子点燃了,不等宋隐讲完已经一把推开窗户,拉着人从二楼跳了下去,朝着山林飞奔而去…… —— 宋隐挑的这个地方,视野确实非常好,整个聚居地尽收眼底,而且、并且、况且……最重要的是,身体底下不是树枝,是一块石头,一块很大很平整的石头! “所以,你也是早有预谋的!”许公子用手肘支撑着上身半躺在巨石上,衬衣敞开,露出精瘦的胸膛和漂亮的腹肌,月光下性感的无以复加。 宋隐盯着他的人鱼线咽下一口口水,暗骂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自制力,转开视线,很认真地点头道:“对,第一次看到它,我就想这块石头落在这里一定是为野战准备的。”其实当时他还yy了一把,可惜那时许凌风太忙,没忍心。 许公子又把衬衣往旁边拽了拽,似笑非笑地提起唇角,脑袋凑向他家仙师,眼睛中充满了魅惑,压低声音:“怎么,一次就够了?” 宋仙师咬牙切齿,一下子把他压到石头上:“你不要自己找死,我忍的很辛苦……” “笨蛋,我是武修!”许凌风闷笑一声,拽下身上这颗让他着迷的脑袋,温柔地吻了上去——他们其实都更喜欢掌控的角色,但是,因为是对方,体位什么的,就变的不是那么重要了……有时候他想,这就尤如一场旅行,去哪里其实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去! 起风了,月亮掩进云层,夜风里,很快夹杂进让人沉溺的若有似风的呻吟声…… 待到声音平息,宋隐又一次坐到巨石上,许凌风枕着他的腿,两个人一起看向聚居地。他们刚出来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钟,一大七小八个圆屋,每一个都亮着一圈灯光,月光下就像几串散落在野地里的项链,漂亮,而且醒目。 这会儿除了大屋那里还有几盏灯光,其它地方一片漆黑,如果不是他们眼神过人,都看不出圆屋的轮廓。 许凌风叹气:“白天觉得人挺多的,现在看过去,人口还是太少了。” 宋隐却有些走神,片刻后突然道:“凌风,你不能再做全职了。” 许凌风沉默了。他明白宋隐的意思,自从来到这里,不对,是自从他们着手准备离开江安,他就没有好好修行过。但是,事情确实是太多了,千头万绪的,比如明天防务队要开会,开完会要发枪,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枪支弹药,必须由他亲自经手……实在是没有办法放手。 过了一会儿,许凌风离开宋隐的大腿,坐到石上,跟他对面相向,认真道:“等到一切都上了轨道我就放手,好吗?” 宋隐没开口,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睛固执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显的有些异样,墨一样黑,却又非常明亮,仿佛映上了星光,直让许凌风一时失神。 好一会儿,他才叹息一声:“凌风,我比较贪心,除了你的身体,我还需要你的灵魂,需要你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你明白吗?”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拥有漫长的生命,我无法想象在那么漫长的生命里,却不再有你。 第93章 无题 八月二十一日上午,许凌风在管委会的晨会上宣布放权,从即日起,他只负责防务以及秋收以后才会开始的训练工作,其它事务一律交由管委会处理,他将不再过问。 一般居民大都不知道这件事,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太在意。但对于管委会的其他成员,这简直就是平地一声惊雷,尤其像陆华安这种经历过无数争斗甚至是清洗才一步步爬上来的,说是晴天霹雳都不过份。陆华安当天晚上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拜会宋隐,拐弯抹角地问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宋隐好不容易才弄清楚他的来意,那叫一个啼笑皆非…… 等到大家弄明白这纯粹是许凌风的个人选择,跟他们都没有关系的时候,风波很快平息,几乎都看不到权力交接的痕迹,一道道政令自管委会有条不紊地发布下来。 首先是几则公开招聘教师会计的招聘公告,紧跟着是一系列任命:管委会组长:陆华安,半职,工资每月50斤大米。 防务队队长:赵树林,全职,工资每月100斤大米。 农技部主管:赵景升,全职,工资每月120斤大米。 劳务部主管:齐夏,半职,工资每月30斤大米。 后勤部主管:吕婉君,半职,工资每月30斤大米。 …… 看了公告,大家这才发现原来管委会总共也没有几个人,除开农技和防务还全都是半职! 不过,其后出来的几条公告才是老百姓真正的聚焦点: 第一,鉴于基础建设告一段落,管委会将不再提供免费三餐,伙食队从即日起解散。 生活困难的家庭,可以向管委会借粮,每人最高可以借到100斤粮食,秋收之后归还,无论借的是米是面还是土豆,都可以用红薯归还,归还比率为1:0.9,即一斤大米只需要用九两红薯归还。除非有特殊情况,原则上未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和超过65岁的老年人不得向管委会借粮。 第二,向未成年人和年长者提供粮食补贴。7岁以下的幼儿每人每月10斤粮食,7至12岁20斤,12至15岁30斤;年满55岁的老人每月20斤粮食补贴,年满65岁的每月30斤。免费粮食将发至明年年底,是否延续另行通知。 第三,幼儿园和学校将于9月1日开学,幼儿园接收3-7岁小朋友,全日制,不收学费,免费提供早午两餐。学校为半日制,只有下午上课,农忙期间放假,凡7至16岁的未成年人必须入学,不收学费,提供免费午餐。 …… 这几条公告一出来,大屋小屋间间屋子立时热闹非凡,一条二条三条,总有一条适用你,有些人家还一二三全都占齐了。就连好些富户都在观望,一但有人带头,保管他们一样会去借粮——借大米还红薯,借一斤还九两,这么好的买卖,上哪里找去!这帮家伙貌似都把前面那个大前提,“生活困难的家庭”,给彻底忽略了,不过管委会会教育他们的。 一帮闲的蛋痛的全职防务队员们貌似也从中找到了乐子。 “小冬子,你这他娘的是啥运气啊,你看你个十岁娃,拿了多少粮食?”有人开始掰指头,“一个月拿20斤粮食补贴……” 第二个接口:“上学有免费午餐吃,算10斤。” “不对,不对,他能吃着呢,一顿要吃三个大馒头,一个月至少要吃15斤。”第三个连忙纠正。 第四人继续:“而且他还在防务队,三顿饭全部免费,一个月吃40斤一点问题都没有。” 起头的人负责收尾:“20加15再加40……乖乖,小冬子,算算你一个月要吃多少粮食!” 小盆友被彻底绕昏了,掰指头:“201540等于……75?我一个月要吃75斤?有这么多啊……” 一帮光棍轰堂大笑。 “欺负小朋友你们很能啊。”随声刘树林和洛桑一前一后走进来。 刘树林在一帮军汉中个头算不得魁梧,讲话声音也不够粗壮,但他刚一开口,屋子里立时安静下来,有几个甚至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随时准备要“立正”的架式。 然后,他们才看到跟在后面的许凌风。 齐小冬蹦蹦跳跳跑过去:“风哥,风哥,你是不是要教我们功夫?” 许凌风敲敲他的小光头:“不是教功夫,是教你修行。” 小盆友的笑脸一下子垮下来——他八岁变异,等级还不低,据说有修行资质,到如今“学习”修行两年有余,这都快十一岁了,还没修出那倒霉的气种。 别说他,就连一帮大兵都很有些失望,他们当中变异人有好几个,但修出气种的一个都没有,那东西不是一般二般的难! 而且,这帮家伙对于许凌风还颇有些不服气。当日进村路上大家都在忙着杀狼,没功夫注意他,最后公布说他一个人杀死三头狼,人人都认为很不可思议,总觉得如果不是作弊就是仙师偷偷帮了他的忙(⊙o⊙)。刚才听说他要过来指导他们练功夫,估计就没有一个服气的,现在听说是修行,更是觉得他这牛都快吹破天了。 这些家伙大都不善(不屑?)掩饰,许凌风多精的人,看一眼就明白了。但他也只是笑了笑,以后有的是机会证明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这会儿他对各色目光视而不见,只用他惯常的温雅口吻道:“相信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知道修行。不过,我教给大家的方法跟你们知道的都不太一样。第一,我需要测试你们每个人的资质,以此来确定能不能修行。此前你们大概都以为只有变异人才能够修行,我现在要告诉你们,这个观念是非常错误的,没有变异的也有可能拥有修行资质,只是机率比变异人低。第二,如果测试结果是可以修行,我会为你们挑选适合的修行方法,以此帮助你们尽快修出气种。人各不同,没道理所有人都必须使用同一种方法,对不对?第三,不能修行的也不要气馁。不能修行,还有可能变异,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地理环境得天独厚,变异的机率非常高,就算你已经变异了,也仍然拥有很大的升级空间……” 在场的不是军人就是变异人,人人都梦想变强,个个都渴望升级,一席话讲下来,所有人都收起了刚开始的吊二郎当,看向许凌风的眼光越来越灼热。 —— 宋隐盘腿坐在蒲团上……没错,就是蒲团,这东西是他老娘和大舅妈还有二姑妈三个女人在外婆的指点下一针一钱特意为他做的,弄的他都不好意思扔出去。不过用了几天发现古人坐蒲团也不完全是为了装逼,至少比坐地上舒服很多。 宋隐这会儿坐蒲团上正用神识察看35米之外晒场对面的防务队队部——防务队在一二楼占据了240个平米的空间,就连三楼都有几个房间没用来种庄稼,专门留给他们作为以后的修行场所。宋隐不是不可以过去跟他们面对面,只他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很像是在装神弄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选择遥控比较省事。 许凌风进来后发现他已经收功,连忙关切的问:“小隐怎么样?累不累?” “没有想象中那么累。”宋隐摇头,随即切入正题,“十二个已经变异的人中有十一个可以修行,其他人中也有五个。今天总共才二十七个人,就有十六个可以修行。” 宋隐看向许凌风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哪有半点年过三十的样子。许凌风兴奋地大叫一声,冲过来抱着他一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更没有半分潇洒公子的样子。 许公子紧跟着跳起来,挥了两下拳,搓起手掌:“太棒了,想不到比率会有这么高!” “这些人的资质都不错,不过有几个经脉有些损伤,需要先麻烦柯叔给他们治疗,应该不太困难。而且就算那些不能修行的,我估计全都会变异。” 许凌风终于冷静下来,叹口气,坐下来客观评价:“也就他们这批人吧,本来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他人的比率不可能有这么高。如果能够达到他们的一半,不,只要有三分一,我都非常满意了!” 宋隐看他坐那儿就不动了,很诧异:“你不马上告诉他们?” “为什么要马上告诉他们?切,明天再说吧。那帮孙子……你是没有看见,刚看到我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小眼神,就好像我是骗子神棍一样……今天晚上就让他们提心吊胆过一晚,也给我出出气。” 宋隐愣神半秒,其后捶地大笑。 许凌风看着他开心的样子,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管委会离了他一样运转良好,他许凌风并不是不可替换。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了他,还能这样开怀大笑吗? 第94章 收获 感觉几乎是刚刚才安顿下来,生活还没有完全走入正轨,收获季节到了。 对于农民来说,收获季节是一个让人忙到死却也让人开心到死的季节,但是今年,很多人心里都在打鼓,红薯跟稻谷麦子不一样,它是埋在土里的,不到挖开泥土的那一天,没人知道收成会怎么样。 比起其他人,蒋文辉尤其担心——他家没人种过田,什么都不懂,就算有农技指导,对自家田里的收成他也没什么信心。更何况他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连一个货真价实的壮劳力都没有,就凭他跟妻子的细胳膊细腿,真的能从土里刨食? 蒋文辉能够来到李拐子村,完全得益于他有一个非常睿智的丈母娘——闲阳出现怪兽之后,很多人都被吓破了胆,他家丈母娘却凭借着良好的人际打听到了很多细节,果断搬家到宋隐楼下。那个时候他们当然不知道仙师什么的,丈母娘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动物都是有地盘意识的,怪兽既然在那栋楼呆了那么久,肯定留有气味,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那里是安全的。于是,他跟宋隐成了邻居,因此结识了齐夏和柯源,后来一起撤到雾城,再后来又一起搬往江安,就此成为朋友。 他们搬到江安的时间比较早,他和老婆刘爽都找到了工作。刘爽以前在超市当主管,在江安却只能当个小小的收银员,但他运气好,成了同一家超市的采买,算是一个比较吃香的职位。蓓蓓的外婆则在家里给人看小孩,一家子在江安的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但至少不用为衣食发愁,甚至还因为下手够早,贷款在五环上买了一个小套二。 听说宋隐要搬来这里,两口子立即卖房辞职跟了过来,甚至都没怎么犹豫——江安早已经人满为患,气候又一年比一年激端,继续恶化下去,老百姓还能支撑多久?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只怕是最先受到波及的。而能够独自走出闲阳,宋隐和许凌风的能力不容置疑,跟着他们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一线生机,也是要靠自己努力去打拼的。 所以分土地的时候,他家要了三亩半的牧草田和三亩农田,总共七亩半土地,只把两亩农田租了出去,剩下一亩农田还有三亩半牧草田全都留给自家人练手。牧草还好,一个星期花上一天时间就差不多了,但那亩红薯田可把一家子折腾坏了,除草、浇水、施肥……就算所谓的农闲时期,事情一样不少,尤其他们没经验还没力气,连年近六旬的丈母娘都经常下田帮忙,好不容易才熬到收获这一天。 其实聚居地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算少,家里没有真正的壮劳力,又从来没有种过田,区别在于那些人家大都家资丰厚随身带了大量物资,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可以吃上一两年,但他家不行,半年没有进项就要断粮。所以,这一亩红薯田的收获尤其重要。 —— 从十月一日起,大屋那边的幼儿园延长开放时间,早晨六点把孩子送过去,晚上八点半才需要接回家,为此专门雇佣了两个临时保育员。同时学校也放了农忙假,孩子们一大早就跟着家里人下了田。 田里已经是光秃秃一片,红薯藤早在两天前就已经收割完毕卖给管委会做饲料去了。这个时候站到大屋屋顶上,就会看到三五成群的人们稀稀疏疏地分布在光秃秃的农田里,大人走在前面,一锄头一锄头地挖红薯,半大的孩子跟在他们身后拾起挖出来的红薯,抖落泥土后放入箩筐,收满一筐立即抬到路边。如果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力气太小干不了重活,就会去捡漏,翻拣被大人们遗漏在田里的细小红薯,每找到一个就大呼小叫的,就像捡到了金银财宝一样……这活看上去不难,但一干几个小时也是非常要命的。 蒋蓓蓓跟顶顶一般大,这会儿还在幼儿园呢,蒋家里没有帮得上忙的半大孩子,于是变成蒋文辉和刘爽在前面挖,丈母娘跟在后面捡,装满一筐就倒在路边,呆会儿蒋文辉想办法弄回去——经过两个多月的肩挑背磨,两口子都学会了用扁担,就是不能装太多东西,装太多挑不动,这个是天生的,急不来。所以,运送几百斤红薯还是要另外想办法,如果不想被累到半死的话。 十一点钟丈母娘回家,十一点半给他们送来午饭——馒头夹午餐肉还有一大罐绿豆汤,都是昨天晚上做好放到冰箱里的。这时候大家都由衷地感谢家里的小冰箱,幸好他们有太阳能还有沼气池,至少晚上有电灯,夏天还能用上电冰箱。 吃完饭丈母娘拎着食篮回家去了,下午气温会升到30度,她年纪大了,两口子都不让她再过来。 夫妻俩坐在树荫下休息,看着隔壁田里欢笑打闹的一群人,再看看他们田边堆的老高的红薯堆,相顾无言——那是李霞家里的田,一个上午已经收完四亩地,他们却连半亩都没弄完……看看人家的红薯堆,再看看自己家的,人比人当真要气死人的。 “没事儿,他们人多地也多,还租了二十亩,我们不用像他们那么赶,再干一会儿就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肯定能干完。”刘爽试图安慰老公,想了想又说,“发现没,产量比我们想象的高出好多,这下子不怕饿肚子了……” 要不是正在野外,要不是手臂酸胀不堪,蒋文辉都要一把抱起老婆了,他蒋文辉何德何能啊,居然娶到这么好的女人! …… “喂,先生太太,需要借用我家的豪车吗?” 两口子还没腻味完,路边传来一声招呼,转过头去,却见齐夏骑在一辆人力三轮车上冲着他们笑。齐小哥戴着一顶大草帽,草帽下面还有一副大墨镜,把棕色的脸面掩去一大半,一口白牙于是尤其显眼,整个人看上去怪怪的。 蒋文辉大喜,刘爽更是一下子跳起来,跑过去:“小夏你们家这就收完啦?”他们当然知道齐夏有一辆三轮车,但大家都是今天收获,齐夏自己还种着两亩地呢,没道理抢过来自己先用吧? 齐夏意气风发:“全部都收完啦。我们家人多,小冬和洛桑还都是大力士,半天时间,全部入仓!”洛桑两个不当值的哥们都有过来帮忙,仅仅两亩地而已,再弄不完就要遭人笑话了。 “收成怎么样?”蒋文辉连忙问。 齐夏用手指比了个七:“亩产过七百,我们家半年都吃不完!” 蒋文辉突然觉得腰也不痛了,手膀子也不酸了,跳起来抓起锄头就往还没开挖的那半亩地大步而去:“小夏你等我一下,我再挖半个小时就收工。” 看刘爽也要去拿锄头,齐夏连忙跳下车,先一步把锄头抢到手,摘下墨镜:“嫂子你歇着吧,我过去帮他。” 刘爽含笑看着前面两个正在挖地的单薄背影,拾起刚刚挖出来的红薯,心里满满都是高兴:这下好了,他们家就算收不到七百,六百总该有吧?六百斤呢,现在是真的不担心饿肚子了…… 幸好留了一亩田! —— 红薯收获十月二日正式开动,到十月五日,所有红薯收获完毕全部存入地窖,他们来到李拐子村的第一个收获季节,就此结束。 收获结束了,兴奋却才刚刚开始——今年多数人家亩产都在六七百斤,最差的都有五百,听上去好像很惨,要知道红薯的正常亩产是几千斤,像他们这种有专家坐镇的,五千斤一亩妥妥的。但是,面对这个结果,没有人垂头丧气,恰恰相反,所有人(包括吊车尾的)都高兴坏了:远远高于预期啊! 如今可是灾荒年生,不说断电区,就连江安,庄稼几乎全部都弄到室内去了,也就紧挨河边的人家还种点地,收成嘛,听说一亩三百斤顶天了。最主要是一个壮劳力压根种不下一亩地,因为最热的七八九三个月,天天下午五六十度,一个小时浇一次水都顶不住,水下去不到十分钟田里就干了,一亩苗能有五分之一抽穗就很不错了,至于饱满度……呵呵! 而且,那可是五六十度,谁有本事顶着太阳挑水去,不要命啦?那些有点收成的,听说都是用了一种叫着“漏管”的装置,但那东西讲究地势,最重要的是必须找到足够的水源——那么热的天,到处都在闹水荒,谁家有水源让你不歇气地往地里“漏”? 所以,他们这一趟当真是走对了,跟着仙师有奔头啊! …… 这几天大屋小屋都是一片欢声笑语,管委会非常适时地宣布说十月七日下午五点在大屋举办“丰收宴”,敬请所有居民参加。七个小屋的居民们闻风而动,他们不只拖家带口,每家每户还都背来一包红薯,少的三五斤,多的十来斤,大家都把红薯留在餐厅(食堂)门口,每个人都说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管委会没想到居民们会自带红薯,加之防务队凑热闹,也从江里弄来七八十斤鱼,会计和后勤立即算账,把省下来的粮食换算成了等值的火腿香肠,胡大厨临阵换菜,肉食不敢说管够,一个人半斤还是有的,也让两个月没闻到什么腥味的“泥腿子们”畅畅快快大吃一顿。 解散不到两个月的伙食队又一次碰头,下午五点钟,大屋晒场上摆开四十五张八仙桌,每张桌子当中都是一盆酸菜鱼,旁边红烧肉,土豆烤香肠,笋干火腿,大葱炒腊肉,一共五个主打肉食,再加两个素菜,剩下就是一盘盘红薯了——烤红薯,拔丝红薯,腊肠红薯饭,红薯枣泥饼……最后还上了一大盆甜品——红薯银耳枸杞羹,全都是孩子们的最爱! 孩子喜欢甜食,大老爷们最爱的却是久违了的烈酒——红星二锅头,一人只有二两,再多没有。管委会还很贴心地为不喝白酒的女士们准备了低度萄葡酒,也不多,半杯而已。 酒足饭饱,陆华安宣布了今年的“红薯王”——李大福李家。除开自家的二十三亩地,这家子还租种了二十亩,一共种了四十三亩地,其中红薯二十六亩,共收获红薯19760斤,亩产760斤,最高一亩亩产840斤! 整个晒场炸锅了,早知道李家人会种地,但没想到他们这么能种啊。 这还不是最激动人心的,接下去管委会宣布说,作为奖励,每季的种植前三名都可以获得宋仙师赠送的一张符篆! “哇……” 这下子已经不能用“炸锅”来形容了,喝了一点点酒的壮汉们甚至都开始想要不要上李家打劫去,好吧,这种事只能想一想……人家现在可是有符在身的人了! 何况李家的当家人李大福李老爷子非常会做人,颤着手接过护身符后,马上豪爽地表示:捐献五百斤红薯给管委会,请他们用来帮助贫困户,我们农民,也不都是那么自私自利鼠目寸光不懂回报的! …… 热烈的气氛中,当中一桌却有人敲响了杯子,等到气氛稍微平息,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半老头子站起身,乐呵呵的开口:“诸位兄弟侄子,还有诸位嫂子侄女,兄弟邓安翔恭喜大家迎来丰收,我们这算是开张大吉。邓某不才,一家六口也种了一亩地,收获530斤,好像吊了车尾……” 众人大笑,宋隐也很疑惑地看向他。这人就是许老爹开侦探所的那个朋友,他一家六口,儿子媳妇正当年,他们老两口也不过五十出头,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儿,一亩地收获530斤确实没啥好讲的,要知道连蒋文辉家都收了620斤呢。但他站起来想要做什么,总不会是想要找人帮忙吧? 第95章 风波 等大家笑够了,邓安翔又接着往下说:“我知道吊车尾不光荣,不过,兄弟我真的是尽力了,其中缘由就不多说了,相信大家都猜得到几分。这里呢,我就想问问有没有跟我家情况差不多的,要不呆会儿都到我家里坐坐,商量商量明年怎么办,怎样才能把日子过好了?都知道如今粮食是头等大事中的头等大事,咱们可得想想法子,大家都要动动脑筋,至少明年要比今年好,是不是?” 晒场上安静下来,陆华安于一片静默中笑着开口:“邓叔你家里太挤啦,都去会议室吧,放心,会议室今天不收租金,还免费赠送茶水。”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陆华安紧跟着宣布了几条公告,一是下周要去山里拣秋,为过冬做准备。另外就是农闲时期的训练,训练在大屋进行,每天上午三个小时,要求所有十至五十岁的居民不论男女都必须参加,五十岁以上体检合格的也欢迎参加。陆华安一再申明,这个训练非常重要,关系到大家能不能成功变异,让所有人都认真对待。其实不用他讲,一听说关系到变异,上至70岁老太太下至7岁小豆丁,就没有人不上心的。 早前的传闻终于要变成现实,肚子中藏了两三个月的各种疑问纷纷被提出来,陆华安一一解答,解答不了的交给许凌风,气氛空前热烈。 …… 这顿丰收宴一直吃到月上西天,人群这才带着些微醉意一路谈笑着回家去。 蒋家一家子回到家已经九点钟了,如今都干体力活,也没电视可看,往天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下了,只今天过于兴奋,索性坐到餐桌边上聊天,连原本开始打瞌睡的蓓蓓小盆友都重新清醒过来,赖在爸爸腿上啃红薯片,死活不肯睡觉。 “过几天要重新签订租佃合同了,妈,要不我们明年多种一亩地吧。你看五月种水稻,七月种红薯,两亩地的话,努把力说不定可以收到三千斤呢,我们一家子怎么吃都吃不完,还会有余粮!”刘爽双眼放光,这两年家里没人挨过饿,但天天生活在饿肚子的阴影中,压力也是山大啊。 老太太却是直摇头:“两亩地你们肯定能种下来,这个我相信。但看看今年这地种的有多辛苦,没道理明年就轻省了,你们这样子就是在用健康换口粮,没两年身体就会垮掉的,不可取。” 母女俩的争执蒋文辉从来不掺合,不过今天例外,旗帜鲜明地站到了丈母娘这一边:“刚才邓叔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不是种地的料,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至多混个温饱,必须要找到其它出路才成。” 刘爽这才想起他去参加了邓安翔的那什么“茶话会”,不过她可不相信喝杯茶聊聊天事情就解决了:“现在除了种地还能干啥?难道他会有什么好办法。你看管委会连个会计都有二十年工作经验,还是注册会计师。教师也是,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所有课程都要能教,听说招的那两个老师可牛了,这种活我们想都不要想。” “天生我才必有用,这些路不行,可以另辟蹊径嘛……我说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们还有三亩半牧草呢,不是说明年六月就可以第一次收割吗,听说那东西一年要割好几次,产量非常高。” 看两个女人都是一副“那东西产量再高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拿给人吃”的样子,蒋文辉给逗乐了:“你们这脑子啊,怎么就转不过弯。我们可以喂几头羊,再养点鸡鸭什么的,只要养好了不比种田差……” 这下子母女俩终于有了反应,异口同声:“这就是你们商量出来的结果?” “不是我们商量出来的,是邓叔提出来的。邓叔的意思,明年想要养鸭喂鸡的人肯定不少,但管委会的牲口就那么多,我们单个去买小崽的话,一是不一定买得到,二来就算买到了数量也肯定上不去,没办法从根本上帮我们走出困境。所以我们这些种粮困难户干脆联合起来,成立一个互助组或者合作组什么的,抱团去跟管委会谈,把畜牧这一头全部都包圆了,这样子才会有竞争力。”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 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刘爽才道:“这主意听上去不错,等以后畜牧这一块发展起来了,口粮应该不成问题,没准儿还天天都有鸡蛋吃……” 蓓蓓小姑娘别的没听懂,就听明白鸡蛋了,连忙插嘴:“妈妈,妈妈,今天我们有蛋蛋吃!” 几个大人被她的童言童语搞的一愣神,片刻过后蒋文辉感叹:“现在这种日子还能保证隔天给孩子们一个鸡蛋吃,真是难为宋哥他们了……” “爸爸你又乱叫,顶顶爸爸是仙师,仙师!”他家宝贝女儿非常认真地纠正他,神态很是坚持。 几个大人抿嘴偷笑,她姥姥表扬她:“对,是仙师,我们蓓蓓比爸爸聪明,一次就记住了,爸爸老是记不住。” 小丫头郑重点头:“嗯,蓓蓓长大了也要当仙师!” 一家子全都崩不住,笑了起来。 姥姥摸摸她的小脑袋:“看看,我孙女可比我女儿出息多了,我孙女要当仙师,我女儿只想着多种一亩地!” —— 如今这年头春秋基本上消失了,就算是李拐子村,十月初最高气温都在30度以上,到了十月中旬气温骤降,等到下旬,就要开始下雪了。秋天至多十来天,什么都种不了,好在群山环绕,大家可以去拣秋,前提是有防务队当保镖。 十月十一日,聚居点将近三百人浩浩荡荡去“拣秋”,尤其是一群城里人,拖家带口的,不像是拣秋,倒像是秋游。 落星山他们天天都看到,距离实在说也不太远,十多里地,脚程快的几十分钟就能走到,不过这次拖后腿的人太多,两个小时才到——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地上连路都没有呢,幸好野草也枯的差不多了,不然走在一尺多高的草丛里,两个小时都到不了。 一上落星山这伙人就被惊住了。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山林,江安附近就有不少,从江安过来这一路上更是看见了很多,大都逃不过十树六枯的下场,剩下四成也是要死不活的,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只能远观,完全不能细看。 这里却不同,山上的死树很少,十几棵中才会出现一棵,多数树木虽然长势不太好,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生机仍存,完全不是那种苟延残喘式的苦苦挣扎。据随行的专家推测,很可能是因为气候的变化在这里属于“渐变”,相对比较缓和,给了植物适应时间,就像他们的红薯一样,长势不好,但却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落星山是座大山,山上不是人迹罕至,是压根没人上来,好在管委会准备充足,青壮在前开路,防务队旁边护卫,三百人的队伍战线拉的老长,以每小时一公里的速度往前推进,幸而宋隐给他们准备了必要的符篆,各种虫蛇规避,不然速度还要更慢。不过这山里的物产也真叫丰富,树木的长势再是不好,结的果实再少,仍然让这群人目不暇接,带给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惊喜,进山不过两里,大家就发现了石榴柿子山楂还有一大片野葡萄。 石榴个头很小,柿子却很甜,野葡萄的口感不算好,但用来做葡萄酒正好,这下子十岁以下的小朋友还有50岁以上的年长者,秋游到此为止,一个个肩背手提高高兴兴回家去,掉头前还纷纷找到管委会建议:要修路,一定要修路,要致富先修路嘛! 在扔掉一干老弱残兵之后,剩下的两百人轻装上阵,继续往前…… —— 宋隐现在对落星山已经非常熟悉了,这次他没有随行,只有许凌风带着顶顶并几个老人上山去凑热闹。他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在附近随意走走,度过久违了的自在闲适的一天,没想到,下午两点,聚居地迎来了一大群不速之客。 这群人足有一两百之众,两人一车骑着摩手车飞车而来,人人背后都斜插着一根铁棍,凶神恶煞的,风驰电掣……嗯,应该是一路颠簸“蹦蹦跳跳”地从土路上冲过来。 本就是河谷平原,视野开阔,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达一个超大型“蒙古包”了,前方路上却现出一个人影,一马当先的头号骑士立即减速,身后女郎举起右手,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把这个倒霉蛋团团围住。 除了自虐狂,没人喜欢被一群充满恶意的陌生人团团围住的感觉,宋隐于是在前方三米划了一道线,但凡想要越过这道线的全部人仰马翻……呵呵,还不知道谁是倒霉蛋呢! 在一连好几辆机车骑士并乘客被摔到头破血流之后,这伙人学乖了,一个个停车下地,从后背上抽出铁棒,对着宋隐虎视眈眈。 “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宋隐问。 为首的凶汉打量着宋隐,他们来之前有做功课,见宋隐身材单薄脸上气色也不是很好,略略带着一点病容,放下心来。于是,凶汉眉头一挑,撇撇嘴,吊二郎当的反问:“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紧跟着面色一变,双目圆睁,把铁棒往地上狠狠一杵,一声大喝:“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你他妈的却问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第96章 风波(二) 宋隐无语地看着凶汉,怎么每个人都以为声音越大就越有气势? 他先打了个手势,让留守的防务队员不要过来,然后指指凶汉手上的铁棍:“你就想用这东西证明这里是你的地盘?我不让路,你是不是就要先给我来上几棍,再冲过去把我们的房子砸个稀烂,然后这个地方就真的成了‘你的地盘’?” 凶汉旁边跳出来一个刀疤男:“小子,识相的话马上让路,不然……” “废话什么,杀几个就老实了!”讲这话的居然是坐在头号骑手背后的女人。 这群人中有四个女人,宋隐扫了一眼,全都是变异人,头数这一个变异等级最高人也最漂亮,短发,红唇,不下170的高挑身材,紧身裙打底裤把年轻的胴体包裹的异常性感,只一双眼睛冷漠之极,看着宋隐仿佛就像在看着一具死尸。 如果说刚才宋隐还没有真正动怒潜意识里还不愿意随便伤人的话,这会儿他是真正动气了:连天性柔软的女人都可以随口讲出这么冷血的话,这群恶徒还有人性在吗? 身为五阶修士,一旦动了真怒,身上气势陡然间全开,冷峻非常。他目光凛冽地自年轻女人还有一旁的各色恶徒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凶汉身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让你们跑到这里来的?” 凶汉被宋隐身上的威压扫到,脸色顿时疑重起来,又马上想到自己身边有两百号人,其中二十多个还是变异人,任他是谁,一人一棍都要把他揍成肉饼……于是压下心底的那丝不安,冷戾开口:“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末世来了,谁的拳头大谁就能活命,这点都看不明白活该你被乱棍打死!” 然后他举起右手,一声大吼:“打虎帮的兄弟们,给、我、上!”喊话声中,他身后的一群人纷纷举起铁棍,疯了一样冲向宋隐。 宋隐悄然撤掉“分界线”,在他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些人真的会对一个无怨无仇手无寸铁的陌生人下死手,毕竟云芝县的环境得天独厚,日子虽然艰难,但还没真正艰难到颗粒无收走投无路的境地,人性不应该败坏至斯。 但是,今天注定要让他失望了——这群人冲到近前把他围在当中,毫无压力地举着一根根铁棍,冲着他狂砸而下,就好像站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活人,甚至都不是一个活物……直把大屋那边包括柳皓在内的几个留守队员看到怒火中烧同时也给吓出一身冷汗。 幸好接下来,他们就看到宋隐的身影出现在路边,而围住他的一群人一棍未中又第二次把铁棒高高举起,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次他们全部上前一步,这一次,所有铁棒无一走空,刚一落下就血溅当场,六七个人同时倒地,惨叫身四起…… 宋隐完全没有理会这场乱局,他站在路边双目微闭,默默盯着首犯看,凶汉给他看的全身汗毛倒竖,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一头猛兽给盯上了,一时间脸无血色,动弹不得。 反倒是他后面的女人,是个真正的狠角色,回过头对着后面傻掉的百多个男人高声大喊:“不要怕,我们人多,兄弟们一起上啊!” 喊声中她跳下摩托车,从背上抽出铁棒一马当先冲向宋隐,只她刚冲出两步就一个跟头扑倒在地。非常讽刺的是,受她鼓动而起的人群自她身上无情地践踏而过,当先几人是收不住脚,后面却是想收不敢收,除非自己也想跟她一样,再后面的那些人,完全就不知情,懵懵懂懂却又凶性大发地随着大流一往无前……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先头部队刚到宋隐面前顿时感到撞上一张大网,往前,走不动,想往后退,更是分毫地退不得——后面的人不停涌上,呼吸之间好几十个人就这么人挤人人贴人地挤在一起、挤在一张无形的大网前面,一时间铁棒乱敲,一片呼天喊地,最前面的最惨,就算没被铁棒砸到,也难逃窒息厄运。便在此时,大网突然消失,人群跌倒,一群人变成了一堆人…… 只有位置靠后脑子比较好使的几个,眼见前面情形不对当机立断拐了弯,跟在他们后面脑子不太好使的也有样学样,纷纷跳下路面,这才让自己、也让前面的好些人逃过一劫。 宋隐又一次出现在路边。为首的凶汉摸摸腰间的枪,紧跟着却是不要命地扭动油门,这一次,不论路面多么颠簸,他是真的风驰电掣狂飙而去,后面紧紧跟着一串摩托车,都是“侥幸”没有加入战团的幸运儿。 宋隐仍然没动。 却见这些人逃出十多米后,滚滚尘土之中,为首的凶汉一个跟头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摩托车倒地后擦出一路火花摔到路外,凶汉也一连翻滚了好几圈才停在道路当中。后面一帮跟班紧急刹车,有两个甚至冲出路面……待到他们脚跟站稳,才看清前方有个年轻男人正用一只脚踩在自家老大的脑门上面。 男人一身休闲牛仔装,鞋子和裤腿上溅了好些泥星,身上还有草屑,像是刚从林子里钻出来的,不过整个人看上去仍然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他收回脚,抱起手臂看向面前的这帮骑士,面相与凶恶毫不沾边,但是,这帮子人却齐齐生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这种感觉,比对上刚才那个会妖术的年轻人还要可怕三分——这个人,是真的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许凌风刚下山就急吼吼地赶过来,看到这么多人群殴自家老婆,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肺都要给气炸了。看这些人终于不动弹了,他这才不紧不慢走到某个已经被吓僵了的车手身边,手一抬,从他背后抽出铁棍,随意在左手上敲了敲,看那随意的样子,就像手里拿的不是一根铁棒,而是一根擀面杖。 铁棒的前主人叫江松,胆子向来不怎么大,加入打虎帮纯粹是因为命不好(?)变异了,还一变就变成了六阶,被曹老大看上了,不得不入。这会儿吓的双脚直打颤,脑子里一个劲儿地叫嚣着“快逃快逃”,一双手却抖的像帕金森,连车把都握不住。 许凌风看在他铁棍都没有抽出来的份上放过了这个怂包,拎着铁棍转身走到首犯面前,轻言淡语:“看好了,今天我就教教你们,棍子到底该怎么用!” 首犯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拔出枪,可惜枪口还没对准就被一棍子敲掉,惊赫之下脑子更加不好用,转身就要开逃,可惜他刚转过身,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出去,棍子已经狠狠抽在背上,下手那叫一个狠……那可真是半分余力都没有留,凶汉一声大叫,喷出老大一口鲜血,扑到地上昏死过去——就这一下,脊柱已经被抽断了,如果不是变异七阶,早已经命丧当场。 许凌风再不看他,铁棍在枪身上轻轻一敲,手枪自地上一弹而起,伸手接住后插到后腰。然后左手把铁棍往地上一杵,右手指向刚刚自一团混乱中解脱而出的百多个前“飞车党”现“茫然党”成员,不急不徐的道:“听好了,我说话算数,今天凡是有本事从我这里冲出去的,我都放他一条生路,就此安全离开,无往不咎。” 一片沉默,许凌风却是一点不急,手持铁棍站在路中,神态轻松的就像在跟一帮小孩子过家家。 这时候有人陆陆续续地围上来,都是接到消息火速赶回来的防务队员,人数不多,却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有几个甚至拿了炮火出来比划,直把一帮“土”匪看的双眼发直生无可恋——人家手上的可比他们老大的高了好几个档次! 终于有恶徒自觉被逼到了绝路,忍无可忍,大吼声中冲着许凌风猛冲而来,后面紧跟着二三十个自以为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许凌风不是宋隐,他没有呆在原地静等挨揍,手上铁棍一横对着敌人迎面而上,旁边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转眼间他已经冲入敌群,一根棍子被他舞成了一道道残影,前后不过几个眨眼,二三十个人,全都哀号着倒在地上,无一例外。 “当”的一声,观战人群中有人扔开了手上铁棍,紧接着,“当当当”,铁棒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不停有人举起双手,檄械投降…… —— 下午四点半,拣秋的青壮们满载而归,却没能等来意想中的热烈欢迎,人们三三两两聚在田边屋里,窃窃私语,眼神全都闪亮闪亮的……整个聚居点都给人一种怪糟糟的感觉。 大屋会议室里,管委会成员正在听取邓安翔的审讯报告,邓安翔在刑侦审讯上混了几十年,比起养鸡养鸭,这个才是他的真正专长,不到45分钟,已经把前因后果弄了个清清楚楚。 “全部都招供了。这帮人自称打虎帮,是云芝县唯一的黑帮,以前只是开赌场、逼良为倡、外加收点保护费,只能算一个混混组织。云芝县的土皇帝刁县长大概是觉得末世来了,需要自己的武装,就收编了这群混混,今年起这个打虎帮招募了上百人,开始无恶不作,抢劫路人绑架富户甚至是杀人放火都干了好几起,短短几个月就聚积了大批财富。 “而且,他们的口供中还提到我们七月初在虎啸岭遇狼的事情。那个并不是偶发事件,那个狼群的活动范围非常大,并不仅仅限于河谷这一带,不巧那两天它们刚好回来了,更不巧的是,那天帮我们送货的汽车当中有一辆曾经参于了猎杀狼群行动,而且在行动中直接撞死了一头变异母狼,所以那天,狼群很有可能是为复仇而来。” 吕婉君毕竟年轻,又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对于偏远地区的某些特色完全理解不能:“为什么?那个姓刁的为什么要找我们麻烦?我们又没有惹到他!” 其他人都用一种“菇凉你图洋图森破”的目光看着她,许凌风咳嗽一声,为她解惑:“他只需要一个理由:物资!看我们带了这么多物资过来,很难不动心的,区别在于别人没有胆子,或者有胆子也自认吃不下来,只有这位刁县长以为他天高皇帝远,值得一试。七月份我们刚来,他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于是想到了利用狼群,一石二鸟,而且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被狼群干掉的可能性更大,只要我们一死,物资就归他了。因为没能如愿,这次他干脆直接动用私兵了,他肯定也摸过我们的底,不过李拐子村太封闭,摸的不太准,以为只要杀几个人再抓些人作为人质,我们就会乖乖听话。” 陆华安接口,面带愁绪:“采买组带回来的消息也说驻扎在走马镇上的那些军人上个月撤走了,这大概也是他动手的一个原因。不过,想他一个小小的县长都敢这么不要命,这说明江安的控制力正在急速减弱,天下,很可能就要大乱了。” 洛桑一拳击在桌上:“大乱就大乱,我们干脆把整个云芝县都给他端了!” “还不是时候,我们现在还太弱了,过两年再说吧。”许凌风摇头,然后问,“诸位,大家对这群歹徒有什么打算?” 今天过来的“打虎帮”成员一共186人,当场死亡9人,重伤22人,各种轻伤33人。刚才许凌风已经让31个轻伤员载着死尸和重伤员骑摩托离开了,剩下124人全部关押在李拐子村的空屋里面。 吕婉君第一个发表意见,忿然道:“摩托车扣下,人全部赶回去。” 洛桑:“身上值钱的东西也全部留下。” 老好人柯源眨眨眼睛,这么远的路,还这么难走,还身无分文……这个,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许凌风却是笑笑:“我有一个提议。摩托车和值钱的东西肯定全都要留下,另外……” 他转向邓安翔,“邓叔你们明年不是想搞畜牧吗?干脆让他们再开两百亩荒地出来,直接弄个牧场。他们身上都有压缩饼干,加点水煮成粥,不只省了工钱,还连饭钱都省了。” 众人:“……” 第97章 风波(三) 许凌风等人曾经预见过此类麻烦,毕竟他们带着一大批物资,就算是在和平年代也不乏见财起意的,何况是末世。但是李拐子村实在是太封闭了,他们又基本自给自足,采买人员十天半个月才去一趟县城,渐渐的大家也就大意了。 现在有心要找刁县长算账,才发现对于这位刁县长对于整个云芝县所知甚少,亡羊补牢,邓安翔被招进防务队组建“情报小组”,在对几位采买人员进行了为期两天的集训之后,聚居点首批业余情报人员报道上岗。然后,宋隐他们就被情报小组带回来的消息给气疯掉了。 不说宋隐,就连其他人都以为这位刁县长操纵“打虎帮”做了这么多坏事,民怨肯定极大。意想不到的是,恰恰相反,他在县城里的官声好到不能再好。 刁盛华刁县长,云芝本土人士。按理说他当云芝的父母官有违“异地为官”这个基本原则,但因其母是邻县的城镇人口,孩子户口随母,所以从法律上讲,他是邻县人。 刁家在云芝县枝繁叶茂,三姑六婆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百人。自从刁盛华上台以后,从商贸医疗到公检法几乎渗透到云芝权力机构的每一个角落,这个,主要是得益于云芝太穷太偏僻,外来的和尚没一个呆的长久,只有刁盛华这种土著才会一门心思要把根扎到深处。 闲阳事变之后,云芝的一把手走人,此后再没有人肯接手,刁盛华升职成为县长,又招安收编了打虎帮,云芝自此姓刁。今年以来,“打虎帮”为了聚财坏事做尽,但是,他们动的基本都是不肯与其“合作”的富户,穷人榨不出二两油,费那个劲儿干嘛?而云芝这地方太穷,仇富情绪严重,多数老百姓竟是拍手称快。 最为讽刺的是,在刁盛华给中小学的孩子们每人发了一个包子之后,很多人开始称他为“刁青天”——县城总共不到十万人,还在坚持上学的连一千都不到,一千个包子,是他非法聚敛财产的百万分之一,他却就此成了“青天大老爷”! 可以想见,就算刁盛华把整个聚居点给端了,只要再发一千个包子,弄不好云芝县城里人人都觉得他们死得其所,“刁青天”又为云芝做了一件大好事! “难道就这么放过姓刁的?”宋隐看着许凌风,眼睛里面怒火熊熊。 “怎么可能?我像是那么大量的一个人吗?”再说就算他们大人大量放过姓刁的,姓刁的会就此放过他们? 许公子眨眨眼睛,把嘴唇凑到宋隐耳朵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讲了一大通,末了,竟是把他家仙师给讲乐了。 —— 云芝县城里最近出了一股暗流,老百姓中间开始流传起“神仙重返李拐子村”的流言。云芝这种穷乡僻壤,读书的人少,一直以来都非常迷信,但这次不同,这次流言有鼻子有眼,还有视频为证——那么多人冲过去,围在当中的那个年轻人却一下子消失了,不是一次,是一连两次!……还让围攻他的人死伤无数! 乖乖,围攻他的可是“打虎帮”啊! “打虎帮”那是多厉害的人哪,帮主曹东曹老大一掌可以砍断一匹砖,一脚可以踢断一根梁,这可是很多人亲眼见证过的。听说这一次他带了几百个兄弟过去,对方就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啊,就让“打虎帮”死了好几十个人,连曹老大自己都断了骨头给活活打死,他婆娘更是成了肉饼! 这么厉害,不是神仙是什么?! 联想到“李拐子村”的老祖宗是一位“拐仙”的古老传说,于是就有了以上流言。至于“打虎帮”为什么要跑到李拐子村去,这种事情关我们老百姓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在意?……所有人或真或假都给忽略掉了。 刁盛华气到几乎吐血,可惜,他也无能为力——大家都在传,他上哪儿找源头去?就算找到了源头,他能把始作俑者怎么样? 打虎帮是他最大的依仗,但现在骨干成员死的死伤的伤(还要出钱给他们厚葬和治伤),一批主力更是在当了几天苦力后叫苦连天,人心都散了。至于警察,他倒是想让他们堂堂正正过去抓凶手,那可是非法聚众行凶,都是实打实的犯罪,但警局里面都是他的舅子老表,一听到打虎帮的下场,大姑妈小舅子马上就找上门来了,哭的那叫一个惨……想他刁盛华堂堂一县之长,手上居然无人可用! 刁盛华本来以为也就几句流言,传几天就散了,很快发现他想的太简单了。 就在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李拐子村”来人了,一行六个人,每个人都周周正正仪表堂堂,跟电视上那些城里老板一个样。 这些人一到县城立即去往县府,递交了发自江安的政府公文。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弄清楚,搞了半天,李拐子村的那些人都是吃公家饭的,人家可是拿着盖了公家大印的文书,说是要在李拐子村建立什么“新型居住区试点村镇”,而且,李拐子村已经不叫李拐子村了,名字都给改了,现在叫作“仙隐镇”! “仙隐镇”是个什么意思?那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啊! 毕竟不同于早前,县城这些人家当中,至不济,每一家都有一两个读过书的,出去打过工的那就更多了,这种事情又向来传的快,两个小时不到,“仙隐镇”的意思家喻户晓,“仙隐镇”的名号响彻整个云芝县城。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人们自发地前往县府围观“仙隐镇”的“神仙弟子”,等到这些人办完事情从县府大楼出来,路两边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小孩,看到他们要离开,终于有乡民鼓足勇气问:“你们仙隐镇上真的有神仙吗?” “神仙弟子”非常谦逊,只回答说“我们那里有仙师”。这两年“仙师”的名气也挺大的,连云芝人都不陌生,据说走马镇上以前就住了两个,也没见他们有多大能耐,所以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有点失望。 不想这个时候,“神仙弟子”又宣布说,他们仙师跟云芝跟李拐子村非常有缘份,因此才会于全国成千上万的村子中挑中了这里,过来后看到云芝人日子过的如此艰难,仙师心情沉重,于是,他为大家准备了一点薄礼,所有人都有份的,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马上回家拿户口,立即就把礼物发给大家…… 哇塞,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人介意! 整个人群都沸腾了,一时间口耳相传,呼朋唤友,不过片刻功夫,云芝县城万人空巷,过节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人们簇拥着“神仙弟子”来到“礼物分发点”,即城东头的某处深宅大院。附近人家记得这里曾经有“打虎帮”重兵把守,至于为什么一下子就成了神仙存放礼物的地方,谁吃饱了没事干会去琢磨这种鸟事? 五分钟过后,来了二十几个人维持次序,个个荷枪实弹,比电视上那些正规军都不差,老虎帮跟人一比,提鞋都不配。然后,在神仙弟子的要求下,大家排好队,礼物发放正式开始。 “仙隐镇”的神仙非常大方,凭户口每户十斤粮食,很多人不老实,领了还想再领,马上就被拎出来扔到一边,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领了粮的户口本上都有印记,只是凡人看不见而已。另外,每个小孩子还有一小包零食,糖果饼干巧克力牛肉干等等,什么都有,随机发放,这个倒是多领了也没人管,只是东西发完了也就没有了,看来神仙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 “礼物发放”自上午11点开始,进行了整整一天八个小时,神仙弟子们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忙到傍晚七点才结束。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记得上午最先开口问话的那个“乡民”到底是谁了,更没有人发现,就在前面礼物发放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有满载货物的四两卡车两辆客车以及三辆越野车自后门悄然离开。 “礼物发放”完毕,“神仙弟子”很快离开了,但是,欢乐的气氛却留了下来。此后好几天,“仙隐镇”和“神仙的礼物”成为整个县城的最大谈资,县城居民一直沉浸在“云芝来了神仙”的狂喜之中,完全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在意)他们的刁青天刁县长,已经被气到住医院了。 第98章 第一场雪 县城的东西运回来后,许凌风让吕婉君分开入账分开存放。这些东西既是刁盛华从富户那里搜刮来的“私货”,也都是云芝县的民脂民膏,苦主找起来太麻烦,他们没那个功夫,那就尽量用在云芝人身上吧。不过这一次不能见者有份了,见者有份那是初来窄到收买人心,更是给他们“仙隐镇的神仙”争名声造声势,一次就足够了。剩下这些东西,他让邓安翔先调查一下,送给那些人品好的家庭,至少要让云芝人明白一个道理:神仙,也不是谁家都会帮的,你人品太差,即便是神仙,也不会帮你。 现在居聚点……喔,现在应该叫仙隐镇了,现在仙隐镇跟刁盛华的情势比较滑稽。那位刁县长拿他们没有办法,但他们,又何尝拿刁盛华有办法——杀一个刁盛华很容易,但是,杀了他之后呢?云芝县怎么办?倒不是说刁盛华把云芝治理的有多好,但有他在,云芝至少还算有序,一旦刁盛华倒了,他们可没有人手精力财力去管闲事,云芝肯定要大乱。 所以,暂时大家就这样吧,希望这一次的教训足够让刁盛华认清形势安份守己一点。 —— 管理层忙着对付刁盛华的时候,一般的居民们都在忙着为过冬做准备。 今年收获的红薯数量不小,不能都堆在地窖里不管,于是一家家开始催着管委会赶快收账——第一年的房钱,从江安过来的伙食费,还有各家单独开伙前从管委会领的家拾借的米,这些账都是要用红薯归还的,有好些有劳力会种田的家庭就此清账了。 管委会一下子多出来数万斤红薯,他们也不急,雇了人手把红薯做成粉条。这个时候像吕婉君这种城里人才反应过来:红薯也是可以做粉条的,而且那东西好吃还耐放。于是,聚居地很快掀起了一股做粉条的风潮。 鉴于一百斤红薯只能做二十斤左右的粉条,损耗太大,家里物资不多的,大都不敢做的太多。粉条之外,很多人家还做了一点薯干给小孩子当零嘴,大头还是存放在地窖里留着当主食吃,再差的人家,至少过冬的粮食不用愁了。 除了粉条,大家还在忙着制作柿饼山楂酱栗子干还有葡萄酒等等,管委会又组织了两次拣秋,都只有青壮年参加,收获极丰,吃不完扔掉太可惜了,于是土法洋法一起上,各种技能满天飞,一个星期下来,几乎每个人都学到不少东西。 时间很快进入到十月下旬,10月23日这天,仙隐镇迎来了第一场雪,也是在这一天,管委会“发行”了第一套钱币。这套钱币只能在仙隐镇内部使用,面值最高为五元,分为一分二分五分一角五角一元五元七种币值,全都是硬币。 这套钱币实际上是被逼出来的。 筹划期间,压根没有人考虑过“钱”的问题,因为货币贬值太快,江安那边已经开始以货易货,许凌风他们对于手上的物资也都是用粮食作为参照定的价。但在实际操作中他们才发现这么做太不方便了,一两次还好,如果每一次交易都要换算成粮食,不只麻烦,还要浪费大量人力,尤其是红薯“丰收”之后,居民们上餐厅吃顿饭都要背一堆红薯过来,餐厅这边还要专门安排人手过称存储,大家都很痛苦。 所以,管委会发现已经到了不得不“发行货币”的时候。就这么点人当然没可能真正开工去“造钱”,居民中有两个搞金融的,他们提出来一个方案:直接在现有货币上做特殊处理。于是,就有了这套被后世称为“首版宋币”的钱币,因为每一个钱币的正面都用模子压出来一个“宋”字,宋隐又为这个“宋”字注入元力,阳光或者灯光下看起来流光溢彩,目前来说绝无盗版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采用硬币的主要原因,连五元都挑了纪念币,为此他们还专门带着红薯跑了一趟云芝县城,红薯的卖价低上一点,有硬币的优先购买,现在东西都是天价,手上有硬币却用不出去的人家太多了,很快就把硬币凑够了。 至于用以支持这套货币的实物,不是黄金,是大米——仅只大米的话,管委会手上还握有百吨之数,其中50吨被定会储备粮,这50吨大米,就是维系整个仙隐镇货币系统正常运转的关键所在。因此上所有货物都是围绕大米的价格定价的,管委会把大米定为五毛一斤,于是面粉也是一斤五毛,红薯则是四毛一斤,二两的馒头一毛一个等等。 听到说仙隐镇有了自己的“钱”,很多人冒着风雪赶往大屋(其实也就一里路而已),用十斤红薯兑换四块钱,然后花两分钱在“胡大厨餐厅”里喝上一杯热茶……来的时候,多数人仅仅是图个好玩儿,也有一些人是抱着支持仙师支持管委会的心思而来,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胡家餐厅的旁边,一家名为“福寿如山”的小超市也是今天开张。 超市很小,不到50平米的面积,货物把整个空间挤的满满当当,从衣物被褥到童车玩具,包罗万象做不到,但“百象”肯定是有的。而且,超市里面竟然还有食品出售,比如各种肉类罐头等等,直让好些参观者暗自咽下不少口水。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许大善人许福山的小店,所有人都知道他弄了几辈子都吃不完用不完的物资过来,以前很多人想不明白,东西吃用不完,尤其是食物都有保值期,很快就会坏掉,那不是白白浪费掉了嘛……现在才知道,敢情人早有计划:吃用不完,拿来卖! 不过他店里东西虽然多,价格却不便宜,一个半斤的水果罐头要价五毛,一辆小孩子玩耍用的两轮童车要三块钱,都够买六斤大米白面了……所以开张第一天,大宗买卖只成交了一桩:李大福家花八块钱买了一辆人力三轮货车。围观群众自发把8块钱换算成16斤大米,一阵阵肉痛。 价格超出承受能力,绝大多数人只是过来看了一会儿热闹,其后还是回到胡家餐厅里喝茶去,两分钱一碗,那个他们偶尔还消费得起。 来的人太多,胡家餐厅坐不下,外面走廊有两米半宽,干脆把桌椅摆上走廊,占道经营,摆了满满半圈,纷纷开玩笑说目前管委会大概还没有财力去养一支城管。 外面寒风肆虐雪花漫天,大屋里却是暖意融融,谈兴正浓,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 10月23日这天,仙隐镇的居民们迎来了第一场雪,第一套钱币,还有第一家超市……也是在这一天晚上,刘慧兰悄然辞世。 刘慧兰娘仨住大屋这边。大屋里面有专门给单身人士准备的带厨卫的小单间,每间只有25平米,可以租,也可以十年分期买下来,刘慧兰带着一双儿女住在其中一间。鉴于她的身体状况,管委会免了她的房租,本来除了两个孩子每个月30斤的口粮,管委会还准备另外再给她提供一些食品补助,没想到让她给一口回绝了,她的理由很让人惊讶,她说她不想让她的孩子们以为只要有困难别人就会来帮忙。 刘慧兰选择了每天打扫牲口房,以此换来食堂的一顿免费午餐和每月20斤粮食,因为牲口数量有限,这个活儿并不重,一天只需要两个小时就干完了。她每天都把几个牲口房打扫的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也都是开开心心的,还跟大家一起去拣秋,就连柯源都以为她还可以再撑上一年半载的,没想到就这么走了。刘慧兰走的非常安静也非常突然,第二天早晨她儿子叫不醒她,大家才发现人已经没了,她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管委会在山脚处挑选了一片不宜耕种的坡地作为他们这个新生小镇的墓地,刘慧兰第一个葬进去。下葬那天,几乎所有人都去了,为这个苦命的女人送行,她八岁的大儿子牵着两岁的妹妹沉默着走在人群前面,直到落下第一铲土,才紧抱着妹妹放声大声…… 第99章 冬日日常(不是伪更) 顶顶坐在儿童浴桶里,酱色的药汁淹到下巴,只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一边皱着鼻头玩水一边跟他爸爸讲条件:“爸爸,爸爸,我呆会儿要吃果冻。” 他爸的回答温和,却非常残忍:“不行。” 小家伙并不泄气:“要吃桔子。” “不行。” “要吃冰淇淋。” “不行。” “为什么都不行啊?” “因为你已经选了蛋糕,一天只能吃一样。” “吃两样嘛,爸爸,就多一样……” “不行。” “唉,”小家伙小大人一样地叹口气,满脸的生无可恋,“好吧,你是爸爸。” 宋隐心里几乎笑翻,面上却是非常的严肃认真:“不是因为我是爸爸,是因为我们事先讲好的,男子汉要讲信用。” 小家伙停止玩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问:“女生就可以不讲信用吗?” “……女生也要讲信用。” “喔,刚才我都差点想当女生了。” 他爸差点没崩住。 …… 在顶顶出现之前,宋隐从来不知道,家里多个孩子会多出这么多事情,可同时也多出如此多的乐趣,气人的时候能够把人气死,但乖起来的时候也可以把心都给你融化掉。现在顶顶四岁了,事情也愈发的多,其中之一就是隔天一次的“泡汤”,小家伙不太喜欢这项活动,闹出很多花样,现在好像是认命了,只每次都要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最大福利。 顶顶的资质不错,当然不能跟宋隐比,借用九环天的评语,宋隐那是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不能用他作参照。所以,顶顶泡的药汤用的是九环天给的方子,跟他当年的完全不一样,省很多钱不说,对小孩子也比较人道(九环天语录)。 秋收过后,不只顶顶在泡药汤,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总共七个)都在泡,学校里的半大孩子们也在泡,就连参加训练的成年人都在汤。大家都在泡药汤,但药汤与药汤不一样,泡的方法也不一样,像其他孩子,一周只泡一次,成年人虽然每天都泡,但他们那个纯粹就是渗了中草药的大澡池子,主要功能在于舒筋活血消除疲劳,其中那一点点调理经脉的功效,跟顶顶还有其他重点关照对像(比如资质上等的防务队员们)完全没的比。 10月23日那场初雪过后,训练正式开始。许凌风刚开始把所有参与者划分为三个大组,身强力壮的,身体条件一般但年纪还不算大的,年纪偏大或者身体条件低于平均值的,每组都是训练两个小时,但训练强度差别很大。 除开训练,大家每天还要挖渠引水,也是两个小时。刚开始都以为这是在为明年的耕种做准备,想着走马江就在旁边,工程不大,很快就会完工。没想到一条三米宽的小河沟弯弯曲曲都快弯出一朵花来了,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条河渠还是他们仙隐镇防御大阵的一部分,突然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成了“神仙子民”,貌似逼格都比以前提高了n个档次,挖河挖的更加卖力。 训练半个月后,再次分组,这次分成了四个组,有眼睛的都看的明白,这次是按资质分的组:资质一般的人最多,其次是资质低于一般的,人最少的那个组资质最好,另外还有一个50岁以上的,纯粹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可以忽略不计。害怕影响士气,宋隐还专门跟大家谈了一次话,大意是说这么分组是因为各人的情况不同进度不一样,并不是要放弃任何人,资质一般也一样存在变异的可能,只是过程更长更加艰难等等。至于他这番话有没有用,那就因人而异了,基本上还是各人的性格在起作用吧。 ——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宋隐把小家伙自桶里捞出来,用毛巾擦干,套上内衣毛衣还有绒外套,小盆友立时大了两号。整个过程堪比一场小型战斗,小家伙精力旺盛,又非常不喜欢厚衣服,不停的扭过来歪过去,幸好他爹武力值暴强,换个女人来打翻浴桶摔一跤哭一场都有可能。 穿好小靴子后事情还不算完,小盆友伸出一双小爪子,还把小脸往前凑了凑,他爹于是往他脸上和手上涂了点宝宝霜,抹匀之后小家伙又把一双爪子凑到他鼻子下面…… 于是,堂堂仙师也不得不违心地讲出最后一句台词:“嗯,很香,一点药味都没有了。” 小家伙一声欢呼,转声就要往门外冲,被他爹一把捞住:“穿上外套……” “不要,不要。”