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嫡子难为》作者:石头与水 文案 这年头儿,庶女要奋斗,庶子要夺嫡。 身为嫡子,好像除了做炮灰已经别无他用了。 明湛却觉得自己连做炮灰都有些不够格,他是个哑巴。 根本不用人家费八辈子劲儿的来夺嫡,本身便已失去继承权。 内容标签: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凤明湛 ┃ 配角:凤景乾、魏宁、凤景南、魏安、卫颖嘉…… 编辑评价: 风明湛是镇南王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却是个哑巴,注定没有继承世子之位的命! 即是命该如此,明湛只能尽敛锋芒,在人前装出副半死不活的蔫儿相。 谁知镇南王最终还是要把他送到皇伯伯身边做质子。 身为质子的明湛野心不大,只是小手一伸,搅混了帝都这潭深水,趁机争取可以安身立命的权力和靠山。 作者笔下的明湛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胖墩,不会刻意讨喜,但一张小脸白里透粉, 乌溜溜的眼珠子笑起来灵气十足,肉呼呼的身子更显孩童的憨态可掬。 本文是一篇侧重于有缺陷的嫡子在皇家以求安身立命的宫廷文。 这里每个大人物似乎都有翻云覆雨的权力,但随着而来的是更多的责任与无奈……   1、明湛   明湛是个哑巴。   不过,明湛是个不自卑的哑巴。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惋惜惋叹惋怀的目光注视着他,明湛却觉着他们是在杞人忧天。他生在镇南王府,他亲爹是镇南王凤景南,正经的土皇帝,连当今正儿八经的皇帝都要相让三分。   他亲娘是镇南王正妃,虽然舅舅远在帝都,不过也是侯门贵第,非同凡响。   而他,则是镇南王唯一的嫡子。   瞧,多么尊贵的身份。   而且,因为他不能说话,被排出在继承权之外。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依着他爹的身份,他娘的嫁妆,就算日后分家他也能分到一份不菲的家资,足够他花用八辈子。   明湛从没觉着做世子有什么好的,他爹不是普通的王爷,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最遭帝王恨被称为帝王心腹大患的藩王,权掌云贵二省,手下兵精将广,随时扯面大旗就可以“清君侧”。   以至于明湛每每想起都要为他爹心惊胆战,生怕什么时候被送到帝都当质子;或者远在帝都的皇伯父哪天吃错药下道撤藩的圣旨,之后风起云涌、血流成河、爱恨情仇啥啥啥的。   亏得他是个哑巴,轮不到他做质子,也就轮不到他入帝都为质。   其实,说质子太难听了。   整个大凤朝也只有一个藩王,镇南王。   镇南王的来历比较传奇,传闻首代镇南王乃开国太祖的亲弟弟,江山打下来了,兄弟二人分脏不均,太祖亲弟一气之下带着人马跑到云贵,做了土皇帝。太祖无奈,为了面子上好看封了个镇南王。连同云贵二省的官员任命、苛捐税收都一并交由镇南王自行管理。   听说俩人死不对眼,不过这位镇南王终生无嗣,最后还是跟太祖要了个小孩儿过继膝下,继承了王位。   之后更玄幻的事情发生了,数代镇南王皆不育,清一色的过继当朝皇子。有人说,镇南王的王位曾经受到诅咒,凡继承王位者都子息单薄,甚至终无所出。   这种说法在凤景南这儿被证实了完全是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子虚乌有的谬论。   镇南王凤景南如今不过三十有五,膝下四子四女,儿女绕膝,别提多闹心了。打他生了第一个儿子,他那高居帝都皇位的同胞兄长就开始话里话外的打听世子之位啥啥啥的。   倒不是皇帝心眼儿小,实在是镇南王之位太过重要,他能登基为帝和自己的亲弟弟凤景南当年被过继镇南王为嗣有极大的关系,亲娘尚在,俩人一直保持极亲密极友爱的兄友弟恭。不过是人就有私心,例如做皇帝的总会想着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兄弟的儿子;那么将心比心,做王爷的也会盘算着把王位给自家儿子继承,而不是过继兄弟的儿子为嗣。   皇帝凤景乾身为兄长,很能理解弟弟的心情,以他和凤景南的关系,也相信凤景南的忠诚,不过,镇南王世子的忠诚得让他亲自培养才是。   所以,自明湛出生,凤景乾就开始盘算着待明湛大些接明湛来帝都居住学习,提前与皇子们搞好关系,也能就近瞧瞧明湛的品行。   没想到,苍天跟他儿子开了个玩笑,明湛是个哑巴。   那会儿凤景南的庶长子凤明礼已经十岁了,凤景乾有些急了,直接在奏章里问他弟弟,“你打算让哪个儿子做世子?”   凤景南回,“臣弟尚未至而立之年,皇兄远虑至此,弟甚是感怀。”   凤景乾再次建议,“可择一二子入宫与皇子为伴。”   凤景南再回,“臣子尚小,资质难辨。”   兄弟两人一问一答,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五年春秋。   如今,明湛十岁。他的龙凤胎姐姐明淇,当然也是十岁。      2、明淇   明淇一身青衫男装,鸦翅般的青丝梳成男人的发髻,随意的别一支沉香雕花簪,腰系寸宽锦带勒出盈盈一握,脚踏漆色鹿皮靴,英姿飒爽。   “母亲,今天我猎了些兔子野鸡,还有一只黄羊,都交给厨下了。”明淇声音清脆,带着勃勃的生机,臂挽宝雕弓,仍是学男人一揖行礼。   明湛喜欢明淇这样的打扮,既有男子的英气又不失女人的柔美,带着雌雄莫辩的迷惑性。明湛是弟弟,起身对姐姐见礼,明淇笑着将弓递给明湛,“这是父王新给我的,给你瞧瞧。”   明淇喜欢骑射,弓箭刀枪向来不假于他人之手,都是自己打理,寻常人摸一下都不成。不过,明湛不在此列,俩人是龙凤胎,有着血液中与生俱来的亲近,尽管他们的爱好性情天差地别,仍然要好的仿似一人。   明湛接过握在手里,见弓面露出一种雅致的骨黄色,知这是上好的牛角弓。按一按箭弦,笑着对明淇竖了竖大拇指,明淇抚摸着弓弦,如同抚摸至宝,欢喜道,“这弦是用牛筋拉的。有劲道的很,用着很顺手。”   虽口不能言,明湛耳朵却没问题。因这个,凤景南给他请过不少医生,就是皇宫里的太医也不远千里的来为他诊治,结果可知。后来凤景南便不再多提此事,明湛方远离了让他痛苦万分的药渣子生活。   “我叫厨下收拾一条烤羊腿。”明湛喜欢吃烤羊腿,明淇是知道的。   卫王妃正在对着一盆大山耀眼的山茶花浇水,头也未回,温声道,“明淇,你大姐姐已经赐婚了,接下来就是你了,也该学些女红针指厨艺烹饪,以后也莫要再做这种男装打扮,叫人瞅着不像。”   明淇双手叠在脑后,仰靠着软榻,两腿交叉,逍遥一笑道,“莫非母亲还怕我嫁不出去?我不好那个,父王都没意见,母亲你就别哆嗦了。”   明湛狗腿的端了茶来喂明淇喝,明淇是个很强势的人,当然这与凤景南有关。   明湛是个哑巴,凤景南看到他犹如看到一件失败品,向来话少。明湛也不是热络的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性子,凤景南对他不理不睬,他也当衣食父母是个死人。   倒是明淇与凤景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缘分,子女中,唯一令凤景南另眼相待的便是明淇。明淇的骑射武功都是凤景南亲授,而且明淇自幼与明湛一道听先生上课,完全是当成儿子一样栽培。   如果明淇是个儿子,明湛毫不怀疑他会成为镇南王府的世子。   明淇与凤景南关系之亲呢,犹如明湛对卫王妃的贴心。   卫王妃将花草拾掇好,洗过手,见明湛在给姐姐揉按肩膀,无奈道,“湛儿,让丫头们伺候你姐姐吧。”   明湛笑嘻嘻的捏的更带劲儿了,明淇笑的懒洋洋,“您当他无故献殷勤呢,定是有事求我。”   明湛拍拍自己的心口,又去拍明淇的,意喻心有灵犀。不想明淇已经开始发育,明湛摸到小小的一处柔软,明淇饶是爽气也禁不住俏脸一红,反手给了明湛一巴掌,压在榻上好一顿打,骂道,“你再碰一下试试!抽不死你!”   卫王妃瞧个正着,哭笑不得的去拦,明湛身上挨了几下子,火辣辣的疼,忙躲的远远的,委屈的小眼神儿能要人命。   明淇气犹未消,遥指明湛的鼻子尖儿,恨声道,“看在母亲的面子上,饶你一回!过来给我捶腿!”   明湛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扯着卫王妃的衣袖,死不上前。明淇霍的跳下榻,纵身就是一个饿虎扑食,明湛就地十八滚,撒腿往外逃命。   明淇也不在追,站在门口叉腰骂道,“别以为你把我吴道子掉水里的事儿我不知道,敢回来,非扒了你的皮!”   明淇喜欢书画,前儿凤景南得了一副吴道子的真迹便送给了爱女,明淇爱之如宝。明湛对这种东西没啥兴趣,他纯属财迷,非讨来看,明淇对弟弟素来大方便借他赏鉴,哪知明湛不小心掉洗脚盆里弄湿了,一想到明淇的脾气,吓的三魂出窍,还是卫王妃托人送出去重新修整,希图能瞒过明淇。   因做了亏心事,明湛对明淇往死里巴结讨好,不成想人家早知道了。本来明淇想佯做不知,今天明湛胡乱摸索,彻底把明淇搞得火大,发作了一番。      说话明湛似有狗撵似的跑出梧桐轩,后头跟着清风明月两个大丫环,明月捂着肚子,纤腰似风中嫩竹,俯身直喘,“四爷,您歇歇吧,二姑娘没追出来。”   明湛脸颊透出粉粉的红,乌溜溜的眼珠子笑起来灵气十足,摸出帕子擦额上的汗。如今姐姐正在气头上,还是先避一避的好,明湛就带着两个丫环瞎遛哒起来。   其实明湛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内院里住的都是他爹的小妾,他不好意思去串门儿。明湛晃晃悠悠到了内院的花园里,他爹是土皇帝,听说这花园子也只比帝都皇城的御花园里略逊一筹而已。   园里有水有石有亭有桥有花有草,云南花草繁茂,园中更是百花吐蕊,芳华含香。明湛寻了一处假山旁的石桌石椅,径自坐了,托着下巴瞧湖里摆尾的游鱼。阳光正好,碧水染金,鱼儿也似格外逍遥自在。   清风柔声道,“二姑娘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四爷不必担心,一会儿咱们回去二姑娘也就好了。”   我根本没担心好不好,明湛腹腓。他在这儿等援兵着。   做为明淇的龙凤胎弟弟,明湛对明淇了解极深,明淇是个很要面子的人,甭管手有多痒,心有多气,多么的想收拾明湛,不过在外人面前绝不动手。   外人的范围就广了,在明淇的概念里,除了亲爹亲娘都是外人。尽管他们有许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却又似乎从出生时就带着无可逾越的疏离。   明湛等的援兵就是庶出的四妹明雅。   明雅放学回母亲侧妃杨氏的菊花苑,这内花园是必经之路。      3、明雅明菲明艳      “三姐姐,这就是父王赏给姐姐的金项圈吗?”一个穿着鹅黄衫的小女孩儿,粉雕玉琢,圆圆的脸上带着笑,视线在姐姐项中精巧雅致的赤金璎珞上一扫而过。   身为镇南王之女,虽非嫡出,好东西也见多了,自然不会眼红一个璎珞项圈儿,不过这个项圈儿是父亲考查功课后的赏赐,姐妹中只有明菲一个人得了,明雅羡慕的也只是被父亲另眼相待的宠爱罢了。   明菲大方的解下金项圈儿,递到明雅手中,亲热的说,“妹妹喜欢,就送给妹妹玩儿吧。这项圈儿是我亲自设计的,普天下独一份儿。看这上面是迎春花儿,正适合这 _分节阅读_2 这个季节戴呢。”   “这怎么行。”年纪虽小,明雅却极认真的推却明菲手里的东西,客套道,“我也有项圈儿的,姐姐功课好,这是姐姐应得的。姐姐生的好看,戴着比我好。”   “小丫头,嘴还挺甜。”明菲莞尔,明眸雪腮映着身上大红绣百蝶穿花衫儿配同色的高腰石榴裙,竟有了一二倾城之色。她也只是一说罢了,这项圈儿父亲是认得的,就算给了明雅,自己也能赚个姐妹友爱的美名儿,并不亏本儿。   同是侧妃庶出,明菲格外得父亲的喜欢,她生而早慧,八个月开口,两岁就认识上千字了,《千字文》《百家姓》倒背如流,五岁上就“发明”了易携的铅笔给嫡出的哑巴兄长明湛方便写字,还有数不胜数的新鲜吃食点心,都是明菲想出来的。偶尔的童言稚语也往往寓意深刻,引人深思,有强势如明淇的嫡姐,明菲硬生生分去了一份镇南王的宠爱,本事可见一二。   一阵微风掠过,娇柔的花瓣随风而坠,细细碎碎的飘作三千红尘。   明雅和明菲转个弯便进了园子,隔着落花石径一汪翡翠湖水,明菲远远的看到托着下巴发愁的明湛,不由绽起唇角。明湛眼睛亮起来,对明雅摇了摇手。   明湛对明菲不冷不热,倒不是因为明菲明淇不睦,实在是他知晓明菲的底细,说起来还是老乡,同属穿越一族。不过在明湛看来,明菲实在是太高调了,她就像一只花孔雀,尽情的展示着超年代的优越,将后世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炫耀,引人注目,惹人惊叹。   其实凭心而论,明菲除了是穿来的,真没什么好炫耀的,她弹琴的技艺远远不如明雅,写的字不比大姐明艳,就是骑射也跟不上明淇,明菲除了穿越这一个优势,其他完全跟才女不搭边儿。   同为穿越老乡,明湛从未打算与明菲相认。明菲的母亲是最得宠的侧妃魏氏,魏妃是凤景南舅家表妹。   说话凤景南的母亲原本只是京郊种田的,当年年景不好,卖了女儿进宫为婢。此女容貌清秀,在锦绣处处的后宫算不得出众,却有一大优势,易生养。先帝统共就宠幸了她两次,她就给先帝生了两个儿子,这种本事,让人不佩服都难。   凤景南议亲时,当今皇帝尚未登基,当今太后还只是后宫一个小小的贵人。先镇南王太妃为凤景南聘了现在的卫王妃为嫡妻,卫王妃出身帝都名门——永宁侯府。卫王妃出身虽好,却不比魏妃与凤景南有姑舅之亲,再者魏妃生的袅娜风流,姿色也胜于卫王妃,更要命的是她完全继承了其太后姑姑超强的生育能力,一口气为凤景南育下三子一女。   除了卫王妃的哑巴嫡子明湛,其余庶子皆是魏妃所出,这样的形势下,魏妃就是想低调都难。真正低调的是卫王妃,明湛甚至觉着卫王妃对凤景南并没有爱慕之心,她只是将王妃做为一项工作对待,做好份内事,打理王府内闱,其余姬妾争宠并不过心。平日里弹琴赏花、侍花弄草、养育子女,平静淡泊,行事公允,虽不若魏妃得宠,也颇得凤景南敬重。   以明菲的智慧自然明白,镇南王世子必会落在自己同胞哥哥的头上。她有恃无恐,愈发骄纵,尽情的享受着王府的奢华与虚荣,甚至对卫王妃也缺乏足够尊重,这让明湛识时务的敬而远之,在明菲面前谨慎的不露出半分异样,做着平淡不受宠爱的镇南王府四公子。   明湛自袖子里摸出个小本子小铅笔,写字邀请两个妹妹去梧桐轩。不过据他所猜测,明菲应该不会去的。   果然,明菲脸上露出歉意为难,柔声道,“午间出来时,我母亲的身子有些不大爽俐,就不去母妃那里了。四哥代我跟母妃告罪吧。”   明湛自然是笑着点头,带着明雅回去,明淇只得恨恨的瞪了明湛几眼,忍下了她那暴脾气。      不一时,明艳也从闺房出来透气。   明艳十四岁,比起刚发育的男人婆明淇和仍圆圆嫩嫩的明湛,明艳身段儿亭亭,乌发似云,走路时纤腰如春柳,带着轻盈的风情,身上有淡淡的香。   赐婚的圣旨已经颁下,明艳运气不错,虽然庶出,不过生母早逝,幼时便养在王妃膝下,年长请封时,卫王妃为她筹划,得封郡主。   嫁妆自然不必明艳操劳,只是一些嫁妆还是要女孩儿自己动手。   这几日,明艳都在闺房里埋头刺绣,如今出关。   明艳送了明湛一个宝蓝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两只偎在一处的小野鸳鸯,小野鸳鸯头顶并蒂莲花,下踩绿色碧波。且不说针线如何,单这喻意,就不是该送给弟弟的吧。   明艳见明湛捏着荷包不说话,有些羞涩,“这是我做的第一个荷包,给四弟戴着玩儿吧,四弟,你可别嫌弃啊。”   明湛拉开姐姐的手,见指尖儿上几处浅红的针眼儿,顿时心疼起来,摩挲着摇摇头。   卫王妃从明湛手里接过,想夸几句,实在不知道从何夸起,遂笑道,“你们姐妹,除了明雅喜欢女红,都是平平。我看你也不必做了,叫房里的大丫环细细做上几个好的留用就是。”   明艳被指婚为泰阳长公主第三子,姑妈家的表兄。给姑妈做媳妇,总好过外人。   明艳眼睛很亮,含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整个人透着喜气,抿嘴笑道,“倒是想亲自做几个,总是做不好,我性子又急,一急就越发做不成了。母亲,我真是宁愿理事看帐,也不愿做这个了。”   “不做就不做吧。”卫王妃是个很豁达的人,要不也养不出明淇这样的性子,笑道,“田庄铺面都已经置办齐了,你房里的丫环们都想好没?要带哪几个嫁过去,心里要有数。”   “分花、拂柳、烹茶、煮酒四个,还有孟嬷嬷一家,朱贵一家,母亲觉着如何?”明艳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不过结婚陪嫁是第一遭碰,既紧张又羞涩,还是想要卫王妃帮着把把关。   卫王妃点头道,“她们四个都是自小跟在你身边服侍的,最可靠不过,孟嬷嬷是你的奶嬷嬷,朱贵家的以前也是你身边的大丫头,很妥当。”   像卫王妃这样厚道的主母真的不多,她对待庶出子女当然不会圣母到视如己出,不过却从不刻薄。像明艳自幼在卫王妃膝下长大,卫王妃自然更多几分看重,养她长大,教她事理,如今又为她请封郡主。卫王妃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一鸣惊人。   明艳的风光让杨妃明雅母女更加坚定的认为,跟着卫王妃是有肉吃的。   四个女儿,明淇嫡出自不必多提,将来一个郡主的帽子是跑不掉的;余下三人,明艳由王妃抚育,又是长女,破例封了郡主。一家子四个女儿,朝廷的郡主也不能跟街上大白菜似的,多了让人觉着廉价,所以明菲明雅再封郡主的机会非常小,一个郡君就到头儿了。   明菲的母亲魏妃是凤景南的心头肉,枕头风一吹,明菲的封号也不会太低。明雅却有些危险,杨妃久不承宠,明雅在凤景南跟前儿也不出挑儿,非嫡非长,别说郡君,就是封了县主也是寻常。   所以,明雅在卫王妃面前更加恭敬温驯,此时听着卫王妃和大姐姐交待婚嫁之事,虽心里羞怯,仍是悄悄的的记在了心里。她不比大姐姐在卫王妃跟前得宠,日后怕也比不得明艳,凡事必倍加留心。   4、吴应熊命   卫王妃是个恬淡而宁静的女人,富于智慧,凤景南却不大喜欢她。   卫王妃出身名门,性情偏于冷清。凤景南白日与属下斗智斗勇,处理公文,已经够累,回到房里自然希望有人殷勤小意,香花解语。   后一条卫王妃游刃有余,前一条她却做不到。   或者不是做不到,只是不屑于做;或者凤景南不值得她殷勤小意。   其实在名门之中,丈夫的宠爱并不是最主要的,卫王妃乃先帝赐婚,娘家显赫,行事规矩,膝下子女双全,魏妃生再多的儿子、再得宠,只要凤景南还未昏馈如殷纣王,卫王妃的位子就是钢浇铁铸的稳当。   事实也证明,凤景南是个相当英明的人。      从卫王妃手里接过明艳的嫁妆单子,凤景南粗略瞧过,无一处不妥帖,合上笑道,“你做事向来周全,就按此例吧。以后明菲、明雅都按此例置办嫁妆。”   “我也是这样想的,女儿是娇客,不管是什么封号,陪嫁不要亏了她们。”卫王妃再递过一页礼单,温声道,“这些是我陪嫁或者私房里的一些物件儿,艳丫头在我膝下这些年,比明淇更贴心。攒了这些年的东西,不给她们给谁去呢。”   卫王妃不是个小气的,对侧室姬妾从无克扣,份例内的允许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给明艳的也是大手笔,凤景南自然只有高兴,“你的东西,你看着处置就是。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艳丫头是要先送到帝都再出嫁。你我都离不得,我想着让明礼和明湛去送艳丫头一程,也全了她们的姐弟之义。”   卫王妃握着青玉盏的手一颤,里面清茶泼溅到手上,顿时烫出一片红痕。大丫环紫苏轻呼,一面命人去找烫伤药,一面上前为王妃整理衣裙茶水。   卫王妃脸色宁静,轻轻一挥手,“我没事,你们都退下吧。”茶送到主子手里不会太烫,这茶握在手里半日,她也没喝,并没有烫到。再者,与其关心这些无干紧要的烫伤,她更心焦凤景南话里的意思。   “先上药。”凤景南虽始终无法爱卫王妃,却很尊敬她。这个女人平日里冷静的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坚冰,大婚二十年,这是凤景南首次看到卫王妃失态,一时竟有些怜惜,从侍女手里接了药膏,用银签子挑了一些细细的敷在卫王妃被烫红的手上。   王妃靠着榻,脸色发白,神色愈加幽远,轻声道,“明礼是长子,今年也十四了,王爷常带在身边教导的,他也懂些人情道理。再者,还有明礼议亲的事,去一趟帝都并不为过。明湛去做什么?他还这么小。又不能说话,去了也抵不上用处。”说着两行泪顺着眼角滚落。话虽这样说,明湛却是如假包换的嫡子,一个长子一个嫡子,凤景南安排周密。   “皇兄也想见见他们。”凤景南轻握住卫王妃的手。   这件事没有拒绝的余地,卫王妃的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断珠一般砸在精致的绣裙上,洇出一小汪水渍。      明湛一听说自己要去帝都做人质,直接懵了。   凤景南还拿他当傻子哄,“送你大姐姐去帝都备嫁,你也瞧瞧帝都人物风华,我跟你皇伯父商量好了,咱家在帝都也有府第,你跟你大哥且安心的住下吧。”   明湛拿出写字板,唰唰写道,“什么时候回来?”   凤景南握拳掩唇轻咳一声,“好不容易去一趟,你们多住些日子。”   明湛唇角一翘,露出两排白瓷小牙,眼睛却冷,形成一个嘲讽的表情,送凤景南俩字,“不去!”   “你不是跟你大姐姐最好吗?叫你去送趟亲而已,这就不愿意了。”凤景南避重就轻,并且笃信明湛智商不是很高,当然在凤景南看来,明湛真没什么优点,拉不开弓射不得箭念了四五年的书也没念出啥名堂,还一手的烂字。教他学问的先生说句“四爷功课平平”,那完全是客套话。问个话,除了摇头就点头,俩父子在这之前从没有进行过什么深度交流,以至于凤景南低估了对手,拿明湛当七八岁小孩儿哄了。   听凤景南这种敷衍小孩儿的话,明湛脸上干脆连冷笑都没了,凉阴阴的,写道,“大哥去是为了以后册封世子,我去干嘛?陪世子做人质啊?我不去!你找二哥三哥吧,他们跟大哥是同胞兄弟,感情好血缘近,做人质也显得的诚意。好事儿想不着我,送死就找上我了。莫非我不是你儿子,这年头儿,庶子比嫡子更金贵了,是吧?”   “混帐东西,你混说什么!”凤景南“呯”的一拍桌子,明湛吓一跳,不甘示弱的抢过手边的茶盅“呯”的咂在地上,摔个稀烂,动静更是不小。   凤景南气的脸色白里透青,就想一把拽过明湛直接掐死,亏得是哑巴啊,这要是能说话,还不知道放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屁呢!   至此,凤景南意识到自己必须对小儿子的智商做出新的评估,如果不是有谁教给明湛这些话,明湛的智商真不能叫低。话虽不大中听,却也猫了门儿。   不但脑袋灵光,凤景南扫一眼脚下的碎瓷,视线慢慢的转向明湛冷峻的与他对峙的脸上,嗯,胆子也不小。   他和皇上关系不 _分节阅读_3 错,从无反心,可无论从忠义还是别的什么考虑,是该送儿子去帝都的。至于明湛……凤景南马上调整战术,一指下首的椅子,“坐下说话。”   “以后等我死了,新王继位,你还能住在云南吗?”凤景南语气温和,意思却刁毒。不论如何,明湛都是顺位第一继承人,就因不会说话,便失了资格。第一层意思很好理解,你个哑巴,难道还想做镇南王?   若是心里承受能力有限,听了这话,怎么着也得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自暴自弃,凄凄惨惨戚戚啥的;若是个暴脾气,如明淇,早跳起来暴发了。明湛却是不动如山,冷冷的看着凤景南,马上就要成为弃子了,还有什么装傻充愣的必要。   凤景南的第二层意思更明白,如果真是庶兄继王位,庶兄与帝都的皇子们是隔一层的叔伯兄弟,没有凤景南与凤景乾这样深厚的交情,到时遣人为质也再所难免。明湛是嫡子,与庶兄们不过面儿上情份,更适合放到帝都为质。   归结起来,凤景南就是一句话,“早去也是去,晚去也是去,你就一做质子的命,还是早些动身吧。”   明湛坐在椅子里,手里捏着写字板,眼珠时不时动一动,转一转,露出思索的神情。凤景南却有些犹豫,他以前觉得明湛呆呆笨笨,年纪又小,去了帝都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事事还得依仗明礼。而明礼做事,自己是放心的。   这会儿,他对明湛却是不放心了。   对着他都有胆色说出“不”字来,明礼真能收服明湛?凤景南怀疑。      凤景南的怀疑马上成为了事实。   去帝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明湛闹了通脾气,敲诈了凤景南一番,给凤景南添了若干恶心,也认了命。明礼知道四弟明湛要跟自己一道去帝都,对这个弟弟多了几分热络。   明湛发现自己投胎不利,竟是个吴应熊命,自暴自弃之下又恢复了以前半死不活的蔫儿相。私底下跟凤景南要了侍卫要银子,要了管事再外搭两个内侍,另外自己房里的丫头嬷嬷、小厨房里的厨子,用惯的被褥、书本、纸笔、用具,全都打包带走。   明礼除了听凤景南一通训话叮咛,应了一通“是是是”外,再没开口。   凤景南气馁,由小见大,明湛心眼儿远远多过明礼哪。   做父亲的,俩儿子要上前线了,总希望他们能在短时间内培养出深厚的兄弟感情,时不时叫了明湛明礼一道喝酒。   明湛蔫蔫儿的,去了只管闷头吃饭,明礼倒善解人意,“四弟没出过远门儿,恋家也是有的。”   明湛点下头,夹一筷子红油青笋,嚼的嘎吱嘎吱响。   明礼并不介怀明湛的态度,如今的他人人奉迎,被人捧的高了,也自觉心胸要比众人宽阔,一些小小的冒犯他自不过心。再者,他去帝都的意思谁都知道,明湛身为嫡子,不高兴才正常呢。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他要成为镇南王世子的事实。   连魏妃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歪歪的身子好了许多,向来苍白的脸颊添了两抹红晕,明菲自然更高兴,“先前大姐姐封了郡主,母亲还为我担心来着。只要大哥日后袭爵,还怕我品级上不如大姐吗?”   魏妃抚摸着女儿柔亮的青丝,笑而不语。是啊,有朝一日长子袭爵,明菲与明礼是同胞兄妹,自然会有所封赏。   丽人轩里一派喜气洋洋,凤景南却更加忧郁。   “你大哥为人率直,你们兄弟要守望相助,有什么事,你提点着你大哥些。”凤景南温言细语的与明湛分析,“你先去帝都,日后明淇出嫁,你也能帮衬一二。还有明艳,兄弟姐妹守望相助,也不辜负姐弟一场。”   明湛冷笑,“皇上怎么可能让我们住一块儿,我多半要住到宫里去。”做皇帝的就算不心疑凤景南,想要看清凤明礼的品质,必然会将他们分开。明湛年纪小,同皇子一样住在宫廷,不但方便观察,更能彰显帝德仁厚,一举双得。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凤景南没想到明湛想的如此深,索性直接问。   “所以你给我的人最好只听命于我,若是一心二主,偷着给凤明礼送信,闹出个什么事,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明湛并不跟凤景南废话,如果顺心他可以在帝都做个活死人,如果忒拿他不当回事儿,他也不是天生好性儿去做炮灰的。   可惜谢恩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否则,凤景南真想换人。如今箭在弦上,只得暂且忍下明湛话中的不敬,温语安抚明湛,“这个你尽可以放心,给了你就是你的。”   没说通明湛,反倒赔了进去,凤景南对明湛真是又爱又恨,琢磨着要不再请几个大夫,明湛耳朵没问题,就是说不出,寻思着有什么法子老天开眼让明湛学说话,他不介意重新考虑世子的事儿。      5、范氏父子   凤景南生的俊眼眉飞,蜂腰猿臂,身量高大,以明湛目测,或许不到一米九,也得有一八八。如今凤景南刚刚三十五岁,中年男人身上的啤酒肚啊秃头谢顶啊在凤景南身上不见半分迹象,仍是轩昂挺拔,让同为男人的明湛颇有些小嫉妒,琢磨着估计他十七八的时候也该是这相貌模样了,心里又有几分窃喜。   凤景南不得不打断明湛的傻乐,一指自己右下首文士身畔着湖蓝衣衫的孩童道,“明湛,先前都是明淇跟你一道读书,也没给你选伴读,这是范维,范文周大人家的公子,到了帝都,有他陪你念书,也有个伴儿。”凤景南索性将两父子一并介绍了,直接称范文周的表字,“砚贞也是要随你大哥一并去帝都的。”   明湛的视线扫过留着一字胡笑眯眯的范文周,落在范维身上。   范维比明湛略高一些有限,年龄也不会太大,举手投足都透着淡淡的书卷味儿,从容淡定,不见窘色,可见其家教。   范维向明湛行礼,明湛坐着受了,伸手虚扶。   明礼笑道,“四弟,范维小小年纪,四书五经已经通读,更兼涉诸子百家,是咱们云贵有名的神童。你可得好好待他,莫要委屈了他。”   明湛打量了范维一番,写道,“我的话与你父亲的话,你听谁的?”   范维微微有些吃惊,不过很快镇定,“我在四爷身边服侍,自然听四爷的。”这话答的很有些水平,前提是:他在四爷身边服侍。   “我的话与明礼的话,你听谁的?”   “我在四爷身边服侍,听四爷的。”   明礼与明湛上下首,不过明湛写字用的是铅笔,字极小,明礼看不到,心里却有些好奇。   “我的话与父王的话,你听谁的?”   饶是范维老成,额上也出了一层冷汗,咬咬唇不知道该怎么答。明湛看他一眼,再问,“我的话与皇上的话,你听谁的?”   范维脸梢泛白,心如擂鼓,惊疑不定。   明湛眯了眯眼睛,指指范维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范维提起精神,躬身行了一礼,过去坐下,抬袖轻拭脸上的虚汗。   这下不只明礼好奇,凤景南都有些好奇明湛问了些什么。   “范维素来老实,你不准欺负他。”倒不是凤景南做态,实在是范维脸不大妙。   明湛笑了笑,从写字板上撕下那页纸,凤景南以为明湛要递上给他瞧,心中大为熨帖,想来明湛并非跋扈的性子,应该有分寸,就要接过一阅。哪知明湛折了几折,捏在掌心揉成一团,直接塞自己嘴里,吧唧两下,咽了。   顿时,诸人瞠目。   “四,四弟?你,你……”明礼结巴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湛慢悠悠的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两口,把食道里的纸团送到肚子里去,等再排出来,就是面目全非了。   范维坐在一侧,咬了咬牙放下心来,探过身给明湛顺了顺胸口,生怕他噎着。   因明湛吃纸事件,几人肚子里真跟有九只猫在抓心挠肝儿一般,却也没人去转弯抹角的打听。明湛都吃纸了,再看范维先前那反应,范维只要不是蠢货,自然也是不会说的。   明湛手段可见一斑。      范文周不只对明湛另眼相待,他也产生了和凤景南一样的困扰。   范文周和明湛不熟,不过明礼是被凤景南带在身边教导的,对明礼,范文周还是有几分了解。收拢个把人,明礼自然也能做到,只是在凤景南面前,如此俐落的将人收服,并且堵住了众人的嘴,就算自己,也不一定有明湛做的好。   明湛以往从未在人前露面,如今要去帝都,颇有些横空出世的意思。除了不会说话,明湛出身更胜明礼,在智谋上也毫不逊色。凤景南对明湛向来放羊吃草,先前还觉得是只笨羊,如今明湛羊皮一扒,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种种手段,让凤景南颇是心惊。   打发了明礼明湛范维出去,凤景南忍不住叹了口气。   范文周颇是心有戚戚,凤景南道,“这回明礼明湛会在帝都长住,若有为难之事,也可以问问明湛的意思。”   “是,四公子明慧聪颖,定会以大局为重。”范文周这话实在违心,有本事的人,少有安分。何况明湛贵为嫡子,出身资质更胜一筹,就因口不能言便要屈居庶子之下,心里会不会怨,会不会恨?   凤景南头疼死了,想着要不要让明湛装病,干脆还是送老二明义去好了。可他皇帝哥哥也不是傻的,他拦了明湛,怕凤景乾更要生疑,定会想方设法的找名头儿让明湛进京,倒是白赔一个明义进去。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且安天命吧。      范文周回家少不了一番问询。   范维道,“四爷带我去给王妃请安,王妃赏了我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四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让我好好陪四爷念书,照顾四爷。留我吃了点心。四爷赏了我一块玉佩。”   “你也见了,四公子绝非凡品,你在他身边,一定要尽忠尽诚,剖心以待。”范文周叮嘱道。   “儿子晓得。”   范维本就稳重,今日见识了明湛的手段心机,心有余悸之下,却也觉得明湛是个可跟随的主子。老话便有“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的说法,他爹是镇南王心腹之人,范维自然有终南捷径可走。大公子明礼进学选伴读时范维刚从娘胎里出来,自然不在此列,范维盯着的便是嫡子明湛,后来证明明湛是个哑巴,凤景南待之冷淡,根本没为明湛选伴读,当然就是选了,依范文周的脾性,也不能叫儿子去。范维便一直在家中念书。   转了一大圈儿,范维竟然还是做了明湛的伴读,不能不说是天意作祟。   今天明湛问的话,无非就是一个“忠”字。   那些话是犯忌讳的,明湛把纸吃了,范维更得将嘴闭紧。他亲爹范文周犹豫了几次,说道,“今天四公子问的那些话……”   范维低头沉默。   “要烂在肚子里。”补上半句,范文周证明自己心地纯良。   范维跟自己亲爹都不会讲,更遑论他人。今天明湛问的四句话,犯忌;范维在后两问中的犹豫,也犯忌;他们共同守着一个秘密,彼此握着对方的把柄,所以明湛会重用范维,而范维也必将献上他的忠诚。   短时间内,明湛已经稳住了范维。      6、进宫   明艳的嫁妆收拾好,明湛的行礼打包好,便到了上路的日子。   上路这个词不大吉利,明湛咂咂嘴,站在明礼身侧。凤景南派了三千护军,凤明礼一身宝蓝圆领云锦袍,身姿俊挺,人物俊秀,带着明湛与父亲嗑头告别。   凤景南亲自扶起明礼,“此去帝都,上要孝敬皇上,下要照看弟妹,不要让我失望。   又捏捏明湛的肩膀,少年骨骼纤细,握在手里幼小而单薄,见明湛无精打采,凤景南和声道,“明湛,你年纪小,去了好好念书,有空写信回来,别让我和你母亲惦记。”   明湛点了点头,凤景南摸摸明湛的头,轻轻叹口气,倒有些不舍。   明湛见凤景南要作慈父戏码,索性相陪,不承想这人摸起自己头没完没了,梳好的头揉成了鸡窝还要揉搡,顿时不乐意,打了凤景南手腕一记。 _分节阅读_4   凤景南吃痛回神,见明湛的脑袋跟狗窝似的,不禁一乐。要来清水玉梳,就要给明湛重新梳头,明湛都给凤景南肉麻的受不了,更不必提旁人。   哗,原来四公子这样受宠啊!!!凤景南有意误导,也不怪别人误会。   凤景南拉弓引箭是一把好手,梳头就是外行了,拽的明湛头皮生疼,呲牙咧嘴,才草草梳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髻,配上明湛的包子脸,要多傻缺有多傻缺。   明湛就这么傻缺的踏上马车,暗叹自己好不容易超生王府,却是个吴应熊的命格儿,不知哪天就归西,所以更加不肯亏待自己。吃好穿好睡好心情好,一路千里,不见奔波的风尘,成日在车里养膘儿,反倒是胖了。      皇城比想像中的更加巍峨雄伟,镇南王府也够气派,却少了一分庄重威严。里面的内侍都习惯性的躬着腰,用前脚掌着地走路,悄不声儿的。   前来接引的大太监带着八个青衣小太监,一早就侯在宫门口,恭谨的请过安,便引着明礼明湛直奔凤景乾议事的上书房。   皇城中宫婢内侍皇妃皇子朝臣,来来往往,人次众多,却极安静,等闲听不到喧哗高声,所有人说话都下意识的压低声音,仿佛怕打扰皇城的肃穆与凛然。   进宫面圣的都要先递牌子,皇帝日理万机,并没有空闲召见所有人。明礼明湛初进京,已提前派人进京请安,今日进宫的事儿是早定的,不过上书房乃重地,明礼明湛侯站在红漆绘彩的廊下,待上书房的小公公进去通报,有了皇上的口谕,他们才能进去面圣。   上书房外还侯着一二老臣,等待召见。或许是出于好奇,明不时的扫明礼明湛一眼,却并不过去搭讪。   明礼明湛并没有等的太久。   凤景乾听说俩侄子已到皇城,顾不得正在议政,秉退诸臣,直接宣人觐见。   凤明礼已经十四岁,少年的身材尚未长成,瘦削俊雅如同修竹,容貌与凤景南很像,凤景乾见他礼数周全,心中喜欢,命人看坐。   明湛十岁,有着相当滋润的一张圆脸,流光水滑,那小脸儿粉粉嫩嫩如同秋天的刚收获的嫩藕,很讨人喜欢。他倒是没有明礼既谨慎又兴奋的心气儿,蔫蔫儿的,也跟着坐了。   凤景乾关切的问,“明湛是不是累了?”   明湛摇摇头,反正他不会说话。   凤明礼道,“四弟,跟皇伯父说话要站起来回禀。”又对凤景乾歉意一笑,替明湛赔罪。凤景乾自不会介意这些小事,完全是对待子侄的口气,“无妨,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明湛还小呢。这也快晌午了,饿不饿?”   “谢皇伯父挂心,臣侄尚不饿。”   凤明礼的话还未落地,明湛已经狂点头了。   明礼倍觉丢人,凤景乾哈哈笑道,“吴诚,传些茶点过来。”心想明湛到底年小,还有些天真可爱,温声道,“且垫补些,一会儿随朕一道用午膳。”   明湛点头。他的确饿了,小孩子脾胃娇弱,禁不得饿呢。   冯诚办事的效率很高,四样细点:荷叶酥、猪油卷酥、椒盐小烧饼、杏仁酥,茶是清香的碧螺春。   明湛起身,对着凤景乾作揖道谢,凤景乾笑,“吃吧。”   凤明礼觉着脸上火辣辣的,他和明湛素来没什么交情,又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心里嗔怪明湛不知礼数,露出这样贪吃的嘴脸。   宫婢送来温水和手巾,服侍着明湛净了手。   或者这个时间皇帝很少传茶点,进上的点心不大新鲜,不过毕竟不是在自己家,明湛也没挑剔,就着茶水吃了不少。   凤景乾已经从弟弟凤景南的近况打听到一路的平安,再问凤明礼的课业,竟然随口考较了一番。   “明礼朕是放心的,倒是湛儿,”凤景乾略一沉吟,眼睛扫过明湛认真低头吃点心的侧脸,笑着看向明礼道,“湛儿这个年纪还在念书吧。你初来帝都,多少东西都要安置,还要给湛儿请教书先生,岂不啰嗦?不如让湛儿住在宫里,和你几个皇弟一并念书如何?”   “湛儿,你的意思呢?”凤明礼知书识理有分寸,自然不会拒绝。明湛这样的少见,凤景南倍觉稀罕,就多问了一句。   明湛用小帕子擦擦唇角,从袖子里摸出个小本子、铅笔,挪开一叠点心,趴在几上写道,“宫里不都是女人住的地方吗?我是男的。”   冯诚很有眼色的过去要呈上御览,明湛指指自己写的字,又指指冯诚的嘴,冯诚见陛下点头,便念了。   凤景乾见到俩侄子,心情格外好,笑道,“自然有皇子们住的地方。”   “那我带来的伴读丫环侍卫厨子嬷嬷家俱被褥书本要怎么办?”   凤景乾和凤景南是同胞兄弟,当年患难与共方有今日,对明义明湛也心生喜爱,尤其想到弟弟年过而立只此一个嫡子,偏又身有残疾,怎不让人心怜?并不正面回答明湛的问题,反笑着打趣,“你到朕这儿来,还带些家俱被褥的做甚?莫非朕连这个都没有。”   “用惯了。舍不得。睡觉认床。”   凤景乾笑道,“一块儿随你进来伺候便是。”   不论明湛喜不喜欢住在宫闱,只要皇帝开了口要他进宫读书,这就是无上的恩典,他便只有谢恩。一个人进宫就是还要带着下人,凤景乾能点头,对明湛已是宽厚非常。同时也让明湛心里有了底,看来凤景南说与凤景乾关系好并不是吹的。   凤景乾笑也有另一番思量,明湛情况特殊,又是初进宫闱,用惯的人知晓他的脾气秉性,伺候的岂不周全?再者,允镇南王府的人进来伺候,不仅合明湛的心意,往坏处想,明湛年纪尚小,在宫里要长住的,没个贴心的人,若有个好歹,凤景乾要如何跟凤景南交待。   二人各有思量,却仍达成默契。   明湛谢恩。                 7、姨妈   凤景乾亲自带着明义明湛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凤景乾并没有坐御辇,反是一路步行,与明礼明湛介绍各处宫殿。凤景乾举止雍容,声音温润动听,他的相貌与凤景南相似,却多了一分柔和,笑起来让人觉得温暖,仿佛他只是一位宠爱侄儿的伯父,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朕早将石榴院命人收拾出来给明湛住,”凤景乾也喜欢摸明湛的头,还偷偷捏一把明湛的胖脸,声音里含着饱饱的喜悦,“说起来石榴院还是当年你们父王住过的地方。当初二皇子跟朕要,朕都没舍得给。如今让明湛住正是合适。”   明湛揉揉脸,迈过足有半尺高的门槛儿。   凤明礼最是多心不过,想着二皇子凤明澜是魏贵妃所生,魏贵妃与魏侧妃乃一母同胞的姐妹,二皇子与凤明礼既是表兄弟又是堂兄弟,听了凤景乾的话,想的就有些远了。   皇家人喜欢打哑谜,满肚子的事儿不直说,偏要放在拳头里要你猜。石榴院,有时不仅仅是一个院子,而且被凤景南住过,二皇子为什么想住石榴院?凤景乾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一时想不透,凤明礼还得打点起精神回答凤景乾的话,笑道,“帝都的天气和云南大不同,云南潮湿,帝都风爽云轻,连街道两旁种的树木花草也大有不同,这一路来,臣侄很是开了眼界。”   凤景乾笑道,“跟朕说说看,朕已经有些日子没出过宫了,这一路,朕特命地方官员好生护送,你们两个是头一遭出远门,年纪又小,他们可有怠慢?”   凤明礼觉着这问题真难答,说好吧,生怕皇帝多想,以为他结交外官;说不好吧,得罪人不说,就是皇帝面子上也不好看,凤明礼费煞心思,斟酌道,“臣侄第一遭长这么大见识。不过明湛还小,又有大姐姐,路上并不敢停留细看,只是走马观花罢了。”   凤景乾笑道,“下次朕出巡带着你,让你瞧瞧北面的风物。”   凤明礼顺竿儿笑答,“那臣侄先行谢皇伯父恩典了。”   俩人一问一答,把凤明礼累个半死,心中十分羡慕明湛生来哑巴,不用费心。   慈宁宫里魏太后早得了信儿,魏太后年过六十,有些发福,脸色红润,头上戴着一支雕琢精美的玉凤簪,眉眼温和,身畔站着一位娇艳如牡丹的丽人。   凤景乾先向魏太后请安,明礼明湛都跟着行礼,太后笑的像一朵小雏菊,“免礼免礼。这就是明礼明湛吧,知道你们要来,哀家盼了好几天了。”   那牡丹丽人向凤景乾请安,凤景乾坐下方道,“魏贵妃也在?”   原来这就是二皇子的生母魏贵妃,如今中宫皇后已逝,魏贵妃阮贵妃同掌后宫,不过魏贵妃乃魏太后嫡亲的侄女儿,自然更得太后青眼。   只是这种场合,魏贵妃再如何得宠,依礼数并不该出现,毕竟明湛与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魏太后笑,握着魏贵妃的手道,“以前婉如在家时,与婉悦最是要好的。哀家想着,明礼明湛不算外人,便叫她过来一见。”   明礼自然早在家时便听母亲提到过这位贵妃姨妈,此时不用人招呼便已跪下行礼,口称“姨妈”。   明湛曲一膝跪下,一点头便起身了。   相形之下,明礼激动太过。明礼脸上有些难看,皱眉道,“明湛,你怎么对姨妈这样失礼?”   明湛勾起半边唇角,看看明礼,再打量了一番魏贵妃,意思不言而喻:我姨妈可不姓魏。   明礼脸都红了,连同魏太后魏贵妃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明湛兀自淡定的坐着。凤景乾摆摆手,哈哈一笑道,“刚刚朕带着他们一路从上书房走过来的,明湛这小短腿儿,许是累了。母后,儿子可是饿了,就想着母后这里的好酒好菜。”将尴尬揭过去。   魏太后半辈子都在宫廷,脸皮也换的快,笑道,“早备好了,明礼明湛也尝尝宫里的珍馐佳肴。”   魏贵妃笑道,“臣妾先去瞧瞧桌椅食器可曾安放好?”   魏贵妃风摆杨柳飘然而去,带走一阵香风,明湛打了个大喷嚏,他有些闻不惯这种香料的味道,伸手揉揉鼻子头儿,低头看着地面上大红织金的地毯。   魏太后的问题都围绕着明礼展开,以魏太后的地位,世上已没有她可讨好的人,明湛一来便落了魏贵妃的面子,就是间接打魏太后的脸。再者,让魏太后心安理得冷淡明湛的原因是,谁让你是哑巴呢,哀家就是有话问你,你说的出来吗?   凤景乾偶尔附和太后一两句,心神却多一半落在明湛身上,别的不说,这小子倒是挺有种,别人是抬轿子,他是砸轿子。   摸摸下巴,这小子倒有几分镇南王府嫡子的气派。   明湛老神在在,他已经失去了继承权,空有嫡子的身份,却让人小瞧。如今又要在宫里度日,太好说话,别人愈发觉他软弱好欺,以后日子如何过的下去。   欺软怕硬,人性本贱。他就是要摆一摆嫡子的谱儿,让这些人知道,就算他口不能言,就算他不能继承王位,他也是嫡子,并不是烫金的泥胎。   怠慢他的人,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傲倨又如何,他一言一行皆在礼法之内。凤景乾敢撤藩吗?如果凤景乾不撤藩,就得好好的养着他,还得仔细,别生出不测才是两好。   午膳时,魏贵妃已知趣的回了宜德宫。   魏太后也未多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明湛一眼,明湛正在低头看菜碟儿,也没灵醒的与魏太后对上灵犀一眼,让魏太后很是气闷。   魏太后笑道,“你们几个皇兄皇弟,当差的当差,念书的念书,待晚上哀家摆了家宴,宣他们过来,你们也见一见。都是一家人,莫要生份。你们到了帝都,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只管跟哀家讲,知道吗?”   明礼笑道,“孙儿在家常听父王提起皇祖母,来之前,父王百般叮嘱让孙儿们替父王在皇祖母膝下尽孝。”   提及幼子,魏太后忍不住一叹,“哀家已经五年没见过你父王了,日也想夜也盼,不知他何时再来帝都。你是个好的,你父王有你这样懂事的儿子,也是福气。”   明湛安坐如山,夹一筷子鲈鱼脍,不紧不慢的嚼着,似乎并没有听到魏太后的话。   明湛吃饭很慢,像老头子一样,嚼半天才咽 _分节阅读_5 一口,之后再夹一口,继续嚼继续咽。不论魏太后说什么,他就是一门心思的吃饭,动作从容而优雅。   最后,魏太后不得不死心,自己安慰自己,我跟个哑巴较什么劲啊。   凤景乾却是得赞一声,真是好定力!   8、家宴      明湛在慈宁宫吃完饭,便回了石榴院看着下人们搬家。   凤景乾给他安排的地段儿很不错,东邻是三皇子凤明祥,西邻是四皇子凤明瑞。   明湛的箱笼实在是多,院里摆放不下,还堵了大门口儿。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皇子们中午也得回院里吃饭午休,三皇子凤明祥为人和气,先自我介绍,“你是镇南王叔家的堂弟吧,我是你三哥,你人手够不够,要不要我差些人过来帮你忙。”   明湛对凤明祥行了一礼,拉过范维,指指凤明祥,又指指自己的喉咙,范维施一礼,温声道,“见过三皇子。这是我家四爷,上明下湛。以后我们就住石榴院了,还得请三皇子您多关照。”   “应该的,不必跟我客气。”凤明祥笑。   范维笑道,“跟着四爷来的都是近身伺候的丫环们,力软身弱,若是方便,三皇子借几个粗使奴才帮着把这些箱笼抬到屋儿里去吧。好让婢子们收拾整理。”   凤明祥自然乐意帮忙,邀请道,“这院儿里乱糟糟的,四弟不如来我院儿里歇一歇,待他们收拾好了,四弟再过来。”   明湛便顺水推舟的去了凤明祥的院子,留下范维,指了指杂乱的院子。范维笑道,“四爷放心,我瞧着他们收拾,不会把你的东西弄乱的。”   凤明祥是个很周到的人,先是问茶问饭,得知明湛已在慈宁宫用过午膳,便让人沏了茶来,吩咐一句,“用新杯子。”   凤明祥很健谈,“四弟什么时候到的?我们都知道你们今天来,石榴院早两个月前就重新修缮了,听说以前是镇南王叔住过的。四弟刚来,有什么要帮忙的别跟我客气。你西边儿住着的是明瑞,哟,他也排行老四,你俩倒是重了。这样,我就直接叫你名儿,行吧?”   明湛笑着点头,捧着茶喝了一小口,不比慈宁宫的清香鲜嫩。   “明湛,就你自己住石榴院吗?听说你大哥明礼也一道来的,倒没见着他。”   明湛摸出小本子小铅笔写着,“大哥住在王府。”   “哦。”凤明祥不再多问,笑道,“对了,还有淑仪郡主,也住在宫外吗?”   明湛点点头,“大姐姐下午进宫给太后请安。”当然如果魏太后想加重明艳的身份,将明艳留在慈宁宫最好不过,这事儿就得看魏太后的心情了。   “那估计福昌姑妈也得来,”凤明祥眨了下他那双灵动的杏眼,笑对明湛道,“以后一道念书你就能见到了,杜如兰是二哥的伴读,你是他正宗的小舅子,他肯定会巴结你的。”   明湛笑笑,那可不一定,他刚把二皇子的亲娘给得罪了。   凤明祥热情好客,身边的下人也有眼力,大宫女捧来一对翡翠荷叶盏,一个里面满满的是红艳似火的樱桃,另一个则是酱紫色的葡萄,水灵灵的让人极有食欲。   “禀主子、四爷,这是早上慈宁宫赏的,新鲜的很,奴婢们细细的洗过了,主子、四爷尝尝。”   明湛拿出个荷包来打赏,那宫女摆着双手推却,凤明祥笑道,“明湛刚来,赏你就接着。接了他的赏,以后待他要如同待我一般。”   宫女双手接过,福身谢赏,笑道,“四爷有赏,是奴婢的福气。就是不赏,也是奴婢的本份。莫非奴婢伺候四爷是瞧着赏来的,主子也忒小看新荷了。”   “唉哟,你比我还理儿细呢。伶牙俐齿的丫头,下去吧。”凤明祥笑斥一句,对明湛道,“都被我宠坏了。”   明湛写道,“很可爱。”   凤明祥捏他胖脸,鄙视道,“你还知道什么叫可爱啊?”   明湛气的呲牙。   凤明祥哈哈大笑。      慈宁宫的家宴很热闹,魏贵妃中午丢了脸面,晚上就没现身。   几位皇子都到了,还有未嫁的二公主三公主,明艳在陪着魏太后说话儿。明艳素来伶俐,魏太后与她说起话倒是慈眉善目,已经决定要留明艳住在慈宁宫。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凤明澜便是实际上的长子,凤明澜容貌肖母,牡丹花长在男人脸上就显的有些阴柔。凤明澜很可能已经知道亲娘给明湛气着了,打量明湛的眼神很有些不善。   三皇子凤明祥倒是跟明湛要好,嘻嘻哈哈的。四皇子凤明瑞生性一张别人欠他二百大洋的臭鸡蛋脸,琥珀色的眼珠子仿佛结了层冰,被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寒气直冒,生人勿近。   明湛甚至觉着这位四皇子随便在门口一站就能当门神了,鬼见他都嫌冷。   五皇子凤明禇乃阮贵妃所出,年纪尚小,刚刚进学,粉粉嫩嫩的跟明湛倒像是亲兄弟。   都是骨肉至亲,再没小妾二房的来现眼,大家围坐在一张花梨木长条餐桌上坐了。魏太后与皇帝并肩位于上首,然后魏太后下首坐的是二公主,皇帝下首是二皇子凤明澜。   唉,俩二货。   大家本想依次序坐,皇帝笑道,“她们三个丫头挨着,明礼,你挨着明澜。明湛,你挨着明祥、明瑞。明禇,你年纪小,不准喝酒,知道吗?”   凤明禇奶声奶气的道,“儿子知道,儿子只喝果酒,只喝一小杯,是欢迎两个哥哥来帝都的。”   凤景乾乐,“好吧,只许一小杯。”   “是。”   凤景乾举杯,朗声笑道,“今天明礼明湛从云南远道而来,太后特意为他们设的接风宴。明礼明湛是你们镇南王叔的宝贝,尤其是明湛,年纪小,又跟你们一道在闻道斋念书,你们要多照顾他。他有不知道不懂的地方,你们做兄弟的给他提个醒儿帮个忙,方是本份。自家骨肉,多多亲近才好。来,咱们先共饮一杯。”   明湛极少饮酒,这酒有些辣口,咂巴下嘴,哈一口气,连忙夹了筷子凉藕片填嘴里,压一压酒气。凤景乾笑道,“给明湛换果酒吧。”   明湛落的跟五岁的凤明禇一个待遇。   与皇帝吃饭有一个好处,没人劝酒。凤景乾并不喜过量饮酒,不过三四杯便停了,皇子们自然自制有度。   魏太后指了一道笋鸡脯道,“哀家瞧午膳时明礼喜欢这道菜,便让他们又做了,给明礼放到跟前儿去,省得他面子嫩,不好伸手夹。”   “这个一捻珍给明湛。”虽然偏心再所难免,魏太后尽量做到公平公正。   明礼明湛俱起身谢赏,魏太后笑道,“一家子吃饭,没这么多规矩,坐下吃吧。”   凤明祥依旧热情不减,时不时给明湛布菜,再与明礼打听几句云贵风景、路上见闻;明礼与凤明澜已经有些默契,话虽少,却透着一股子亲近。   整个晚宴,凤明瑞一句话没有,板板的坐着,板板的用餐,只苦了坐在他下首的凤明禇,张张嘴硬是不敢跟他四哥搭话。倒是明艳有与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时不时的问凤明禇一句,吃食上也照顾他。   魏太后看着满堂儿孙,虽然明湛不大讨她的喜欢,不过看一眼皇帝,再瞧一眼凤明澜凤明礼,魏太后心中升起淡淡的喜悦,脸上愈加慈和。   这顿饭吃的很舒服,主要是慈宁宫的厨子手艺好,明湛又是奔着吃来的,没太多杂七杂八的心思。因他哑巴,也少有人与他讲话,美酒佳肴,自然是一番享受。   用过晚膳,时间还早,大家共品香茶,陪太后说话开心。   还是魏太后这里的茶好,当然皇帝的茶也不错。   明湛用三根手指捏着茶盏,还未喝上一口,就听魏太后点了他的名子,“明湛,你初来帝都,年纪又小,哀家很是不放心。”一指身前的一个翠衣宫女,温声笑道,“这是哀家跟前得用的大宫女,樱儿。樱儿煲的一手好汤,让樱儿到你跟前儿服侍,有个知冷热的人,总是好的。”   明湛抿着嘴,望向魏太后,摇摇头,又摆摆手。   魏太后顿时不悦,倚着软榻的身子猛的坐直了,脸上薄怒,问道,“怎么,你不要?”   明湛点头,静静回望着太后,魏太后嘴角下垂,两道法令纹极深,眼中已露厉色。   凤明礼心里怪明湛不识好歹,忙训斥道,“四弟,这是皇祖母疼爱于你,长者赐,不应辞。有樱儿姑娘照顾,这是你的福分。”   明湛完全像没听见凤明礼的话,说笑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魏太后的脸色愈加难看,却并不发作。明湛毕竟是凤景南的嫡子,就算身有残疾,也是嫡子。这是头一天来,心里再不喜,面儿上也不好轻忽。   众人都惊讶明湛胆大包天,魏太后的话都敢驳,各自算盘打的紧,竟无一人出言相劝。   凤景乾只得一笑道,“母后,明湛儿带了不少伺候的人,想来都是服侍他惯了的。樱儿姑娘不如就给了明礼吧,明礼一个半大小子,又在宫外,哪里懂的照管内宅呢,正好将樱儿赐予明礼解忧。”   魏太后估摸着今天是等不到明湛的台阶了,便顺着皇帝的台阶下去了,犹带三分火气的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宴会散去,该出宫的出宫,该回房的回房。   辞了魏太后,诸人再恭送皇帝,凤景乾曲指敲了明湛一个暴栗,转身离去。   明湛揉揉脑袋,抬头对上一双双各有思量的眼睛。      9、阋墙   落日已湮没在晚霞之中,凤明澜漂亮的侧脸如同染上了胭脂色,他的肌肤如同凝脂冻玉,眉目间带着一抹冷然,唇角翘起,眼中却没有并分笑意,眼睛片刻不离,冷淡的盯着明湛。   即便凤明澜真的是朵牡丹花儿,明湛也没心思跟他对眼儿。抱拳作了个罗圈揖,明湛一掸衣襟,抬脚就走了。   “诶,明湛,等等,咱们顺路,一道回去。老四、老五,你们也快点儿。”凤明祥招呼着。   凤明瑞凤明禇都是话少的,与凤明澜凤明礼告辞后,也径自离去。凤明礼竟也快步追了过去。   明礼跟着去了明湛的院子,一进门便教训他道,“你这是怎么了?心里再有不痛快也不该忤逆皇祖母。我们远在云南,本就不得在祖母跟前尽孝,今天祖母一片好意,你犯的哪门子牛脾气。”   明湛伸展胳膊,清风明月上前服侍着明湛宽衣,玉冠、腰带、荷包、玉佩、锦衣绣袍,一件件取下,明湛的嘴巴闭的跟河蚌一般,根本看都不看明义一眼。   