小家伙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挣开老爸的手,跑出家门找他明明姑姑要蛋糕去了。 宋隐看他小小的一只跑的飞快,笑着摇摇头,明明是他儿子,却越长越像许凌风,连穷讲究都如出一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的刚走,老的又过来敲门。 许大善人抱着一盆药材走进来(真的是一盆,半点没有夸张):“小隐你帮我看看,这个就是雄姜吧?” “是雄姜。”宋隐点头,犹豫了一下,“爸你真的要泡那个药汤?” “那当然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过我该多傻啊。” “可是……” “知道知道,麟儿已经讲过了,会痛会不舒服。痛就痛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又痛不死人!” 许大善人一张胖脸上满是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气概,末了,却低压声音:“小隐啊,如果真的痛到受不住,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干脆昏过去?” 宋仙师哭笑不得…… 说起来他挺佩服自家丈人的,马上就要奔六的人了,天天参加训练从未中断不说,还一心想着要变异。 刚开始许福山跟一帮五六十岁的老人家都在“年纪大体质不太好”那一组,第二次分组的时候顺理成章进入到“50”组。没想到老爷子非常“上进”,一个月不到,升组成功,成为“资质低于平均值(即资质不太好)”那一组的组员,物以类聚,跟他交好的几个老头子都升上去了。 现在他又不满足于大澡堂的舒筋活血,开始折腾药澡了,逼着儿子儿婿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个方子,说是管它有没有用,不折腾一下绝不罢休,这不,连最后一味药都给他翻出来了(他自己的物资中就有不少中草药),这种精神劲儿,在中老年当中非常少见,宋隐的亲爹亲妈完全没的比。 等到许凌风回家,宋隐跟他感慨:“弄不好你爸真的会变异。” “亲爱的,是咱爸。”许凌风纠正他。 宋隐笑:“ok,是咱爸。咱爸如果一直这么努力下去,变异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这片河谷真的挺神奇,气候变化不如其它地方剧烈不说,这里的元气也很浓,不但浓,还很纯。按照九环天的解释,真正致病的并不是元气,而是与之伴生的某种物质,所以,在河谷这块儿要么变异要么保持原状,不存在第三种可能。 跟修行不一样,能否修行在出生那一刻就基本决定了,能否变异却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体在元气突然骤增那一瞬间的应对反应。而九环天的逆天之处在于,它可以摸拟大量元气突然降临这一罕见环境,宋隐许凌风他们所做的,就是通过训练尽可能地把人体机能提升到最佳状态,以此提升成功变异的机率。 好吧,真正做事的是许凌风,宋隐这只吉祥物多数时间只是在修行和画符。只有跟九环天扯上关系的时候,他才必须亲力亲为,比如明天就要进行的第一次环境摸拟,这一次只有防务队参加。 “防务队准备好了吗?”宋隐问。 许凌风点头,然后懒洋洋地倒在沙发上,附带还把另外一个人也拉扯了下去:“你不用担心,那帮兵蛋子厉害着呢,有一个都摸到气种的门坎了,比我当初都强。” 宋隐大喜,一下子坐起来:“是谁?” “还有谁,就他们那个队长刘树林呗。” “走,带我过去看看……”宋隐连忙起身。不怪他心急,刘树林此前并没有变异,现在却跳过变异直接修出气种,可见资质很不错。 某人却把脑袋埋在沙发里耍起了赖:“不去,你都不关心我。我这阵子这么努力,却一直陷在二阶走不动,你都没有安慰过我。现在听个野男人修出气种马上就要抛弃我,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宋仙师:(_)? 门外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用问都知道,必定是他家小公子,能跑的时候那小子绝对不用走! 紧跟着大门被“嘣”的一声撞开,小人儿心急火燎地冲进来:“爸爸,爸爸,快,快,巩姨病病啦,柯爷爷说她要生小弟弟啦……” —— 听到顶顶这么一嚷,许凌风和宋隐对视一眼,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 顶顶嘴里的“巩姨”叫作巩伊诺,是宋妈宋爸以前的房客,当时她果断离开江安,到了地儿吕圆才发现她怀孕了并且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未婚生子在末世前都是一桩大事,更不要说末世来临,大家都早不保夕的,别说她一个单身女子,就连经济条件尚可的小夫妻都没几个敢生娃的。吕圆有心劝她把孩子拿掉,但毕竟是一条生命,年纪越大这种话就越是讲不出口。 没多久她肚子掩不住了,这件事不再是秘密。虽然从内心来说肯定希望聚居地添丁进口,但这种事大男人也不好掺合,好在巩伊诺本人就是个妇产科大夫,许凌风把她安排到医疗室,也算是变相照顾一下。绝大多数人对此保持了善意的沉默,她一个女人做出这种决定不容易,如果可能,大家都希望看到一个小生命在聚居地安然出生再快快乐乐的长大,至于未婚先孕,末世都来了,跟生死相比,其它事情好像都不太重要了。 现在听到顶顶嚷嚷说她要生了,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她才怀孕七个月,这可是早产,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夫夫两个连忙赶过去。 巩伊诺住在“单身宿舍”,她选择的是十年分期付款买下来,可见决心有多大。这会儿她的房间外面围满了女人,也有几个男人站在走廊上远一点的地方,相外半年怎么都会有些感情,大家都在为她担心。 宋隐用神识探进去看了看,柯源和明太医都在里面,以他有限的医学常识来看,并不像是在生产。片刻后吕圆从屋里出来,看见他连忙道:“快,快,柯大夫让你进去帮忙……” 宋隐看着她,眨眨眼睛:他既不是医生又不是产婆,更不是她老公……他能帮什么忙? 吕圆一拍脑袋:“我看这给急的……小巩胎动过频,好像是脐带缠到宝宝脖子了,幸好她自己就是医生发现及时,柯大夫的意思是让你进去帮帮宝宝……” 顶顶站在两爸脚边,目测是听明白了,他爸还没有开口,他已经急慌慌地毛遂自荐了:“我去,我去,我去帮弟弟,我去帮弟弟……”话没说法就要往门缝里挤。 许凌风连忙把他给拎回来:“你站在这里不要乱动,就是最大的帮忙,明白吗?” 给父子俩这么一闹,门前的气氛稍稍松了一点,宋隐想了想,好像隔个肚皮帮忙移动一下脐带什么的应该不是太难吧(?),随着吕圆走了进去…… 几分钟后宋隐从房里出来,对着守在屋外的一干人等点点头,非常冷静:“应该不会有事了。” 女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连几个男人都露出了笑容,只许凌风发现他不太对劲,连忙放开小鬼头随着自家仙师回家。 回到家刚关上房门,许凌风都还来不及开口,宋隐已经回身一把抱住他,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这人怎么好像……应该……确实是……有一点点……在发抖? 许凌风懵了几秒钟,回过神,忍笑搂紧爱人,悄声问他:“怎么啦?不是说孩子没事了吗?” 宋隐恢复的很快,没多久呼吸平稳下来,人也不抖了,叹息道:“我的天……幸好你不是女人……” 幸好你不是女人不用生孩子! 许公子听懂了,也终于崩不住,非常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而且他这一开了头,貌似就有点收不住。 缓过劲的某人恼羞成怒,一把将人掼到沙发上,整个身体压上去,恶狠狠地盯着他:“再笑,再笑我就让你怀孕你信不信!” 片刻后许凌风虽然止了笑,还是觉得不可思异:“不会吧?想当初对上蛇鳄兽都没见你反应这么大,难道胎儿比蛇鳄兽还可怕?” “废话,蛇鳄兽能跟胎儿能比吗?再说我那是害怕胎儿吗?……生孩子才可怕好不好!” 许公子把人扯下来抱紧了,拍起他的后背:“放心,放心啦,我们都不生娃,我不生,你也不用生……” 这下子轮到宋隐笑了。 他也说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在“看清”胎儿被乱七八糟的脐带缠住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么大一个胎儿居然要从产道出来,还有那些触手一样的脐带……于是突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明知道不应该,但恐惧一生,止都止不住。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不可思异,但那一刻的恐惧感却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 大屋外面传来一阵狗叫声,两个人都没留意,大屋这边一共养了八只狗,防务队两条,其它六条都是许老爹的。这些家伙可比城里的同伴们幸福多了,宠物们一天到晚盼着主人带它们出门溜圈,这些家伙却是自打夏天一过就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疯玩,不叫吃饭不着家,不少人都觉得它们变回狼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小灰,小灰,快过来……” 接下去,外面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就叫夫夫两个都不淡定了,小灰是一只哈士奇,顶顶给取的名字,也是顶顶的铁哥儿们之一。 宋隐一下子蹦起来:“这小子怎么又跑外面去了?这么大一个晒场都不够他玩吗!” 而且还没有……穿、外、套! 火冒三丈的宋仙师,直接从自家阳台上跳了下去。 许凌风从沙发上坐起来,眨眨眼睛,把到了嘴边的那句“洛桑在外面,他跑不远”给咽了回去:儿子呢,你爹刚刚才受了刺激,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100章 落星山上 许凌风站在半山腰,兴致勃勃:“不错,不错,这有块平地,位置正好,再加上下边那块儿,差不多有四百平了,到时候修两栋小楼,下面两层,上面三层,下面办公或者待客,上面住人,左边修一道石阶绕上来,再在山坡上种点花草弄个中式园林……以后咱们也过过神仙日子!” 宋隐轻笑:“我以为你会想住山顶。” 许凌风抬头看看山顶方向,果断摇头:“山顶太冷了,这个地方正好。” 回身又看向山下:“你看,距离下面镇子也不远,从这里望过去一目了然,镇子上有个风吹草动也能及时赶到。” 确实是一目了然,触目所及全是白色,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半丝杂色——这就是落星山还有山脚下河谷地带的冬天,寒冷又漫长。 …… 10月23日下了第一场雪,此后气温直线下降,12月初彻底封山,据说比去年又提早了半个月。大雪封山后他们跟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好在他们跟外界的接触本来就不多,封山之后倒是少了一些麻烦,比如早前传回来的消息说县城那边应对寒冬不力,这个冬天估计会饿死冻死不少人,城里已经出现了“找神仙救命”的流言,显然是那位刁县长想把一帮老弱甚至是无赖懒汉引向仙隐镇,没想到提早封山,这招祸水东引胎死腹中。 仙隐镇上,现在所有人都呆在圆屋里面,猫冬倒不至于,但已经很少外出,就连训练都是在各自的晒场里面进行——这时候就看出圆屋的优点来了,晒场顶部有屋顶盖着,再加上统一烧炕,整个圆屋的温度比外面高出十一二度,减少了室内种植的耗能不说,居民们还多出一个活动场地,不至于吃喝拉撒一整天都窝在自家的小屋子里面。 许凌风因此闲了很多,夫夫两个终于有机会踏雪探山来了。 落星山非常大,他们这会儿所在的只是其中最靠近河谷的一个山头。即使是一个山头,普通人想要爬到山顶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山的高度和坡度是一回事,另外也是因为山上压根没有路。至于这种积雪过膝的隆冬时节,相信就算是高阶变异人失恋了也没人愿意上山来迎风流泪——山上的雪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真要流泪估计一双眼睛马上就该废了。 宋隐这种天气带着许凌风上山来当然也不是为了吹西北风,他是带着爱人过来度假的。 从许凌风规划中的豪宅往东走出三百米,绕过一小片白雪皑皑的山林,入眼依旧是一片皑皑白雪,宋隐却悄悄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拉起许凌风的手,说了一声“千万不要松开”,穿林而入。 许凌风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修盲”,感觉非常敏锐,很快发现这片林子里树木间的间距比其它地方密了一些,而且,宋隐带的路不对,好些时候明显是在绕圈子。 许凌风被他牵着绕来绕去,没多久完全尚失方向感,甚至对于时间的感觉也变的迟钝,仿佛过了老长一阵,突然间,树木消失,许凌风只觉得眼前突然间出现了一秒钟空白,就像是大脑断挡了一秒钟,此后,豁然开朗…… 许凌风半张着嘴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以为刚刚过去的那一秒种是自己出现了雪盲,然后又由雪盲导致了幻觉——他们的眼前,不再是铺天盖地的银妆素裹,而是一个绿意盎然的小小山谷,谷中绿草萋萋,其间还点缀着一些黄红蓝三色的小花,花间甚至还有蜜蜂飞舞……目光追随着这片绿意一直走至谷底,那里有六汪泉水,泉池错落有致,形状大小各不相同,最大的不超过八平米,最小的直径将将一米,各个池子上都是白气蒸腾,暖意随风四散…… 许凌风一时失语,好一会儿才感叹出声:“简直就是一个童话世界……” 然后一把抱住宋隐,“宝贝儿你太贴心了,刚才我还在想要是有温泉就好了!” 宋隐笑道:“你喜欢就好。不过小心了,当中那个最大的池子千万不能下去,一下去马上煮熟……” 话音未落,许凌风已经化身为顽童拉着他冲向谷底。 …… 赤条条泡在温泉里,许凌风发出长长一声餍足的叹息,这才追问起自家仙师:“这么隐秘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一只雪貂。”宋隐笑起来。 确实是因为一只雪貂。 冬天的山林看起来都是一个样,他前前后后经过这里好几次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九环天在大屋坐镇,没在他身上)。直到前不久,他看到有一只雪貂从林子里钻出来,刚开始也只是有些好奇,因为那东西一般都生活在寒冷的东北山林,落星山距东北少说都有千里之遥。紧跟着他就被雪貂的速度惊到了——小东西跑出林子后不要命地往山顶跑,那速度,真真叫作快愈闪电,就算是变异兽,能够跑出那种速度也非常令人测目,怎么看怎么像在逃跑,还是那种不要命的逃跑…… 宋隐还以为它正在被某只野兽追赶,等了一会儿,却又没看见有动物从林子里追出来,于是放出神识进林子察看,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他的神识竟是穿不透这片山林,就好像林子中有什么东西把他的神识给隔绝了一样! 宋隐好奇心大发,好在他虽然观察力不强,性子却不算鲁莽,并没有冒险入林,而是从“前后左右上”五个方向研究起了这片山林,很快确定林子中有阵法,这也是得益于他进入四阶之后开始研习阵法——符篆和阵法两者间有诸多相通之处,甚至有人说符篆就是浓缩的阵法,虽然此言过于夸张,但符篆大师必懂阵法,或者不够精通,但至少要懂得阵法的核心原理。 不过宋隐脑子里那点阵法知识明显不够用,但他有外挂九环天,带着九环天上来一趟之后,九环天往他脑子里灌了一本阵法书就不再管他了。宋隐发现跟他此前学习的入门类书籍不同,这是一本图解,苦苦研习大半个月之后,答案还真让他给出来了,发现这片山林竟然暗藏着一个“小环隐阵”,如假包换的高阶阵法,非常的高大上! 找到了阵法,余下的就简单了,书上有现成的破阵之法,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落星山之行。 “当时看九老大那么坚持,我就说这个落星山不简单!”许凌风感叹一句之后立即展开发散形思维,“你说会不会是数十万年前那些阵法师留下来的?” “不能确定。”宋隐摇头,“阵法并不都是人为,有一些是天成,各种巧合之下形成的天然阵法,书上讲上古修士最开始就是从这些天然阵法中得到灵感,此后才有阵法师出现。” 许凌风叹息:“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处,世界上有好些很神秘的地方,像百慕大三角,听说曾经有个飞行员在它上空遭遇闪电落入黑洞,死里逃生之后发现自己到了地球的另外一面……你说这些地方该不会都是因为阵法吧?” 许公子也就兴之所至随口一问,宋隐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其后又很认真回答:“不一定。我去过黑竹沟,那里就不是阵法,我觉得那里有个什么东西,很可能是在地下,很多人进去后都会受到它的影响,没办法准确地判断方位,甚至会产生幻觉……以后有机会应该再去一次。” 居然去过黑竹沟,还想要再去! 许凌风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有很多人在那里失踪了你知不知道……饿滴个神喔,以后一定要把人给看好了,坚决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乱跑! 真是想啥不得啥,越怕越来,许凌风很快就看到他家亲爱的眼睛又一次变的晶亮晶亮的,以他对自家仙师的了解,每一次他出现这个反应(床上除外),必定会有奇思异想,在刚刚才听到黑竹沟之后,许公子的心脏立时提了起来。 果然,马上就听到他家亲爱的志在必得的声音:“我现在觉得落星山上必定藏着一个大秘密,山上说不定不只这一处阵法,看样子有必要把整座山都翻上几遍……” 许凌风突然觉得这个温泉一点都不暖和了…… 深吸一口气,许公子非常的善解人意:“你看你一个人扔下我就这么跑出来玩很不体贴呢,还是等明年我手上的事情忙完,我们一起吧。” 宋隐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他这是正事怎么说是“玩”呢?觉得自家爱人今天有点沾人不说,还有点不讲理,然后,他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一个小小的黑影从不远处的草地里钻了出来,猛然扑向许凌风。 “小心!” 宋隐一声惊呼,伸手试图拦截,这才意识到符篆不在身上,情急之下指间一道厉风直射而入,但是,就那么不到十分之一秒的错愕,良机已失,拦截失败,黑影瞬间落到许凌风头上,不对,是落入水中…… 第101章 进阶 许凌风好歹是个武修,也不是那么菜的,几乎在宋隐发现黑影的同时他也觉察到了危险,他修为远不及宋隐,敌人的速度又比他快,就算第一时间反击也肯定慢了半拍,但他打不赢可以跑啊,所以,当黑影落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滑到小池对面去了,当黑影落到水中的时候,他已经蹦到天上去了…… 等到黑影落下,宋隐就淡定了,看着它把许凌风从水中追到天上又从天上落到地面,然后再从地面滚回水里……宋仙师一点不担心不说,还有点想发笑:人类这种生物果然不适合天体,就算许凌风身材一流,在野外赤条条不着半缕某个部位看着也蛮别扭的,尤其这几个月他被衣服捂白了,看着还真是有点刺眼,自己果真还是喜欢肤色深一点的类型,只可惜寒冬腊月的,就算是在山谷里也晒不到太阳……唉,算了,水花乱溅,池鱼之灾,我还是起来吧。 如果许凌风听到他家仙师这段内心独白估计要给气乐,他这会儿正在跟这只黑不溜秋滑不溜手说猫不像猫说鼠不像鼠的奇怪生物斗的天昏地暗,你不帮忙不说,还在那里想什么“天体”,还敢嫌我白……当真以为我武力值没你高就收拾不了你了呵! 公正的说,许凌风这哪里是在跟对手“斗”,他纯粹就是在逃。不过九环天给他选的武修也确实是选对了,打斗这方面他还真有点天赋,就算是逃,他也逃的花样百出,当然这也是被逼无奈,对手速度比他快了一点点,武力值貌似也比他高上一点点,一旦掌握主动他就很难翻转,傻傻地往前直着跑只有挨揍。于是,就见他正跑斜跑扭着跑倒着跑上下左右跑,各种各样各个方向的逃跑临时组合随机选项,跑的那叫一个风骚…… 如此高强度高智商高机敏度地逃跑了半个钟点之后,终于让他找着机会,猛地一个转身,身体打横与地面平行,凌空两米往前一个猛扑,对手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正好从他身体下面一跃而过,就在他们交错而过的一瞬间,红果果的许公子眼准手狠,一把抓住扫到他腿上的大尾巴,身体却是毫不停顿地一头扎入水池,手上还拖着一只毛茸茸。 宋隐惊呼半声,嘴巴张开差一点忘记合上。 而下一刻,就见许凌风和毛茸茸(这会儿应该叫作水淋淋了)齐齐从池子里冲天而起,一起落到池子边野草丛中相对喘起粗气——妈蛋,刚才那水温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两只都烫成了红皮鸭! 宋隐捂捂脸,忍住笑,过来把衣服递给许凌风:“快穿上衣服,你跟它斗的什么气。” 许凌风和毛茸茸相互怒目而视,就这片刻功夫,这两只都用各自的方法烘干了水份,水淋淋也重新回归毛茸茸。许凌风于沉默中接过衣服,一副要穿衣服的样子,没想到紧跟着他就于沉默中爆发,突然把手上衣服对着毛茸茸掷过去,与此同时一个前扑,速度那叫一个快……毛茸茸刚刚起跳就被当头罩住,然后就被他死死按到地上! 许凌风一脸怒火地看着被他困在衣服里面的毛茸茸,毛茸茸气的咝咝直叫…… 一旁宋隐看他赤身果体扑倒在草地上,胸口下在还压着一个七拱八翘的衣服团,这形象……终于忍不住大笑。 地上的许凌风丈二和尚一个,压根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喂,你不要笑,我该拿它怎么办?”要不干脆捉回去炖了吃? 宋隐终于止住笑,做完一个深呼吸才开口:“恭喜少侠,你终于进阶了,现在已经是一个光荣的三阶修士!”还是一个活捉了一只变异小动物的光荣的三阶修士! 许凌风被他讲的一个愣神,他有进阶吗?怎么一点感觉都木有?……手上下意识一松,毛茸茸趁机逃走,身上还裹着衣服,跑出好几米才挣脱开。 许凌风起身要追,被宋隐一把拉住:“还想跟它再打一架啊你……快把衣服穿上。” 许凌风一边套内裤,一边气恨恨地盯着毛茸茸,那家伙已经跳回到他们遇袭的那个池子里,正爬在池边竖着个脑袋瞪着他看。 许凌风愤愤不平:“那混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为什么要袭击我?” “应该是只变异水貂,大概是我们占了它的地盘吧?” “可它为什么只攻击我?可恶……连水貂都欺软怕硬吗!”许凌风把刚刚拣起来的上衣一把扔开,“不行,我非弄清楚不可……” 边说边往那个温泉池子走去,毛茸茸看见他走过来一下子滑到池子边缘,全身直立,一半毛茸茸一半水淋淋,对着他“咝”了一声……宋隐看的大奇:这家伙是成精了吗? 此后就没什么悬念了,对上进阶后的许凌风,毛茸茸肯定不是对手,只它皮实得很,也不怎么怕人,被许凌风扔出去几次都飞快地冲回来,不依不饶的。 这个笨蛋武力尚可,智智上明显有硬伤,完全不了解人类。看它如此奋不顾身连宋隐都起疑心,用神识一探,忍不住笑出声:难怪它要攻击许凌风,它的洞就在池子边的缝隙里,刚才许凌风坐的地方正好挡住了位于水下的出口,大概它以为许凌风想要入侵它家吧? 神识顺着缝隙继续往前走,看到一条窄窄的地下河,热气腾腾的,正是谷底温泉的来源,再往前走,神识又过不去了,应该是到了阵法的边缘。于是转过向下,发现地下热水河的下方不远处还有一条冷水河,两条河水交织在一起才有了山谷里这几个温泉。 热水河附近没什么生物,但冷水河这边,动物种类却很丰富,水中有鱼虾,水边有螃蟹有水貂,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蛇和鼠类,大概是温度比较高,连蛇都没有冬眠,不过变异动物貌似就面前这只水貂。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更加不引人注目的各类虫子……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藏着如此多的生命! 许凌风跟水貂打了一架,意外进阶……其实也不算太意外,此前他就已经到了进阶的临界点,只是少了一点机缘还差临门一脚。而宋隐,早在两个月前就可以进阶了,被他自己有意识地压制住了,他总觉得还欠缺了一点什么,这会儿看到这个独特的“地下世界”,突然间心有所感,立时盘腿坐到草地上,开始进阶。 五阶升六阶的阵仗不小,虽然元气是肉眼看不见的存在,但旁边许凌风还是明显察觉到谷中元气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向宋隐,一时间惊喜交加,同时也有些失落和怅然:自己这才刚刚升上三阶,他就已经进入六阶了,这家伙的天赋确实是……难怪九环天选中了他!唉,说起来只有三阶之差,但越往上走,进阶越难,这三阶之差,何时才能够追上? 算了,他还跟只水貂较个什么劲,赶紧修炼筑固吧…… —— 只花了半天时间宋隐即顺利进阶,此后两个人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接着往山里走——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聚居地饲养的家畜不多,肉类不够,他们想要弄点野味回去。 现在气温对宋隐的影响已经很小了,但如此寒冷的天气许凌风还是有些抵挡不住。尤其是晚上,逆转九环天不在身边能带的东西不多,两个人把帐篷给放弃了,只在背风处用枯枝搭篷子过夜,就算弄了厚厚的冰墙,零下60度呆久了一样冻到不行。 好在宋隐准备了很多暖身符,他现在画出的符篆所含气机惊人,同样一张暖身符,三阶的时候画出来只能维持三四个小时,五阶时画出来却可以管上大半天,还是在更为严寒的环境中。而与此同时,他对于符墨符纸这些载体的要求也高了很多,逆转九环天里面的存货严重不足,这也是他最近比较伤脑筋的事情。 因为那群变异狼的存在,落星山里的野物不是很多,但也不是没有,两个人深入山地后很快发现了雪兔还有野鸡的踪迹,因为个头太小逃过一劫,直到第二天上午,两个人才找到目标——一个倒霉的山猪家族! 下午三点,两个人牵着一群猪回到聚居地。他们把一群七只山猪用绳子拴成一串,宋隐拽着最凶狠的成年公猪走在最前面,许凌风手里握着一只长棍走在最后边,凡是不听话想要乱跑的,立即吃上一棍……这两个人,居然把人山猪一家老小全家都给端了,而且只只还都是活的! 其时走马河边正好围了一大群人,其骨干为防务队员,这些家伙正在破冰捕鱼,一个个都穿的圆滚滚的,大呼小叫,扑倒站起,站起又跌倒,干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当中一个防务队员最先看到他们,立时大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这么大的个头,它是变异猪吗!” 第102章 过年 大年三十这天,宋隐夫夫照例是凌晨三点半起床修行,而他家小公子也照例是清晨七点准时睡醒,于修行上许凌风还做不到像宋隐一样收放自入,一般都是宋隐收功过来伺候小少爷起床。不过今天许凌风有一大堆事,七点一刻正好修行告一段落,也收了功过来帮忙。 其时顶顶一边洗脸,一边就衣服问题发表意见:“为什么过年都要穿新衣服?” “因为是新年,大家都要穿新衣服。”宋隐目前还比较有耐心。 “可是我又不是大家。” 好吧,小家伙其实就是不待见明天要穿的新衣服才会挑起这个话题,但不幸新衣服是他许奶奶亲自设计他宋奶奶亲手缝制而成,这件事情上别说他宋顶顶就是他两个老爹都没有发言权,再不待见也得穿。 按照他爹的一惯做法,这种异议肯定是强权镇压,鉴于今天大过年的,他爹决定说服为主:“如果你新年不穿新衣服,就一整年都没有新衣服穿了。” 许凌风捂额,他家笨蛋仙师又中计了。 果然,小家伙马上兴高采烈起来:“好吧,那就一年不穿,女生才喜欢新衣服,我又不是女生。” 许公子连忙咳嗽一声,及时帮他家仙师解围,当然也是帮他家儿子的小屁股省下几巴掌:“新年空穿新衣服是为了好运气。儿子呢,你都不想要好运气吗?” “好运气有什么用处?”可以吃吗? “好运气的用处可多了,比如可以坐小灰拉的雪撬。” 小盆友不上当:“我现在就有坐雪撬。” “那是因为你今年有好运气,如果不穿新衣服,明年就没有了好运气,从明天开始起你就坐不成雪撬了。” 这个后果太严重了,小盆友一脸挣扎。宋隐看向许凌风,挑眉:这样忽悠小朋友真的好吗?许凌风冲他眨眨眼睛: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两个在门里眉来眼去,门外许明却在绕圈子,举起手又放下,放下去又举起,如此三次,终于鼓足勇气“啪啪啪”拍响宋家大门。 打开门,看到惊惶失措的话明,许凌风暗自叹气。他这个便宜妹妹没什么歪心思,处久了还蛮讨人喜欢,就是性子太软太胆小,偏他家老头子非要让她学医,出发点虽好,却有点强人所难,搞的小姑娘一天到晚都神经兮兮惊惊惶惶的。 “什么事?”许凌风问。 许明都快哭了:“大哥,伊诺姐要生了,她说要见你们……” 许凌风宋隐都很意外。大屋这种结构很难藏住隐私,巩伊诺正在生孩子,大屋里就没有人不知道的,大家都在讲这孩子真会挑日子,但是要见他们……?说实话,宋隐非常不想去见她,除开一个多月前的那次意外,巩伊诺孕期一直都很顺利,她和胎儿也一直都很健康,他也实在不觉得有见面的必要正要把事情推给许凌风,许明接着又说:“宋大哥,伊诺姐特别说要见您,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宋隐的脸一下子拉的老长,搞的许明更加紧张,只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 —— 巩伊诺的产房就在她卧室。她自己本就是妇产科大夫,该注意的事项都很清楚,前两天已经把屋里屋外彻底清洁了一遍,而且还不顾几个大妈的劝说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用她的话说:怀孕不是生病,能动的时候一定要多动,否则只会让生孩子的过程更加痛苦。当然她也是逼不得已,大屋这边虽然有一间手术室,但西医就她一个,她可没本事给自己做剖腹产。 宋隐许凌风进来的时候,产房里除了老太医和柯大夫还有几个热心大妈,其中包括一个退了休的老护士长。看见宋隐许凌风进来,几个人都退到外屋,看样子巩伊诺此前已经有所交待。 “风哥,宋仙……大哥,”巩伊诺满脸水气,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不停地喘着气,讲话很辛苦,却非常坚持,“有件事我不想……不想再瞒着你……你们……” 顿了顿,咬了咬牙,她才接着往下说:“我孩子的父亲是个……是个……不完全变异!” 过了一会儿宋隐才反应过来,不完全变异?那不就是……吸血鬼吗?! 哇!!! 孩子的父亲是巩伊诺所在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以前她只敢暗恋,末世后阴差阳错才走到一起。去年五月,她偶然发现了他的秘密,同时也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很想要这个孩子却没有勇气跟他继续走下去,绝望之中跟着宋隐他们来到这里。而现在,越是临近生产,她就越是害怕。 “对不起,对不起……以前我怕你们不让我生下宝宝,现在我又怕……又怕宝宝生下来会有问题……我真的很想要这个宝宝,也真的……很喜欢我们的新家……我怕宝宝也是……怕宝宝会、会伤人……求求你们……” 许凌风阻止她继续讲下去,果断道:“小巩你现在只需要专心生孩子,余下的事情我们会解决,不用担心,我和你宋大哥会一直呆在外面。而且你也是个医生,应该知道孩子有很大机率是个正常人,就算有些异常,我们也会处理好,他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我们也不会去伤害一个婴儿。” 巩伊诺泪眼朦胧地转向宋隐,显然宋隐的话对她更加重要,于是宋隐只能点头,现在他除了硬着头皮点头,好像也别无选择。 离开产房后许凌风又把柯源叫到旁边,交待了一番,虽然巩伊诺孩子的事情要保密,但无论是从医者自身安全的角度,还是为了第一时间掌握孩子的情况,柯源作为大夫都必须知情。 回到家,宋隐和许凌风都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半晌,宋隐才问许凌风:“如果孩子生来就是那什么……不完全变异,你准备怎么办?” 许凌风苦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我们也只能如此了。” 现在我们也只能求老天保佑,孩子一切正常。 许凌风这会儿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人品出了问题,虽然早就知道“半成功变异”的存在,但因为机率太小(很有可能也是zf采取了行动),生活中几乎见不到也听不到吸血鬼的实例,甚至有好些老百姓压根就没有听说过吸血鬼,就算听说过了也只以为是谣传。但他们小小一个聚居地,几百口子人而已,现在却要面临这个问题。 —— 今天是大年三十,虽说现代人早已经没那么多仪式和规矩,但过年毕竟是过年,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一桩大事,许凌风事情忒多,所以虽然对巩伊诺做了保证,也不可能真的守在产房外面。 至于宋隐,那就更不可能了,他巴不得离产房越远越好,不过他也不可能真的置一屋子人的安危于不顾,于是就想着把事情转稼给九环天。出乎他的意料,九环天毫无怨言不说,居然很还感兴趣。 “你的意思是说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吸血鬼?” “也有修士吸食血肉,都不是天生,要么是修炼了邪功,要么是修炼出了岔子。”现在九环天已经彻底进化成一个“现代人”,字里行间找不到半点当初那个“古人”的影子。 “有扭转的可能?” “没有先例。”邪魔外道,斩而除之,哪来的先例? “这个胎儿呢?身上有异处吗?” “没有对比。”这是它见识的第一个胎儿,它怎么知道有没有问题? 宋隐叹气,问了等于没问。 还想跟九老大再聊聊修行的事情,楼下突然响起顶顶的哭声,眨眼之间,他一个人的声音很快演化成三个小家伙的哭声,就听顶顶边哭边叫:“不要,不要,胡伯伯求求你……” 宋隐连忙出门走到栏杆边往下看,就见他家宝贝儿子正蹲在餐厅门口,手里紧紧抱着一只大公鸡正在跟胡大厨对峙,旁边还站着萝莉陆遥(陆华安的小女儿)和豆丁赵雨丰(农技室赵景升的孙子),三个小家伙都哭的伤伤心心,宋仙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幸好许凌风就在附近,听到哭声连忙赶过去,顶顶看见他就像看到了大救星:“爸爸,你救救小红……” 第103章 过年(二) 看到宝贝儿子哭的这么伤心,可把许凌风心疼坏了。 顶顶其实蛮淘的,主意又多又正,宋隐专注于修行,而且他那人也没什么耐心,说起来还是许凌风带他的时间更多一些。顶顶实际上也跟他更亲,就像上次吕圆说许凌风不是爸爸,小家伙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但自那以后他就只管许凌风叫“爸爸”了,有点以此召告天下的意思:这是我宋顶顶的爸爸,谁都不准瞎说! 所以许凌风也非常了解顶顶,小家伙哭闹的时候不少,但大都是想以哭闹达到某种目的,跟这会儿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这会儿他是真的吓坏了,哭声中带着惊吓、无助、伤心……全都是负面情绪。 许凌风赶快蹲下身,小家伙直到这此才放开小公鸡,一双小手臂圈上爸爸的脖子,继续大哭,一边大哭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着说:“不要……不……不要……” “好,好,不要!不要!” 许凌风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 小孩子大都喜欢小动物,尤其大屋里的这些小鸡小鸭小兔子,都是在孩子们跟前长大的,常常是一天过来看三回,宁肯省下自己的口粮也要喂它们。这么小的孩子连生死都还搞不明白,现在却要当着他们的面宰杀活物,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你说当初他怎么就没想到给餐厅弄个后门什么的?! 还是胡大厨的儿子胡小厨见机,看到许凌风抱起顶顶马上说:“顶顶呢,你弄错了,我们就是想要拔大红尾巴上的毛做毽子……你玩过毽子吗?” 咦…… 顶顶止了哭,带着满脸泪珠看着胡小厨,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不相信他的话:“我听到了的……” “你听错了,不信你明天过来看,大红肯定还在。”胡小厨马上打保票,心里面却在感叹这只公鸡的八字真他妈叫好,这样都能逃过一劫……好吧,这次逃过了,还有下次。 许凌风趁势把小家伙抱到旁边,后面还跟着两个小豆丁,两小家伙比顶顶还要小,一个三岁半,一个还没满三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还在哭,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许凌风给站在二楼栏杆边的宋隐递了一个眼色,又在儿子耳朵边嘀咕了一句,顶顶抬起头,看到他宋爸爸正冲着他微笑,接着又张开双臂,马上看明白了——这是他熟悉的“飞飞”游戏。虽然他这会儿还是无精打彩的,窝在许爸怀里不太想动弹,但还是下意识地张开手臂,许凌风马上把他扔了上去,宋隐接住后又很快把他给扔了回来,如是几个回合,小家伙忘性大,终于咯咯笑了起来。 等到顶顶又一次被扔出去,赵雨丰小盆友飞快地跑到许凌风脚前,背对许凌风站定,像只小企鹅样张开双臂,许凌风于是又把他抱起来一把扔上去,宋隐右手抱着顶顶,用左手接住小豆丁。紧跟着小萝莉有样学样,陆遥也跑到许凌风面前要飞飞,这次宋隐双臂上一边挂一个孩子伸出去把陆遥接在手中,三个孩子挤在他怀中笑作一团。 陈慧兰的儿子董凯原本抱着妹妹坐着楼梯口默默旁观,他妹妹一直在挣扎,看到这一幕董凯终于放开手,小丫头晃晃悠悠冲着许凌风跑过去。 宋隐看见她冲许凌风做了个手势,许凌风回头一看,笑道:“哟,这儿还藏着一个呢!来,叔叔让你飞起来。” 一把搂起小丫头,看都不看就像投篮高手一样背对着宋隐扔了出去,引得好几个“闲汉”一起惊叫,看宋隐稳稳接住,惊叫又变成喝彩声,董凯也抿着嘴唇笑起来…… 他们这边闹的太欢,终于引的几个大妈出门,然后就一起大叫开来,一个声音比一个大,当中吕圆指着宋隐气极败坏:“快住手,你们快住手,以后他们自己也往下跳怎么办!” 所有人顿时收声,胡大厨胡小厨赶忙溜回餐厅,几个围在栏杆边看热闹的防务队员也立时闪人,连董凯都悄悄躲进楼梯间,只留下宋隐和许凌风面面相觑,还有几个孩子在七嘴八舌地催促他们:“再来!再来!” 幸好这个时候,就听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声自巩伊诺的房间里传出来,二楼的环形栏杆边很快聚起一圈人,一个个伸长脖子冲着巩伊诺房间张望。 不久后明太医现身,气定神闲地冲大家一挥手:“是个丫头片子,六斤二两,母女平安!” 哄…… 大屋里开锅了。 —— 年夜饭在大屋吃,午饭刚过,仙隐镇的居民们就陆陆续续过来了,一是这个时间外面气温最高,另外也是他们呆在家里也没事,大屋这边人多还暖和,比家里热闹不说,还可以“逛超市”。 大屋收拾的很喜庆,单身男女大都住在大屋,他们年轻爱闹有精力还有创造力,现在各种物资都很缺乏,这些人硬是用非常有限的物资做出了红灯笼和中国结,连栏杆上都扎着用红毛线编织而成的大红花。 下午三点,大屋的“坝坝电影”开场,这下子小孩子们都安静了,电影一连放了两部,六点半电影散场,年夜饭开吃。 为了这顿年夜饭胡大厨使出了浑身解数,宰了三头山猪,其中一头还是变异的,一个顶两,外加十五只鸡九十条鱼。因为几个小祖宗闹场,这些活物最后都被防务队弄到外面冰天雪地去杀掉,给餐厅开个后门的事情纳入日程。 按照胡大厨的设想,这顿九菜一汤的年夜饭九成荤菜:一碗腊味合蒸,两条清蒸鱼,一盆粉蒸肉,一大碗红烧肉,一大盘白切鸡,一大盘梅菜扣肉,一盘火腿炒白菜苔,一盆鸡汤萝卜,还有一大盆酸菜丸子汤。这帮子人来自天南地北,有几桌嗜辣的,清蒸鱼换成水煮鱼,白切鸡也弄成红油鸡块,考虑到小朋友们,还专门做了一盘蛋饺……大过年的,就让大家吃肉吃饱! 幸好中午后陆华安过来看了一眼,当即就冒了汗:虽说十月的红薯收成不错,现在他们这个小小的“仙隐镇”上已经不存在饿肚子一说,但将近七成的家庭也就是基本温饱而已,很多人家不得不红薯当顿,连一斤红薯换一斤大米都不敢多换,因为红薯比米饭顶饿……这些人一两个月不闻肉腥是常事,一下子吃这么多肉,会不会拉肚子?吃坏了肚子,肯定还要过来看病拿药……太不败家了! 于是,最后上桌的变成了七菜一汤,蛋饺,清蒸鱼,粉蒸肉,红烧肉,火腿炒白菜苔,鸡汤萝卜,白菜土耳炖粉条,还有一大盆酸菜丸子汤,其中鸡汤萝卜和白菜粉条都是双份,还都是用盆装的。 居民们大都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看到一大碗一大碗的荤菜端上桌,一个个高兴地合不上嘴,有鱼有肉,份量还很足,一个人至少七八两的量,就算素菜也都是鸡汤炖的,这年头上哪儿吃去啊!而且跟丰收宴一样,这次一样有酒,白酒二两,不喝白酒的红酒两杯,红葡萄酒还是自己酿的,就是拣秋摘的野葡萄。对了,还有甜点,许明小姑娘烤的蛋糕,每桌一个,大大超出预期啊……一顿饭吃下来,收获最大的头数许明姑娘,由此收获芳心一堆,有好几个小男子汉表示长大了一定要和明明姑姑结婚。 一直等到九点钟,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陆华安才站起身,拿起话筒讲话:“各位仙隐镇的居民们,各位父老乡亲,我现在要给大家招认一个事,今天这顿饭,被我克扣了三个菜,一碗腊味,一盘鸡肉,还有一盘梅菜扣肉……” 晒场上刹那间安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好些人甚至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连宋隐许凌风都疑惑地看着他,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这人想要干嘛。 陆华安用拳头抵住嘴咳嗽两声,又道:“其实我就想,有福不能重享,今天这样大家已经吃得很开心了,是不是?” “是!”立即有人附和,都是些脑子活范的年轻人。 陆华安继续:“而且主要吧,我还怕肉吃得太多,有人要拉肚子……” “哄”的一下,八成人笑了起来。 “所以,明天早上回去的时候,大家都要记得去餐厅端菜啊。还是按桌算,一桌三个菜:腊味、鸡肉、梅菜扣肉。记住了啊,三个菜,不要少端,也不要多拿,当然就算你想要多拿肯定也不会有人拿给你的……” 又是一阵大笑。 “还有就是,大家现在马上左右看看,把今天你们桌上的人都认清楚了,不要回去后跑错桌子吃了别人家的肉……” 这下子连最内向的老实人都给他逗笑了。 欢笑声中,正当中的影壁上开始播放电影,是一片很搞笑的老贺岁片,管委会曾经想过播放以前的春晚录像,不过一想到现在几乎每个家庭心中都有伤痕,播放春晚很可能触景伤情想起那些逝去的亲人们,到时候一场春晚看出一张张泪光涟涟的脸,那可就真是不美了。 今晚除了防务队的值班人员,所有人都在大屋守岁,年纪大的有专门的房间休息睡觉,年纪轻的就呆在晒场上打麻将斗地主,纯玩,赌博绝对禁止。为此还专门调升了整个大屋的室内温度,确保明天一大早吃汤圆的时候不会有人生病起不来。 十二点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大屋外面的雪地上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其时宋家夫夫正坐在大屋的屋顶上吹雪风,附带看着下面一群小子姑娘们在雪地里蹦来跳去。 许凌风对宋隐感叹:“今天老头子卖这东西肯定赚了不少钱……” 别人都只是尽可能地多带物资,他爹倒好,夹带了很多不能吃不能穿却仍然能够卖钱的东西! 第104章 死镇 过完年,时间好像一下子飞了起来。 聚居地室内种植的面积有28亩,都没有分下去,全部雇人打理,收获的农作物用来支付管委会的各项开支,盈余部分一半储存,一半低价出售给居民。比如去年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夏天还稍好一点,菜地上搭个凉棚终归还是有一点点收成,饭桌上不至于见不着半点绿色,夏天一过,气温陡降,什么菜都种不活,这个时候种在室内的青菜萝卜就派上了大用场,管委会公布的兑换比率是1:5,再差粮的家庭都会用4斤红薯换上20斤萝卜,晒成萝卜干冬天当菜吃。 十月过后室内种了十亩土豆十亩冬小麦,剩下八亩种了豆子以及各色蔬菜。土豆周期短,一个冬天种了两茬,总共收获八万斤,管委会一人发了30斤作为过年福利,看起来不多,却有过半的家庭因此摆脱了天天啃红薯的冏境,而不太缺粮的家庭也因此多换了一些菜蔬回家,皆大欢喜。 三月中旬室内土豆收完第二季后立即开始育秧,为五月的水稻种植做准备。这个时候,第二批变异人也出炉了。 去年十一月九环天进行了第一次环境摸拟,当时宋隐还是五阶,最多参于人数不能超过30人。而在28个参与者当中,24个成功变异,其中变异等级在五级以上的就有11个,结果非常喜人。 不过,对于即将进行的第二次环境摸拟,宋隐和许凌风都很冷静,期望值并不是很高。毕竟参与人群不一样,第一次参与的是刘树林手下一帮还没变异的兵蛋子,另外还有防务队的一些半职队员,这些人的身体素质本来就非常好,此前没能变异有很大可能是由于一些意外原因,比如环境骤变时身体状况不佳,或者所处环境出现干扰因素等等,在经过九环天有征对性的三个月训练之后,成功率高达80%也是理所当然。 这次不一样,这一次的对象是农闲训练的a组(即资质最好一组)。现在宋隐进入六阶,九环天摸拟环境的覆盖面也跟着扩大了一倍,这次从a组的113人中挑选了最有希望的55人参加,其他人则要等到下个月第三次摸拟。 亲历了一次环境摸拟之后,宋隐基本上闹明白了它的工作原理。简单来说,就是九环天启动了一个看不见的符阵盘,该阵盘的作用即是从四周抽取大量元气以此大幅提升阵内元气浓度,促使人体做出一系列应急反应。原理很简单,运作起来却一点都不简单,因为九环天只管“放火”,由它把符阵盘“点火引燃”,此后的事情它就不管了,宋隐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尽可能长地维持符阵盘的正常运转,这对宋隐来说是很大的负担,上一次环境摸拟结束后他足足休整了一个月才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当然好处也不是没有,此后不久他就进阶了)。 第二次的环境摸拟于3月19日进行,持续了整整12个小时,结果仍然高于预期:55人参于,31人变异,变异率超过55%。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55个人当中有17个18岁以下的青少年,青少年中有14人成功变异,大大提升了整体变异率。陆原李霞都在变异之列,陆原四阶,李霞五阶,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陆华安夫妇泪流满面,仅此一点,什么都值了! 而继成为首界“红薯王”之后,老李家也又一次火了,他家总共十二口人,七人参加,四个变异——李霞,李霞父亲,李霞的二堂姐,还有李霞的小叔,这一家子,都快成变异之家了,难怪人人都有一把好力气!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次成功变异的人数虽然不少,但等级都不太高,五阶以上(包括五阶)的只有九个,其中五人还都是未成年。好在变异等级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一般都有一到两阶的提升空间,天赋好的或者机缘凑巧的,甚至可以提升三阶,对此宋许二人倒是不太担心。 3月23日,在宋隐状态彻底稳定之后,许凌风悄然离开聚居地,带队前往云芝县城。大雪封山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交通彻底中断,但对于修士和高阶变异人的影响并不是那么大,去年12月底洛桑就曾经带人去过一次县城,到现在三个月过去了,是再去一趟的时候了。 许凌风这次带走七个人,三个是刚刚修出气种的新晋修士,三个是七阶变异人,还有一个是洛桑。他们聚居地的环境太好了,到目前为只还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就算有九环天挑选的最佳训练方法,但仅是训练永远都是纸上谈兵,没有实战实力提升缓慢,这一点是他和宋隐都没有预料到的,因此上这一趟,他们的主要目的一是练兵,实地察看县城情况尚在其次。 —— 寒冬里唯一可坐的交通工具是狗拉雪撬,还只能在河谷地带使用,但八个人至少需要十六条健壮的成年狗才行,远远超出聚居地的能力。好在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作“滑雪板”,以前这东西只是娱乐道具,现在嘛,已经成为真正的交通工具,就连顶顶那个年龄的熊孩子们都掌握了这种在雪地中行走的“正确姿式”。 所以,他们先是一路踩着滑雪板滑过整个河谷,看起来挺美,但河谷其实也是有坡度的,而且还大都是上坡,换了普通人估计滑到一半就要歇菜了。河谷之后,那就更加苦逼了,一个个只有抱着滑雪板一步一步踩着过膝的积雪往上爬,其间还要翻越虎啸岭,花了整整六个小时才抵达山顶。 比起真正的寒冬腊月,现在气温已经有所回升,但不包括虎啸岭,岭上依然大雪纷飞,零下六十度都打不住。顶风冒雪走了六个小时非但没有走出一丝汗不说,反倒越走越像僵尸出行,那种酸爽的滋味……好在一个个实力和意志力都非常强悍,硬是没有一个人使用宋隐给他们准备的暖身符。 过了虎啸岭,傍晚的冰雪世界一下子变成了美妙的童话世界,包括许凌风在内,八个人一路吆呵着冲下山,四五十里山地一口气冲下来,耗时不到一个半小时! 即便如此,一行人早上五点出发,中途修整一个小时,到达走马镇的时候天色也已然完全黑尽,花了整整十三个小时才赶到。照划原定计划,他们今晚将在镇上旅店里修整一夜,明天上午前往云芝县城。 走马镇距云芝县城只有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程,记忆中这里是一个仅有一条小街两条窄巷的荒僻小镇,简陋、而且破败的不成样子,过半的房子都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但那是半年以前大白天的小镇留给他们的印像,现在是夜里,整个镇子都笼罩在冰雪之中,虽然刚刚才过七点,却看不到一丝亮光,更加听不到半点人声,甚至听不到一声狗叫…… 很不对劲! 许凌风看着眼前在黑夜中闪着雪光的一大片房屋的轮廊,眉头深锁。 “我去看看。”洛桑道。 他现在是邓安翔的三个徒弟之一,主管情报这一块。他从那个残缺的传承里面学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相较于正面拼杀,也对这种躲在阴暗处捅刀子的工作更加感兴趣,用邓安翔的话说:这个活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所以,整个聚居地,头数他对县城和走马镇的情况最为熟悉,大雪封山后还带着人去过一趟县城,经过镇子的时候没有发现半丝异样。 洛桑说完就要往镇里走,却被许凌风叫住:“一起过去。” 镇上唯一一家小旅店就在镇口公路边上,占据了一个院子,当中一栋两层楼房有12个房间48个房位,洛桑知道店老板养了两条狗,一公一母,都是看起来有点冷漠的黑背。但是现在,这家小旅馆跟整个镇子一样,寒风灌耳,却听不到半点声音,看不到一丝亮光,更感觉不到任何人气,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死气。 大门半掩着,积雪已经把三米宽的铁门彻底封死,他们没准备清扫积雪,直接从门上跳了进去。 院子里仍然全是雪,积了足足有六七十公分,许凌风简单说了一声“分开行动,小心一点”,八个人立即两人一组直扑底楼四个房间,房间的窗户全都给砸破了,大门也都大开着,走近了才发现不只木板门连门框都不知所踪,屋子里甚至吹进了不少积雪…… 几分钟后,所有人来到二楼旅店的办公室,全都神情凝重——整个旅店都被洗劫一空了,没留下任何东西,蝗虫过境也不过如此了,好几间屋子里还留有大量血迹。 洛桑道:“后院厨房里有一具女尸,没办法检测年龄和身份。“许凌风点头:“估计院子里还有其他死尸,全都被雪埋住了,而且连门框窗框都被人撬走了,看样子是杀人在先,然后发生了大规模轰抢事件。” 另外一人叹道:“难怪这个镇子看起来这么邪门,会不会所有人都死了?” “不管怎样,今晚先在这里休息,一切都等到明天白天再说。今天晚上四个人一组守夜,大家都打起精神,务必安全度过这个晚上。” 都是些不怕事的家伙,一个个跃跃欲试想要进镇,许凌风立即把他们那些个冒险的念头通通拍死,作为主事者,他不想看到任何伤亡事件。 然后他就听到院子外的大树上传来非常细小的声音,抬头看过去,却见是一只俗称鬼冬哥的猫头鹰落在树枝间,旁边洛桑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见鬼,现在连猫头鹰都变异了吗,一点都不怕冷……” 第105章 死镇(二) 第二天早上,许凌风一行人走出小旅店的时候都还有点回不过神,人人都有种“喂,这事儿不对”的感觉——没有袭击,没有灵异事件,一整个晚上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过来了,甚至连只老鼠都没有撞见。 神经崩了整个晚上,随时都准备来一场世纪大战,到最后却这么无惊无险地走了出来……喂,这事儿真的不对! 清晨的小镇仍然压在大雪之下,空气清冽,寒风刺骨,四周仍旧是死寂一片,透着铺天盖地的肃杀,就仿佛被人施了魔法,整个小镇都被寒冬给冻住了似的。 几个人双脚踩在滑雪板上,手里却端着枪,一步三看小心翼翼地“走”过大街。 一条不足一千米的街道很快到了尽头,别说敌人,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倒是街两边的商铺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末世的降临——所有店铺的卷帘门都消失了,门面大开,里面空空如也连只货架都没有留下,只有一堆堆的雪,以及墙上那一摊摊的血迹……即使是战争,都不可能把东西卷的如此干净,看起来起码被人清查了三五遍,凡是可吃可用的都被清走了,只可惜他们来的太晚,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大雪抹去。 “进巷子看看。” 许凌风当先走近小巷。 小巷很长很窄,弯弯拐拐的,房子挨着房子,非常拥挤。不过房子的质量倒是比想象的要好,至少都是砖瓦房,比李拐子村富裕很多,只是貌似在这一两年遭遇过几起天灾人祸,比如风灾冰雹大火之类,灾后的修缮工作做的不好,远远看过来才会给人一种非常破败的感觉。相对于大街,这些房子虽说也都是房门大敞窗户上大大小小的破洞,但至少屋子里面还有一些破家烂俱,不像大街上连张废纸都没有留下。 分头把两条巷子快速查看了一遍,汇合后许凌风神色严峻:“这些住户应该都是主动离开的。” 洛桑点头:“对。这些人家里凡是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了,所有的交通工具也都不见了,虽然也有翻动的痕迹,除开几家房子比较好看起来比较富裕的,屋子里的血迹也不是很多……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确实是主动离开的。” 刘树林接口:“附近能够去的地方只有县城,所以,这些人应该都在县城。” 洛桑冷笑:“对,活着的都在县城,在他们抢劫了邻居并且自相残杀之后。”说完示意大家跟着他走。 一行人跟随洛桑走进一户人家,屋子里倒着四具尸体。两大两小,两个孩子小的一个死在桌子下面,大的那个死在通往卧室的房门边,看样子是在往卧室逃跑的时候被人从后面一棍打死。 简单查看后有人问:“这是灭门仇杀?” 洛桑摇头:“不像仇杀。死者身上的伤口都很干净利落,除了这具男尸全都是一刀或者一棍致命。就算是他,身上也只有两处被棍棒击打的痕迹,一处在肩上,一处在脑袋,脑袋上那处是致命的一击,我的推测是凶手发现第一棍没有把人打死后又补了一棍。由此可见凶手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杀人。仇杀的话,如果恨到要灭门的程度,不可能让他们死的这么痛快,就算拿成年男子没有办法,也很有可能把仇恨发泄到小孩子身上,所以我推测,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谋财害命。” 谋财……害命? 除许凌风外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举目四望,这明显是一户非常贫困的家庭,留下来的家具全都是劣质塑料制品,就连屋里唯一的一张大床都只是放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床垫在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面……这样一个家庭,简直就是家陡四壁,哪来的财给人谋? 只有许凌风不太意外:“你的意思是他们参于了偷盗或者抢劫,然后被人黑吃黑了?” 洛桑点头:“八成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了。” 洛桑的声音一下子放的很低,其他人也立即察觉出异样,房子后面有非常细碎的声音传过来,听上去还有一段距离。许凌风和洛桑刘树林三个人走到后窗边,窗外有一条小路,路那边还有一些人家,都是一个一个的院落,不过户数不多又没有连成一片,还不足以称作街巷。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雪地上。 看身形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带着厚厚的棉帽和毛线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上更是裹成球状,外面是一件成人尺寸的羽绒服,里面肯定还塞着很厚的衣服,这让他踩在简易雪板上的身体很不利索,不停地东张西望,就像一只不得不离开洞穴到雪地里觅食的特大号仓鼠。 许凌风的视线很快落在孩子身上的那件羽绒服上面,羽绒服脏到几乎看不出本色,但前襟上那一块血迹却不容错认。 过了一会儿,半大孩子终于来到巷子的入口,看到前面的雪地他突然惊叫一声,其后一把捂住嘴,连滚带爬地躲到拐角处的屋子后面。片刻过后,半大孩子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前方看了看,此后掉转方向踩着雪板经来路返回,这一次他的速度快了很多。 这孩子脑子不错,他在雪地上前行一段路之后又沿着雪板的痕迹往后退,看的出来他是在绕圈子布置假象。只是大冷的天这活显然很不容易,前前后后他也不过绕了十来米就放弃了,最后停在一个院子前面。 孩子左右看看,确定四周没人之后立即飞快地刨起院墙边的积雪。这处积雪非常浅,很快显现出墙上的大洞,孩子钻进去后又把雪板拖进去,然后再从院子里往外推雪,直至洞口重新被积雪封死。这种程度的掩盖极其不专业,但迷惑几个普通人应该不成问题。 破洞在厨房边上,做完这一切孩子才长出一口气溜进厨房,走到墙角边上。这一块放着一堆破烂,其中塑料制品居多,孩子直接把手放在破烂堆的边沿,狠命一推,地面上随及露出一个60公分见方的洞口。原来这些破烂都堆在一张木板的上方及其四周,而木板正好位于洞口的上方,是这个洞口的大门。 孩子抓住门上的拉索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此后木门连带它上面的各种破烂重新滑了回来,掩住洞口…… 厨房外面,目击这一切的几个人都不禁暗自赞叹了一声劳动人民的智慧,如果遇上的只是一些未经训练的普通暴徒,这个布置安全度还是蛮高的。只可惜遇上的是他们,尤其这两天还没有下雪,洛桑很容易就发现了雪地上的痕迹,这才会去到那个屋子守株待兔,轻轻容易就把这只大肥兔给逮着了。 —— 木门下方是一个由地窖改造而成的地下室,地方不大,只有十来平米,高度只有一米八,许凌风进去之后都要略略躬着腰,更不要说身高184的洛桑了。 地下室的边上胡乱堆放着被褥衣物,数量还不少,靠里墙墙角的地方燃着一个火炉,火炉上煮着一锅东西,闻起来像是食物,炉子里燃烧的却是木块,烟雾很大,旁边坐着的四个孩子却没有出现一氧化碳中毒的征兆,可见通风良好——许凌风记得地面那个位置正好就是厨房里的柴伙灶台。 四个孩子围坐在火炉旁讨论着雪地上的痕迹,压根没发现有外人闯入。 “肯定是滑雪板的印子,我不会看错。”刚才那个半大孩子发言。 “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当兵的来抓我们了……” “当兵的才不会管我们,他们要保护当官的……唉,我爸妈要是当官的就好了,他们就不会死了。” “你就做梦吧,还是想想木头烧完了火炉子升不起来该怎么办。” “是啊,唉,冬天怎么还不完呢,木头都要烧完了,怎么办?”说话的孩子只有十来岁,应该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这会儿却皱着一张小脏脸,显然是愁到心里去了。 半大孩子看起来像是他们的头,不屑的道:“老四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镇上连烂木头都没剩下几块,管他是谁,肯定呆不长。我们的木头今天够用了,明天再出去找,我就不信他明天还不走。反正我们的食物足够,等到雪一化就可以去县城了……” 说完话看向不远处的那一大堆东西,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半筐红薯,半筐土豆,还有两坛子米面……足够他们支撑一个月,本来都以为撑不过这个冬天的,没想到却过了一个饱足的“肥冬”,他非常满足。 看到这一幕许凌风突然插言:“要是我一直都不走呢?”他和洛桑一直站在角落里,火炉的光亮原本就不能及远,何况上面还放着一个煮锅,完全照不到他们所在的角落。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敢往角落里看。 片刻后,当中一人道:“我好像……好像听到了声音……” 最小的“老四”战战兢兢:“会不会是鬼?” 许凌风一声轻笑,几个孩子几乎吓尿…… 然后,领头的半大孩子眼珠子一转,脱口道:“什么屁话,哪来的鬼?肯定是神仙!” 然后他突然扑倒在地:“神仙救命啊……” 其他三个孩子也立即跟随其后,一个个跪到他身边,匍匐在地,一面发着抖一面大叫“神仙救命”。 洛桑忍无可忍:“装什么装,都给我滚起来,真要你们的命,你们早死八百回了!” 妈的,叫“救命”的时候还一个个都精准无比地避开了火炉子,真当别人都是傻瓜吗? 第106章 死镇(三) 四个半大孩子沿墙根坐了一溜,神态各异,有人一脸谄媚,有人满心感激,也有人在尽量缩小存在感,但无论是下意识攥紧的拳头还是正在微微打着颤的小腿都暴露了他们此刻的真实心态:小心翼翼,满怀戒备,没有一个人相信许凌风他们是前来救助自己脱离苦海的“神仙”。 许凌风自然是毫不在意,他揭开锅盖看了看,连忙皱着眉把盖子盖上,黑乎乎的一锅汤水上面浮着几大块红薯,目测是红薯粥,能把一锅粥煮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天赋异禀。 