明礼抓住明湛的肩,他从不知道这个弟弟如此难搞,盯着明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老实些,听到没?”   拈花轻声回禀,“热水备好了。”   明礼冷声道,“等一等,没见我在跟你主子说话么?没眼力的东西!”   明湛劈手打开明礼的手臂,转身去了净房,脱了衣裳便跳进浴桶,溅起好大的水花,湿了明礼一头一脸。明礼因明湛不按理出牌,已经满肚子火,眼睛一扫清风明月,怒道,“都出去!”   清风明月嚅嚅的看一眼明湛,明湛并无其他动作,俩人仍站在原地未动。凤明礼见自己连两个奴婢都指挥不动,怒火中烧,气的眼珠子都红了。   明湛纤细洁白的脖子仰靠在桶侧,微烫的水卷去身上的倦乏,舒服的叹口气,唇边逸出一抹冷笑。蠢货,你以为你在谁的地盘儿!   明礼明湛来帝都的第一天便不欢而散。      明礼满肚子的怒火,回府跟范文周抱怨,“先生说说,明湛是这怎么了。打午膳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不自在。跟他说话,他又犯了牛脾气,根本不理人。”   范文周想着四公子真不像个莽撞的人,断不能无地放矢的,问道,“大公子与属下细说说,属下也可为大公子参谋一二。”   明礼初至帝都,本就战战兢兢,生怕出半点差错。哪里料到平日在家里蔫儿里吧唧的弟弟一到帝都却仿似吃了枪药一般,第一天就把亲奶奶给得罪翻了。这会儿也顾不得怕丢人,细细说与范文周听,范文周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思量半晌,方温声 _分节阅读_6 道,“魏贵妃的事,恕属下直言,四公子毕竟与魏贵妃没什么干系。”   “我知道。”凤明礼揉散眉心的焦虑道,“我也想过了,明湛毕竟是嫡子,傲气一些也是有的。只是他和我不一样,他是要在宫里长住的,后宫之中便是阮贵妃和姨母掌管宫务,他只是略略低头,讨得姨妈喜欢,于他在宫里走动也方便,并无害处。他就偏偏做那副嘴脸,要一时的强,有什么用。他要有个什么,我怎么跟父王母妃交待呢?”原想是个省事的,不承想却是个炸弹,得防火防震妥善保管。   范文周倒是猜得到明湛一二用意,笑道,“大公子,依属下猜想,太后必定是更喜欢大公子一些吧。”   “若是有人像明湛顶撞皇祖母那样顶撞于我,我也不会喜欢他。”明礼至今仍是冷汗涔涔,“先生是不在,那当口儿,满屋子皇子皇女,皇祖母赐人,明湛硬是不要,我说他也不听。还是皇伯父把事差了过去,将人送到了府里来,才算圆了场。”   “大公子,您与四公子都是初来京都,四公子年纪小,大公子也不大,又是在宫外,独居一府。太后更青眼于大公子,大公子又是居长,为何太后倒先赐人给四公子,而不是赐予您呢?”范文周直言不讳,“四公子不要太后所赐宫人,想必就是出此考虑。太后一碗水端不平,他心里定是不高兴的。皇上定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帮四公子圆场。”   明礼轻声道,“我不知道他这样介意。若是早知,我就直接把人要到府里,总比让皇伯父亲自打圆场的好。”   范文周但笑不语。明礼续道,“明湛住在宫里,身边的人是伺候老了的,可也是两眼一摸黑,宫里的规矩礼数怕是不熟的。皇祖母是我们的亲祖母,赐人也是好心,身为晚辈,只是一个宫人,他这样也过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大公子,说句心知肚明的话吧。四公子住在宫里,身边自然要有几个熟悉宫闱的内侍或是宫婢才方便,不过依属下看,四公子身边的人最好不是出自太后宫中,”范文周略一顿,见凤明礼听的认真,方轻声道,“最好是由皇上亲赐。”   “他直接回绝了皇祖母,皇上怎么还拉得下脸赐宫人给他?”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何况我们不在宫里,鞭长莫及,四公子既然有本事回绝了太后,想来也是自有打算。”范文周不以为然,“我们只要静待就可以了。”   明礼叹道,“也只得如此了。待明日进宫谢恩,我在皇祖母跟前儿替他圆活圆活,皇祖母是长辈,真给他气着了,就是父王那里也交待不了。”   “大公子昆仲情深,王爷必然欣慰。”范文周顺口称赞。这种亡羊补劳的事由凤明礼做,于凤明湛没有半分益处,还不如去提醒凤明湛一声,结果凤明礼根本没提提醒凤明湛的事儿,可见心中已生嫌隙。   “全仗先生为我解惑,”凤明礼笑道,“明湛的心思,我是猜不透的。对了,二皇子纳侧,邀我去喝酒。”   如果是以前,范文周必然会劝明礼同二皇子魏贵妃一系保持距离,只是如今明湛已先一步与魏贵妃翻脸,明礼与魏家本就是亲戚,倒也没必要躲着了,笑道,“大公子素来有分寸,自不必属下多言。”   凤明礼的出身背景,以至于先前的了解,范文周对凤明礼将要做的事还能猜出几分,倒是那位甫进宫便得罪两大巨头的四公子,让范文周摸不着头脑。   明湛太有主张,关键是,明湛出身好却不可能袭爵。王爷嘱意的世子人选凤明礼明显降伏不住明湛,以至于这兄弟二人在帝都的第一日就有了阋墙之危。      10、下马威与苦肉计   魏家自从出了魏太后,便已鸟枪换炮,不仅一举封侯,更加炮制出了若干有名的祖先,如:魏武子、魏无忌等皆被记入魏氏族谱,成为魏家先祖。   魏贵妃入宫多年,虽无皇后之名,已有皇后之实。平日里人们恭维身出名门、端肃恪孝,忽然间被人平地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怎能不心生愤恨?明湛那恍若实质的嘲讽眼光简直就是在提醒她,寒门敝户,不屑与之为亲。   魏贵妃心口疼了半日,决心要给明湛好看。晚上睡觉前就听到明湛又给了她太后姑妈一个没脸的事儿,魏贵妃冷笑:莫不是把紫禁城当成他镇南王府不成?   皇宫人行事自有准则,既然明湛回绝了太后赏赐的宫人,魏贵妃索性半个人都不派给他,先前盘算好的礼单也收起来压箱底,他凤明湛连太后赐的人都不稀罕,想来也是看不上宫里的赏赐的!   明湛就关起门来过日子。   范维倒是有些担心,不过看明湛淡定的脸色,心里稍安。   事实上,范维从未在明湛脸上看到过诸如“焦急、不安、惶恐”之类的表神,明湛永远按部就班的起床、梳洗、晨练。   洗漱过后,先在庭院里抻抻胳膊腿儿。明湛不会说话,他的院子就格外安宁,只有早起找虫吃的鸟儿在啁啁啁的歌唱。   石榴院是座三进小院儿,并不如何富丽宽阔,可见当年凤景南在宫里并不得势。院里一个小小的池塘,中间垒了假山,远远可以看到假山上附着的绿藓。水中几株睡莲飘浮,花开正好。池畔两株石榴树,正是榴花如火的季节,树荫下几许落花。这院子,倒也名符其实。   早上正是凉爽的时候。范维是书生,在石榴树旁捧着一卷书摇头晃脑的念着。   过一时,膳房里的小内侍拎着沉重的食盒送来早膳,清风明月已命人在屋内支起桌椅,明湛招呼范维一道洗了手,坐在桌前,一样样精致的小菜饽饽点心铺陈开来,衬着雅致的青瓷,分外精细。   清风拿了两个荷包递过去,笑道,“我们初来乍到,麻烦两位小公公了。”   二人自是谢恩不迭。   三样粥品,八样小菜,四样饽饽,六样点心,就是明湛在家也没这样丰盛。不过他没有动箸,一桌子花花绿绿的早膳,没一个是冒热乎气的。   明湛写道,“你们散去分了吧。让所有的人闭紧嘴,不可外传闲话。”起身回房间。   明湛是个很沉住气的人,他身边的人也都很沉的住气,绝对没有那种瞎瞎蛰蛰、大惊小怪的人物儿。范维不放心,还是跟了进去,准备劝上一二,“温公公以前也是在宫里伺候过的,要不让温公公出去打听打听,四爷的身子最要紧。”   “不必。”明湛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范维,写道,“我心里有数,你出去吃饭吧,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下马威来的比想像中的更快。   范维用过早饭,瞅着时辰,便收拾了书本随明湛去闻道斋念书。   皇帝给儿子们请的先生,自然不是徒有其表的草包。   一等一的博学大儒,诸子百家信手拈来,口若悬河,学识渊博,比曾经教明湛的先生要强出一座山去。   明湛口不能言,先生也无从考较他的学问,简单的问过他读到哪儿,便接着给他继续讲了一段儿,留下抄写的功课。   明湛发现所有的人都对他很冷淡,是啊,他一来先把魏太后魏贵妃姑侄俩得罪个遍,搬到石榴院,皇上与后宫也没赏他什么东西,他又不具备镇南王府的继承权,若是有人跟他亲热,他该怀疑那人的居心了。   明湛按照皇子们念书的规律,上午习文,下午骑射,倒也老实。   膳房里见明湛并未发作,自然更加有恃无恐,明湛硬生生的三天米不沾牙,照样生活。就能挨饿这一点儿看,范维也佩服明湛。   明湛的脸色有些憔悴,这是自然的。知晓内情的如范维会担心,三天不吃饭,不憔悴也难。不了解的如皇子们会想,给太后难堪,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被穿小鞋儿是一定的。   所有人都等着明湛出招,看这小子在慈宁宫的气焰,不像忍气吞生的人哪。连范维都在猜测,明湛会如何应对,总饿着也不是法子哪。   明湛的晕倒没有任何先兆,前一刻还坐在马鞍上射箭,说倒就倒了。若不是教他骑射的师傅在旁边儿,非出大事不可。   范维脸都白的跟纸一样,扑过去直掉泪,摇着明湛喊,“四爷,四爷,你这是怎么了?四爷?”   这天恰好是凤明澜纳侧的好日子,除了凤明瑞为人寡淡没去喝喜酒,凤明祥带着凤明禇出宫玩儿了。所以凤明瑞恰好也在小校场,见凤明湛倒了,自不会袖手,过去狠掐明湛的人中,明湛仍未醒。   凤明瑞一指身侧的大太监道,“赶紧去上书房回禀父皇,说凤明湛在校场晕过去了,领了牌子去太医院叫个稳妥的太医来。”   此事拖延不得,明湛虽然失宠,身份儿摆着呢,才来帝都三天便出了事,谁担的起镇南王的愤怒?   武师傅一把抄抱起明湛,后头跟着凤明瑞、抹泪儿的范维以及两个小太监,急步往石榴院赶。宫廷里规矩森严,皇子们群居在一处儿,这地方最要紧不过,不是随便进的。武师傅被麒麟门的侍卫拦住,凤明瑞瞧着这儿离石榴院还远着呢。再一瞅明湛带着的人,范维脸上带着稚气,细不伶仃的百无一用,还有个小太监,年岁也不大,俱是不中用的。   凤明瑞自己身边儿的大太监被差去请太医了,这里头,还就是凤明瑞稍微高大些。   凤明瑞只得接过“重任”,俯身道,“师傅你把明湛放我背上吧,里面你不好进去的。”   凤明瑞也不过十三岁,自认有膀子力气,哪知凤明湛一身胖肉,沉的要人命,险些把凤明瑞压到地上去。小太监水银担心道,“主子,要不还是让奴才背着四爷吧。”   “你还没他高呢,哪里背的动。行了,你们两边儿扶着些,走吧。”凤明瑞一咬后槽牙,额角暴出三五青筋,拼了!                  11、麒麟镇纸   请太医也要有流程的,并非如电视上所演,随便谁说宣就宣的。宫廷中,凡有用医用药的都要先报于皇后抑或皇帝,领了牌子方能去太医院宣人。   凤明瑞的处境,明湛约略猜的出一二,凤明瑞并不得魏太后的喜欢。所以凤明瑞不可能把明湛的事报于后宫,反倒是差人直接找到了上书房。   凤明湛的身份处境很微妙,冯诚伴驾多年,是凤景乾潜邸带出来的老人儿了,甚至冯诚与凤景南也是有交情的,虽多年不往来,到底有一份旧日情份。也不敢隐瞒,直接上报。   凤景乾想了想,起驾去了石榴院。   凤景乾坐在床沿儿,明湛静静的躺在被褥中,脸色暗黄而憔悴,完全没有以往的白嫩,小小的嘴巴上也失了血色,暴出一层干皮。   太医听说皇帝亲临石榴院,将临时指派的实习生换成了太医院院判,挎着小药箱,踩着风火轮,十万火急的去了。把了脉,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体虚,行礼后将明湛的症状说了,委婉道,“兴许四公子刚到帝都,或有水土不服,饮食不调,又受了惊吓,这才晕了过去。不知这今日四公子膳食都用过些什么?”   范维也是个机敏的人,此际他早明白了明湛的用意,跪在地上,含泪道,“皇上,请准草民私下回禀。”   太医侍女们自然识时务的退下。范维便将这些天膳房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落泪道,“四公子素来傲气,说我们本是外头进来的,跟皇子们住在一起已经是天大的恩典,若为一口饭食闹出去,岂不叫人笑话?四公子驭下甚严,这宫里我们都是头一遭来,两眼一摸黑,就是我想拼着惹公子不高兴去问一问原由,也不知道该找谁问谁去?”   “四公子总说刚到帝都,陛下您一片慈心,日理万机,我们在宫里,不能孝敬皇上,反倒一草一纸皆要皇上破费,些许小事而已,说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宫里人多口杂,若有小人岂不趁机造谣生事、兴风作浪,离间了骨肉情份,岂不罪过?谁知突然就晕过去了。”范维说着就是一通哭。   这帮欺上瞒下的狗才,凤景乾心下微怒,眼睛落在房间里素净的摆设上面,博古架上只摆了三五件充门面的古物,书案上一套青花的文房四宝,一件玉麒麟的镇纸。   眸光一闪,凤景乾起身,行至案前拿起镇纸,细细究量。镇纸身侧刻了一行小字:麒麟如意,玉石同寿;贺弟景南十八岁生辰。落款只有一个“乾”字。   这件麒麟镇纸是凤景乾送给凤景南十八岁生辰的礼物,那会儿 _分节阅读_7 凤景南也是住在石榴院,兄弟两个因母族低微,处境落魄,多少甘苦与共。记得凤景南十分喜爱这件麒麟镇纸,一直放在案头把玩,等闲人碰一下都不行。如今凤景乾睹物思人,再看明湛如今,竟比当日弟弟还要辛酸几分。凤景乾纵铁石心肠,也难免心伤。   凤景乾并没有多说,只是命人好生服侍。回头将膳房为明湛准备膳食的总管到送饭的小公公,一串拉出来,全部杖毙。接着一把邪火烧到内务府总管头上,“朕命你们好生修缮石榴院,你们是怎么做事的,陈列摆设、古董字画、一应用具,屁都没有?你们是准备让镇南王亲自把家用送到内务府,你们才肯送去,是不是!”   “臣不敢,万岁,臣不敢。”内务府总管陈延叩头如捣蒜,喊冤道,“万岁,臣已遵贵妃口谕都备好了,只是没有旨意,臣也不敢私下送去。”   “好!好个贵妃!”凤景乾“呯”的一拍书案,手边儿立着的描金绘彩的小茶盅铛啷一声倒要案上,滚了几滚,啪的掉在了地上,粉身碎骨。凤景乾冷声道,“按嫡皇子例,把你们备的东西送去。若朕再看到有半分不妥帖之处,朕要你的脑袋!”   内务府总管屁滚尿流的滚了。      如果凤景乾没有看到那方麒麟镇纸,也没这样火大。没有人比他再懂得贫微的难处,身在皇家,微贱起来比外面的贫民尚且不如。他为什么要争上游、争帝位,少说道那种为国为民的屁话,他就是为了让母亲和弟弟过上好日子,再不能让人小瞧。   为什么他如今做了皇帝,反倒让弟弟的儿子受到这样的怠慢?   政治是政治,形势是形势,别说他与凤景南关系融洽,就是真有一天翻脸,明湛该生该死,也不能由一群下作的奴才欺辱作贱!   凤景乾直接杀到宜德宫质问魏贵妃,劈手一记耳光,牡丹花瞬间凋落,凤景乾怒道,“你跟天借胆!敢克扣明湛!幸而你不是皇后,不然朕的皇子们焉有活路!你既无德无才,焉配打理后宫!从今日起,你就好好的给朕在宜德宫念佛,没朕的旨意,不准妄出宫门一步!”   魏贵妃被骂懵了,跪在地上紧紧抓住凤景乾的龙袍,脸上一个浮肿的巴掌印,眼泪扑簌簌的落下,仰头泣道,“皇上,皇上,臣妾伺候皇上这么多年。臣妾是什么样人,难道皇上不知道吗?臣妾哪里敢克扣明湛,他的例都是比照皇子来的,臣妾真的没有,皇上!”   “膳房的总管已经被朕处置了。”凤景乾俯视着这个娇艳的女人,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冷冷道,“朕就是看在你服侍了朕一场,给朕生了皇子。你不要脸,明澜还得要脸呢。所以,朕留着你的尊号,好自为之吧。”   “皇上,皇上,皇上焉知不是有人胡乱攀咬,臣妾真的冤枉哪,皇上!”魏贵妃撕心裂肺的哭喊。   凤景乾对这种话听的都不愿意再听了,抽身要走,就听太后驾到。   魏太后见魏贵妃脸上红肿,哭的不成样子,妆容尽毁,凤景乾又是怒不可遏的模样,魏太后忙道,“皇帝,这是怎么了?闹得我慈宁宫都听见了?有话好好说,你也别太生气,龙体要紧。魏妃有不对的,该打打访罚罚,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   凤景乾道,“太后来的正好,那就问问魏妃,她是怎么管的后宫,明湛院子里的用度都到哪儿去了?”说到此处,凤景乾又想到那只玉麒麟,怒吼道,“那是朕的亲侄子,皇亲贵胄,幸亏明湛从家里带了被褥来,不然就要睡地上去了!你拟的用度清单呢?内务府早备好东西,为何不叫送去!你管的哪门子后宫!你配不配得上贵妃的名号!”   魏贵妃浑身颤抖,哆嗦成一团,“臣,臣妾,臣妾是想着先请示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有意的……”她见皇帝并没有赏赐石榴院,只是想落井下石的给明湛一个下马威,并不是真要克扣于他。哪里晓得事情竟然闹的这样大,引来凤景乾雷霆之怒。   “请示朕?呵,请示朕?”凤景乾自嘲冷笑,“主子犯错,奴才受过。冯诚,传朕旨意,将宜德宫的一等宫女、二等宫女、太监总管全部杖毙!余者赐哑药,打入辛者库!命内务府再挑好的给魏贵妃使!阮贵妃失察,罚贵妃俸一年,收回皇后凤印。着德妃、华妃、恪妃、贤妃,共同理事。今日之事,再有人提半个字,朕要他九族!”   魏太后给儿子的怒火吓到了,此时也顾不得魏贵妃,好言劝道,“皇帝,咱们回去吧,别为这些奴才气坏了身子。处置了也就算了。”   凤景乾将心里的火都撒到了别人头上,心里的确舒畅许多,在慈宁宫里喝了两碗热茶,方道,“这帮子奴才最可恨,瞧着明湛年纪小,就怠慢他。景南就这一个嫡子,真有个好歹,朕无颜见景南和卫王妃,母后也要一场伤心。他院里的奴才到底不是宫里出来的,忠心是有,行事欠妥,朕派了一个大宫女一个管事太监到他院里服侍。”   “皇帝处置的甚妥。”太后低眉瞧着手上精致的珐琅指套,温声道,“当初哀家把樱儿给他也是这个用意,不知道他如何想的,不肯收。哀家只好作罢,看来如今他方知了好歹。”   凤景乾出了慈宁宫,又去石榴院看了一回明湛,明湛已经醒了,喝过药。伯侄俩秉退外人,在屋里说了半天话,反正最后是前嫌尽弃,凤景乾还特许石榴院置了小厨房,补品跟不要钱似的赏给明湛。   魏太后却失眠了,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起末。魏贵妃自然行事欠妥,明湛晕的也太是时候了,以皇帝的精明怎能觉不出蹊跷。那明湛是用什么法子挑拨的凤景乾肝火大怒的?   或者,皇帝儿子有意要压一压魏家?   不,看皇帝如此震怒,像真气着了。   魏太后抽丝剥茧仍是一团乱麻,想到侄女在宜德宫受苦,又是一阵心疼,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天色泛白,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12、痛快   凤明湛是个危险品。   这是皇宫中所有人的共识。   进宫三天便将后宫搅了个天翻地覆,两位贵妃惨遭训斥,后宫权利重新洗牌。   而凤明湛却得到无限的好处,那些让人眼红的赏赐啊!皇帝亲赐的内侍宫人,纵使再有人想生事,也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宫廷里的人最是眼明心快,凤景乾一表态,诸人纷纷送礼上门问候,凤时湛很是发了笔小财。   明艳在慈宁宫,更是请了魏太后旨意每日过来探望,还亲自动手给明湛做了几道爽口小菜,吩咐清风明月每日炖了燕窝给明湛补身子。   明湛悠闲的靠在床上,端着一盅银耳莲子羹,用银匙细细的搅着。如今总能安心的住下来了,该给的下马威给了,该给的面子也给了,该表的态也表了,该来的人也来了,只剩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了。   凤景乾对魏家是忌惮的,否则不会在魏太后宫中两次为明湛圆场。   凤明礼与凤明澜的交好肯定让凤景乾感到了威胁,一个是镇南王府的长子,一个是实际的皇长子,这两人就算什么都不干,只在朝中一站便有无数投机者蜂拥而来。   他不能让凤明礼太顺,凤明礼太顺,他就不会很顺,连同镇南王妃的卫王妃也会尴尬。   那件麒麟镇纸的确是他硬从凤景南书房里要出来的,他初时只见这镇纸色泽油润,像是被经常握在手里把玩的,初时他只是盯着看了几眼,当时凤景南便笑道,“这是你皇伯父送我生辰礼,我用了多年,可不能给你。”   本来明湛没打算要,听凤景南这样说,岂有不要的道理。   凤景南原本不愿给,明湛舍了老脸,撒一场泼儿才弄到手,今日便派上了大用场。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好欺时,他偏要露出锋利的牙齿。   所有人都以为事成定局时,他就要吹皱一池春水。   至于凤景南会如何想,对不住,老子现在都混到人质这份儿上了,管不了太多,老子得先自个儿开心,至于他那藩王亲爹,且自求多福吧。   事到此处,明湛终于痛快了。   虽然他的痛快是建立在许多人不痛快的基础上,甚至填进去几十条人命,也只得自己宽心:有谁是真正的无辜呢?   那两个天天往石榴院送饭的小太监,他哪次少了赏,还是缺了礼数,结果饭始终是冷的。   在这宫里,连人心都是冷的。   谁生?谁死?且看各自手段,且安各自天命吧!      凤景乾也挺痛快。   他尚未到不惑之年,自中间陈皇后病逝,朝廷便就立后的问题展开了拉剧战。魏贵妃出身太后家族,阮贵妃出身靖承侯府,皆育有皇子。   与其说争后位,倒不如说在争嫡皇子之位。   嫡皇子就意味着皇储,若是凤景乾得个急病,咣当死了。如若未立储君,那么七成以前的可能性是嫡皇子继位。   凤景乾厌恶有人打自己皇位的主意,儿子们年纪尚小,他还想多看看,再仔细看看。   朝臣们却都已急成了乌眼鸡,成日掐了这个掐那个,后宫也是乌烟瘴气,难个消停。   这次借此机会,发落了魏妃,训斥了阮妃,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怎一个痛快了得。      除了凤明澜,皇子们也都很痛快。   对凤明祥来说,母族低微的他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凤明澜,不过若凤明澜有个闪失,他在皇子中便是头一个了。呵呵,为了凤明澜的臭运气,凤明祥中午多吃了半碗饭。   凤明瑞在思量自己是不是给明湛利用了,怎么就那样巧,偏赶在凤明澜纳侧的那日?偏赶在校场只有他俩的时候?如果那一日他不在场呢?   是了,凤明澜纳侧,根本没请明湛。就算他不去校场,明湛身子不适,他院里的人都是镇南王府带来的,若以不知宫中规矩为名找他帮忙,他也会帮。   他不讨魏太后的喜欢,那么,只要明湛的人请他帮忙请御医,他还是会捅到父皇那里去。   虽然凤明瑞觉着自己给明湛算计了,甚至因为背那个胖子,害得自己腰酸了半夜,不过能看到魏家倒霉,他也挺痛快的。   五皇子凤明禇不大痛快,从二哥那里吃了顿喜酒,逛了一逛帝都,回宫发现亲娘被亲爹罚了,怎会好过?   阮贵妃却是一脸恬淡,笑道,“是母亲做事欠考虑,”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儿,阮贵妃柔声道,“你镇南王叔家的明湛哥哥病了,禇儿代母亲去瞧瞧你明湛哥哥好不好?”   阮贵妃浅笑,虽然她被罚俸,然后失去打理宫务的权利,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魏贵妃比她更惨,可是依太后的性子,不会让自己的侄女沉寂太久的。有魏太后在一日,魏贵妃倒不会真正失势,那么当魏贵妃重新出现的那天,后宫的天秤不再平稳,皇上总需要一个同样份量的人压制住魏贵妃。   到时,舍她其谁呢?   可是,魏贵妃有今日失德之事,那么,彼时,谁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更重些呢?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魏太后已经老了啊。   阮贵妃淡淡的微笑,好生的宽慰了凤明禇一番,凤明褚也就慢慢的自阴霾中走了出来,还亲自带着礼物去探望了明湛一番。                  13、魏宁   有痛快的自然也有不痛快的。   这一场风波在朝廷里引起了不小的震荡,随着两个贵妃的失势,整个朝局都开始恢复平静。   得者有之,失者有之。   最不痛快的莫过于凤明澜的侧妃于氏,好不容易嫁进皇子府,虽是做小,也是婆婆魏贵妃亲自给凤明澜的,很有些体面,不成想竟然成婚当日赶上婆婆被公公发落。   整个魏氏家族都被皇帝的雷霆之怒震的颤了又颤。   凤明澜当天也没了睡她的心情,到王妃屋里说了半宿的话。第二日就有流言流出,说新来的侧妃娘娘八字不好,克夫。   于氏险些哭瞎了双眼,跑到王妃跟前儿分辨,王妃柔声细语的劝慰了一番,又命人去辟谣。   可是这都几日了,凤明澜还是不肯睡她。   于侧妃泪流满面,深觉自己命苦。