这时候去找木头的刘树林几个人回来了,许凌风冲上面喊了一声:“就在上面大灶里煮吧,下面就一个锅。” 他记得上面灶里的锅还在。也是,这年头锅碗够用就成,弄口破锅也换不到钱,收破烂的早就下岗了。 好吧,重点不在锅,重点在于地窖里的各种味儿,烟味儿,柴禾味儿,食物的味儿,还有脏被子脏衣物的味儿,甚至还有尿味……种种怪味儿混合在一起都快把他熏昏了,让他在这里面煮东西吃?得,先把他给煮了吧。 许凌风从背包里摸出四块压缩饼干,蹲到四个孩子面前,把饼干一字排开:“听好了,别再叫我神仙,我不是神仙,你们也知道我不是神仙。我救不了你们,不过也不会害你们,我现在只想跟你们做个交易,你们告诉我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把这几块压缩饼干送给你们,另外我们走的时候还可以把剩下的木头留给你们,足够你们用一个星期的……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领头的孩子头咽下一口口水,一张脸脏的貌似已经多出来一层壳,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壳下讨好的笑容:“叔叔,镇上的事情我们告诉你就是了,我们不要你的东西。” 许凌风微微一笑,手一抬,四块饼干直接飞入四个孩子怀中:“说了给你,我不会赖账,收好了,出门的时候带上这个更方便也不打眼。记住,不要跟我耍心眼,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撒了谎或者隐瞒了一些事情的话……” 几个孩子被许凌风露的这一手给震憾住了,孩子头反应最快,连忙摇头:“不会不会,叔叔我们哪敢骗您?再说我们都是好人,肯定不会撒谎的。”最主要的是整个事情跟他们毫不相干,干嘛要撒谎? 接下去,四个半大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讲起了去年十二月底发生的事情,其中不乏前言不搭后语,好在整个事件并不复杂,许凌风几个人很快就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 去年年底,在一连下了三天封门大雪之后,天终于放晴了,人们纷纷走出家门。 公路旁边几户人家很快发现小旅店门前的积雪把整个大门都给堵死了,里面却毫无动静,这时候大家才想起这几天都没看到他家有人出来扫雪。一伙人跑去敲门,没有听到回音于是有人大着胆子翻墙进去,很快就吓的屁滚尿流地逃出来,同时带出来的还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小旅店老板被人给灭门了! 一家五口还有一个做帮工的亲戚,全都死了,全都被人杀死了,小老板死相最惨,脑袋被砸了个稀烂不说,身体好像还被火烧过,全身上下都黑乎乎的…… 不到半个小时,消息传遍了整个走马镇。刚开始镇上人吓坏了,因为不知道老板全家被杀的由头,生怕这伙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下一个就找上自己。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整个镇子连半个“公家人”都找不到,他们全都跑到更富裕也更加安全的县城过冬去了,就连镇上仅有的两个警察都给调回县城去了。 所有人赶快缩回家里,提心掉胆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好在过了一个星期整个镇子都安然无恙,大家这才算是相信了这件事跟他们无关,又因为旅店里贵重物品比如粮油等等无一丢失,很多人都觉得肯定是老板招惹上了厉害的仇家,这才引来灭门之祸。 等等,粮油…… 警报解除,自觉安全了的人们立即想到了旅店里的财物,反应最快的一拨人连忙冲向旅店,挽起袖子准备搬东西,光明正大,而且理直气壮——老板全家都死光光了,这些东西就是无主之物,搬走无主之物不犯法。 然后,这拨人就给气了个七窍生烟人仰马翻:所有吃食都不见了,通通不翼而飞,一粒米一滴油都没有留下! 谁他妈的这么缺德?吃独食不得好死!小偷贼娃子就该千刀万剐! 找不到小偷,暴怒的人群只好认命,开始搬走其它物品,床,被褥,衣物,洗漱用品,锅碗瓢盆……但凡有点用处的都被搬走了,到后来整个镇子的青壮都参加进来,连木板门还有木质的门框窗框都被人敲下来带回家:冬天太冷,如今也没几户人家用得起电,家家户户都在烧炕,柴禾永远不嫌多。 半天时间,小旅店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但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每个地方都有几个无赖混混,如今日子难熬,无赖的队伍甚至壮大了好几倍(至于敢于妄命的暴徒们,走马镇这么穷怎么留得住这类人材,他们都到县城谋求发展去了)。搬空旅店之后,这些无赖又把歪心思动到了大街上那几十家商铺上面,反正现在也没警察了,干他几票,就有钱粮过个肥年了不是。 刚开始他们也不敢明抢,只是成群结伙地趁着黑夜去偷,但现在大家都把财物看的极重,商铺这边也有不少人守夜,而且大家境况相似,还有点守望相助的意思。所以,这伙人干第一票就被抓了现行,这时候无赖盗贼们干脆仗着人多势众一不做二不休由偷变成了抢,由此跟商家发生冲突,当场死了三个人,一个混混两个商人…… 本来普通老百姓都还只是在一旁或明或暗地看热闹,两不相帮,谁都知道无赖这种生物沾不得,一旦沾上从此再没有好日子过,当然,很多人心底其实也是存了点浑火摸鱼的念头,带着一点点期许一点点“人无横财不富”的心思观注着整个事态的发展。看到店老板被打死,心思活范的人立即想到了“无主之物”,再也坐不住了——上次没能捞到好处,这次怎么也要捞回来不是,反正杀人的又不是自己! 于是,站在暗处和明处的旁观居民们纷纷现身,争先恐后地冲入店铺开始哄抢。事情很快失控,没多久哄抢发展到整个商区,冲突升级,一夜之间闹出三十多条人命,死者中有混混有哄抢的镇民,但更多的还是商铺老板。而人群不但没有就此收手,反倒像是集体发了疯,开始一家接着一家的扫荡整个商业街,店主一有反抗即被群殴致死,反正参加的人这么多,反正警察都躲到县城去了,谁怕谁啊! 仅仅半个晚上再加半个白天,商业街就被洗劫一空给彻底毁掉了,很多人都在喜滋滋地往家里搬东西,管它有用没用,通通搬走,暂时用不上还可以摆出来卖嘛,不要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梦想中的美好日子并没有就此到来,恰恰相反,走马镇变成了人间炼狱。 既然是哄抢,肯定有人抢的多,也有人抢的少,有人抢到好东西,更多的人却只拿到一些不值钱的,甚至还有不少人压根一无所获,什么都没能抢到。很多人都愤怒了:我x你娘,凭什么你抢到那么多我什么都没有?这他娘的也太不公平了!滚他nnd蛋,又不是你家的东西,你能抢我就不能?! 这个时候,说心态不平衡都轻了,人群已经彻彻底底地疯掉了。 于是好些抢到好东西的人家甚至都没能安全走回家,半道上又被其他人给抢了,镇民们开始你抢我,我抢你,到后来也不管东西是不是抢来的,谁家有好东西谁家倒霉,谁反抗谁被杀。至于以前有仇的甚至仅仅是发生过口角纠纷的,趁机报复杀人的不在少数…… 整个走马镇陷入癫狂状态,没人清楚这期间到底死了多少人,直到一周以后,很多人一夜梦醒才恍然发现好像我家兄弟你家妹子他家老公都变成了一具具的尸体,每家每户都有死人,甚至有些人家没留下一个活人。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开始害怕了。所有人都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自己就没命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早晨,不知道现在还围在身边的亲人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皑皑白雪下面的一具僵尸……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起的头,所有人家都开始默默收拾东西整理家拾,然后,趁着一连几天没有下雪,路况尚可,走马镇的幸存者们挑着担子推着板车骑着两轮车三轮车默默上路,逃往云芝县城…… 第107章 死镇(四) 听着几个半大孩子的讲诉,短短半个小时,愤怒、悲哀、甚至是恶心……种种情绪涌上许凌风心头,最后化作一粒粒粹石堵在胸口,不致命,却让人说不出的憋气,一阵阵的堵的慌。 这就是人性?正是因为人性如此丑陋,所以天要亡我?! 他和宋隐都不是没有见过阴暗面的愣头青,但他们仍然愿意尽可能地救人。这其中当然有“救人即是救己”的想法,但对于自己的族类,他们也是抱了最大程度的善意,不愿意看到人们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更不愿意看到人类这个万物之灵就此从这颗星球上消失……但是,看看走马镇,仅仅是权力体系的短暂缺失,这些人都做了些什么?甚至都还没到真正的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人类就忙不迭地自相残杀! 虽然很不想承认品质如此低劣的物种正是自己的族类,但事实摆在眼前,平日不显,一旦时机适合即会暴露无遗。这样一个物种,真的值得自己殚精竭虑地去救助吗?或者人类真的灭绝了,对地球是一件好事? 许凌风当然清楚不能以走马镇作为样本。这个地方太穷,这个地方的人因为贫穷而过于自私并且鼠目寸光,最可怕的是正义这种理念好像彻底从他们的生命中消失了,这里的人们缺乏正义感,似乎人人都只相信拳头,人人都不知道正义为何物。显然这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但是,就算是其它富裕的地方,等到真的陷入绝境,当整个社会体系彻底崩坏,真的就会比走马镇好吗? …… 许凌风在心里面叹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他不能因为一个走马镇就钻牛角尖。就算人类本性自私,但整个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一部与人类的种种劣根本性做斗争的历史,至少在末世之前,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认可正义和公理,虽然做的不好甚至是很不好,但文明发展的这个趋势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他们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想要尽可能地保留人类的现有文明不让它重新倒退回野蛮时代。 尽量于不动声色中调整好心态,许凌风问几个孩子:“你们呢?你们为什么不走?” “我们没有车……” “没人会帮我们……” “我们有吃的,会被抢……” “到了县城也没地方住,还要挨冻挨饿……” 孩子们七嘴八舌,每一个理由都很充分,每一个理由都让人沮丧,但他们的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丁点的不开心,仅仅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这个当然也是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有吃有喝有地方睡,安安生生度过了这个寒冬,没什么不开心的。 “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地窖的?”洛桑突然问。 最小的老四立即道:“这里是我家啊。” “你爸爸妈妈呢?” “都死了……”老四眼圈一红,低下头。 一个孩子立即代他回答:“去看拣秋的时候死在山里了,他妈踩滑了,他爸去拉她,两个人都摔到崖下去了。” “这些食物呢,哪来的?”洛桑又问。 老四很快抬起头又马上垂下,旁边的“小老大”立即回答:“有一些是我们几个的,主要还是老四家里存下的。” 洛桑没有再问,和许凌风一前一后离开地窖。 上到地面,许凌风深深吸了两口寒气,地窖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哪怕里面温度比地面高出二三十度。 “现在怎么办?”刘树林问。这会儿他们已经煮好一锅压缩饼干加山猪肉干再加红薯干的浓粥,大冷的天,还是吃热食更舒坦。 “吃了东西就回旅店去,必须找到那几具尸体。” “好。”刘树林点头,没有多问。他们虽然呆在上面,但地窖里的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走马镇距离聚居地并不远,单只这一点,就必须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 从门缝中看到许凌风一行人走远,老四离开院门跑回厨房:“老大,他们走了,现在怎么办?” 小老大跳回地窖,其他几个孩子紧随其后,然后在炉子旁围坐成一圈。 小老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包烟,叼了一根在嘴上,一边点烟一边道:“管他的,反正我们也逃不掉,只要我们不惹事,他们不会杀我们的。” “可是,”老四看了看旁边的粮食,迟迟疑疑的问,“可是,这些东西怎么办,他们要是知道了……” 小老大正在拿纸牌的手停住,抬起头看向老四,目光阴戾:“这些东西怎么了?不都是你爸妈存下的吗?” 然后他的目光自几个孩子脸上一一扫过,取下嘴里的烟,喷出一口烟雾:“你们说是不是啊?” 看几个部下包括老四在内都在忙不迭地点头,小老大满意了,他满足地看着手中的香烟,叹息:“靠,这玩意儿以前多精贵啊,整个镇子就他妈几个人抽得起,现在也轮到小爷我享受享受了……” 说完话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烟,地窖里很快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 这个时候许凌风一行人已经返回旅店,开始寻找尸体,这于他们并不是太困难,不需要扫雪,只要一步步踩到地面走过空地,就能发现雪下有没有异物。 过了一会儿,刘树林问不远处的许凌风:“那几个小孩怎么办?要不要带回去?” 许凌风摇头:“他们有足够的食物,可以撑过这个冬天。” 刘树林犹豫了一下,又道:“毕竟是几个半大孩子,就算侥幸撑过了冬天,以后怎么办?” 许凌风这才想起刘树林是军人出生,无条件救助群众这个观念大概已经深入到他的骨血里面,何况这次还是几个小孩子。想了想,停下脚步给他认真解释:“树林,不是我不想救他们,但这几个孩子身上的毛病太多,带回去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孩子,会造成很多麻烦。” 院子对面的洛桑也补充道:“而且他们没有说实话,肯定隐瞒了一些事情,至少他们的食物来源就大有问题。” 许凌风点头,他的观察力不比洛桑差,“老四”和“小老大”那一刻的反应他全都看在眼里。说实话,现在需要救助的孩子非常多,他们压根救不过来,要救也先救那些省心省力又懂得感恩的,为什么要把麻烦带回家?话不好听,却很现实。 许凌风最后一锤定音:“不只这些孩子我们不带走,以后凡是走马镇的原住户我们聚居地一律不予接收。” 走马镇三四千人,不可能人人都是罪犯,但是,他们没时间去区分谁是无辜者,最重要的是,他想要让云芝人明白:这个世上,还是有正义存在的,别跟我讲法不责众,你犯了罪,就要受到处罚,就要接受报应。 至于那些无辜者,虽然听上去很冷漠很没有人性,但走马镇出现这样的大屠杀,每一个居民都有责任,受到诛连在所难免,非常时期,只能如此。 —— 小老板的尸体是在午饭过后找到的,埋在后院的雪堆里。后院有一个小小的菜园子,上面搭着几个简易棚子,除此之外还有厕所和储藏室,因为没人清扫,这些建筑物通通被积雪给压塌了,给他们寻找尸体增加了一些难度。 看到尸体,刘树林几个见惯了生死的还没什么,许凌风却是发自内心地感叹幸好已经吃过午饭,不然他很有可能要饿上一顿了——因为寒冷,尸体保存完好,就像几个孩子讲的,旅店老板死的很惨,脑袋残缺不全,身体也被火烧过,完全不成人形。 许凌风沉吟片刻,正要吩咐几个队员把尸体收好,明天送回大屋,就听洛桑突然道:“各位,有谁吃过猫头鹰吗?它的肉好不好吃?” 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堆满白雪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白色的猫头鹰,正在歪着头冲他们这边张望。 刘树林眼角跳了跳,接口道:“肉好不好吃不知道,不过白色的猫头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肯定是变异了。既然变异狼的肉不错,这家伙应该也错不了,伙计们操家伙,我们有肉吃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跃上院墙,往猫头鹰站立的树枝扑过去,后面紧跟着两个防务队员。 这只猫头鹰也是神物,就像是拥有预知能力,刘树林刚说要吃它的肉就张开了翅膀,等到刘树林启动,它已经扑腾着起飞,刘树林三人各种“飞弹”出手,阻止它离开树林升空,三人一鸟转眼消失在树林里…… 片刻过后,许凌风收回目光,转头对洛桑道:“这家人死的太惨了,我们找个地方把他们安葬了吧。”当然小老板要除外,他的尸体必须要送回聚居地。 因为要掩埋尸体,他们又在走马镇上呆了一个晚上,当天下午,几个人在距离公路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处空地,挖了一个大坑,然后把老板的妻儿父母还有帮工一起放进去。走马镇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别说棺材,连棉被都找不到一床,只能就此把他们草草安葬了。 泥土填到一半,林子里出现一只动物的身影,那东西身形很大,不靠近,也不离开,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刚开始许凌风还以为是只变异狼,洛桑却道:“看起来很像旅店老板养的那条黑背,不过去年的个头可比现在小多了,肯定是最近才变异的。” 这事儿也是奇怪了,黑背最是护主,老板一家都死了,这条狗为什么会没事?另外一条黑背呢,刚才大家可都没有发现它的尸体。 第108章 云芝县城 第二天一大早,许凌风安排三个队员护送旅店老板的尸体返回聚居地,自己则带着其他人继续前往云芝县城。 离开前刘树林又去了一趟小院,给几个孩子送去百多斤烂木头还有几块压缩饼干。许凌风的决定他不会反对,他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这些孩子,乱世即将来临,也不知道下次再来这几个孩子还在不在。 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程对于普通镇民来说是雪地中一整天的艰苦行程,但对于许凌风他们却要容易很多,又因为大都是下坡,滑雪速度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县城已经遥遥在望。但是越是靠近县城,几个人脸上的神色越是严峻——县城这边的气温太高了,大概有七八度,不是零下,是零上,路程过半他们就无法滑雪了,一路走一路脱衣服,到现在只穿一件防寒服都感觉热,太不正常了。 如果是末世之前,这个气温大概还在正常范围,但这两年的冬天非常寒冷,别说这里是中部的山区,就算是南方的平原地带,这个时候气温也在零下。最没道理的是,县城海拔只比走马镇低了四五百米,没道理走马镇还是零下十度,短短50多里地,到了县城就变成零上十度,整整二十度之差? 越是靠近县城,越是感觉到这种不正常,虽然行人渐多,但每个人都是面黄肌瘦一副病容,看他们的眼神也是不太友好。 不久之后,他们跟一大群穿着白布孝衣的送葬队伍擦肩而过。没有哀乐队,也没有哭丧队,这群人只是麻木地抛撒着黄纸,却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露出憎恨的目光,好几个女人甚至冲他们恶恨恨地吐了几口口痰,如果不是许凌风几人气质彪悍,冲过来围殴都有可能。 走出没几步,人群中传来肆无忌惮的咒骂声: “呸,都是这些天杀的外地人,坏了我们云芝的风水,不得好死!” “就是,走马镇让他们祸害惨了,现在又来祸害我们县城。” “哪里是现在才祸害的,我们已经被他们害惨了。这个冬天死了多少人?要晓得我们云芝一直都是风水宝地,不然云芝那种宝贝也不会挑中我们这块地,就连皇后娘娘都说我们这块儿是好山好水,哪里死过这么多人?” 讲这话的是个老者,话一说完,立即响起一片附和声,好些人还转头看向几个“外地人”,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许凌风一下子站住脚,深吸一口气,冲刘树林几人道:“他们不是只相信强权嘛?好啊,从现在起,我们就给他们强权!……敢不服,揍也要揍到他们服!” 现在跟着他的四个人,除了洛桑都是军人出生,听了他的话脸上全都闪过一丝愕然,但立即一起点头,连刘树林都不例外。 许凌风大步返回,看着他好似走的不快步子也不算大,但仅仅两三秒钟,他已经越过送丧人群来到棺木前面,然后就见他右手一伸,抵住棺木,几个抬棺人立时觉得肩上压了千钧之重,不得不落棺。 人群怔了一下,随即“哗”的一下冲上来,貌似想要围殴。不幸的是,没等当先几个人冲到许凌风面前,在距许凌风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他们就觉得自己撞到了一堵石墙上面,更加不幸的是,这几个都是青壮年,跑的太猛太卖力,竟然一下子被重重弹开砸到后面的人身上,惊呼声中一连有十七八个人一起倒地。 都不是傻子,一看这情形后面的人立即站住,就连前面抬棺材的都把手中的扁担悄悄放下,动武变成了文斗,人群开始乱七八糟的喊叫:“你们要干什么”,“城里人滚回去”,“魔鬼要杀人啦”“不敬死人,天打雷劈”……这等声势,立时引来一帮路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许凌风冷冷一笑,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你们竟敢公然诬蔑仙人,说仙人害死了人,还敢诅咒仙人弟子被天打雷劈,胆子不小啊!”他一张口,立时压住所有喊叫,很多人都不自觉地住了口。 说完话,他手一抬,一把掀开棺材盖,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后退半步。 然后刚才发话说“我们已经被他们害惨了”的那位老者立时觉得一股大力迎面袭来,好似胸口上被人拴了一道线,眨眼间就被拖到棺材前面,双腿撞上棺材,腰一弯,立时跟尸体来了个近距离的面对面,惨叫一声,差点没吓昏。 许凌风这才再次开口:“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说的被我们害死了的老人家。你好好看看她,一张脸只剩下一张皮,到底是谁害死了她?一把年纪却不积口德,你当心她到阴曹地府去告你一状,你还没死就先在阎王爷那里挂了号!” 老者被吓坏了,转过身,两条腿哆哆嗦嗦,压根迈不开步子,整个身体慢慢往下滑,背靠棺材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幸亏这年头三高人群大大缩水,不然都有可能给吓到中风。 许凌风眼锋一扫,视线对上站在人群前端的一对中年男女:“你们就是死者的儿子媳妇?” 两个人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女人承受不住压力一屁股坐到地上,她男子却是“啊”的一声惨叫,转身就跑。然后,人群就看到了非常让他们惊赫的一幕:地上的妇人和跑走的男人一起被拽回到棺材边! 如果说刚才老者的事情还让很多人莫名其妙,这一回大家却是看的非常明白也极端惊恐——当真是被拽过去的,就像他们身上拴了一根看不见的绳索,被生生拖了过去,到了棺材边,两个人都还保持着被拖住那一刻的动作——女人坐在地上,男人背对棺木一条腿离开地面正在跑步的样子。 为了让所有人看清楚,许凌风故意放慢了动作,效果立竿见影,公路上清风鸦静。 接下去,许凌风用元力强迫两个人一起面对棺材看着棺材中的死尸,这才慢慢开口:“你们说说看,你母亲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仙人祸害死的吗?” 两个人现在哪里还讲的出话,中年妇人更是眼睛一翻,昏倒在棺材前面。 许凌风冷笑:“饿死了自己的婆婆,还妄想嫁祸给仙人,你以为你装死就躲得过去?就算你现在真的死了,只怕也过不了阎王爷那一关。” 男人听了他的话,立即如醍醐灌顶,大叫:“对,对,就是这个恶婆娘,是她不拿饭给我妈吃,把我妈给活活饿死的……” “我x你妈胡大贵你个不要脸的,明明是你说粮食不够了要留给儿子吃的!”妇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她男人那张脸就抓了过去,男人挨了一爪,立即一巴掌甩到女人脸上…… 洛桑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个人提溜开扔到地上,刚才还战斗力爆表的一对刁民泼妇立时变成了两只缩脖子鹌鹑。 许凌风看着地上三个人:“去年秋天仙人在县城放粮,你们都去领了吧?一边吃着仙人送的粮食,一边说仙人的坏话,谁给你们的胆子?你当你们是谁,玉皇大帝的儿子媳妇吗?……听好了,念你们是初犯,这次饶你们一命,限你们在天黑以前把仙人送的粮食退还回来,天黑之前我看不到你们,我就亲自上门,到时候,我拿走的,就不仅仅是粮食了!” 说完话,许凌风转身就走,几个人走出五米之后,棺材“咚”的一声,自己合上,直把一帮傻愣着的人吓了个半死。 …… 从许凌风拦下送葬队伍到他甩袖子走人,前后不到一刻钟,对于这帮土著来说,却像是过了整整一辈子。他一走了之,这群人却是乱作一团,年纪大的女人们纷纷大哭“得罪了神仙,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年纪轻的立即围上孝子一家,推搡谩骂,就连那个貌似颇有声望的老者也被人推了好几把。 围观的路人们这时候也纷纷缩着脖子往家里赶,眼睛中闪动着各种惊恐庆幸震憾以及,八卦的火花。 —— 许凌风他们还住去年刚到时候的那家旅店,去年“打虎帮事件”之后,他们在城里找了十多个眼线,知道这家旅店也是很有背景的。老板姓孙,孙家在云芝是个大姓,族里虽然没有出过县长,但整个家族的势力绝对不亚于刁家,孙老板又是现任族长的堂侄,就算是刁盛华,想要动他也必须好好惦量一番。 生意上门,孙老板自然是非常热情,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他早些年在外面当过工头,也算是见多识广,觉得许凌风一帮人不但在李拐子村立住了脚,还敢在大雪封山的时候翻越虎啸岭,绝对不是一般人,起了交好之意。 不过,当听到许凌风问起这个冬天,就连孙老板都忍不住唉声叹气:“死了好多人,冻死的,饿死的,还有病死的……年纪大一点的没几个捱过来。要说到底死了多少人……” 孙老板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不瞒老弟,我有亲戚在公安局,说是死人过万。这么冷的天,再没有足够的食物足够的柴禾,怎么活的下来?” 许凌风一时无语。江安今年弄不好也要死好几万甚至是几十万,但江安人口基数是几千万之多,而这个云芝县城,总共也不到十万人,而且去年夏天并不是彻底绝收,一个冬天就死了超过十分之一的人口,一县之长难辞其咎。 孙老板看着他,又小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不过有本事架不住人多势众,你们在城里的时候要小心一点,现在有人故意造谣,把祸事推到你们头上……” 得,看样子这一个也是对刁盛华抱有怨气的。 不在意地笑了笑,许凌风又问:“今年年初走马镇过来很多人,大家都怎么看这件事?” 第109章 云芝县城(二) 孙老板撇撇嘴:“那帮孙子,就会窝里横。刚开始讲的好凄惨,又是强盗又是狼的,结果没多久就露馅儿了……” 今年年初走马镇老老少少总共一千九百二十人跑到县城里投亲奔友,整个县城都轰动了。这些人口径一致,都说是镇上来了一伙强盗,还带着变异狼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镇上过半人口都被他们祸害死了。县上派出一队警察过去察看,一群年轻人吃饱了撑的慌,也跟了过去,结果被吓的尿滚屁流跑回来,“强盗血洗走马镇”的说法就此坐实。 走马镇离县城近,镇上很多人家都在县上有亲戚朋友,刚开始大家都很同情这些“幸存者”的,觉得现在城里的无主房很多,安置两千人不成问题。但是没过几天,流言就出现了,大家开始怀疑走马镇遭强盗血洗的真实性,起因是暂住亲友家的很多小孩子梦里哭闹,喊出来的梦话吓的死人,比如“罗叔叔你不要杀我”“舅舅不要杀芳芳”之类,如果只是一两个孩子还可以说是魔障了,但几十个孩子一起魔障?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 何况魔障了的还不仅仅是孩子,很多成年人天天晚上做恶梦,少数心理素质差又竺信鬼神的梦里头喊出来话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比如“二妹子你不要找我,不关我的事”等等。如此种种让人非常生疑,而疑心一出,自然就发现了很多破绽,最明显的是财物问题——逃出来的这些人家都不算富裕,本来大家都以为是强盗把富户给杀光了,可一想,不对啊,这些人家全都带着与他们经济状况不相符合的大量财物,没道理遇到强盗反倒让他们变富了吧?总不会是强盗把人杀了,却把财物留给了他们吧? 很多人都觉得事情很可能没那么简单,还是那群吃饱了撑的慌的年轻人,他们挑出几个胆小怕事的懦弱男女,落单时捆到地下室,一番威胁恐吓打骂,几个软骨头就全招了……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根本没什么强盗,人都是他们自己杀的。 事情到这里陷入僵局,县上人都不知道该拿这伙人怎么办——真相大白之后,这些人痛哭流涕,有人说当时镇上人你杀我我杀你,杀人只是为了自保,因为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又有人说当时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脑子里迷迷乎乎的,看到血光就浑身有劲儿,全镇人都疯魔了一样;还有人坚持说自己真的没有杀人,一直都躲在屋子里面,等到事情平息才敢出来,家里带过来的财物都是无主之物…… 听了这些辩解之词,很多人感到害怕的同时也有些同情,总觉得整个镇子都乱杀人肯定是有内情。特别是那些得了好处的亲友们,大都觉得情有可原,甚至还有极少数奇葩跟着叫好,只恨自己当时没在走马镇。 “许老弟,不瞒你说,云芝这个地方跟你们那里不一样。这里从来都穷,说什么出了云芝就是风水宝地,都是屁话,云芝人也就前些年才吃上饱饭,自个儿哄自个儿玩儿呢。”孙老板很是不屑,却也只有叹气,“外面大家都晓得法律,犯了法就要坐牢,除非是富二代官二代,但那种人能有几个?云芝这里却是只认族长,同族人抱团跟外姓人斗,同族间出了事就开祠堂,老百姓才不管你法律不法律,族长一声令下杀人放火都敢。这次走马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几个大族里的老头子一商量,觉得法不责众,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再说里面总有几个好的,最后就把这伙人的财物收走一半,赶到城东那片无主房子里面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这事儿又怎么会跟我们扯上了关系?”许凌风问。 “还不是给那些说脑子里迷迷乎乎的人闹的。逃出来的人中有几家确实很老实,大家都不相信他们会杀人,再加上城里也不停死人,好多人就觉得是邪物作祟,被有心人一引,就想以前一直都好端端的,为什么你们一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肯定是你们坏了云芝的风水……许老弟你也不要生气,就算云芝这些年读书的娃子多了,可这地方太闭塞,蠢人遍地,这两年连电视都没的看,听人说外面的日子越来越糟,一帮子穷傻还沾沾自喜,以为就云芝人活的最舒坦。情况要是再糟下去……”孙老板苦笑着摇摇头,就此打住。 许凌风默然。他以前喜欢到处乱跑,穷乡僻壤有去,却没有长住过,粗略的印像是穷地方的人两极分化严重,要么刁的欠揍,要么老实的要命。现在才知道他们就好像完全活在另一个世界,想要跟他们长期打交道非常不容易,尤其是当他们认定你损害了自身利益的时候。 幸好,他们还有一个“仙人”……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必须要装神弄鬼。 许凌风自嘲地笑笑,对孙老板正色道:“老孙,不管你们怎么看我们,但我们既然住在李拐子村,就算是云芝人,该说的话我必须要说。今年县城天气不正常,走马镇现在是零下十度,你们这块儿却暖和到穿不住防寒服,我虽然不是专家,凭常识也知道这种情况接下去就是大灾,你们县上要早做准备。还有走马镇,死了一两千人,现在死人冻在雪里还没什么,等到气温一上去,雪一化尸体就会腐烂,加上这种不正常的天气,不安葬的话十有八九会引发瘟疫,县城离走马镇那么近,一旦爆发瘟疫……” 看到孙老板瞬间变的毫无血色的脸,许凌风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带着人施施然上街去了——tnnd,灭镇血案就这么算了?就因为法不责众,就因为他们有一堆亲戚朋友?云芝的这些族长族老脑子里面只剩下大粪了吗?……好吧,现在看你们还敢不敢“事不关己”! —— 这次许凌风本来没打算在县城长住,他们过来主要是为了练兵——落星山上虽然山林广阔,但被变异狼霸占太久,变异动物数量不多等级也不高,对防务队里的小伙子们来说完全不构成威胁,必须找些厉害的变异兽给他们练手,于是他和宋隐就瞄上了县城另外一面的山林,据说那里面老早以前就是人迹罕至,这两年更是出了“怪兽”,连那群狼都不愿意过去。 没想到遇到走马镇这档子事,呆在县城里面的时间肯定要延长。 当天下午,那两户“得罪了仙人”的人家就规规矩矩把粮食给送还了回来,不过自己不敢露面,都是差了其他人过来。而许凌风几个在县城里招摇一圈也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人们看见他几个大都匆匆闪避,连眼神都不敢跟他们对视,看起来消息在县城里传播的非常快。 晚上许凌风洛桑悄悄去见了几个眼线暗桩。他们在县城收买了十五个眼线,十二个是本地人,穷人富人都有。他们出的报酬很高,不过条件也蛮高:人品不能太差,读过书,出外打过工,脑子活范,财力让人摸不清楚,最后,家里还要有人被刁盛华欺负过……为了挑选这些眼线,洛桑在城外的林子里搭了二十多天帐篷,其间还翻山越岭徒步返回聚居地三次,真的是蛮拼的。 结果冬天过后第一次过来查看就遇到两个失败案件——他们一连去了五家,第一家的男主人是他们的暗桩,他们到的时候正跟自己老婆扭打作一团,原因是跟小姨子私通。二三四家还成,第五家又出幺娥子,那混蛋正在赌博,听牌桌上几个人的意思,这人大半个冬天都坐在赌桌上,赌资显然就是他们付给的“消息费”…… 酒,色,赌,毒,是情报人员的大忌,一旦染上很容易暴露,五个里面就有两个不合格,洛桑觉得自己那一个月的帐篷都白搭了,非常的没有面子。 看他就跟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样垂头丧气,许凌风暗自笑了,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弄不好他都要哈哈大笑。回到旅店,他拍拍洛桑的肩膀,很不厚道地说了一句“没关系,以后就有经验了”,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留下洛桑独自站在门外,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许凌风进房后笑到双肩耸动。洛桑这小子一天到晚绷着,一点挫折就打回原形,压根不知道他原本就没指望这些眼线个个靠谱,十五人中能留下八个就很不错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问:“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第110章 黑娘子 第二天早上,孙老板看到突然多出来的宋隐等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人没有听到响动也就算了,但家里可是养着两条大狗一条小狗,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听到狗叫,这几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仙家弟子当真是神出鬼没啊! 如果他知道跟宋隐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具尸体,估计就不仅仅是“掉下巴”了。 原本没打算过来的宋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云芝县城?答案当然是那具尸体,在看过尸体之后,他和九环天就不得不过来了。 今天一大早,也是因为同样一具尸体,宋隐带着一干人重返走马镇,挖开前天才掩埋好的墓穴,把尸体放了进去,末了,淋上一小瓶汽油,旅店老板一家人于大火中化为灰烬。 铲土填埋的时候,宋隐给大家解释:“他被人搜过魂。你们以后都要走修士这条路,会接触到一些很怪异也很残忍的事情,搜魂,就是其中之一。所谓搜魂,是修真时代的上古法术,搜的实际上不是一个人的魂魄,而是记忆,非常残忍,受害者大都承受不住当场死亡。所以跟夺舍一样,一直以来都是禁术,很多人都以为早在元法时代就已经失传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会用,幸亏你们把尸体送回去了。” 虽然许凌风早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听了宋隐的话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心惊肉跳。他不是法医,把尸体送回去纯粹是出于某种很诡异的直觉,总觉得一个穷乡僻壤的小老板不应该死的这么惨,没想到歪打正着……如果他没有把小老板的尸体送回去而是就此掩埋,会埋下怎样一个隐患? 其他人也是给吓了一大跳,这种修真时代的神鬼手段闻所未闻,用了一点时间消化掉宋隐的话,洛桑才问:“尸体上那些烧过的痕迹呢,都是为了掩盖搜魂?” “不完全是。可能是因为太痛苦,也有可能是大量的皮下出血,被搜过魂的人皮肤上都会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最好的办是毁尸灭迹,当然用火烧也能够掩盖。不过这一次施术者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他在尸体上画了一个禁制,一旦有人动用术法查看尸体就会触动禁制,给他通风报信。” “那你不是很危险?”洛桑脱口道。 宋隐摆摆手:“我没触动它。” 实际上是九环天没有触动那个禁制,不过看了尸体他和九环天都坐不住了:会使用禁术,还弄出这么一个禁制,这么可怕的一个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他怕许凌风他们几个遭遇危险,这才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这个小老板是什么来头,或者说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惹上这种祸事?”刘树林看着地上的坟茔,若有所思。 许凌风暗道看他这样,死了都还要被人下禁制,很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才对,纯粹就是大祸从天而降,倒霉到了极点。 至于找上他的原因,他猜不出根子上的原因,却猜得到那个人想要从他口中追问出的消息,除非小老板还有另外一重身份(这种可能性貌似低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另外嘛,他现在非常怀疑九环天坚持要到这个地方定居的真实动机,或者二者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九环天装死中…… —— 安葬完小老板,几个人正要离开,宋隐突然站住脚,看向山林深处,那里,一条体型庞大的黑背刚刚现身,正在遥遥地注视着他们。 “旅店老板养的狗?”宋隐问。 洛桑和许凌风一起点头,洛桑回想了一下,道:“公的那条叫黑子,这条应该叫黑娘子。” 宋隐示意他们等在原处,自己慢慢走过去,他一步一步地走,走的非常轻松,只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足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变异黑背看到他走过去并没有跑,而是慢慢摇起了尾巴。然后,几个人看到宋隐走到它面前,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紧跟着伸出手抚摸起它的后背……片刻过后,林子里响起长长一声哀鸣,听上去不像狗叫,更像一只狼在叫,就算种族完全不同,几个人也听懂了声音里面巨大的哀痛、不甘、还有愤怒。 大老爷们只觉得心里面一股子悲凉……身逢乱世,人不如狗! 宋隐躬下腰,抱住大狗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起它的后颈,大狗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息下来,慢慢收声,然后它用大脑袋蹭蹭宋隐的手,突然间掉转头跑走了。 宋隐看着它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面,这才返身回来,这一次他走的很快,几秒钟就踏着积雪走到几人旁边,道:“等一等,它应该还会过来。” 黑背本来就很聪明,这只变异黑背的智商更似提高了两成,虽然不可能真正听懂人类的语言,但它跟宋隐的交流却是很顺畅。 片刻过后,大狗果然去而复返,这一次嘴里还叼了个什么东西,几个人的视力都很好,立即发现它嘴里叼着的是一只白色的猫头鹰。 “咦,这不就是昨天我们追的那一只?没想到便宜了这小子!”一个防务队员感叹。 昨天早上他们几个去追鸟,可惜那东西毕竟有翅膀而且还变异了,哪怕被刘树林用石块击伤,最终还是让给它跑掉了。没想到最后却落到了黑背嘴里,更没想到黑背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把它吃掉! 它该不会是想要把猫头鹰当作入伙费吧? 几个人浮想联翩,大狗却已经跑到宋隐面前把猫头鹰放到他的脚边,然后抬起头看他,尾巴摇来摆去,紧跟着又垂下头看向猫头鹰,目光异常凶狠……如此三次。 宋隐皱着眉盯着地上的猫头鹰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抬手,一道凌厉的指风自指间激射而出,猫头鹰的大脑袋被一剖为二,然后…… “尸晶!”一个队员脱口而出,肯定是末世文的爱好者。 宋晶却是摇摇头:“不是,变异动物脑袋里不应该出现任何异物,要等它们升到元兽才有可能形成兽晶,但兽晶不一定是在头部,它可能在身体的任何部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是一个人造装置,是用来控制这只猫头鹰的,很有可能还具有摄像功能。” “我操,我就说这东西邪门儿得很!”洛桑爆了一句粗口。 觉得邪门的当然不只洛桑一个,这东西好像就是认定了小旅馆,守在那儿就不挪窝,还老是盯着他们不放,,不然刘树林几个也不会想到要把它给打下来,他们又不是真的很缺肉吃。 “咦,什么声音……” 还没从“猫头鹰牌监视器”中回过神,林子里又传过来一阵响动声,明显是小动物弄出来的声音。 什么小动物会这么胆大? 洛桑几个立即一脸戒备地看过去,他们这个早晨遭受的冲击太大,都有点草木皆兵了。 然后,几个人就看见林子里蹦蹦跳跳钻出来一个小家伙…… “汪,汪汪,汪汪汪!” 是一条胖嘟嘟的小黑背,还是条小奶狗,活泼的不行,至多两个月大! 第111章 幻境 冰天雪地中走来一条黑灰色的大狗,于皑皑白雪中分外显眼。 大狗甩着尾巴不紧不慢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条通体漆黑的小奶狗,小奶狗的四条短腿在雪地里很不稳当,偏偏它还忒不老实,东扑一下,西咬一嘴,没多久就被它娘拉下老远。不多时小家伙的后腿陷在雪窟窿里出不来,眼看着两条前腿也爬拉不住不停地往下滑,小家伙急了,开始“汪汪汪”的叫唤,向母亲求救。 大狗继续向前,完全不搭理儿子,小家伙眼看着整个身体都要落进雪窟窿,终于“呜”的一声马上就要两眼泪汪汪的样子,危急中伸出一只手,把小家伙自雪地中解救出来,拍掉它身上的雪花,然后一把塞进羽绒服里面,小家伙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终于安生了。 许凌风弹弹胸口上的小脑袋,教训它:“你怎么就不能够老实一点呢,你说你今天都犯过多少次错了,为什么老是学不乖!” “汪,汪汪!”(翻译:乖,很乖!) ……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走马镇的第三天下午的两点左右,换言之,他们已经在山林里转悠了整整两天半,一连两天夜里都宿在雪地中,以他们超人般的速度,已经深入山林七八百里,早就进入到实实在在的深山老林无人区。 刚开始刘树林还担心是不是走错了路,宋隐却很肯定地告诉他们:黑娘子一直带着他们往大山深处走,几乎走的都是直线,没有走过回头路,更没有绕过圈子。以至于现在连许凌风都非常期待:这条黑背比他预想的还要聪明,它费了这么大的劲,总不会是带着他们去看风景吧? 很快,一行人就都知道答案了——看的不是风景,是悬崖! 悬崖非常高,一行人站在绝壁上,看着脚下垂直而下的白色,心里面咚咚咚直打鼓——这可是实打实的万丈深渊,大自然面前,人类太渺小了,哪怕对于他们来说,这么高的悬崖也不是单单靠着绳子就可以下去的。 但是,就是刚才,他们亲眼看到黑娘子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就那么笔直地跳了下去,千真万确,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 黑娘儿(本地方言称黑娘子为黑娘儿)跳下好一会儿,几个人都还在震惊地看着崖下,虽然除了一大片仿佛要吞噬掉整个世界的灰濛濛的烟雾,他们什么都看不清楚。就连小家伙都不例外,它伸着脑袋傻傻地看了一阵,然后才“呜呜呜”地叫起来,四条腿乱蹬,想要奋力从许凌风怀里挣扎出来。 宋隐也在拧眉看着脚下的雾气,九环天说这是一个幻境,但这个幻境未免太真实了,以他六阶的修为都看不出任何破绽……没多久一股寒风迎面袭来,比之刚才又寒冷了一个等级,直吹的几个人连呼吸都要给冻住了,山风一阵接着一阵地扑过来,一次比一次更加寒冷也更加猛烈,其间还夹带着大团大团的积雪…… 要命了,这个幻境居然还自带攻击系统! 宋隐不敢再耽误下去,道:“大家都看到刚才黑娘子是怎么跳下去的,记住了,它是往前扑出去差不多有三米半的距离,然后才自行坠落。我们也要拿捏好,同样的位置起跳,不要跳的太远也不能太近,现在一个一个来,我先来,看清楚我的动作,凌风最后。” 看他说完话立即站到刚才黑背跳下去的地方,刘树林连忙道:“宋哥用不用我们先套绳子下去察看一下?” 宋隐摇头:“这个是幻境,沿着山壁下去很可能看不到任何东西,而且我怕它有时间限制,过了时间就只剩真正的悬崖了……大家不要担心,牢牢记住它是幻境,我们眼睛所见,并不都是真的。” 说完话他很干脆地纵身而出,动作跟黑娘儿一模一样,平行跳出三米半之后,再自由落体…… 崖上一干人等只觉得喉咙被人一下子给扼住了,作声不得,片刻过后,才听到许凌风涩涩的声音:“洛桑你打头,树林跟着,大家一个一个的跳,不要紧张。” …… 宋隐跳出去之后,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身体急速下坠,前面的天空一片灰暗,脚下的深渊也是灰暗一片,完全看不到底,只有山风灌耳,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变故发生在一分钟过后,这时候崖外突然间吹过来一股山风,非常的有力,又意外的柔和,若非如此,宋隐很可能要运功与之抗衡。山风把他直直地吹向山崖,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撞上白雪覆盖下的岩石,他都做好了撞击的准备,没想到却被山风直端端地“吹进”山石,破壁而入,下一刻,双脚踩到实地。 前方不远处,黑娘子正懒洋洋地甩着尾巴趴在地上看他…… 十分钟后,所有人在“山壁里面”汇合,小家伙从许凌风怀里扑腾出来,歪歪扭扭跑向它娘求安慰,显然给吓坏了。 “太神奇了!”“悬崖下面果然都有好东西啊……”“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怎么就穿墙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哇,做梦一样!”……几个防务队员高度亢奋,嚷嚷过不停,要不是小家伙很及时的来了一阵“汪汪汪”,这几个人都还没办法闭嘴。 所有人转向宋隐。 “刚才我已经讲过了,这是一个幻境,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崖下的一个山洞,距离崖顶大概有500米的距离。设置幻境的前辈非常厉害,如果我们从崖上跳下来的位置不对,很可能就会错过这个入口,如果不是跳出去的距离刚刚好,应该也遇不上那股风。” “如果我们攀着绳子下来呢,应该还是能够发现这个洞口吧?”刘树林问。 宋隐摇头:“不能。这个洞口也是幻境的一部分,如果攀绳子下来,应该跟我们刚才一样,看到的摸到的,都是一整块岩石,除非是幻境的运转出现问题,否则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许凌风接口:“各位,你们当中有几个已经修出气种,其他人也不远了,你们现在都看到了,这就是术法的神奇,而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我知道修行很枯燥,远没有对抗训练有意思,但术法神鬼莫测,术法师的手段千奇百怪,现在已经不再是‘一枪在手天下我有’的时代,所以,拜托大家都要认真对待修行,再枯燥也不要放弃,因为它的回报非常丰厚。好了,废话我不多说了,现在我们原地休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重新上路。” 几个队员当中,有两个已经修行两年到现在仍然无法突破,怀疑情绪在所难免,许凌风适时给他们打了一下气,然后拉着宋隐往前走,美其名曰“探路”。 两人的背影刚一消失这些队员就开始挤眉弄眼,一个捅捅旁边的队友:“刚才许头吓坏了……” 队友啃着压缩饼干,露出一个“说得好像你刚才就不害怕似的”鄙视眼神,紧跟着反应过来,咧开嘴傻乐:“我打赌许头肯定会讨一大堆‘精神补偿费’回来。” 第三个悄声说:“你们说,许头和我们仙师到底哪个……”他用手指指指天,“哪一个……”又用手指指指地,满脸的“你们明白的”的表情。 刘树林咳嗽两声:“你们合适一点啊,不要以为听不到就嘴没遮拦,当心许头把你们往死里操……” 所有人立即都用一种“哇噻你是不是搞错了”的眼神看他,刘树林头大如斗。 —— 吃过午饭,一行人继续往前。 到了这里,黑娘子的作用就不大了,因为山壁中虽然也有几条岔道,但都是死路,有九环天在,甚至都不用过去看一下。两个半小时之后,一条主道走到底,他们终于来到这条位于山壁中的狭窄石道的尽头,然后,一伙人就惊呆了。 跟落星山上的那个温泉山谷一样,眼前也是一个山谷,不过面积要大上两三倍,物种也多了不少。山坡上大块大块的草地,草色青青,点缀着各色野花,草地之间还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甚至还生长着几颗一人多高的果树,花丛中蜜蜂飞舞,树枝间小鸟跳跃,莺歌燕舞,世外桃源一般。 与落星山上的那个山谷不同的是(这里仍然是落星山脉的一部份,只是距离聚居地还有两三百里地),山壁中流出一条河,河流不大,最宽的地方也不超过四米,弯弯绕绕在山坡上扭成一个“之”字形,河面上热气腾腾,显然是一条温泉河,沿途凹地即成汤池,汤池边上生长着一丛丛低矮灌木,宛如天然屏障一般。河水最后流入谷底,形成了一个七八十平米的天然温水泳池……正是有了这条温泉明河,山坡的面积才会大出这么多。 “呜哇……” 许凌风刚刚说了一声“自由活动”,几个大老爷们就像一万年没有洗过澡一样,跟在黑娘子身后冲向谷底,边跑边叫,还一边脱衣服,不到五分钟,一个个全都赤条条跳进谷底的天然游泳池,连许凌风高喊“当心有水怪”都没把他们吓住。 许凌风宋隐面面相觑:就算黑娘儿千辛万苦把他们带过来只是为了洗一次温水澡,但杀害旅店老板的凶手又是搜魂又是禁制,极有可能跟去年住在旅店里的那些军人和修士有关,这些人,费那么大的劲,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一个山谷! 第112章 幻境(二) 现在是三月底,崖上还是冰天雪地,就连“很不正常”的云芝县城现在也只有七八度,但是这个谷底,气温却在十八度左右,一年当中最宜人的季节。更不用说看了整整五个月的白雪,突然看到这么一大块一大块的绿色,奢侈到让人生出负罪感。 一帮人从“澡堂子”里起来后还在热烈讨论着这处“世外桃源”的由来,有的说温泉厥功至伟,有人认为跟地势不无关系——这里四面高崖,寒风吹不进来,而且不要忘了他们直线降落了足足一分钟才进入山洞,进洞之后又是一路下行,所以这里比崖上至少低了七八百米……好吧,低了七八百米也不该有这么暖和。 无论如何,能够在这样一处地方过夜,所有人都很兴奋,当即决定好好弄一顿热食,弥补一下这几天的风餐露宿。决定一出,所有疲劳仿佛都不翼而飞,几个人四处寻找起枯枝落叶,小奶狗跟在他们脚边跳来蹦去,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宋隐拿出炉子还有一些食材就不再管他们了,拉着许凌风去探险。一行人这两天见多了宋仙师的神奇之处,已经非常淡定了(私下里大家都以为他有一个传说中的空间)。 宋隐他们单独行动,自然是因为九环天有所发现。 这片山坡紧贴着崖壁,山坡的最顶端就是山崖,确切的说,是山崖在这里触底,延伸出这片缓坡。而他们现在,就是从山坡的这个“顶端”往上攀爬,因为九环天说山崖峭壁上有一些洞穴“看起来非常有意思”。 洞穴不多,只有六个,距离地面二十米左右,排列的极有意思:六个洞穴排成三排,最高处一个,中间两个,最下面并排三个,典型的金字塔形状。最下面的三个洞穴最小,高度两米半,面积不到三个平方,至多能够容纳一个人,是真正的“洞穴”;第二排的两个稍大一些,有六七个平米,比较像“石室”;最上边的那个最大,前后两个洞连在一起,前面的大后面的小,很像是一个“套间”。 如此种种,说不是人工挖掘出来的估计都没人相信,但是偏偏,你找不到任何人工的痕迹,石洞的形状很不规则,到处都是风化的痕迹,恍若一处史前遗迹。 “不是恍若,它就是一处遗迹。”九环天纠正宋隐。 宋隐倒是不意外,元法时代距现在少说也有数万年,弄不好数十万年都有可能,什么样的人工痕迹都该被消磨光了:“看起来像是元法时代的遗迹,曾经有人在此修行过?”至于修真时代,年代已经久远到连渣都不剩了。 九环天:“不仅仅是用于修行。” 宋隐看了一阵,不得要领。 九环天:“七星投影阵……”最后一串黑点颇有点无奈的感觉。 宋隐看看四周,又站到洞口,恍然大悟:“这个套间是两个洞,原来一共有七个洞,不是六个。还有下面的温泉,八个池子,其中两个位置明显不对,但它们中间的那段河面一样可以‘投影’……把一个普普通通的七星投影阵弄的如此出人意料,布阵的人出手不凡,好高明!” 许凌风却是想不明白:“这种高手为什么要跑到这种深山老林,又是幻境又是阵法,花这种多功夫就为了一个温泉谷?” 九环天:“落星山在修真时代和元法时代的地位都很崇高,这里有高阶阵法师很正常,而且,也不一定非要高阶阵法师出手,他们的学生也有可能。” 许凌风眨眨眼睛,脑子里灵光一闪:“老大,这里以前是不是有个门派?这些阵法只是门中弟子的练手之作?对了,难道这里就是‘九环天’的旧址,所以你才会坚持要来李拐子村?” 乌哇,难道法器也会怀旧?……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九环天不予回答。 宋隐现在对这厮已经非常了解了,“它”不回答并不代表默认,就只是单纯地不想回答而已。 无论如何,晚上住在这个“套间”里也不错,不用到下面搭帐篷,更有私秘性。夫夫二人正要挽起袖子开始打扫,九环天却在他们脑子里开始现场直播——宋隐升上六阶之后,九环天又多了新技能,它可以把宋隐神识中的图像文字投影到另外一个人的脑子当中,不过仅限于宋隐限定的人选。 画面里面,一女七男正沿着崖中暗道行走。当先一人明显受制于人,神色间透着紧张不安还有竭力压制的恐惧。女子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大小的圆形装置,不时停下来四处察看,又反复观看圆形装置,猜测那是个测量仪之类的东西。除她之外,队伍中还有两个男人在不停地敲打暗道两边的石壁,这些人行动缓慢,再加上每条岔道他们都走到底,足足花了六个小时才来到出口。 然后,女人看着面前的山坡,一怔之后神情转为不屑:“我还以为藏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真的就是一个温泉山谷,枉自神使大人还亲自过来,浪费时间。” 当先那人很委屈:“我早就告诉你们了这就是一个适合修行的温泉谷,你们偏不相信。” 一个大汉哈哈大笑:“适合修行?修个行都要跑到深山老林,不然就是元气不纯元气不够。就这种货色,能修练出什么了不得的功法?骗骗那些蠢人还可以,居然想要跟我们神使大人斗,活腻了啊!”语气中充满了鄙视。 另一人拍拍先前那个人:“所以哪,你的决定是正确的,跟着我们混比当修士强多了,只要把神使大人伺侯好了,自然有提升功力的办法,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 …… 几个人边讲边走出山壁,在山坡上转了一圈,然后搭帐篷宿营。 很神奇的是,这些人对正在谷里忙活着的几个大活人视而不见,甚至他们发现了山壁上的这几个洞穴,领头的女人还上来查看了一番,跟宋隐他们同处一室却似完全没有看到他二人……刘树林他们自然也把这几个人当作空气,两拨人就好像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平行空间。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异口同声:“这是录像?!”不怪他们现在才反应过来,是眼前的场景太过真实了,是3d影片拍马也追不上的那种真实。 “是这个阵法的录影。” 宋隐和许凌风心里同时“哇”了一声。宋隐心道这都多少年了,阵法还在运转,太了不起了,看样子以后要多花一点功夫在阵法上。许凌风却在暗搓搓的想原来阵法这么厉害,九环天说刘树林是修习阵法的资质,往后一定要把他当作宝贝疙瘩供起来! 接下去九环天又写出一句话,两个人立即就没功夫想东想西了。 九环天说:“他们正在进洞。” 与此同时画面切换,一队九个人凭空出现在山壁里面,领头的还是同一个女人,也是他们在闲阳时候的老熟人,那个被蛇鳄兽甩了一嘴巴都还活蹦乱跳、怎么都打不死的女蟑螂。 冤家路窄,看样子这一次是避无可避,又要对上了! 宋隐现在是六阶,他的神识高于修为,搜寻范围覆盖方圆二十里。不要小看这二十里,辐射面积有数万平方公里之多,但前提是在正常情况下,不包括目前这种被阵法阻隔和干扰的环境。 所以当他看到敌人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脱口道:“这么巧,他们又来了?” 许凌风摇头:“不是巧合,应该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猫头鹰被黑娘子给毁了,而且他确定自己没在猫头鹰面前露出任何破绽,再是变异,毕竟也只是一只鸟。但是除了那只鸟,镇上还有活人,于活人来说他们的身份不是秘密,许凌风想到了地窖里的那几个半大孩子。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要和敌人短兵相接,凭他们的实力,或者说凭宋隐的实力,要让这队人全灭并不困难,但是…… “阿隐,呆会儿你不要露面,刘树林他们当时不在闲阳,由他们主攻,我和洛桑侧应,不过我们的相貌要改一改。另外,你把他们手上三阶以上的符篆全部收走来,不能暴露我们的实力。” 闲阳最后一战,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宋隐斩杀了一个“神使”,另一个却还活的好好的。而且听九环天的意思他们当时的功力并未恢复,可见现在外面至少还有一个神使,而且功力至少在死掉那人之上。何况好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宋隐的修为由三阶飞跃至六阶,那个神使呢?……所以无论如何,就算是硬碰硬,现在也不是展示底牌的时候。 可是,如果不动用中阶符篆,刘树林几个要是打不赢怎么办?而且就算是打赢了,真的把这队人全灭了,那狗屁神使会不会过来?他们的“仙隐镇”现在还很脆弱,就算他们没事,聚居地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输,自己这边要死人;赢,有可能引发严重后果。这他娘的还真是个两难选择。 “你还有第三条路,不要忘了,这里是幻境,而且,你们还有我……”九环天貌似也学会傲骄了,脑子里的字体至少粗壮了一倍。 许凌风眼前一亮。 第113章 幻境(三) 徐凤走在暗道里,心情不太好,换谁不得不在一尺多深的积雪中行走三天心情都不会好,何况她还走了两趟。 其实这一趟她不是必须过来。走马镇传过来的消息说仙隐镇的神仙进山去了,仙隐镇她没放在眼里,神仙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不过是修炼了三五天就敢自称神仙,也不怕闪了舌头。但是她还是来了,只因为她太需要这场胜利了,只有胜利,才能证明她徐凤的价值,才能得到她梦魅以求的奖赏。 十九岁以前,徐凤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姑娘。父母开了一家小店,家境和家世都很普通,相较于学业,家人对她和弟弟的健康更加看重,从小就鼓励他们多运动,补习班什么的从来没有上过,晨跑却是风雨无阻,不过小镇不是北上广,这些都算正常。唯一比较奇特的是家里供奉着一尊面目模糊的神像,她父母非常虔诚,早晚都要烧一柱香,她曾经询问过“神像”的来历,她父亲回答说那是他们的先祖,他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拥有无上的神力,只要真心向他求助,必定会得到帮助。 小时候的徐凤听的很用心,到了十五六岁,基本上就把“先祖”当作神话故事了,直到十九岁那年的夏天,她和弟弟跟着父母一起出外旅游,她的整个世界才算是彻底颠覆掉。 那根本不是什么旅游,而是他们族人三年一度的聚会,一连两个星期,她和其他八十多名少男少女一起上课一起训练,学习他们这一族的历史,也学习他们古老的语言和文字……徐凤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不是凡人,他们是神侍一族,他们的先祖早在远古时代即被神明选中,从此脱离凡俗,成为神的仆人。 