  于是更有碎嘴的婆子冷言冷语,“主子这几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儿,哪里有空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那位也忒拿着自个儿当碟子菜了。“      关系到自个儿亲娘,凤明澜自然急的火烧火燎。   首当其冲的便是承恩侯魏家,昨儿个还好好的,一个晚上过去,自家贵妃怎么就吃斋念佛去了。幸好太后娘娘康泰,魏家人还是有主心骨儿的。   如今的承恩侯是魏太后的侄子魏宁,老承恩侯福份有限,亲妹妹刚做了太后,凤景乾封赐母家,昨儿刚封了侯爵,第二日早上挺硬朗的老头儿就被这天大的福份给折了寿,到地府跟祖宗们报喜信儿去了。凤景乾感叹了一场,便点了嫡长子魏宁袭了承恩侯一爵。   魏宁是个很斯文的年轻人,相貌完全不似他那黑铁蛋似的父亲,反是酷似自己的太后姑母,眉目清秀,老侯爷连生了三个女儿,才有了魏宁魏安兄弟,魏宁今年二十五岁,面白无须,瞧着有些文弱。   他已经从二皇子处打听出了事情的原由,叹一声,“让娘娘多念几卷经文吧。”   再命妻子备了礼单,递牌子御见,凤景乾见了承恩侯的牌子,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   魏宁半个字不提魏贵妃的话,温声道,“听说镇南王四公子身子不大好,臣每想到当年与皇上、镇南王爷私交甚笃,又是骨肉至亲,说想来四公子还得叫臣一声表叔。是以,心中挂念。只是四公子在宫里,等闲不好得见,如今又在病中,臣特备了些补品玩物,给四公子解闷儿。若是四公子于病中稍能欢颜,便是臣的心意了。”   凤景乾笑道,“阿宁,你不是外人,想见明湛,找个人带你过去就好。”   “宫有宫规,再说他毕竟在病中,还是要好生休养,臣去了,倒打扰了他的清静。”魏宁笑,“只得来求求陛下,替臣将东西送给四公子,待四公子病愈,臣再请旨相见不迟。”   魏宁说话语速较一般人缓慢,却字字清晰,且没有一个错字,句句说到点子上。凤景乾纵是有气也撒不到他头上,只得笑一声,“你越发大胆,竟使唤起朕来。”   他喜欢魏宁的分寸,正常人谁愿意动不动的跟自己的母族较劲呢。凤景乾再恼怒,也未夺魏贵妃的尊号。   魏宁笑道,“这都是您慈悲的缘故,臣有了难处不找您找谁哪。”   这个表弟袭爵时不过十五岁,凤景乾他赐婚赐府,看着他初入朝堂的懵懂青涩,到如今的沉稳干练,凤景乾有些感怀,进而龙颜初展,“罢了罢了,朕拿你是没法子的。把东西交给冯诚吧,还有别的事没?”   魏宁告退。   魏宁是个聪明人,他清楚的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不是因魏贵妃而尊贵,他的尊贵来自于他的姑妈,当朝皇帝的生母——魏太后。   凤明湛是凤景南的儿子,也是他的表侄。   当然凤明礼与魏宁的血缘更近一层,可是凤明湛也是亲表侄。他的两个姐姐都已产下子嗣,魏家的地位固若金汤。太后的母族、皇帝的母族、镇南王的母族,就算朝代更迭,魏家照样屹立风雨。   魏家与所有的皇子都有血缘关系,凤景南的儿子们都要叫他表叔,是嫡是庶,于他有何相干?   后背不觉已经汗湿,拢在袖中的修长手指拳起,紧握,希望现在抽身还来的及。      凤景乾愤怒也是由此而来。   对太后而言,明礼明湛都是太后的孙子,论及出身,明湛更为尊贵,就因为明礼的生母姓魏,反倒比嫡出的明湛更为受宠。   魏贵妃去慈宁宫见一见明礼明湛,原也没什么?凤氏与魏家有亲,魏贵妃是他们兄弟的表姑,在凤景乾潜邸时就在身边儿伺候,亲表妹,又有贵妃的份位,稍有出格的地方凤景乾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可是明礼对魏贵妃的称呼就有趣了,姨母?   既然要从母亲那里论,魏贵妃自然与明湛无干了!   魏太后魏贵妃似乎都忘了,姓魏的血统再尊贵,莫非还能尊贵过姓凤的。   滑天下之大稽!   眼睛落在弹劾山东巡抚纵奴行凶的折子上,山东巡抚朱之祥,正是魏宁的大舅子。笔尖儿沾了沾朱砂,批道:去职转由大理寺详察。   魏宁现任大理寺卿,嘴上说来终是虚,且看他如何了断这桩官司是非吧。      凤明礼的头跟针扎似的疼,魏家也是他的母族,魏贵妃是最疼他不过的亲姨妈,此时受了牵连,凤明礼险些气炸了肺。   对范文周道,“先生,您说说,明湛他到底想干什么?来帝都不过三五日,就搞得天地不宁!他是不是闲着难受,非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才肯罢休!”   “大公子稍安勿燥吧。”范文周倒了一杯茶给凤明礼降血压。   事已至此,生气发脾气有什么用?   凤明湛真的很有本事,一般人想兴风作浪,不一定能作的成?人家凤明湛不但搅出风起云涌,甚至暗合帝心,自己儿子在他身边也能长些见识作为了。   “我如何坐的住哟。”凤明礼接过茶,并没有心情喝,反撂在桌上,与范文周商议,“我想明天进宫瞧瞧明湛,好生劝劝他安分,先生看如何?”   范文周喝了两口凉茶,外面绿柳蝉鸣,隔着窗可以看到花园里鲜花繁茂,“四公子把想做的都做了,接过来自然会安分的。属下看大公子倒不必特意提这个,大公子好生问候四公子的身体就是了。四公子正在病中,心里怕是受了委屈,大公子正好开导一二,以全兄弟情谊。”   “难道就任明湛这样胡闹下去?”   “四公子远在宫中,大公子可有把握说服四公子?”范文周直言相询。   凤明礼脸色一僵,叹道,“如果当初是二弟随我来帝都就好了。”   四公子真不见得想来。范文周道,“四公子来已经来了,大公子,你们是亲兄弟,可别生了嫌隙,不然岂不是惹王爷不悦吗?”   范文周一句话将凤明礼想跟凤景南告状的心思去了大半,凤明礼对明湛没辙,他从未独自应付过这种大场面,愁眉不展道,“出了这种事,二皇子怕是会不高兴的。”   潇洒的摇一摇羽扇,范文周轻松的反问,“大公子,二皇子不高兴,又能将我们怎么样呢?与我们,”略一顿,范文周露出一丝傲气,“与我们并不相干哪。”   凤明礼满腹心事,欲言又止,范文周心知肚明,温声道,“大公子,以我们镇南王府的地位,绝对不可以搀和到争储夺嫡的事件中去。大公子早便跟在王爷身边做事,当知道,这帝都,王爷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的。如果大公子与皇子过密,怕王爷会马上召您回云南的。”   凤明礼郑重道,“先生放心,我绝无此意!”   “自然。”范文周笑笑,“大公子与二皇子既有叔伯之亲又有两姨之亲,亲近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四公子才是您的兄弟,大公子若过分在意二皇子的喜怒,忽略了四公子,叫外人怎么看您呢?”   “再者,四公子的脾气,我们现在都知道,拿定了主意,谁都劝不下来的。大公子,四公子已经到了帝都,他再回云南的可能性很小,即便是王爷召他回去,也得先问问皇上的意思。”范文周正色道,“若有朝一日,大公子被册为世子,就要回云南去了。四公子却是要长驻帝都,四公子的外家永宁侯府也非等闲府第,您与四公子搞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还好,凤明礼虽然不大聪明,却听得进劝告。   范文周也是为难,明湛行事完全没跟他们打过招呼,自个儿就把事儿给办了!别说是他和凤明礼,就是凤景南在帝都,要节制明湛也并非易事。明湛不低头,就得让凤明礼先低头了。   凤明礼所谋无非是世子位,明湛再出挑,只口不能言就做不了世子。再者,对于朝廷而言,凤景乾肯定更喜欢凤明礼这样容易驾驭的少年继承王位吧。      14、宁静   明湛养身子养的很滋润。   没个三五天便又恢复了以前的流光水滑,小脸儿白里透粉,更加圆了一圈儿。以至于挽镜自怜时,明湛好一番臭美,心里念叨着,“真是个英俊的帅小伙儿啊。”   冯诚亲自带人送来了承恩侯魏宁备的礼品。   冯诚是凤景乾跟前儿的大总管,说话自有一套,“因宫里规矩大,四公子又在养病,承恩侯怕打扰公子清静,特意到御前托了万岁。听说公子来了帝都,承恩侯很是惦记您呢。这是承恩侯的一片心意。”句句点出了承恩侯,以至于明湛怀疑冯诚私下收了承恩侯的银子。   身后的小太监有眼力的递上礼单。   清风上前接过,转呈给明湛。   礼单上的东西并不算贵重,一部分是参葺肉桂,一部分是玉器古玩,很妥帖的一份礼单。还是经了御前递过来的,这就有些意思了。明湛笑了笑,写道,“承恩侯突然送我这么重的礼物,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礼了?”   冯诚笑着提点道,“公子恕老奴多句嘴。承恩侯与镇南王爷是嫡亲的姑舅兄弟,您见了承恩侯也得叫一声表叔呢。因着是亲戚,得知公子病了,侯爷心里挂念,方备了些滋补之物送公子使用。公子哪里用回礼呢?”   看来承恩侯终于意识到了,魏家和自己也是有血缘关系的,除了夺嫡,魏家还有一条更安全的退路。   明湛羞涩的点了点头,又让清风沏茶,打赏。   这位四公子可不是好惹的,不过他今日给足了明湛面子,冯诚很客气的谢了赏。      既然魏家的礼到了,又躺了两天,明湛便痊愈了。   没有哪个皇帝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处置自己的母族,他要让承恩侯府认识到自己的位子,将承恩侯与魏贵妃剥离开来,把储君这潭水彻底搅浑。   凤景乾还年轻,差什么急立储君呢?再过二十年立储也不尽。   镇南王府的位置太重要了,储位一日不定,镇南王世子的位子便也定不下来。   只要不立世子,他的身份就是要比庶出的兄长们尊贵。哪怕要在帝都为质,他也绝不能指望着靠别人的脸色生活。   呵,过个二十年,谁知道是什么形势呢?   范维跟在明湛身边,看这人笑的春光灿烂,不知道又在寻思什么呢?   明湛察觉范维偷瞄自己,歪头给了范维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范维忙心虚的移开眼睛,明湛拉过范维的手,捏了捏,在人家掌心划拉着写字,逗他,“你偷偷喜欢我就可以了,别说出去哦。”   范维瞬间被雷劈,白玉一般的脸上慢慢的爬上了一层胭脂,甩开明湛的手,咬咬牙,皱皱眉,再跺跺脚,低声道,“你别瞎说,没影儿的事儿!你才几岁啊,懂个什么?”看到明湛,范维就会想起有一次自己出门在街上买的大棉花糖。再说,他可是正人君里,那里会想那些歪门儿邪道的东西。   明湛好笑,又去拉人家的手,“你别害羞,我知道的。”   范维甩开明湛,躲出八丈远。明湛蹦跳着追上去,扒住范维的胳膊,弯着唇角笑的促狭。   “你逗我是不是?”范维并不呆,他向来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见明湛坏笑,哼了一声,将明湛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拽下来握在掌中,“咱们好好走道儿,拉拉扯扯的叫别人看见笑话。”他在家也是当小少爷一样养大,没给人做过伴读,拿明湛当成弟弟一样照顾着。   明湛继续在范维掌心写字,“你再有不懂的东西,直接问先生,这次他不会再拿乔了。”   范维是读书人的脾性,年纪小,求知欲旺盛,那些先生们也是看人下菜碟儿,范维有所问,只是一昧敷衍。如今明湛刚刚立了威风,料想那些人自不能再小看他。   都是些前倨后恭的小人。   范维知明湛心里清明,笑道,“这回给他俩胆子,他也不敢怠慢咱们了。”   明湛的日子过的极舒心,读读书,练练字,骑骑马,射射箭,他也不像皇子们似的挤破了脑袋争上游,以期在凤景乾跟前儿落下个好印象。   明湛纯属是为了消遣。这四样他学的都很烂,明湛一来,皇子们顿时松了口气,终于有掂底儿的了。凤景乾很注重儿子们 _分节阅读_9 的课业,明湛也属于皇子一级的待遇,他的课业也是凤景乾亲批。   凤景乾都替明湛发愁,“明湛啊,朕想在你这大字上找几个好的画个圈儿,硬是找不出一个来。”   明湛低着脑袋瓜子装死人。   “勤能补拙。你父王一手柳体堪比大家,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也该多练练,以后每天多写十张,持之以恒,定能练好的。”凤景乾随口吩咐道。   明湛摸出小本子答道,“每天要上课,习武,我很忙的,哪里有空再写大字?”   “你忙什么,不说午间有一个时辰的休息,就习武,每日只练一个时辰,申时也就散了。”凤景乾虎着脸道,“叫你多写几篇字而已,哪儿来有这些推脱?”   “我得练笛子。”明湛写完,指了指自己腰间系着的一段冻玉雕的小笛子。   “哟,在学乐理呀。”   明湛笑着点头,执起玉笛横放于唇际,认认真真的吹起来。   明湛气脉短,吹吹停停,还有破音,凤景乾越听越想去如厕,禁不住夹紧了双腿,道,“罢了罢了,朕知晓了,朕给你找个好些的乐理师傅,下去吧。”着急去方便呢。      凤景乾点了魏宁教习明湛乐理。   明湛有些吃惊,这承恩侯真年轻呐。   魏宁心道,这位四公子跟镇南王表哥长的可不怎么像,大概是肖似母亲卫王妃吧。凤景南文武双全,生的也英俊,卫王妃虽没有倾城之貌,年轻时也是有名的闺秀,不然也不能被先太妃瞧上。说句老实话,甭管明湛多么的自信。明湛的确没能遗传到爹妈的好相貌,他爹妈都是双眼皮,他却是肉眼凡胎单眼皮,鼻子有些塌,眉毛也是淡淡的两条,看不出什么优美形状,连耳朵也小,耳垂又小又薄,算命的说这种耳朵最是福薄不过。唯一能拿出手去的就是他雪雪白的肌肤,远看一团雪,近看一块儿玉,明湛滋补有道,白里透粉。   凤景南一直对明湛平平,与明湛这相貌也有些关系,同一个娘胎生出来的,还是龙凤胎,明淇就是俊眼眉飞,神似凤景南,凤景南这人最是自恋,所以把明淇宠的跟凤凰似的。明湛不但是哑巴,长相也不争气,念书习武又是一把烂,凤景南想喜欢他真的很难。   魏宁却觉着明湛白嫩嫩的挺可爱,这会儿明湛年纪小,五官尚未长开,等过个一二年,兴许会英俊些。      15、较量   魏宁与明湛先在心里对各自品评了一番,互相见礼。   魏宁很温和,先跟明湛解释,“上午我要在大理寺当差,公子下午要习武,到申时方歇,我就这时候过来。正好天也凉爽,最适合学习乐理了。镇南王的琴艺非常好,公子要不要学琴,臣也略通一二。”说着微微笑,“说起来,还是镇南王教我的呢。”   凤景南这人自负又自恋,偏生母族微末,当时几个异母的皇兄皇弟,没人瞧得上他。他自觉凡事强人一头,偏又没处显摆,便抓着年纪尚小的表弟魏宁得瑟。那会儿魏宁小,他娘生了三个丫头片子,才生出了魏宁,当宝贝一样娇惯。到了凤景南手里就没这么好运气了,魏宁初时常被凤景南骂,什么“笨啊、榆木疙瘩”,时不时给骂的哭上一鼻子。后来逐渐历练出了厚脸皮,可以说魏宁的成功与凤景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明湛明白魏宁的意思,学一项凤景南也喜欢的技艺,自然能讨凤景南的喜欢。在镇南王府,凤明礼、凤明义、凤明廉、凤明菲都是学的琴,凤景南闲了,指点一二,也能增进父子、女感情。   不过,对明湛来讲没必要了,他都到帝都了,还学个屁的琴。   明湛摇摇头。   魏宁笑,从这几天的事情可以看出,明湛是个有些手段的人。这类人都颖慧机敏,在镇南王府这些年,得知凤景南的喜好并不是难事儿。明湛身有不足,如果想讨凤景南的注意和喜欢,学琴是很好的法子。明湛却不通琴道,想来,他与凤景南的关系并不是非常好。   大理寺卿并非闲职,正二品高官。这位承恩侯并非等闲之辈,话里话外没有半分破绽,连笑容都无懈可击,可是他一定猜出来了。   他与魏宁并不是朋友,如果他察觉自己只是镇南王的一枚弃子,会怎么办呢?   他到了帝都,就已经坐实了弃子的事。吴应能做为吴三桂的独子,吴三桂照样说反就反,何况对于凤景南来说,他儿子多的很。   明湛除了占了嫡子的名儿,还是个哑巴,并且与镇南王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   一个质子,没有起来应有的约束作用,那么,这就是颗无用的质子。   不,不。   明湛对着魏宁笑了。他发现自己想歪了,质子本就是无用的,如果凤景南有反意,别说是他,就是他们兄弟四个都到了帝都,怕也牵制不了凤景南。   他在宫里,并不能证明凤景南如何忠诚,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可以堵上朝野言官的嘴巴。还有,如果凤景南真有反心,他的人头还可以拿来祭旗。   是的,他与凤景南的感情平平,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身份最适合留在帝都,凤景南只要稳稳的做着藩王,他便是安全的,凤景乾不敢让他出差错,而且要保护好他,让他活着。   只是,一个不受宠爱的儿子,如果有个闪失,凤景南伤心也是有限的吧。   明湛摸出小本子,写道,“你与我父王关系很好吧。”   “嗯,还行,镇南王教过我几年。”   “你比我还像他的儿子,我没怎么见过他,”明湛写道,“听说他武功很好,你会武功吗?”   明湛这是什么意思呢,魏宁挑挑眉,“略通一二。”   “能跟我说说他年轻时的事儿吗?有点儿想知道。”   情感的缺口一旦打开,往昔的岁月便难以遏止汹涌而出,一幕幕展现在眼前。魏宁浅笑,“这些事,还是留待镇南王跟你讲吧。我奉旨教你乐理,可不是讲古来的。”   他已得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并不打算签付太多的帐单。   “你与我父王相爱,对吗?”明湛胡搅蛮缠,他要试试魏宁的深浅,又不能说的太难听,潜台词是,你告肉体上位的吧?   魏宁指了指明湛的小本子,眼睛半眯,依旧温和,“你说要是我拿出去呈交御览,或者给你父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这样都没半分恼怒,聪明又有城府。不过,这个不算什么证据,让人太有想像的空间,明湛年纪小,顶多被责一句胡闹,对魏宁却是一场桃色新闻。   你怎么可能往外说呢?   明湛不会说话,有时懒的动笔,就练就了一双灵动的眼睛,称得上是顾盼神飞。此时,这双顾盼神飞的眸子里渗出一缕缕的笑意,魏宁不爽。   明湛将纸撕下来吃了。   魏宁打趣,“王羲之误将馒头醮了墨水吃掉后,结果成为一代书法大家,四公子也有此希望。”讽刺明湛。   看来还是有些生气,并非极品老狐狸,全无弱点可寻。   明湛知道魏宁不会再跟自己说任何有用的话题了,写道,“你有儿子吗?”   魏宁温声道,“有。”   回答的很简洁,看来魏宁已经多了防备之心,明湛索性再拿他的亲人试试,“我还缺一个伴读。”   魏宁淡定浅笑,“多谢四公子美意,犬子年方两岁,怕要辜负四公子的心意了。”   “那真是不巧了。”明湛继续问,“那您有女儿吗?几岁了?”   “八岁了。”   嗯,照魏宁的年纪也差不多,明湛露出一个很神秘的笑意,写道,“我今年十岁。”   魏宁手心儿痒的想拧断明湛的小细脖子,我刚刚怎么会觉得他可爱呢?不,这并不是威胁,别说现在俩人尚小,就日后,明湛的婚事,他自己也做不得主。   “公子龙姿凤章。”魏宁琢磨着明湛的用意。   明湛已经适可而止,“今天要学笛子吗?”   与明湛斗智斗勇半天,魏宁也乐得转个轻松的话题,毕竟俩人要长期相处,闹僵并不是好事。不过,魏宁对明湛已经有了新的认识。   不骄不躁,城府深沉。   明湛当得起这八个字。   可惜啊,魏贵妃刚把明湛得罪了,魏宁在御前不能讲明湛半分不是,否则容易落下公报私仇的把柄。                  16、婚期      明湛的笛子很漂亮,极品冻玉雕琢,外形还是仿了竹子,以示君子气节。   魏宁心生喜爱,忍不住即兴吹了一段儿。   明湛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声音有说不出的清脆婉转,一股欢快的喜悦自玉笛中飞越而出。这笛子、这曲子,再配上魏宁这一表人材,明湛不禁喜陶陶的手舞足蹈起来。   魏宁兴致正浓,陡见明湛摇臀摆尾的转圈儿,一口气吹破,撑着桌几大笑出声,拍着大腿笑问,“唉哟,你这是做什么呢?”   明湛正在跳新疆舞,配着笛声在地上旋转,忽然音乐没了。见魏宁笑的直飙泪花,哆嗦着要抽过去似的,明湛气的冲到魏宁跟前,使劲儿跺脚。   魏宁忍着笑意,无甚诚意的道歉,“好了,是我大惊小怪,四公子刚刚是在跳舞吗?”   明湛点了点头,对魏宁竖出大拇指。   魏宁捏捏明湛的胖脸,笑道,“这笛子虽好,现在给你使却浪费了,先收起来吧。等真正吹的好了,再用这根冻玉笛。”   明湛指了指笛子,又指了指魏宁,将笛子推回魏宁的手里。   魏宁见识了明湛笑破肚皮的舞蹈,说话也随意了些,笑道,“怎么,要贿赂我?”   “束修。”在魏宁的掌心写道,“宝剑赠英雄。”   明湛的手指头儿有些肥,划在魏宁的掌心,温温痒痒。明湛的眼睛,安宁而祥和。魏宁暗叹,真可惜,如果明湛能说话,又有这样的资质,如今怕是另一番情境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魏宁笑着收下,对明湛道,“学笛前,先学着做笛子,了解你的乐器,这样才能吹出好听的曲子来。”   “明天我带竹子和工具过来,先教你做竹子,然后再教你运气吹笛。”   凭心而论,魏宁是个不错的先生。   石榴成熟的季节,明湛已经可以吹出一首像样的曲子来。技法说不上高明,不过明了绝不会再让人想“嘘嘘”,凤景乾还赞了魏宁几句。   明湛院儿里的石榴都熟了,笑开了嘴,露出里面玛瑙一样的种子。丫头们摘了下来,左领右舍的送了几个,明湛特意孝敬了凤景乾和太后一份儿。   自魏妃失宠,魏太后对明湛客气了许多。明湛投桃报李,自然恭敬。   福昌长公主进宫,忽然请求将明艳的婚期提前。   明艳的婚期原本订于年底腊月十二,如今才过中秋。明礼、明湛坐在慈宁宫,听福昌长公主柔声道,“是这样,如兰的妹妹,如蕙订了卫国公方家,日子就在腊月,做妹妹的总不好先于哥哥出阁。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将日子往前挪一挪。不满你们兄弟,我府上事儿也多,也想明艳早些过门儿帮着我打理家务呢。”   明礼脱口道,“姑姑说的是。”   明湛气的真想一巴掌抽死明礼,拿出小本子写道,“姑姑,原本大姐姐从去南出发时,还有一部分家俱没打好呢。嫁妆还未齐全,总不好这样嫁过去的。”   就算应,也不能应的这样痛快,不然岂不叫明艳嫁过去被人小瞧。   明礼已经与明湛达成一致战线,此刻忙笑道,“是啊,我都忘了。因为来的急,父王说等得了再差人送来,因大姐姐是第一个孩子,又是与姑妈做亲,父王宠大姐姐若掌珠,凡事都想尽善尽美。”   福昌大公主笑道,“我单是喜欢明艳的品格儿,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你们也说了是小件儿,少什么,求一求母后,让母后添些体己,不就得了。”   “你这丫头便是会铺派。”魏太后哈哈笑,“将哀家都算计上了。”   “还不是母后疼女儿,不 _分节阅读_10 然女儿再也不敢的。”福昌公主素来会奉迎,他的大女儿嫁的是魏太后的侄子魏安,与魏家结了亲。   魏太后笑道,“既然你们姑妈急着娶媳妇,还少什么列个单子给哀家,明艳在哀家这里住着,哀家又是她的亲祖母,这些哀家为她置办,包管都是好的。”   明湛写了字给明礼看,明礼点了点头,笑道,“那孙儿就不跟皇祖母客气了。只是还需另投吉日,我写信跟父王母妃,让他们二老择个适宜的日子,才好修改婚期。”   “理应如此。”魏太后点了点头。   福昌长公主颇有些心急,见魏太后已下定论,便抿了抿红唇,未开口。   明礼随明湛一道回出了慈宁宫,明湛在明礼掌中写了一串字,明礼点了点头,“我会跟父王母妃细说的,嫁妆单子的事儿你也不必操心。”   明湛笑了笑。      杜如兰没有任何异象。   明湛此人心肠十八弯,想事情向来往糟糕的方面考虑。什么事儿没有,福昌长公主如何提出要将婚期提前呢,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龌龊。   凤明澜已经十八,并不用全天侯的念书,每五天来一次闻道斋,做为伴读的杜如兰自然跟随。   杜如兰对明湛很冷淡,一直很冷淡,这也是明湛怀疑福昌大公主别有居心的原因之一。哪个做姐夫的会对小舅子冷淡呢?或者说杜如兰并不期待这门婚事,可为什么还要把婚期提前呢?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丑事?   中午放了学,明湛让范维去请杜如兰一道去石榴院。   杜如兰站在凤明澜身畔,低头与范维说了两句什么,抬头看了明湛一眼,转身随凤明澜走了。   范维有些生气,对明湛道,“杜公子说大公主的寿辰要到了,他要回去帮忙筹备,没空暇。”   明湛心里已有分数,点了点头。   真是好机会,福昌大公主的寿辰,他也是要去讨杯酒喝的。      明礼并不算废物,过了五天进宫来对明湛讲了,满脸气痛,“说杜如兰房里有个丫头,极受杜如兰宠爱,杜如兰一直闹着要抬二房。皇上早给将大姐姐指给了他,福昌大长主自然不同意,不然岂不是打了父王的脸面。听说,那丫头有了身孕,之前都藏着,给人瞧出来的时候已经七八个月了,杜如兰指天立誓,孩子若有个好歹,他就去死。”   明湛气的抓住一个茶盅“砰”的砸在地上。   明艳也是明礼的姐姐,杜家做出这种事,明礼焉能不气。见明湛脸色泛白,忙劝道,“快别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又是皇伯父赐的婚,就算现在不嫁,腊月时大姐姐也要嫁过去的。我跟范先生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好法子。”   那个混帐王八蛋!看来不是一般的喜爱那个丫头!明艳就算嫁了,又能有什么好!   该死的福昌公主,竟然还敢逛明艳早些嫁过去!既得了娶郡主的实惠,又要替儿子保住美妾,两全其美,打的好主意!   “那丫头叫什么?”明湛问。   “灵儿。”   “就说是父王的意思,婚期不能改。”明湛写道,“待福昌公主寿辰时,我与大哥一道过去喝酒,到时再说。”                  17、小范老范   范文周失眠了。   凤明礼回府将明湛的话都一五一十的与范文周说了,范文周真想问凤明礼一句,“四公子这句‘到时再说’是要怎么说?”   明湛连太后的面子都给踩到脚底下去,何况是福昌公主。   而且就算能出一口恶气,还能抗旨不成?   明湛行事乖张,无丝毫痕迹可寻,需要有一点想像力才能想的出来。关键是范文周还见不着明湛,可明湛出了事,他是有责任的。   范文周真恨不得跟儿子换换差事,让他守着明湛,还能心里摸着些底。如今躺在床上,只有辗转反侧了。   凤明礼倒是放了心,这事,他想为姐姐出头儿,又不愿得罪人,杜如兰毕竟是二皇子身边儿的红人,如今有明湛出面儿最好不过了。   正好明湛做初一,他做十五。   于是,凤明礼一夜好眠。      福昌大公主表现出了对这桩婚事的热切,隔三差五的进宫。进宫必要叫了明湛说话儿,必给明艳带东西,必给明湛送礼。   极力的表现出一个慈姑妈的形象。   “听说湛儿正在学吹笛子,你如兰哥给你淘换了根好的。”福昌大公主取过一个细长的匣子,明湛只觉得异香扑鼻,细看竟是沉香木精雕细琢而成,只这匣子便已是千金之数。   福昌大公主已经五十出头儿的人,保养的极好,一双手细润凝滑,打开沉香匣,雪白的锦衬里静伏着一支碧若春水的极品翡翠长笛。翡翠质地纯净,仿佛连雪白的锦衬都染上了一层翠色。   饶是明湛见惯了好东西,也觉得太贵重了,并不肯收。   福昌大公主笑道,“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你如兰哥就是不爱说话,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对了,你父王来信没?”   明湛摇摇头。   魏太后笑道,“真没见过你这么急着做婆婆的,云南到帝都,就是快马也要跑半个月呢。”   “兰哥儿也大了,再者,明艳是亲侄女,自然不一样的。”福昌大公主真是为儿子操碎了心,想着儿子没成婚,见一见郡主的气派,也就不会再被那小骚蹄子迷了心窍!   明湛在一旁陪着,他本就是哑巴,不是摇头就是点头,听着福昌大公主说杜如兰如何懂事,如何讨喜,如何孝顺,心里更是恶心。   明湛写道,“姑妈大寿快到了,到时我请旨去给姑妈贺寿。”仰着脸,脸上笑出两只小梨涡,期待的望着福昌大公主。   福昌大公主更加开心,眼睛笑的弯起来,露出眼角细碎的鱼尾,“好啊,到时让你如兰哥陪你喝几杯。”   “姑妈对我好,我给姑妈备份大礼。”明湛写着。   福昌大公主伸臂将明湛揽在了怀里揉搓了一番,笑对魏太后道,“真是个可人的孩子,母后守着这样懂事乖巧的孙子,难怪越活越年轻。好孩子,你去姑妈就高兴,不要什么礼不礼的。”   福昌大公主生于宫廷,嫁入北昌侯府,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满身的心眼儿。明湛可不是好相与的,明艳嫁过去,纸也包不住火,介时少不了一番撕扯,好在婚事是御赐,生米煮成熟饭后,有她相助,明艳又是郡主出身,模样也不差,料想那个骚蹄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   现在先把明湛拢络住,日后总能彼此留几分余地。   不得不说,福昌大公主的打算很有些许无赖道理。      范文周想了个法子,见了儿子一面。   宫里果真是个调教人的地方,这才不到半年,儿子长高了,也稳重了。虽然还是细不伶仃的竹竿儿样,不过气色很好,白里透红。   范维上前跪下请安,“父亲大人安好。儿子不能在父亲身边进孝,甚愧。”   “起来吧。”范文周脸色和悦,指了指下首的座位。   范维安然坐了。   “四公子可好?”范文周这话问的很有技巧,并且是个很有发散性思维的问题。   好不好?各个方面,好不好?   “四公子还是以前那样儿,除了念书习武,现在在跟着承恩侯学笛子。”   完了,儿子被收买了,跟自己老子都敷衍。   范文周没继续问,反是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番,探过身捏了捏儿子的胳膊,笑道,“也跟着习武了?”   “嗯,四公子下午都带着我去小校场,现成的师傅,只学了些简单的。”范维其实很有天份,他才学了四个月,已经与明湛不相上下了,不过明湛的笛子吹的很好。   虽然技巧上比不上他,不过承恩侯总是说,明湛是以情入曲,天分极高,有一代大家风范。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还是要以文章为主。”范文周道,“闻道斋的先生们可用心教你。”   “瞧着四公子的面子,总不会怠慢儿子的。”   范文周点了点头,随口指了两段文章让儿子背诵解说,范维解的有模有样,范文周才放下心来,看来儿子并没有夸大,文章也颇有进益,抚须点头笑的熨帖,“嗯,尚可。上书房里都是皇子,像你这样的伴读也都是名门出身,做人要不卑不亢,有理有节。我听说上课时皇子们坐一处儿,伴读们坐一处儿,你与其他皇子的伴读们相处的如何?”   “并不难相处。”   “唉,上次四公子生病,承恩侯给四公子送了礼。不过魏贵妃毕竟是二皇子的生母,你与二皇子说不上话儿,我听说二皇子的伴读正是咱们府里大郡主的郡马,叫杜如兰的不是?”范文周道,“杜如兰日后就是四公子姐夫,并不是外人,可以托他向二皇子示好,省得跟皇子落下过节么。”   范文周绕了一百八十个弯儿终于提到了杜如兰,范维咂一咂嘴,这事他爹竟不知道吗?眼珠儿转了转,有些狐疑的看了自家老爹一眼。   天哪天哪,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哪。范文周在心里骂娘,以前他儿子只管闷头念书,什么时候长心眼儿了,套话都不好套了。   如今小范的嘴比河蚌的壳子都要紧三分,唔了一声没下言儿了。   老范顿时一口血卡在了嗓子眼儿。   反正是自家儿子,老范索性光棍儿了,轻咳一声,凑到小范跟前儿,低声问,“四公子去福昌公主的寿宴,有什么打算没?”   “四公子没跟我讲。”   “那,有什么反常的迹象没?”小心谨慎的压低嗓音,犹如地下党接头儿。   小范垂下眼睛,摇头,“看不出来。”   左右都问不出个好歹,老范低声道,“你跟四公子说,他来半年,已经将半城的人都要得罪光了。”   “哦。还有别的话吗?”   “没有了。”   小范抬抬眼皮,看他爹,“四公子叫我告诉您,皇上是不愿意看到四公子八面讨好儿的,请您别担心。”   老范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四公子说你要是担心他,就跟你提一句。要是你不说,就不用告诉您。”   老范喷血。                  18、方青      方青是石榴院的太监总管。   他以前在上书房当差,已经混得御前挂上号儿的,石榴院缺人,万岁亲自把他赏给了明湛。   其实,方青还有个人人心知肚明的差事——细作。   明湛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别人是杀鸡儆猴,明湛是杀猴儆鸡。他直接把魏贵妃干掉了,宫里谁还敢得罪他。   方青接了石榴院的差事,都觉着烫手,生怕什么时候明湛挥挥手,把他给炮灰掉。      其实有许多事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就像明湛,好伺候的令人发指。   明湛没有任何不良的嗜好,接时辰上课放学,然后学笛子。对下人很温和,从不发脾气,他还善解人意的每隔五天给方青两个时辰的假,方便他做兼职。   有个好伺候的主子自然是福气,可明湛这也太简单了,搞的方青工作了小半年都没啥情报上报,永远是一句话,“四公子寅末起床,起漱后晨练两柱香的时间,用过早膳,去闻道斋……申时跟着承恩侯学笛……晚膳后再练一套五禽戏,洗过澡就睡觉。”   小半年这样的回答,搞得凤景乾十分怀疑方青已经被明湛收买叛变。   直到这一日。   四公子的兄长大公子来访,俩人在四公子的书房里嘀咕了一会儿,四公子啪的摔了个茶盏,大公子走后,四公子的脸色极端难看,晚上都少吃了一碗饭。   天哪,这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方青自动脑补出无数奸~情,最让他振愤 _分节阅读_11 的是,他终于有拿的出手的情报跟凤景乾汇告了,终于让他有了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机会。   凤景乾听了方青的话,淡淡地问,“这么说,你不知道明湛为什么摔茶盅了?”   “万岁,四公子不会说话,平日里除了点头就是摇头,偶有什么指示,都是写在本子上,让范公子照着念,奴才们听着。”方青一脸愁苦,“那个写字的小本子,四公子都是揣在袖子里,从不离身,晚上亲自到厨房里扔到灶膛里瞧着烧成灰才回去睡觉。”   “那明礼说了些什么,你也没听到?”凤景乾的声音中已有不悦。   方青战战兢兢,“实在是四公子不要奴才们在屋里伺候,大公子声音压的也低。没说几句,大公子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脸色也不大好。”   “那你的意思的,明湛因为什么事很不高兴。”凤景乾淡淡的看了方青一眼,讽刺,“至于他不高兴的原因,要朕另派人去查,对吗?”   方青咕咚趴地上了,哆哆嗦嗦地,“奴才,奴才无能。”   “你是够无能的。”凤景乾已无太多耐性,“去吧。”   身上的太监服已经被冷汗湿透,出了帝王的寝殿,冷风一吹,方青打了个喷嚏,回去竟然病了。心里压力过大,高烧不退。   明湛命人请了太医来给开了方子熬药,还让人取了支老参给方青下药补身子。   方青险些哭出来。四公子诶,奴才要吃了你的老参,怕万岁更不肯信奴才了。   明湛见他如此感动,写了字安慰他,“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生将养些,你还年轻呢,别落下病根。这些东西,本就是给人吃的。佛祖说,救人一命胜到七级浮屠。你能痊愈,这东西也就物有所值了。”   罢了罢了,贱命一条,死前还能吃根老参,也是造化。方青自暴自弃的想。   方青要起身给明湛嗑头,明湛伸手虚按,笑了笑,转身走了。指了凤景乾赏过来的大宫女碧玉去照顾方青,还吩咐厨房给方青做些清淡的吃食。      方青很快痊愈,不过他觉得风寒虽然好了,他的命要到头儿了。   若是明湛对他不理不睬,说不得皇上还会用他。明湛为他请了御医赏了老参,这样的主子,哪个奴才不感激。就算第一次不感激,第二次,第三次呢?   人心就是这样被慢慢的收买。   方青的手很巧,梳起头发又轻又快,一点儿不痛,没什么感觉就梳好了。自从知道方青有这门儿手艺,明湛就不让清风伺候他梳头了,这份差事就交到了方青的手上。   今天明湛指了指另一个贴身小太监何玉。何玉是从镇南王府出来的,跟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树皮温公公不一样,何玉方十三岁,眉目灵秀,唇角含笑,见之可亲,平常都是跟在明湛身边伺候。   明湛写道,“给何玉梳个双丫髻。”   何玉撅着嘴不乐意,“公子,我又不是丫头。”   “谁让你长的漂亮呢。”明湛坐在廊下,边写边笑。   何玉翘着嘴巴道,“我长的好,公子该多疼我一些,倒拿我作弄起来。”   “疼你疼你,一会儿再赏你盒子胭脂玩儿。”   何玉虽不乐意,明湛一定要看,也只有从了。他年纪本就小,又是内侍,梳了双丫髻,倒比清风明月更娇俏一些,明月逗他,“哟,哪儿来的俏丫头,过来,姐姐给你找套裙子穿,好生装扮装扮。”   何玉跳过去掐明月一把,明月脸上吃痛,追着要打何玉,倒是一场热闹。方青站在明湛身畔,不知不觉竟也笑了。   “方青,明儿个你和何玉一道去福昌姑妈那里祝寿吧。”见方青在傻笑,明湛捅了捅方青,将小本子上的字给方青看。   方青忙应了。   明湛又写道,“看你没以前气色好,我那里还有些人参,年数短,你拿去交给厨房,让他们做了粥给你吃。”   “不,不用了,奴才,奴才已经好了。都是金贵的东西,主子的心意,奴才知道;主子的恩情,奴才记得。”方青吓死了,他情愿去喝鹤顶红,也不敢再吃明湛的人参。   明湛露出一个了解的微笑,在本子上写,“我明白。你且安心,以后我都带着你,你跟在我身边吧。”   方青一喜,心里又实在惭愧,跪下来给明湛嗑了个头。                  19、板砖   福昌大公主的寿宴,明湛早提前请了旨。   凤景乾亲自给明艳和杜如兰赐的婚,听说明湛与福昌大公主的感情好,自然欣慰,很痛快的应允了。   明湛为人很低调,一件圆领的宝蓝绣暗纹的云锦袍,头上带了紫金冠,有些沉。   宫里已备好了马车,两个侍卫是凤景南赏的,还有几个是凤景乾派给他押车的,都骑着高头大马,威武极了。明湛先让人去了京城的镇南王府。   凤明礼已经在等着明湛了,有宫里的马车,两人是亲兄弟,凤明礼便没有另备车。明湛喝了一巡茶,瞅着时辰,便与明礼相携去了福昌公主府。   朝廷对公主向来优待,福昌公主府很漂亮,奇花异石随处可见,雕梁画栋更不必说。公主府的知客见是镇南王府的人来了,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福昌长公主的二儿子杜如玉在门口迎宾,杜如玉相貌不错,就是精神有些委靡,眼下发黑,大概是忙母亲的寿誔给累着了。迎人就笑,很是热情,见了凤明礼还拥抱着拍了拍明礼的肩,再跟明湛打招呼,亲热的笑道,“母亲提前几天就说了你们要来,早就等着呢。杜船,伺候两位公子去正厅给公主请安。”   凤明礼身后的管家双手奉上大红的礼单,杜如玉身后的管事忙接了。凤明礼凤明湛一道进了长公主府。   福昌长公主对明礼明湛比亲儿子还要热情,叫人上茶上点心的招呼,她是寿星,又素来快人快语,“我这两个侄儿啊,看遍了帝都这么多孩子,就没几个比的上的。又懂事又识理,我真是爱到了骨子里去,不喜欢都难。”   满屋子的诰命女眷,明湛终于抓了瞎,他都不认识啊。   明礼还好,年纪大了,不好久待,请了安拜了寿就出去了。明湛却被福昌大公主搂在怀里不放,引着他拜见了几位亲王妃郡王妃国公夫人侯爵夫人,其他再有品级低的都是坐的偏厅,正厅已经放不开,明湛自然是不必见的。   就有福安亲王妃打听,“对了,你家老三和淑仪郡主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淑仪郡主我在太后跟前儿见了,那品格儿那相貌,啧啧,真是难得的。还是亲侄女儿,大公主真是好福气。”   “快了,快了,到时一定请您来喝喜酒。”福昌大公主呵呵笑道。   没说几句话,又有永宁侯夫人来了。永宁侯夫人年约二十岁左右,袅娜多姿,温温婉婉的模样。先给福昌大公主拜了寿,福昌大公主指着永宁侯夫人笑道,“瞧我这记性,镇南王妃可不就是出身永宁侯府么?明湛,这是你舅妈。”   明湛上前行过礼,永宁侯夫人笑着还了半礼,似乎看出了明湛在女人堆儿里的窘迫,温声道,“侯爷也来了,四公子若有空闲倒可以出去一见。”   明湛自然顺水推舟的离了这满是脂粉腻香的正厅。   永宁侯府以军功起家,听母亲讲过,他外公生了七个女儿后才生他小舅舅,卫颖嘉。老永宁侯年纪大了,已将爵位让于卫颖嘉。平日里在家休养,也不大出来交际。   卫颖嘉今年不过十九岁,任前锋参领,正五品,已是幸进。   明湛并没有看到永宁侯,何玉方青都是机敏的人,带着明湛找到了明礼,兄弟二人同一堆王孙公子坐一处儿。   明湛从没参加过这样大规模的宴会,以前在镇南王府凤景南寿辰时自然规模比这个还要宏大,只是明湛年纪小,一直是呆在内宅,他又不乐意跟那些中老青年妇女们揉捏夸赞,都是自己躲在屋里玩儿。   他本乐意在角落里发呆休息,忽然被拎到舞台正中成了主角儿,还有无数追光打在身上,所以即便身心不适,也只有忍了。   幸而有凤明礼在,凤明礼是喜欢交际的人,他来帝都不过小半年,基本帝都数得上名号的人都认全了,跟明湛介绍,“这是平阳伯家的三公子,这是北安侯家的二少爷,这是……”   明湛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个哑巴,只要点头微笑就可以了。他发现凤明礼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起码凤明礼比他会交际,与这些人嘻嘻哈哈的说起帝都的八卦事件。譬如谁家小妾偷人,给某位大人戴了绿帽子;譬如谁家置了外室,给正房找上门儿去,如何威风;譬如……   明湛认为,如果凤明礼生于现代,完全可以胜任狗仔记者一职。   昌北侯亲自带着杜如兰过来,这一桌坐的都是晚辈,世家公子,不论内里是败絮还是金玉,面儿上的礼数是不肯错一点儿的,俱起身相迎,喊着“世叔、世伯”。   昌北侯摆摆手笑道,“坐,坐。你们小一辈的自个儿玩儿,一会儿有福喜班儿来唱堂会。明礼明湛,你们头一回来也不要见外,让如兰陪你们多喝几杯。”   杜如兰脸上的喜色很勉强,像是强撑出来一般。   满腹心事,容颜憔悴。   即便不想和杜如兰翻脸的凤明礼见到杜如兰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模样,也是怒火暗生,笑道,“这几日姑妈寿辰,如兰兄一直忙前忙后,瞧着脸色不大好,可是累着了。”   杜如兰打叠起精神,举杯笑道,“为人子弟者,焉能不尽心?兄弟们过来,客套话不说了,我先敬兄弟们一杯。明湛,你年纪小,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别多喝。”家人的反对和爱人的眼泪已经让少年心力交瘁、不堪重负。   诸人喝了酒,说笑打趣,“媳妇儿还没过门儿,这会儿就先向着小舅子了。如兰,你这心可偏的厉害。”   “对啊,既然明湛年小酒量浅,他的酒不如你代他喝了罢。”   杜如兰倒也爽气,自己又斟了一杯,仰头饮了。   一桌子都是风华楚楚的少年,论着交情,说话闲话,就是想跟明湛攀谈的,想来明湛是个哑巴,实在不知如何跟他交流。明湛闷头吃菜。   何玉在明湛耳边说些什么,明湛点了点头。何玉拽了拽方青的袖子,俩人急匆匆的去了。   “明湛,那是皇上赏给你的内侍么?”有人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诸人酒盖了脸,量浅的已经醉了,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丫环冲进来,涕泪满面的冲到杜如兰跟前,哭喊道,“三爷,三爷,您快去看看吧。灵儿,灵儿姐姐不好了!”   杜如兰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惨白,猛的撑案站起,脱口问,“是不是要生了?”   “不知道,就说肚子疼,可,可是,没有人,没有人……三爷……您快去吧,晚了就来不急了。”小丫环跪扑在地上拽住杜如兰的袍角,哭的似要厥过去一般。   杜如兰一个转身,再也顾不得其他,飞一般急冲冲的走了。他是这样的着急,袍角在空中翻飞如蝴蝶,一闪而过。那小丫环也爬起来跟着跑了。   明湛一拍桌子,私下暗捅明礼一记,兄弟二人俱黑沉了脸,追了过去。   这边儿动静不小,明湛等人走到一半,杜如玉带着人跟过来,赔笑道,“明礼明湛,不过是我家里的一点私事,无甚要紧,大家还是回去喝酒吧。”   明湛过去狠狠搡了杜如玉一把,凤明礼跟着冷笑配音,“二公子,莫非我是耳朵聋了!贵府有人生孩子怎么别人不找只找杜如兰!我记得我大姐姐还没嫁到贵府上来吧!怎么,莫非是我记错了,杜如兰已经娶妻!你还敢拦我,今日我就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要生了!”      狗血啊!   杜如兰正单手搂着个大肚子女人,那眼神那姿态,真叫一个温柔如水。想不到平日里冷淡如冰的杜若兰也有这百练钢化绕指柔的时刻,明湛冷笑连连。   凤明礼气个仰倒,虚虚指着杜若兰,哆嗦半天,咬着后槽牙说了一句话,“你,你,你们欺人太甚!”   真他娘的不中用。   明湛上前,看向杜若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会说话,不过沉默就是最 _分节阅读_12 好的压力。   明礼明湛身后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还有杜如玉见这兄弟二人马上就要火山爆发,在一旁急的摩拳擦掌,拉着明礼赔笑,“明礼,这都是误会。”   那女人生的眉目如画,的确漂亮。现在大着肚子,也是个漂亮的孕妇。女人有一种天性中与生俱来的直觉,来了这许多人,她一手护在小腹上,脸上有着即将为人母的温柔,只身走到明湛跟前,带着款款的风情。然后,缓缓跪下,抬头时美眸中蓄了两行清泪,顺着斜向上飞的眼角缓缓滚落,淹没在青丝鬓角里,像清晨花心里滚动的露珠儿,动人至极。   “奴婢只是下贱之人……”   女人甫一开口,明湛已经厌倦了。每个人都有苦衷,他指了指杜如兰,退到外间儿。杜如兰扶起爱人,轻轻安慰了那女人几句,跟着出去了。   明湛在明礼的手心划字,明礼配音,“你还要娶我大姐姐吗?”   杜如兰沉默了半晌,“这是圣旨。”   明湛松开明礼的手,猛的冲上前,如一颗出膛的小炮弹狠狠撞到杜如兰身上,杜如兰站立未稳向后跌去,明湛袖中绿色一闪,接着杜如兰一声惨叫。   所有人都没料到明湛突然动手,回神时,明湛已经手起板落砸的杜如兰满脸是血。   “哦,天哪,明湛,明湛……”凤明礼忙跟着众人过去拦着。   “四公子,唉,四公子,您息怒,息怒……”打酱油的方青何玉,细声细气的为凤明湛顺气,生怕把主子给气出个好歹。   “三弟,三弟……”杜如玉急出一脑门子汗,抬着袖子给他弟弟擦着一头一脸的血。   “快,快传太医!”杜府的管事。   杜如兰的院子乱作一锅粥。   凤明礼装模作样的劝明湛,“快别气了。一个贱婢,福昌姑妈最明白不过的人……”   狗屁姑妈,明湛冷冷一笑,甩开凤明礼的手,带着何玉方青径自离开。杜如玉想说什么,最终没作声。   在杜如兰的院门口,明湛正面遇到了匆匆赶来的福昌大公主和北昌侯,两人脸色尴尬,福昌大公前上前去抓明湛的手,明湛拂袖一避,冷冷笑了笑,又点了点头,你们真有种啊。   “明湛,听姑妈说一句话。”福昌大公主声音里带了祈求。   明湛根本没理会,大摇大摆的离开。   福昌大公主咬牙恨道,“这个骚狐狸丧门星,我饶不了她!”   夫妻二人刚迈没几步,凤明礼旋风一样刮了出来,边刮边喊道,“明湛,明湛!”   福昌大公主本想伸手唤住明礼,明湛怒气腾腾的走了,明礼耳根软,正好劝说。哪知凤明礼如同小旋风一般,脚下未肯停,仿似没有看到这夫妻二人,远远追着明湛去了。   明礼的算盘打的精,明湛打了人出了气,耍够了威风,甩袖子走人。留下满头满脸血的杜如兰还不知道怎么着呢,他留下就得面对着福昌大公主和北昌侯的狂轰乱炸了,偏他不是个能掌控大场面的人,还不如跟着明湛一道遁了呢。      20、凉拌   福昌大公主满肚子怒气晦气,只想进去狠狠发作了狐狸精。   拨开众人,陡然看到心头肉的小儿子满脸血的躺在床上,悲呼一声,“我的儿哪!”哀哭着扑了过去,心若刀绞的哭了起来。   福昌大公主的寿宴还有两位儿媳妇和大儿子在外头支应,只是人们耳闻了风声,也不好多呆,早早的散了。      这场事件见证人很多,事后许多人想到明湛的狠手都会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然后摸一摸额头,镇南王府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此刻在马车里,哆嗦的还有另两个人:何玉方青。   何玉既兴奋又害怕,“主,主子,衣裳丢在北昌侯府,没事吗?”   “做的很好,没事的。”明湛拍了拍何玉的手,安抚。   方青已经要晕过去了,他被明湛算计了进去。是、是他,帮何玉换装、梳头、扮小丫环……这,这么大的事,皇上一定会知道。他跟在明湛身边,甚至是事件的参与者之一,可是,事前他没有传任何消息给皇上……现在他跟皇上说他事先并不知情,皇上会信吗?   方青仿佛已经看到了末路。   一只软软胖胖的手覆在方青的手上,方青一哆嗦,眼中哀绝。   明湛摇摇头,在方青掌中写道,“别害怕,没事的。回去后我与你去面圣,你照实说就行了。”   明礼私心也觉得解气,问明湛,“你拿什么砸的杜如兰?”   明湛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儿四方玉壁,半拉砖头大小,上面还沾着血。明礼掂了掂,又有些担心,“那大姐姐的婚事可要怎么办?”他完全没想过杜如兰会不会被砸死,在云南做土皇帝久了,已经忘了杀人要偿命的事儿。   “静观其变。”明湛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   明礼索性权全交给明湛处理,也不再多问,此时才道,“诶,你不会把杜如兰砸死了吧?”那样倒省事了。      万众瞩目的杜如兰并没死,不过也并不好过。明湛把他的鼻梁差点儿拍断,鼻子酸痛,牵动泪腺,鼻血与眼泪横流,刚刚止了。脑门儿上还开了两个寸把长的血口子。如今杜如兰刚刚擦洗过脸上的血,由御医伺候着上了药,脑袋上缠了三尺雪白的细纱。   福昌大公主心中既怒且痛,捂着帕子哭道,“我早说把那小蹄子处置了,你就这样认死扣儿!如今叫他们兄弟抓个正着,叫镇南王知道了,如何肯善罢干休,可怎么是好?你就听为娘一句劝吧……”   杜如兰静静的盯着床顶的暗绣帐幔,轻声道,“灵儿活,我活;灵儿死,我死。”   北昌侯气的脸色铁青,嘴唇直颤,吼道,“那你就去死!”   明湛下手狠,杜如兰有些脑震荡后遗症,只觉脑袋里像有一千头大象在奔跑一般,此时母亲哭泣父亲吼叫,杜如兰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胸口泛起无数恶心,急手夹脚的推开母亲,先前喝的酒水吃的饭菜一股脑儿吐在了地上!   房里一股酸腐恶臭,福昌公主险些也跟着吐了。   杜如兰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马车先送凤明礼回府。   明湛体恤范家父子久不得相见,便将范维也带了出来,留在府里和范文周吃个午饭。范文周见着儿子自然高兴,心里却又牵挂着福昌大公主家的事儿,听得这个时辰就回来了,心里一沉,果然出事了,急忙出门相迎。   明礼明湛进了屋,喝了茶,范文周有问,明礼便将事原原本本与范文周说了。   范文周倒吸一口凉气,眼瞧不见,这就把人给收拾。试探的问,“四公子,如今事情闹的这样大,要如何收场?圣旨已下,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呐。若是给北昌侯府的人知道这事是四公子安排人挑开的,您又打了杜如兰,大姑娘嫁过去要如何过日子呐。”   明湛写道,“一没行聘,二未过礼,大姐姐还没嫁呢。”   看来四公子想悔婚,范文周一把年纪都得在心里小小佩服一下明湛的胆量,抚一下薄绸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四公子是有法子请皇上收回指婚的旨意吗?”   明湛冷笑,“又不是我给大姐姐订的亲事,跟父王说,叫他想法子吧。”   范文周正色道,“四公子要不要听一听属下的看法?”   明湛点头。   “四公子,大姑娘是您的姐姐,所以娘家人遇到这种事会很愤怒,这是人之常情。”范文周道,“不过,您已经把人打人,算是出了口恶气。如今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就是驸马也还有两个通房呢。你打了人,福昌大公主碍于咱们府的面子,将那丫环处置了,再到太后跟前儿认个错儿,本就是御赐的婚事,这里头有皇上的面子、威信,自来皇上的圣旨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就算是错的,这桩婚事还得继续。”   “就算您写信问王爷,估计王爷为大局考虑也就是这个说法。”范文周对凤景南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冷静的说,“属下认为,如果四公子还想继续与北昌侯府的婚事,就势必要将何玉的事儿掩起来,不能让北昌侯府察出珠丝蚂迹,如此大姑娘先占了理,嫁了才好行事。如果四公子不愿与北昌侯府联姻,还是早做打算。如今事情已是沸沸扬扬,皇上今天就能知道,少不得叫了四公子过去问询,四公子心里要有个主意才是。”   连亲爹都是个靠不住的老混蛋!   明湛点了点头,带着范维等人就要回宫,范文周再也过不了这种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日子,拽住明湛的袖子,请求,“四公有什么妙策,可与属下说说,属下虽鲁钝些,出膀子力气还是可以的。”   明湛拉过他的手,写了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意味深长的看了范文周一眼,拍拍屁股走了。   明礼送走弟弟,回头问范文周,“先生,明湛打算怎么办哪?”   范文周哭笑不得,无奈道,“四公子说天机不可泄露。”   明礼疑惑:真的?你不是哄我的吧?   范文周见明礼竟然生疑,深恨自己多嘴,拽着明湛问东问西,倒让明湛戏耍了一回。只得好生与明礼解释了一番,去了明礼的疑心。                  21、协商   福昌大公主的动作比明湛想像的要快。   先是到皇上跟前儿一通哭,“皇上,如兰快不行了,求皇上派个得用的御医去瞧瞧吧……”   凤景乾听到福昌大公主请求陛见的事儿也觉得奇怪,今儿是福昌大公主的寿日,凤景乾还命内务府赐了寿礼。这会儿不是该在办寿宴么?看向冯诚。   冯诚恭声道,“奴才瞧着大公主脸色不大好,眼睛也是红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凤景乾宣召。   福昌大公主涕泪横流,妆花容毁,老态毕现,凤景乾心有不忍,吩咐道,“扶大公主起来,赐座。”又问,“皇姐这是怎么了?今儿个正是皇姐的好日子,怎么进宫来了?”   福昌大公主将事情去芜存精断断续续的说了,哭道,“这都是我的过错,如兰是个心软的,本想着留子去母,只是如今孩子尚未出世,且留着那贱人一条性命而已。不想给明湛瞧个正着,明湛护姐心切,就恼了……把如兰打的满脸是血,脑袋上见了白森森的骨头,请了太医都说不中用了……”说着又是一顿捶胸顿足的嚎啕,跪下叩头,哀求道,“求皇上赐几个得用的太医吧。若如兰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冯诚,派几个得力的去公主府上。”凤景乾虽没眼见今日这一场闹剧,只一想便恼恨不已,冷声道,“皇姐素来明白,怎么如今倒糊涂了!如今如兰要尚郡主,倒先弄个庶子出来,皇姐让景南的面子在哪儿搁!这么满城风雨的,要如何收场!”   福昌大公主泣道,“都是我妇道人家不知深浅,如兰这个样子……若有个好歹……就算孩子是个贱婢生的……也算留个后啊!”一时倒是不敢处置了。   凤景乾总不会掉价到逼着个奴婢堕胎,淡淡地,“那皇姐就先回去,好生照看如兰吧。缺了什么药材过来跟朕讲,朕赐给他。”   凤景乾并不希望杜如兰一命呜呼,这事儿是明湛动的手,如果杜如兰死了,福昌大公主和昌北侯是不会善罢干休的,难道叫明湛去一命抵一命?到时怎么跟他兄弟说?   啊,你儿子来我这儿住了半年就犯了人命案,被朕给斩首了。要不,你另派个听话的来吧?   凤景南会如何回答呢?   凤景乾冷笑,真是巧的很,明湛轻易不出宫,第一遭去福昌大公主府就碰到了杜如兰怀有身孕的爱妾,还将杜如兰打了……巧的很呐!福昌大公主总不会自暴其短,那么这事……说与明湛无干,他都不能信!只是福昌大公主最精明不过,如何没有察觉其中的蹊跷呢?   “去宫门口传旨,明湛回宫让他立刻来见朕!”      明湛跟福昌大公主前后脚儿的事儿。 _分节阅读_13   明湛打发了其他人,只带了方青陛见。   方青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凤景乾驳然大怒,斥道,“作死的狗奴才!”真是,真是被卖了还帮着明湛数钱呢!他怎么就派了这么个蠢货!   凤景乾狠狠的瞪向明湛,果然是故意的啊!对啊,这是朕派给你的内侍,你还把朕拖下水了!福昌长公主觉出不对,当然不敢直说!人是朕派给你的,说不得福昌长公主得以为朕这是默许呢!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全都退下!明湛,你留下。”   