仆人什么的,对于一群十几岁的年轻人肯定不具备吸引力,他们当中肯定没有任何人把自己的未来定位为一份仆人的工作,故而对于老师们激动甚至是癫狂的语话,孩子们大都兴趣缺缺,其他族人也不着急,好像竺定他们会改变一般。 然后,他们迎来了决定性的那一天。 半天学习,半天训练,两周以后,所有学员都参加了一个名为“血脉激发”的仪式,整个仪式耗时六个小时,非常考验体力,八十多人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昏倒,最终,“血脉”被成功激发的只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徐凤。 直到那一天徐凤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一族的血脉中流淌着神明赐下的宝贵基因,每一代族人中都会有几个人成功激发出神的血脉,经过训练就会成为超人。看着“前辈超人”们飞岩走壁,跟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模一样,所有人都惊呆了,那时候徐凤她们才发现,原来当仆从什么的也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只因为他们的主人并不是人——当“主人”是拥有无上法力的神,整个事情就不太一样了。 而现在,徐凤已经不再满足于仅仅成为神的仆从,她想要成为“神的使者”。神侍里面也是有等级划分的,等级越高,实力越强,金字塔的顶端高站着已经彻底摆脱凡人低劣基因的“神使”,虽然前途艰难,虽然希望渺茫,但徐凤坚信,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而神侍升级靠的不是苦修而是圣药——每次胜利神使都会论功行赏,等到积攒下足够的功劳,就可以得到提升实力的圣药。 徐凤现在就卡在升级的关键时刻,所以她来了,只要这一次击杀几个修士或者高阶变异人,她就可以得到圣药,可以升入下一级,距她的目标又近一步。 因为已经来过一次,这一次走的很快,两个小时后徐凤带人来到出口,看着夜色中正围坐在篝火四周吃晚饭的几个人,一个手下不屑地撇撇嘴,小声道:“居然都不知道要设防,还敢自称神仙。” 徐凤没接话,她正在看着篝火边的那条大黑狗,目光炯炯,只觉得一定是神明在保佑着自己——那条黑背潜质非常好,上次让它给逃了,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它还把这些人都带了过来,可见智商也很高,活捉回去后一旦升级成为元兽,这个功劳可就大了! —— 虽然认定自己这方实力更强,徐凤还是选择了偷袭,这种过度小心的行事风格没少被族人诟病,有人说跟她的性别有关,也有人认为是因为她刚刚出道即遭遇惨败因此失了锐气,但无论怎样,徐凤仍然我行我素,而她的手下也没什么意见,他们这一队向来伤亡最小,这个是事实,毕竟人人都很惜命。 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山谷中的那伙人全都在帐篷里睡熟了,徐凤这才下令进攻。她把人手分为两组,一拨人偷袭帐篷,自己则带着一个手下摸向哨兵,两个哨兵正坐在火堆边交谈,旁边还趴着一大一小两条黑狗,貌似都睡熟了,因为用了隐身术和隐藏气味的药粉,两人两狗都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但是,当她刚刚进入到攻击范围,大狗猛地一下站起冲着她这边狂叫,小狗也非常聪明,一溜烟蹿入不远处的灌木丛。 徐凤暗骂一声“死狗”,立即发起进攻,这样都能被它识破,今天说什么也要把它活捉回去! 两个哨兵的反应非常快,大狗刚一站起,连敌人都还没有看到,他们就已经行动,一个扑向东边的草地,一个滚向西面的火堆。向东的扑出去之后立即团身一个翻滚,冲向帐篷,边逃边大声示警;向西的那个则是很干脆地自火堆上一滚而过,他速度太快方位又把握的极准,竟是完全没对火堆造成影响,还顺手抽出一根燃烧着的木头掷向徐凤——徐凤现在仍然处于隐身状态,但大狗正在冲着她狂叫,出卖了她的方位。 徐凤干脆放弃隐身,冲上前一刀劈向扔“火棍”的哨兵,她现在的力量和速度都相当于三阶武修的巅峰状态,再加上刀上有加持,就算是三阶武修都不一定接的住,何况这一个貌似还仅仅是个变异七级。 哨兵也确实接不住,但他非常游滑,徐凤刚一现身他就立即重新扑回火堆,这一招太过出人意料,竟是把徐凤志在必得的一刀给避开了。与此同时,他还抓起火堆上的开火壶投向徐凤,壶中滚水瞬间化身成为暗器,四散喷出……实在说一百度的开水除了带来痛感之外已经伤害不到徐凤,但不幸她的潜意识中对于开水的恐惧仍然存在,看见滚烫的开水当头泼来,下意识地收刀闪避,哨兵就此成功逃脱。而黑狗也在这时趁机扑上……不远处的帐篷区,这时候叫声与枪声同起,紧跟着传过来几声惨叫,听声音竟然不全是来自敌方。 徐凤没有去管她的手下,她们九个人,对方八人一狗,人数相当,但她这方的整体实力明显高出对方,何况她一个人对付一人一狗,八个人都还搞不定比自己弱的七个人的话,那就干脆死在这里,不用回去了。 何况她现在也确实分身乏术。手忙脚乱不至于,毕竟她比对方高出两三个等级,但她一心想要活捉黑背,没有下死手,偏这只死狗一点不领情,悍不畏死,带着满腔的仇恨一次又一次地冲上来,害的徐凤至少要分出七分精力对付它,哨兵又异常狡猾,变着花样的袭击,还一次次成功逃脱,局面居然演变成为胶着状态。 几分钟过后,火堆彻底消失,哨兵身上血痕累累却仍然不停地冲上来进行骚扰,意志力惊人,而这条该死的变异狗…… 徐凤心头的怒火终于被它成功地激发出来,彻底断了活捉的心思,心念一起,手上大刀光芒大甚,一记强光自黑暗中一划而光,大喝声中哨兵黑狗双双倒地,身体急剧起伏几下,就此不动了。 徐凤气恨恨地走上前踹了大狗一脚,没想到她的脚刚一接触到大黑狗的身体,大黑狗却突然炸尸了,一声嚎叫从地上站起来,瞬息间庞大的身躯猛扑而至。换在几年以前,徐凤很可能就此中招,但她现在早不是当年那个打架小白,身体往旁边一闪,刚要出刀,身体却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惊赫中整个身体向前猛冲,全力扑向前面的温泉池。 接下去,“嘣”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刹那间照亮整个山谷…… 那一瞬间,有人扑倒,有人后撤,有人惨叫,所有人都被晃花了眼,直到响声平息他们才找到机会看向徐凤这边,再然后…… “我x你妈”“都他妈去死”“老子跟你拼了”……数声大吼之后响起好几声惨叫,片刻过后,山谷回归平静,黑暗重新降临。 …… 徐凤费力地从水中爬到池边,抹开脸上的水滴,又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木然地看着眼色的场景,这些年她见多识广,惊赫说不上,但难以置信却是真的:前面不远外的地面上摊着一地血肉,她身下的温泉池中也落了好些细碎的肉丝,甚至于她的头发上都沾了不少——那条死狗,它居然自爆了! 而且、居然、竟然、甚至、就此……成功地重伤了她徐凤,一个三阶顶峰的神侍! 变异动物不能自爆,能够自爆的都是元兽,难道就在刚才,这只死狗在与自己的打斗中升级成了元兽?而且刚一升级它就自爆了……这也他妈的太霉气了! 就算是个女子,徐凤这时候也忍不住想要爆粗口,再回头看向帐篷那边,几个帐篷全部倒地,与它们一起倒在地上的还有人,敌人,以及……自己人。 这一战,徐凤虽然胜了,但是,损失惨重,敌人固然全灭,但她们一行九个人,两人身亡,一个是距她太近,变异狗自爆时遭了池鱼之灾,另一个是对方与他来了个同归于尽。除此之外,每个人都带着伤,其中重伤三人,而伤的最惨的头数她自己——伤到经脉需要长期休养不说,实力还被生生炸落一阶,就算得到圣药,也不过是回归三阶。 这一战,至多,只能称为“惨胜”。 徐凤在心底咬牙切齿地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起仙隐镇——仙隐镇是吧?今天这份大礼她会铭刻在心…… 稍远一点的灌木丛中,一只小狗也在愣愣地看着同一个地方同一堆血肉,这时候它像是终于明白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一边刨起地,一边打着抖。 刹那间徐凤怒火再起,从池子里一跃而出,却不幸刚一跃出又立即跌倒——她伤的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重。 小狗终于被她吓的醒了神,掉转头不要命地奔向不远处的山林…… 第114章 幻境(四) 许凌风看着影像里的小奶狗,汗都要下来了,这是一个严重失误,一个非常可怕的严重失误——刚才那个哨兵就是他,别的人应付不了女土匪,必须由他亲自上阵,他倒地的瞬间发出信号,战斗到那时即刻终止,后面用幻境代替。但是,最后关头他们把小奶狗给忘了,撤离的时候居然没有把它给抱出来! 而失误的另一位受害者,黑娘子,现在就竖着身子坐在他旁边,个头比他都要高,正在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影像,狗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紧绷着的四条腿却暴露了它的心情,许凌风觉得它随时都有可能扑向影像。 幸亏这时候面前的影像微微波动了一下,很短暂,估计都不到0.1秒,如果许凌风不是一个三阶修士,如果他不是不错眼地盯着影像,都不太可能觉察出来。 许凌风心头一凛,做好准备,果然耳畔立即响起他家仙师的声音:“一秒钟。” 话音未落许凌风已经像根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来,不及眨眼,整个人已然返回原地,怀里多出一只小黑背,看在普通人眼里大概就是眼前一花的功夫,用时绝对不到一秒。 小奶狗显然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窝在他怀里打着抖,然后就彻底懵了:山坡上还有一只狗,跟它一模一样,害死它娘的女土匪扔出一块石头,小奶狗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鲜血从它的额头上流下来……那条可怜的小狗,就那么挂掉了。 “汪汪汪汪汪……” 小狗冲着山坡狂叫。 “呜……” 旁边传来大狗的低叫,小狗立即收声,掉转头,身体一下子僵在许凌风怀里,又一次懵住了。 许凌风冏,居然忘记把狗崽子还给它娘了。 把小家伙放到黑娘子面前,黑娘子低下脑袋舔舔自家小崽,它家小崽一屁股坐到地上,整个人……呃,不,是整只狗……都傻掉了。它娘一直在舔它,过了好一阵,才听它低低地呜了一声,歪歪扭扭爬向它娘,钻到它娘肚子下面,不出来了……这个晚上,吓死狗狗了! …… 今天晚上的这场战斗,许凌风他们演练了不下二十次,徐凤一伙人在暗道里行走的时候他们一直都在演练,倒不是演练如何对敌,而是演练各种动作:冲上、后退、倒地、翻滚、打斗、防卫……以及,各种各样的死法。 这个幻境太逆天了,只要操控得当,就可以把实境和幻境结合起来,随时切换。但是,很不幸,它有一个致命弱点:缺乏相像力! 所以他们必须预先把目标人物(包括大狗小狗)的各种“姿式”各种“对话”录入它的数据库,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只有这样,幻境的“智脑”才拥有足够的素材制作各种影像,进而把影像实质化,等到实际应用时幻境才能够在第一时间挑选出最佳的应对和最佳的台词。 好吧,哪怕已经是个三阶武修,许公子这个理工男还是理解不了幻境,好在代入电脑后貌似就容易多了。 至于具体操控,跟往常一样,又是宋仙师被九环天鬼上身,不过人九老大也是逼不得已,谁叫宋仙师只有符术拿的出手,对阵法不甚精通呢。 至于九老大是怎么操纵这个阵法的,现在许凌风和宋隐都有点明白九老大的风格了,跟入侵网络差不多,它老人家肯定是找到了阵法的一个切入口,然后顺着阵法的“网路”摸到幻境的“中心控制室”。你还别说,许凌风森森觉得阵法这东西(尤其是用阵法生成的幻境),还真的跟电脑有点像,虽然它远远超越了科技文明的现有能力,但是至少,它跟传说中的“全息网游”走的是同一个思路。 —— 杀死“小奶狗”之后徐凤几人把两个死者一把火烧成灰,呆了半个多小时稍稍缓过劲就离开了。从他们的谈话上看,不是他们不想在山谷里过夜,而是几个人的伤势不能等,从这里返回云芝县城需要两三天时间,而县城距他们的下一个据点还有一段路程。 可恶的是,徐凤为了出气离开之前把山谷和暗道都给炸了。幸好山谷爆炸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在暗道深处,宋隐及时出手,才没有造成实质上的破坏,此后宋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暗道只让他们炸了四五十米做做样子,以他和许凌风现在的修为,两个小时就可以清理出来。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壁上山洞里过夜,虽然一个个都好端端活着,但毕竟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死亡”的全过程,冲击力还是蛮大的,如有可能都不愿意在山谷中搭帐篷。两只黑背也住在山洞里,宋隐他们住里间,黑娘子娘俩儿住外间,小奶狗是许凌风抱上去的,黑娘儿是它自个儿爬上去的,宋隐以前只知道有岩羊,现在知道了还有岩狗。 凌晨四点半,正在打坐的夫夫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相视一笑——看样子昨晚上那场战斗虽然短暂,但几分钟的激战却让队员们受益匪浅,子夜时分,一直没能修出气核的两个队员先后成功,而就在刚才,刘树林顺利升入二阶。 一阶升二阶不难,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九环天帮忙,又是选择功法又是改造环境,时间快一点也在情理当中。但刘树林是去年十一月才修出的气种,不到半年功夫就进阶了,可见资质相当不错。许凌风欣喜的同时也不免有点吃味儿:他当年可是花了一年半才升到二阶的。 宋隐揽揽他的肩,认真道:“修习阵法最重要的是大局观,这一点上树林非常优秀,这也是为什么在单兵能力上他手下有好几个兵都比他强,他却是队长。所以他这次算是厚积薄发,进阶速度既是超常也算正常,并不是说他以后的修行都会这么顺利。” 许凌风看着他,眨眨眼睛,一时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刚才那点小吃味儿他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给这人发现了,明明不是一个敏锐的人…… 宋隐话还没有讲完:“再说当年的情况不一样,闲阳的条件没法跟落星山相比,我那时候很弱九环天也没现在这么厉害。而且刘树林的工作不忙,他可以花很多时间修行,你却要照顾我照顾顶顶,还要找吃的,还要种菜……” 许凌风用嘴堵住了情人还没来得及讲出来的那些话,能够得到这个男人的一颗真心,那点付出又算什么呢?…… 山洞里的呼吸声变的急促起来,似乎就连四周的空气都染上了潮湿和燥动的颜色。 外面的大黑狗睁开一只眼睛,把小崽子往身边拢了拢,重新闭上眼睛,前爪搭在小奶汪的耳朵上面。 —— 突破之后需要及时稳固,夫夫二人决定在山谷里面逗留一天,引来所有人的欢呼,实在说看了半年的白色,大家都很稀罕这个绿汪汪的小山谷。 吃过午饭,其他人修行,宋隐和许凌风则去清理暗道。徐凤那一炸没有影响到阵法,设阵的人早就考虑到这种情况,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暗道畅通。 清理的时候两个人讨论起干脆把这个洞口封死、从旁边另开一个入口的可行性,那样的话其他人就进不来了,结果九环天一句话就让他们歇菜了:另开洞口先要突破幻境才能进入山谷。 打击完他们九环天又不着声了,这两人也没在意,九老大我行我素惯了,它不想说话谁也撬不开它的嘴。 两个小时后清理到入口处,这时候九环天又突然复活了,一复活就下达命令:“跳下去。” 宋隐跟许凌风对望一眼,齐齐探头望向崖下,下面仍然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跳下去?! 他们没有听错,九老大的意思还真就是跳下去——此后两个小时,夫夫二人都在表演跳崖,其中许公子尤为卖力,他跳五次才轮到宋隐跳一次,九环天的理由:“你是武修!” 好吧,跳下去不难,无非就是垂直下降四五百米再着地,他是武修,有的是法子减速,确实是摔不死。但是,跳下去之后还要爬上来好伐,一步一步,垂直的峭壁,四五百米的距离……一点都不好玩好不好! 一直等到他第二十三次跳下去,九环天才放过这二人,不过,事情还没有完。 接下来,两个人按照九老大的要求先是贴着洞口一起往下跳,降落约200米后双脚在峭壁借力往外平行飘出六米,其后直线下降,不久再次遭遇大风。这一次的风可就没一点温柔可言了,地地道道的龙卷风,两个人被风卷着呈螺旋状快速攀升,宋隐觉得如果保持不动弄不好他们就这样被直接卷入外太空…… 幸好,九环天还有招,宋隐按照它的指令打出一个“开”字手结,然后,奇迹出现了——风速剧减,数秒后龙卷风变形成为一个隐形的平台把二人托在半空,他们重新面对峭壁,这一次,他们面前出现的是一扇大门。 大门非常简陋,且风化严重,但是造型古朴,带着一股子苍凉悲怆,犹若承载着千年万载的光阴…… 走进大门,许凌风盯着眼前的一切,狠狠擦了一把眼睛,转向宋隐:“亲爱滴,我们是不是还在幻境里面?” 第115章 元晶矿 走进大门,眼前是一块一百多平米的空地,凭直觉空地上原本应该有桌椅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但是现在,这么大的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在一角很突兀地堆着一堆石头。 “石头堆”不是特别大,约有三四米长两米宽一米二三高,当中的石块形状大小各不相同,大的跟手机相似,小的只有黄豆甚至是米粒大小,形状更是五花八门,方形、圆形、鱼形、花瓣、五角星、不规则形……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但是,看着这一堆“石头”,宋隐和许凌风却都傻眼了,过了老半天,许凌风才猛擦一把眼睛,转头问宋隐:“亲爱滴,我们是不是还在幻境里面?” 泥玛,这些可都是元晶啊! 这么大一堆,最大的一块比手机都要大,这得值多少钱?! 想当年,为了一块元晶他家宋隐差点送命,用命换来的那一块还没有手机的一半大! 接下去,两个人都有种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空地的尽头有一条通道,顺着通道一路下行,刚开始有一些石室,石室再往下,他们发现了一个被开采过的元晶矿。 虽说看样子已经被开采了很长时候,但是,一条条矿道的两旁石壁上仍然留有大量元晶,元晶就那么嵌在石头里面,只是位置不那么顺手而已,只需要费点功夫把它们一块一块一颗一颗自石头中剥落出来就成……泥玛,弄不好这整个山腹中都是元晶啊! 难怪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那个温泉山谷绝对是用来打掩护的,谁他娘的见了山谷还想着继续往下跳! …… 接下去的时间,两个人一直都晕晕乎乎的,晕晕乎乎地把一整堆元晶装进背包,晕晕乎乎地走出“矿场大门”,晕晕乎乎地按照九环天的要求抹掉他们来过的一切痕迹,又晕晕乎乎地返回山谷…… 一直等到夜深人静,两个晕晕乎乎的人才算是完全清醒,有了足够的理智来讨论这个元晶矿对于他们对于仙隐镇甚至是对于整个人类的巨大意义。 “呆会儿我制几个轻灵玉符,你、洛桑、还有树林一人一个。”宋隐道。 轻灵玉符可以减轻储物器中物品的重量,至于同时缩小物品的体积,以他现在六阶的修为还做不到,就算是重量,也只能最大减轻10倍。不过倒是可以试试同时放进去一个有压缩功效的符篆,不能真正缩小,但至少可以挤出空气尽量压缩体积。 六阶符师已经是中级的最高阶。说是中级,实际上对于单个符篆的掌握已经达到顶峰,几乎没有任何单个符篆可以难倒现在的宋隐,宋隐现在的主要精力也都放到阵法以及各种符篆之间的搭配使用上面。而七阶则属于高级,升到七阶,符师就要开始研习符阵和符阵盘,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大规模群攻武器,听九环天的意思七阶术士已经拥有了符基修士的实力,即便是在元法时代,绝大多数术士终其一身都升不到七阶。 即便如此,宋隐对很多单个符篆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压根没办法实际制作,原因就在于这个“元晶”上面——很多威力惊人的战符或者功用逆天的生活类符篆都需要元晶,元晶是元法文明的真正能源,符师封入符篆的那点元力只能起到一个“引子”的功效,离开了元晶,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想到手上的这一大堆元晶,还有山腹中那一个貌似几乎可以称作“取之不尽”的元晶宝藏,淡然如宋隐,也禁不住高兴的合不上嘴,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于昏暗中熠熠生辉。 许凌风的设想却是比他更加深远,干脆开了群聊模式。 许凌风:“老大,元晶是能源,对吧?” 九环天不予理睬,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许凌风不气馁:“老大,既然是能源,我们也有可能想办法把它利用到生活中,对吧?” 九环天还是不作声。 作声的是宋隐:“对,有很多符篆都是需要使用元晶的,以后我们都不用为电甚至是为粮食发愁了!” 明符可以发光照明,炎符可以大面积供暖,凝水符可以直接从空气中抓取水份……有了元晶,外界环境再是恶劣,他们都可以继续现在的室内种植,貌似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但是,许公子偏偏还不满足。 许凌风:“我的意思是末世之后磁场混乱,虽然大部分机器会受到影响,但一部分机械受磁场影响比较小,还是可以使用的。主要问题在于没办法开采提炼石油,也就没办法生产汽油,一旦没了汽油,所有机械都将成为摆设。但是,如果我们找到办法用元晶替换掉汽油,直接把元晶作为各种机械的能源,是不是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有了这些元晶在手,宋隐确实可以画出很多威力强大的符篆,可以让整个河谷甚至是整个云芝成为末世中的世外桃源。但是,宋隐只有一个,九环天更是独一无二,他们的能力,至多可以覆盖云芝一地,其他地方其他人呢?他们怎么办?等待第二个宋隐成长起来么,需要多长时间? 换一个思路,如果把元晶当作一种新型能源,再结合一些低阶符篆或者阵法什么的,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彻底抛弃我们的科技文明,而是把现有的科技文明和古老的元法文明结合起来,发展出另外一种崭新的文明?不用从头再来,是不是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也就可以少救下很多人命呢?! “有意思,说说你的想法……” 这一次,九老大终于满血复活了。 ——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山谷返回云芝县城。上去可就比下来麻烦多了,九环天没帮着他们寻找捷径,只有靠着一双手两条腿一步一步攀沿而上,不过对于队中这些人都不算困难,500米的距离,甚至连累人都说不上。 宋隐断后,离开前,他跟徐凤一样,把山谷跟暗道一起给炸了,不过山谷用的是幻境,暗道却是实实在在的炸塌了。最近几年他们应该都不会再过来,这条道还是给炸掉比较保险,就算那什么神使过来,也保管他找不出任何破绽——现在能够让宋仙师有所顾忌的,也就只剩下那个神使了。 大概是因为已经认识了路,又或者是这一趟所有人都收获巨大,心情一好,不知不觉间速度加快,两天时间他们即返回走马镇。 他们离开不到七天时间,走马镇又一次变样了。傍晚的走马镇,气温在十五度左右,积雪彻底消融,四处泥泞不堪,镇子上很多人家的屋顶上飘着炊烟,街道虽然很安静,但不时有人影快速走过,偶尔还可以听到一两声狗叫…… 看样子镇上的人已经被赶出县城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掩埋死者。 其他人在路边旅店休整,许凌风和洛桑要去找找那几个半大孩子,许凌风怀疑女土匪是从几个孩子那里得来的消息,想要问问情况。另外他们还要去大街上转一转,必须确保死者全部入土,虽然他们跟走马镇不算近邻,但真正爆发瘟疫的话,绝对不可能置之事外。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人返回旅馆,宋隐看许凌风脸色不好,用眼神询问。 “街上和店铺里没有尸体,应该都埋了。那几个孩子,”许凌风摇摇头:“我们来晚一步,都死了。” 宋隐皱眉:“全都死了?” 许凌风他们到的时候几个孩子都躺在厨房里,全都是一刀毙命,不过身体还是温热的,凶手应该只比他们早了一刻钟。如果真是徐凤他们干的,这个倒是容易理解:虽然比他们早了一天上路,但徐凤跟她的手下身上都带着伤,估计轻伤的还要轮流背负重伤员,速度比他们慢很多。至于动机,大概是为了封口吧。 洛桑发现年纪最小的那个“老四”还剩一口气,用了很多办法才让他睁开眼睛,结果他看了看许凌风,非常费劲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就断气了。 许凌风不喜欢这几个孩子,也从来没想过要救他们,但是,看到几具孩子的尸体,尤其这个老四还是死在自己面前,心里面还是很不好受。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哪怕当初把他们带到县城,或者都有活下去的可能? 宋隐握握许凌风的手,转开话题:“刚才我和树林也到路那边看了看,那边新起了很多坟堆,但是埋的都很潦草,有几个甚至还有衣服露在外面,必须要让他们返工。” 九环天突然插嘴:“来不及了,让刘树林马上布置一个隔绝阵,你再施放离火符,把整片坟地烧为灰烬,确保不让疫气外泄。” 宋隐刹时间毛骨悚然。 —— 半个小时之后,镇子外面新起的坟场一片大火,大火烧了足足十五个小时,一直烧到第二天清晨才熄灭。 火灾不比其它,很可能整个镇子都要遭殃,镇上居民们第一时间冲了出来,端起水盆捅了水桶准备救火,结果却发现他们压根不能靠近火场,距离大火还有七八米就走不动了,面前像是竖立着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惊惧之后才发现火场边上还站着几个人。 许凌风心情很糟,压根不想搭理这群人,但职责所在,又不得不开口。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管杀不管埋的后果。你们也知道现在不比往年,有很多可怕的病菌,它们可以在超低温的环境下存活,而这些尸体暴露在外的时候太长,身上携带着大量病菌。加上今年天气异常,一两天功夫气温就从零下跳到十几度,你们很多人大概都注意到了,外面已经有蚊子了,数量还很多,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这些蚊子身上都带着来自尸体上的病菌,你们最好祷告以后都不要被蚊子咬到,一旦被叮咬很可能就是死亡。希望你们吸取教训,从现在开始一有死人就要马上深埋……现在吧,各位自求多福,去求老天保佑吧。” 许凌风讲完话不再搭理他的听众,转身往县城方向走去。 绝大多数居民别的没有听明白,就是听懂了蚊子有毒,一旦咬到很可能就会没命。想要不相信吧,坟场的大火太过诡异,火光冲天,却无法靠近,而且旁边两米就是林子,大火却压根不往那个方向去……看着几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有人被吓到嚎啕大哭。 这一次连刘树林都没有回头,走马镇这边已经没得救了,身体一流的大概还有一两成的活命机会,其他人嘛,听天由命吧。 希望县城那边的情形稍微好一点 第116章 家园(四) 四月五日下午,宋隐许凌风一行人从县城返回聚居地。 走出山林,看着眼前的景色,每一个人都由衷的笑了——冰雪世界的虎啸岭如同一个分水岭,虎啸岭的那边,气温接近30度,一片乌烟瘴烟;而虎啸岭的这一边,走马江的河谷地带,却是蓝天白云春暖花开,久违了的绿意浸染了整个草甸子,一簇簇嫩绿肆意铺展,仿佛一直延伸至天际…… 这才是他们的河谷,他们的家园! 刚刚过去的几天时间,几个人全都累坏了,尤其是宋隐和刘树林,四天四夜总共睡眠不到十个小时。 县城的情况比预计还要糟糕,那里的气温回升早,蚊虫也出现的早,被叮咬的人不在少数,已经有很多人感染生病,县城两家医院连走廊上都躺满了病人,二十多个医生护士忙的焦头烂额。 好在县城人口基数比较大,这次的疫病也不是空气传播,趁着蚊子的活动高峰期到来之前采取防范,大部分人还有救。于是许凌风夜闯县长官邸,把那什么刁县长从床上拎起来,押着他马上行动。 幸好刁盛华的脑子不像他的人品那么差劲,一旦搞明白了这次疫病的传播媒介是蚊子,而且一旦感染死亡率高达90%,都不用人催,他自己就坐不住了,连夜招集手下马上开工——泥玛,蚊子呢,就算他的别墅很干净,到处都有纱窗,但谁敢保证不被蚊子咬一口! 土皇帝在自己的王国里行动力惊人,第二天一大早,整个云芝县城进入大灭蚊状态,人人动手,各种工具各种杀虫剂一起上阵,同时清理阴沟乱草和垃圾,其间发现尸体十数具……但是,他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只能暂时抑制蚊虫的繁殖,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依靠宋隐一行人,主要是宋隐和刘树林两个人。 宋隐挑选了县城的东北角布阵,这一块只有一条大河,多数房屋是末世前才新建的多层住宅楼,房子比较新也比较干净,而且东门外还有一大片农田,可以就此解决耕种问题。这一片连城区带农田将近20平方公里,说实话,别说菜鸟刘树林,就是宋隐都不敢说一定能够搞定,毕竟阵法不是他的本行。 所幸阵法虽大,要求却不高,只要隔绝蚊虫鼠类就行,几人忙活了三天三夜终于完工,不敢说无懈可击,至少达到了最低要求。这次布阵令宋隐深有感触,一是如果他升到七阶,压根用不着这么辛苦这么麻烦,因为这个阵法完全可以用一个符阵盘替代。另外就是元晶的强大——如此庞大的一个阵法,一颗米粒大小的元晶就足够了,按照九环天的说法,阵法虽大,功用却很单一,耗能有限,这颗元晶足以维持四至五年。 由此许凌风也更加坚定了让洛桑走一趟江安的想法,他想让韩少诚送一批研究人员和相关设备过来,让元晶取代汽油或者并不是完全不可行,无论如何,试试总归不会有错。 搞定阵法,今天一大早他们一行人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沿途都看到搬家的人,貌似整个云芝县城都在忙着搬家,看着大热的天一个个还穿着冬衣裹着头巾,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气温回升太快,冰雪大量融化,河水陡涨,刚过走马镇公路即被河水冲断,余下的路程只好步行。宋隐他们一路上归心似箭,虽说这几天一直跟大屋保持着联系,还是生怕一个不慎让疫病蔓延过来,看到眼前这番初春景象,几个人才算是彻底放下心。 只是疫病的事情刚解决,庄稼的问题又冒出头。 许凌风突然道:“今年冬季提早一个月结束,不知道秧苗育的怎么样了?按照预计要等到月底才会出苗,农时要给耽误了。” 宋隐想了想,农时什么的他虽然是外行,但他有一堆元晶,貌似凡是可以用元晶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于是安慰他家许公子:“没关系,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大不了再建一个室内种植场,把秧苗都移栽进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许凌风却是哭笑不得,这就好像末世前有人说“沙漠里种不出粮食”,阿联酋的亲王一挥手“没关系,海里到处都是水,尽管把海水转化成淡水拿去沙漠种田吧,反正我家不缺石油,成本不用考虑”……什么叫土豪?这个才叫作真正的壕气冲天啊,完全就是要用元晶来种地的节奏!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这个主意还是蛮不错的,在落星山脚再建一个大圆屋,上下四层,全部用作种植室,一年三季,再养几百人完全不成问题,反正他们有的是元晶…… 正自浮想联翩,突然发现好像所有人都停了脚步,许公子疑惑地抬起头,然后,他也加入到无言凝视的队伍。 ——前方数百米外有一个野马群,蓝天、白云、刚刚冒出嫩绿的草地、草地上一群白色棕色黑色的马匹正在悠闲地吃着嫩草……没想到电影里才有的画面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美好的让人感觉很不真实,直叫人忘了正自身处末世。 “亲爱的,你当年想要的是白马王子还是黑马王子?”许二公子悄声问旁边的宋大仙师。 宋仙师回神,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他:“我拿个王子来干什么?我倒是想过要骑一匹黑马。” “……亲爱的黑马跟你的气质不配,我去给你把那匹白马弄过来……” 看许凌风化身许二,磨拳擦掌真的要去弄马,宋隐一把抓住他:“别过去,你一去肯定把它们惊跑,都是变异马,你确定你追得上?” 看看自家的两条腿,再看看野马的那四只蹄子,一时间许公子说不出的失落:如果不是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说不定还真的……可以试试?! 旁边一队员忍笑:“许头,其实不用你过去,我们明天把拉塔莎带过来,它们保管乖乖跟着走。” 拉塔莎是许福山养的那匹小母马,年轻貌美,风姿绰约,是一匹血统高贵的阿拉伯马,却让一帮文盲给取了个俄国名字。 听他这么一说,许凌风这才打消掉要凭两条腿去追一匹一看就非常高大上的变异头马的想法,满怀遗憾地往李拐子村走去。等到这几人靠近,那头很酷的白马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紧跟着低下头继续吃草,被忽略的非常彻底。 过了李拐子村,大大小小几个圆屋已经在望,他们视力过人,发现农田里有很多人,貌似大半个聚居地都出动了。走近一看,这些人都在忙着整理农田,再是外行,看见一垅垅农田中的水,也明白这是在为插秧做准备。 人们看到他们走过来,纷纷站起身打招呼。 “风哥回来啦,外面怎么样?”蒋文辉问。 许凌风摇头:“遭透了,县城今天30度。你们这是在准备插秧?” “是啊,农技室通知说明天插秧,今年老天爷保佑,春天来得很准时,收成应该不错。”蒋文辉乐呵呵地回答,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正宗农民。 许凌风一颗心落到地上,然后又跟其他几个人打过招呼,心情愉悦地走进大屋,有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大屋里面又是各种热闹。胡小厨带着一个帮手坐在“胡家餐厅”门前收拾蔬菜,应该是在为食堂的晚餐做准备,虽然餐厅的常客只限宋许两家,生意不可谓不清淡,但食堂却一直都很热闹,防务队员还有大屋里的二十多个单身男女,甚至陆华安吕婉君这类“公务人员”,全都是食堂的常客。 旁边“福寿如山”的超市门前,许福山摆了张小桌子,明太医和刘景升的老爹两个高龄老爷子正对坐桌前在棋盘上厮杀的不亦乐乎,旁边围了一圈小老头,宋平和胡大厨都在其中,这些人可没什么观棋不语的讲究,一个个对着棋盘指指点点,比真正对战的两个人还要激动。 而正对大门的那一块儿,才是现在整个圆屋里面最热闹的地方,幼儿园的几个小豆丁小萝莉正在二楼排队,站在楼梯边的某防务队员挨着个儿的把他们往楼下扔,楼下接人的防务队员旁边还站着紧张万分的幼儿园老师。 没一会儿轮到顶顶,顶顶四岁了,但他很可能是随了宋隐,发育比较迟,个头在同龄人中属于中等略略偏下,不过身体的柔韧性灵活性却是一流,楼上的防务队员刚一出手,小家伙立即全身绷直,双手又脚同时往前平伸,居然摆出了一个“匕”字形的pose,自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炮弹样落在楼下防务队员的手中,引来小伙伴们的一片尖叫欢呼声,几乎震塌大屋的屋顶…… 许凌风自豪的不行:看,这是我儿子,多厉害! 宋隐却是忍不住想要抚额,他和许凌风都不是高调的性格,这个骚包的家伙,到底随了谁?! 刘树林悄悄擦了一把冷汗,这些混蛋真他娘的太闲了,明天通通赶去插秧子! 陆华安听到许凌风回来的消息刚刚走出办公室,看到这一幕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抱着女儿倚在二楼栏杆上看热闹的巩伊诺悄悄捂住嘴,笑了。 …… 外面春光正好,室内笑语欢声,新的一年,这才刚刚开始。 第四卷 新世纪之初 第117章 六年 又是一个漫长的寒冬之后,春天终于来了。 少年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拎着一篮野花走进墓地,清明的时候天气还冷,妹妹有点咳嗽,怕病情加重没来给母亲扫墓,今天补上。 小小的陵园很安静,没有人,为数不多的坟茔低伏于大树之间,风过处,留下一连串窸窸窣窣……小姑娘有些害怕,眼巴巴地看着哥哥蹲下身去拔坟上的野草,想要离开又怕被责备,小小一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少年一边拔草一边安慰妹妹:“小恩不怕,妈妈就睡在地下,她会保护我们的,不信你把花放好,一会儿就不怕了。” 小姑娘信以为真,拿起竹篮子,一面摆弄起里面的野花,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哥哥讲着话,很快就忘了害怕,问起逝去的母亲:“哥,妈妈长什么样,是不是跟吕姨一样漂亮?” “嗯,妈妈很漂亮很聪明……”少年回答着妹妹的问题,心里面却悚然发现母亲的面目已经模糊不清。 有些惊讶,有些难过,也有些内疚,不过很快,少年就释然了。 六年了,他们来到这里六年了。六年以前,他还是妹妹现在的年纪,是一个无力自保的小孩子,六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有能力照顾妹妹,有能力把她哺养成人,母亲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切,一定不会怪罪他的。 …… 兄妹俩原准备上完坟再去山上挖竹笋,没想到刚出墓地就看到一溜六匹马奔过来,少年连忙拉着妹妹站到路边。 “小兄弟请问一下,从这里到落星学院怎么走?”当先的骑士勒住马,问道。 这人长的非常豪放,跨下的杂色马马如其主,长的也跟主人一样的豪放,对上少年疑惑的目光,豪放骑士又连忙解释一句:“还记得前两天过来很多人吗,我们是跟他们一起的,今天刚到,本来想在四处转转再去学院,没想到会迷路。” 少年笑了:“我带你们过去吧,讲不清楚的。”他们仙隐镇的路是那么好走的吗,有阵法呢,陌生人不走大路肯定会走丢! 粗豪大汉跟旁边的帅大叔对视一眼,先后下马,牵着马跟在少年身边。 这两人正是秦渭和韩少诚。这次也是他们托大了。明知道仙隐镇有宋隐坐镇肯定不简单,但看着这片绿色的河谷一派田园风光,实在是喜人,这都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了,又想着这地方不大,落星山就在前面,一目了然,再说他们身边也有能人跟着,就想着先四处走走再过去,结果倒好,转了两个小时了都。 问明少年叫董凯小姑娘叫董慈恩,是一对亲兄妹,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董凯在落星学院上学,学的是畜牧,小姑娘还在镇上读小学……不到一刻钟时间,感觉都没有聊上几句,一行人已经来到山脚下。 “从这里往上走,一直顺着大路走,半个小时就能到,”董凯对几个客人道,末了又还不忘叮嘱,“记住千万不要再走小路了。” 韩少诚有些意外:“你不是在学院读书吗,没住在山上?” “我跟妹妹住在大屋,我们是第一批移民。”少年笑着回答,笑容里很有点骄傲的意味。 “那你上学怎么办,每天都走着过来?” “是。这里离大屋不远,跑着过来半个小时就到了,就当锻炼身体……差点忘了,看到那边那道小门了吗?过了小门,就是我们牧场设的寄放点,你们可以把马寄放到那里,有专人照料,价格也很公道,仙师和风哥他们的马都在里面。” 交待完毕,董凯跟他们挥手道别。 …… 看着少年的背景,韩少诚问秦渭:“他也是变异人?”现在的普通人冬天可不敢出门,除了高阶变异人谁还敢在雪地里奔跑半个小时? 秦渭叹气:“不只是变异人,他应该是个修士。” 转头看向旁边的卫队长,卫队长很肯定地点头:“二阶。” 作为一个普通人,韩少诚既意外又郁闷:这就二阶了?还这么小! 秦渭拍拍他的肩:“走吧,韩指挥。见到宋大法师一定要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秘诀,批量生产修士和变异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六年前,宋隐和许凌风发现了元晶矿,让刘树林和洛桑带口信到江安找韩少诚要人要设备,结果韩少诚给他们送来整整四千人。真正的研究人员倒是很符合他们的要求,只有四百,另有家属一千出头,剩下的除了三百军人其余全都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和大三大四的学生。 韩少诚也没跟他们玩虚的,直说这些都是人材,不幸全国九座地下城,容量就那么大,这些人很优秀,但十几亿人中优秀的人太多了,你不收,他们就没有生路了。 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收下吧。而且有了元晶,他们也确实有能力再收留几万甚至是十几万人,何况随同四千人一起过来的还有足够他们生活一年的物资。 这些人仙隐镇养得起,不过为了不占用耕地,管理层一合计,干脆把落星山利用起来,在山上建造一个学院,正好许凌风看上了温泉,宋隐不太适应圆屋的居住环境,也想搬家。于是,就有了这个“落星学院”,即后来著名的“星院”的前身,落星山因之而成为圣地。 没想到的是,四千人仅仅是个开头,接下去的两三年时间,仙隐镇又陆陆续续接纳了两万人,有军人,有学生,有各种专业人材,也有只会种地的农民……其中农民主要来自云芝县城,他们拿着户口本过来,以此证明自己是李拐子村的原住民或者原住民的近亲,别人是回自己家里,或者是过来继承亲人的遗产,你总不能把人都给赶出去吧? 所以六年后的河谷,早已经不再是当年走上大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的“野地”。 翻过虎啸岭还不等走出林子,山林的尾巴上就已经有人家出现,这些人三五户聚在一起,都是从县城那边搬过来的,家里面有一两个低阶变异人,可以凭借捕猎未变异动物(甚至是合围低阶变异动物)为生。等到冬天来临,他们全都进入李捉子村过冬,李捉子村的村民们为了这项额外收入而不断地加高加宽房子,房子造形也因此一年更比一年奇葩。 走出山林,正式进入到河谷地带,原先的草甸子消失怠尽,入眼即是一片片齐整的农田或者牧场,大大小小的“蒙古包”星星点点地散布于农田牧场当中,七八个连成一组,相互照应。唯一的例外只有李拐子村,那是河谷上唯一一个“传统村庄”。 至于落星山,山脚下还不太看的出来,仿佛依旧是树木森然,只是多出来一条通往山顶的宽大石径。但一旦往山上走,如果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沿途有很多小道,小道的旁边,树木的深处,隐藏着很多房舍,很可能大都采用了哥特或者罗马式建筑,有很多尖形或者弧形的屋顶正在阳光下闪着光亮…… 对于那些光亮,秦韩一行人都不陌生,那是太阳能板的反光。末世之后,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那东西,但是这几年随着磁场的混乱加剧,电能已经成为记忆,太阳能板也跟着成为危险的装饰品——大风很可能把板子吹到满天飞,跟恐怖大片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不过这会儿,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山脚下那些个超大型圆屋。 “你说那些都是种植室?”韩少诚问。 “应该是。以前就收到过相关消息,没想到到现在都还在正常运转,早知道就应该再给他们送几万人过来。”秦渭感叹。 韩少诚笑了:“你就知足吧,当心把许凌风惹毛了,把我们全部赶出去。” …… 头几年他们还和仙隐镇保持着联系,但随着断电区的不断扩大,此后一个又一个的断电区相继变成无人区,两年以前就彻底中断了联系,对于仙隐镇的现状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秦渭作为这颗星球上曾经的最大室内种植场的老板,看一眼就明白了那些圆屋的用途,心里面说不出的忌妒:他家的种植场三年以前就因为不能使用电能而彻底报废,这里现在也没电,但宋大法师太逆天了,貌似已经逆天到无所不能,没想到许凌风那厮的运气这么好,竟然抱上了这么粗壮的一条金大腿! 看看身边的资深帅哥,秦土匪身上的皮一紧,别人家的草地总是更绿更漂亮,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成,千万不能表现出来,否则那就真的是没法活了,岂只是没有好果子吃…… 说话间二人来到半山腰,石阶正对着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后面有一栋两层小木屋依山而建,木屋檐下挂着一个招牌(不是匾,就是一个招牌),上书:落星学院接待处。 第118章 小学生宋多泽 走进接待处,秦渭几人透过玻璃门发现后面还有两排厢房,都是平房,与一整面山岩相连,围出一个不太规整的后院。院子里种满蔬菜,只在当中种了一棵树,这会儿满树白花,看样子是一株梨树。树下放着一张小木桌,两个男孩子正头碰头背对玻璃门坐在桌边,看那专注的样儿,肯定不是在做作业。旁边还卧着一条黑背,正在悠闲地摇在尾巴…… 秦渭瞄了一眼后院立即把注意力转向接待大厅。 说是大厅,实际上还不到三十平米,布置的也很简单,除了几把竹椅就只有一张用作前台的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年长女性。女人本来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站起身笑着迎上前,问清楚几人的来意和身份之后,拿起桌上的老式座机。 看女人开始拨号,秦渭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个电话真的能用?” 女人停止拨号,笑着解释:“能用。这是我们学院新能源应用室去年秋天才研制出来的,算是初代产品,在传讯的距离上有限制,目前只能在学院和仙隐镇之间使用。我不是学理科的也不太明白它的原理,就知道它跟我们以前用的座机手机都不太一样。” 女人侃侃而谈的时候韩少诚扫了一眼书桌上的本子,发现是一本传统账簿,不禁对女人的身份有些好奇:“大姐您是会计?” “我是会计,也是主讲会计学原理的老师,还是学院的前台接待员,每个星期到前台值一天班。”女人回答的很爽快。 艰苦时期,一人多职,否则收入都不够填饱肚子,这种情况在地下城也很普遍,韩少诚对此并不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另外一件事:“落星学院还开设有会计课程?” “不只会计学,我们学院还开了历史哲学古典文学艺术鉴赏等十多门文科课程,不过都不是必修课,有兴趣的学生可以选修。” 韩少诚目瞪口呆,这个,也太不合时宜了吧,非常时期不应该生存至上吗?……况且、而且、可是、但是……他有给仙隐镇送文学教授哲学教授过来吗?他怎么不记得?! 老大姐重新拨号,这时候玻璃门打开,门后探进来一个小脑袋:“你们是秦叔叔韩叔叔吗?” 秦土匪愣了愣,很快摆出一副大灰狼的标准笑容:“我们是,这位小同学,请问你是谁?” “我是宋多泽(注),小名叫宋顶顶。”小同学带着他的黑背走进大厅,貌似生怕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自我介绍的很仔细。 秦韩两只人精立即从中嗅出了非同寻常的意味,秦渭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慈祥:“原来是顶顶啊,都长这么大了……记得吗,你小时候我抱过你呢。” 大名宋多泽小名宋顶顶的小同学很认真地点头:“记得,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等你们呀,你们不认识路,我来带你们去我家。” 韩秦二人忍俊不禁,你那时才多点点大,竟然还一本正经地点头。 这边前台大姐已经打完电话,很抱歉的接口:“真不巧,宋师许师这会儿都不在家,不过许福山许老爷子正好在,他马上下来接你们。” “宋师”“许师”?……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几个人还纠结于女人嘴里的奇怪称谓,旁边小同学又一次小大人样地开口:“徐奶奶,你跟我爷爷说不要下来,我带韩叔叔他们上去,爷爷年纪大了,老爬山不好。” “是啊奶奶,我跟顶顶带几个叔叔上去,许爷爷不用下来了。”另外一个小男孩也走进来站到顶顶旁边,很乖巧地开口,目测跟宋顶顶是很铁的好基友。 “徐奶奶”狐疑地看着两个小学生,两娃镇定自若地站在她面前,一副“我们真的只是去带路”的模样。 最后她一挥手:“去吧去吧,作业做完了就去吧,记着带上小黑子……” 两小孩眉开眼笑。 —— 地下城里的小孩子不多,秦渭韩少诚工作又忙,这几年都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子,现在跟着两个小学生一路往山上走,发现这一趟多出两个小向导简直太值了。 落星山上植物繁多,春天里各种树木草藤都在忙着发芽开花抽嫩枝,小孩子视角不同,这些被大人忽略掉的景象却让他们非常的感兴趣,也不知是这俩小向导天生话痨还是急于表现,一路上都在跟他们科普各种植物知识。实在说末世降临也有好几年了,而他们一直被关在地下,地面上的这些植物看在眼里还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韩叔叔你看那边那棵石榴树,开的花好看吧?千万不要上当,它的花不能摸,一摸就全身痒痒。不过它结的果子很大,”宋多泽小同学用手比了比大小,都快赶西瓜了,估计用了夸张这一修辞手法,“就是皮太厚,用铁锤都砸不烂。” 另一个补充:“而且果子快熟的时候也不要靠近,不然它就要自己炸开,里面的石榴子打到身上痛死了!” 听上去很像是“植物大战僵尸”的无僵尸版本。过了一会儿,小向导又瞄上另外一棵树。 “看那一棵,我爸爸说它是榆树,我说它是锯子树,你看它上面有些叶子像不像锯子,都能锯开木板呢,就是摘不下来……”小学生解说完毕马上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几位“叔叔”。 秦渭很上道,立即从树上找出两片“锯子叶”,采下来递给两个小学生,一人一片,两小人儿像宝贝一样收进包里——这两家伙绝对是有备而来,背包里居然准备了专门装“锯子叶”的袋子。 秦渭突然很庆幸现在不是秋天,不用去采那什么铁石榴。 如此这般,走一路讲一路摘一路,宋顶顶还能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他的好基友却是已经笑到眼睛都快没有了。 最后,貌似他们终于走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地,一棵堪称“巨大”的大树前面。 宋顶顶在此站住脚,非常骄傲的宣布:“它是我们落星山的树王,二十个人都围不过来呢,我们都管叫它将军树!” 确实像个将军,巨大的树干高耸入云,强壮又挺拔,树下十步寸草不生,霸道又无情。 秦渭疑惑地收回视线,只是,它好像就只是一个高大,既没有美味的果实,也没有鲜艳的毒花,更没有可以用作武器的树叶…… 等等,他好像明白这棵将军树上有什么了——顶顶话音刚落,两只体型庞大的“巨鸟”自云中飞落,在树枝间盘旋起伏数次之后,落到树上,树上立即传出雏鸟的啼叫声,目测小鸟的位置在距离地面五十米以上的地方! 秦渭和韩少诚交换了一下眼神:这熊娃,该不会是想让他们帮他捉“小鸟”吧?看“老鸟”的模样,那是鹰吧?翅膀张开足足有四五米宽的变异老鹰! 小学生宋顶顶和他的好基友睁着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秦叔叔”。 秦叔叔咳嗽两声,提提裤腿,躬下腰,与小向导平视:“顶顶啊,我也觉得养只雏鹰很酷很帅,要不这样,我们呆会儿去找你爸爸帮忙,看看能不能把小鹰抓下来带回家?” 宋顶顶说不出的失望,咬咬嘴唇:“叔叔你们不是都很厉害吗,难道没我爸爸帮忙就抓不到小鹰?” “顶顶啊,这不是抓不抓得到的问题,这里可是你爸爸的地盘,没有主人同意,怎么可以随便乱拿东西?就算叔叔跟你爸爸是好朋友,就算你想要把小鹰送给叔叔,也不能不经你爸爸同意就把小鹰偷偷带回家去,对吧?” 小样儿,跟我玩儿激将法,再等上二十年吧! 顶顶怔了怔,大概是出现了一点点理解障碍,一直跟在他脚边的黑背却突然低低的“呜”了一声,随即用嘴咬住他的裤脚,把他轻轻往来路上拽,这时候,一个高挑的人影出现在小路上。 刹那间小学生脸色大变,不过等他看清楚来人只有许凌风之后,神色随之和缓,高高兴兴的道:“爸爸,我把韩叔叔秦叔叔他们带过来了!” …… 听完韩少诚的述说,许凌风哈哈大笑。 “为了两只小鹰缠了我们一个星期,前天被宋隐关了小黑屋,没想到还没死心,把主意打到你们身上了。” 今天上午夫夫两人进了一趟山,回来的比预计要晚。刚到家就听许老爷子讲韩少诚他们上山来了,却不知道被顶顶带到哪条沟里去了。许凌风赶忙去山上找人,被这么一耽误,韩少诚一行人来到宋家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 第119章 许思远 宋隐他们不清楚韩少诚到底哪天过来,山上也没准备,晚上只安排了一顿便餐。不过以末世的水准来说这顿便餐足以称得上奢华,六个大男人(包括许老爷子和韩少诚的卫队长)吃了三荤三素一汤,营养丰富,味道也很不错,即便对于韩少诚,这样的饭菜也不是经常吃到。 这年头也没人再端着了,何况韩秦一行人刚刚才风餐露宿一个半月,路上经常连口热汤都喝不上,美食当前,那是一点都没客气。 秦渭好不容易才从大块朵颐的间隙中找回舌头,问:“两只变异鹰住在山上,会不会有安全隐患?”那么大的老鹰,别说孩子,连成年人都不堪一抓。 宋隐摇头:“不会,它们的变异度很高,都挺聪明的,不会随意伤人,前阵子被顶顶骚扰了还知道找我告状。” 韩少诚愕然:“还会告状?” 许凌风笑着解释:“它们以前住在后山,距这里还有一百多里,我们经常过那边打猎,刚开始还打过两架,一来二去就熟了。大概是发现我们这里很安全才搬过来的,估计等小鹰长大了还是会回去……你看现在连老鹰都不容易,为了养儿也是蛮拼的。” 韩少诚几个目瞪口呆,你确定你讲的是老鹰? …… 吃过饭,看韩少诚已经很疲惫了,这伙人也没再折腾,都回房睡觉去了。 韩少诚也确实累了。他们这一路从江安过来,全程步行或者骑马,走了整整一个半月,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今天到达目的地,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都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唤醒的,几年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可以用欣赏的心态去聆听鸟叫,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披了衣服走出房门。 他们住的这所房子位于半山腰,是一幢两层木楼,应该是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楼上三套很宽敞的大套间,门外还有一条两米宽的走廊,站在走廊上向远处眺望,满目清翠,视线可以穿过山林一直看到山下的河谷。 视野开阔,又是自上而下,昨天上来的时候他们只能看到一座座屋顶,这会儿却可以清晰地看到山上全貌。从这里看下去,满山遍野的树木中散布着一栋栋木屋,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房屋的形状取决于地形,诡谲的哥特式尖楼旁边不远处即是江南的小桥流水,从中式到西式再到混合式,千奇百怪,非常有意思。 秦渭把望远镜递给韩少诚:“规模不小耶,这么多房子,住一两万人完全没有问题。” 韩少诚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指指左面:“看那边那栋三层楼,应该是学生宿舍,至少可以住上两三百人。还有正下面的那栋圆顶建筑,我猜是上大课的地方,也有可能是礼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望远镜,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清清凉凉的空气直达心底,不禁叹息道:“这都多少年没有呼吸过这么清新的空气了。所以说骞翁失马祸福难料,当初那些人原本是被放弃的,结果却掉进了蜜罐子里面……” 讲了几句没听到回应,扭头一看,只见秦渭已经把身体探出廊外,貌似正在研究旁边的石径,正是杜鹃盛开时节,素白大红浅粉淡紫的花朵一丛一丛开了一路,把一条山径装扮的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秦渭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宋隐他们两口子应该就住在上边,从这条路就可以过去,靠,连一条路都要花这么多心思,这两人也太会享受了,跟他们一比,我们这几年过的日子就一个词:暗无天日……真他娘的不堪回首啊!” 韩少诚也看向小径旁的杜鹃花,突然道:“跟着我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你有后悔吗?” “后悔?……老子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要是不晃去闲阳就好了,不对,当初要是不跟你当同学就好了!” 韩少诚轻笑一声:“让你过苦日子,秦少爷我很抱歉,不过如果再来一回,我还是会选择同样一条路。” 秦渭咧咧嘴,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得,都别说了,你就这德行,江山易改,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算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韩少诚笑笑没说话,只挑着唇角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山林。一阵阵山风吹在身上,带着大山特有的轻寒,只觉得说不出的宜人,这一刻,心里面难得生出一种“其实这样也不错”的想法。可惜下一刻,有隐隐约约的讲话声传入耳畔,刚刚才生出的“岁月静好”的感觉荡然无存,脑子高速运转起来:十几万人要怎么安置? 云芝县城的重建工作该从哪里入手? 怎样才能说服宋隐向他们提供室内种植技术……嗯,这个应该是说服许凌风,宋隐肯定不会管这档子事。那么,要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才能打动许凌风?或者,可以从许老爷子入手?…… 经过一个半月的艰苦跋涉,他终于带着十多万幸存者(难民?)来到了仙隐镇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但是,如何让这个世外桃源为他所用,使之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对他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 同一时间,许福山正在院子里收拾花草,小孙孙许思远从小养在身边,生物钟跟他一模一样,这会儿也跟在他脚边打转,一心一意要帮(添)忙(乱)。旁边不远的空地上,黑子懒洋洋地趴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爷孙俩,估计这会儿心里面很不得劲儿,因为这俩人一来它就睡不成懒觉了。 起这屋之前许凌风征询过许老爷子的意思,许福山年纪大了喜欢热闹,而且住大屋很方便邻居也相处熟了,住的挺高兴不愿意过来。不过许老爷子心里面还是暗自得意了很久:看,他家麟儿心里面还是有他这个爹的,不像宋家两口子,宋隐连问都不问他们,虽然宋家两口肯定也不想上来,但问与不问,这中间的差别可就大了。 所以最后,上下两栋楼,相距不到两百米,下面的用作客房,上面的就成了宋许二人的私宅,只在一楼留了一个套房,许老爷子偶尔上来住住。前几天他听说韩少诚要来,专门带着小孙孙上山,只为说一声“谢谢”。 没多久,许老爷子就在转角处看到了韩少诚,韩指挥已经彻底洗去一身倦意,穿的清清爽爽地出现在杜鹃花旁边,但看在许福山眼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心酸——他是认识这个年轻人的,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昨天晚上没看清楚,现在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鬓角已经出现了白发。 韩少诚给老爷子打招呼:“许伯这么早啊……哟,这还有个小朋友呢,小朋友你叫什么?几岁啦?” 小家伙有点怕生,性子一点也不像许家父子(倒是有点像许明),一直在愣愣地看着韩少诚,听到他讲话才终于醒过神,连忙躲到爷爷背后,老半天才探出半边脑袋和脑袋上的一只眼睛。 许福山回头看看小孙孙,也没勉强他,笑着对韩少诚道:“他叫许思远,是凌风给取的名字,希望他不要像他妈一样。” 韩少诚恰到好处地怔了怔,然后面带歉意地看向许福山:“这就是那孩子,都这么大了。抱歉许伯,令嫒的事……” 许福山摆摆手,打断他:“韩指挥,要说抱歉的该是我,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您还千里迢迢让人把孩子送过来,我老头子不是无情无意之的人,感激都来不尽。” 韩少诚沉默了。 许凌风让他帮忙照看许安安之前,他压根不知道许福山还有这样一个女儿。不过,在此之后的短短半年时间,许安安的大名响彻整个江安(至少是响彻整个江安的中上阶层),可以说是风头一时无双,坊间甚至出现了“人生赢家许安安”的传说……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个女人。 宋隐他们离开后的两年,一个又一个的天灾接踵而至,一次更比一次严重,大家都在惶惶不可终日,许安安跟她的狐朋狗友们倒好,依旧是花天酒地,夜夜笙歌,还养了个男星当“男朋友”,据说曾经是她最喜欢的偶像,说是要在地球毁灭之前过把瘾就死……要说那两年到底谁活的最自在最无所顾忌,许安安自称第二大概没人敢称第一。 不过,要不是他专门打过招呼,估计还不等过到瘾,许安安就死了,还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他,也不可能一直护着她,江安的治安越来越糟,两年后在一场毁灭性的大地震之后,zf彻底放弃江安,短短三个月,数千万人口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不到百万的幸存者靠烧杀抢掠为生,要不是他让人强行把许安安带进地下城,都不知道要落到何等境地。 