冯诚与方青悄不声儿的躬身退出去,偌大的宫殿内只余凤景乾与明湛俩人,明湛低着头儿,蔫儿不啾儿的站着。   凤景乾见他这副德兴就大为光火,骂道,“今天逞了这天大的威风,在朕面前摆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装什么!”   明湛的大头像是不堪重负,依旧垂着。   凤景乾道,“杜如兰被你打死了,你要怎么办?”   明湛摸出小本子来要写字,凤景乾拍了拍御案,“到这儿来写。”   “我有分寸,他死不了。如果他意外死了,我给他偿命。”   凤景乾看一眼明湛的烂字,冷笑,“你真有胆量哪。想偿命,那你有没有问过朕,有没有问过你父王,你母亲?你胆大包了天,连朕都敢算计,你眼里还有谁?”   明湛避重就轻,转移话题,“一个女人一辈子能嫁几次?伯父也有女儿呐。”   想到这件糟心的婚事还是自己指了,凤景乾顿觉气闷,道,“你既已知道,心里不痛快,怎么不来与朕讲。朕赐一杯酒,马上能处置了那个贱婢,谁还敢声张?非要搞的这样沸反盈天、人近皆知,让人看了大笑话!”   “贱人做了贱事,怕什么笑话?”明湛抿着唇写道,“福昌姑妈先前对我那么好,不过是想替狗男女遮掩,还想骗我姐姐早嫁过去?这才是亲姑妈呢!嘴甜心苦,不过如此!谁又曾为我姐姐真心考虑过!怕笑话就不该做出丢人的事儿!如果我姐姐嫁过去做这现成的便宜娘,到时笑话的就是我父王、你弟弟了!皇伯父又有什么面子!”   “莫非为了保全他们的脸,就要丢自己的脸!”明湛眼里尽是讽刺。   “那你打算怎么收场?”这件事,说来是福昌大公主没理,明湛闹一通也是有缘由的。只是凤景乾是绝不会说出取消赐婚的话的。   “如果是二公主或是三公主遇到这种事,皇伯父要如何处置?”明湛反问。   怎么办?怎么办?哼,朕会叫杜如兰死,然后另给女儿赐婚,如此两全!不过杜如兰不是普通的人,他是福昌长公主的嫡子,凤景乾的外甥,凤景乾当然不能叫外甥去死。可另一边儿是亲侄女,凤景乾为难了,“这样吧,朕命福昌大公主处置了那个贱婢。男人么,三妻四妾也情有可原,你也退一步,别这样不依不饶了。”   明湛写道,“把那个女人交给我。”   “你要做什么?威胁杜如兰?他只会更恨你,明艳嫁过去要如何过日子?”凤景乾问。   “他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都在我手上,如果他在意女人孩子,自然不敢慢怠大姐姐;如果他不在意,那就更完美了。”明湛唇畔含着一抹笑,挑了挑淡淡的眉毛,想做出个妖孽大BOSS的神色。怎奈相貌不争气,只让人觉得这小子挤眉弄眼,简直坏透了。   凤景乾没好气,冷哼,“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只是这样一来,夫妻焉能同心?”   “尊严比性命更重要。”   明湛板着胖脸,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凤景乾好笑的点他眉心,“别信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套鬼话,性命比一切事都重要,你也别动不动的就去给人偿命。”   明湛咧嘴一笑,继续写道,“那我就等着皇伯父的好消息了。”   凤景乾冷哼,算是默许了。明湛收起小本子,凑到凤景乾跟前儿,弯着眼睛,瞅着凤景乾笑,凤景乾白他一眼,“做什么,想跟朕说什么好话?”   明湛忽然撅起圆圆的嘴唇,啾的在凤景乾脸颊上亲了一记。                  22、相与   凤景乾是个很内敛的人,他当然亲吻过许多人,但清一色都是女人,他的妃嫔。   平生第一遭,同性的亲吻,竟然便宜了明湛。   当然这里头没有任何淫邪不敬的意思,明湛不过十岁,圆圆胖胖,生的还不怎么好看。不过这小子爱干净,天天洗澡,身上有着玫瑰露的香气,嘴巴也很软,难以形容的柔软,像天上的云朵。   脸颊一热时。   凤景乾竟然愣住了,心道,你这是啥意思啊!望进明湛清澈干净的双眸时,心脏竟然也跟着一暖,继而以超越正常速率的情形下,狂烈的跳动。   大脑晕眩。   不,不是那种荡漾的感觉,凤景乾心中没有半分欲念,他觉得很干净,明湛的眼睛是干净的,亲吻同样干净。不过心中某个地方在蠢蠢欲动,然后一股名为喜悦的情感破茧而出,从跳动的心脏汩汩的流入四肢百骸。      冯诚认为自己看到了奇迹,奇迹的名子就叫方青。   事实上,当皇上将他们二人打发出门的时候,冯诚已将方青当个活死人。这样失职无能的奴才,只差皇上一句话了。   皇宫里,每年不知有多少宫人内侍无声无息的消失,熬出头儿的不过了了。方青本是即将出头儿的人,却没想到折在了明湛的手里。冯诚内心一声长叹,真是个没福的。   冯诚并未让方青走远,方青自知难以活命,索性也认了命,同冯诚一道站在门外等着死神的到来。   不料先等来了明湛,明湛脸上带着笑,拍了拍方青的手,便将人带走了。   冯半仙儿竟然算错了卦。   而后,冯诚知趣的进去伺候,天哪,他看到了什么?   淡淡的喜悦萦绕在皇上的眼角眉梢……不是那种翘一下唇角的喜悦,是由内至外散发出来的,身上每个细胞每根汗毛每根头发丝儿都在叫嚣着欢喜的快乐。   冯诚一瞬间觉得四公子不会给皇上下了什么药吧。   凤景乾看到冯诚时,抿了下唇,随手翻起一张奏折,故作平静,淡淡地,“换盏茶来。”   冯诚已经意识到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他运气不错,凤景乾心情正好,并没发作他。      话说大千世界,有人以文才成名,有人以武功立业,明湛一砖砸响了名号。   明湛下手之狠,杜如兰受伤之重,以至于帝都人赠明湛一个绰号:砖头四爷。   明湛所到之处,人人心里提防三分。   凤明祥与明湛关系不差,劝他道,“打就打了,你也算了口恶气。这事儿是福昌姑妈家不占理,只是淑仪郡主到底得嫁人呢,也别闹的忒僵,日后岂不让郡主在婆家为难。”   明湛点了点头,瞅了眼凤明澜后面空荡荡的,实在是让人心头大爽。   凤明澜回给明湛一个浅笑,他与明湛八字不合,自明湛入京,母亲失宠,舅舅疏离,伴读被殴,故此这个笑容里没有半分的欢喜,反倒是透出一股子阴毒狠辣。   明湛并未挑衅,他只是移开眼睛,垂下头,打开了自己的书本。这不是他的地盘儿、他的家,哪怕在自己家里尚且做不得主,何况是帝都皇城?   凤明澜见明湛示弱,冷冷一笑,大马金刀的坐下。   明湛放学就跑了,他怕凤明澜找他麻烦。他并不是怕凤明澜,只是不想与皇上的儿子发生冲突。   凤明澜本想寻一寻明湛的晦气,明湛却跑的比兔子都快,凤明澜顿时气煞。      明湛一路小跑儿回石榴院,魏宁已在屋里喝茶,眼见明湛气喘吁吁的进门,起身,温柔一笑,调侃道,“哟,砖头四爷回来了。”   明湛头一遭听到这外号,差点儿喷血。狠瞪了魏宁一眼。   魏宁笑的无辜,“外头人都这么叫你呢。你又不常在外面走,我告诉你,不比从别人处儿听来强么。”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忒是啰嗦。   明湛去了腰带,一屁股坐在椅中,碧玉送来香茶。   魏宁笑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兰是我弟弟的小舅子,杜家托我跟你说情呢。”   明湛端着茶呷一口,看向魏宁,侧着耳朵,他想听听杜家的条件。   “去母留子。”魏宁坦诚道,“如今事情闹大,都知道杜家有个身怀六甲的丫环,如果把孩子堕掉,对令姐的名声亦有妨碍。不过,杜家可以把那个丫环处理掉,令姐贵为郡主,绝不会有宠妾灭妻的事情的。”   看来杜如兰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明湛摇摇头,他已经与皇上谈好的条件,比这个更加优越,并且不用死人。   人人都觉得明湛心黑手狠,其实明湛痛恨死人。虽然有时人活着会更加痛苦,不过他性格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伪善,总希望由别人动手。   “父王母妃皆远在云南,我和大哥年纪小,懂的也少,事关人命,却是不敢做这样的主。”明湛得知杜如兰身体健康已经非常愉悦,在魏宁掌中划拉着,“凡事由皇伯父做主。”   魏宁扫一眼明湛,笑道,“不必与我打这种马虎眼,看来你已经与皇上商量好了。不知能不能透露些许,也好让杜家做些准备。”   明湛自然给魏宁面子,写道,“把那位有身孕的丫头的身契给我。”   魏宁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明湛笑笑,“现在,在那丫头未生产之前,把人交给我。我安排她的生产,并且会负责将那个孩子养大。如果是儿子,教他读书;女儿,安排她长大嫁人。只是杜如兰从此再不能相见。当然,如果杜如兰在大婚后对我大姐姐失礼,那真是抱歉,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是人家杜家的孩子。”   明湛收敛了笑容,写道,“杜家觉得我们镇南王府是好欺负的,对吗?不过是碍于福昌大公主的面子,我才留了三分余地。如果杜家不愿意,自然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魏宁适可而止,温声道,“知道了,我帮你转达。不过,你也留些神,福昌大公主在皇室中也有些脸面,不是好相与的。”   明湛笑了笑。   大姐姐这次凑合了,他还有三个姐妹未嫁呢,是不是都要这样凑合着嫁出去。不论与姐妹们关系远近亲疏,女孩子的一生总比男人来的艰难,理应得到更好的照顾。   他会让所有人知道镇南王府也不是好相与的。   与此同时,明湛的信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云南凤景南的手里。                  23、对策   自从明湛去了帝都,凤景南首次开始期待从帝都送来的公文。   有趣,真是有趣。   他现在才知道小儿子是内秀,原本他只觉得这是个傻蔫儿傻蔫儿的小子,长的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儿。凤景南不大喜欢卫王妃,去梧桐轩的日子本就少,每次去必然看到明湛手心儿里拿着,嘴巴里嚼着,见着他,打声招呼就回房,一点儿孩子的机伶鲜活气儿都没有。谁碰到这种的儿子能喜欢哪。   直到他决定把明湛送到帝都时,明湛忽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华丽大变身,就挺让凤景南另眼相待。   现在凤景南认为,另眼相待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明湛带给他的震憾。   一入帝都先赏了魏贵妃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老娘魏太后崩了牙,关键是,明湛还活的挺滋润。   如今明湛来信了。   明湛给他的信简短精悍。   如下:   福昌姑妈家的儿子已有身怀六甲的宠妾,此事,太过打脸。所以,为父王面子计,我先去把他家的脸皮给扒了下来。   窃以为,杜如兰此人非大姐姐良配。   如果父王同意,建议将大姐姐婚期延后至明年腊月,以观杜如兰改过之后效。 _分节阅读_14   落款:明湛。   这一手的烂字,一看就是明湛亲自所书。      当然,关于明湛如何扒光福昌公主脸皮的详细全过程,在范文周的文书里都有详尽的介绍了。   合上信,凤景南发现自己是真的走了眼,这小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十年,他硬没发现这小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凤景南取下一枝小狼毫,醮了墨,回信,更简短。   如下:   关于明艳之婚事处置,汝可代本王行权。   落款:一枚火红的镇南王印玺。      是的,让明湛代行王权,而不是明礼。明礼有些小机伶,在他身边时,下属官员都给面子,用心辅佐,说起明礼俱是一应好话。   如今将人放到帝都挑大梁,才觉出这孩子少一些魄力,缺少决断谋略。   当然,明礼书念的比明湛好、骑射更胜过他、甚至长的也比明湛英俊,可惜这些对于一个主君只能做到锦上添花。当年太祖皇帝相貌丑陋、识字不过千,照样开辟了这万世基业,天下英才皆要在太祖手下为臣。   明湛在宫里行事比明礼更要艰难,明艳的婚事却是明湛出头儿,明礼为辅。   呵,真是个傻小子,不知不觉便被人夺了权。   且再试试明湛的手段吧。反正也捅不出什么大篓子。   写完了撂下笔,晾干,装进信封,盖上漆封。凤景南的眼光就落在那一满牛皮袋的信件上,也是明湛寄来的,给卫王妃的。   再对比给自己的薄薄的那一小张纸,凤景南顿时醋了: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莫非本王这个爹是做假的。臭小子,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   凤景南在自个儿老巢,那绝对是说一不二。   说拆就拆,不带犹豫的。   凤景南只看了十来封,就腻的吃多了肥肉似的,除了想呕吐不做他想。   我的天哪,恶心死老子了。放个屁都要写信上,罢了罢了,兴许女人会喜欢看这种唧唧歪歪的信吧。凤景南把信再装回信封里,命人给卫王妃送过去了。      此时,杜家正在鸡飞狗跳。   情比金坚的爱情在绝对的强势前不堪一击。   杜如兰的脑震荡已经痊愈,额角的伤口开始结痂,只是脸色不大好,依然憔悴。   他是世家公子,自然知道镇南王府的权势。凤明湛能把魏贵妃搞到失宠,凭借的也无非是镇南王府罢了。镇南王府从来不好惹。   福昌大公主也没避着薛灵,照实将凤明湛提的条件说了。   杜如兰脸色惨白,薛灵摇摇欲坠。   “拿参片来。”   福昌大公主已有所准备,将一匣子参片推到两人面前,冷声道,“含着些,即便今日晕过去,莫非镇南王府就能罢休了。”   薛灵的泪珠儿已经断线般掉了下来,福昌大公主心下冷笑,淡淡地,“薛灵,你本是犯官之女。当初,驸马与你父亲交好,使了银子托了人,你发落到我的府上。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就是你愿意伺候兰哥儿,我,也认了。如今兰哥儿的前程就在你的身上了。皇上对这件事十分恼怒,如果你不愿意,介时皇上赐你一杯毒酒,我们家也只有去谢恩的。”   “母亲,我愿意娶郡主,母亲,现在镇南王府恨灵儿入骨,她过去有死无生,这不是叫我眼睁睁的看着灵儿去死么?”杜若兰情到深处,十分激动。   “凤明湛已经说了不会要她死,还会让她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他会好好的把这孩子养大,也不会恶待薛灵。”福昌大公主移开眼睛,不去看儿子含泪的眼神,叹一口气道,“只是,你要好好的与淑仪郡主过日子。如果你对郡主失礼,薛灵与你的孩子会怎么样,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   杜若兰怒道,“母亲,就算您瞧不起灵儿的出身。可这孩子是您的亲孙子,是我们杜家的骨肉,莫非我们杜家为了娶郡主,要把自家女人骨肉抵给别人做人质不成!这样的亲事,结了又有什么意思!”   福昌大公主仿若无视儿子的悲愤,冷静道,“这是唯一的可以让她们母子活命的机会。凤明湛只是希望你能善待他姐姐,所以留着薛灵母子的性命攥在手心儿!只要你好好的对待郡主,他就是为了郡主,也不会慢怠薛灵母子!如果你们还不肯,凤明湛请一杯皇上的毒酒来,马上就是一尸两命!你们都是聪明的,自己考虑吧!”   她恨不能薛灵马上去死,就算将来生下儿子又如何,不过是个庶子。有郡主所育的嫡子在前,一个庶子,可有可无罢了。   杜如兰脸色惨白如蜡,福昌长公主心有不忍,抓住杜如兰的胳膊叹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先把郡主娶进来,再图其他。你想想,只要婚后你把郡主哄高兴,让薛灵她们母子回来不过是郡主的一句话罢了!我的儿,没有舍,哪有得!薛灵最终还是要在郡主手下讨生活,你现在这样犟着,舍不得,让郡主知道,以后想让她们母子回来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薛灵没有上妆,素面朝天,却是眉翠唇红,此时漂亮的脸孔沾湿泪水,并没有去擦一下,映着灯光,愈加楚楚。她一手抚摸着肚子,眼中含着泪水,强作欢颜,劝道,“公子,殿下说的有道理。公子是舍不得灵儿死的,灵儿不怕死,却是舍不得公子。郡主身份尊贵,又是御旨赐婚,是我拖累了公子。”   吁喘一口气,薛灵强忍住泪,望着杜如兰英俊的面孔。她本是官家小姐,父亲一朝入狱,家眷赐有爵人家为奴。北昌侯念及一线香火情,使了银子将她收到杜家,杜家对她不错。可是她是官奴,哪有良民肯娶,嫁也只能嫁给那些卑躬曲膝的奴才,将来的孩子依然是奴才,一代又一代的子孙就要这样卑贱下去。她从地狱的底端向上仰望,终于看到了杜如兰这一簇炽热的阳光。   杜如兰英俊、痴情、前程远大,她情愿做妾。   她唯一所倚仗的就是杜如兰的爱,所以当大公主提出把她送到庄子上待产时,她不肯去。庄子上是什么地方,只有犯错的罪人才会被发配到到庄子上,她去了,怕就回不来。   还好,杜如兰听她的。   她逃过了一劫。   如今……杜如兰可以为了她和腹中骨肉与大公主争执,那是因为大公主是他的亲生母亲,怜惜宠爱于他,愿意让步。   事已发,皇上、镇南王府恨她欲死。   大公主说的简单,镇南王府既要了她去,哪会轻松的放她回来。还有,她的孩子。轻柔的抚摸着腹部,连心底也跟着温暖起来,薛灵轻声道,“既然是镇南王府的条件,公子,我愿意去。只要公子还记得灵儿,灵儿愿意去。”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与死别。   杜如兰惨淡的目光落在薛灵脸上,不舍、悲愤、爱意、痛苦,各种交织。   薛灵忽然觉得此生有这样一个男人如此爱她,已经值了。喉中一阵哽咽,落下泪来。   福昌大公主总算是放下心,暗念一声佛,温声道,“灵儿,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如兰,你且放心,只要郡主进门儿,你的事,我来跟郡主提,你就放心吧。”她真是怕了薛灵,只希望她安安分分的过去,自此,再不相见,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吧。   有多少日子,大公主未用如此温柔的声音与她说话?   薛灵并不是傻瓜,相反,她很聪明,起码她能将杜如兰握在掌心。冰凉的柔荑覆在杜如兰的手上,十指交握,薛灵牵着杜如兰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含泪带笑的如一朵微雨中的海棠花。   “杜郎,这是我们的孩子。”美貌对于男人是一项大杀器,美貌、爱情、亲情,三者相加,几乎让杜如兰崩溃的失声痛哭。薛灵柔声道,“杜郎,镇南王府说的好听。我为了杜郎,即便立刻死了,也再没有不愿意。”   她的话,她的心,她的爱都是真切的,所以整个人有一种圣洁的动人,“我一个奴婢,送了人,并不为过。可是我腹中的骨肉,是杜郎的。孩子,不能去。”   “殿下,我不会让殿下为难的。”她太了解这个女人了,她一条命不值什么,可是她要为自己的孩子筹算,薛灵流着泪,“殿下,去找一个刚生下的孩童。我,我,帮我配一副催产的药来,我现在把孩子生下来。就跟……镇南王府说,我受了惊吓……早产了。”   “杜郎,如果我回不来,求杜郎让我们的孩子好好活着。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去做人质。”眼泪拭之不尽,薛灵殷切的望着杜如兰,轻声道,“做母亲的,宁可自己去死,也是舍不得自己孩子受一点委屈的。”      24、说戏   明湛还是从福昌大公主的嘴里得知杜家小妾早产的消息。   自从事发后,福昌大公主在明湛跟前儿总有些底气不足,此时,更是十二万分的歉意,对明湛明艳道,“那个贱婢,原本昨天让她收拾收拾东西,今儿过来。谁知就动了胎气,半夜就生了,如今也动不得了。”   明湛没说话,明艳柔声道,“一个奴婢,这些天兴许是受了惊吓,坐胎不稳,早产也正常。姑妈,倒不知是男是女?”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谈起生孩子半点不忌讳羞怯。明艳出身王府,进宫便在魏太后跟前伺候,她还很得魏太后的欢心,必是有几分手段的。福昌大公主打叠起精神,“是,是个小子。”   明艳唇角勾起,眼珠一转,低头盯着手里的免毫瓷盅,“咱们家素来慈悲,既然生了,便让她做了月子再说吧。她既是杜公子的心爱之人,这会儿动弹,落下个什么病啊灾的,岂不让杜公子心疼。”这些天忍的心口发疼,明艳忍不住讥嘲几句。   福昌大公主忙道,“这你放心,如兰知晓分寸,断不会如此的。”   有分寸!有分寸能做出这种搞大丫头肚子的事来!明艳心中不屑,明湛早将杜如兰的事原原本本的与她讲了,嫁这样的男人,她还不如去养一条狗!   真是好笑,她就算庶出,也是在王妃跟前儿养大,得封郡主,有封号有爵位,有家世有兄弟,如今尚未进婆家门儿,就得先为丈夫的小妾操心。   明艳忽地一声笑,魏太后知孙女受了委屈,笑道,“这些许小事,自有你姑妈料理,咱们不要提了,平白扫兴。艳丫头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这样开心。”因着杜如兰的事,魏太后私下狠狠责备了福昌大公主一顿,骂她昏头,竟然连个奴婢都辖制不住。   只是这婚事已明发上谕,为了两个儿子的脸面,再说只因一个贱婢就毁婚,也有些小题大做了。   明艳看向魏太后,笑道,“想起以前家里三妹妹给我讲过的一个戏本子,皇祖母定是没有听过的,不如我讲来给皇祖母听听。”   在这个年代,听戏就好比现代的现场演唱会,为人所热衷。   魏太后一听竟然还有自己没听过的戏,顿时来了兴致,笑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这戏说的是某朝某代,宫闱之中,皇上年过三旬仍未有子嗣,不由很是焦急。”明艳素来嘴皮子俐落,说起来抑扬顿错,眉飞色舞,“这位皇帝拜神求佛,终于得老天赐子,后宫之中,一位李宸妃、一位刘贵妃先后有孕。圣上龙颜大悦,两位妃子均十分得他的宠爱,此时圣上说道,‘谁若先产下麟儿,便立为太子’。那李宸妃貌美心善有孕在先,刘贵妃却是貌美心毒,想着李宸妃必然早于她生产,若俩人腹中皆是公主,自然不必多提;可若俩人腹中皆为皇子,则刘宸妃的儿子为太子,从而必然导致刘宸妃为后。”   “就在此时,刘贵妃身边太监献计,可在李宸妃生产之际收买接生的产婆,若李宸妃生下公主,则相安。若是皇子,则提前预备一只剥皮的狸猫,换了太子。只当李宸妃产下妖孽。”这对源于宫廷争宠,此时明艳压低了声音,“妖孽”二字格外低沉,魏太后正听的入神,心里一跳,问道,“那后来呢?”   明艳一笑,“后来,生产当日,李宸妃果然产下了皇子。然后,产婆用狸猫换了太子。皇上一见李宸妃产下狸猫,龙颜大怒,将李宸妃打入冷宫。”   魏太后直叹可惜。   “只是这小太子被裹在襁褓之中,由刘贵妃的心腹宫人要送至宫内御河中溺毙。结果这宫人心生不忍,留下了小太子。日后刘妃果 _分节阅读_15 然也产下一子,皇上龙颜大悦,立刘妃为后。却不料天生波折,刘妃的皇子尚未满月便夭折了,此时,心腹宫人将小太子献上,提出李代桃僵之计。刘妃并不知这位小太子便是李妃所产皇子,竟然瞒过了皇上。后来小太子登基,方知生母冤屈,只可惜那时李妃双目失明,刘后畏罪自尽。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善恶到头终有报,便是如此了。”明艳眼风扫一眼福昌大公主不自在的神色,笑吟吟的对太后道,“此戏便叫做‘狸猫换太子’。”   福昌大公主心中顿时一空,没个着落。   这出戏,却是明艳说与她听的。   魏太后笑道,“这戏倒了曲折有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写戏本子的人定不知宫廷森严,譬如妃嫔生产,哪里只能一个产婆在里头伺候。哀家生皇帝的时候,位份极低,屋里也有七八个宫人,三四个产婆伺候,外头更有太医侯着。众目睽睽之下,哪个敢换皇子?”   明艳笑道,“皇祖母说的是。这戏呢,不过是听个热闹凑趣儿罢了,哪儿还能当真?博人一乐。皇祖母,不是孙女夸口,家里三妹妹最是聪慧不过,我们姐妹闷了,她就会编写几出好戏,让家里的小戏班子演了来,既解闷儿又有趣。皇祖母这会儿拿着艳丫头宝贝,等三妹妹若是来了,怕皇祖母看都不会再看艳丫头了。”   魏太后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还吃自己妹妹的醋了。哀家记得,你二妹妹叫明淇、三妹妹叫明菲,还有一个明雅,是吧?”   “皇祖母好记性。”明艳一笑,剥了颗葡萄伺候魏太后吃了,魏太后极其护短魏家,侄女虽然在镇南王府做侧妃,不过对大哥明礼比嫡出的四弟明湛更亲近,明艳是个机伶的,自然捡着魏太后爱听的说,“明菲会弄许多稀奇古怪的玩艺儿,真不知她怎么想出来的,连我父王都格外偏爱三妹妹呢。”   “是了,有一年,你父王送的寿礼中有一个叫万花筒的,新鲜又有趣,听说那就是明菲做的,”魏太后笑着点头道,“是个聪明的孩子,难为她这样聪慧。”   明艳微微一笑,继续奉承着魏太后。   福昌大公主却有些坐立难安了,明艳笑道,“姑妈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皇祖母,留姑妈一道用午膳吧。我去吩咐寿膳房做几样姑妈喜欢的小菜。”   魏太后欣慰明艳懂事,看了一眼蔫蔫儿的陪客——明湛,笑道,“再让他们做些明湛爱吃的,有你们陪着哀家,哀家这饭才吃的有滋味儿。”   明艳起身福了一福,笑盈盈的离去。   明湛跟着站起来,指了指明艳,对着魏太后作了个揖,魏太后正好有话与福昌大公主讲,一笑应允,“去吧,知道你们姐弟有私房话说。”   明艳略一停,伸出手,翠镯衬着皓腕,玉白如雪。   明湛上前,姐弟二人两手交握,相携而去。                  25、婚事      魏太后出身的确不好,不过若没些许心机,也不能为先帝产下两子,并且两个儿子都平安成人。   此时,魏太后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眼皮耸拉着,两道极深的法令纹透出冷厉严肃。   “别动不该动的心思。”凤景乾以孝治天下,慈宁宫的供给向来是最好的,即便已入寒冬,慈宁宫仍暖如三春。魏太后的声音中却透出冰冷的寒气。   福昌大公主一颤,垂眸道,“母后,女儿不敢的。”   “不敢就好。”魏太后脸上淡淡地,“若是知道如兰是这种性情,哀家先前断不能应了这桩婚事。艳丫头你也瞧见了,模样性子出身教养,哪个不是上上等。受了这样的委屈,在自己屋里掉泪,也不在哀家跟前儿说一句你的不是。哀家本想赐杯酒给那个贱婢,因那个贱婢是如兰心爱的,又有了身孕,她生怕尚未成婚便与如兰心生嫌隙,还劝了哀家一场。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难道镇南王府还真稀罕个丫头生的庶子,不过是艳丫头想着做一桩人情,日后成婚,她自会出面接了庶子回去,如此既得了如兰的敬重,也显出了她的心胸,就是夫妻两个焉能不好?”   福冒大公主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叹道,“难得明艳是个有心胸的,就是女儿也总觉得对不住她。”   “先前如兰伤成那样,孩子都没事儿。这一说要送她到镇南王府,马上就早产了。”魏太后道,“这个贱婢还是个有些手段的。”   “母后放心,明艳是女儿的亲侄女,有这样贴心懂事,女儿断不会委屈她的。”