可许安安跟许凌风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进入地下城也不安份,闹出了很多事,三个月后干脆割腕自杀,连肚子里已经七个月的孩子都不顾了。 …… 韩少诚仔细看了看许福山背后的小娃娃,这会儿小家伙伸出了整个脑袋,眉清目秀的,一点都不像许福山,估计是随了他爸,气色也很好,完全看不出早产的痕迹。 三年前最后一批人前往云芝,他把孩子交给队长,告诉他说只要保住了这个孩子,仙隐镇就一定会有你们的立足之地。他可是记的很清楚,当时已经半岁的小婴儿还是小小的一只,细声细气的,比猫儿都小声,他都怕养不活…… 无论如何,救下一条幼小的无辜生命,以后到了阎王爷那里,也能够算作功德一件吧? 第120章 神雕后遗症 “许伯,怎么没见到伯母,没跟你一起上山吗?”韩少诚左右看看,随口转移话题。 许福山神色微变,很快回复正常,平静的道:“走了,安安的消息一到就走了。” “走了?”韩少诚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怎么会?我记得伯母还很年轻啊?” 许福山苦笑:“安安是她的命根子,她……走了也好,她这辈子活的也不如意,希望下辈子开心一点。” 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许福山陷入了对于亡妻的复杂情绪当中,而韩少诚,却是在想:活的如意?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如意?屋子里的那一对,他们活的很如意吗? —— 宋隐并不觉得自己活的不如意,但要说事事如意……那个,当然纯属扯淡,比如现在。 这都七点钟了,他家小公子还在赖床。 因为没有升学压力,应试教育那一套不再管用,现在的小孩子有福了,早上八点才到校,下午虽然也是五点放学,但那是为了配合家长的时间,实际上整个下午只有一堂作业课,三点以后就是自由活动,再也不用熬夜做作业了,更不用披星戴月地赶去上学。 但现在都七点钟了,再怎么也该起床了,顶顶又不是个麻利的性格,穿衣洗漱吃饭,没个45分钟搞不定,剩下15分钟刚刚够他走到学校。但是今早6:50分闹钟响第一遍,6:55响了第二遍,小家伙一直都睡的死死的,压根就没有听到。他七点钟亲自过去叫人,顶顶迷迷乎乎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足足叫了两分钟都不起床,宋隐耐心耗尽,伸出巴掌想要通过触及皮肉来触及灵魂,却被他家这位给死死拽了出来。 许凌风帮着求情:“昨天晚上睡太晚了,他没睡够。” “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宋隐道。 “没事儿,没事儿,就让他迟到好了。你叫了,他不起来,是他自己犯的错,让他自己去面对处罚。” 宋隐无言地看着伴侣,最后挫败的说:“你准备这么一直惯下去?” 许公子嘿嘿一笑。 许凌风一直比较惯顶顶,不是那种身为后爸后妈而不得不采用的技巧或者策略,宋隐很清楚,许凌风的惯,是真心惯。或者是出于缘份,又或者是因为一手一脚一天天慢慢养大的过程,他是真心宝贝顶顶,发自内心的把他当作自家儿子。前几年许福山曾经提到过代孕,许福山的意思是现在人口这么少而他们又不是照顾不过来,养一个利己利民,却让许凌风给一口回绝了,说是“有顶顶一个就足够了”。幸好后来有了许思远,老爷子才没有旧事重提。 不过,儿子要惯,爱人的话更加要听,这一点许公子向来非常明白,笑过之后安慰他家仙师:“不用担心,他们老师教孩子很有一套,迟到了保管没他的好果子吃,等着瞧吧,下午回来保管蔫掉。不过我倒是很担心小鹰的事,还从来没有见他这么执着过。” 说起这件事,夫夫两人都对古天乐一肚子气,呃,不对,是对金庸一肚子气。前年冬天仙隐镇上还没断电,猫冬期间除了训练没有其它事情做,于是大屋那边把95版《神雕侠侣》拿出来放,整个仙隐镇的孩子们(包括小孩子半大孩子还有大孩子们)全都给迷疯了,天天追剧追的那叫一个high……这个也容易理解,以前大家看武侠也就图个热闹,现在连武修都出来了,飞檐走壁貌似不再是梦想,很多孩子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有了追求有了理想。 那个冬天,一部《神雕侠侣》造就了三十多个变异孩子,另外还有十来个不是进阶就是修出气种。顶顶一到冬天就会住到大屋爷爷奶奶家里,也不知当时才九岁的他到底看懂多少,但显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出来,所以才会跟两只老鹰较上劲。 昨天又因为想抓小鹰故意乱带路,回家就被宋隐给罚了,晚餐没能上桌,只得到一个干面包当晚饭。小家伙觉得爸爸不公平,当时就给气哭了,晚上哭闹了很久,到后来嗓子都哑了,被强制送到床上后又在床上生闷气,一直等到十一点钟才睡着,这会儿当然起不来。 夫夫两人这边头痛于儿子的教育问题,那边小家伙自个儿醒了,闷声下床,穿好衣服又去卫生间洗漱,整个过程都不声不响蔫蔫的,然后,没说早安没吃早饭,背上书包就准备这么上学去了。 宋隐跟许凌风对视一眼,哟,气性好大,这是跟他较上劲了?! 许凌风连忙过去把人拎回来,小家伙一边挣扎一边高叫:“我不要跟那个法西斯说早安,我就不要跟法西斯说早安!” …… 混乱的早晨终于过去,一切回归平静,许凌风抱抱自家仙师:“亲爱的,儿子大了,以前的法子不管用了。” —— 当天中午宋隐许凌风在大屋设宴为秦渭韩少诚接风洗尘,本来接风宴是安排在晚上的学院小餐厅,但韩少诚想见识一下他们的大屋,更想认识仙隐镇的管理人员,于是时间和地点都做了调整。 韩少诚这么做当然有他的用意。他带了十多万人过来,就算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进入走马河谷,还是会给仙隐镇造成不小的心理压力,一般的老百姓会发愁这么多人要吃多少粮食,管理层的顾虑只会更多,不少人都会在心里嘀咕会不会有人事上的变动,他跟仙隐镇将会是长期合作的友邻关系,一定要让对方看到他的诚意。 果然,席间当韩少诚表明云芝县城才是他们的目的地,包括他在内的绝大多数人以后都会长住县城之后,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于是,当秦渭提出想把军方和官员的家属都留在仙隐镇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陆华安甚至当即表态一定会妥善安置这些人,天知道那可是一万多人呢。 对此宋许二人早已经知情,而且完全同意。这几年县城的情况非常不好,减员严重,就算有他们的帮助,人口也由刚来时的九万减少到现在的四万左右,少了一半还要多。 最搞笑的就是那位刁县长。刚开始对他们恨之入骨,玩了很多小动作,但随着人口的减少,他终于恐慌了,终于相信这次的天灾不是三年五年,这次是真正的末世,如果人都死光了,他给谁当土皇帝去?……但这人吧,弄权抓钱是一把好手,作为一个管理者,却是能力平平,再让他搞下去,许凌风都要怀疑县城很快就要出现大量的逃难人群,目标:仙隐镇。 现在好了,韩少诚来了,还带来十多万人口,包括一整套管理班子,最主要的是还包括两个师整整两万军人的精锐兵力。面对韩少诚,云芝人再排外也没用,至于刁盛华,希望他聪明一点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韩少诚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 这次韩少诚他们过来,因为人数庞大,专门安排了几千人作为先头部队(现在的无人区危机重重,人少了压根不敢上路),这批人于三天之前到达,所以宋隐他们对于韩少诚此行的缘由也多少有一些了解。 简单来说,就是经过几年的“地下生活”,韩少诚对于地下城的未来很不看好,而且里面派系斗争严重,倒不是说高层都在争权夺利,而是每一派甚至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认定自己选的路才是唯一正确的路。老实说这个比争权夺利更加可怕,所以思虑再三,他力排众议决定冒险离开,这当然也是因为他有地方可去,别的人想要离开都找不到去处。 “你们是不知道,我们离开那天,看热闹的老百姓就差没鼓掌欢送了。”秦渭绘声绘色地跟他们讲起当时的情形,可不是要鼓掌嘛,江安箫山地下城的设计容量为220万(对外公布160万),最后却挤进去了差不多五百万人,严重超标。别说是离开十万人,就是离开五十万人,都不会有人反对。 看大家对地下城挤进去五百万人表示不理解。 秦渭解释:“没办法,人人都有家眷亲属,所有人都在各显神通,那点名额哪里够?只好不停的追加,一直到再也挤不下为止。另外就是几年前的那场大地震,几十万幸存者跪在城外痛哭,太惨了……只有是个人,都不能忍下心。” “那物资怎么办?”柯源问。 “上面考虑到了这种情况,特意多准备了一些物资,但是远远不够。头两年还成,大部分人还能吃上七八分饱,后来情形越来越糟,食品药品都出现严重短缺。尤其是药品,末世之后环境变化,病毒细菌也跟着变化,又是住在地下,体质稍微差一点就会很容易生病,一旦救治不及时或者药品跟不上,大都活不下来,死亡率非常高。” 餐桌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其后陆华安感叹:“大家还记得当年的彩票招工吗?多少人冒着高温排了一整天的队,结果却是这样。” 秦渭道:“你们离开的早,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为了这个彩票,闹出多少事情。像是有一家子儿子中了彩,决定带独生女进城,没想到爷爷奶奶重男轻女,为了传宗接代下死手把个七岁的小姑娘推进江里。破案后爷爷奶奶跪在地上给儿子赔罪,说我们杀了孙女我们给她抵命,只求你把你侄子带进去……”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餐厅里一时间寂然无声。 片刻后,韩少诚笑笑:“就算这样,也没有人愿意离开地下城。你们是不知道为了来这里我遇到多少阻力,单是说服几个长辈,就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到最后都还有一多半韩系人马拒绝跟着他“出来送死”。 “不过,”他指指桌上又指指窗外,“看着这顿接风宴,再看看你们田里的稻子,一切都值了。” 旁边许凌风笑着点头,一副非常赞同的样子,心里面却是乐开了花,要说这里面谁最欢迎韩少诚,他觉得非他莫属,七年了,他们窝在这个地方都快要七年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出去透透气了。 第121章 意外 午餐后,宋隐和许凌风陪着客人四处参观,第一站就是他们的室内种植室。 外面看着是四层圆屋,内里却非如此,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土地及自然光,种植室一共分了四个圆圈,最外圈是四层楼,然后是三层,再然后是两层,高度依次递减,到了最里圈圆心部分只剩下一层,设计不可谓不用心。 不过韩秦两人最感兴趣的却不在此。 看着已经抽穗的稻田,秦渭大惑不解:“两个月前气温还在零下二十度,你们是怎么育的苗?还有这些灯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有办法控制温度还有办法发电?”他指的是屋顶上稀稀疏疏的日光灯,这会儿虽然没亮,但想必不会是装饰。 许凌风表示鄙视:“控温和发电不是一回事?既然能够发电,控温还不是小事一桩?” 秦渭回之以怒目。 宋隐笑着接口:“我们目前也没有办法发电,不过使用符篆也一样可以发光和调节温度。” 秦渭本来还想说“还是仙师厚道”,但紧跟着他就跟韩少诚一样,彻底呆住了——他二人虽然不是修士,但作为高层,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很清楚确实有发光和调温的符篆,实际上符篆种类数以十万计,貌似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符篆做不到,包括飞行,包括通讯。 但是,符篆也有一个致命弱点:无法持久! 符篆也是需要能源的,符篆的能源就是符师封进去的那些元力。一张符篆它能够承载多少元力?而一个符师,他又能够封存多少元力?如此规模的室内种植完全依赖符篆的话,这些符篆中蕴藏的元力到底有多大?或者说,宋隐他到底有能力调用多少元力?他又是怎么把如此巨量的元力封存进符篆的?……细思恐极啊! 宋隐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这二人想岔了,很认真的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用的是符阵盘,其它载体承受不住如此巨量的元力,而且符阵盘里面存储的元力也不是来自符师,元晶才是能源,符师封存的元力只起一个导火线的作用。” 喔,原来如此,我就说嘛……等等! 秦渭看着宋隐,脑袋上的毛几乎全部竖了起来:“你说什么?符阵盘?你已经会弄符阵盘?” 看宋隐点头,他和韩少诚彻底晕菜——符阵盘,那可是只有高阶符师才可以摆弄的逆天玩意儿! …… 秦渭一直觉得,虽然自己也算是一个蛮成功的商人,但论起生意头脑,韩少诚比他更加技胜一筹。 虽然跟宋隐一直都是盟友关系,但以韩少诚的一贯作风,肯定会在仙隐镇安插眼线,几年以前他们得到消息说宋隐正在寻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可能是做符墨的材料。于是二人通过各种渠道搞到很多清单上的物品,这次也一并带了过来。按照韩少诚的本意,他是想用这些东西交换等值(甚至是超值)物品,比如帮忙培养变异人或者转让室内种植技术。但是,一旦发现宋隐已经是个高阶符师,当机立断,立马就把这些东西通通作为礼物“白送”了出去。 宋隐听到韩少诚报出几样物品之后,大喜,什么都不顾了,当即表示现在就想要过去看看,韩指挥欣然同意,反客为主,陪着宋隐一起走了。 许凌风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揉揉额头,禁不住笑了:他家仙师一点长劲都没有,还是这么不爱动脑筋,幸亏有自己贴身看着,不然老早都被人给卖了。不过话说回来,说不定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天爷才会安派他们相遇吧?! 秦渭看着许某人的嘚瑟样很是不爽,点燃一只烟,不屑的道:“你小子就偷着乐吧。我猜你上辈子一定是振救了全人类,不然这么好的一朵白菜,怎么就让你这头猪给拱了呢?” “那是自然,就算是猪也是头帅猪,你个土匪就一边忌妒去吧。”某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秦土匪咧着嘴用力摩擦了几下手臂,以此召示自己的鸡皮疙瘩。 许帅猪却突然道:“我说,你是怎么跟韩少诚搅到一块儿去的?” 秦渭乐了:“嘿嘿,这个就叫缘分,你知不知道!” “你家那位大美人呢?”许凌风追加一问。 这下子秦渭乐不起来了,耸耸肩:“他把我一脚踢开了。” 许凌风意外了,秦渭的“条件”在圈子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居然有人把秦渭给踹了?难道真的是“因误解而相爱,因了解而分手”?切,真有这么纯情? 其实真相很简单。秦渭跟他的美人老婆三观差距太大,相处的并不愉快,只是美人不愿意放弃他这根“金大腿”,而他也因为少年跟他在一起时还没成年,太过绝情的事情做不出来,于是,只能凑合着过下去。 没想到末世来了,他八级变异却无法修行,美少年变异五级却成功修出气种,于是提出分手。明面上的理由是“害怕将来差距会越来越大”,实际上却是找好了下家,秦渭乐见其成,他俩的爱情结局也算是皆大欢喜,虽然另类了一点。 内情不足为外人道,许凌风也不是那么八卦非要追问,看他不愿意讲马上转移到其他话题:“你怎么回事,经脉还没治好?”秦家本来就是搞医药的,财力人脉一样不缺,没道理到现在还治不好,但秦渭又确实没有修行,这个他看一眼就发现了,非常讲不通。 “治好了,不过没用,一样修不出气种。” “不可能,”许凌风斩钉截铁,“我们这儿经脉修复了的都修出了气种。要吗是你经脉中还有暗伤,要吗是功法不对。走,我陪你去找柯大哥,先让他帮你看看,柯大哥现在可是医修,我敢说整个地下城都找不到比他更厉害的医师了……” —— 柯源作为主管医疗的负责人,中午的接风宴也在场,只是秦渭完全没有把他跟当年那位两鬓斑白的老者联系起来,听了许凌风的介绍,惊的差点掉了下巴。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宋隐他们都叫柯源“柯大爷”,现在怎么成了“柯大哥”?他不知道中间还曾经有过“柯叔柯伯”。 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这位柯大夫竟然成了宋隐的表妹夫! 再看两眼柯源,秦渭开始对“大神表妹下嫁老头”这件事表示理解——柯源的实际年龄虽然已近六旬,但他不只是一个“老人”,更是一个修士,也不知道是他天赋异禀,还是修士都是如此,现在的柯源看上去只有四十五六,比六年前看着都要年轻两三岁,倒着长的真实例证。而且,最重要的还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身上的气质风度,换上一身长衫,完全可以去演儒雅的教书先生或者一代名医什么的,跟吕婉君站在一起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秦渭不知道,当年吕婉君倒追柯大夫是聚居地的头号八卦,吕方夫妇差点没给气出个好歹,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聚居地男多女少,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变异人不找,为什么非要找一个跟她父母同辈的老头?还居然是倒追? 许凌风受吕宋家两家之托专门找吕表妹谈了一次话,结果,谈完话许凌风回家即对宋隐说:“亲爱的,咱们表妹马上就要嫁人了,你觉得我们送什么贺礼好?” 吕表妹原话:“为什么看上他?你们这个问题很奇怪呢,为什么会看不上他呢?他人好性格好长的也好,就算有一天我得了绝症,只要有一丝希望,我相信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卖掉家里最后一件家俱为我治病……风哥,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全感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男人,麻烦你转告我爸妈,他们要是跟我搅黄了,我跟他们没完!” 至于年龄问题:“是,他是比我大了二十五岁,但你们好像都忘了他是变异人我是普通人,不是都说变异人的寿命比普通人长吗?弄不好我死了他都还活着。而且你看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也就比我大十一二岁,我都怀疑再过二十年,别人都要以为我是他姐!” 从医馆出来,秦渭悄悄对许凌风竖起大姆指:“宋隐的表妹很有眼光,确实比地下城的那些名医有本事。” 刚才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丝气流进入身体,在经脉中走了一圈,暖融融的,非常舒服。柯大夫的意思是他经脉中的暗伤虽然基本治好了,但是经脉本生还没有完全修复,先治疗一个疗程看看效果再说。 许凌风笑,柯源虽然才是一阶,但他本来就在医学上很有天赋,功法又是来自九环天,修行资源得天独厚,岂是别人比得了的。 秦渭这次很认真地道了谢,接着又道:“我们这次带出来两个旅,都是精锐,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变异率不高,不然我们也带不出来。你看有没有办法也帮帮他们,看看是什么原因没有变异?” 许凌风笑了:“放心,只要你家韩指挥‘送’的礼物合了我家大神的心意,这些都是小事。” 第122章 教子 秦渭和韩少诚在落星山一住半个月,比预计多出整整十天,原因是柯源说他们的身体需要调理,尤其是韩少诚,外面看着还成,内子里已经危机重重,十五天调理期是最低限度的维护保养,这个都做不到,那就等着英年早逝吧。 柯源讲的太严重了,连韩少诚都不得不乖乖听话,英年早逝什么的,太具有恐吓力了。 这十五天,可以说是秦韩两人十年来的第一个大假。每天一大早,两个人步行一个小时走到山脚,再骑马半个小时去往大屋,此后一直呆在镇上,上午治疗,下午处理公务,黄昏时分才返回山上,非常有规律。其间韩少诚甚至还到仙隐镇小学给孩子们上了一堂课,主题是“外面怎么了”,当然讲到最后就成了“人类未来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满满的正能量。 与此同时,他们与仙隐镇,确切的说,是与宋隐的合作细节也敲定下来。 仙隐镇一切照旧,韩少诚绝不染指,还承诺一旦出现意外,力所能及时他必定全力救援,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真的出现了连宋隐都搞不一定的状况,韩少诚能够自保就不错了。 与之相比,宋隐的承诺可就太实在了。 第一,每个月韩少诚选送一千人过来,有伤的治伤,没伤的接受训练,月底宋隐为他们摸拟变异环境。 第二,秦渭以仙隐镇为模板,在县城建造二十座种植大屋,宋隐提供二十个符阵盘,可以调节室内种植环境,同时还具有多项抗灾功能。 第三,仙隐镇派人帮助县城建立基础防御大阵,此外宋隐还会提供二十个拥有多种抗灾功能的符阵盘,这些阵盘将会用于军营、学校、医院、办公楼、以及居民小区。 第四,仙隐镇接收并妥善安置一万两千名官员/军人家属。 细节出来之后,脸厚如韩少诚都不禁很是赧然,宋隐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而他们可以为宋隐为仙隐镇做的:zero! 宋隐自己却是没有当回事儿。在他看来前面三点都不算回事,东西都是现成的,放他身上也没用,送给韩少诚却可以救人无数,也算是物尽其用,如果全人类都死光了,就剩他们宋许两家十几口子人,日子也没法过不是。 真正让他有所顾虑的是第四条。 他倒不是担心粮食,现在产量低,依靠传统耕种,整个河谷的土地至多可以养活一万余人,但整个仙隐镇和落星学院现在有三万五千人,不也养下来了。 他真正担心的是这一万多人如果都是老弱病残,完全要依赖镇上救助,那可就麻烦了。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就算是仙隐镇,也只为65岁以上的老年人提供最基本的粮食补助,至于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除开最初两年,一直都是仅限于需要帮助的困难家庭。 不过许凌风的一番分析打消了宋隐的顾虑,后来拿到名单一看,发现他家狐狸果然料事如神,这些人大都在55岁以下,60岁以上的老人只有十一个,倒是孩子比较多,有两千多人,年龄主要集中在九至十四岁,毕竟几千里路,年纪太大太小都很难坚持下来。 许凌风非常欢迎小孩子们的加入,用他的话说:“从小培养,归宿感才强烈,要知道以后仙隐镇就是他们的故乡!” …… 半个月之后,韩秦一行人前往云芝县城,离开的时候,韩少诚骑在马上默默回望落星山,半晌,叹口气:“落星山大概也只能够再留他六年吧?” 秦渭挑眉,确实,这么无私的帮助,完全没有权利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困守一地?六年之后,顶顶十六岁,那二位也可以放放心心的离开了吧…… —— 宋隐不知道六年以后自己是不是可以放心离开,但是现在,他都快要被家里这个熊孩子给气死了。 顶顶性格开朗,性子好,教养也好,就算淘,也淘的不让人讨厌,但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还就跟他爹较上了劲。他胆子本来就大,又知道自己身上有符就算是变异鹰也拿他没有办法,于是变着法地去骚扰大鹰夫妇,最近这一出是徒手爬上将军树,爬到十七八米后实在是没力气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还是大老鹰叼着他的领子把人扔回宋家来的…… 宋隐给气到肝疼,想要揍人又见自家小崽的样子实在是可怜,有点下不去手,许凌风赶忙把人领走,进房间清洗伤口。晚餐后,夫夫二人专程拜访了学院里面的某位“育儿专家”。 第二天下午,用神识扫到大鹰夫妇正在回家的路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宋隐带着顶顶出门。顶顶还在跟他爹打冷战,一路上都寒着脸抿着嘴,一声不吭,小模样要多拧巴有多拧巴。 父子俩来到将军树下,看宋隐站住脚不动了,顶顶开始发懵,然后瞪圆眼睛,神色中有惊赫有难以置信,就是没有惊喜。 片刻后变异鹰出现在远处天空,宋隐突然出手抱住儿子,脚踩树干快速“奔”了上去,快到鹰巢的时候跳到旁边一根分枝,一直奔到分枝的尾巴尖上才站定……整个过程,耗时不到半分钟。 顶顶一直到这时才回神,四下看看,给吓傻三秒钟,其后闭上眼睛,手脚并用死死抱住他爹不松手,整个人像只树袋熊样紧紧挂他爹身上——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距离地面足足有七八十米,旁边最高的树都在他们脚下,而脚下的这根树枝又从主干上伸出老远,他们站在树梢尖上,脚下的树枝又细又软,距离主干足足有二十多米,看起来就像“飘”在半空,山风吹过,整个树枝都在摇动,父子俩随着树枝起起伏伏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样子…… 宋隐被儿子的小模样逗乐了,心道还好,还没有叫出来。 “你不是说要当神雕大侠吗,这样就害怕啦?神雕大侠可是要骑到老鹰背上飞到天上去的,比这个高多了,你这么胆小,敢骑吗?我们抓小鹰来干嘛?” “我才不胆小……” 顶顶嘴硬,却是老半天才敢睁开一只眼睛,还是只睁了一道缝,正好看到大鹰回巢,庞大的身躯出现在近旁,似乎连天都遮了一半,翅膀扇起的风简直要把他刮飞,吓的赶忙又把眼睛紧紧闭上。 顶顶吓的半死,老鹰也不好受,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自己打不过的大家伙,还敌友未明,换谁都不会好受。 两只鹰围着将军树盘旋了好一阵,直到确信宋隐没打算出手攻击,其中一只才落到巢穴边,开始喂家里的两只小鹰,另外一只则落在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紧紧盯着宋隐,随时准备出爪的样子。 宋隐拍拍儿子的后背:“别怕,你看鹰妈妈要喂小鹰了。” 顶顶内心很是挣扎了一番,终归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感,睁开眼睛,他爸转过他的小脑袋,让他去看老鹰喂小鹰的情形,小家伙的眼睛又一次瞪圆了,片刻后…… “鹰妈妈哪来的肉?都没有看到它抓猎物回家。” “鹰妈妈打完猎,先把肉吃到肚子里去,回家后再把食物从喉咙里吐出来喂小鹰。” “哟……”小学生鼻子眼睛皱到一处,表示自己的不喜。 “必须这样,因为小鹰的胃不好,不能吃生的食物,鹰妈妈又不会做饭是不是。” “这样啊……”小学生对小鹰充满了同情,“鹰妈妈好笨。” 说话间鹰妈妈喂完食物,飞落到旁边枝上,换鹰爸爸喂食。 十岁的小学生终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它们把食物都吐出来喂小鹰了,自己不饿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还是会饿吧?只是它们不这样做,小鹰就会饿死。” “咦……爸爸,我们可以帮它们耶!”小学生眼睛里面光芒大盛。 还在惦记小鹰! 宋隐忍笑:“不行啊,你看鹰妈妈鹰爸爸宁肯自己饿肚子都要喂小鹰,你把小鹰带走了,它们该有多伤心?” “它们可以过来看小鹰嘛,又不是不让它们看……” 顶顶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终于低不可闻,过了一会儿,他把视线从老鹰身上移开,挂在爸爸身上对手指。 “顶顶,你也知道这样不对是不是?就像有人强行把你从爸爸身边带走,你会开心吗?爸爸会开心吗?……你跟爸爸说,你其实也不是非要小鹰是不是,你只是在生爸爸的气?” 一句话里面好几个爸爸,但指代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前面一句是指许凌风,后面才是宋隐,父子俩都不会弄错,就像平时顶顶叫爸爸,别的人肯定听不明白,他们一家子却从来都不会搞错。 小学生还是不着声。 宋隐继续:“你是不是怪爸爸不让你修行?爸爸不让你修行是有原因的。不过这样好不好,从现在开始,你好好训练,一个月后我们就正式开始修行,如果你能够在半年以内修到一阶,爸爸就带你出趟远门,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学生宋多泽终于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他爹。 …… 几分钟过后,宋隐转头看向旁边一根树枝,许凌风从枝叶间探出半个身子,冲他竖起大姆指。 第123章 远行 一年半以前,宋隐顺利升到七阶,那时候他就觉得该出去走走了。不只他,许凌风更需要,许凌风升四阶费了老大的力,以后再升七阶,估计更不容易。修行毕竟不同于考试,不能仅仅依靠打坐,九环天再是逆天,落星山的环境再是得天独厚,也无法取代历练,更无法取代机缘。 但仙隐镇几万人口,哪怕他没有管事,许凌风也只管管防务,也不可能说走就走,毕竟他的作用特殊,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即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许凌风语)。 所以,韩少诚带着十几万人过来,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顾虑,只有他们夫夫两个是发自内心的喜出望外——韩少诚手上有军队,而且那家伙又贯会鼓动人心,只要解决了粮食问题,哪怕他长年呆在云芝县城,仙隐镇这边也会安心不少,所以许凌风才会默不作声地看着宋隐不遗余力地帮助韩长官。 至于权力什么的,实在说这几年别说宋隐就连许凌风都没有感受到多少来自权力的快意,麻烦倒是不少,比麻烦更多的是责任。 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放放心心完全彻底地把仙隐镇和落星山打包交出去了,太不容易了! 不过,哪怕有了韩少诚这位“超极劳模”,夫夫两个也不可能马上动身,两万军人盼着变异,顶顶刚开始修行,还有云芝县城的防御大阵,对了,还有吕婉君要生孩子……桩桩件件堆在一起,动身的时间一推再推。 等到一切准备就序,已经是来年四月,夏天早已经过去,冬天也接近尾声(不要问秋天,秋天老早就已经随风而逝)。 上路前夕,防务队队长刘树林还给了他们一个意外之喜:成功升入四阶! 刘树林带过兵,又对方圆百里了如指掌,修习的更是阵法,现在升到四阶,修为来了一次大飞跃,对于仙隐镇大阵的掌控力度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等级,宋隐和许凌风走的更加放心。 上路那天挺热闹的,到处都是依依不舍的叮咛嘱咐,甚至还有眼泪……不是宋隐他们不想低调,而是没办法低调,这次出去他们带了六个年轻修士,其中五个是三阶武修,资质都不错,努力一把都有希望升上四阶,剩下一个是李霞,二阶符修。 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还是一样的聪明干练,于符道上很有灵气,非常用功,可惜修行资质一般。宋隐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带上她,这么努力的一个女孩子却很可能最终止步于三阶,太可惜了,他尽量为她提供机会,能否突破,还要看她自己的缘法。 上路第一天,一行人歇在云芝县城。 这几年云芝的灾难并不比其它地方少,只是灾难等级要相对轻一些,即便如此,从仙隐镇到县城的公路还是变成了一条只能通行一辆三轮车的土路,就这,还是因为仙隐镇这边的大力维护,否则连土路都没有,老早都被森林残食干尽了。 不过一条土路也足够了,现在汽车不能开,还敢在路上跑的几乎都是修士或者变异人,这些人出行全部骑马,连顶顶和李霞都不例外。 公路尚且如此,云芝县城就不要说了。 他们刚来的时候,县城虽然破败,但至少还是一个小城该有的样子,几条像样的商业街,几家本土企业,以及一大片一大片的居民住宅,还有街上的各色行人……八年后的今天,县城缩水一大半,除开布有阵法的东北角,到处都是掩在树木藤蔓之间的断壁残垣,这还是韩少诚辛苦经营一年后的结果,否则人口太少,连东北角都要保不住。 九个人骑的都是变异马,速度不比汽车慢,九人一狗(是的,还有一条狗,顶顶把他的跟班小黑子也带出来了)早上九点半出发,下午四点到达县城,然后,全都被吓了一大跳——半年没过来,这里竟然起了一道城墙,好家伙,至少十多米高,上面还有箭垛,完全就是古城墙的翻版! 城墙下有几名守军,看到宋隐一行人很友好地点头致意。 经由城门入城,城墙内外两重天。外面按照末世前的标准已经算是森林,至多是在森林的包围当中出现了几块农田(这会儿农田上面还堆着积雪),城墙里面却是巷陌纵横,街巷两边大都是多层住宅,越往里走人越多,到了市中心,居然还有点人来人往的感觉,只是来来往往的人要么步行要么骑着自行车,一个个裹的严严实实的,不少人还穿着老棉袄,有种穿越半个世纪回到从前的错觉。 几人很顺利地找到市政府,韩少诚让人带了李霞几人上街买东西,仙隐镇虽然解决了温饱,物质毕竟不丰富,要出远门还需要准备很多东西。 宋隐许凌风却是被留在了办公室,还没讲上两句话秦渭就溜达进来,一开口就暴露了他土匪的本质:“我说兄弟,你们走之前,是不是也给我们留点好东西?” 许凌风斜眼看他:“那得看你拿什么来换?” “罐头?药品?维生素?隔离衣?……你就说说你们都需要些什么东西吧。对了,还有武器。知道吗,咱们闲阳当时可是立了大功,末世前兵工厂紧赶慢赶生产了很多不含钢不含铁的武器,完全不受磁场影响,你二位肯定是用不着,但给那几个一人准备一把也不错,关键时候说不一定可以救他们一命……怎么样,我挺有诚意的吧?” 为了得到好东西秦渭确实很有诚意,宋隐也大方,用二十多张各色符篆换了一大堆物资,单从价值上来说肯定是吃了大亏。 末了,秦土匪还盯着他们刚换来的物资,若有所思:“我说这事儿有点不对呢,你们该不会是有那什么芥子空间吗?八个人,这么多东西,怎么拿?” 宋隐跟许凌风一起笑了起来,许凌风又扔给他两个玉符。 “拿好了,不是什么空间,我们没那个运气。这个符可以把物体的重量减轻20倍,体积也同时缩小20倍,有效期八十年,放到箱包中就可以了……对了,到期了也别扔,换个元晶还能用,如果你们那个时候还活着的话。” “我的天,20倍?!也就是说只要有了这个小东西,完全可以随身背着五百斤满世界跑?比空间也差不到哪里去啊,难怪你们一个个都轻装上阵!” 秦土匪一声惊呼,连韩少诚都把玉符拿在手上反复看,如果他们知道宋隐身上的逆转九环天的设定是减重一千倍,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第124章 远行(二) 宋隐他们在云芝县城停留了四天,购买物资当然花不了这么多时间,停留的原因是他们一行人全都被抓了壮丁。韩少诚多精的人哪,四天时间,宋隐讲了一堂大课,指点了两个小班,还给三千青壮摸拟了一次环境异变,当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许凌风则是带着五个武修一连打了四天“对抗赛”。他现在是四阶顶峰,而且还是四阶顶峰的武修,一般的五阶修士都不是对手,整个云芝县城大概只有韩少诚的卫队长跟他旗鼓相当,但卫队长职责在身轻易不会出手。于是,四天之后,在两万军人的眼中,许凌风成了妥妥的“打神”,并由此改变了他们关于武修的很多固有观念,比如武修都应该膀大腰圆肉糙皮厚什么的。 四天以后,一行人把马留在云芝县城,徒步上路,背着背包迈向千里无人区。 去年这个时候,至少在云芝县附近,还不是真正的无人区。过去的几年时间,云芝县一带天灾频繁,但比起其他地方,程度还不算太严重,比如几年前的一系列大地震,八九级是常态,连江安都有8.5级,云芝这边却只到6.5级,死了不少人,但不至于让整个城市毁于一旦。庄稼也是如此,产量极低,却不像很多地方那样颗粒无收,可以说老天爷终究还是保佑了云芝人,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但是去年四五月间,韩少诚过来的时候,这些人全都拖家带口跟着韩少诚搬到了云芝县城。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的村镇人口一天天减少,再拖几年,估计都剩不下几百人,来一群变异狼都对付不了,跟着大部队走,人多,才能势众,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这也是为什么韩少诚上路的时候只带了十一万人,沿途还有减员,但到达云芝的时候却变成了十三万人的主要原因。 所以认真算起来,云芝附近真正成为无人区只有一年时间,但是,出县城半天,公路上即见杂草丛生,到了傍晚,很多地方已经变成了依稀隐约的羊肠小道,放眼望去,四周树木森然,他们一行人渺小如迷失于原始森林中的九只蝼蚁。 顶顶还好,自他记事以来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反应。其他几个可就一点都不好了,宽敞的公路,公路上的车辆,路两旁的农田,田中的农人,还有车窗外那一个个村镇……那个曾经熟悉的世界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张张黑白照片封存于记忆深处,神经再粗大,也禁不住双眼湿润。 不过没用多久,这些个往日情怀就都离他们远去了。一连三天,他们都在大山里面转悠,白天赶路打猎,晚上就找废弃的村子过夜,一点风浪都没有,熊娃顶顶很兴奋,他当郊游呢,他的师兄师姐却是大失所望——路上遇到的变异兽还没有他们落星山上的厉害! 而这样的路,他们至少还要再走十一二天,才能走出大山! 第四天晚上,一个叫作田明武的小伙子被推到许凌风面前提议说修改线路。目前为只,他们一直都是顺着公路在走,虽然公路上如今也长满了树木杂草,但毕竟树木还小,地面也平坦,比其他地方要好走一些。但走公路也肯定会绕,山上都是盘山道,不然坡度太大汽车开不上去,田明武的意思是不如干脆放弃公路改走直线,逢山过山,遇水淌水,这样会快很多,反正几人中就只有李霞弱一点,到时候大家搭把手就行了。 田明武一讲完,所有人跟着点头,摆明了这些家伙就是觉着走公路没意思,想寻找点刺激挑战什么的。许凌风也不点破,只说从明天开始由他们带路,就算他们有本事往天上带,他跟宋隐也必定一路追随。 于是,从第四天开始,他们开始走直线,沿途有险峰,有急流,还有悬崖,绝对是所有直线中最难走的一条。而且,变异兽的实力也增加了两三个等级,这条路确实要刺激很多,最刺激的是,第六天上午,他们迷路了。 出门历练,不可能不带指南针,不是传统的指南针,是李霞制作的司南符,功能跟指南针一模一样,却不会受到磁场干扰。此前五天,施南符一直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但到了第六天上午,他们发现五个司南符指向不同的三个方向,非常古怪。 李霞都快哭了,以为是自己画的符出了问题,幸好宋隐拿出自己的符,也是同样反应,这才好受一点。 天上没有太阳,没办法,几个青年爬上高树,看到附近有一条河,决定沿着河流一路往下,虽说河流弯弯绕绕,弄不好比盘山公路还能绕,但它肯定是在往低处走不是。 宋隐许凌风由着他们折腾,不发表意见。只有顶顶带着他的黑背跟着跑上跑下,精神头比谁都好,不过也仅只限于上午,毕竟年龄还小,吃过午饭他就会犯困,两个爸爸会背着他上路,让他睡个午觉。 一行人顺着河水往下游走,这条河不大,四五米宽,说是一条山涧比较合适。林子中的溪流边都不安全,但他们这次很幸运,走出去十几里路都没有遇到任何猛兽,然后,快到中午的时候,李霞几个又一次傻眼了——河水在一处山壁前汇集,形成一个水潭,这里,即是这条溪流的终点。 这种情况在山里时常可以看到,很可能是流入地下去了,也有可能山壁下面有个岩洞,河水顺着岩洞流走了。虽然他们现在要依靠小溪带路,但几个人实际上并不是很着急,他们是出来历练的,并没有特定的任务,也没有时间限制,至多多花一些功夫,迟早会走出去。 真正让几个人傻眼的是,水潭旁边有个爬满藤子的窝棚。有窝棚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窝棚尽然没有倒塌! 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虽然同是在山里,这个地方海拔比云芝低,这会儿地上已经冒出嫩草,窝棚上的藤子也已经抽出嫩叶,看上去蛮有野趣的。但是,这不合逻辑,太不合逻辑了,这样一个窝棚,它是怎么经受住了一个冬天的寒风暴雪而屹立不倒的? 除非里面有人住! 几个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走向窝棚,李霞一连叫了几声“请问有人吗”,没有得到回音。走到近前,果然发现了一些活人的痕迹,窝棚的门用一根铁丝拴着,门边放着一把铁锹,背后小小一块土地虽然什么都没种,但明显是被人特意开恳出来的…… “一个人住在森林里?肯定是个高手!” “就算是高手,冬天那么冷,零下五六十度,就这么一个破棚子,他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还有,他吃什么?就算是高手可以打猎,难道他只吃肉,其它都不用吃?” …… 几个人的注意力都放着窝棚主人身上,他们还在议论纷纷,李霞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到山壁转角的地方,紧跟着就叫了起来:“快过来看,这里有地……哎呀……” 李霞话音未落,黑子已经冲了出去,紧跟着他们才听到李霞的惊叫声,以及,两只动物的撕咬声…… 几个武修即刻冲过去,看到的是一大一小两只狗缠斗到一起的虚影,大的不认识,小的是黑子。 李霞站到旁边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宋隐,宋隐对她摇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出声。 第125章 野村 一刻钟后,一群人已经坐到一个院子里面,院子的女主人正张罗着要为他们烧开水,说是家里没有茶叶不能请客人喝茶,但大冷的天喝口热汤也是好的。 这是一个小村子,从山壁那里拐个弯,就可以看到他们的梯田。村里一共二三十个小院子,每个院子都住满了人,像他们进来的这一家,老老小小总共十一口,光小孩就有七个,最小的是一对穿成球状的双胞胎,才一岁半。 男主人看上去四十出头,抽着一种看起来很像是自制汗烟的东西,听他们问起村里的情况,乐呵呵的说:“我们村里半数人都姓罗,就叫罗家村,一直都很穷,年轻人以前都要出去打工,我们那个时候也出去了,工地上搬砖哪,很辛苦但是挣得到钱就舍不得回来嘛。后来世道乱了才跑回家,当时我就想我们这块儿搁大山里头,连土匪都摸不进来,自个儿种点地怎么也能活……幸好回来了!” 宋隐他们的到来对这个村子来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院子里面坐满了年长者,年轻人和小孩子院里院外站了好几圈,连院墙上都骑了一排,就算不是全村出动,估计也差不离了。 另一个中年人接过话:“可不是嘛。我回来的最迟,刚开始总觉得自个儿变异了,怎么也能给老婆孩子混口饱饭吃,后来钱都变成了废纸,又听说连江安都乱了,才不敢在外面呆了,费了老大的劲才回来。结果回来一看,大伙儿过的都比我好,这才叫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满院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从里到外透着满足甚至还有一点点优越感,其后纷纷询问起外面的情况。 宋隐看了一圈,见一个个穿的还成,都是末世前的化纤衣服,看样子还能再穿个三年五载,气色也都不错,应该没怎么饿过饭,尤其是小孩子,脸脏手脏衣服脏,看起来墩墩实实傻乎乎的,但笑容却是实打实的欢畅。 “你们这儿没有天灾吗?”许凌风问。 “有,怎么没有。”男主人道,“年年夏天热的死人,冬天又要冷死人,虫子又多,好不容易种点粮食,都喂它们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 “五年前还地震过,不过我们都住平房,再震也震不死人。” “还有冰雹旱灾轮着来,幸好我们这儿人少,山上流下来的雪水也不可能用得完。” “有一年还刮邪风来着,把屋顶都掀翻了,现在家家都挖了地窖,嗯,你们城里人管那个叫地下室,大风来了就躲里面。” …… 宋隐他们算是听明白了,这里的灾害一样很多,但程度上确实要轻的多,弄不好比他们仙隐镇都要轻,说是乱世中的世外桃源都不为过。 九环天很难得地辩解了一句:“这样的地方还有一些,但地方太小,只能够养活三五百人。”言下之意,还是它挑的李拐子村最好。 许凌风又问:“那野兽呢?现在山里的野兽都很厉害,你们这里有被野兽攻击过吗?” 主家的长子很骄傲地昂起头:“我们有狼牙,它是狼王,别的野兽都不敢过来!” “我们要打猎还要走老远的路。”有人抱怨一句。 院子内外轰堂大笑。 许凌风和宋隐对视一眼,他说的狼牙,就是刚才跟黑子斗在一起的那头大狗,别的人可能只以为是头变异狗,但他们却很明白,那是只初阶元兽,有元兽在,肯定没有别的动物敢过来。他们把话题引过来,就是为了这头元兽和它主人的来历。 果然,村里人很快讲到他们真正感兴趣的部分。 狼牙的主人叫罗富升,土生土长的罗家村人,多年以前跟他们一起外出打工,靠着一身好力气娶了媳妇还挣下一份家业。但是不幸新婚不久即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虽然运气好没死,但再也干不得重活,脑子也有点摔坏了,媳妇卷了家产跑路,爹妈没多久相继过世,从此孤家寡人一个人。 这个样子呆了大半年,末世来了,有一天他跑出村,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们都以为这人回不来了,没想到他不但回来了,还带回来一条狗,那条狗就是狼牙。而且村民们还发现,罗富升成了变异人,身体彻底好了,也不像以前那么傻了,就是脑子还是不太灵光。 “唉,富升可惜了,现在人虽然好了,脾气却拧得很,一个人带着狼牙住在村外,说他也不听,跟他说讨房媳妇他也不要……” 这一点宋隐他们都同意。那人确实是个怪人,刚才他叫住狼牙,把他们带进村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不仅不解释,你跟他讲话他也没个反应,表面看起来还算正常,一接触就明白他肯定不正常。 许凌风看气氛有点回落,转移话题:“你们想过要搬出去吗?” 有几个人立即问:“搬出去?搬哪里?” “云芝县城,只有七八天路程。” 众人却是一起摇头:“不去,不去,那个地方的人刁得很,早些年罗富才家娶了个云芝媳妇,一家子都不得安宁。” 就算许凌风跟他们讲现在云芝完全变样了,江安来了人,带了很多物资过来,还有几万军人,罗家村的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只说了句“我们大伙儿再想想”,就不想再谈了,看样子是一点都不想搬。 这个宋隐觉得可以理解,离乡背井大都是不已而为之,而罗家村现在的生活还过的下去,比起外面甚至好了很多,没道理抛开现有的安全生活去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让他无法理解的是,罗家村的人口总共只有两三百人,孩子们长大了怎么办?农村人最在意传宗接代,这些男孩子长大了上哪里讨媳妇去?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距这里一天半路程还有一个村子,叫着观凤台村,也是只有几百人,罗家村的很多男孩子已经跟那边的女孩子订了亲……看样子,村民们在这一点上也是非常有前瞻性的。 许凌风带来的几个武修只觉得脑子里豁然开朗,原来大山里头还不只这一个村子! 连忙问起观凤台村的情况,打定主意呆会儿一定要说服风哥修改路线,明天就过观凤台村去,以后也尽量往有人烟的地方走,如果一连三个月天天都只能跟野兽打交道,那得多郁闷。 当然他们的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们的理由非常正当:并不是每个村子都像罗家村这么幸运,拥有狼牙这种镇村之宝,所以,他们可以过去帮助那些村民们……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历练吗?! …… 宋隐一行人在罗家村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下午,晚上也借住此地,留下半只变异动物作为借宿费用后,第二天继续上路。 主家的二女儿出来送他们。女孩儿叫罗丽芳,才十六岁,昨晚上跟李霞睡一个炕,问了很多云芝的情况。如果说罗家村还有谁非常想离开的话,大概就只有这个丫头了,她悄悄告诉李霞说家里把她说给了凤台村的一个老光棍,就为了讨那家姑娘回来给她哥当媳妇。 女孩儿没能送出多远,走了二十多分钟就站住脚,说是再往前走就不安全了。李霞看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实在是可怜,脑子一发热,就送了一张符出去。 走出老远,他们都还看到女孩子站在树下的细小身影。 许凌风叹口气:“现在我知道元法文明是怎么灭亡的了。像这样一个村子,就算最终能够生存下来,但小孩子不读书不认字,只知道打猎和种地,等到老一辈人都死光了,我们的文明也就完蛋了。嗯,运气好的话可能会留下一些飞天循地的神话传说,飞机很可能会变成哪咤的风火轮,高射炮多半也会被后羿拿去射太阳什么的。” 宋隐听的笑了起来,他现在也有点明白为什么落星学院要坚持开设那些“没用”的学科了。 —— 离开罗家村不久,李霞让田明武几个都把司南符拿出来,几个人一看连呼奇怪,六个符指向同一方向,貌似全都恢复了正常。 李霞连忙抬头去看宋隐,这姑娘挺有心眼儿的,也藏得住话,昨天她就开始怀疑了,仅仅因为宋隐的一个眼神,就这么闷了一整天。 宋隐赞许地点点头:“除了李霞,你们还有谁发现罗家村附近不能使用符篆的?” 昨天狼牙刚一出现就直奔李霞而去,李霞的第一反应是引符自保,结果竟是没能引爆符篆,这才会惊叫。除她之外,几个傻大个儿竟然谁都没有注意到符篆失效的事情。 许凌风点头:“很好,如果罗家村里有人心怀歹意,昨天你们全都死了。”虽然是武修,但关键时候难保不会用符,如果到最后关头才发现符篆失效,不死才怪。 李霞大惑不解:“可是,为什么会失效呢?而且我专门看过,普通符篆没事,但凡是需要引气的符都出了问题,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看向宋隐。 宋隐道:“枪也有走火卡壳的时候,符篆也一样。枪卡壳是机械故障,符篆失效却跟环境有关,应该是罗家村的环境中存在着某种物质,这种物质可以影响到制作符篆的某种材料,进而使整个符篆失效。” 所有人作恍然大悟状,几个武修暗搓搓地想以后还是少用符多拼刀,那个更保险。 李霞却是急眼了:“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她是符修呢,不用符,她冲上去咬人一口么? 宋隐淡淡一笑:“不用着急。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你们一辈子很可能只会碰到这一次。而且,就像小霞刚才讲的,这次失效的符篆都是必须要用元气引发的,普通符篆不受影响,所以我推测那种物质只能干扰激发符篆的那一小段符形,顺着这个思路找下去,就可以把相关材料找出来,进而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之前嘛……” 宋隐收起笑容,正色道:“小霞,你必须努力修行,争取早日修到三阶,只有到了三阶才可以使用手符,用手符一样可以激发符篆。” 李霞非常认真地点头。 宋隐不知道,就因为他这句话,李霞一辈子都放着捷径不走,每次都是使用更麻烦的手结触发符篆,并因此走上了“手结女王”之路。 第126章 瑶里镇 从罗家村到观凤台村,一般村民要走一天半,换宋隐他们一天就到了,跟罗家村一样,他们的到来也在观凤台村引发了轰动。 田明武几个说的不错,这个村子确实没有罗家村那么幸运,他们村子附近有变异兽活动,所幸就算变异了,这些动物一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不过冬天食物短缺的时候那就难说了。像今年冬天,一头变异熊就袭击过他们村子,好在村子里有二十来个变异人,还有百八十个壮汉,大家齐心协力才把变异熊给打跑,但村子也为此付出了十几条人命的惨重代价。 田明武几人热血青年立即自靠奋勇要去帮村民们猎熊,村民们喜出望外,几个变异人主动带路,不过当他们看到不只李霞这个“女娃子”,就连顶顶这么个小破孩儿都在猎熊队伍之中后,森森地忧虑了。 许凌风宋隐都没去,一只变异熊而已,五个三阶武修都还搞不定的话,那就赶快收拾包袱回家去吧,都别混了。至于顶顶,他们更不担心,小家伙自己的战斗力……嗯,小家伙自己没有战斗力,但他有好兄弟小黑子。 黑子是黑娘子的独生子,前几年黑娘子一走了之,把小崽子扔给许凌风他们就不管了,顶顶成为最终受益者。别看黑子个头小,那可是百分之百的元兽,非常聪明,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跟人类生活在一起的缘故,黑子对元力收放自如,一般情况很难发现它的真实战斗力。再说宋隐如今神识惊人,就算出点差错,只要不走出他的神识范围,帮顶顶触发身上的保命符篆不成问题,这个算是顶顶的终极保命招式了。 果然,两天后一行人抬着黑熊的尸体回村,一同拎回来的还有其它几只变异兽,沿途看到的普通动物他们都没动,现在是春天,正是繁殖的季节,得给村民们留点肉吃。只有这些变异兽倒了霉,估计这一趟之后,观凤台村至少可以清静一年半载的。 当天晚上村长设宴招待他们,村里最漂亮的几个姑娘一个劲儿地往田明武他们身边凑,村里的几个老人也是别有用心地灌酒,目的不要太明显,吓的几个武修第二天一大早就打包跑路。 …… 此后三个月,他们一直都在大山里转,从一个村子走向另一个村子,有的时候路上只需要花费一两天时间,有的时候却需要走上五六天才能够看到人烟,最长的一次,他们在荒野中穿行了整整九天。 每到一个地方,宋隐他们都会为当地人做点事情。清理村子附近的猛禽猛兽那是保留节目,除此之外,宋隐则会不声不响地摸拟一次环境异变,因为他们的到来,这些村子或多或少都会增加一些变异人,虽然变异的等级大都不高,但对于这些小村子来说也是意义非凡,以至于大山深处后来出现了多个版本的关于“上天使者”的传说。 除了罗家村,后来的每个村子宋隐都会悄悄安置一个符阵盘,都是他刚刚升上七阶时的练手之作,就算威力有限,也能够帮助这些村子抵御几次大灾,这些都是人类的星星之火,希望这些阵盘能够把这些火种保留的长久一些。 遗憾的是,三个月,走了十一个村子,只有一个村子还在教育小孩子读书认字。那个村子叫作东屏村,据说老早以前出过进士,很多村民都是耕读传家,末世前出过几十位大学生,这在大山中是非常少见的。这些人大都在末世初期返回故乡,有他们在,才没有荒废小孩子的教育。 说实话,走了这么多村子,东屏村是宋隐许凌风最喜欢的一个。 闲阳事件距现在整整十年了,这些村子与世隔绝也有五六年时间,很多陋习都死灰复燃(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被根除过),最常见的就是女性的地位问题,为了保儿子而牺牲女儿几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这些宋隐他们无能为力,但心里终归会不舒服。 这个东屏村却不一样,村子里有将近千人,是三个月来他们见到的最大的一个村子,比第二名多出整一倍,而根子就在读书上面。 出去读书和出去打工终究还是有些差别的。出去打工的大都把钱寄回村里修房子,而出去读书的,几十个人中总会有几个混的不错的,他们想到的,是给家乡修路建厂发展经济,当然前提是他们对家乡感情深厚,东屏村就属于后者。 早就末世前十多年,东屏村就因为这些大山里走出去的“能干娃子”而发展起了本土经济,从种樱桃到土特产再到手工艺,弄的东西还不少,家门口就有挣钱机会,出外打工的人自然就少了。再加上末世刚冒头,那些在外面的东屏人纷纷赶回家,不只自己一家子回来,还大都带了城里的亲戚朋友回来,东屏村这才有了近千人,比末世前还要热闹。 宋隐他们到的时候,东屏村的小学校刚好放学,看到从学校(即两间大屋子)里面跑出来的小姑娘并不比男孩子少,单此一点,好感度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别的村子,他们一般只呆两到三天,但在东屏,他们呆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几个武修向东屏人传授了基本的训练方法,宋隐的环境摸拟做了不是一次,而是两次,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东屏村多出一百多个变异人,另有六个被宋隐判定有修行资质,给他们留下了最基础的修行功法,准备过一两年再回来看看。村长感激涕零,不是夸张,他是真的哭了,不只他,很多人都哭了。 离开东屏后,他们直奔瑶里镇。据村长介绍,瑶里镇是个大镇,距东屏有两三百里地,末世前开车一天准到,现在嘛,得走上七八天时间。前几年据说瑶里来了能人,可惜公路断了林子里又有野兽,他们最后一次过去已经是五年以前的事情,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但瑶里那边每年都有人过来帮他们清理变异兽,可见日子过的不错。 一般人要走七八天的路程,换宋隐他们用了两天时间就到了,隔了老远,几个人就被瑶里给震憾住了——瑶里背后是一座石山,整个山看上去都是白色的,叫作瑶玉山,瑶里的镇名也由此而来。现在,整个瑶里东北两方背倚石山,西南两面就地取材用大块大块的石头修筑了一道高墙,远远望过去,瑶里就是一座掩映在绿色森林中的白色小城,跟它的名字一样美丽。 大概是看宋隐他们不像本地人,守门人特意盘问了一阵才放行,进到城市,田明武几个再一次傻眼:这里跟他们认知中的城市(或者小镇)差太远了! 城市嘛,肯定有很多街道,街两边肯定也都是房子,这个是基本点。但是这里,也有街道,面前就有一条,两米宽,据说是瑶里的“大街”,其它街道只有一米,说小巷都有些勉强。街两边当然也有房,但是房子跟街道至少隔了四五米,上面全都种着农作物。 最奇特的是眼前这些房子,都是三层高的石头房,一排一排的,非常整齐。 奇特的是:这里的房子是真正的“平顶房”,房顶上全都种着庄稼,宋隐他们看了看,红薯居多。无论是街边还是房顶,庄稼上全都撑着一把把“遮阳伞”,伞面厚重,一看就很结实,显然是特制的。 这会儿是下午五点过,太阳还很毒,看着那些躲在浓厚阴影中的绿色植物,再看看不得不戴上隔离帽接受太阳灸毒的自己,几个人都快心生妒意了。 按照守门人的指点,几个人顺着“大街”走,走出半个小时后,一片整齐的农田进入视线,目测面积不大,200米宽,长度不太好估算,应该有三四百亩地。穿过这一大片“打着伞的农田”,他们才算是正式进入“瑶里老镇”。 瑶里老镇建在山坡上,窄巷,老屋,屋子非常密集,巷子两边的屋檐几乎要叠在一起,居民们见缝插针地在檐下放了一溜土框,里面大都种着蔬菜,偶而可以看到葡萄之类的水果……到了这里,几个人才算是找到一点“山里小镇”的正常感觉。 街两边还开着几家店铺,小食店,粮食店,杂货店……店子里面的“通用摆设”是后面放货物前面放“盆栽植物”,货物明显没有植物多。店子里这会儿空无一人,买卖双方都不见人影,估计是要等到买主出现老板才会现身。 宋隐他们在街上遇到几个本地居民,非常热情地把他们带到“瑶里客栈”,是的,瑶里还有一家旅店,名字非常有古意。 瑶里客栈位于背街,两层楼,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四合院,宅门游廊什么的都修的很精细,应该是末世前新修的仿古建筑。绕过影壁,当宋隐他们看着满满一院子的玉米杆子的时候,几个人已经生不出半点的惊讶情绪了。 第127章 梦境 周楠眯着眼看看窗外,嘀咕了一声太阳怎么还不下山,把脑袋埋进冰枕,继续睡觉,或者说,继续试图睡觉——他午睡醒来有一会儿了,可是从睡着就开始做梦,醒来后浑身乏力,躺床上不想动弹。 可惜,睡不睡得着不由他自己决定,在床上翻来覆去约摸一刻钟后,周楠莫可奈何地坐起身,从床头摸出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不自禁地回想起梦里的一切。 跟往常一样,梦里面都是些模模糊糊的场景,人的面孔也像是隔了一层烟雾,至于事件,当然更是稀里糊涂,不可能存在逻辑性。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梦的主角,是他家师兄,而且,那不是一个好梦。 一只烟抽到三分之一,听见门外有响动,周楠赶快掐灭烟,跳下床跑出房间,叫住刚刚过去的那个人:“师兄,我又做恶梦了!” 其实不算恶梦,但也确实不是好梦,周楠想把问题讲严重一点。 竹晓回头看着他,面无表情,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很冷漠,周楠却知道这是他家师兄搞不懂状况的样子,翻译一下,就是e文里面的那个“so?”的意思。 想想事情的严重性,周楠一咬牙干脆装起可怜:“师兄你不要去好不好,太危险了……”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变身成为女孩子,可以摇着师兄的胳膊撒娇,可恨自家师妹却是个男人婆,明明是师妹该做的事情,却害得他这个师弟来做。 竹晓却是不为所动,无波无折无起伏更无表情的说:“跟人有关的时候,你的梦不准确。” 简直一针见血! 大概是关心则乱,投入了太多的主观情绪,客观性就要大打折扣,连做梦都不例外。但是这一次,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用正常的逻辑去分析一下,都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无论采用何种手段,周楠决定一定要把师兄留在瑶里镇,所以,他决定打破下限……好吧,暂时就当他是个很有底线的人。 “师兄,我今天的梦跟人没有关系……” 正当周楠张嘴就要撒谎,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啪”的一下推开院门,跑进来兴冲冲的道:“师兄,师兄,我算准了,他们来了,已经进了瑶里客栈!” 然后她转过脸,对着周楠挑衅地一抬头。 周楠懒的跟个丫头片子计较,看竹晓抬脚就要出门的样子,连忙一把拉住他:“师兄你这就去见他们?不准备一下?” 竹晓看着他,不明所以。 周楠昏:“师兄呢,我的大师兄,见了面你准备说些啥?难道你准备直接跟他们说‘枫香岭很危险让我们一起过去吧’?” “难道不可以吗?”竹晓定定地看着他。 周楠怔了怔,片刻后苦笑一下,放开手,道:“师兄是我想错了,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想让他家师兄迂回前进?……确实是他想岔了。 —— 宋隐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瑶里镇见到竹晓,其实想想也对,竹晓都不算“能人”的话,还有谁能算? 他们刚刚收拾停当,竹晓就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一个师弟一个师妹,一行三人。 宋隐许凌风对竹晓都是心有芥蒂,但是事隔十年,尤其这十年间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整个z国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千万人口,他们那点芥蒂好像也就不算什么了。 都是不喜欢(或者干脆就是不会)绕圈子的人,坐下来不到十分钟,两位大神之间的谈话就变的非常有意思了。 宋隐:“竹晓,你欠我两个大人情。” 竹晓:“一个。”当年闲阳山洞,如果不是宋隐,他甚至连周楠藏在哪里都不知道,想要把人救出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 宋隐坚持:“两个,你还抢了我的元晶!”他差点送掉性命,胜利果实却被别人摘走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加郁闷的事情吗?宋隐以为就算有一天他得了老年痴呆,什么都给忘干净了,这件事也必定忘不了。 竹晓怔了怔,然后,万年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表情:“那个人,是你?!” 宋隐也是一怔,其后才明白竹晓的意思:当年他是隐身打怪,而且他表现出来的实力又远远超越他的真实修为,竹晓想不到也很正常……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像他们这样当面澄清,这个误会有没有解开的一天。 许凌风却突然道:“竹先生,如果当年您知道那个人是宋隐,会改变主意吗?” “不会,我很需要那个元晶。”竹晓毫不犹豫地摇头。 周楠却是实在不想让宋隐许凌风误会自家师兄,连忙插嘴:“但是我师兄会补偿,师兄曾经讲过好多次。” 竹晓再次摇头:“补偿不了。” 这下子连许凌风都笑了,周楠却只有看着自家师兄干瞪眼。 竹晓的意思:元晶太贵重,他没办法补偿……天底下还有人比竹大神更实在也更能拆台吗? 不过大神有大神的原则,问宋隐:“欠你两个人情,你想要什么?” 宋隐看着他憋屈到不行,他发现好像每次对上竹晓,吃憋的都是自己,这个人好像生来就是自己的克星。 他想要什么?他又不是顶顶,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他倒是想要升上九阶,竹晓能给吗? 对了,修为! 宋隐眼前一亮,问:“你是武修?” “对。” “你现在是七阶?” “对。” “那我想让你帮凌风升上七阶!” 这下子轮到竹晓傻眼了。 他师门是观镜门,是卜算一脉,现代汉语叫作搞预测的,他却是武修,原因是师尊说他脑子不开窍,观镜门的真传学不了,不如做一个一往无前的武修。但是,武修也分很多种,许凌风走的路子明显跟他不一样,这个忙,要怎么帮? 宋隐心情大好,他也不管竹晓是个什么反应,反正他欠他人情,事情就这么愉快地讲定了。 话题转移到当年闲阳山洞的最后一战,许凌风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来他们虽然从韩少诚秦渭那里知道了一些内情,但仍然存在好些疑问,希望竹晓的视觉能够把整个拼图给拼完整了。 许凌风问的是竹晓,竹晓却看向周楠,周楠叹息一声:“说来话长……” 作为主要当事人,他比谁都更有发言权。 —— 周楠,末世前的一个普通宅男,从头到脚都写着“二流”:二流家世,二流样貌,二流才学,二流薪资,本来也理所应当有一个二流人生,但是末世的降临,改变了一切。 周楠打小就有点与众不同,这个倒不是他水仙,事实如此——他时不时地会做一些古怪的梦,好些次他梦中的场景都在几天以后变成了现实,比如有次他梦到他的顶头上司被一群制服人员押解出门,两天以后,那个吸血鬼真的被解职,然后被几个保安带了出去……那场景,跟他的梦境有七八分相近。 这种梦做的多了,自然想要求证,小的时候他问父母,父母告诉他撒谎不是好孩子,长大后他求助于读心理学的朋友,朋友说这个现象其实很常见,好多人都有过相似的经历。朋友还报给他一个专业名词,名词他没记住,但大意他还是听明白的,简言之,就是大脑搞混了,以为自己梦到过,其实没有梦到……从此以后,他就闭紧了嘴巴,不管梦到什么都坚决不开口。 说来也怪,说不定真的是梦由心生,自从他不断地给自己下暗示“我没有梦到过”“我没有梦到过”之后,这种梦真的做得少了,直至闲阳事件之前一年。 那段时间,他天天做恶梦,有时候梦到山崩,有时候梦到地震,有时候是水灾,有时候又是大火,甚至有一个晚上从山崩到大火一个不少,拼在一起绝对是一部灾难大片……恶梦太频繁太古怪,终于让这位早已经学会了自我催眠的周楠同学也没办法云淡风轻了。 周楠命运的转折点是那一年的一场大火。 一连好几天,他夜夜梦到大火,无边无际好像要焚毁整个世界的烈火……每一次从梦中醒来,都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颤慄,那种恐惧终于让他开始寻找真相,他开始把梦中的场景一个一个用笔画下来,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倒着”玩一个拼图游戏,从最后的大火场景开始,慢慢往前推。而他的梦,也好像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每一次都会给出更多的细节,直至最后,梦里出现了一条小街,蓝色路牌自梦中一闪而过:止泉横街72号…… 第二天清晨,周楠站在自己22层的住所,俯身看着楼下的车辆行人,脑海里不自禁地显现出梦境中的一个个画面,不是回放,只是闪现,毫无章法的闪现,崩裂的山体,震憾的大地,滔天的巨浪,四散逃生的人们,最后定格在无边的烈火之上,而比烈火更加惊心的,是那些无助的求生呼号…… 周楠定定地看着楼下,脚下的那些人,小的跟蝼蚁一样,他们就要死了,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蝼蚁一样的死去,被大自然无情地抹去,就像从来也没有存在过……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只蝼蚁?…… 不知不觉间,周楠泪流满面。 那一天,他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最后,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他的命运就此彻底改变,而无数人的命运,包括宋隐,包括许凌风,也因此改变。 第128章 梦境〔二〕 周楠当时二十五岁,打电话前他有考虑后果,知道自己很可能被人当作疯子,不过,如果他连着预测几件灾祸都成为事实,恐怕就没有人再把他当疯子而是把他当作恐怖分子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周楠没有要为全人类牺牲自己的高贵理念,他是千真万确的走投无路,别说救家人救朋友,他连自己都救不了,除了向zf救助他别无选择。他也想过会不会被当作实验体被切片,不过很快就被否定了——如果末世真的降临,他深信没人会舍得把他弄去做实验,所以,至少安全上他是很有保障的。 事实证明,他只对了一半,二十五岁还是太嫩。 周楠家世普通,朋友亲戚熟人都是城市中产,他这辈子认识的唯一一个“贵人”,就是他公司的老板,周楠大四实习碰巧分到总经理室,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老总的直线电话,也才知道老总比较迷信。 几经周折,周楠才跟老总通上电话,老头儿是迷信,但老头儿被骗的次数多了,也精的很,刚开始也是抱着“宁可信其有”“反正又不会吃亏”的想法才跟周楠接触,然后把周楠的预测半是认真半是笑话地讲给某位高层听,当然,这个高层跟他一样,也比较迷信。 此后不久,事情急转而下,“止泉横街72号”,就在周楠故乡旁边的一个小镇上,他曾经无数次去过那里,数天后整个小镇被烧成一堆废墟,官方公布数百人火中丧生……周楠用一个小镇的毁灭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此后的一切,就不是他、他公司老总、甚至是那位高层所能够掌控的了。 周楠被人带走,跟不同的人谈话,做不同的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六天后他再一次准确“预测”到另一桩灾祸,也再一次证明了自己。此后,他的身边出现了很多人,大部分负责安保,此外还有一个专家小组,专门对他的梦境进行记录和解析,结果发现了很多连周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比如他的“灾难梦”仅限于他认识的人和曾经去过的地方,再比如当梦跟人有关的时候,准确度并不高。 周楠突然之间从平民变为王子,身边永远围着一大堆人,专家、医生、保姆、营养师、健身教练、安保人员……上百个人只为他一个人工作,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失去了自由。 那个时候,多数高层都相信了周楠的预测,灭世大灾来临在即,周楠的价值无法估量,可以这么说,只要不是陨石瞬间击毁地球,谁拥有了周楠,谁就拥有了活命权。所以,暗地里对于周楠的争夺战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而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甚至是不惜与虎谋皮的——有势力为了抢到对周楠的控制权而与神族合作,结果却被神族钻空子把人带走。 神族干的非常漂亮,周楠身边的护士和一个专家是他们的内应,上百个精锐和专业人员,最高等级的安保,一个大活人却在他们的严密保护下就那么人间蒸发了,高层的震怒可想而知,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才意识到这些人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不过神族,也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们忽略了周楠的能力:预测。 事实上周楠头天晚上梦到了自己,匆忙间只留下两个字:闲阳! —— 宋隐五味杂陈:“所以,闲阳封镇是因为你?因为神族把你带到了闲阳?” “不完全是,”周楠摇头,“闲阳肯定会发生大灾,我当时很多梦境都跟闲阳有关。而且神族也引起了zf的忌惮,想要就此消灭他们。” 可以这么说,正是因为周楠和他的梦境,zf才有可能提前做出准备,又因为周楠很可能就在闲阳,zf才会投入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手段才会如此强硬……闲阳封镇,周楠不是唯一原因,却是主要原因,至少是主要原因……之一。 “其实神族把我带走,提前暴露了他们的实力,我被带到闲阳后不久,闲阳封镇,zf对闲阳进行地毯式搜索,抓捕了好些神侍,审讯他们之后获得重要情报,这才围攻他们那个地下基地。而且那之后的几年,zf一直在打击追捕神族……抓走我,神族可以说是亏了老本。” 宋隐许凌风都笑了,但是笑容都很苦涩,当初那一战的惨烈尤在眼前,如果不是宋隐,后果难说得很,而对于宋隐,接下来就是长达半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许凌风还有疑问:“当初军队冲进来的时候你好像并不在神族手中?” 他记得当初有个人连声高呼“我知道xx在那里”,后来竹晓还带着人砸墙,墙被砸开后这个人才连滚带爬从洞中跑出来,形象狼狈得很。 宋隐也记起来了,狐疑地看起周楠:“你叫周楠?当初那个人喊的不是祁航?” 周楠解释:“周楠才是我的本名,祁航只是化名,是为了不让人查出我的底细,也是为了保护我家人才用的……” 当年他被带到闲阳后,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几次灾难都给他预测到了,这让伺候他的几个神侍把他奉为神人。跟这些神侍呆久了,周楠也发现了一些门道,比如这些人等级森严,低一级的绝对不敢违逆上一级的,因为不同等级之间实力差距巨大,不服不行。但是,不敢违逆,不等于不敢腹诽,不等于没有怨恨甚至是仇恨。 周楠不久后就发现身边一个低级神侍对于自己和家人的现状敢怒却不敢言,很快就让他用“出去后彻底脱离神族全家人一起开始全新的生活”做诱饵给收服了,这就是当初那个高喊“我知道祁航在哪里”的人。后来,机会终于让他给等来了,周楠梦到地震却没有告知神族,然后趁着地震引发的混乱带着食物藏到一个洞穴里面,因为地震,洞穴的出口被堵死了,神族找了他两天都没有找到,终于等到了zf进攻的那一天。 “你那能力太好用了!”许凌风由衷的感叹,想要关他确实不太容易。 竹晓也很认真地点头。 许凌风还是看他不太顺眼,又问:“但是,你们是怎么跑出来单干的?同样的错误难道zf还会犯两次?” “那个,大概可以写一本小说了。”周楠看他也不太顺眼,一句话就阻了他师兄的话头。 其实谜底非常简单,没过几天宋隐和许凌风就都知道了:因为竹晓有个货真价实的芥子空间,他把周楠给夹带出来了,当然是在周楠本人同意的前提下。 不但这个,宋隐他们还知道了竹晓之所以想要那个元晶,是因为没有那东西,他师门的镜子压根无法启动,观镜门离了镜子还能称作“观镜门“吗?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宋隐记得那个元晶很大,什么样的镜子,需要那么大一颗元晶作为能源?……不过事关别人师门的传承,这些问题当然不可以随意问出口。 此外,宋隐他们还见到了瑶里镇的镇长,这位镇长也是竹晓小师妹的父亲。说起来这个小师妹比周楠还要早几年进入观镜门,竹晓是在追查神族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小师妹的,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因为有修行天赋差点被神侍“抹杀”,竹晓救了她一命,同时也认识了小姑娘的父亲。 小姑娘的父亲非常能干,末世前是一家知名大公司的高层,对救了女儿的竹晓非常感恩,对女儿的师门也是忠心耿耿,一路追随至此。竹晓不通俗务,从资金到找人,具体运作全都交给此人打理,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人,才会有现在的瑶里镇。 现在的瑶里镇,不只是一个拥有一万二千人口的小镇,它还拥有强悍的武力,定期为周围十多个小村庄清理变异兽,甚至还为他们提供过救命粮,影响力覆盖方圆数百公里,庇护人口接近两万…… 听到这些,宋隐和许凌风都自觉很汗颜,因为得到了韩少诚的帮助,仙隐镇从物资到武力应该都比瑶里镇强,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帮附近村庄清理野兽,云芝县城就在旁边,却在他们的注视下减员一半。 这个时候,两个人都不禁生出种想法:如果换成竹晓,结果会是怎样? 第129章 瑶里镇(二) 宋隐拒绝了竹晓搬过去的邀请,去别人家里做客哪有住客栈自在,他们八大一小九个人要了六个单间一个大套间,一天住宿费三斤大米,一口气付了半个月房费45斤大米,也给瑶里的经济创点收不是。 客栈里就他们几个客人,三斤大米,等同于把整个院子都包下来了,不过许凌风还是感觉蛮神奇的,这年头还会有人进来住店? 客栈老板笑眯眯的回答:“客人是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每年四月镇上发放种子,附近几个村子都会有人过来。如果夏天天气太糟,十月份还会发点过冬的救命粮,到时候来的人更多,这两个月是我们客栈上客的旺季,每一天都要住上几十个人,最多的时候住过136个人。” “一百三十六个人?”宋隐环顾四周,言下之意,你这个小店有那么多房间吗? 其时他们正跟老板一家坐在廊下纳凉。现在是七月中旬,就算是在大山深处,白天气温也在四十七八度,这样的高温天气会一直持续到九月中下旬。这会儿太阳虽然下去了,却是半点凉意都感受不到,不过好歹不用担心辐射,睡了一个下午的人们终于可以走出房门到外面透透气了,反正年年都是这么热,一年年热下来,大家热着热着就热习惯了,尤其是小孩子们,居然还有力气在院子里的玉米地里藏猫猫。 不过这么热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至少蚊子全都躲了起来,要等到清晨气温降到四十一二度的时候才会出来活动,可见人类的适应能力比蚊子还要厉害。 客栈老板姓张,是个满脸皱纹的中年汉子,这会儿正非常自得地抽着一种用几种野草制作的奇怪旱烟,听了宋隐的问题,嘿嘿一笑:“他们哪能跟你们一样人人都有一个房间,都是十来个人挤一起,一个人一晚上只要五钱米,如果不是晚上太冷害怕冻出毛病的话,肯定都不会有人进来住店。” 宋隐开始想象十个人挤一间房是个什么场景,许凌风的观注点跟他不一样,问:“附近村子都到你们这里买种子吗?” “哪里是买?都是白送,不然有谁会跑这么远,林子里头野物凶得很呢。”老板娘接口,神色间颇有些不甘。 老板叹息:“这不都是被逼的嘛,冬天那么长,好些人家为了活命连种子都吃光了……叹,老天爷没给人留活路啊。” “就这么把种子白送给他们?会不会家里留了种子的也跑来白拿?”李霞问。 “怎么没有啊,所以才让人生气嘛。”老板娘抢着回答,“我们镇长就是心太好,说林子那么凶险他们都过来了,干脆都白送。” 许凌风宋隐对视一眼,都从中嗅到了非同一般的气味。 李霞眨眨眼睛,又问:“冬天的过冬粮呢,也是白送?” “差不多吧。镇长说来年如果收成好还是要还粮,但是你们说鬼天气,收成能好吗?”这下子连老板脸上都看不到半丝笑容了。 …… 没多久几个人离开客栈到街上觅食,现在人的作息全都改了:所有人都会在凌晨四点左右起床,天刚蒙蒙亮就急着下田,一直干到九点半顶不住辐射才会回家。吃过午饭,所有人又都会在热浪中入睡,当然也都会使用一些古老的降温办法,瑶里跟仙隐镇一样,都是在地底建造了庞大的冰窖,仙隐镇是一个圆屋一个冰窖,这里显然是几户相邻的人家共同一个冰窖,不过结果都差不多,都是冬天把冰放进去,夏天取出来放在屋里,好歹有点心理安慰。无论这种降温办法到底有没有效,很多人都要一直睡到下午五点才起床,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一般是凉粥),等太阳落山后再到地里干活,大都要干到晚上十点完全看不见了才回家吃东西睡觉…… 所以,虽然这会儿已经是傍晚六点半,瑶里老街却像是刚从午睡中苏醒过来,鸡叫声、狗叫声、寒暄声、孩子们的打闹声、甚至还有吵架声……街上有了各种各样的声响,开始有了人气。 宋隐他们的目的地是老街上的那家餐馆。虽说客栈也可以包饭,但田明武几个人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上餐馆,一来是餐馆师傅的手艺不错,二来也是为了久违的“上馆子”的感觉——这几个都在防务队,又是武修,收入不错,但至多也就是隔三岔五地上胡大厨那儿来盘小炒,像这么正儿八经地进餐馆点菜,一年也难得一次。 瑶里这家餐馆也有意思,餐馆里只提供一些配料,比如姜葱干香菇什么的,至于主材,无论饭菜,都请客人自带,他们只帮着择洗下锅,如果客人没带?……对不起,小店没有食材! 这是几个人到达瑶里的第三天,已经进来过好几次,李霞熟门熟路地交上早先准备好的食材又讲明各种要求,几个人这才算是点完菜,坐下等着老板上菜。 许凌风叹道:“没想到竹晓他们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瑶里附近有大大小小十多个村子,住了一万多人,不说种子,单说冬天的粮食,就算前来求助的只占到总人口的六分之一,每年只有两三千人过来,人平50斤也是十几万斤粮食,一连数年,年年如此! 昨天他和宋隐受邀去了竹晓的住处,看到“竹家大院”背后有一大片农田,一直延伸到瑶玉山脚,据竹晓讲镇里镇外整个瑶里有六千亩土地,以仙隐镇的粮食产量作为参照,这些田地的出产至多可以让瑶里人勉强吃上饱饭,也就是说,那些“救命粮”都是竹晓从其他地方弄来的。 许凌风丝毫不怀疑竹晓(或者说观镜门)有法子弄到这笔粮食,但是他也相信,过程绝对不会轻松。许凌风很清楚宋隐为了制作那些符阵盘付出了多少心血,他相信竹晓付出的,只会更多。 而且竹晓所做的,还不仅仅是发粮。 村民们为了粮食不得不爬山涉水走出自己的村子,近的还好,几个小时就能到,那些距离远的,却必须要穿越深山老林走上好几天才能到,其中的危险自不必说。而竹晓,完全可以直接让人把粮食送过去,但他却选择了帮助村民们清理沿途山林,用心不可谓不苦。 “可是,说不定很多人还要怪他。而且那么多普通人进林子,肯定每年都有人出事,那些人的家里肯定……反正这么做一点都讨不到好!”李霞小声嘟哝了一句。 所有人都不作声了,除了顶顶,所有人都认同她的话。 片刻后,宋隐打破沉默,神情认真地对李霞道:“竹师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讨任何人的好。” 他会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认为他应该做。 第130章 瑶里(三)(改错,伪更) 李霞是个好姑娘,很能干,也很勤奋,但是,她也有弱点,比如,太实在。于普通人来说,“实在”不是缺点,踏踏实实过日子没什么不好,但是,太过实在,就会过分计较得与失,就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心态进而影响到整个人的眼界和格局,这于修行非常不利。 所以宋隐才会如此认真,这句话既是讲给她也是讲给其他几个武修(甚至包括他自己和许凌风)听的——竹晓可以直接送粮却不送,而是让村民们穿过危机重重的森林自己走过来,目的显而易见:他不想让村民缩在村子里依赖他们的帮助过日子! 林子里是很危险,但这片林子是他们的家,以后的林子只会更加危险,村民们必须战胜恐惧走出村子进到林子,如果连林子都不敢进,何谈生存?竹晓这是在为村民们的长远打算,但是,他的良苦用心村民们却不一定感受得到。他们感受到的,是生离死别的巨大痛苦,是眼睁睁看着亲人朋友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愤怒、恐惧、还有无助和挫败,就此心生怨懑也是人之常情。 李霞因此替竹晓不值,而宋隐,却在感叹这个人的心胸和大局观。心胸或者言过其实,以他对竹晓的了解,这些很可能并非是他有意为之,甚至很有可能是出自旁边人(比如周楠)的手笔,但以竹晓一根筋的个性,一旦决定了就不会为任何外物所动,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 在这一点上,他和许凌风都多有不如。 —— 吃过晚饭,几个武修去跟防务队切磋,那天他们穿过城门最先看到的一排一排的三层石头房子就是防务队的宿舍,不过那些庄稼可不归防务队管,跟仙隐镇一样,这里的防务队也是全职。 宋隐和许凌风则带着李霞去往竹家大院,至于顶顶,野猴子才不愿意跟着他们,刚吃完饭就伙黑子跑没影了,找同龄小子野去了。 镇上人都知道他们是“竹仙师的朋友”,一路上都很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李霞和许凌风应对自如,宋隐却有点吃不消,越走越快,看的两个人直想发笑。 “竹家大院” 位于瑶里镇镇尾,名实相符,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占地超过十亩。据说原本从这里一直到瑶玉山脚全都是农田,竹晓他们过来后才起了这所屋子,又在西南两方修筑了十二米高墙,八百防务队员凭借高墙把守瑶里前门,他们则为整个瑶里镇牢牢守住后大门。 偌大一个院子,里面住的人却不多,大都是竹晓两个师弟师妹的家人朋友。据李霞从竹晓师妹那里得来的可靠消息,竹晓的家人压根不了解竹晓,除了两家实在走投无路的远亲,其他人全都留在江安,从小师妹提起“竹家”时的表情看,对此她和周楠都是乐见其成甚至是幸灾乐祸的。 跟瑶里其他地方一样,竹家大院也是种满了庄稼,院子里,屋顶上,凡是能够种粮的土地都给利用起来了,连檐下和窗前都挤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蔬果盆栽”。一进院门,入眼即是高高低低的各种农作物,不说人影,连讲话声都不怎么听的见,如果不是房子很新,又到处都是人类耕种的痕迹,只怕都要让人连想到“鬼屋”。 竹晓在“鬼屋”的最深处接待宋许二人,今天夫夫两人的来意非常简单,他们是来让竹大神还债的:许凌风现在才是四阶颠峰,说七阶还太早,所以第一步,就让他先升到五阶吧! 竹晓领着许凌风走了,宋隐也没闲着,跟瑶里镇的几个管理人员商谈起货币的事情——无论人力物力,瑶里比起仙隐镇都差了好几个等级,他们一直没有办法解决货币问题,所以到现在都还在以物易物,镇上的人还好,住的近又知根知底,但对于其他依赖瑶里为生的村子可就麻烦了,背一大袋东西穿越森林,想想都很要命。 商谈的最后结果是宋隐同意帮他们制作“宋币”,不仅在瑶里范围内使用,以后还可以在仙隐镇和云芝城购买货物。就算对金融一窍不通,宋隐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现在只是达成了初步意向,具体操作还要让两边的专业人员另行商谈。 …… 夫夫两人返回客栈时已经是夜里两点,整个镇子静悄悄的,还刮起了一阵阵山风,虽说风也是热的,至少比那种严丝密缝的闷着热要好受一些。 许凌风很亢奋,宋隐很快也昏了头,两个人你来我往沉浸于灵肉间的无边快意当中,一直到天色清蒙,这俩神人都还毫无睡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欲望又一次得到释放后宋隐餍足地泡在双人浴缸里,问许凌风。 许凌风本来就在四阶顶峰,又经过三个月的历练,顺利升入五阶他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短短六个小时他不但升到了五阶,还连修为都筑固了下来。 许凌风神神秘秘地看着他,眼睛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猜怎么回事,竹晓他……真的有个芥子空间!” 这个宋隐早在他抢走元晶的时候就有所猜测,并不吃惊,但是…… “而且,他那个空间还可以调整时间,我在里面呆了两天半,没想到外面才过了六个小时!” 进去后,竹晓其实并没有怎么指点许凌风,毕竟两个人不只功法不同,连所走的路子都完全不同,竹晓又不是那种心有九窍的活范人,修为再高也指点不了后进。所以,他想出的法子非常笨,就是跟许凌风对打,打的多了,肯定就熟能生巧了对吧,就跟他一样。 结果打了不到两个小时许凌风就开始进阶,此后他就把许凌风一个人扔在“剑芒山”,自己跑没影了,许凌风压根没注意时间,等他从入定中回神,已经是两天之后。 “整个剑芒山都是练武场,我猜他那个空间肯定很大。不过其他地方我也没怎么看到,只在刚进去时瞄了一眼,看到一大片稻田。” “稻……田?” 稻……田!用芥子空间种稻子?! 两个人都沉默了,脑子里同时冒出四个字:暴殄天物! 宋隐之所以想着让竹晓帮助许凌风升级,就是猜到他有一个芥子空间,既然有芥子空间,有灵植灵药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那些灵物当中,必有一款适合许凌风不是。 一切都合情合理,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竹晓那个笨蛋会用芥子空间来种粮食! 芥子空间是修真时代的遗物,元法时代弄不出那种自成一体的异空间,依靠元气和术法,至多可以弄出宋隐手上的“逆转九环天”,只能够减轻重量和缩小体积。原因非常简单,芥子空间需要灵气滋养,在没有灵气的环境下,必须依靠灵石还有空间里种植的灵植来生产灵气。 天知道修真时代距现在多少年了,就算再多的灵石也该耗光了,这应该是芥子空间如此稀少的主要原因。就算竹晓手上还存有灵石,肯定也是所剩无几,现在他却把那么宝贵的空间用来种不能生成一丝一毫灵气的稻子……完全依赖灵石,他那个空间还能够支撑多久?! …… 半晌,宋隐叹口气:“算了,我们还是帮他们早点把室内种植弄起来吧。”室内种植需要元晶和阵盘,元晶他有很多,而符阵盘,只要他不出意外,就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至多就是多花一点功夫多占用一些修行时间,比起灵植,代价不值一提。 许凌风也点头,道:“再帮他们做几次环镜摸拟,我估计瑶里的很多变异人都是他用灵药堆出来的。” 这两件事都在他们的计划当中,其他村子没弄室内种植,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修士,室内种植的符阵盘需要修士操控,没有修士,那就一个奇形怪状的屋子,毫无作用。只是这两个人也有私心,他们想用此跟竹晓换取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灵植灵药什么的,可惜遇到竹晓,一切都没有办法用常理推度。 得,遇到这么个顶级奇葩,认栽吧……连玲珑心思的许凌风都自觉无话可说。 因为这两件事,他们一行人在瑶里镇多呆了一个月,客栈张老板笑的合不拢嘴,死活不肯收他们补交的房租,连餐厅老板都不肯再收他们的“加工费”——就这一个半月功夫,瑶里人愣是在夜里赶工赶点,建起了五座大圆屋。只要操作得当,圆屋内一年可以产出四轮,一座圆屋就可以解决一万余人的温饱问题,五座圆屋如果全力开动的话,足够养活五万人,就算把附近村子的人口全部加上,瑶里也不过三万五千人。 与此同时,宋隐还做了四次环境摸拟,每次都有两千人参加,短时间内人工生产出八百名变异者。按照许凌风的说法,如果预先进行一些必要的训练,还会有上千人很可能会变异。 粮食问题解决了,变异更是带给了人们希望,这段日子整个瑶里都处于类似于醉酒的高度亢奋状态——就算都是低阶变异人,那也是变异人啊,力气更大,跑的更快,连跳都比普通人跳的高……这样的变异人很可能每家都会有一两个,还不得乐死! 田明武几个则在一边偷着乐:要是他们知道仙隐镇的变异率高达51%,还不得晕乎死?! …… 九月初,一行人终于离开瑶里,目的地:枫霞岭。 第131章 枫霞岭 枫霞岭,听上去很美,站在岭上才发现,枫霞岭的西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岭东,比沙漠好一点,是连绵起伏的荒漠地带,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稀稀疏疏地生长在严重沙化的山地上。 “以前山岭两边漫山遍野都是枫树,秋天的时候特别漂亮,我记得山上还有好几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开农家乐,夏天的时候很多人上来避暑,秋天路上全是车,都是上山看红叶的……”周楠的双眼有些湿润。 宋隐点点头,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从这里再往西去,穿过枫林,是一片大草原……”草原的尽头才是沙漠。 现在枫林和草原都消失了。 李霞觉得很奇怪:“就算老天爷不下雨把枫树都给干死了,但那些树都跑哪去了,为什么一棵都看不到?” “烧了。”回答的是竹晓,觉着没讲明白,又补充几个字,“八年前。” 所有人都沉默了——天气太热太干燥,地面又全都是枯树,一点火星子就可以引发山火。 片刻后,宋隐身后一个武修弱弱的开口:“现在怎么办?” 虽然此前没有交待,但他们一行十多个修士穿越千里无人区来到枫霞岭,肯定不是为了看荒漠……的吧? 回答他的是周楠。 周楠指向岭东的荒漠:“里面还有人居住,我们必须想办法混进去。” —— 谷雨把塑料水罐从井边移开,他已经装满两罐水,这周的量用完了,再多就要花钱买,可家里没有钱,一个钱都没有。 把水罐套在扁担两头,挑着水来到路口的草棚前面,把两张“水票”递给棚子里的中年妇女,女人坐着没动,翻了翻死鱼眼看了一眼,连话都懒得讲,只摆摆手,谷雨不声不响地把水票放进旁边的塑料桶里面,这才挑着水一晃一晃的上路。 路边还有几十号人在排队,所有人都裹在黑袍里面,只露出一双双混浊麻木的眼睛,每过几分钟整个队伍就往前挪动一步,没有人讲话,甚至都听不到什么呼吸声,所有人都无声无息的,就像是烈日下的一队黑袍僵尸。 谷雨觉得自己也是具僵尸,气温接近五十度,裹在黑袍里的身体却没怎么出汗,天气太热太干,还不等汗出出来就给蒸发掉了。但是他整个人却异常疲惫,为了这两罐水他凌晨三点起床,六点半水井才开放,可他四点半过来的时候已经排了几十号人,轮到他打水都快十点钟了。 不过也还好,中午能够赶回家,可以避开下午最热的时间,而且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用打水了。已经九月底了,再过一个月就要开始下雪,下雪就好了,半年都不用出来打水…… 谷雨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安慰自己,他才十五岁,又不算强壮,挑着120斤的重担烈日下行走一个半小时才能回家,对他来说是对身体和意志的双重考验。而这样的考验每个星期都要经历一次,有时候实在是太累太渴太疲倦,他都想干脆抱着水罐喝个够然后死在路边算了…… 可是不行,连死都不可以,他死了,妈妈怎么办?小铃铛怎么办? 小铃铛是只沙兽,这片荒漠上所有人家都以饲养沙兽为生。每年十月大家都要带着沙兽去一趟明城,一是为母兽配种,来年春天才会有幼崽;另外也是把养了四五个月刚断奶的幼兽交上去,一头可以换两百至三百个大钱,一个大钱买一斤杂粮,一般人家都会养两到三头,再加上自家种的仙人果,勉强可以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去年十月爸爸去明城出了事,再也没有回来,母兽还是好心的邻居帮忙捎回来的。今年家里运气不好,母兽只下了一头小崽,就是小铃铛,谷雨当宝贝一样认认真真养了三个月,养出了感情,真的很不想把它送走……可是,家里没钱了,大钱小钱都没有,现在妈妈天天发愁,只有一头沙兽,就算能换到三百个大钱,但是三百斤杂粮要过一年,明年熬的过去吗? 想起小铃铛,谷雨心头酸酸的,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偷听过爸妈讲话,知道沙兽都是送过去给那些神兽当饲料的,那么聪明那么可爱的小铃铛,他们怎么下的去手?如果不是因为妈妈,谷雨都想带着小铃铛逃跑掉…… 说不定神侍大人看到小铃铛就喜欢上了会好好待它呢?! 毕竟还年少,谷雨很快乐观起来,摇摇已经昏昏沉沉的脑袋,放下水罐一屁股坐到路旁的仙人掌阴影里,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家了,他准备休息几分钟补充一点水份,再一鼓作气把水挑回家。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一阵低低的声响。 谷雨现在坐的地方,背后是一片仙人掌,高的有三米出头,矮的也有七八十公分,一大片交错缠绕在一起,从他这个方位看过去,除了深深浅浅的黄绿色,什么都看不见,想要藏个人太容易了。 谷雨一下子紧张起来。 荒漠上可不安全,有沙狼,有沙蛇,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可怕虫子,听说是神使大人为他们的扁担和水罐施了祝福,所以他们才可以在荒漠上行走。但是神使大人的祝福可没包括人,人类有时候比沙蛇沙狼都要可怕,荒漠上为了两罐水杀人可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早几年,幸好杀人犯很快就被抓到了,附近的区域这才安生下来。 谷雨悄悄摘掉水罐挂套,紧握扁担站起身。仙人掌背后又有一阵声响传过来,很轻,也很细碎,却蛮不过谷雨的耳朵,这双耳朵跟着他在荒漠里呆了八年,分的清什么是风声什么是沙蛇滑过或者沙虫爬过的声音,何况四下里压根没有一丝风。 谷雨这会儿非常后悔,他一直都不强壮,如果真的有人来抢水他肯定打不过,他应该前天跟大明哥他们一起过来的,不应该为了省水票就拖到现在。但随即又乐观起来,谁都知道神使无所不知,一旦做了坏事肯定要受到神罚,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无论怎么给自己打气,谷雨还是心怀恐惧地一步步绕过仙人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比他更加惊恐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个小孩儿,看样子十岁出头,裹在一件成年人的黑衬衣里面,很脏,衣服很脏,脸很脏,手也很脏,从头到脚好像就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小孩儿趴在地上,尽量把自己缩在仙人掌的阴影里,这会儿看着他惊恐万状,仿佛他是个食人恶魔似的。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谷雨看着小孩儿,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可仍然心存警惕。 小孩儿看着他还有他手里的扁担,一声不吭,只把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谷雨本来还在想这小孩儿该不会是个哑巴吧,突然间大叫一声,转过身立即往回跑:他的水! 绕过仙人掌,谷雨只看到一高一矮抱着水罐狂奔而去的两个背影,来不及多想,谷雨立即跟在他们身后一阵猛追——那是他、他妈妈、还有小铃铛一周的活命水,家里的存水到今天晚上就用干尽了,没有这两罐水,他们都活不过三天! 谷雨用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很快眼冒金星,觉得整个肺都要给撕裂了,前面的人影却越来越远,脑子里一阵阵晕旋,少年支持不住,往前一扑,整个人跌倒在沙地后……过了好一会儿,谷雨才抓住一把泥沙,无声的哭了。 太阳越来越烈,地面越来越烫,谷雨身上的黑袍也仿佛即刻就要燃烧起来,但是谷雨却不在乎了,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就这么死掉也不错,再不用忍饥挨饿,再不用费尽心思的收集每一滴雨水,再不用大冬天出去搬冰,再不用担心小铃铛没水喝会发脾气…… 想起小铃铛,然后,又想起了妈妈,谷雨似乎耗光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才从烫手的泥沙地上爬起来,拾起身边的扁担,站直身,再然后,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孩子——那孩子站在不远处的仙人掌阴影里,傻傻地看着他。 “啪”的一声,谷雨脑子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此断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能想,他扔开扁担,冲过去对着孩子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哭,一边喊:“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还我的水。还我的水!” 男孩子抱着头蹲在地上,任他打骂,一声不吭。 打了一会儿,谷雨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浑身无力,终于住了手,他也抱住脑袋蹲到地上,放声大哭。 男孩子直到这时才松开捂住脑袋的手,傻愣愣地看着谷雨,半晌,才小声开口:“哥哥对不起。” 第132章 枫霞岭(二)(改错字) 这句话再一次点燃了谷雨胸中的怒火: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偷他的水吗?没了水,他们一家要怎么活下去?! 抹了一把眼泪,“唰”的一下再一次站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谷雨用了全力,小孩子躲闪不及,脏脸上即刻现出五根指头印,小孩儿愣了一下才捂住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不出的委屈。 偷了我的水,还委屈了你?! 谷雨气坏了,又一次抬起手,一个黑影却在此时迎面扑来,谷雨瞬间被扑倒,倒地后才听到“汪”的一声狗叫…… 谷雨今天三点起床,此后是不停歇的赶路、排队、再一次赶路,再加上刚才的奋力追赶,肚子里那点杂粮粥早已经消耗怠尽,体力严重透支,再加上水被偷急怒攻心,这时候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谷雨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很可能只有一小会儿,等到他迷迷乎乎醒过来时即刻感觉到嘴边有一丝湿润,本能地张开嘴,一小块带着水气和淡淡清冽感的东西落入口中,下意识地咀嚼,水份即刻充满整个口腔,可紧跟着一股浓厚的苦涩味也随之而来,直冲脑门,谷雨瞬间清醒。 这是仙人掌的嫩枝,避开密刺小心剥开外皮就可以食用,味道非常难吃,却能够提供水份,虽然水份很少,但危急时候却可以救命,对荒原上的行路人来说是不可或缺之物。 不过这块仙人掌好像有点不一样,水份多了点…… 谷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仙人掌的阴影里,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刚才那个小孩儿,脏脸上的五个指头印清晰可见,另一个,则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人非常瘦,从头到脚裹在灰色的罩袍里,只露出一张病态的黄脸,脸上全是骨头,因为太瘦,眼睛显得特别大,却毫无美感,看着倒是很有点碜人…… 看着面前的这张脸,谷雨立时忘记了嘴里这块仙人掌的一点点不同。 “你醒啦?”看见他睁开眼睛,超大号的眼睛里面流露出惊喜的情绪,连忙道,“对不起,我是这孩子的姐姐,你不要怪他,他也是受人胁迫,害怕他们扔下我不管……” 女人,嗯,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姑娘明显在生病,嗓音沙哑,大概是语速过快,讲了两句就呼吸不畅,不得不停下来。 谷雨咽下仙人掌,不说话,这会儿他脑子里混沌一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娘连忙又递出一块仙人掌到他嘴边,谷雨吃到嘴里才意识到这样子不太好,奋力从地上坐起身,从她手上接过仙人掌。 姑娘把手上的小刀递给他,又说:“我们都不是坏人,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我和他们大哥都病了……” 说到此,姑娘一口气提不上来,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旁边的小脏孩儿连忙帮她拍背。 谷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姐弟俩,到这会儿他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一阵阵怒意填满整个胸腔:你们没有办法,难道我们就有办法吗?!你们病了,难道我妈妈就没有病?!你们需要水,难道我们就该渴死?!…… 那是我的水! “我们会还你水!”就像听到了他无声的怒吼,小脏孩一边帮姐姐拍背,一边冲着谷雨愤然开口。 还?怎么还? 可惜末世降临时谷雨还太小,不然这会儿他都该要呵呵了。 姑娘终于止住咳,赞许地看了弟弟一眼,转头又对谷雨道:“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这就过去找他们把水要回来,只是……” 她犹豫地看看谷雨,顿了顿,又说:“他们可能会喝一点,可能不会有两整罐,肯定……” “姐你不要说了,再说又要咳了……”小孩子看她一次讲这么多话,急了。 谷雨不相信这两个人,偷走的水怎么可能还回来?荒原上从来没有这等好事。 不过他没有选择,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必须试一试,于是冷着脸开口:“我们先去找三姑和大明哥,我们大伙儿一起过去找他们。” 姑娘犹豫了,带人一起过去,那不等于带人过去抓他们?迟疑着道:“他们真的不是坏人……” 谷雨冷冷打断她:“听到我要去找帮手就不愿意去了?我怎么知道你走了还回不回来?” 小孩儿绷着脸插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过去。”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想要把我骗过去?” “我们骗你做什么?” “那你们抢我的水做什么?” 姑娘连忙打断他们,果断道:“那这样,小武跟着你一起回去,我一天不把水给你找回来,他就一天呆在你家,当人质!” 谷雨还是不为所动:“我家没水,也没他的粮食。” “他不喝水,也不吃东西!”姑娘果决的道,然后看向躲在旁边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小狗黑背,“黑子你看好小武,他们到了后你回来给我带路。” “汪……” —— 半个小时后,小武一脸震惊地看着兽栏里的两只动物:“这就是沙兽?” 谷雨却对他如此明显的反应视而不见,很高兴的道:“嗯。小的那只叫小铃铛,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大,现在大了三倍都不只,我妈说它见风长……很漂亮吧!” 小孩子呆呆地看着他一脸炫耀的表情,张张嘴,又很明智地闭上——沙兽的外貌足够奇特,长的有点像沙皮狗,却大了n倍,就算是幼兽都比普通成年沙皮要大三四倍,皮粗肉糙,满身的折子,身上一根毛都没有,额头正中却冒出一根短短的弯角,满脸横肉,也满脸凶相,如果忽略它松松垮垮的皮肤,倒是有点挂相恶霸犬……人沙皮是丑乖,这一个,只有丑,不见乖。 长成这个德行,居然还有人觉得它很漂亮! “小铃铛过来,来,今天有客人,你们认识一下,要乖喔……” 沙兽本来在兽栏的另一边拱着石头墙,听见谷雨的呼唤欢快地奔过来,“可可”叫了一声,兴奋地用头蹭起谷雨伸入围栏的手。 本来小武还在想这是不是某种狗,现在确定了,肯定不是,狗不可能这么叫,狼也不可能。 沙兽一过来谷雨就忙着跟它说话,好半天小武才插上嘴:“它为什么叫小铃铛?” “因为它小时候一听到铃铛就跑。”谷雨想起来就笑,小武却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不过一问一答间两个人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陪着小铃铛玩了一会儿,谷雨领着小武回家。 谷雨的家就在兽栏旁边,兽栏有好几百平米足足占了大半亩地,他的家却只有两间小屋,总共都不到30个平方。 站在山坡上望下去,附近还有十几处这样的房子和兽栏,都是用石头垒成,屋顶上都铺着不知名的宽大树叶,相互间又都隔了一段不远的距离,步行的话,最近一家都要走上一刻钟才能到。 “你们村的人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小孩子问。 谷雨回答:“因为沙兽。我爸说沙兽的地盘意识很强,就算是幼崽,住近了它们也会烦燥,会跑出兽栏打架。” 小武回头看看沙兽,觉得如果它们真想逃跑的话,一人高的石头围栏确实是拦不住它们,不过…… “如果遇到一群沙狼,你们这样不是很不安全。” “不会。沙兽可凶了,一头母兽可以干掉七八头沙狼。”然后他举举手上的扁担,“再说我们还有这个,这是神使大人发给我们的,沙狼沙蛇都不敢靠近……” 话没讲完又想起跟水一起丢失的水罐,谷雨的情绪重新回落,不再说话了。 沉默着走向屋子,这是一间十二平米的小屋,只开了一个小窗,窗户和门框上都挂着树叶,跟屋顶上的树叶一模一样,每一片都很大,有香焦叶的三分之二大,七八张串在一起就把门给挡严实了。 小孩子很好奇,很想问为什么这种叶子不会变干,但看谷雨沉着脸,只好把问题憋在心里。 两个人刚走到门边,旁边小屋里立即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雨儿吗?”女人听起来身体不太好,有气无力的,讲完话又咳了一声。 谷雨立即道:“是我,妈,我回来了。” “嗯,馒头在桌子上,你自己泡水吃。” “好,妈你睡吧,不用管我。” 跟母亲讲隔着墙讲了两句话谷雨才进到屋里,先把扁担放到门边,然后走到桌边。桌上放着一个小锅,揭开锅盖,从里面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掰碎了放进碗里,然后拎起桌下的保温瓶,先摇了摇,觉出里面还有小半壶水,这才取下瓶塞,往碗里冲了半碗水,然后塞紧瓶塞,把水壶小心翼翼放回桌下。 接下去,谷雨开始大口大口吃起午饭,看都没看小孩子一眼,完全没有分享食物的意思。 第133章 枫霞岭(三) 小孩儿也饿了,但他挺有当“人质”的自觉,眼巴巴看了一会儿,咽了好几口口水,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开。 谷雨吃饭很快,五分钟解决“泡水黑馒头”,又往碗里倒了一点水,打开桌上的一个塑料盒子,里面有两段肥肥厚厚的多肉植物,谷雨夹出一段放进碗里,再用筷子夹着它把碗仔仔细细涮洗了一遍,然后,就在小武呆呆的注视当中,他把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合着“洗碗水”一起吞下肚子…… “仙人果你认识吗?”食物下肚情绪好转,谷雨又开始讲话了,而且耐心出奇的好,看小武摇头,还给他解释,“我们这里家家都种仙人果,你看门前那几棵就是,不要看它们现在没精打采的,春天的时候挂满红花,可漂亮了。七月份结果子,果子外面有一层硬壳,砸开了里面全是水浆,跟糊糊一样,还有一点点甜味,吃了能管饱,晒干了会变成黑色,一碗杂粮粉加半碗仙人果粉,做出的馒头又好吃又顶饿。” 然后他指指塑料盒子里剩下的那段“植物块”,又说:“这个就是仙人果的叶片,仙人果可是个宝贝,连叶子都能吃,比仙人掌好吃多了。” 小孩看着“仙人果叶片”跃跃欲试,这东西他还没有吃过呢,而且它还可以洗碗,家里栽几棵,以后连碗都不用洗了,实在是太方便了有木有! 可惜谷雨只是跟他这个“外乡来的流浪儿”普及最基本的荒漠常识,没打算给他尝新,解释完毕拿起仙人果叶片放自己嘴里,同时抬起头望向窗外,就好像窗上那些树叶完全不影响视线似的,含糊不清的说:“现在刚过中午,我们马上过三姑家去,去晚了他们该睡午觉了。” 打一开头,他就没敢把希望压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今天下午他必须要借到水。 —— 三姑家有点远,要走两刻钟,日正当午,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半大孩子走到头晕眼花才到,就算全身上下都裹在袍子里面,感觉也被晒脱一层皮。 三姑家有两个兽栏,养了七头沙兽,三姑的房子就夹在两个兽栏之间,前面砌一道墙就成了院子,院子里一排四间正房,还搭了个厨房,虽说也很简陋,但比谷雨家的两间小矮屋看起来正常多了。 院门虚掩,谷雨在外面喊了两声三姑,听到里面有人回应才推门进去。 小武跟在谷雨身后,看到三姑家的院子挺大,这个倒没什么好奇怪的,荒漠上什么都缺,独独不缺土地,只他发现院子里种满了仙人果,不解的问:“谷雨哥,仙人果那么好,为什么你家里不多种一些?” 谷雨无语:“仙人果是要浇水的!” 然后他压低声音吩咐小孩儿:“呆会儿不要乱说话。” 小孩儿也压低声音;“三姑很厉害吗?” 谷雨看着小破孩,有种想要抚额的冲动,把声音压到更低:“三姑是神侍大人的亲戚,得罪了她我家就要被赶出村子……算了,反正呆会儿你不准乱讲话,更不要乱提问题,明白吗?” 小武连忙点头。 距正屋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就看到坐在屋前草棚下扇扇子的三姑。三姑四十五六岁,人精瘦,脸色却还好,没有饿肚子的迹象。 看到两人走过来她没起身,更没让他们进屋,只懒洋洋的问:“谷雨啊,你妈还好吗?” “好,还好。” “那就好,你好好照顾她,这次去明城你去求求周神侍,神侍大人赐了药就好了。” “嗯,我一定会去,三姑您费心了。” …… 两人寒暄几句其后说到正题,听到谷雨说要借水,三姑眉头一挑:“还有半个月才交沙兽,你家的水票就用完啦?” “还有两张,不过家里一滴水都没有了,小铃铛过会儿就要喝水,就算明天一大早去挑也来不及了。” “两张水票是用不到半个月。”三姑微微颌首,接着话锋一转,“谷雨啊,你这是怎么回事?水井每天上午都有开,怎么会用到一滴不剩?每年春天发水票都是比照沙兽数目来的,算好了一直可以用到秋天交沙兽的日子,你是不是平时太浪费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然后她把目光落在小武身上,皱起眉头:“这谁啊谷雨?村子里可不能收留来路不明的人。” 谷雨没敢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他讲话的时候,三姑一家五口都聚拢过来,荒漠上日子单调沉闷,难得听到这种八卦,等到谷雨讲完,三姑一家子都在很好奇地盯着小武看。 “你叫什么名字?”三姑寒着脸问,神色不善。 小武嚅嗫着回答:“周小武。” “从哪里来的?” “白马镇。” 三姑额上的法令纹愈发深遂,语气非常严厉:“白马镇在什么地方?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还敢抢水,不知道这里有神使护佑吗?活腻了啊你们!说,把事情讲出来,老实交待,敢说一句谎话,立即扔出去喂狼!” 小孩子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声音中渗入了哭腔:“白马镇在……在……”话都说不利索了都。 几个人问了好一会儿,才从小武颠三倒四的叙述当中弄清楚事情经过:小武这伙人是从兴和镇过来的,兴和镇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一个小孩子也讲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走了好远的路才到这里。他们镇上原本还有几十户人家两三百人,不幸春天的时候来了一群变异兽,把整个镇子都给端了,幸而他爸爸和大哥都是变异人,家里还有一条变异狗,带着他们跑了出来,一同逃出来的还有二十多个年轻人。 镇子回不去了,一群人只好在无人区流浪,好在夏天的时候无人区里还能找到一些食物,而且他们当中有好几个变异人,好歹没有饿死。后来他们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本来想要重建家园,没想到又一次遭遇变异兽,虽然再次幸运逃脱,但人也死伤过半,他爸爸和哥哥都死在了那次战斗中,最后只剩下他们一行六个人。 前阵子他们走到荒原边上的时候,有三个人病了,其中一个就是他姐姐。今天大家实在是渴到受不了了,就商量好了出来偷水,让他去当诱饵,他不干,他们就威胁他说要把他和生病的姐姐扔在荒原上,让他们姐弟俩自生自灭…… 听完小孩子的话,三姑眼神微闪若有所思,其他几个却是热火朝天地议论开了,最后一致结论:谷雨不只被抢了两罐水,还捡回来一个大包袱。 小武难过的直抹眼泪:“你们胡说,我姐姐才不会扔下我不管!” 三姑端详了小孩子一阵,笑了:“好,你姐姐如果过来还水,把人给我带过来,让我看看。” 谷雨看这楼都歪到没边了,三姑更是绝口不提借水的事,连忙央求道:“三姑,她要是来了我一定把人带过来,可家里确实是没有水了,您看能不能先借我一罐救救急?”说到底,他还是在心底存着奢望,只开口借了一罐。 三姑扇了一下扇子,回复到刚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一罐水可是值十个大钱。” 谷雨连忙低声下气的道:“应该的,应该的,虽然家里现在没钱,但下个月去把小铃铛交了就有钱了,到时候一定还您。” 三姑叹口气:“唉,你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也不难为你了,这样吧,下个月你还我十二个大钱就成。”然后把头转向大儿媳妇,“快把最外边那一罐拿出来,今天刚打开,都还没有倒过,水用完了记得把水罐还回来。” 不一会儿,女人抱了一罐水出来,小武看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都用掉快四分之一了,她还好意思说是“今天刚开,都还没有倒过”! 而谷雨,为了这一罐严重缺斤少两的水还要千恩万谢,就差跪安了。 两个人沉默着走回家,小武绷了好久,最后蹦出一句:“我们一定会把钱还给你!” ……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刚刚走出院子,三姑就跟她老公小声嘀咕起来:“我看这孩子长的不差,他姐姐肯定也不错,如果真把水还回来,可见是个老实的,而且他们还有一条变异狗……到时候再好好看看,行的话老二媳妇就有着落了。另外几个嘛……” 两个人同时露出某种意味深长的奸诈笑容。 —— 天黑的时候,谷雨终于绝望了,他满怀希望等了一个下午,太阳每往西方移动一寸,心中的希望就减淡一分,而现在天黑了,他不相信几个外乡人敢在荒原上夜行,所以,那个女人是真的不要她的亲弟弟了?! 偷了我的水,还想让我帮她养弟弟?门儿都没有! 怒火中烧的谷雨到底还存了一丝理智,没把小孩儿赶出门,不是为了小孩儿,是为了他的母亲——他没敢把水被偷的事情告诉母亲,只说这小孩儿是他在路上捡到的,他姐姐会来接他,吃渴自负,只在他家借住两天。 第二天,谷雨照旧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完饲料又去打扫兽栏,正眼都不瞧小武一眼。小武却很执着,一步三晃摇摇欲坠地跟在他后边,令谷雨怒意更盛:他一夜未睡,小崽子倒是睡的香,肚子咕咕叫了一晚上都没醒。 刚刚从兽栏出来,谷雨就看到远处三道人影冲他家走过来,三个人走到近处,当先的姑娘冲谷雨笑了笑,指指身后抱着水罐的两个男人:“我没失言吧,我们把水给你还回来了。” 身后小武“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134章 枫霞岭(四) “你就是周小霞?”三姑用一种验看货物的眼神打量起面前的姑娘,神情很快由挑剔变成失望:怎么会这么瘦?该不会是有病吧? 瘦成一把骨头的姑娘老老实实点头。 “你们从哪里来?” “兴和镇。” “兴和镇在什么地方?” 姑娘报出省名县名,虽然压根不知道那地方是南是北,三姑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以示自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接着又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姑娘卡了一下壳,抬头问:“是末世前吗?” “什么末世不末世,说的这么难听。现在这个叫新世纪,以前那个才是末世,看起来花里胡哨,实际上都是镜花水月,不信神不敬神,大逆不道,神明一怒,全都得死……” 三姑从竹椅上站起身,神情严肃地教育年轻姑娘,把她从“培训班”里学到的高深词汇都用上了,直讲到唾沫星子四溅,才意尤未尽地做出结论:“记住,现在是神纪五年!” 看周小霞唯唯诺诺地不停点头,三姑满意了,回归正题:“你爸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爸以前在县医院当医生。” 三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神情也和缓了许多:“拿脉写药方子的那种医生?” “嗯。” 三姑眼里的笑意愈发浓厚:“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跟你爸学过吧?” 周小霞点头:“小时候帮着爸爸泡制药材,后来末……新世来了,我爸就专门教了我们兄妹几个,说技多不压身,懂点中医关键时候可以救命。” 三姑又问了几句话,最后摇着扇子决定了几个人的命运:“你们姐弟两个就暂时先住在谷雨家里,正好下个月我们要去明城,你们也一块儿过去,先给你们在周神侍那里挂上号,领一头母兽回家,只要明年能够交上两头幼兽,就算是我们枫霞岭的人了。还要那几个偷水的,我这次暂时放过他们,不过他们喝了半罐水,必须要赔偿谷家五个大钱的损失,另外还要交给村里10个大钱当罚款,现在没钱也没关系,你让他们都过来,我给他们安排工作。” …… 等到谷雨带着周小霞周小武两个人离开,三姑家的老头子立即凑了过来:“这姑娘看着还成,知书识礼的,还懂医,就是太瘦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病?” 三姑眉头一挑,抬抬乱七八糟的脑袋:“所以我才让她住到谷雨家里嘛,过阵子再来看,有病就赶出去,没病的话,这枫霞岭上,还不得我说了算。” 老头子皱起眉:“就怕二小子不干……” 一提起小儿子三姑就来气;“现在媳妇多难找,村子里三十多个光棍,就六个女娃,他还敢挑!还老嚷嚷着要去明城要去明城,明城是那么好去的嘛?他当我是神侍大人啊!老娘我供他吃供他喝,容易吗我……” —— 枫霞岭上大权在握的“三姑”不知道,她这番骂骂咧咧尽数落在了数十里外的一伙人眼中。 “没想到李霞让个老巫婆给看上了……”田明武擦汗,及时刹住了后面那句“也不照照镜子,竟然想拱我们家这么好的一朵白菜”。 许凌风却在庆幸:“幸好先让他们饿了几天肚子,就是顶顶今早那场哭……我看他昨天是真的饿惨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明城,可据竹晓说,明城检查非常严,他们几个中高阶修士还好,法子很多,李霞几个低阶的想要混进去却是不太容易,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很可能是馊主意的主意。 至于田明武,他在瑶里的时候天天打架,打着打着就打到四阶了。 为了达到“逼真”的演出效果,几个家伙自告奋勇进入荒漠生活了十天,没带吃的,除了顶顶,其他人连水都只带了一半的量,一个星期后一个个看起来就非常接近“难民”了。尤其是李霞,这姑娘太拼了,头三天只吃了半斤沙蛇肉,不过她底子太好,居然没瘦几斤,后来的一周她干脆就没正经吃过东西,最高气温五十度,她每天只喝一瓶水,再吃几片仙人掌叶片作为补充,如此过了五天,她成功地把自己弄病了,拉肚子差点拉到脱水,所以现在她是真病了,都不用化妆。 就这样这群人也没能瘦下来,没办法,九环天只好给他们提供了“速效瘦身大法”,肌瘦全都给压缩了,贴到骨头上伪装骨头去了,不过这个功法有个很大的短板:管不了多久,每天都必须抽时间练习。 外形对上,接下去就是演技。 不幸的是,这次没有专业人员(比如防务队的老牌特务邓安翔)跟着出来,缺乏专业指导的后果是,这几个业余演员自觉演技精湛,堪比影帝影后,对着水镜的一干观众却是一脸的惨不忍睹,幸而枫霞岭上的那几个跟他们配戏的都是群众演员,缺少一双发现的眼睛,没能看出破绽。 水镜那边,两个配角的话题这时候转移到了几个“偷水汉子”身上。 老头儿嚼着某种植物的根块,脸上现出忧虑的神色:“那几个真的送去修神庙?他们不去怎么办?” 三姑却很自信:“哼,他们都快饿死了,还有的选?再说了,再过一个月就要下雪,他们住在外面不给饿死也要被冻死,去修神庙好歹有地方住,一天还有两顿饭吃,我要是他们我也会去。对了,等他们一到你赶快去找人,多找几个,我先跟他们好好说,那帮穷鬼敢说不去,咱们就把人给绑了,偷水在枫霞岭可是死罪,他们不吃敬酒,咱们就逼着他们吃罚酒……” …… 三姑还在絮絮叨叨如此这般地做着安排,观众们却已经没了兴趣,修神庙这个事他们早就知道。 早在十多天前他们刚刚到达的时候就盯上了这个小村子,很快发现三姑正在为修神庙的事情发愁——明城要求他们村子今冬送六个壮劳力过去服劳役修神庙,三姑算来算去都凑不到足够的人选,倒不是枫霞岭找不出六个壮汉,而是她有私心,不想把人送过去。 一来,是村子里的几个大户都跟她沾亲带故,她不想得罪人,何况这些人都是亲信,肯定要留下;二来,也是因为作为枫霞岭的村长,她的收益跟他们村子交上去的沙兽直接挂钩,每一头沙兽她都要抽头,修神庙哪有不死人的,她怕这几个壮劳力去了就回不来,劳动力减少,就意味着沙兽减少,也就意味着她的收入会减少。 