福昌大公主掉泪道,“儿女真是上辈子的债。”若不是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儿,一个贱婢她如何会放在眼里。   “嗯,看你就知道了。”   福昌大公主“扑哧”笑了,“母后还打趣起女儿来了。”      明艳让大丫环分花去了寿膳房吩咐添菜,带着明湛回了自己房间。   明湛在明艳掌心写道,“父王已经同意把大姐姐的婚期推到明年。”   明艳从明湛的袖子里掏出小本子小铅笔,坐在梳妆台前,一面掀开小本子,一面温声道,“天渐凉了,皇祖母赏了我几块儿好皮子,我让丫头们给你做了个手捂子。”写道,“到底治标不治本。我一想到姓杜的就想吐,难道真去做那便宜娘?”   “自然有办法,只是不好我们开口,”明湛腾出一只手捏捏明艳的手心儿,接过笑写道,“反正还没嫁,先把那个女人孩子扣在手心儿,我会让杜如兰来求我的。到底是御赐的婚事,我们何必去得罪皇伯父,他可是个好面子的人。这次毁了婚,姐姐的婚事还得御赐。”   明艳松了口气,笑道,“这个念书时拿去使,帝都这会儿就这样的冷了,听说过些日子,能把耳朵冻下来。还会下大雪呢。”接过明湛手里的铅笔写道,“那我就放心了。”以前觉得明湛是个小没用的,到了帝都,她日夜担心明湛会被欺负,没想到最终还是弟弟护了她。   摸了摸明湛的头,起身从床里拿了个蓝锻子包袱,打开来,里头有一副手捂子、一双貂毛袜子、一副毛耳罩儿。   明艳打发着明湛试了,说道,“如今天越来越冷,早上出门多穿些,宁可到学里热了再脱。别去抖精神冻着。”   明湛点头。   “手炉汤婆子都要记得带。”   “那些书本课业的,随便念念就行了,又不指望着你去考状元,别累着自个儿。”   “我给母亲写了几封信,你到时送出去给大哥,一并寄回府,省得母亲惦记。我的事不要跟母亲说,别让她操心。”   明艳啰哩啰嗦的叮嘱了半天,到午膳时方带着明湛出去了。      因明艳亲自给福昌大公主说了这一出戏,不论杜如兰再如何哀求、薛灵再如何哭泣不舍,福昌大公主都没能同意那狸猫换太子的计策。   “镇南王府已经生疑了!你总自认聪明,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提前把孩子生下来,他们说了,要先滴血验亲,证明这孩子是兰哥儿的才成。”福昌大公主望着薛灵惨白的脸色冷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当初兰哥儿喜欢你,我也没有多说。你呢?是你的心太大了,听到皇上给兰哥儿赐婚郡主,就私自停了我赐的药,怀了身子!一心想生下长子,压郡主一头!亏得兰哥儿是尚郡主,若是当初皇上指婚的是公主,现在你焉有命在!郡主慈悲,允你生下孩子,还允你活着,你却不知感恩,想出这些阴谋诡计。如果你实在活够了,跟我说一声,是毒酒是匕首是白绫,随你选一样!你的身契我已经交给了郡主的弟弟,你的生死就在他的手上,你是最聪明不过的,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福昌大公主已经受够了,在宫里受了太后的训斥,回家还要看这对恶心的小鸳鸯,即便是对杜如兰也没了原本的怜惜,指着杜如兰怒道,“家里有的是刀剑,你也少用死的活的威胁我!再想自残,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是个没福的,生了儿子倒是做了孽!哪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也认了!”   福昌大公主撂下狠话,留下一对小鸳鸯抱头痛哭。   福昌大公主晚膳都没用,在房里暗自垂泪,杜如玉递上帕子,温声道,“事已至此,母亲就莫要伤心了。”   “我伤心也是白伤心罢了。”福昌大公主好强了一辈子,先帝亲自指婚昌北侯,与昌北侯夫妻情深,产下三子两女。指了指边儿上的椅子,“坐吧,在娘跟前儿不必立规矩。”   “母亲,孩子已经生了,到底是三弟的长子,咱们杜家的孩子,这要是送去给镇南王府,还不知别人要怎么说呢。”杜如玉道,“那个丫头无所谓,怀着身孕时送去也无妨。如今孩子都落了地,就因为是丫头生的咱们便要送给镇南王府,这样说日后三弟连个妾都不敢纳了,庶子也不敢生了。镇南王府也忒有些霸道了。”   福昌大公主便将太后的话又跟二儿子说了一遍,叹道,“这事实在是打了镇南王府的脸面,若想继续亲事,他们焉能不提条件。只要郡主进了门儿,虽是庶子,那也是她的儿子,自幼养在膝下跟亲生的也是一样的。”   “母亲还记得寿宴那天的事吗?”杜如玉忽然提及,对上母亲的眼睛,轻声道,“那个跑到二门外喊三弟的小丫环,跌跌撞撞的,让三弟出了大丑。让镇南王府抓住了把柄。”   “三弟房里一个粗使的婆子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丫环进了茅房,然后在里头找到了女人的衣衫首饰。”杜如玉道,“母亲,当日宾客如云,三弟的院子里看守的极严,从未有小丫头出去过。再者,那个小丫环说灵姑娘不好了、肚子疼,实际上那天灵丫头的身子没有半点儿问题。所以说那个小丫头不是咱家的,官堂那里都是小厮服侍水酒,哪里有丫头能出二门,这个小丫头岂不诡异!”   福昌大公主揉着太阳穴,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怀疑这个小丫头与镇南王府有关。”   “我问过了,那天凤明湛带了内侍,都是年纪不大的清秀少年,若是穿了丫头的衣衫,又是乱作一团的时候,谁又会注意?”杜如玉道。   “凤明湛进宫后,皇上亲自赐了内侍给他使用。”福昌大公主的头更疼了,“你想想,穿着内侍的衣裳跟着凤明湛进来,然后要换成府里丫头的衣衫,梳头、插首饰,这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也不是临时能想出来的主意?他身边的人又是皇上赏的?那这事难道皇上会不知情?”   “母亲的意思是?”杜如玉心惊肉跳。   “皇上对那个贱婢的事已经心存不满。这是皇上的默许,所以镇南王府开的条件,咱家必须接受,因为这件事,已经经了御前!”福昌大公主坐的笔直,凤眼微眯,断然道,“如果再耍手段,等到镇南王出手,你三弟的小命儿怕是要交待了!”   26、懂屁   帝都的冬天真的很冷。   明湛在被窝里放上五六个汤婆子,三床被子压身上,几乎要断气,才觉得暖了。   那种传说中的地龙,整个皇帝只有三个地方有,慈宁宫,皇帝寝宫,皇后坤宁宫。其他人都是按例分炭,在屋里升起火笼,烧好暖炕。   明湛从未在北地过冬,一场大雪落下,他就派人去学里请了假,不肯再去念书受冻,天天在屋子里猫冬。   凤景乾几天没见到明湛的课业,难免打听一二,得知明湛请了假,便问冯诚,“石榴院宣过太医吗?”   冯诚道,“这倒没有。”他对石榴院的事儿向来留心。   有些日子没见着明湛,凤景乾还有些想念,下午无甚政事要理,便道,“朕瞧瞧他去,不要命人提前通传了。”皇帝也是有恶趣味的,他就想偷偷的去,瞧一瞧明湛在做什么?   外面积雪未化,天仍有些阴。   凤景乾披着黑狐裘,坐上步辇,路上朱瓦红墙皆被白雪覆盖,天地圣洁。   石榴院里门扉轻合。   冯诚上前推开,院里空无一人,只扫出一条弯弯小径,自院门通幽而去。凤景乾扶着冯诚的手,径自往里走。到了正院儿,石榴树下堆了两个半人高的雪人,圆圆脑袋圆圆身子,两块儿焦炭做眼睛,胡萝卜做鼻子,凤景乾觉得稀奇可爱,笑道,“倒是物似主人。”   推开正房门,脚步声惊动了里面的侍女,明月出来一看,吓去半条命,急忙跪下行礼,“皇上万岁,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你们主子呢?”   冯诚挑起红毡帘子,凤景乾信步进去,清风亦俯身行了礼,明湛从炕上探出半个头,他,他在被子里呢。   凤景乾过去坐在炕沿儿,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坦?”说着去摸明湛的额头,不烫啊。   明湛摇摇头,他看天气不好,根本没穿衣服起床,一天都在被窝儿里过的。见凤景乾竟然来了,还有些害羞的摇了摇头。   凤景乾细瞧,明湛脸上粉扑扑儿的,眼神灵动,不像生病的,遂放下心来。解了狐裘递给冯诚,说道,“听说你好几天不去学里念书,朕以为你病了,过来瞧瞧你。”   明湛想,皇上如此关心他,总得谢恩哪。伸出胳膊就要写字,他有个毛病,睡觉向来光着,此只一只胖胳膊伸出去,顿觉冷风灌进被窝儿,明湛一缩脖子,马上“嗖”的、胳膊缩回了被窝儿。   那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凤景乾以为自己眼花了呢,惊道,“你这是还没起呢?还是睡的早?”   明湛从被子侧边儿上伸出一只手招了招,凤景乾把手伸过去,明湛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写道,“太冷了,出去会被冻僵的。”   凤景乾自出生来到人世,尚没见过这等懒货,指着明湛,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怒道,“青天白日的,就因着天冷,连书也不念了,成天窝在炕上,瞧你这点儿出息!起来!冷怕什么,你们再去升几个炭盆过来!”   清风明月忙下去了,明湛往被窝儿里藏,连头都不肯露了,死不肯起。   凤景乾手伸进明湛的被窝儿,随后一摸,摸到了一把又软又腻的肉肉儿,心想这小子倒是滋养的不赖。面儿上冷声道,“我可要掀被子了!数三声,再不起,你就到外头去光着,看把子孙根儿冻下来!”   算你狠!   明湛咬了咬牙,钻出鸡窝儿脑袋,撅着嘴指了指烤在暖笼上的衣服。   凤景乾狠狠哼了一声,起身给明湛抱过去。明湛先找出大裤头,还闻了闻,怪香的。   凤景乾恶心的够呛。   明湛在被窝里穿了内衣,才钻了出来,把里面的小棉裤小棉袄都套上,坐炕上穿袜子。他的脚又小又胖,肉乎乎的,指甲是浅粉色,亮亮的似水晶薄片,让人见了就想咬一口。   凤景乾没忍住,多瞄了几眼,冷声教训道,“朕今日才知开了眼界,世上竟有你这种懒货。怕冷就不去念书,索性连被窝儿也不出了!当年你父王习武,每日都是五更即起,严冬酷暑,无一日停歇。再往远里说,太祖皇帝打江山时,缺衣少粮,冬天不过两层麻布裹身,照样打下帝都城。要都似你一般,哪有如今我们大凤朝的万世基业!”   明湛在小袄外面加一件略大的蓝锻子袄,再套一件狐裘背心儿,外头又加一件貂绒大褂儿,披一袭猞猁皮的鹤氅。凤景乾十分担心明湛能不能走的动路,吩咐冯诚道,“给石榴院的份例上多加五百斤银霜炭。”   明湛摇摇摆摆的作揖道谢。   凤景乾叹道,“罢了,看你这副装扮,哪里还骑得了马射得了箭,以后你的武课先暂停,不过书还是要继续念,再叫朕知道大白天的钻被子里,你就脱光了出去站着,叫了你皇兄皇弟们来看西洋景儿,看你知不知道丢人!”   明湛撅了撅嘴,回身从被窝里刨出个手炉塞给凤景乾。   凤景乾觉着好笑,递还给明湛,“朕不冷,你使吧。”   明湛又刨出了一个,自个儿抱着,拉着凤景乾坐在熏笼边儿上的榻上,这里暖和。   清风明月又升了两个炭盆,沏了滚滚的热茶,摆上果子。   凤景乾觉得明湛懒的可爱,笑道,“福昌大公主想着大婚的日子快到了,想跟你商量商量如何安排呢?”   明湛在凤景乾掌心写道,“我听说杜如兰之所以想娶我大姐姐过门儿,是因为迫不及待的希望我大姐姐向我开口,把那个女人和他的庶长子要回杜家去。你看,他的算盘打的多精啊。”   “一个奴婢,处置掉就行了,忒个啰嗦。”   明湛摇摇头,“大姐姐是要嫁进杜家的,如果那个女人死了,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的。我大姐姐要怎么过日子?莫非只守着个夫妻的名头儿?我想把婚期延后,大姐姐本来也只有十五岁,刚刚芨茾,到明年腊月再大婚也不晚。”   “莫非明年杜如兰就会对那个女人死心?他的女人儿子在你手里,定会牵挂。”   “给我一点儿时间,我有办法叫他死心。”   “也罢。就依你。”指了一桩烂婚,他就得表明自己的立场是偏向镇南王府的。   瞅瞅缩成一团抱着手炉的明湛,心道,怪不得不起床,成天在被窝里孵坏水儿呢。   凤景乾搓了搓手,明湛拉过他一只手写道,“今天晚上我要吃热锅子,伯父一块儿吃吧。我给伯父把酒。”   还知道请客套近乎,凤景乾好笑,故意不说话吊着明湛。明湛想了想接着写道,“不会耽误你晚上找妃子的。”   “你懂个屁!”                  27、烧烤   别看明湛是个哑巴,挺会逗人开心。   凤景乾喜欢这种在掌心写字方式,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写了什么,不必维持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稍微有些出格,也无妨碍。   凤景乾打发了冯诚去外头喝茶,明湛出主意,时时辰尚早不到晚膳时辰,便吩咐厨下收拾了新鲜的鹿肉,在炭盆上覆了细丝铁网,烧烤来吃。   肉香满屋。香飘三里。   凤景乾笑道,“有酒方好。”   冯诚在外头正竖着耳朵听吩咐,他是个机警人,早在里面儿要鹿肉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命人烫了酒,正好饮用。   此时忙捧着银壶玉杯进去伺候,凤景乾笑道,“行了,你出去歇着吧,让明湛执壶就是。”   冯诚扫了眼细丝网上摆的烤的半熟的肉片,明湛手里攥着一串子,嘴巴里鼓来鼓去,嚼的正起劲儿。闻言点了点头,冯诚方躬身退下。   冯诚在外头,有清风明月摆了果子,几人静侯里间儿吩咐。   门忽然被推开,魏宁带着北风的寒气,金丝银绣的织锦大毛披风上带着几片雪花儿,看向冯诚,指了指里面。   冯诚点了点头,站在门口儿,轻声禀道,“万岁,承恩侯来了。”   “让魏宁进来吧。”   魏宁掀帘子进去,笑着请了安,凤景乾瞅他一眼,笑问,“外头起雪了?”   “嗯,瞧着越下越大了。”魏宁自顾脱了披风,随手搭在一旁的红木衣架上,搓搓冰冷的手笑道,“万岁好兴致。唉,这烤肉臣最是拿手了,火侯不到则夹生,过了火又容易老,不好嚼咽。这是鹿肉吧,明湛你年纪小,还是少吃,这个吃了容易发热、火气大。”说着掩嘴咕咕一笑。   明湛瞪魏宁,啥意思啊?   凤景乾意会一笑,“也是,冯诚,再备些牛肉、狍子肉。”   魏宁笑着接言儿道,“还有香菇、菜卷、豆皮儿、土豆片儿、藕片儿,再用蜂蜜、甜酱、留香、川香调了酱料儿出来,烤时刷在上面,这样烤出来的东西呀,”啧啧两声,“口水都能流出来。”   明湛已经开始咕唧咕唧的咽口水了。   凤景乾笑骂,“瞧你这点儿出息。”   魏宁自己搬了张椅子在凤景乾和明湛的对面,亲自把盏,凤景乾笑道,“你倒是自觉,赶情是掐着时候来吃饭了。”   魏宁接过明湛手里的长筷,翻烤着肉片,又拈了一撮细盐细细的淋洒上去,笑道,“臣本是奉旨来教明湛乐理的,今儿个来的早些,正赶上了。万岁既没撵臣,臣就厚着脸皮留下了。”   凤景乾喜他活泼,笑道,“你这样说,朕倒真不好撵你了。”   冯诚工作效率极高,已经将魏宁说的一溜儿东西置办齐全,放在一张四方小炕桌儿上,抬了进去,魏宁笑指身畔道,“放这儿吧,正好方便我伺候。老冯你也在外头吃些热汤菜暖和暖和,万岁这里有我呢,我今儿得了巧宗儿,放你假了。”   凤景乾被他逗笑,“罢了罢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朕还是先听听你的事,不然容你伺候了,到时不应,怕你心里会埋怨朕了。”   “臣岂敢。”魏宁单手托起明湛跟前儿的青花瓷碟,长筷飞快的夹起烤炙好的肉片放入碟内。再为凤景乾斟满温酒,温声道,“臣是有事来托明湛的。”   取了一只单杯,魏宁自己倒了杯酒,抿一口笑道,“听说明湛几日不曾去闻道斋念书了,等闲人见他不着。因万岁指了臣教他乐理,就有人许托到臣的头上来。”   说着顿了一顿,将新鲜水灵的香菇铺了几朵儿在丝网上,再刷一层酱料,抬眸瞧了明湛一眼,“北昌侯托了魏安,魏安又托了臣,让臣问一问明湛,再过俩月就是如兰和淑仪郡主大婚的日子,什么时候行聘?北昌侯府那里也要开始备着了。”   明湛拽了拽凤景乾的袖子,眨眨眼。   魏宁愣了一愣,这是啥意思?有暗号?   凤景乾拍了拍明湛的手,指了指明湛的唇角,蹭了些灰。明湛舌头往外一探,露出粉嫩嫩的舌尖儿,沿着唇角灵活的舔扫了一圈儿,又夹了片肉,咬了一口。   凤景乾简直无语,对魏宁道,“明年镇南王要来帝都,婚期暂往后推,待镇南王来了再大婚,也喜庆些。”   这也在情理之中,又是凤景乾金口玉言,魏宁笑道,“哟,这可是大喜事儿。明年是太后娘娘六十五的寿辰,王兄素来孝顺;其二,明湛头一遭离家,王兄定是不放心的,心里挂念着呢;其三,郡主大婚,还有大公子也到了议婚的年纪。”   明湛有些吃惊,怎么凤景南要来呢?没听到信儿啊?   明湛又拽拽凤景乾的袖子。   凤景乾道,“刚来的奏章,朕本想跟你说呢,一时忘了,见着魏宁,又想起来了。”   这话说的,真是没个天理了。他凤明湛就算跟凤景南感情平平,也是凤景南如假包换的嫡子,怎么见着他这嫡子想不起来?见着个舅家表弟,倒想起来了?   “你去问问明礼,他那府里可有要收拾修缮的地方?派内务府过去支应,一应帐从朕的内库走。”凤景乾随口吩咐魏宁,忽然又问,“朱之祥的案子如何了?”   魏宁神色温润,苦笑道,“已经查实了,苦主就在大理寺给租的院子住着,是朱府的管家的外甥在外头瞧见人家小媳妇儿标志,现抢了去。那小媳妇儿贞烈,一头撞死了。他的丈夫带着一双儿女告官,被下了大狱,用了刑,如今一条腿瘸了。朱大人并不知详情,是被那奴才糊弄住了,不过也有一个治家不严的罪过。”   “这还是面儿上的,知道的,”凤景乾仰头饮了一盏,淡淡地,“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都做不到,朕焉敢指望其他。”   魏宁不敢搭话。   凤景乾看他一眼,语气不善,“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明湛并不想给魏宁讨情,只是这烧烤吃了一半儿,扫兴就不好了。眼珠儿转了转,捧着个小盘子,夹了一片烤肉递到凤景乾唇边,呶呶嘴。凤景乾见明湛眼里含笑,举着筷子,很是讨喜,张嘴吃了,魏宁忙起身斟酒,捧到皇上唇际,凤景乾忍不住笑,嗔魏宁一眼,“你倒是学的快。”喝了一口。   魏宁脸一苦道,“臣真是里外不是人。万岁也知道,朱之祥那是臣的大舅兄,臣那媳妇儿妇人之见,天天搁家里跟臣念叨,骂那不晓事的奴才。因这事万岁交到大理寺,臣又生怕处置不好,亏待了苦主,叫人说臣徇私。”指着自个儿的细白面皮,讨好一笑道,“万岁您瞧瞧,臣这脸上都消瘦了。”   凤景乾自有别的渠道,这件事,魏宁的确没徇私,遂笑道,“是么?如此,今儿你多吃些,权当补补身子吧。”   “人都说瑞雪兆丰年,臣敬万岁,预祝明年风调雨顺、国富民丰。”果然是碰到了皇上心情好的时候,经朱之祥一案,皇上对他应该嫌隙全消了吧。   明湛见魏宁烧烤、敬酒、说情、陪笑,四不相误,真乃一奇才也,不由生出敬佩之心,对魏宁竖了竖大拇指。    _分节阅读_17 魏宁笑着将烤好的花菇、豆皮、牛肉给明湛夹碗里,也不耽误自己填肚子,笑道,“这不算什么,记得小时候家里做完饭,灶膛里的锅灰还是热的,里面埋几个红薯,过一夜就包熟了,香极了。明湛,你知道什么是红薯么?”   明湛点了点头,魏宁很吃惊,“哟,不简单呐,皇上跟你父王头一遭见都不认得……”   凤景乾咳了一声,魏宁忙闭了嘴。   明湛好奇的要命,在桌子底下踹魏宁,想让他一会儿再跟自己说说。不想凤景乾猛的抬头,直瞪明湛,“你乱踢什么呢?“   魏宁一口酒憋不住,头一歪转身喷到地上,哈哈大笑。   凤景乾这会儿也回过闷儿,知道明湛是想踢魏宁,结果他的腿拦在了半路,平白挨了一脚。凤景乾叹一声,“你也瞅瞅,阿宁离你这老远,你那小短腿,踢的到么?”   明湛闷着头往嘴里塞东西,颇觉丢脸。                  28、魏安      杜如兰几次托人捎信儿或是直接去闻道斋堵明湛,明湛都推托没空,忙。半点儿说话的机会都   不给杜如兰。   杜如兰整个人仿佛要支离破碎一般,形容暗淡,神伤魂离。   明湛看着不知道多开心。   该!活报应!当初老子想找你说句话,你不也屌的跟大爷一样么?   杜若兰心为情伤,熬巴了两个月,年前就病骨支离,起不了床了。没别的话,只想死前见一见薛灵和孩子。   福昌大公主再好强也是做母亲的人,原本的婚期推迟,如今儿子又是这番光景,少不得几番痛哭,跟昌北侯商量着要去宫里求恩典,接薛灵与庶子回府一见。   昌北侯叹道,“你这一去,这桩婚事怕是保不住了。”此一时彼一时,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就算拼着失了圣心,解除婚约。可儿子以后,哪里还能娶到门当户对的女人呢。   福昌大公主拭泪道,“难道就看着兰哥儿这样一天天的病下去,你瞧孩子瘦的,皮包骨了。他若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总得想个妥当的法子才好,”昌北侯皱眉,“你想想,连凤明礼都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如今镇南王府又推迟了婚期,凤明湛不会轻易松口的,他这是耗着咱们呢。如兰这样不争气,正被他拿捏住。”   “咱家已是失礼在前,今你若为这事儿进宫求太后,太后岂有不恼怒的?淑仪郡主毕竟是太后的亲孙女。就是皇上,也得说咱家不知礼数。这样的把柄,再落到凤明湛手里,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是非非。”靠在榻上,昌北侯无意识的转动大拇指上的白玉题诗御赐扳指,良久方道,“罢了,这事待我去见一见凤明湛,再做理论。”      昌北侯并不是杜如兰这样的愣头青,他先备了礼,去了承恩侯府。   魏宁刚吃过晚饭,听到昌北侯来访,便将人让到小书房奉茶。帝都里人际关系复杂,如昌北侯与魏家的姻亲关系,就极其的不大与辈份相符。   按理,魏宁魏安兄弟是魏太后的亲侄子,福昌大公主虽不是太后的亲女,也是庶女,昌北侯是正经的驸马,与魏氏兄弟一个辈份。   偏偏后来魏安娶了昌北侯的女儿,这样一来,又低了一辈。   论到现在也没法称呼了,只得含糊一过,索性叫彼此的官称——侯爷。   魏宁其实有些后悔管福昌大公主家的一摊烂事儿,他是个相当机敏的人,已瞧出明湛似乎不大乐意与昌北侯家结亲,只是碍于婚事是御赐罢,若有了名头儿,明湛并不介意解除这桩婚约。   昌北侯也难启齿,这婚事是他的公主老婆亲自为儿子求来的,如今又是他家弄出这一出出没脸的事儿来。如今送到人家手上的人还想再要回来,自个儿想想都没脸。   昌北侯不开口,魏宁正乐得轻松,便拿着茶叶说事儿,从茶叶的品种——红茶、绿茶、白茶、黑茶、青茶、黄茶,一直说到茶的产地——洞庭山、车云山、岳阳君山、黄山、齐云山,再从山水说到人物,从人物侃到风俗,并且还有继续侃下去的趋势。   “不瞒子敏,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昌北侯不得不打断魏宁对茶的兴致,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魏宁,字子敏。   魏宁脸色一凛,坐直了腰身,关切道,“咱们本是姻亲,侯爷有事不妨直言。”   昌北侯便将杜如兰病重的事说了,并隐晦的提了提想接薛灵母子回府的打算。魏宁略一思量,也很是为难,“侯爷,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如兰如今病的难以起身,若是想接人回来见一面并不算离谱,可是侯爷,镇南王府怕不会这样想。不说皇上、太后,若是镇南王知道了,如兰的前程怕是难保,更别说他与淑仪郡主的婚事。”   昌北侯心里酸涩,对杜如兰又气又痛,叹一声,“那小子怕是没有尚郡主的福气罢。如果镇南王府能够谅解,此大恩绝不敢忘!”正色的望向魏宁。   魏宁摆手,无奈苦笑,“侯爷,咱们都是一家子,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侯爷也知道这是御赐的婚事,镇南王府不会主动开口的,还是得侯爷这边儿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呢。若是没有婚事制约,那女子本就是侯爷府上的婢子,那孩子更是如兰的庶长子,自当归还杜家。凤明湛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若婚约尚在,侯爷便提接那女子孩子回府的事,凤明湛定会恼怒。可千万别婚事不成反添仇怨。”   昌北侯也是做此考虑,可这御赐的婚事,要如何做才能两不得罪的让皇上取消指婚,这倒是个难题了。关键还有个只剩半条命的儿子在床上等信儿救命呢。   这事事涉欺君,魏宁是一个字都不会再往外吐。昌北侯想亲自见凤明湛一面儿,托了魏宁帮着去问问,凤明湛什么时候得闲儿,他过去相见。   机会来的很快,腊月二十四是承恩侯魏宁的寿辰,魏宁教了明湛一场乐理,也给明湛下了帖子,提前跟明湛打了招呼,委婉的提了一提昌北侯家的事儿。   明湛心里冷笑,病的好,如果直接病死就更好更省事儿了!   凤明湛命方青和温公公两人商议着拟了送给魏宁的礼单,第二日里三层外三层的装扮好了,便上了马车,如同上次去福昌大公主府贺寿一般,带的人、跟的人完全没有半分差别。   方青长了心眼儿,头一天晚上去凤景乾那里打报告,连凤明湛晚膳时心情好多吃了一碗饭都说了。当然,更深一层,例如凤明湛神秘的内心世界,方青是无法探查到的。   凤景乾打发方青去了,琢磨着凤明湛心情大好,指不定又要发坏水儿。不过反正是去魏宁府上,魏宁滑的跟个玻璃珠子似的,断不会与明湛有过结,看来不是应在魏宁身上。反正等明天晚上也就晓得了,凤景乾暂且放下此事。   凤明湛出门向来是坐车,大冷的天,坐车里还哆嗦呢,何况骑马。   魏宁的弟弟——魏安在门口迎宾。   魏家其实人口简单,魏宁也就是一个弟弟,三个姐姐,其中大姐在宫里为贵妃,二姐在镇南王府为侧妃,三姐嫁了寿宁侯嫡长子,如今一儿一女养在膝下。   其他什么族人,一个没有。   说起来也是有缘故的,魏宁的老爹,老承恩侯——魏净,带着幼妹魏太后自山东逃荒逃到了京郊,后来机缘巧合入赘到了魏宁的外公家为婿。   魏宁的外公也只是普通农户,只是家中仅有一女,不忍女儿外嫁受苦,便招赘了外乡人魏净为半子。   若干年后,魏太后从坤宁宫偏殿里的小贵人一跃为慈宁宫太后娘娘,魏净鸡犬升天。不过魏净没能享了侯爷的福祉,倒是两个儿子魏宁魏安过得不赖。   魏家发达之后,也有山东族人过来认亲,魏宁心道老子吃糠咽菜的时候咋没人来,心头积火儿直接让人拿笤帚撵了出去。再有人不服,说魏宁富贵便忘了根本,魏宁直接把人告到大理寺安个冒认皇亲的罪名儿。   如此几回,魏家终于清净了。   魏安此人,正职礼部员外郎,兼职吃喝玩乐,养相公包戏子。   福昌大公主把女儿嫁给他,真是瞎了眼,人生一大憾事。不过女儿嫁都嫁了,煮熟的鸭子也飞不起来了,只得认命。   福昌大公主是个厉害的,教出的女儿也不逊色,可魏安也是正经皇亲,皇上的嫡亲表弟,俩人谁也不檚谁,时不时干上一仗。有时打的太厉害,福昌大公主带着女儿一状告到魏太后跟前儿,魏太后叫了魏安去责骂,魏安便道,“大婚三五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还不让我亲近丫头,难道让我绝后!”   福昌大公主的女儿杜如梅反唇相讥,“你成天与那些兔爷相公鬼混,我一个人如何生得出孩子来!”   魏安怒,“就你这泼妇嘴脸,我情愿去找兔爷相公!”   魏太后头疼。想让魏安好生做一番事业,魏安答,“姑妈您都是太后了,我还用那辛苦做什么。皇上每年赏我那么些东西,足够我花用了。”   魏太后的头更疼了。      29、门牙   魏安其实长的一表人材,他穿着湖蓝暗绣云锦面儿貂绒里的长袍,腰束墨色蟒带,脚踩鹿皮绣金靴,头戴赤金冠。