正是因为知道三姑迫切需要找人充数,许凌风才和周楠一起策划了这起“偷水事件”,三姑缺人,他们就给她送人过去……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只是苦了他家小崽,要过一阵苦日子了,想当初顶顶比谁都积极,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后悔? 第135章 枫霞岭(五) 小武和黑子一起趴在兽栏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小铃铛拱石栏,两个的个头都不够,脚下都踩着大石头。 小武:“你说沙兽是不是猪变的,为什么老是去拱围栏,围栏上有什么,能吃么?” 黑子:“汪……” 小武:“其实看久了沙兽也不太难看,说不定是沙皮家的亲戚,对了,说不定跟你也是亲戚。” 黑子:“汪?” 小武:“明明一用力就可能撞倒的,它偏要去拱,还老拱不翻,所以,我觉得还是像猪多一点,你说对不对?” 黑子:“汪……” 小武长长叹息一声,听上去都有点心力交瘁的意味,然后:“好吧,它一点都不像猪,我就是太想吃猪肉了……我觉得说不定沙兽的肉也很好吃……” 小铃铛猛地转过头,看着远处围栏上的兄弟俩,突然间整个身体掉转,前腿在沙地上狠狠扒拉了两下,然后……就见它发足狂奔,冲着两兄弟猛冲而来,王霸之气尽开,气势汹汹,锐不可挡! 小铃铛:老子受够你们了! 小铃铛吨位不小,跑起来却灵活之极,速度更是惊掉人下巴,眨眼间兽栏内飞沙走石,一道黄色的影子挟裹着一大片沙尘冲着小武和他的好基友当头袭来…… “汪!” “救命啊!” …… 兄弟两个反应极快,第一时间跳下兽栏仓皇逃窜,就这样,还给黄沙袭了个一头一脸……这下换小铃铛趴在兽栏上冲着他们裂嘴呲牙了,人个头高,不用垫石头,丑脸上还扯出一个像极了“得意洋洋”的表情,看上去……恶霸极了! 不远处刚刚准备好饲料的谷雨无语地看着这一人一狗。 “你们就不能安生一点吗,每天都要去招惹它!” 小武非常无辜:“我们没有招惹它啊……”边说边在地上蹦,试图把袍子上的沙粒蹦下来,黑子也在旁边一个劲地抖毛。 谷雨看着这两只哭笑不得,第n次试图跟他们讲理:“换你天天被人盯着看你乐意吗?” “汪!”这次换黑子有意见了,你们不就天天盯着我看嘛! 不远处李霞……嗯,现在应该叫她周小霞了,看着这一幕忍笑忍的很辛苦,经过十来天的休养,她的病全好了,一大早就出去帮村民看病,手上还抱着她的“急救盒”。 “小霞姐,你忙完啦?”也不知道是时间长了看习惯了,还是因为她脸上多出来一点点肉,谷雨觉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都顺眼多了。 说起来谷雨还是蛮佩服小武的这个姐姐的,到村子里不过十来天,就凭着一手医术牢牢站稳了脚跟,听说他家爸爸和哥哥都是变异人,难怪把小武养的这么好。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却要嫁给三姑家那个不成气的儿子,不过大明哥说的也有道理,二子再是好吃懒做,嫁过去至少有饱饭吃,就是不知道他们家容不容得下小武…… 谷雨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一边拎着兽粮走进兽栏。 李霞则是快步回到屋子,她跟谷母住一块儿,谷母身体不好,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看她进来跟她打招呼:“小霞回来啦,王家二伯的病怎么样?” “王二伯那病不重,我给他用了针,好多了。”她手上就一套银针,重的病也治不了,不过这里的村民也没人得重病(得重病的都死了),剩下这些大都是慢性病,最常见的就是腰肌劳损,根除没可能,不过扎扎针可以缓解一下症状,至少不那么痛苦。 谷母听她这么讲,也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睛休息。她也得病了,但她知道自己这病治不了,这几年看过太多,她心里很清楚。过了一会儿,谷母睁开眼睛,看到李霞已经脱了罩袍正在用一小块湿布擦脸,不禁苦笑:这姑娘还没有适应,过个一年半载,就不会浪费水了。 感受到谷母的目光,李霞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荒漠上太干燥,留不住水份,会被太阳晒痛却很少出汗,但她可以忍饥可以忍渴,就是怎么也忍受不了这种几个月都不洗澡不洗头的痛苦生活。 谷母回她一个虚弱的笑容,突然道:“周姑娘,求你一个事……” 李霞连忙道:“婶子不用客气,您讲。” “这次去了明城,你把这个交给谷雨,让他去找一个人,然后……你让他留在明城,不要再回来了……”谷母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李霞。 李霞打开,看见里面有一条铂金链子,上面挂着个小坠子,是那种很常见的可以装照片的心形小坠。 “那里面有张照片,是我们一家的全家福,这些年颠簸流离的,就剩这一张了,给谷雨留下做个念想。”讲完话谷母沉默了,混浊的眼神放空,思绪似是去到了很远的地方。 过了一小会儿,才接着又往下说:“前年谷雨爸爸在明城看到了我娘家的一个远房表哥,他们一家看上去过的还成。这一次我确实是没法子了,家里就一头沙兽,换回来的粮食无论如何都撑不过明年,到时候只能去找三姑借粮,借她两百斤杂粮,谷雨这辈子都别想还清了……我那远房表哥,再怎么说也是亲戚,我也不求他多照顾,只要帮小雨找个能够填饱肚子的差事做,我死也瞑目了。” 李霞静静地听着,一直等到她讲完才把盒子合上,递还给她:“婶子,您为什么不自己交给谷雨呢?”她没问为什么要等到走投无路才想到要去找她娘家表哥,也没安慰她说“你的病一定能够治好”,床上这个女人是虚弱,不是脆弱。 谷母却是不接盒子:“他不会听我的。周姑娘,我看的出来你是个能干人,枫霞岭困不住你的,算是婶子求你了,你好好劝劝雨儿,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明城也不见得有多好,但是至少有个亲戚住那儿,可以照应一下。” 李霞沉吟片刻,道:“婶子,只要你在这儿,谷雨他哪儿都不会去的,谁劝都没有用。为什么你不跟他一起去明城呢?” 谷母苦笑:“周姑娘,你是医者,应该知道我现在这种情况就跟以前那些重度厌食症病人一样,身体的各种机能严重衰退,就算是末世以前都治不好的。既然药石无效,我跟着他一起过去,除了浪费药钱饭钱,还有什么意义?……我和谷雨他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他好好活下去,我已经拖累了老谷,累他早死,不能再拖累雨儿……” “妈你说什么呀,爸没死,爸肯定没死,这不是你说的吗!”谷雨突然闯进屋,一张脸涨的通红,几乎是气急败坏,却透着无措和恐惧。 …… 李霞悄悄走出屋,对着不远处的小武打了个手势。 小孩儿怔了怔,收起好奇的眼神,带着黑子走向兽栏,那里有一大片高大的仙人掌,太阳快要出来了,躲在仙人掌阴影里要好受一些。 小孩躺在沙地上对着天空发了一会儿呆,明天就要上路了,路上会见到爸爸他们吗?他们会不会带吃的?虽然不想让大家看轻,但是,这样子……真的好难受! 然后他坐起身抱住身旁的黑背,抽着鼻子悄声说道:“黑子你饿不饿?我好饿,我好想家好想爸爸,我以后再也不赚奶奶做的菜不好吃了……” —— 水镜那边,许凌风听的心里发酸眼睛都红了,旁边周楠却不知死活的道:“你儿子很聪明呢,我敢打保票他猜到你在旁边看,专门讲给你听的。” 许凌风扭过头,冲着他文质斌斌地笑了笑,非常有风度。谁也没有想到,下一秒,他猛出一拳直击周楠面门,周楠猝不及防,这一拳挨了个实实在在,一下子被揍到地上。 然后,许凌风居高临下,冲着他森然道:“你知不知道,老子想揍你很久了! “我操你娘!” 周楠气急败坏地从地上跳起来,跟许凌风扭打在一起,旁边两个小伙子惊惶过后连忙冲上去劝架,而这架劝的,也是泾渭分明,专拉对方,对己方却是说服为主…… 于是,宋隐和竹晓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漱,不是休息,更不是介绍情况,而是忙不迭地把混战在一起的双方人马拉开……不得不说,就算是友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和平共处的。也幸好他们还记得对方是友军,都没动用术法,而是像市井游勇一样拳来腿往(这样打架更痛快),虽说每个人脸上身上都很精彩,但别说大碍,连小碍都没有。 打一开始,许凌风和周楠两个人就相互看不顺眼,打了一架,反倒都顺气了,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听宋隐他们讲明城的情况了。 第136章 明城 “这就是明城吗?”小武问。 其实,与其说这是一个问题,还莫如说这是一句感叹。 来之前他已经从谷雨嘴里听了很多关于明城的事情,但听的再多,也及不上亲眼看上一眼,而身为“末世后新一代”,但凡看见了,大概都要忍不住赞叹一声——明城比云芝更加像一座城池,还是古风浓厚的繁华古城池,高大宏伟,高耸入云! 明城作为一座山城,也跟瑶里一样,是依着山势修建,只是规模比瑶里大了十多倍,他们现在距城门还有两三里地,城内的情形看不真切,但城墙高达十六米,越过城墙,依稀可以看见黑压压一大片一大片的房舍,当中数座“塔楼”尤为醒目,尖尖的楼顶直指天际……对于穷乡僻壤长大的小学生,可不就是“高耸入云”嘛! 谷雨“嗯”了一声,眼神很复杂,既包含了崇敬羡慕,又免不了不甘和纠结,道:“那些高塔就是神庙。” 旁边有人嗤之以鼻,讥笑他们:“兽奴就是兽奴,连明城都没有来过。”这是一个比小武大一两岁勉强称得上少年的大孩子。 小武眼神一暗,但怒色很快转为不屑一顾,握紧的拳头也随之松开,一副“我不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的样子——他可是有公务在身的,不能因为私怨而危害公务! 熊孩子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冲上来就是一拳,忍辱负重的小学生很灵活地侧身避开,又一次忍了,当然忍耐的同时不防碍他伸出腿很利索地绊了对方一下。 眼看着熊孩子就在摔倒在地,旁边伸出来一只大手把他稳稳接住。不过这人刚把熊孩子接稳了,抬手就是一巴掌:“给你讲了多少次,到了明城不准惹事不准惹事,你都当耳旁风啊!” “还没到明城……”熊孩子分辩了一句,声音很小。 “前面就是城门,这里就是明城!从现在开始,你要再敢给老子惹事,看老子揍不死你!”话没说完又是一巴掌,力道还不轻,熊孩子被揍的彻底没了脾气,灰溜溜被他拎走,临走前精壮的男人特意回头看了小武一眼,眼神阴狠,浓浓的警告意味。 小武耸耸肩,不过肩膀耸到一半又赶忙停下,这个习惯跟他的人设不符,必须得改。 刚才那一大一小是父子俩,是他们前天在路上遇到的,从枫霞岭到明城要走整整六天,沿途有大大小小二十来个村庄,这父子两人就来自其中的一个村子。这些村子的自然条件不像枫霞岭那么恶劣,最明显的是不太缺水,有水,就能种沙果种庄稼,生活条件自然也就好了很多。 不过看在小武眼里,这些人的日子也是寒碜的很,顿顿都吃一种用红薯粉掺和着沙果粉做成的饼子,仙隐镇最穷的人家都不至于如此。可当他们面对与沙兽同行的枫霞岭的村民的时候,好些人又充满了优越感,他不只一次地听到有人轻蔑地称呼他们为“兽奴”,小孩子难免心生抵触。很有可能正是他的这种“不够友好”“不够羡慕”的态度惹恼了熊孩子,老是征对他,要不是一直被李霞用“公务”压着,小武童鞋老早就上拳头“揍他丫”的了。 两个孩子发生冲突的时候,谷雨和李霞都在旁边默默观看,直到父子俩走远,谷雨才小声道:“别理他们,说我们是兽奴,他们还农奴呢,至少我们不用花钱请神侍进村子清剿野兽。”这些村子可没沙兽罩着,神使大人也没给他们防身的东西,村子里经常遭遇变异兽的袭击,所以除了向明城交税,他们还必须花钱从明城请神侍过来清剿,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过。 “算了,我们快点过去排队吧。”李霞招呼两人。 “他们排在这里都是为了进城?”小武傻眼了。他们前面的队伍至少有两里长,人人都肩挑背扛的,携带着各种农作物,也有一部分人像他们一样,是赶着牲口过来的。 谷雨解释:“大家都想赶在寒冬来临之前把税交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排很久的队。” 原来都是来交税的,但是……老天,这要排到什么时候?! 小学生彻底蔫巴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两双含笑的眼睛。 —— 小武排队排到长吁短叹百无聊赖的时候,同样有公务在身的四个武修正在神庙里面当苦工。 他们进城半个月了。三姑可没余粮接济他们,住了一晚上,吃了一顿黑馒头糊糊,第二天一大早三姑拿出份合同样的东西,说这个是服劳役的文书,让他们在上面签了名,然后把合同交给他们,很干脆地把人打发上路,只交待说这个就是他们进入明城的入城文书,没有它,他们连城门都别想进去。对了,走之前还一人给了三个黑馒头,当然所有这些都不是免费的,与他们一同上路的,还有每个人十五个大钱的债务,据说一切都记录在了文书当中。 这个入城合同确实很邪门儿,签完名就粘上他们了,扔都扔不掉,而且还给出了行走路线,据三姑讲,如果他们胆敢不照着上面的路线走,就会被文书当作想要逃跑,就地格杀。 四个都是武修,修行七年即达到三阶,可见资质都不错,心气高,胆子也大,刚出村子就想查看这个文书到底在闹哪样鬼,被许凌风逮个正着给狠狠骂了一顿——明城远比他们仙隐镇更像“神棍之乡”,明城的东西是那么好动的吗?轻者,很有可能一到明城就被逮捕,重者,当场横死都有可能……幸好他和宋隐不放心,特意跟了过来! 正好竹晓要去一趟明城,宋隐干脆跟了去,一半是为了打探情况,一半也是为了护送这几个贼大胆。文书的事给他提了个醒,这几个少年得志,都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他们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们平安回家,可不能一不小心折在外面。 所以,许凌风和周楠打架那天,宋隐他们刚刚从明城回到枫霞岭。 而今天宝贝儿子要入城,夫夫两人更加不放心,不远不近跟在队伍后面。宋隐这是二度进入明城,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上次还没到城门九环天就警告说明城有东西守护,一旦动用术法,立即就会被察觉。 宋隐他们今天的“合法身份”是竹晓的雇工,说起来蛮神奇的,竹晓居然是明城的“合法居民”! 竹晓跟踪神族多年,不可畏不艰韧,但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竹晓都不是当探子的料,他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而且,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有被发现! 无论如何,对于明城和神族,再也找不到哪个人类比竹晓更有发言权了。 据竹晓讲,神族在此地经营多年,是他们的地下基地之一。八年前本区域电力通讯和交通同时中断,成为所谓的“断电区”,政府撤离,七年前发生大地震,紧跟着暴雨成灾,山洪和滑坡接踵而至……一个又一个的天灾,致使所有城市毁于一旦,死伤无数,食物严重短缺,其后幸存者间为了争夺物资而自相残杀,次序彻底崩坏,动乱和疫病在各处蔓延……可以这么说,这些人间惨剧在全球范围内上演,明城怎可能幸免? 神族便在此时由暗转明,用囤积的建材修筑明城,又用手中的物资牢牢控制住了附近区域,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为“一方诸候”,控制面积达到数万平方公里。当然,说“控制”有待商榷,有点言过其实,尤其是边远地区,说是“影响”可能更合适一些,而竹晓,就是来自这些“边远地区”的一位行商。 因为明城的异军突起,总共有将近百万的人口在这片土地上得以幸存,虽然只占到末世前的5%,但如果没有神族的强势介入,幸存者有没有1%都成问题,所以客观上说,神族做了一件好事,虽然非他本意。这些幸存者住在大大小小数百个村镇当中,其中明城占到五分之一,有二十万人口,目前条件下,这大概是可以养活的“非农业人口”的极限了。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地方,肯定是需要商人的,现在没有汽车没有火车更没有飞机,一切都重新回归到原始的马帮时代,来回一趟走上三四个月再正常不过,这个身份对于竹晓来说简直就是量身定做,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马帮贩子。 第137章 明城(二) 许凌风本来还在奇怪竹晓是怎么当上马帮贩子并且成功坚持下来的,进了城他才算是彻底闹明白了——他哪里是贩子,他就一赶马的。 竹晓每年在明城接两到三次订单,然后离开明城四处收货,收齐货物再返回明城把货物交给商家并收款。现在又没有监控,出了城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只要事先把每一个落脚的时间地点计划好,然后再按计划准时出现在相应地点,确实不太容易被发现。 因为这个职业的风险很大,收入蛮不错,竹晓甚至还在明城买了房,房子不大,位于城门附近的中下层居住区,独门独院,上下两层带个很小的院子,连房带院子总共一百二十个平方,据说这样的房子大这样的位置值三万五千大钱,看样子就算是在末世,房价也是蛮高的,当然明城人花这么多钱买来的,不仅仅是房子。 竹晓还一板一眼地告诉他们,钱都用来买房子了,所以没钱买家俱。 进了屋子一看,果然如此,房子里别说装修,连基本的家拾都几乎没有,客厅里有一套餐桌椅,主卧里有一张床两个柜子,次卧是给雇工准备的,里面干脆什么都没有,所以宋仙师和许公子都只有打地铺,对此他二人倒没什么怨言,他家宝贝儿子这会儿还住在最底层的大通铺呢。 —— 小武他们中午到达明城,在城外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才到城门。因为周小霞和周小武不在入城文书的名单当中,三姑站旁边陪着笑脸好一通解释,说是他们家的亲戚,春天里遭了兽灾,好不容易才找过来,这次带他们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们办理身份文书什么的。估计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城卫上上下下把姐弟俩打量了一番,看这俩一个大姑娘一个小孩子,都不像具有破坏力的样子,这才在三姑的文书上做了特别注明,点头放行。 没有出现给城卫行贿的场面,小学生表示有点小遗憾,不过紧跟着他就没功夫遗憾了,极端的失望正在等待着他呢——他们居然都……不、住、城、里! 走了好几天,又排了好几个小时的队,还被守城的军人盘问了老半天,但是、可是、竟然、居然都……不让他们进城! 可恶! 明明明城就几步之遥,明明连里面的人和房子都看的清清楚楚……小学生这次是真的气坏了。 偏偏某熊孩子还在冲他竖中指,被压制了两天的怒火井喷而出,小学生猛冲过去,一记直拳把熊孩儿揍趴在地上,要不是他姐反应快第一时间跟过去把人捉住,这还不算完。旁边的人全都看傻眼了,敢在明城闹事,这是不想活啦,谁家的熊仔这么不守规矩……过了好几秒钟,一直等到守城军人的笑声响起,气氛才算缓和下来。 枫霞岭上有好几个村子,都以养育沙兽幼崽为生,这些沙兽都不进城,明城在城外修筑有专门的沙兽兽栏,还有个叫作“驯兽处”的机构专门管理此事,他们作为饲养者要就近照料,自然全都住在城外兽栏边上驯兽处给他们准备的“集体宿舍”里面。 “不要生气小武,我们这几天都住驯兽处,不要钱还管两顿饭,而且从那里进城不要文书还不用排队,交完小铃铛我们再呆两天,到时候我陪你进城玩……”谷雨安慰小孩子,其实他也就比小武大了三四岁,但做事讲话已经有了一家之主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跨了代。 到了地方,姐弟俩才知道谷雨口中“进城很方便”是怎么一回事——艾玛,这根本就是城墙的一部分好吧! 驯兽处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城堡前面圈出一大块地,即是兽栏。兽栏很大,占地至少有十多亩,他们到的时候里面有一群沙兽幼崽,正在咆哮着相互嘶咬,场面很有些血腥恐怖,末世前的狮群打架估计也不过如此了。兽栏外面却站了一群人,这些人气质彪悍,正在专注地观察着栏中的幼兽。 “那些都是神侍大人的仆丛,他们是来挑选沙兽的。”谷雨曾经跟着父亲来过两次明城,对这里的情况还算熟悉,他一面安抚受了刺激正在烦燥不安的小铃铛,一面悄声跟看呆了的姐弟俩解释。 据谷雨讲,城堡里有沙兽住的兽栏,不过地方很小,城外的这个大兽栏算是给它们放风的,每天可以在里面呆上三个小时。不过,雄性沙兽的地盘意识都很强,哪怕是幼崽,在一起也要打架,正好方便挑选,至于城堡里面,因为神使大人用了神法,沙兽在里面都很老实。 谷雨解释的很仔细,小武却不太耐烦,心说什么狗屁神法,不就阵法嘛,狗屁神使就会装神弄鬼,还一会儿神使一会儿神侍,神侍不就是仆人吗?仆人还有仆丛?仆人的仆人?这都什么狗屁地方……李霞时刻提防着他呢,看了他的模样拧了一把,小学生当即眨眨眼睛,撇撇嘴,把注意力转向城堡。 城堡一边连着城墙一边倚着青山,很大,高五层,全都是用大块大块的石头筑成,庞然大物样耸立在山边。进到里面,看到中间有个大天井,采光还成,不像电影里的中世纪古堡那么黑,整个底层都被沙兽占据,全都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每格十平米左右,对于块头大又好动的沙兽来说,住在这么窄小的地方当真是难为它们了。 在门卫处领了牌子,一行人沿着旁边的楼梯上到二楼,这里才是他们的住处,一排几十间房子,每间都是五十平米住十六个人,大通铺,人均三个平米,拥挤程度可想而知。好在这些屋子的层高都在四米以上,最重要的是凭入门牌住宿免费还管早晚两顿饭,虽然两顿都是用沙果粉混着杂粮粉加水做成的糊糊,只能吃个七分饱,但谷雨他们已经非常感恩了,何况水也不收钱,一人一天两大壶。 小孩子的适应能力很强,走了半天路,排了三个小时队,早就累了,加之心情不好,一到地方倒头便睡,才不管条件好不好,只说六点半食堂开饭再叫他。 他头一沾枕头就会周公去了,睡梦中正在大吃红烧肉,滋味还没有出来呢,就听到耳边一片嗡嗡声,在床铺上扭来扭去折腾了好一会儿,嗡嗡声不但没消失,反而越来越大,忍无可忍,终于坐起身,一声大喝:“全都闭嘴!”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不过,安静只维护了五秒钟,接着就是一阵轰笑,比刚才还要大声。 “哟,小屁孩儿脾气好大……” “看看他,眼睛还没睁开呢,这梦话也吼得太大声了啊!” 几个人调笑了小武同学几句,话题重新回归。 “我就说小铃铛可以换个好价钱,你们还不信。” “谁不信了,看小铃铛那样就知道……” “他们谷家还真是干这一行的料,老谷咱就不说了,谷雨这才养了多久沙兽,就养出一头小铃铛。” “哎,这种事羡慕不来,都是命啊。” …… 小武冷眼瞪着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儿的村民们,看他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终于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红烧肉的滋味他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了…… 不一会儿李霞过来,跟他讲刚才小铃铛在兽栏里大发威风,好几个人争着要,没想到刚巧有个神侍亲自过来,一眼就挑中了小铃铛,出了三百个大钱,还赏给谷雨一百大钱,大家都羡慕坏了。 话没讲完,让村民们各种羡慕忌妒恨的主角回屋来了,他看上去非但没有其他人兴奋,反而非常落没,强打精神应付了几句默默坐到小武旁边。 小武很喜欢动物,虽然第一印象让他发懵,但小铃铛确实很聪明很活泼,跟小铃铛相处大半个月天天玩闹也玩闹出了感情,对谷雨的心情可说是感同身受,两个人一起闷闷坐在床铺上发呆。 六点半食堂开伙,小武拉着谷雨去吃饭,天大地大没有吃饭大,中午啃的那块杂粮饼都没二两重,老早就饿了,就算糊糊很不好吃,看着还挺恶心的,食堂里那些人还一副施舍的神情,但跟饿肚子相比,这些都可以忍受。 小武一边缅怀着红烧肉的滋味,一边食不知味地把恶心的糊糊就着水冲下肚,糊糊吃到一半,训兽处的人进来把谷雨叫出去。谷雨是今天的幸运儿,这会儿更是受到整个食堂的注目,都在猜又有什么好事儿落到他身上,没两分钟谷雨返回,叫上小武姐弟俩一起离开。 出了食堂谷雨才告诉他们说是神侍大人让他过去,原来沙兽是给神使大人挑选的,神使大人很满意小铃铛,想要见见他这个饲养者,反正神侍大人那儿肯定呆不长,他就想带上小武姐弟,正好一起逛逛明街。 第138章 明城(三)(改错字) 驯兽处是城墙的一部份,不过由驯兽处进入明城还是需要经过一道大门,也有军人守门,只是查的不像城门那么严,出示驯兽处的门牌就可以了。谷雨领着姐弟俩走出大门,旁边有一辆马车正在等候他们。 神使大人专门派了马车来接?! 李霞疑惑地眨眨眼睛,谷雨干脆直接给吓傻了,还是被小武给拖上马车去的。 马车驶入明城主道,小武同学的眼睛就不够用了,不是因为城市,而是因为人——毕竟从末世到现在才短短八年,再怎么变,明城也是一座人类城市,而且它前身只是一个山区小镇,比起云芝还多有不如。但人就不一样了,现在是傍晚七点钟,很可能是明城的下班高峰,路上行人非常多,而且这些人全部挤在公路两边,狭窄的人行道拥挤不堪,小武同学自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路上这么多人,眼睛都瞪圆了。 等到马车驶离主道,道路变窄,行人也明显减少,小武这才松了一口气。 神使住在神庙。神庙占地很大,当中五座高高的塔楼,塔楼之外有花园更有住宅,神使、神侍、神庙的护卫仆丛等等,全都住在这里。一旦进入神庙区域,给人的感觉马上不一样了,不只是因为道路宽敞行人稀少花园很漂亮,更加引人注目的是这个地段的建筑风格和园林设计,从树木到路灯再到尖尖的屋顶,明显不是本土风物,透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这下子不只小武,连李霞都看呆了。 挑走小铃铛的神使住在神庙后方,刚下马车就有下仆带了他们进门,直到此时谷雨才明白,哪里是神使大人想要见他,是小铃铛闹脾气,不吃不喝不肯接受治疗,他们这才到驯兽处把他这个“饲养员”接过来。 神使府上也有一个兽栏,不及谷雨家的大,但也有一百多平米,黄沙铺地,角落里还种了两丛仙人掌,小铃铛就躺在仙人掌的阴影里。 看到小铃铛的第一眼,谷雨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刺了一下,突然之间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小铃铛躺在角落里,浑身血肉模糊,原本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但它耳朵非常好使,谷雨还在百米之外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还“突突突突”的叫,声音很小,听上去像是在叫疼,又像是在告状……谷雨远远看到它这副惨样,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小铃铛今天下午在兽栏里打架,身上有伤,不过离开前谷雨已经给它处理过,远远没有这么惨,两个小时不到,怎么搞成这样? 神使府里照看小铃铛的仆丛就站在身旁,谷雨不敢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从他手上接过木桶,先把桶里的饲料给小铃铛,一边喂它吃东西,一边小心地抚摸它脑袋上没有伤口的地方,等到小铃铛吃完,他才开始给它清洁伤口,看的出来小铃铛很痛苦,却只是“突突突”的低声叫着,没有反抗,谷雨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兽栏外面,李霞和小武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就连神使府上照看小铃铛的下仆都没有着声。 这时候一个女人来到兽栏边,她的脚步非常轻,无声无息的,就连李霞都没有发现,一直等她走到近旁才有听到。 仆丛看到她连忙躬身行礼,口称“神侍大人”,李霞也连忙拉着小武一起行礼,兽栏里的谷雨全赴心思都放在小铃铛身上,听到声音才抬起头,然后慌慌忙忙抹了一把脸,起身行礼。 小铃铛的反应最激烈,一下子站起身,冲着女人大叫一声,接下去气力不济,一下子瘫倒在地,有气无力地用脑袋蹭了蹭谷雨。 女人看着兽栏里的一人一兽,脸色阴沉,冷眼看了谷雨好一会儿,直到谷雨被她看到泠汗淋漓,这才开口:“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错误?! 谷雨又惊又怕又难过,彻底懵了。 “我们把幼兽交给你们,是让你们好好照料它,你们就是它的保姆,到了时间必须要把它完好无缺地交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它离了你就不肯吃不肯喝,怎么教训都不听话,这是对待保姆的态度吗?算你运气好,我很好说话,给你三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必须要让它明白,神使大人才是它的主人,不然的话……” 女人讲到这里顿了顿,看到谷雨一下子变得惨白的脸,继续往下说,“就算它潜质再好,也只能成为神兽的食物,而你,糟蹋了这么强的一头沙兽,从今往后也不用再养沙兽了,明白吗?” 女人讲完话就走了,她的态度很冷,但语气平和,从头到尾都只是就事论事,处罚看起来也不重,但谷雨却是全身冷凉,整个人都在打抖,还是身边小铃铛的低叫声把他从愤怒恐惧中拉出来。 兽栏外面,仆人叹一口气,小声道:“算你们运气好,遇到的是徐神侍。” 小武姐弟俩对视一眼,来之前他们可是见过她的影像的,只为灭口就杀死几个孩子的女人,在这些人眼中竟然是一个宽和的神侍?! …… 这个晚上,谷雨和小武姐弟都睡在兽栏旁边放杂物的房间里,谷雨给小铃铛处理完伤口天已经完全黑了,小铃铛撒娇不让他走,而且明城晚上十点宵禁,这么点时间他们很可能走不回驯兽处,干脆留了下来。幸好现在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日子,白天气温在二十八九度,晚上也在二十度以上,不用担心着凉。 第二天早上给小铃铛喂过食上过药,又絮絮叨叨叮嘱了它好一阵,这才离开兽栏。 对于小武这个乡下包子来说,神使府不算大也不算顶漂亮,但却跟他们落星山很不相同,不过就算他心再大,这会儿也没心思观看沿途景致,一心只盼着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却不想路上遇到神使出行,别人都忙不迭地站到路边躬腰行礼,他却是好奇地盯着神使看——他还没见过神使长什么样呢! 待到看清楚神使的模样,惊惶间小学生竟是低低叫了一声,吓的李霞狠狠敲了他一下。 神使原本压根没有注意到路边这几个下仆,听见叫声转过头,旁边徐凤解释:“昨天从驯兽处挑了一头沙兽,很不听话,这几个是它的饲养者。” 神使这下子来了兴致:“终于看中一头?能得你的青眼,很难得啊,下午带过来给我看看。” “尊命大人。不过这只沙兽很烈,调教需要一些时日。” “是吗?我还就怕它不烈,多花些时日无妨……” …… 小武一颗心扑扑乱跳,直到说话声彻底消失才敢抬头,脸上惊魂未定,冲着李霞张开口刚想说话,却被李霞狠狠一眼瞪了回去,旁边谷雨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对姐弟俩的互动一无所觉。 离开神使府,李霞看谷雨站着街头,茫茫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样子,突然道:“婶子不是让你去找一个叔叔吗?” —— 明城分为三个部分。神庙位于北面的山上,占地最大位置也最好,南面城墙一带是下层的贫民区,住的都是底层的劳工,地方比神庙小,却挤了十倍于神庙的人口。此外,南北之间还有一个过度地带,这个地段应该算作城市中层,住户大都是商人、公务人员、或者是拥有实用技能的匠人等等,大体来说,越是靠近城墙越穷,越往北走越富。 谷雨的这个叔叔,就住在这个过度地带,位置还比较靠北,这里整条街都是两层楼的连排,后面还带个小院子,跟竹晓房子的布局差不多,不过面积大了将近一倍,连房带院有两百平米左右。 因为谷雨母亲给了具体地址,几个人很容易就找了过来,谷雨忐忑不安地上前敲门。 看到找上门来的远房侄子,谷雨的这个表叔整个人都懵了:“你说你姓谷?” “嗯,我爸叫谷汉星,我叫谷雨。” “谷雨?谷雨那天生的?” 谷雨点头,然后递上那条铂金项链:“我妈把这个给我了……” 表叔接过项链打开鸡心合,李霞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动,好半天,男人才把项链递还给谷雨,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清明,欣慰地叹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其实谷雨和他妈妈一点都不好,他妈没有一起跟来明城,是因为身体太差,很可能经受不住这几天的行程,而谷雨现在,更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听到他们还没吃早饭,李辉(也就是谷家表叔)连忙从厨房里端出食物,虽然只是很简单的馒头稀饭,却是很久以来他们吃到的第一餐“正常食物”,小武同学狼吞虎咽,差点没热泪盈眶。 餐桌上李辉听谷雨讲完家中情况,半晌无语。 谷雨生怕打扰到他,连忙道:“叔,只要能够找到一个工作,什么工作都好,我自己找地方住,然后把妈妈接过来。” 李辉眼睛发红,抚摸起他的头发:“谷雨,你也才十五岁吧?放心,叔会尽力帮你们的,毕竟亲戚一场,这都末世了,还剩这么一家亲戚,太不容易了……还有你爸的事,我也会去打听,叔这就安排人去接你妈到城里治病。” 第139章 明城(四) 吃过早饭,李辉想让谷雨住在家里,谷雨却坚持要回驯兽处,毕竟只是一房远亲,他们一家已经麻烦他太多。李辉看他态度坚决也没再说什么,送他出门的时候往他手里塞了几个大馒头。 谷雨昨晚上压力太大,都没怎么睡,回到驯兽处发了一会儿呆就躺下了。李霞则是带着小武出来逛街,她现在心急如焚,迫切想要见到宋隐和许凌风,她有非常重要的情报需要汇报。 昨天训斥谷雨的那位女神侍,她没见过面却知道那个人,那人就是七年前在走马镇杀人灭口的徐凤,出发之前宋隐给她和小武看过那个女人的影像。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早那个神使也不是陌生人,那人就是他们春天离开仙隐镇后遇到的第一个大活人:罗富升。 幸好那条叫作“狼牙”的元兽没跟他在一起,不然就算她和小武的外貌变化再大也必定逃不出那条狗的鼻子。 那个罗富升明明是明城的神使,为什么要装作一个脑子不好使的村民呆在罗家村?那地方离落星山那么近,这是想要给他们仙隐镇使坏吗?……细思恐极,这么重要的情报一定要尽快上报。 而且,无论如何,神使府他们不能再去了,她自己被抓也就算了,大不了一死,如果顶顶出了事…… 李霞都不敢往下想,如果顶顶出了事,她觉得自己自杀都不足以谢罪。 李霞心急火燎的,却不知许凌风这会儿已经见到了谷雨的“表叔”。 —— 谷雨几人刚一离开,李辉立即赶去店里。 他在神庙附近开了一家茶叶店,现在粮食都不够吃,没人种茶,就算种了也很难成活,这些茶叶都是从野外的变异茶树上采下来制好再由马帮贩运来明城的,价格可想而知。所以茶是奢侈品,在明城也只有少数人消费得起,除了茶,店里也卖茶点,跟茶一样,都是些精致的昂贵点心。 李辉的茶叶店是栋两层小楼,真正用于营业的店面并不大,连店带烤房只有三十平米(现在占地一百平的店子已经是“大店”了,整个明城都找不出几家),后面还有两间厢房,一间是库房一间是他的办公室。楼上也没闲置,给弄成了几个单间,租给前来贩货的马帮贩子,后院正好用来养马,因为要价合理地段又好,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客满。 李辉一进店他老婆阿圆就回去了,一般阿圆只有早晚呆在店里,她管库房和财务,早上取货留零钱,晚上过来清点存货并把现钱带走。阿圆离开的时候还特意交待不要忘了给几位神侍家里送货,店里的生意并不好,那些神侍才是他们真正的衣食父母,阿圆也是神侍一族,有个近亲还是六阶神侍,六阶已经算是高阶了,有了这个背景,他家的茶叶店才在明城站稳脚跟。 阿圆一走,店里的气氛立时松了下来,上午一般都没什么生意,李辉各处看了看,其后溜达进后院的办公室。 没多久,住在楼上的茶贩子龚老板带着个陌生人一晃三摇地走进他的办公室:“李老板,生意上门啦,给你介绍个同行,这位是从南边过来的张老板,他们是做茶棉生意的,手上有些茶叶,想从明城换一批棉花回去,李老析你有没有路子?” 边说边掩上房门。 门一关,不论是龚老板还是李辉的神情都变了,“龚老板”冲李辉点点头:“自己人。” 李辉这才开口:“魏队,罗富升的事,我这边已经尽力了,他是神使,地位太高了,我们搞不到有用的情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是在落星山上找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另外,今天一大早又出了个新情况,我们以前的一个情报人员,失踪九年了,现在突然有了他的线索,他还不是一个人,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早已经成家,孩子都十五岁了。” 讲到此李辉抹了一把脸,苦笑道,“而且他的那个太太,还是我的亲妹妹……” 李辉把谷雨的情况简单讲了讲,末了又道:“谷雨这孩子看不出什么问题,倒是他身边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姑娘,另外一个只有十来岁,我看不像是来自贫困家庭,有很多疑点。” 跟着“龚老板”一起进来的那个“自己人”正是许凌风,听到此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 李霞今天在神使府见到“罗富升”,差点没吓傻,但事实上,许凌风当时在罗家村就此了疑心——罗家村那么个小地方,出了一头元兽不说,还是一头认主的元兽,据说这个主人还不是打小把它养大的,而他的主人实力很强头脑却不太清楚…… 这么多疑点,许凌风那个狗鼻子怎么会嗅不出来?何况那人脑子受损的过程,总是让他一次次地想起洛桑。 就连向来不甚敏感的宋隐都发现了问题:抑制符篆的条件非常苛刻,种种巧合之下才会出现,偏偏那个地方还有一头元兽,这些所谓巧合,难道真是大自然所为? 所以,他们刚一离开,就给云芝和仙隐镇传去了讯息。说起他们手上的“传讯器”,就不能不提落星学院,据学院的最新发现,现在的空气中含有某种物质,该物质本身具有磁场,所以,整个地球的磁场不是消失了,而是受到它的干扰才会变的如此混乱……原理什么的不太好理解,不过因为这个突破,再借助九环天提供的图纸,他们弄出了好几样用元晶作为能源的东西,中短程传讯器就是其中之一。科学家们甚至非常有信心,说再过几十年,人类一定可以重返蓝天,只是借助的工具不一样了而已。 书归正传,罗家村和罗富升的消息传到云芝,韩少诚立即组建了一个调查组,组长是个老牌特务,就是跟宋隐在闲阳打过一次交道的那个魏阳,洛桑也第一时间入选。洛桑搞情报的经验不多,毕竟云芝那种小地方,刁盛华都不能称之为对手,但他的强项在于他是“半个神族”,比如跟踪罗富升,换个人哪怕是宋隐亲自上阵都很有可能被发现,他却借助“种族优势”一路顺风顺水地跟到明城。 洛桑他们早在两个月前就混入城里,大概是这几年死的人太多,幸存者百不存一,世界一下子变小了很多,没多久即发现李辉。李辉是末世前魏阳安插在神族这边的钉子,末世降临后一系列的天灾人祸让他跟魏阳那边彻底断了联系,没想到李辉不但自己活了下来,还在失联数年的情况下,成功地把情报网保存了下来。 而宋隐他们也一直跟魏阳保持着联系,昨天一进城立即接上了头,这才有了今天的会面。说起来都是泪,末世前,神族在暗,他们在明,末世后,风水轮流转,竟是来了一个颠倒,他们变成了“地下工作者”。 从李家茶店出来,魏阳和许凌风这两个“马帮贩子”在街上乱转,看上去是在摸今年的行情,实际上嘛…… 魏阳小声道:“李辉那边不能全信,他有叛变的迹象。我这边不方便出面,他太熟悉我们的手法了,如果他只是摇摆不定,我们一跟踪反倒会逼他下决心,只能拜托你们那边了。” “没问题,不过,我必须要把孩子送走,不管罗富升认没认出他们,我都不能冒险。”许凌风注视着旁边的一家铁器店,貌似对正在打铁的铁匠很感兴趣。 魏阳却指指不远处的茶水摊:“能不能等一等?现在离开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第140章 明城(五) 许凌风摇身一变成了“地下工作者”,同一时间,宋隐却是实实在在地呆在地下。 他今天跟许凌风分头行动,一大早就跟竹晓进了神庙。竹晓没受过专门训练,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行为方式非常出人意料,至少是出乎宋隐意料——竹晓说他有办法进到神庙内部,此前宋隐有各种猜想,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办法竟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凌晨六点,两个人就准备好了,竹晓把宋隐带到地下室,宋隐还以为需要变变装换个身份什么的,没想到地下室的一面墙在他的注视下变成了一道门,门背后黑洞洞一条地道…… 宋隐目瞪口呆,两秒钟后才找回声音:“你挖了一条地道去神庙?” 竹晓很淡定:“神庙下面有地道。” 竹大神的意思:神庙本生就有地道,他的地道跟神庙的地道连接上了而已。 宋隐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神庙竟然没有发现?” 大神呢,你家离神庙可不近! 而且,明城明显有某种类似于防御大阵的东西守护,据说(还是据竹晓所说)单只那个进出城门的文书就连接着一个非常完善的身份追踪系统,不只文字,连每个人的影像都会记录在案,竹晓到底是怎么避开神族的这些耳目挖出这么一条地道的? 竹晓的回答一如继往的简单明了:“我有灵器。” 原来如此! 此灵器非彼灵器,竹晓口中的灵器,是修真时代遗留下来的法器中的一种。 这下子宋隐恍然大悟,竹晓有个芥子空间,空间中应该收藏有大量宝贝,为了避开神庙耳目他使用了灵器——灵器(或者说法器)用的是灵气灵力,而神族跟他们这些术法师一样,使用的是元气元力,两个完全不同的能量体系,而且灵气这东西老早就消散在了宇宙中,所以,任凭神族如何神通广大也发现不了在法器掩护下挖地道的竹大神。 而且,挖出来的土还可能直接堆到空间当中……空间这东西,当真是太有用了,比起某个名字炸吊天的不明物体有用多了。 “问问他都有些什么法器,我看看哪些可以用上。”宋隐刚开始腹诽,腹诽对像就出来刷存在感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宋隐竹晓这两位当世大神都变成了小学生,被九老大给上了一堂“法器101”——观镜门源自修真时代,底蕴深厚,竹晓的家当当真不少,随便翻翻就有几百上千种,可惜绝大多数都是中看不中用,因为绝大多数法器都需要消耗灵石,越是逆天的消耗的灵石越多。九老大翻翻拣拣,最后只挑了四十多件现在还能用的出来,给他们大致讲了讲功用和用法,四十多分钟转瞬即逝,两个小学生表示受益匪浅。 末了,九老大挑出两个月牙形状晶莹剔透的精美玉饰:“这是个防御法器,很实用,当年很得女修喜欢,你们把它带在身上。” 这东西据说叫作月心痕,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女人的品味,不过它的用处可是不老少,既可以在关键时候抵挡住筑基巅峰(等同于九阶元修)的全力一击,又可以在逃跑的时候帮助提速和隐身,很适合战斗意识不强的低阶女修。最重要的是,它本身即是用灵石雕琢而成,不需要动用灵气就可以跟佩带者的神识对接,是为数不多现在仍然可以使用的法器之一,单只这一点,就让宋隐和竹晓老老实实把它挂到了脖子上——时代不一样了,男女都一样,对吧。 这么一耽搁,等到他们正式动身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了。 因为路程不短,害怕被人发现,竹晓的这条地道挖的蛮深的,而且竹晓这人是十打十的实用主意者,地道不只粗糙之极,还连高度都不够,竹晓的个子在一米七五左右,他都要勾着头,宋隐比他高一点,全程都必须躬着腰。幸而明城以前只是一个山乡小镇,地底下没有乱七八糟的管道,地道走的是直线,两个人脚程很快(一入神族势力范围,竹晓就不瘸了,走的比宋隐都利索),二十分钟即到两条地道的接口。 两条地道已经成功接上,这一点连九环天都有些惊讶:神庙的地下通道,怎么可能没有监控?他可以在灵器的帮助下偷偷挖地道,但是,想要把自己的地道连接上神庙的地道可不简单,这就好比一只老鼠在大树旁边打洞,大树可能注意不到,但老鼠一旦撞上树根,大树怎么可能迟钝到没有感觉? 竹晓答曰:“当时神庙地道还没有完工,监控有漏洞。” 好吧,就算有漏洞,这个漏洞也必定非常隐秘,怎么会让你一个“反神个体户”给发掘出来?这种xx神剧中才会有的情节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当中? 竹晓非常淡定:“不是我发掘出来的,是师弟算出来的。” 宋隐:…… 这一刻,宋仙师的脸上精彩极了,简直都要给跪了。 居然是“算出来的”!他居然把竹晓的师门给忘光光了! 人可是观镜门的大师兄——天底下还有比观镜门更不科学更牛x的存在吗?! 九环天难得出来点评一句:“观镜门这位传人,前途不可限量。”九环天明明是用写的,满满都是赞赏语气,但宋隐怎么从中感受到了一点点淡淡惆怅? 地道的出口在一个拐角处,两位大神顺利进入神庙地道,竹晓牌地道在他们身后急速合上,因为速度太快,看起来就像两位神人穿墙而出。 神庙的地道不复杂,宋隐放出神识,看到这些地道宽宽窄窄纵横交错,不复杂,却占地极大,甚至超过了地面上的神庙。不只大,布局上还很大气,明亮透气,几乎可以称之为地下城甚至是地宫。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仅从这一点上就可能看出,不论神族是来自哪里,他们的文明已经达到相当高度。 两边地道的“接口”位于边缘的拐角处,很少有人经过,离开边缘往中心区域进发,他们立即遇到了麻烦:一大早“地下城”里就有很多人,大都是正在清扫整理以及忙忙碌碌运送食物饮品的仆从,另外还有十来个监督管理他们的神侍……这么多人,宋隐他们必须随时保持隐身模式,而且还必须非常小心地避开行人,以免跟人撞上。 竹晓:“他们今天有活动。” 宋隐点头:“我们走左边,那边看起来像是个会议室。” 竹晓万年不变的木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有一个可以调节时间的空间,里面十年等同于外面百年,而且还有帮助修行的丹药,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拥有如今的实力。宋隐比他小了十岁,不只顺利升入七阶还连神识都如此强大,资质之好毋庸置疑,平日修炼有多刻苦也可见一斑。 等到宋隐竹晓小心翼翼鬼鬼祟祟潜入到“疑似会议室”的时候,已经快到八点钟了。这间屋子很大,有三百多平,前方一个大讲台,下面有将近百套的条桌和座椅,很标准的会议室配置。几个仆从正在往桌子上摆放饮料和水杯,还有两个女性神侍正在四处巡视。 宋隐他们进入的时候仆从们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没多久摆放完毕,神侍之一冲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马上离开,然后转头对旁边另一个神侍道:“这里就交给你了,神使大人们可能会早到几分钟。” 神使大人“们”?…… “到底有多少神使?”宋隐问。 竹晓:“我所知道的就有三十多个。” 宋隐神色凝重起来,竹晓知道的就有三十多个,推算下来岂不是要过百?如果每一个都像闲阳那一个那么厉害,还较量什么,他和竹晓立马收拾包袱撤退走人还差不多。转念一想,罗家村那个罗富升很可能也是个神使,他的实力至多算是六阶,真打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赢许凌风……不过,如果上百人都有他的水平,那也够呛。 正要开口,就见会议室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大步流星走进来一个男人,两个女神侍见到他连忙躬腰行礼,口称“吴神侍”。吴神侍的目光却是先在室内扫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这才落到两个女人身上:“刚才有没有可疑的人进来?” 两个女人一起摇头同时开口,一个说“没有,我们一直都在这里,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另一个答“只有几个奴仆,他们刚刚才出去”。 吴神侍皱起眉头斥责她们:“一个一个的说,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不要忘了你们是神侍,不要跟外面的愚妇一个样。” 训斥完女人吴神侍转身离开,不过眼中的疑惑却没有散去,显然并不满意女人们的回答,直把宋隐竹晓都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他们几不可闻的声音都让这人给发现了,这下子再不敢随便开口讲话。 等到大门关上,两个挨了训的女人才敢抬头,脸上都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年长的那个说:“我都快半年没有见到吴神侍了,他又进阶了呢,太了不起了。”另一个也道:“是啊,我听说呆会儿神使大人要赐下圣药给吴神侍,等下次我们再见到他,就要称他神使大人了呢,不愧是我们神庙的第一神侍!” 两个人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往外冒,语气更是非常之恭敬,至于脸上的神情嘛……呵呵。 第141章 明城(六) 不久后陆续有人进来,看着这些“神使”,宋隐悬着的心落了地。这些人的实力大都在三阶四阶,五阶几乎没有,看样子六阶只是特例,倒是刚才那个“吴神侍”,如果宋隐的感知没有出错的话,已经达到六阶顶峰,甚至是摸到了七阶的边。 可惜他和竹晓都不肯在俗务上动脑子,如果许凌风在这儿,估计脑门上都该挂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来了:奴仆的水准大大高于主人,神族就不怕奴仆造反?还有这些神侍,神族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放着好好的人类强者不做,非要去当别人的奴隶,还如此死心踏地? 宋隐他们到会议室来,一是想看看神族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实力,另外也想从会议议程上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不过会议刚一开始,两个人就没了兴致——参加会议的有三十多人,但压根不是来开会的,他们是来集体学习的,说穿了这就一个“低阶修行讲习班”,连主讲者的修为也不过五阶。 宋隐听了一刻钟,发现神族的修行法子跟他们大同小异,想来也是,都是同一个能量体系,这些人的修为又不高,低阶打基础的东西,能有多大区别。 从会议室出来,两个人向地下城的中心进发——这二人神识强大,早就摸清了整个地宫的布局,这个地下城跟仙隐镇异曲同工,都是呈圆形,越往中心安保级别越高,最中间是一间圆形大屋,当中供奉着一个纤尘不染的女人雕像,雕像四周摆满鲜花,看样子是神族的神祗,按照正常逻辑,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该放在那里。 不过在进入圆屋(准确的讲,应该是圆形大厅)之前,圆屋外面那一圈引发了两个人的好奇心,这个圆环形状的地带被分割成好几个大房间,房间里的摆投几乎一模一样,一张张的婴儿床首尾相连,加一起有数千之多,只如今空无一人,看起来非常怪异。 在屋子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只好带着一头雾水离开,去往中间那间圆屋。不过,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没人开门,进不去。 事实上外面这一圈“婴儿宿舍”已经有非常严密的安保措施,整个区域都被罩在一张隐形大网里,这网有点类似于末世前的红外线扫描,鉴于明城里面不能动用术力,这东西的作用非常强大,如果不是身上佩带了心月痕,他们两个人肯定不可能就那么夹在几个人类仆从中间轻轻松松地混进来。 而通往中央圆厅的那三道门更加不简单,门上繁复的花纹一看就是某种禁制,仆从们来来往往都在尽量避开那几扇门,显然大门附近属于禁忌地带。而他们现在虽然隐了身,却没办法穿墙而入,有了刚才吴神侍的反应,两个人也不觉得自己开门进去是个好主意,一时间除了等待别无它法。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人进来。 看着走过来的一男一女,宋隐眯了眯眼睛,这事儿也是巧了,这两人他都认识,一个是罗家村的那个罗富升,听仆从们称他为“罗神使“,宋隐不禁感叹许凌风当真是个妖孽,居然又一次给他说准了。另一个那就不用说了,更是老熟人,从闲阳到走马镇再到明城,哪里都有她,那叫一个无所不在……对这只小强宋隐也挺佩服的,七年前他出手不轻,还以为这女人怎么也要养个三五年才能养好伤,没想到短短七年时间她不但养好了伤实力还更上一层,现在她跟许凌风一样都是五阶,宋隐刚才见过的那些个神使都没她厉害,难道真的是她天赋奇高? 眼看着大门在两个人面前打开,宋隐和竹晓正要跟上去,九环天又一次现身,讲了一句“不要动”,紧跟着又在他们神识里面留下五个字:“看当中神像”,末了,还打了一个感叹号。 两个人连忙去看那个美女雕像。 雕像放在一个平台上,跟真人一般高,赤足,身上很随意地裹着一层轻纱,怀里抱着一个婴孩,整个雕像是用一种莹白色的罕见石材雕成,如果四下里没有亮光,会散发出一种温温润润的莹白色微光,很安祥,且异常美丽。 这个雕像是三组连在一起,即三个女人背靠背站在一起,三个女人完全一个样,分别面对三个方向,每一个都正好对着一扇门。 这样的雕像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本来没有引起宋隐他们的注意,哪知道当罗富升的右腿迈过大门的那一刻,正对他们这扇门的女人额头上突然现出一只竖瞳,整个眼睛漆黑一片,都是眼仁,几乎看不到眼白,一直等到跟在罗富升后面的女神侍跨过大门,神像上的第三只眼睛才隐去,雕像的额头重新回归光洁。 宋隐:…… 竹晓:…… “这是他们的生命女神,主管生育,拥有三只眼睛。当附近有人在孕育生命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异常警觉也异常好斗,只要是生命体,都逃不过她的第三只眼睛。”九环天解释。 宋隐:“你的意思是哪怕有心月痕,我们也逃不过她的第三只眼睛?” 九环天:“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据说她的第三只眼睛可以看穿一切伪装,而不论以何种办法隐身,实际上都是一种伪装。” 宋隐:“那我们怎么才能进去?” “等那个女神侍出来,你们劫持她,”九环天转向竹晓,“你的空间可以附在其他人身上吗?” 宋隐马上明白了九环天的意思:劫持女人,不是用来当人质,而是胁迫她把他们带进去,竹晓有空间,空间附在女人身上、他们躲在空间里就可以了,至于进去之后,可以把女人关进空间里、或者干脆弄死以绝后患,两者都可以。不过想到要杀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的手上血迹斑斑,宋隐心里还是有些隔应。 无论如何,目前来说,这确实是比较保险的一种做法,没想到竹晓却一口回绝,他学着宋隐的样子,飞快地在神识中写字:“行不通,高阶神侍都是死士。” 宋隐不知道空间的具体用法,本来还想问有没有可能悄悄附上去,但圆厅里面变故又起,他的注意力被彻底引开——圆厅他们进不去,但神识却是畅通无阻,此前里面明明没有人,但是,罗富升两人刚一进去,大厅角落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这个人出现的太突然了,如果不是他身旁的地板滑向一旁露出一个洞口,他们简直都要以为他是凭空出现。 宋隐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的神识压根没能发现大厅下面的地室,即是说,大厅里面有阻挡神识的东西,而且,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还认识,就是闲阳大战开始之前从溶洞里撤走的那个神使! 虽然这人的头发完全白了,宋隐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他出现的地方远离中央神像,那地方挂着厚厚的幔帘,实际上这个圆厅沿墙一周都挂着厚重的绒帘,帘子离墙两米远,又被木板分隔成一个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都只有四五平大小,墙上都嵌着两三樽小雕像,每樽雕像旁边都放着两只小蜡烛,地面上还有几个垫子,看起来像是给人祭奠或者冥想用的。 有着一头白发(准确的说,是有着一头银色短发)的男人从帘后走出来,罗富升两人刚刚冲神像行完礼,看到他又再次行礼,罗富升只是躬躬腰,徐凤却是匍匐在地,神情虔诚之极。 银发男人让她起来,然后递给她一个姆指大小的瓶子,和颜悦色地道:“徐神侍,这次你立下大功,这是对你的奖励,公正的神明是不会忘记他忠心耿耿的仆人的。” 女人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瓶,神情很是激动,连谢谢都说的结结巴巴。 银发男人温和地笑了笑,又道:“你这次从五阶升到六阶,是一次飞跃,圣药要对你的身体进行大幅度的改造,服下圣药后你的反应会比较大,需要修整一段时间,要有心理准备。” 第142章 明城(七) 徐凤从神殿出来的时候窝了一肚子火,她知道今天会得到圣药,原本做了完美准备,没想到节外生枝,不得不推迟服药时间。 这会儿她受命摸清熊孩子的情况,还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把人带到神殿,如此完美的一天就此给彻底毁掉了,全都是因为一个熊娃……此事一了,看她不一巴掌把熊娃拍成肉浆! 想到此,徐凤清秀的五官都扭曲狰狞起来,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证据就是她好像产生了错觉,觉得周围的空气跳动了一下,再然后……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徐凤有一瞬间的失重,紧接着整个人突然变的空落落的,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就那么轻飘飘地浮在半空,最可怕的是,她觉得自己成了个牵线木偶,不能动、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呼吸…… 片刻过后,徐凤才毛骨悚然地发现:她的身体已经不再她自己的掌控之中! —— 宋隐毫无征兆地动手,连九环天都被他惊了一下。 事实上,整个事件连一时兴起都说不上,宋隐甚至想都没时间思考——“顶顶很危险”,这个认知让他的大脑连带整个中枢神经整个都当机了,最起初是极端的恐惧,紧跟着就是愤怒,胸腔里面除了冲天怒火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当他看到女人马上就要跨出“红外线大网”的那一刻,神识一下子就撞了过去…… 如果宋隐有时间坐下来想一想,反思一下,很可能会把这件事归类为“为人父母的本能应急反应”,跟灾祸突发时父母第一时间冲上去护住孩子一个道理。 匹夫一怒,血溅十步;天子一怒,血流飘杵;而今天,他这父母一怒,又会怎样……接下去的整个事件,可以说完全是由宋隐这位为人父母者的熊熊怒火引发而起的。 宋隐神识撞入徐凤大脑,立即接管徐凤的身体,整个事情顺利到不可思议,一直等到事情成了,宋隐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理论上讲,神识强大的高阶术士确实有可能短时间控制他人身体,但现实中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更不用说他此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训练和实验。 意外也好,运气也罢,既然成功了,宋隐当机立断,马上有了明确的行动目标:就在今天,就在这里,他无论无何也要把那两个神使连带这个女神侍一起杀掉,绝对不能让顶顶的身份暴露! 宋隐即刻命令徐风(的身体)掉头进入圆厅,竹晓愣了一下,弄明白以后连忙把空间附着于徐凤身上,带着宋隐一起进入空间,等到“徐凤”成功进入圆厅,神像并没有发出任何警报,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意外过了一关,轻松了,“半空中”的徐凤却是看的胆战心惊。她“发现”自己重新回到大厅,然后去往第31静室(即幔帘后的一个小格间),重新摆放墙上三具小神像,再然后,靠墙的两板地板滑开,露出一小段台阶,台阶下面隐约有灯火透出…… 徐神侍吓坏了。 很多人都以为外面那几座高塔即是神庙,只有神使和他们这些高阶神侍才知道,真正的神殿在神庙地下,供奉着生命女神的这间地下大厅才是真正的神殿。但是,就算是她这个五阶神侍,也不知道神殿地下还有地下层,可见这里有多隐秘多重要,一旦有人发现她曾经到过这里,哪怕她是受人控制,其后果也是她无法承受的。 宋隐自是完全不在乎徐凤怎么想,一旦跨入密道,神识重新畅通无阻,很快发现两个神使的踪迹,他的目的在于杀人灭口,立即追踪而去。 徐凤一离开,银发神侍即带着罗富升进入地下层,这会儿他们在一间很像是实验室的房间里面,两个人正专注地注视着一组银色的半透明器皿。 然后,银发神使开口:“x∞π5……” 又是外星语,幸亏有九环天。 银发神使:“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这次你立了大功!” 罗富升:“不,首座,离下大功的是将军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当年的自我牺牲,基因库不可能会保存下来。” 银发神使:“你也辛苦了,为了找到它们,这么多年一直呆在深山里面跟那些野蛮人为伍,还拖着这么一具残次身体……没有你的无私付出,我们宝贵的基因库还沉睡在落星山中。” 罗富升:“好在总算是找到了,幸不辱命,很快就会看到真正的神族降生在这颗星球上,并成为它的真正主人。” “走,是时候给你换一副身体了。”银发神使拍了一下罗富升的肩头,露出非常开心的笑脸。 宋隐……嗯,应该是徐凤却一下站住脚。 基因库?……换身体?……看样子,有必要再等一等,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银发神使他们并没有离开地下层,两个人从“实验室”出来,候在门外的四个神使中有两人立即进入室内,另外两人守在门边,这几人都是五阶实力,比上面“学习班”的那一帮神使修为高出很多,看样子是这里的警卫人员。 两个神使一路来到一个非常靠边的小房间外面,开门而入,室内摆设简洁,墙上供奉着缩小版的生命女神,神像下面有一张小几,小几上放了两盆鲜花,颜色非常艳丽。从墙面到屋顶再到地面全都洁白如玉,整个环境纤尘不染,给人一种异常洁净甚至是圣洁的感觉,偏偏地面上却躺着一个男人,男人蜷缩着身体,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抽搐,鲜血自他的眼鼻嘴中不停流出,偏他还穿了一身白袍,血迹染在上面刺目之极,跟神像前面的那两盆鲜花一样,像是跳跃在洁白世界的几簇妖艳之火…… 这个人,赫然正是一个半小时前才在会议室见过一面的那位“吴神侍”! 一个女人半蹲在他的身边,密切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看见银发神使进来,起身行礼:“∞xv§……”又是一个神使。 银发人:“怎么样?” 女人:“情况不错,他的身体被改造得很成功,肯定挺得过去。” 一旁罗富升喜上眉梢,兴奋地挥挥拳头:“感谢神明,终于可以摆脱这具无用的身体了!” 女人气恼地出拳给了他一下,用的力气还不小,罗富升被她揍的后退半步,女人冲他龇龇牙:“得意什么,好命的家伙!”这女人衣着简单举止干练,一点都不像个女人,倒像一个装在女人壳子里的男人。 罗富升也不恼,嘻笑着看她:“妒忌吧?嘿嘿,你继续妒忌下去吧,徐凤今天才升六阶,你还有的等……” 女人越发的恼火,转头看向银发人:“首座,换个男人怎么样?女人当一次就够了。” 银发人没有理会他们,他仔细观察了吴神侍一会儿,然后蹲下身伸手捂上他的额头,问他:“感觉怎样?”说也奇怪,银发人的手一上去,吴神侍立即就不抽了,不过鲜血仍在往外流。 吴神侍很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银发人受宠若惊,可惜他这会儿太虚弱,鼓足了劲才断断续续讲出一句“我能挺下去”。 银发人点头,态度很温和:“你很好,这些年你做的事情神明都明了于心,你放心去吧,去往神明的国度,在那里你会得到永恒的宁静。” 吴神侍困惑地眨眨眼睛,银发人却收回了手,他立刻无暇他顾,重新抽搐起来。 银发人站起身,对罗富升点点头,又一次切换成外星语:“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我怕他的内脏会承受不住出现衰竭。” 罗富升脸上的神情立时变的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二话没说,直接坐到吴神侍身后的地上,然后虔诚地对着神像伏下上身,再然后,他就这么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式僵硬地伏在地下,不再动弹了。 这时候,刚从空间出来的宋隐却猛地眯了一下眼睛——他看到银发人举起右手,银发人的右手迅速变白,转眼间整只手晶莹剔透,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人类的手…… 这样一只手,他终身难忘! 宋隐眨眨眼睛,然后,他就笑了,再然后,精神体的徐凤突然发现自己可以隔墙视物了…… 第143章 决战时刻 房间里面,银发神使的右手已经变成一件艺术品,然后,他用这只艺术品右手抚上罗富升的头顶。 奇怪的是,他摸的是罗富升的脑袋,旁边已经奄奄一息的吴神侍却猛地发出一声杀猪样的惨叫,惨叫声中,他的整个身体也由抽搐变成了剧烈挣扎,在地上翻滚起伏,好似一条不幸掉进了油锅的活鱼,如果不是被那位女神使及时按压住,就此撞上天花板都有可能。 前后不过数秒钟,吴神侍的挣扎突然起又突然止,吴神侍也由活鱼变成了翻肚皮死鱼,再然后,死鱼睁开死鱼眼,对着正压制着自己的女神使虚弱地讲出一句外星语,“vp∞℃x”(是我)。 …… 房间外面的徐凤抖着一团。 有一瞬间,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神侍一旦升上七阶就有可能变成神使,也终于明白了那两个变成神使的神侍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人那般冷漠,可是下一刻,她又觉得自己全弄错了,不对,是这个世界全都弄错了……天哪,她马上就要升上六阶,再往上就是七阶…… 此时此刻,各种各样的想法自脑子中一闪而过,快到好似什么都想到了却又什么都抓不住,徐凤的大脑跟她整个人一样,瑟瑟发抖,摇摇欲坠,甚至因为太过惊恐,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于不知不觉间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紧跟着,她还没有闹明白怎么一回事,甚至于她的整个脑袋都还处于一团浆糊状态,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撞破大门被一股大力拖进房里,与此同时,地上的吴神侍(罗富升?)也没有来得及讲第二句话就被“嘣”的一声炸成一堆血肉。 吴神侍(罗富升?)旁边的女神使反应极快,徐凤还没撞上大门她已经一跃而起进入战斗状态,但终究是失了先机,身体还没站直已经有白光撞入眼帘,幸亏她战斗经验丰富,整个身体半途改道向后倒向地面,这才堪堪逃过被割喉的命运,不过,小命虽然保住了,身体却遭受到重创——白光没入她的右胸,痛砌入骨,千真万确字面上的意思。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前后甚至都不到一秒钟,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刹那,警报声四起,而宋隐,不但与银发神使交上了手,还已经过了好几招,这时候银发人四周光影幻动,长长短短高高低低各种声音此起比伏,比警报声更加惊心动魄。 刚刚宋隐陡然放弃对徐凤身体的控制,他能够神鬼不知地站在门外偷听偷看,徐凤却绝对做不到,因此上他刚一离开徐凤就被发现,即刻被银发人拖入室内,而他和竹晓却利用银发人找错目标的那一瞬间同时发起攻击,竹晓一招得手,斩杀罗富升在先,重伤女神使于后,而宋隐,却是咬上了银发神使这根硬钉子。 十年前,宋隐与两个“原装”神使的差距巨大,十年以后,他的实力比之银发人仍然有所不及,但至少有了一战之力,而且这一次他先机尽得——宋隐骤然出手,一上来就毫无保留,各种符篆不要钱似的往银发人身上扔。银发人在发现徐凤的那一刻已经启动防护罩,却仍是慢了半拍,倾刻间身上带伤,虽然伤势不算太重,远没到手忙脚乱的地步,却也仅仅是堪堪抵挡住了来自宋隐的第一波攻击,想要反击那是千难万难。 银发银使尚且如此,被他抓过来的徐凤就更不要说了,第一时间变的血肉模糊,撑过两秒钟都没断气仅仅是因为她不是宋隐的主攻目标。 眼看着先机占尽,宋隐只以为就算凭他一己之力杀不了银发人,至少也能够拖到竹晓收拾完女神使两个人一起合击银发人,但他却忘了墙上还有一樽缩小版生命女神,九环天“赶快离开”还没写完,神像已经亮出她的第三只眼睛,这一次,那只眼睛血红一片,除了血红色再也看不到其他颜色,不及眨眼,强烈的红光已经自她的眼中汹涌而出,说弥漫都太慢,刹那之间红光已经挤满整个房间…… 宋隐竹晓的反应都极快,九环天刚一示警两个人立即撤离,走门肯定来不及,想到不用想,两个人同时用后背撞上了墙壁,试图破墙而出。这些墙壁肯定有花样,但再有花样也经不起两位大神的全力撞击,更何况,现在不仅仅是两个人在出力,那些铺天盖地的红光比他们更加卖力——红光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如果说他们是七阶的速度,红光的速度肯定超越九阶,倾刻间追上二人,随后就推着二人一路向前。 如果换成电影镜头的话,这会儿旁人看到的即是一大片火光在银幕上炸开,火光的边缘有两个倒霉蛋,火光不停爆炸,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向前推进,而这两个倒霉蛋也被冲天的爆炸推动着不断地撞上身后的墙壁…… 所有人都以为等待这两个倒霉蛋的下场必定是粉身碎骨,所有人,包括受伤的银发人,说不定还包括墙上的那具神像。但是,事实却是…… 宋隐和竹晓,两个人毫、发、无、损! 心月痕抵挡住了一部份攻击,更主要的是危急关头九环天终于拿出了真本事,帮他们撑起了一个防护罩,等到红光的攻势终于停止,那间“实验室”已经近在咫尺,然后,这二人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全力冲入实验室,七八个守卫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们的影子就已经变成了地上的几具尸体。 不幸的是,两个人刚一冲进“实验室”,就发现原本干干净净的墙上突然多出来一具神像,它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已经瞄准他们——现在她不玩爆炸,改狙击了! “冲过去,不要停!” 九环天坐阵指挥,宋隐一是习惯了,二来也是忧心儿子的安危,想都没想立即照办,竹晓却是实实在在少了一根筋,悍不畏死地跟他一起冲了过去…… 爆炸声起。 爆炸中,宋隐心头一跳,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爆炸不太对,爆炸的烟雾不太对,甚至于,连空气好像都不太对,等到硝烟散去,宋隐和竹晓相顾赫然…… 这里是哪里? —— 眼前应该是一片草地,之所以说是“应该”,是因为这片草地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地面上布满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坑洞,入眼所及几乎找不到一块超过一平米的完整草面。而在这些坑洞的洞里洞外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碎片,碎片大小形状各异,有石头的,有金属的,还有一些看起来非金非石的……看上去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破坏,又或者干脆就是一场激战,一切都化为废墟。 宋隐对着废墟发了一小会儿呆,又抬起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这会儿他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所有的不真实当中,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这里是哪里,肯定不会是明城地下。 他试图联系九环天,但是……联、系、不、上! 宋隐不是第一次联系不上九环天,事实上九环天大都处于“失联状态”,只有当它自己愿意现身的时候它才出来刷刷存在感。但是这次不一样,现在宋隐一头雾水,有一肚子问题迫切需要得到解答,九老大却在这个时候玩失踪,说不清缘由的,宋隐就是莫名地觉得九老大这次好像、大概、极有可能……真的是……消失了。 见鬼了,这里到底是哪里?而且,他的神识呢?…… 任谁原本正处于激战当中,突然之间敌人消失了、战场没了,还连地图都换了,不但地图换了,貌似还连神识都没法用了,这种心情,简直叫作……一言难尽,反正宋隐这会儿骂娘的心思都有了,如果骂娘管用的话。 “过去看看。”竹大神没孩子,脑子比他清楚,说完迈步往前。 宋隐怔了一下,叹口气不得不面对现实,目前来说除了四周看看他们也确实做不了什么,正要迈步跟上,身旁却响起一阵很奇怪的声音,说它奇怪,是因为这个声音是从他身旁的一个深坑地下传过来的。 “等一等。” 宋隐连忙叫回竹晓,然后,两个人就站那儿死盯着深坑,片刻过后,深坑底部泥土翻滚,再然后,翻滚的泥土中伸出来一只手,一只干枯的人类的手。 第144章 决战时刻(二) 宋隐竹晓对着一个枯人发呆。 真的是“枯人”,这人刚从地底爬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副骨架子上包了一层皮,皮上还沾满了泥。也不知这人都经历了些什么,又或者是在地底下埋的太久,衣服破烂到一绺一绺挂在身上,也不知他动用了何种法术,刚一出来烂布头就彻底消失,而他,就那么光着身子(更准确的说,是光着一身粘满泥的皮)出了深坑……本来应该很恐怖的一幅画面,宋隐和竹晓却没觉着有多恐惧,反倒是惊愕更多一些。 “九环天?” 一直等到枯人站起身一步跨上深坑,宋隐这才犹豫着开口。他没见过九环天,甚至都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但说不清道不明的,在看到这人跨上来的一刹那,突然觉得这个人就是“九环天”。 枯人却毫无反应,笔直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对他和竹晓视而不见。 …… 片刻过后。 竹晓:“他看不见我们。”不是问句,是陈述。 宋隐心头生出一种很不妙的感觉,深吸一口气,猛地对着不远处的一块半米高的金属物冲了过去,冲到近前既不停步也不提腿,直直地撞了上去,然后,他的两条腿就那么从金属上撞了过去,金属纹丝不动,而他,径直“撞”过金属块,毫发无损。 宋隐和竹晓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貌似和刚才的徐凤一样,都变成了精神体,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前方的枯人却停住脚,转过身,眼光在宋隐四周逡巡,然后略微皱了皱眉头,转回身再次上路。 宋隐透心凉:他确实看不见! 莫名其妙地变成精神体,还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接下去的两天,宋隐和竹晓一直跟在枯人身后,不是不想离开,是他们压根离不开。 他们看跟着枯人走过原野,看着他从一个村庄里面找出一身衣服穿在身上,也看着他沉默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小镇……枯人步速看起来不快,实则非常惊人,两天时间,他们跟着他走过两座城池十数个小镇还有数十个村庄,所有这些地方都有一个共通点:没有人。 其中好几个村子甚至连苍促离开的痕迹都找不到,看起来就像所有的住户都凭空蒸发了一样,连身为“鬼魂”的宋隐都觉着情形诡谲,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两天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活人。 这是一处山地,山不高,林子也不深,山下即是农田,庄稼已近成熟,田里却见不到一个农人,而村庄就在肉眼可见的不远处,显然又是一个“无人村”。 而在这片山地上,两帮人马正杀的风云变色,他们到达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山林被摧毁了一大半,好些树木正在燃烧,整个山头都被笼罩在浓烟之中,交战的双方却是杀红了眼,宋隐亲眼看到一个人影冲入对方阵营自爆,自爆带来的震憾还未消散,下一刻,另一个人的额头上现出第三只眼睛…… 枯人动了。 以宋隐的眼力都没能看清楚“枯人”的动作,他和竹晓所看见的,只是第三只眼睛的主人突然萎顿于地,然后他们才看到站在他旁边的枯人…… 因为枯人的参战,战斗倾刻间结束,胜利一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好似都有点接受不能,然后,枯人看着领头的那个年轻人,问:“#m#@……” 好嘛,又是处星语,这次没了翻译,宋隐和竹晓只好凭借他们的面部表情自行推测。 看起来应该是枯人在问年轻人一些事情,年轻人刚开始还对枯人有所防备,言辞和表情都比较生涩,但没多久他的神色就正常了,两个人一个问一个答,一直讲了快一个小时,等到其他人把战场都收拾干净了,枯人才在众人或尊敬或感激的注重当中,飘然而去。 “他们是九环天天书门的弟子,符篆一脉就是承自天书,应该算是你的祖师。不过天书门不是武修,连他们都要参战,可见人员短缺到何等程度。” 重新上路不久,枯人突然开口,宋隐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跟自己讲话,心里头一下子激动起来,一方面是因为枯人终于发现他这个人……嗯,不对,应该是他这只“鬼魂”的存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此前的直觉非常正确:枯人确实就是九环天。 枯人继续说道:“虽然看不见,但我能够感知到你们就在近旁,应该是我跟生命女神的战斗冲开了时空禁制……” 随着九环天的解释,宋隐和竹晓琢磨了两天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两天前发生在明城地下神庙的那场战斗,从生命女神发起攻击的那一刻开始,就变成了九环天与生命女神之间的较量。这两位都是凶物,都拥有不应该存在于那个时空的强大力量,九环天还好,它本生就是地球本土的古物,“枯人”的一缕神魂寄存于其中,当神魂苏醒,它也就“活”了,宋隐只是它的载体。生命女神却是完全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东西,神族那边为了借用她的力量不惜启动天轨,其后又在整个地下神庙使用了时空禁术,令宋隐他们颇为顾忌的地下园厅的那扇大门上,刻的就是时空禁制。 神族大概以为有了生命女神他们就可以天下无敌横着走了,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他们遇到了九环天,当两个强大力量对撞的刹那,所产生的巨大能量压根不是一个时空禁术兜得住的,由此引发时空紊乱,这才有了目前这个结果——大概是因为执念太深,枯人返回到自己的时代,而宋隐和竹晓,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倒霉还是幸运,也被他“拖”了过来,又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压根还没有出生,而且他们的身体也不可能承受住“时空旅行”,于是,只能以魂体的形态出现。 “不用担心顶顶,对于你们那个时空而言,你们神魂的离开和返回都会在同一时刻,这是最基本的时空法则。” 至此,宋隐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不过这会儿他又冒出了新问题,比如,因为时空禁制的崩溃,会不会有“重生者”出现?……可惜他现在只是魂体,貌似还跟这个世界隔了一层膜,一切都只能看,不能摸,他的问题九环天压根听不见,天晓得九环天是怎么发现他的。 接下去的一整天,他们都跟着九环天行走在这片满目苍痍的土地上,此前九环天给宋隐的印像一直是惜字如今非常高冷,这次或者是出于教导后辈的原因,又或者是想让宋隐把“九环天”的传承继承下去,他讲了很多话,宋隐和竹晓也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若干年以前,这颗星球上灵气充沛,于是有了修真文明。不过就像斗转星移盛极而衰一样,变化轮转是大自然的不变法则,修真文明在兴盛了很多年之后,灵气越来越少终至枯竭,元气取而代之,修真文明也逐渐向元法文明转变。 这期间有沉浮、有消亡、也有崛起,无论怎样,只要平稳渡过这一痛苦时期,一切都会重归正轨。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元气一起来到的,还是一个域外种族,他们原本的家园因为种种原因不再适合生存,于是拼命向外寻求生存空间,拥有元气又正处于青黄不接的交替时期的地球成为首选。 那个种族自称神族,他们登上地球后藏匿一百多年,伪装成人类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把自己的基因混入部份人类的基因,由此诞生神侍一族,甚至还成功地建立了自己的城池……当时各大修真门派都在忙着研究元气元力,也忙着争夺地盘争夺资源,等到他们终于发现了来自神族的威胁,已经太迟了。 接下去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大战,“人神之战”长达两百年,这场战争虽然以人类的最终胜利而告终,但修士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大修士全部陨落,修真文明至此彻底消亡。 即便如此,神族也不算彻底失败,他们用秘法把自己的一丝神魂藏入“携带者”的基因,只要这些携带者留下后代,他们沉睡的神魂就会被这些后代一代接一代地传承下去,待到时机成熟,神魂苏醒,取而代之。 “没想到他们还在落星山上留下了一个基因库,”枯人抿起嘴角,宋隐总觉得这是一个冷笑,“好,我就留给他们一个基因库。 第145章 混乱(三) 谷雨睁着眼睛躺在铺上,昨天晚上他只打了一个盹,几乎都没睡,现在仍然睡不着,一会儿想起妈妈,一会儿想到小铃铛,脑袋里一跳一跳的痛。 今天找着了表叔,谷雨却不敢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可是,除了这个表叔,他真的已经想不出丝毫法子。这个时候,谷雨想到了爸爸,如果爸爸在,爸爸一定会有办法,他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就像小时候,爸爸带着他和妈妈逃难,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爸爸,那么厉害的爸爸,你还好吗? 不知不觉间,少年泪流满面。 谷汉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谷雨并不清楚,他爸去年来明城送沙兽一去不返,同来的村民只说是他爸交完沙兽后独自进城,此后再无消息。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有可能是他在城里突发急病或者遭遇意外,也有可能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被人带走,甚至就此死掉,当然还有可能是他找到了更好的谋生办法抛下妻儿一走了之 ……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这年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太多了,不过,看老谷对老婆孩子的在意程度,村民们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谷雨却宁愿爸爸自私自利无情无义,无论如何,他也不要爸爸出事,不,他的爸爸,那么厉害的爸爸,怎么可能出事呢?……谷雨拒绝去想这种可能性,毕竟他才十五岁。 …… 小武以为谷雨正在熟睡,蹑手蹑脚走进房间,看到的却是少年蜷缩在通铺上无声的哭泣,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嚅嗫着开口:“谷雨哥哥……” 李霞比他慢半步,看到谷雨的样子连忙拉了拉他:“谷雨哥哥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去打水。” 她话音未落,突地平地一起巨响,就像万里晴空打了一个炸雷,地面都给震的抖了几抖,紧跟着,一连串的巨响接踵而至,整个明城仿佛都在擅抖。 “不好,是地震,快跑!”小武一声惊呼,冲过去一把拉起谷雨,顺手还从铺上抓了一个水壶。 几个人冲出房门,走廊上已经有不少人,还有更多的人正在自房间中跑出来,大家都在往楼下奔逃,不要命地奔逃,情形称得上混乱,却是一种“有序的混乱”,没有人犹豫,更没有人六神无主哭天喊地,大家都试图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冲出驯兽处,却也在尽可能地避免推搡——同样的事情放在末世初期不可想像,但现在已经是末世后十年,都是些经历过无数灾难的幸存者,逃生经验丰富,高楼层甚至都没有人往下跑,只是带着水和食物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小武三人顺着人流跑到楼下,巨响声仍旧不断,这个时候,谷雨突然掉转头,冲向另外一头的明城大门。 小武慌了:“谷雨哥,走错了……” “我要去救小铃铛。”谷雨头也不回的喊。 小武怔了怔,他差点把小铃铛给忘了,简直不可原谅,连忙掉转方向紧随其后。幸而他们下来的早,人还不算很多,不然就凭他那个“娇小”的个头,早都被人群冲撞到地上去了。 李霞可就没他的好运气了,她跑出几步,发现他们没有跟上连忙回头,差点没给气昏。 这时候她的四周已经挤满了奔逃的人群,喊话没用,杂乱的脚步声可以把她的声音给彻底淹没掉,李霞只好跟着掉头,可她一个女孩子想要冲开人群逆流而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又不能动用术法,等到费了九牛二虎才把人抓住,三个人已经来到驯兽处通往明城的入口。 入口处空无一人,两个守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小武看到门边有一辆人力三轮车,眼珠一转,把三轮车给顺了出去,可是,等到他推着三轮车跑出大门,却一下子僵在地上。 巨响声还在,不过已经不如刚才那么剧烈,频率也降低很多,刚才他们都以为是地震,驯兽处巍然不倒还以为是用了什么术法,等到出了明城大门才发现,是不是地震不好说,但确实有楼倒了,倒掉的却不是驯兽处不是民宅,而是神庙的那几座塔楼! 神庙建在山坡上,地势很高,塔楼更是整个明城的最高建筑,从明楼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清晰看到,以前李霞他们看到那一片塔楼群,就算心怀抵触却也不得不承认,几座塔楼给人一种圣洁庄严甚至是神圣的感觉,让人心生敬畏。 可是现在,整个神庙地带都在冒烟,黑色的浓烟,烟雾中不时有爆炸的强光闪现,每有山风吹过,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烟雾中的那几座塔楼——现在它们已经不能称之为“楼”了,九座塔楼倒了八座,有的是当中折断,有几座干脆就变成了一大堆废墟,只是居中的那座十八层的高楼还在死死地支撑着,但看它摇摇晃晃地竖立在硝烟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崩离析的样子,甚至比干干脆脆一倒了之更加让人提心掉胆…… 电影上的末世情景也不过如此了,好吧,现在就是末世,不过该倒的早就倒掉了,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情景了。 街上已经聚集起很多人,大家都在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如果小武稍微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两个守卫也在人群当中。不过小武的那颗小学生脑袋显然想不到那么多,他刚刚把心神从“神庙倒塌”的震憾中奋力抽离出来,马上又被不远处的一个女人牵走注意力——干瘦的女人突然跪倒在地,嚎淘大哭,一边哭一边愤怒的大喊:“日子刚好一点又出事又出事,老天爷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人群呆愣愣地看着她,没有人动,甚至没有人出声…… 李霞悄悄拉了拉小武和谷雨,三个人溜出人群,骑着三轮车往神庙方向飞奔。 要按李霞的本意,肯定是想把小武提溜出城,这时候随大流跑出城然后消失在山林里面最安全,但是很不幸,她说了不算。小武铁了心要去救小铃铛,别看他刚开始修行不久,但天赋高身上又有一大堆保命的东西,她可没自信把小破孩抓出去,除非把人一板砖拍昏。 不过最重要的是,刚到城门,他们就收到了来自许凌风的传讯,说现在可能在城里使用术法了。所以都不用想,神庙那边肯定是师尊的手笔,而明城的防护大阵肯定也给破掉了,现在这种情况,安全程度提升很多,李霞巴不得早一点把熊孩子还给他两爹——带孩子,尤其是带这么个精贵熊孩子,真的是太累太累了! 所以,就有了他们三个人共乘一辆三轮车往神庙飞奔的样子。多数人都还处于“被打懵了”的状态,三个“青少年”却骑着三轮车在路上飞奔,怎么看怎么不合谐,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就算是注意到,也都是过眼不过心,匆匆看上一眼连忙转开。 这会儿,绝大多数人的心神都被神庙那边的爆炸声牢牢牵引住了,没过多久,街上开始有人匍匐在地,刚开始只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很快就有小孩子和年轻女人加入其中,等到他们快要走出贫民区的时候,甚至出现了整条街道都被匍匐在地的男男女女占满的场景,这些人木然地跪在地上以头跄地,口里反反复复地念诵着:“神明在上,天佑明城;神明在上,天佑明城……” 李霞三人不得不弃车步行,小武不满地看着路上这些人,问李霞:“他们怎么这样?神族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这么死心塌地?”他们这会儿还在贫民区的边缘地带,街上这些人有好些都骨瘦如柴脸色蜡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日子很不好过的样子。 李霞还在斟酌着怎么回答,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谷雨却开口道:“小武不准对神明不敬,没有神使和神侍大人,人类早都灭绝了。” 小武不服气:“什么灭绝了,我们就活的好好的,那些神使装神弄鬼,明明就把你们当奴隶……” “不准说神使大人的坏话!”谷雨打断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要懂感恩,就是因为人类不懂感恩,才会有末世。” 李霞连忙拉住气急败坏的小武,问谷雨:“马上就要到了,你准备怎么去救小铃铛?” 噗,两只斗鸡立即竭菜。 —— 到了地方,三个人才发现:好像、可能、大概……事情比想象的要容易,甚至是容易很多? 罗神使的府邸非常安静,如果不是一股股浓烟被风吹过来,呛的人直想咳嗽,都要让他们产生错觉,以为不远处的那场爆炸跟倒塌都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 不过这个也不算特例,他们一路奔来,发现越是接近神庙越是安静,一来是这里的居民本来就很少,二来很可能是这些人都太忙,没功夫跑到街上,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觉得躲在家里比呆在街上更安全。 三个人小心翼翼来到神使府那扇专供仆从使用的后门,过了好一会儿,除了几声动物弄出来的声音,再没有听到别的声音,李霞一招手,示意两个男孩子跟在她身上,正要动身进去,却“咦”了一声,重新隐身到阴影里。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进入视线,这人走的很艰难,貌似受了伤,而且走的小心,总觉得偷偷摸摸的,等到看清楚来人,李霞跟小武对视一眼,心里诧异不止:罗富升罗神使,怎么会是他?而且,这里不是他的家吗,为什么不走大门,却要鬼鬼崇崇地走后门? 第146章 混乱(四) 李霞心里惊诧不已,作为宋隐的铁杆粉丝,罗富升受伤她一点都不奇怪,管他是谁,敢跟师尊为敌,没被打死都是他运气(事实好像也确实如此)。但是,像这样偷偷摸摸逃回家算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家,要回来也该光明正大,如果是害怕被人发现,那他压根就不该回来。 不过,这个罗富升修为比她高了很多,就算是受了重伤她也不想跟他对上,救小铃铛的事还要从长计议。 李霞脑子转的飞快,倾刻间即有决断。 小武可就想不到这么多了,他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等到罗富升的背影消失,立即道:“我们翻墙进去。”说完就要往墙边跑,被李霞和谷雨一左一右死死抓住。 谷雨抢先开口:“小武,小霞姐,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把小铃铛带出来。你们放心,小铃铛很聪明的,我不会有事。”他刚才脑子太混乱,直到看到神使大人才意识到整件事情有多危险。 小武把胳膊从谷雨手中挣脱开,拍拍他的肩,小大人样地叹口气:“谷雨哥,实话跟你讲,没有我们,你不但救不出小铃铛,还会把自己折进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从二人身边一蹿而出,滑的跟条鱼似的,只留下半截袖子在李霞手上,李霞还来不及生气,他已经“哧溜”一下,翻过院墙滑进院子里去了。 李霞气的一咬牙,正要跟上,却在此时捕捉到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连忙重新藏好。 这次过来的是个陌生人,一头板寸,但身形单薄,看起来像个女人。不过跟罗富升一样,这人也是衣衫褴褛血迹斑斑,且脚步不稳,像是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血战,还受了很重的伤。 女人很快进入神使府,等到她的脚步声消失,李霞才跟谷雨翻墙而入,小武的藏身处距院墙不远,看到他们进去露出讨好的笑脸,李霞只觉得心力交瘁,完全没脾气了。 …… 罗府里面非常安静,安静的很不正常,就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这个时候三个人也顾不得多想,只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忙,顺顺当当溜到兽栏,从饲养人小屋里偷出钥匙打开兽栏,简直不能更顺利。 兽栏里面,小铃铛老老实实地趴在仙人掌的阴影里,神庙倒塌对它来说完全不存在——城里空间有限,哪怕罗富升身为神使,也没办法提供雄性沙兽所需要的活动空间,只能在兽栏上设下禁制,禁锢沙兽的同时也隔绝掉外界各种声光噪音的干扰,这也是为什么整个驯兽处都炸锅了,底层的数百头沙兽却安安静静的原因所在。 不过正常范围内的正常声音小铃铛还是听得见的,谷雨刚到兽栏旁边它就兴奋地奔过来,谷雨刚打开兽栏,这家伙立即竖起上身,想要把两条前腿搭到他肩上,看见谷雨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又马上现出警觉的样子,趴下身子,贼头贼脑地四下望了望……几个人都被它逗笑了。 这家伙智商很高,爱玩爱闹,处久了忽略掉它的外表,还蛮讨人喜欢的。 而且它皮糙肉厚,恢复力强悍,昨天晚上都还血肉模糊的,这会儿已经能跑能跳,好了一大半。它好像明白他们这是在逃跑,出了兽栏都还保持着警戒的样子,也亏得它耳朵好使,三人一兽离开兽栏不久即到仆人住的院子外面,这时候它突然咬住谷雨的衣服下摆把他往院子里拖,此后李霞才听到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几个人连滚带爬躲到院子里面。 这次脚步声来的很快,片刻之间出现在院子外面,听声音过来的是两个人,像是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面追,好死不死,逃的那个人停了下来,正好就在小院外面,然后就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其间还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短促的痛叫声……听上去两个人势均力敌,打的都很吃力。 难道是刚才进来的一男一女? 没多久,外面响起男人的声音:“神使夺舍神侍身体,七阶神侍都要被夺舍……” 声音不算大,却足够院子里的每一个人听清楚每一个字,接下去,惨叫声和撞墙声并起,院墙上被撞出一个大洞,尘烟四起,烟尘中,罗富升后背着地摔倒在院子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院子里几个人都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女人已经一把推开院子门走了进来,眼光在院子中一扫,看到藏在角落杂物棚里的几个半大孩子,漠然地转开头,一瘸一拐走向地上半死不活的罗富升。 罗富升试图站起身,但可能是伤势太重,没能成功,只好以肘撑地不住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说:“大人这不公平,我为大人您出生入死,我、我……” 女人压根不跟他废话,走到近前,手上匕首猛地灌向他前胸,而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罗富升却突地一个翻滚来到杂物棚外面,一把抓过小武猛地扔了过去。 女人一挥手,一个小孩子而已,在她想来这一挥即刻就会要了小孩儿的命,却不想她的手压根没有碰到小孩,碰到的是一张烈爆符,符篆在她手上开炸,爆炸声中,整个右臂差点给炸没了,剧痛贯心。 这张烈爆符出自小武之手,李霞比他慢半拍,她的符篆这时候才堪堪袭到,虽然没能伤敌,却逼的女人一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避过,时机可说是阴差阳错拿捏的刚刚好,为小武争取到了逃脱女人的机会。罗富升也趁着女人被他们拖住的一眨眼功夫,蹿出院门…… 实在说,李霞年纪比小武大,修为比小武高,但真说到临战对敌的瞬间反应,却未必有小武强,一是她的临战经验有限,另外也是因为两个人的战斗意识相差甚远。像刚才,李霞听到罗富升讲“神使夺舍神侍身体”立即意识到他们暴露了,罗富升这是在拉人下水,开始思考脱身之计,小武却完全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一直都在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出手,这才会一击得手。 不过,他一个刚刚升到初阶的小小术士,搞个突然袭击还成,真正对上女人这种高手,哪怕对方重伤之下只剩半条命,杀掉他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好在还有个罗富升…… 所有人都以为罗富升趁机跑了,没想到罗富升刚跑出院门又飞快地冲了回来,这一次他直直地冲着女人而去,女人还以为他要以命相搏,立即撇下小武严阵以待,没想到罗富升在距女人两米处突然变道,这时候大家才发现罗富升身后还跟着一道黑影,黑影体形巨大,来势极快,可说是势不可挡,罗富升这一变道,就变成了黑影正面冲向女人,而女人受伤太重应变不及,连黑影是个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清就给撞倒在地,只此一撞,女人就给撞的喷出老大一口血,昏倒在地,生死不知。 直到此时,几个人才看清黑影是一条成年黑背,看它体形庞大,刚才那一扑之势又如此凶猛,远非普通黑背可比,极有可能是头元兽。 罗富升这边,他还以为又给自己争取到了救命的“关键一秒钟”,哪知立足未稳,一道灰色从天而降,灰影来的不如黑影快也不如黑影凶横,却也不是现在的罗富升可以抵挡的,跟地上那个女人一样,他也是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这一切变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于谷雨来说,比“眨眼”都要快,等到罗富升昏死过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道:“小铃铛,不能伤伤伤人……” 是的,最后那道灰影是小铃铛——小武是它罩着的,这个人居然敢抓小武,当它是死的吗! 不过小铃铛还小,别说杀人,连动物它都没有真正杀死过,听到谷雨叫它,立即欢天喜地跑过来邀功,离开前还不忘给罗富升重重来了一腿,以小铃铛的吨位,这一腿的威力……反正谷雨看的心里一抽,倒吸一口气。 谷雨觉得自己一口气还没有抽出来,变故又起,黑背现身于罗富升旁边,嘴一张,咬住罗富升的右腿,可怜这人刚刚痛昏又给痛醒,惨叫声中,黑背咬住他的腿把他拖离地面,其后狠狠砸到墙上…… 接下去的场面极其血腥,别说他们三个,就连小铃铛都有点看傻了,直到罗富升被黑背撕咬的惨不忍睹李霞才反应过来,悄悄拉起小武,试图溜走。 就算黑背貌似完全不在乎他们的去留,这几人也是心惊胆颤,从杂物棚到院门至多二十步,于他们来说就像二十里,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冷汗把身上衣服都给打湿了,好不容易才摸到院门口,一道黑影却又飞奔而至,小武给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过接下去却是欢天喜地,一把抱住黑影一个劲儿的叫“黑子黑子”,差点没喜极而泣。 然后,下一刻:“小舅舅你怎么才来……”小学生很没出息地哭了。 这时候,神庙那边又是一声巨响,大地震动,几个人抬眼看去,当中那座十八层的塔楼彻底淹没在了烟尘之中。 第147章 终章新纪元 徐凤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头元兽的嘴里,还死的这么难看。 地下神庙里,她的神魂刚回到身体还不到三秒钟,就遭遇池鱼之灾,转眼间死到不能再死,而她的神魂却没有跟着躯体一起死掉,不只没死,还被地上罗富升的空壳吸了进去,莫名其妙地“夺舍”成功。 其实夺舍非常困难,就算是宋隐,也只能短时间地控制她的身体,徐凤能够“变成”罗富升,完全是种种巧合的结果——其一,她作为一个神侍,而罗富升作为一个携带者,两人都是为夺舍而生,基因层面存在缺陷,不然宋隐也不可能轻轻松松驱逐她的神魂;其二,她刚刚才神魂离体,身体跟神魂的结合原本就处于不稳定期;其三,生命女神的神力启动,虽然本意不是为了她,但她的神魂却因此得到加持;其四,罗富升的壳子就在旁边,而且刚好是空的…… 种种巧命之下,徐凤才会“变成“罗富升,整个过程眨眼间完成,连徐凤自己都没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她的反应也足够快,趁着战场转移立即逃了出来,原本打算返回罗府拿点医药财物赶快出城,却没想到命大的不只她一个,竟是被人追了过来,最后死于一头元兽之口,如果她知道这头元兽就是当年走马镇客栈老板家的那条黑背,不知道会不会感叹一声“报应”。 …… 徐凤死了,死在罗富升的躯壳里,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死的是罗富升还是徐凤,区别都不大。她死的时候小武正抱着他的小舅舅大哭,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仅仅比他大四岁的谷雨,却站在旁边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对于谷雨来说,新元第一天是彻底混乱的一天。 从清晨站在街头的无助绝望,到找到李辉被天降大饼砸昏了头的昏昏噩噩,再到返回驯兽处不得不面对失去父亲这一事实的痛苦难当……一系列的情绪波动几乎压跨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再后来,看到神庙倒塌,那种“天要塌了”的惊赫与恐慌直让他喘不过气,而等到他们溜进神使府,却发现神使跟他所听所闻很不一样,信仰基石出现一道道裂缝,到最后,赫然发现小武竟然不是“孤儿”,他还有一个舅舅…… 看到小武抱着他舅舅肆意大哭的样子,谷雨觉得被背叛了,他应该是愤怒的,但他已经无力愤怒。事实上,谷雨整个人都麻木了,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只是一个灾难,还是一个笑话,是一个可笑的灾难……可以这么说,短短半天时间,谷雨把各种极端的负面情绪经历了一个遍,所幸老天垂怜,最后时刻给了这个艰韧少年一份狂喜、一个期盼。 “突……” 听到身旁小铃铛压低嗓子发出一声警告声,又蹿到他身前试图保护他,谷雨这才从一连串打击中回过神,看见一队人正在快速靠近。 “爸爸!” 已经止住哭的小武口词不清地叫了一声,当先那个男人走过来,蹲下身,紧紧抱住小武。 原来不只有舅舅,还有爸爸…… 谷雨还在用他那颗已经彻底锈掉的脑袋木木地“分析”着眼前这一切,小武爸爸已经来到他面前,问:“你是谷雨?” 谷雨木然地点头。 “谷汉星是你父亲?” 谷雨再次木然地点头。 男人叹口气:“我想我们找到你父亲了,他受了伤,状况不太好……” 男人还没讲完谷雨已经一把抓住他,语无伦次的问:“真的是我爸爸?他在哪里?伤的重不重?不行,我要去见他……求求你,叔叔,求你让我见见他……” —— 来的正是许凌风一行人。 神庙倒塌的时候,许凌风正跟魏阳走在商业区的街头,他不顾魏阳的反对把消息发给了洛桑,让他马上送顶顶出城。可惜洛桑还在半道上神庙就塌了,他与李霞三人就此错过,人没找到,倒是把趁乱溜进城的黑子碰了个正着。幸亏有黑子,再加上熊孩子很高调地弄了一辆三轮车,被两个云芝密探看到,不然还有的找。 而许凌风这边,看到神庙跨塌他第一反应是出事了,一定是宋隐他们跟神庙动上了手,而且一定是出现了某种重大意外,因为原计划宋隐只是进去探探路,完全没打算要动手。 眼见事情有变,许凌风和魏阳连忙分头行动,魏阳指挥情报人员趁乱撤出,不过在撤出之前,趁火打劫很是搞了一点破坏,摧毁了几个老早就想要摧毁的目标,干掉了几个老早就想要干掉的人。而许凌风,则是第一时间汇合周楠田明武等人,火速赶赴神庙——宋隐的战斗他帮不上忙,但是,神庙地下还有几个武修在当苦力呢! 明城并没有封锁劳役营的消息,劳役营的位置人人都知道,就在神庙的后边,非常靠近罗府。他们并不清楚神使府里面的火力情况,决定从罗府这边硬闯,完全是周楠算出来的。 周楠也确实是个非常合格的神棍,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撞见罗府的仆从被紧急征调进入劳役营,原来是劳役营发生暴动,十几个看守被杀,现在城中所有的中高阶神使都在地下,地面上各种混乱,主管病急乱投医,赶紧从附近征集神侍和仆从前去镇压。 实际上劳役营的情况比较复杂。苦役们虽然干的多吃的少,但神族确实没打算杀死他们,至少没打算把他们都杀光,只是现在秋收刚过,大批苦役还没有入营,营中现有的这百八十个苦役的命运却不太好说——现在的这些苦役年纪最小的都有二十五六岁,末世开始的时候已经进入中二期,发现他们被派去挖“地宫”,马上联想到了古代那些替皇帝修墓葬的苦逼匠人,而且他们还被告知必须要等到整个工程完工才能出去,这就不能全怪他们脑洞大开了,以前那是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何况他们当中还有好几个实力强大的武修。 这于许凌风他们来说也是天赐良机,几个人尾随这批“增援军”潜入劳役营,刚一进去立即动手。没了神族的阵法帮忙,临时拼凑起来的这只杂牌军简直不堪一击,苦役们非常顺利地从地下冲出来,再一路冲出劳役营,散入尘烟飞舞乱作一团的城市巷道,如滴水落入江海,倾刻间了无踪迹。 因为接到了洛桑的传讯,许凌风他们回到神使府,几个伤势较重的苦役也被带了过来,其中就包括谷雨的父亲,谷星汉。 救下谷星汉倒不完全是巧合。 谷星汉前年在城里偶然见到李辉却没有相认,失联多年,在没有确定李辉的身份和立场之前,他不可能冒险。去年秋天趁着进城送沙兽的机会,他悄悄调查了李辉,结果却不大妙,他发现李辉和他的几个手下不只是安于现状,而且有迹象表明他们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正在试图消除他这个“安全隐患”。谷星汉当机立断,躲进了李辉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劳役营,不但在里面生存了整整一年,还混成了一个小队长。 有了这么一个专业人员,识破几个武修那是分分钟的事情,不过他不清楚几人的底细,更不愿意被几只菜鸟牵连,一直等到今天爆炸声起才表明身份,不幸的是,在冲出劳役营的时候谷星汉受了伤,一直昏迷不醒。 谷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重伤不醒的父亲,刹那间泪流满面。 这一次换顶顶木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去,试图安慰谷雨:“谷雨哥不要怕,等我爸爸过来一定可以治好你爸爸。” …… 院子里面,罗富升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行凶的黑娘子趴在地上,黑子陪在它旁边,母子俩都安安静静的,只有李霞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面。 当听到“夺舍”两个字,洛桑一挑眉,插言道:“这么说这个神使已经换了芯,他是一个神侍?” 许凌风正在检查女神使的伤势,发现她伤的非常重,打消了把她救活当人质的念头,站起身,道:“罗富升今天早晨去了地下,夺舍这件事肯定跟宋隐他们有关。” 躺在地上已经陷入弥留状态的女人一下子睁开眼睛,洛桑看着她,疑惑地眨眨眼睛,突然冲院子外喊了一声:“顶顶,你过来一下。”普通话中带上了藏边一带的口音。 顶顶走进来,没精打彩的问:“小舅舅,什么事?”虽然已经看不到罗富升的可怕尸体,但谷雨完全不理他,小学生有点被打击到了。 “第一张符是你打的?” “是啊。” “谁给你的烈爆符?” “爸爸啊。” 洛桑嘴里问着话,眼睛却在紧盯着女人的脸,他看到女人见到顶顶后眼睛一下子瞪大,其后现出片刻的迷茫,然后慢慢失去神彩。 洛桑深吸一口气,一把拎起顶顶:“走,找你爸爸去。” 在他们身后,女人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顶顶不小心看到她的脸,发现她嘴角扯起,有点像笑容,但这样一个“笑容”出现在一张死人的脸上,显得既诡异又恐怖,小学生一个哆嗦,连忙把脸埋进洛桑的肩窝。 许凌风疑惑地看看洛桑又看看女人,最后什么也没问,只对李霞道:“我们也出去,让人把尸体埋掉……” 话音未落,神庙上空突然亮起一道红光,红光太过炽烈刺眼,很多人都不自禁地闭了闭眼,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红光已经无所不在,占领了整个明城的上空。 一道强光却在此时自地底疾射而出,这道强光蓝中带白,状若闪电,迅疾无比,尖端直刺红光,却又在接触到红光的那一刻瞬间炸开,化作无数道电光。接下去,这些细细的电光变粗变壮,眨眼间变成一把把“光刀”,在红光当中横冲直撞不断炸开,铺天盖地的红光被它生生劈炸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缝,天空中很快现出一个没有红光的“空洞”,这时候一条人影自空洞中一射而出,尤若一把利剑冲入红光,蓝白红三色光彩在他身周交替炸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看到那人像鱼一样游走于天空之上,所过之处红光被“炸”成一块块碎片,目击者们惊呆在地,刹那间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瞬息万变”“光怪陆离”,受到惊吓的人们纷纷跪倒在明城的大街小巷,口中各种念叨,只有顶顶指着半空中的人影兴奋的大叫:“我爸爸,那是我爸爸!” 半空中的战斗没有持续多久,很多人只看到白光蓝光迅速壮大,红光不断被分割被压制,很快变成一个个庞大的火球在明城上空飞舞,群魔乱舞一般。地面的人群吓坏了,纷纷奔逃,整个城市更加混乱,幸而这些火球在白光的压制下一直聚在半空,它们不停的相撞又不停的炸开,记忆最后定格在无数个火球化作数以百计的小红点消失于远方的天际…… 很多人都不太明白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天,怕是要变了”。 直到数月以后,竹晓麾下的瑶里镇全面接手明城,成立“瑶里联盟”,人们这才知道那道红光原来是一道神力,一道来自某个高维空间的域外神力,而那道刺穿红光的“闪电”,则是我们的先祖、那些拥有神一般力量的仙人们留给我们的武器,至于那个半空中的男子,他是先祖选定的承继者,正是他开启了“祖先留下的武器”,人类才终于消灭神族,赶走了那道压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大力量。 因为这个原因,这一天,被劫后余生的人们定为新元第一日。 一个很老调的“英雄传说”,没什么新意,却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历史,不过,这个传说真正流传开的时候,已经是新元二十年以后的事情。 新纪元头几年,原明城势力范围内的居住者们,别说感激,他们恨宋隐恨竹晓恨的要死——新元之前,虽然要交重税,虽然看见神使神侍就要行礼甚至是下跪,但至少有饭吃饿不死,只要不去违逆他们就可以活下去。而新元之后,神族被赶走了,神力也没了,原本被神力罩着的整个地界各种风不调雨不顺,整个枫霞岭彻底沙化,十多个村庄不得不内迁……你们赶走了神族,却不能保证我们有饭吃,不遭恨,可能吗?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几年之后,天气慢慢走向正常,虽然这个正常只是相对于末世后的各种巨大灾难而言,夏天照样五六十度,冬天也照样冷的死人,地球上植物动物不是变异就是绝种,生存环境异常艰难,但好歹境况正在好转,不再那么让人绝望。 不过这一切,此时的宋隐并不知道,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在意,他从半空落到神使府,看着许凌风,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许凌风有一肚子疑问,比如,为什么要突然动手?明明只分开了几个小时,为什么你看上去像是经历了千年的时光?这几个小时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着这样的宋隐他却一个字都问不出口,心里面挤满了酸楚和苦涩:他又越级了! 好半天,宋隐终于开口:“九老大走了。”声音中透着难以言说的悲凉和倦意,话一出口,整个人似是再也支持不住,一个踉跄往地面倒去,许凌风眼急手快,抢上一步将人抱住。 然后,他看着仍然瞪着眼睛的宋隐,轻声道:“你放心睡一觉吧,后面的事情有我。” ——正文完结 第148章 尾声 “明城之变”已经过去两天了。 那一天,红光消失了,神庙也化作废墟,明城的神使全被埋葬于神庙地下,无一逃脱。但是,明城还是神族的明城,城里还有数以百计的神侍,加上他们的家人亲族和手下,人数上万,神使一去,整个明城就落在了这些人手中,更何况散落在各处的神使有数百之多,随时都有回归的可能,虽然这些人实力有限,但显然不是许凌风他们这一点人可以对抗的,于是,许凌风下命立即撤离明城。 至于下落不明的竹晓,许凌风和周楠都不担心,他看似一根筋,实则大智若愚,实力强悍又有芥子空间,想要抓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他们也没有偷偷摸摸的离开,他们是从驯兽处出城的,出城前破坏掉禁制,把整个底层上千头沙兽全部赶了出去。想象一下,上千头狮子爆走一起冲出驯兽处的场景……直让目击者们心惊胆战,事情过去好半天双腿都还在打颤,闹出来的动静吓傻了半个明城! 两天以后,宋隐终于醒了,吃过饭,安抚完自家兴奋的小家伙,夫夫两个才有功夫讲讲私房话。 许凌风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突然动手,而且……” 而且还跑到天上去了。 宋隐苦笑:“我说我回到了数万甚至是数十万年以前,你相信吗?” …… 当日,他和竹晓的神魂被九环天带回到元法时代的初始年代,关于九环天的很多疑问这才有了答案。 他至今不知道九环天的名字,但显而易见,他是修真时代的大能,而且很有可能是当时最后一位大能,曾经跟神族发生过一场激战,战斗的结果是神族的精锐部队被全歼,而他,身体也被埋在地下很多年。好在他的神魂被当时最强法器九环天保护下来,不过不知道是他受伤太重,还是因为神魂不全,一直没能清醒过来。 后来,九环天被人发现、带走、辗转流传下来,直到十年前落入宋隐手中他的神魂才被唤醒。两天前的神庙一战,他终于借着生命女神的神力,带着宋隐竹晓返回到自己的年代……现在想来,九环天醒来的时刻正好是神族开启天轨试图接引生命女神的那一天,这个,算不算冥冥中自有定数,人算不算天算? 九环天的身体不知道在地下躺了多久,虽然体内有一丝真力护持身体没有腐烂,但也只剩下一具跟骷髅差不太远的骨架子,而就是这具骨架子,垫定了数万年以后宋隐他们的胜利。 …… “我们跟着他回到落星山,你都想不到,那个时候的落星山有多美……” 他们去到的应该是大劫末期还处于恢复初期的落星山,但落星山是当时第一大派“九环天”的大本营,实际上当时落星山的山名就叫作“九环天”,没有遭遇过大破坏,虽然人口剧减,山上山下也有很多断壁残垣废宅空楼,但原貌还是保留下来五六成,他们到的时候正是秋天,树木缤纷落叶铺地,山岚环绕云雾氤氲,无数精舍美居点缀其间,美不胜收。 难怪九环天心心念念都是落星山,那里,是他的师门、他的故土! 许凌风抱抱陷入回忆的宋隐:“我们以后也会把落星山建得一样,不,是更漂亮……后来呢?” 宋隐自回忆中退出:“后来……” 九环天压根没有返回门派,很可能门派里早已经没了故人,他直接在偌大一座落星山搜索。神族选择落星山埋藏基因库,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决定,九环天是当时第一大派,没人想去招惹他们,更不会有人跑去搞“开发”,把最宝贵的财宝藏在敌人的心脏地带,确实是再安全不过,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有一个从未来返回来的“九环天”。 “没有亲眼看到,你永远无法想像修真时代的大修士有多可怕。我猜那时的九环天并没有恢复,至少不是他的全盛时期,但他的神识一放出来,那种威亚……整个落星山上都感受到了,只要是筑基以上都会有感应,连我和竹晓的神魂都被禁固了,那个时候我想,前两天他一步一步的用脚走,应该只是想要最后看一看那片土地……” 讲到此宋隐眼眶有些发热,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讲:“他很快就找到神族藏在大山山腹中的东西,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一块大石头,里面却藏着神族的基因库。” “神族不只是藏了一个基因库,他们还专门安排了人手装扮成人类隐藏在山下的小镇,有整整一个小队七个人,如果不是九环天用搜魂术把他们一个个揪了出来,又模糊了他们的记忆,神族早就把那东西找出来了,估计末世刚一开始,他们就把族人复活了……” 神族不是人类,不知道是他们本生就与人类不同,还是他们的文明程度更高科技更逆天,他们说的基因库,跟人类理解的完全不一样。通过搜魂,九环天发现所谓基因库,放的不仅仅是基因,虽然也需要子宫孕育这一步,但生下来的婴儿刚一出生就拥有基因来源者的记忆,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加,来源者的能力也会在它体内逐一觉醒。所以,于其说它是一个新生儿,还不如说它是一个复制品。 许凌风倒吸一口气,都不用想,神族花了这么大力气保存的,肯定是族内精英的“基因”,这些人真的“复活”了,大家都不用玩了。 “那,前天那场战斗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次,宋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们虽然回到了过去,但也不是无所不能,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法则,回到过去已经是钻了法则的空子,想要改变过去,那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像我和竹晓,我们不是那个世界的人,所以从头到尾都只能旁观不能参于,而九环天,摧毁那个基因库只是动动指头的事,但他却不能那么做,因为他不能确定由此引发的后果,最好的结果大概是神族发现基因库被毁,再弄一个出来。同样原因,他甚至不能清除那些‘守墓人’,只是在他们的记忆中做了手脚,让他们逐渐忘记基因库的位置……所以最后,他也只能把自己的一半神魂混入基因库当中。” 许凌风也是一个修士,一下子就明白了。 显然当年神魂一分为二之后,九环天的神识再次受损,难怪九环天只能写字却不能发声,难怪很多事情包括为什么要选择落星山,他都不开口解释——不是不想解释,而是他根本就忘了,因为他留在九环天当中的神魂原本就残缺不全! 而根据九环天解释的时空法则,返回和回来的时间重合,也就是说,当宋隐他们的身体冲入“育儿室”的那一刹那,九环天的神魂就完整了。从那一刻起,生命女神的对手不再是被困在法器当中的半个神魂,而是一个悍不畏死的修士大能的强大神魂,作为一道没有本土根基的神力,败在这样一个神魂之下,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而九环天显然也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所以宋隐才会说“九老大不在了”。 两个人沉默相对,心情都非常复杂。这么多年了,九老大一直都在他们身边,虽然他出现的时间并不多,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战斗,甚至是打造仙隐镇落星山,每到关键时候,他总会出现。于他二人来说,他是个师长一般的存在,可靠,而且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好半天,许凌风才安慰爱人:“不要难过,这是九老大自己的选择,他沉睡万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宋隐抱住爱人,眼眶潮热:“我知道,就是有点遗憾,本来他可以看着我们把落星山建成又一个九环天,现在……” 现在,他却看不到了。 …… *--*--* 另外一边,顶顶脑袋放在小舅舅的肚子上,正在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自己的卧底生涯,洛桑没跟他们一起出城,他又在城里潜伏了两天,直到今天才追上大部队。 一直等到故事告一段落,洛桑才突然问:“顶顶,你想过妈妈没有?” 顶顶想都不想:“不想,我不想要妈妈,我有爸爸,两个爸爸。” “我不是问你要不要妈妈,我问你想没有想过妈妈。”洛桑耐心解释。 这个问题却难住了小学生,小学生坐直身体,疑惑地望向他的小舅舅。 想没有想过?以前大概是想过的吧,毕竟别人都有妈妈。不过他真的记不得了,所以,应该算是没有想过吗?…… 洛桑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家伙,突然间顿悟了:他这是魔症了,这小子打小就一堆人疼着爱着,就他爹偶尔揍他两巴掌,幸福得冒泡泡的小家伙,就不要用这些古怪的问题去烦恼他了,如果阿凉姐泉下有知,这也是她最大的愿望吧? 洛桑眼前闪过女神使的那张脸,老实说,他也不能确定,十年了,就算是普通人都会变化巨大,何况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灵魂……无论如何,当初阿凉姐让自己带走顶顶,是希望给顶顶找到一条生路,顶顶无病无灾幸幸福福长到十一岁,无论阿凉姐是生是死,她现在都可以安心了。 洛桑揉揉顶顶的头发,一下子跳起来,拎起小破孩:“走,我们去看看小铃铛,它下午跟黑子干了一架,据说气到茶饭不思。” 顶顶立即忘了“妈妈”,得意洋洋的道:“那当然,也不看黑子是谁的好兄弟!” …… 不远处,宋隐和许凌风听着自家熊孩子志得意满的笑声,相视一笑。 一切都会过去,而孩子们,也在一天一天长成,生活将会继续下去,如同我们的世界。 ——全文完结 本书由 宝宝努力中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