桃花眼、斜飞眉、直鼻方唇,论及相貌并不比其兄承恩侯逊色。   只是这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没个正形,在帝都又有个花花声名,古板方正之人最看不上的就是魏安这类人。   如今帝都世族大家长教训子弟时都爱说,“混帐东西,你是想做第二个魏子尧是不是?告诉你,死了这份儿心吧!”   可见魏安名声之臭。   魏安却觉得这些人都是在嫉妒,赤果果的嫉妒。有御史参他,他便跟凤景乾道,“臣没偷没抢,就算包个相公姘个戏子,那是臣自己的银子,臣愿怎么花怎么花。大凤律哪条说了养相公犯法了?不过是因为臣是万岁的表弟,招人嫉恨而已。”   凤景乾也拿他没辙。   魏安站在门口,笑着与前来贺寿的人说话招呼,远远瞧见一抬四人青昵小轿落下,然后轿子向前微倾,从里走出一位青衣锦带的青年,那青年四方端正脸,敛眉肃目。魏安眼睛陡然一亮,大步迎上前,朝着青年猛的一扑,抱在怀里,拍拍青年的脊背,一脸亲热的笑道,“唉哟,大舅兄,你可来了,我想煞大舅兄了,都在这儿望了大舅兄半天呢。”   此人正是魏安的大舅子杜如方。   杜如方是棵奇葩。   他娘福昌大公主、他爹昌北侯那都是有名的八面玲珑的人物,杜如方却是人如其名,方正的不像话,一言一行以圣人为标准。他是真正念书念出来的两榜进士,从翰林出来便进了都察院,做了个小御史。谁的面子都不给,六亲不认,包青天再世,连妹夫魏安都给参上好几本,把他家的那些亲朋密友得罪了十成十。搞到如今昌北侯府门庭冷落,大不比从前。   由于他干活儿实在卖力,二十五岁便升至正三品副都御史,也是帝都有名的才俊。   杜如方一见魏安便满心厌恶,如同见了什么脏东西,推开魏安,掸一掸衣袍,径自往里走去。   魏安后脚跟上,嬉皮笑脸地,“大舅兄,你可好些日子不来了,今天我陪大舅兄好好喝几杯啊。”   杜如方向来看不上魏家,后来妹妹下嫁魏家后的鸡飞狗跳的生活更说明了魏家的种种不堪之处。初始杜如梅刚刚大婚,三不五时的便和魏安干架,然后回娘家告状。杜如方奉父命来为妹妹出头儿,来一回揍魏安一回。这两年,杜如梅已经认命,不再和魏安干仗,也少向娘家哭诉,杜如方便来的少了。   杜如方沉着脸,迈着方字步,这副神情真不像来贺寿的。就听身后魏安一声笑,“哟,这是四公子吧。听大哥说起过,四公子,你慢些……”   明湛穿的太多,鼓鼓囊囊的怀里还抱着手炉。马车一到了承恩侯府,魏安眼色伶俐,见马车是宫里的规制,又一露脸儿的人,嗬,面儿生,他哥魏宁头一天已经跟他讲了,凤明湛要来。魏安再忖度着年龄儿,随便一猜,再细瞧,哟,你长的可真不像你爹。   这丑的。    _分节阅读_18 方青何玉跳下车,摆好了马凳,准备扶明湛下车。偏明湛素来怕冷,穿的太多,没以往的灵巧儿,腿伸出去竟然够不到马凳。绷直了脚尖儿,倒挨上了。   “主子,奴才抱你下来吧。”侍卫方顺道。   明湛摇头,他一把年纪了,还要人抱下车,承恩侯府外人来人往,都是高官显贵,传出去他面子何在。瞧一眼马凳,想着自己纵身一蹿,注意平衡,踩在马凳上就行了。谁知脚心刚挨着短凳上便翻滑了出去,整个人向前飞扑,眼瞅就要五体投地。   魏安真的只是为了表示承恩侯府的热情才上前相迎明湛,他真没想到英雄求美,唉,如果明湛真是个美人儿倒也值了。   明湛扑跌过去时,魏安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一把,哪知明湛不仅人胖,穿的也多,狗熊一般连带魏安一块儿撞到地了上,然后,魏安一声凄惨长叫!   魏安文不成武不就,也没有太强健的体魄,被大几十斤的明湛除些砸去半条命,关键是,明湛的门牙正横嗑到魏安的下巴上,鲜血横流。   明湛头晕脑胀的被何玉方青七手八脚的扶起来,俩人脸儿都白了,叠声问,“主子,摔着没?嗑着没?可有哪儿疼?”   明湛眼泪汪汪的指了指嘴巴,咧开嘴,碎瓷一般的小米粒门牙没了。   魏安跟着爬起来,往下巴上一摸,不意外摸着一手的血,外加两颗圆圆小小的东西,何玉眼尖,扑过去一把抢来,递给明湛瞧,安慰他道,“反正早松了,也是要换的。掉就掉了吧。”摸出块儿小帕子小心翼翼的包好,揣怀里说,“等回去放在门儿后头,以后长出的牙才齐整。”   明湛点了点头,对魏安作揖道谢。   魏安用帕子捂着下巴,想发火也发不出来,看明湛一眼,问他,“你没摔着吧?”   明湛摇头。   魏安顿时一把邪火撒到何玉方青头上,怒道,“他这么小个儿,你们倒是备个高些的马凳,摔着了你们有几条命赔!”   何玉方青都不敢说话,明湛原本心里挺感激魏安救自个儿一次,听到“小个儿”俩字,顿时恼了。不过此人颇有些城府,面儿上不显,嘴上说不出来,一手拉住一个笑笑,示意并不怪他们。   魏安一把拽过明湛往里走,捂着下巴,边走边道,“真是不叫人省心,二表哥也是,怎么就把你这么小搁京里来,弄这么两个着三不着两的奴才,不顶个鸟儿用。”到门口喊过魏府的管家——李明,吩咐道,“你招呼着,我先进去上药。”   李明忙问,“二老爷,可要请太医?”   “请个屁的太医,大老爷过寿,弄个太医进门,吉利么?找骂呢。”魏安带着明湛到二门外自己院儿里,让人打了水来,给明湛漱口。自己也由丫环们伺候着清洗创口,上了创伤药。   古人也没胶带、OK绷之类的东西,魏安下巴被明湛的牙戳的挺深,这裹又没法子裹,魏安摆摆手,“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勤上药就是了。”又去掰明湛的嘴,“来,我看看你的牙。”   明湛露出漏风的嘴,魏安“扑哧”就笑了,捏他的胖脸,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过几天就长出新的来了。幸亏你是赶上正换牙的时候儿,要是换好的新牙撞掉了,可没处儿换去了。”   魏安完全拿明湛当小孩儿,捏他身上棉衣,“你穿这么多,热不热啊!”   明湛摇头,打掉魏安的手。   “哟,小家伙,还生气呢。”魏安想着外头正忙,也没空逗小孩儿,起身牵着明湛的手出去,将人交给管事,吩咐带着明湛去了正厅。   魏安的手很暖和,又干又暖,在许多年后明湛甚至已经忘记了魏安的容貌,仍然记得他温暖的掌心。      30、堂会      魏宁在朝中人缘儿不赖,人们对外戚总是有许多偏见,做到魏宁这个地步,已属难得。   宾客满座。   魏府请了帝都最有名的福禄班儿来唱堂会,凤明湛对于戏曲没什么兴趣,不过他随大溜儿,并且装出一副很懂行的模样,半眯着眼,晃着脑袋,一脸陶醉。若是会说话,估计还会用漏风的嘴哼唱几句。   戏台上凤眼蚕眉须苍白的关公亮嗓唱道,“多蒙大夫情意厚,醉酒饱德意悠悠,常言三杯和万事,一醉便能解千愁……”   “魏二平日里只爱弄些花红柳绿,不过这扮相唱腔都是极好的。”有人道。   明湛侧耳听到,细看台上扮关公者,俊眉斜飞,桃花含笑,可不正是魏安,不由抿嘴儿一乐,这人倒是多才多艺。   “上次永宁侯家的堂会,魏二来了兴致,串了一段儿《西厢》,那才是绝了……”又有人道。   “好的不学,偏往下流走。”一句话,噎死数人。   明湛扭头去瞧,见是杜如方。他上次在福昌大公主寿宴上见过杜如方,不苟言笑,端庄肃穆,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此时杜如方眉心微皱出细小的褶子,眼中满是厌烦,低头拈了一杯酒,别开眼时,恰好撞进明湛的眼睛里,四目相对。   杜如方微颌首致意,明湛也略一点头,再看台上,一折戏已致尾声,满脸油彩的鲁肃念道,“用尽千般计,仍旧一场空……”   接着一个清亮的嗓音道,“赏——永宁侯赏魏二公子——”   一盘子亮灿灿的珠宝首饰飞上戏台兜头砸在魏安身上,魏安随手一扯扮关公时戴的假须,露出被明湛嗑出两个小肉坑的下巴,跳脚指着台下骂,“好你个卫颖嘉,敢拿你大爷开涮!”   翻身跳下去,众人又是一阵嬉闹罚酒。   台上重新吹起锁呐敲起小鼓,倒栽桃戏妆的孙悟空连翻十几个跟头,腰身轻灵,如猫落地,叫好声迭起,渐淹没了魏安的嬉骂热闹,转眼又是一出新戏开锣。   杜如方起身至明湛身畔,俯身低声道,“四公子,可有闲暇?”   明湛看了看杜如方,倒没拒绝,何玉方青自然跟随。魏府的管家李明不何从何处冒出,引着几人到一处儿清静地界儿。   敞亭。   这亭子建于后园假山之上,四面透风,别提多冷,明湛展眼望四周,人兽不致,真是处儿好地方。李明、何玉、方青皆侯在假山下面。   明湛原本以为是昌北侯要跟他说呢,不成想竟然是杜如方出面儿。   杜如方倒是个坦荡的性子,“四公子,我那三弟屡次三番得罪于您,我先在这儿代他给您赔罪了。”先是深深一揖。   明湛侧身坐在亭中挡板上,伸手虚扶。   杜如方直起身子,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他身为人子不忍老父在凤明湛跟前儿低头赔礼,如今要开口,望向眉眼淡定的明湛,心里却觉倍加艰难。   凤明湛如此淡定,像什么都知道,又像什么又不知道。   明湛的眼里没有半分好奇,虽然冷,他仍有十足的耐心等待杜如方开口。   装B装到一定境界,实在是会给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铁面如杜如方竟然有一种御前对答的谨慎小心。   在明湛觉得自己要被冻僵前,杜如方终于开口,“如兰自入冬一直病着,有些不大好。”   明湛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听到了。   杜如方心里更加没底,几乎冒出冷汗,咬一咬牙,继续道,“我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们兄弟与四公子本就是姑舅兄弟,不论有没有姻亲,血缘是真的。我大妹妹嫁给了魏子尧,当年母亲看魏子尧年轻俊俏嘴甜乖巧,便以为是良配。结果,大妹妹嫁过来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多少情份也架不住这样消磨。如兰是我的弟弟,我比四公子了解他,如果我是四公子,绝不会把姐妹嫁与他。”万事开头难,既已开口,后面则越说越顺,杜如方郑重道,“他自甘下流,拿着个婢女当命根子,要生又要死。做哥哥的,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去死,只是他这样的心性,断配不上好人家的闺女。”   明湛还是那种淡淡深浅不定的表情,不喜不怒,深不可测。   杜如方继续硬着头皮道,“如果四公子不怪罪,赐婚的事由我家出面解决,断不会影响到郡主的名节声誉!”   真是天助我也!明湛的内心已是仰天长笑,省了大事了,没用他出手,杜如兰就倒了。杜家出面要解除婚约,太妙了。   明湛从毛口袖子里摸出小本子写道,“婚事一除,人即奉上。”   杜如方自然同意,此时他也明白,镇南王府果然早已厌弃了这桩婚事。明湛再写道,“你们自去安排,皇上那里我不会多说。只是不要影响我大姐姐才好。”   “四公子如此明理通达,杜家谢您还来不及呢。就是郡主,也是我那三弟无福,这与郡主再不相干的。”凤明湛没有为难于他,杜如方已经很是感激庆幸,毕竟是他家数次理亏。   明湛笑了笑,起身跺了跺冰冷的脚,和杜如方一前一后的下了敞亭,继续回去看堂会。   明湛刚坐下,魏安后脚便捧着戏本子到了,脸已洗的干净清爽,下巴上两处新伤,却混不在意,笑的热络洒脱,“刚还说叫你点戏呢,一转眼就不见了人。瞧一瞧,喜欢哪出,我叫他们提前预备了扮上,一会儿唱给你听。”   明湛的身份,点戏也无妨,眼珠儿在数十个戏名儿上扫过,轻轻一笑,手指落在《贵妃醉酒》上面。魏安用笔勾了出来,赞道,“你倒是眼力好,这是福禄班儿小桂花儿的拿手戏。”   杜如方的坐位与明湛只隔了一人,魏安笑着递上戏本子问,“大舅兄要不要点一出?”   杜如方的眼睛凝视着被圈起的《贵妃醉酒》这四个字,端庄有脸上露出一分笑,看了明湛一眼,点头赞同,“这出戏原就极好,我不点了。”   魏安守着杜如方废话几句,跑去传戏。   明湛坐到晌午刚过便带着漏风的嘴告辞回宫。   事后,凤景乾骂魏宁,“就为去给你拜寿,门牙嗑掉俩儿。”明湛早事无巨细跟他讲了,凤景乾颇恨魏宁事儿多。   魏宁冤死了,魏安下巴上留下了两个米粒大小的粉红肉疤,这幸亏魏安是男人,若是个女人岂不是破了相。他略动动脑袋也知道凤景乾气从何来,先认了错,方道,“臣有什么法子,昌北侯找到臣家里来。臣想着,大家都是亲戚,别为这事儿翻脸成仇,一团和气岂不好呢。臣这才请了明湛去,让他们两家通个气儿。臣也后悔的要命,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姻,臣之前总想着给他们说合呢,谁料走到这步儿。”   “自作自受。”凤景乾没有半分同情。   魏宁不说话了,一脸委屈。   “少在朕跟前儿惺惺作态,滚吧。”   魏宁滚了。      31、满意   昌北侯家的动作很快,马上便传出福昌大公主暴病而未毙,太医院太医俱束手无策的消息。   太医们的确无策,开了方熬了药,福昌大公主只捂着胸口唉呀,估计就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吃了都没效用。   魏太后一日三问询,赐医又赐药。   眼瞅着药石罔效,福昌大公主就要归西之时,昌北侯病急乱投医,请了天祈寺高僧前去测算一番,说这本是大公主命中的业障,须要有至亲之人去庙里为母祈福,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二十年。   昌北侯代子上书,情愿去庙里为母祈福消灾。   杜如兰痛苦流涕(欢喜的眼泪和鼻涕),“为人子者,焉能见母亲身受疾病之苦而无动于衷。臣尚未婚配,亦无差使,正可去庙中为母亲祈福,只望有万一之灵验,佑母亲平安。”   佛门是很干净的地方,例如武则天,在庙里住了一阵子,便跟了唐太宗的儿子唐高宗;再比如杨玉环,带发修行后,转而嫁给了公公唐玄宗。   于是,这门婚事作罢。   腊月二十八,凤景乾恩旨允明湛回府过春节,正月十五再回宫。   明湛命人将薛灵母子自别院里带回来,亲自交给杜如玉。杜如方是不屑于来的,先前杜如方出面儿纯粹为的是自个儿亲爹,如今一个狐媚贱婢,依杜如方刻板保守的性子,怕是看都不屑于看上一眼。   杜如玉以往只知道明湛不好招惹,如今才真正认识到,明湛还颇有本事。 _分节阅读_19   薛灵以前在杜府时,杜如玉是见过的,觉得这丫头模样身段儿都不赖,也难怪他家三弟着迷。如今乍一相见,吓一跳,真没认出来。   以前薛灵那身条儿,袅娜多姿,盈然轻灵,可作掌上舞的轻巧。今儿一瞧,天哪,那脸那腰那身子,原封第二个凤明湛,真叫一个富态。   明湛很满意杜如玉的反应,笑了笑,给范维一个眼色。   范维上前道,“二公子,我们四爷知道薛姑娘乃是三公子心上之人,半分不敢怠慢,平日里的供给也不敢简薄。尤其这产后,生怕供不上营养使得薛姑娘调养不当,岂不是我家四爷的罪过,故而特意延请了懂得滋补的嬷嬷伺候薛姑娘。如今瞧着薛姑娘比往日更加有福气,小公子也是满脸的福相。二公子瞧可是放心了吧。”   杜如玉真是好奇镇南王府有什么调理的妙方,怎么就把个风吹吹就能飘起来的美人儿调理成了个大发面馒头呢?杜如玉笑的客气,“表弟办事,我再没有不放心的。这些天麻烦表弟了,些许小玩意儿,是家父母所备,留给表弟赏玩吧。”   主要目的,还有送礼一项。   镇南王府高抬贵手放了杜家一码,他们也不能不识趣,否则真结下镇南王府这样的大仇家,后半辈子就不必混了。   范维双手接过,转呈给明湛,一捏礼单薄厚,明湛便知是什么意思了。在小本子上写道,“自家骨肉,二表哥太客气了。”   两人寒暄一番,杜如玉还有任务,并未久留,带着发福的薛姑娘母子回家去了。   且说杜如兰在家痴等,乍一见到爱人竟然未能认出,还是薛灵抱着孩子,眼含热泪,唇瓣颤巍巍的喊了声,“杜郎——”   杜如兰方回了神,“灵儿……”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虽然杜如兰对于薛灵的变化大为吃惊,不过二人久不相见,又有儿子在怀,自然少不了一番重逢之喜,这病便好了大半。      明湛料理了杜家的事,便已到新年。   偌大府第,正经主子就是明礼明湛兄弟二人,因宗祠并不在帝都,兄弟二人便设了香案,朝南边儿嗑了三个头算是全了礼。除夕晚上摆了席面儿,索性叫了老范小范一道坐,余下有脸面的管家管事也开了一桌。   明礼说了通祝酒词后便开始吃饭,明湛在换牙,吃不得硬的。只挑了酥软的下口,明礼挺有兄长的风范,给他夹饺子,笑道,“尝尝,包了好几样馅儿。有羊肉的、牛肉的、三鲜的、蟹黄的、韭菜的。”   明湛挺喜欢吃饺子,厨下调的酱料也喷儿香,捏着牙箸夹一个小元宝似的饺子,张嘴一咬,叮的一声,明湛一咧嘴,饺子啪哒落在碟子里,溅起几许醋花儿。   眼角含泪的捂着嘴,低头一瞧,碟子里除了被咬成两半儿的饺子,还有枚明晃晃的外圆内方的铜钱,明湛差点儿没哭出来,好端端的饺子里竟然有暗器。   大管家李忠忙起身恭喜,“恭喜四爷,四爷好运道。”   “是啊,这么些饺子就一个里面包了铜钱,谁咬着,明年定是一年的好财运。”管事也跟着拍马屁。   如今明礼在这王府里住着,可是四公子明湛也不是吃素的,难得有巴结明湛的机会,于是诸人便十分默契的往饺子上做了文章。   明湛脸色古怪的看了大管家与几个管事几眼,从袖中摸出帕子,覆在嘴上,扑扑两声,吐出两颗碎玉似的小乳牙。   众人傻眼。马屁再也拍不出了。   明礼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两下,侍女已捧来温水,明礼咳了两声方控制住心中笑意,招呼明湛道,“来,漱漱口再接着吃吧。”   明湛一张嘴,门前四位守将全部缺席,露出粉嫩嫩的牙床,明礼实在忍不住,侧脸大笑出声,满屋人皆忍俊不禁。   明湛由着他们笑了一回,从此笑不露齿。   过了春节,明礼打算带着明湛去各处亲戚家赴宴,明湛宁可宅在家里,死活不去。明礼劝他半天,“咱们不在帝都时自不必提,既然来了,这么多亲戚,难道都不理会?岂不让人说咱们傲倨失礼?”   明湛烦的耳朵流油,窝在床上,把小本子叠在膝盖上写道,“你去吧,我不去。你去就没人挑理了,反正我也不认识。”   明礼在屋里转了几圈儿,其实他心里也矛盾,他并不是个傻瓜,如今明湛风头比他盛。他自然不愿明湛越过他去,可如果出门应酬不带着明湛,又怕人说他们兄弟不和之类的。   明湛已经翻身拉开被子躺被窝儿里了,明礼只好作罢,问他,“那要是亲戚们问起你来,我可怎么说?”   “就说我病了。”   “胡闹,大正月的,哪里有咒自个儿的。”明礼绞尽脑汁,才想出个极不高明的理由儿,“我就说你在家念书吧。”   只要不拉着他出去走亲访友,明湛也由他编派。      正月十五,宫中有灯节,皇子王孙各带了自己做的灯去,比一比谁的精致可爱,凤景乾还设了百两黄金的彩头。   明湛在家宅着,啥也没干,就窝家里做灯笼了。   范维出主意道,“四爷,这元宵节向来是做兔子灯的。咱们用貂毛缀到花灯上,弄两颗红宝石做眼珠,一准儿不赖的。”   这是灯,还是珠宝展示啊?还红宝石!败家子儿!明湛鄙视的看了范维一眼,没理会,自己住的院子叫石榴院,索性做两个石榴灯,到时就挂在屋檐下,又可爱又实用,还不浪费。   明湛是个很认真的人,他完全不叫工匠帮忙,只命下人把细竹和糊灯笼的薄纱准备好,都是自己动手。后来避免不了的在石榴嘴儿处缀了几串大小不一的玛瑙石,这是他府里最便宜的石头了。   还要给灯笼上色,范维在旁边儿急道,“四爷,这石榴熟的时也不都是一样的红色,离石榴嘴儿近的地方是深红,然后颜色逐渐变浅,你这么一老块红抹上去,真是又拙又笨。要不我来吧。”   气的明湛抬手在他脸上抹了一块儿,范维呀呀叫着出去洗脸了。明湛的耳朵边子才清净下来,这群土包子,印象派懂不懂啊,明湛哗哗上好色,亲自拿了出去,踩着小椅子挂在廊下风干。   到正月十五进宫时,明礼再三劝他,“我叫人做了好几盏花灯,赶紧换一盏去,看你这两只红糊糊的是什么哟。”明礼带的是一只兔子灯,像范维说的,用红宝石嵌的兔眼儿,兔身是用细纱缀了兔毛儿做成,里面点一支短蜡,整个兔子都盈盈发亮,精致可爱。故此,十二万分瞧不上明湛的石榴灯。   明湛根本不需要明礼的认同,反而朝着明礼的兔子灯撇了撇嘴,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明礼劝他不动,也只得由他去。事实上明礼从未成功的劝服过明湛。   明礼觉得明湛是个很识进退的人,例如,明湛就算回家这些日子也很注意保持他这个做大哥的威严,等闲亲戚也不去走动,镇南王府对外发言人一直是他,明湛很知避闲。所以明礼也得拿出大哥的气度来,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匣子给明湛,低声道,“这里头是银票,若是有花用,我又不在宫里,你手头儿也方便些。”   明湛点头,也没客气,收了塞自己袖子里藏着。   明礼又道,“给你送进宫的东西,有一只红木箱子,里头是一箱子银锭,这次回去,你留着看院子的奴才别忘了打赏。”   明湛点了点头,虽然是迟来的关怀,到底也是明礼的心意。   不过,明礼大哥啊,我要等着你的提醒,早死了八百回了。明湛裹着大氅,托着小下巴琢磨,看来明礼大哥对自己年下的表现十分满意啊。   32、花灯   明湛是不想得罪明礼的,他在宫里其实手上没有任何力量,如果想办什么事,用到明礼的地方很多。虽然他也认为明礼这人不大聪明,但总比无人可用强。   他明白明礼的心思,便顺着他,让着他。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看来明礼这人虽有些小心思,却不算坏。   明湛阖上眼睛,马车晃悠悠的朝皇宫驶去。      到了宫里,范维押着半车吃食用物先去了石榴院安置,打赏的事也交给他来做。   明礼明湛身后各有内侍提着灯笼,经过装饰着满树花灯耀眼的御花园,去正德殿领宴。此时,为了应景儿,诸人都把各自的灯笼点亮,时不时互相攀比一番。   像凤明禇拎了一盏金鱼灯,也极是豪华,金鱼灯身上的鳞片竟是一片片玛瑙磨薄嵌上,鱼的眼珠儿是点的黑珍珠,真不愧是鱼目混珠啊。   凤明禇见了他们就颠颠儿的过来打招呼,先俯身用小手儿摸了摸明礼的兔子灯上面软绒绒的软毛儿,觉得可爱。又皱着小眉毛盯着明湛的石榴灯看了半天,才奶怕奶气的问,“明湛哥,你这是什么灯啊?”   明湛心道,小小年纪,眼神就不好!明礼解释道,“明湛这个是石榴灯。”   “哦~”这一声拉的很长,凤明禇围着转了一圈儿,很实在的品评,“是有点儿像石榴,不过也像桃子,刚刚我还以为是桃子灯呢。”   死小孩儿,一点儿不可爱。   明明就是石榴灯!   “哟,明湛,咱俩这灯是一对儿啊。”凤明祥一身皇子服饰,提着个孙悟空走过来,一手比划着做个挤眉弄眼猴子样儿,“猴子偷桃儿。”   “三哥,明湛哥这个是石榴,不是桃儿!”凤明禇的声音又尖又细,引得数人侧目。   “分明是桃儿么,哪里是石榴。”凤明祥根本不信凤明禇的话,转而指着明湛的灯问明礼,“这是桃儿灯吧?”   明礼都有些不确定了,墙头草的问明湛,“是石榴还是桃儿啊?”   明湛索性不朝理这三个瞎子,伸长脖子瞧见魏安提着个美人儿灯来,举步过去,魏安的灯扎的实在漂亮,那美人画的明眸皓齿,是件极精美的工笔画儿,翠袖长裙,脚踩祥云,怀抱玉兔儿,飘飘欲仙,竟是嫦娥奔月图儿,魏安炫耀道,“怎么样,我自个儿亲手扎的?”   明湛指指自己的灯,他这个也是自己扎的。   魏安摇头笑道,“我五岁做的灯都比你的好。唉哟,你这是,嗯,石榴灯吧?”   明湛笑着点头。   “白瞎这么些玛瑙珠子。”魏安一身玄色大氅,人物俊美,拎着个美人儿灯,远望去真似一对璧人。这会儿他正在品量明湛的兔子灯,指点道,“看你细纱上这着色,调色不均,着色不匀,一点儿层次变化都没有,难为你怎么做的出这种烂灯出来?”   “你口下积德吧。我看明湛的灯就很不错。”魏宁徐步而来,温雅的笑了笑,他穿的是正二品官服,手中一盏石榴灯,是薄瓷烧制而成,活灵活现,是那种熟透的石榴,豁了一个小口儿,露出绯红的玛瑙一样的石榴子。垂涎欲滴,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下,明湛非捧起来舔一口不可,看看是真是假?真漂亮,那种色韵光泽,极品中的极品。石榴底托处还有两片嫩绿欲滴的叶子,是用上等翡翠打磨而成。   跟魏宁的一比,明湛只想把自己的灯笼藏起来或者去毁尸灭迹。   魏安温雅一笑,略提高了些,灯光映着明湛的脸儿,细白如瓷,魏安笑道,“这灯重了你院儿的名儿,不嫌弃的话,一会儿送你吧。”   明湛笑着点头,又指了指魏安的美人儿灯,魏安宝贝一样,把灯藏身后道,“休想,休想。这是我老婆,哪里能送人。”   “快闭嘴!这是什么话!”魏宁脸一板,训道,“又不是在家里,你给我说话儿过过心!哪个是你老婆,你老婆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儿呢。”   魏安闲闲道,“这个可比那个强。”   魏宁脸一冷,魏安无趣的别开脸,搔一搔头,嘟囔,“知道了。”   明湛绕到魏安身后,他现在个儿头矮,那美人儿灯恰是与他一般大小,近看也是朱颜红唇,可爱的很。明湛禁不住一圈美人儿的腰,凑过去,在美人儿的嘴巴上,啾~   魏安跳手跳脚、呼天抢地,真仿似自个儿老婆被占便宜,撸袖子要找明湛麻烦,明湛早提着灯笼摇摇摆摆地跑出老远,边跑边回头瞧,见魏安已经提着美人儿灯追上来了,小短腿儿捣鼓的飞快。一人正在花木拐角处走来,咚的 _分节阅读_20 与明湛撞个满怀。   明湛向后跌去,腰身一紧,继而被人长臂捞起,稳住了身子,明湛摸摸鼻子抬头望去,如果他会说话,此刻肯定会喊俩字儿,娘亲。   真像,估计他娘亲年轻时就是这个模样吧。此人蟒袍玉带,一品侯爷的衣袍,漆发乌黑,眉目恬淡,正是明湛从未见过面的小舅舅——卫颖嘉。   旁边儿一人将明湛掉要地上石榴灯捡起来递给他,“四公子,你的灯。”正是杜家老大,杜如方。   “里头的蜡灭了,幸好灯没烧坏。”杜如方对明湛感观不错,重为他又点起石榴灯。   明湛接过,笑了笑,作揖道谢。   卫颖嘉笑,摸摸明湛的头,“好好走路,跑什么,跌了怎么办?”   唉哟,我的娘诶,这浅浅的笑容、这说话的腔调,真是与卫王妃一个稿子描画出来的,明湛拉过卫颖嘉的手写道,“你跟我娘亲真像。”   卫颖嘉淡定的点头,“娘舅娘舅,像也是正常的。”   “卫颖嘉。”魏安也走过来,敲了明湛的大头一记,显摆自己的灯,“瞧瞧爷这灯,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卫颖嘉手里是一盏莲花灯,不好也不坏。   魏安的眼睛落在杜如方的灯下,良久不说话,忽然“噗”的一声大笑起来,拍着腿指着杜如方的菊花灯顿足大笑,“唉哟,唉哟,大舅兄,要早知道你做菊花儿灯。我该做个黄瓜灯才是。”   卫颖嘉忍不住低笑,啐他道,“子尧,你这张嘴就是欠哪。”   明湛也捂着漏风的嘴巴,露出一个大大的无声的笑容。   魏安嗓门儿大,许多人听到,来这里的都是帝都数得上的人家儿,大家也没客气,哄笑出声。杜如方狠狠的一拳捅在魏安的小腹,魏安瞬间蜷成了一只帅气的虾米。      一时,凤景乾奉太后驾临,诸人行礼。   魏太后穿着正式的太后大礼服,头戴凤冠,华美尊贵,满脸含笑。魏太后对自家侄子的另眼相待此时就表现出来了,其实满园的花灯,大家为了讨得皇上太后的喜欢,哪个不是请了最巧手的工匠,用最华美的装饰,不计成本的做了来。魏太后指指这个,又看看那个,满嘴的好,偏偏一见着魏安的灯,眼睛便亮了。   “安儿,你弄个假美人儿来,是不是想皇上赐几个真美人儿哪?”魏太后笑呵呵的。昌北侯府与镇南王府的婚事,魏太后什么不明白?只是为了让福昌大公主好下台阶儿,方顺利的让杜如兰出家罢了。明艳在魏太后身边儿大半年,感情已经培养出来了,又是自己的亲孙女,没有半点儿不好儿,福昌大公主为了个贱婢,竟然退了婚。   每每想到这事,魏太后便对福昌大公主有一千万个不满,当初可是福昌大公主求到魏太后跟前儿,魏太后想着姑表做亲,亲上加亲,又有福昌大公主素来会奉迎,魏太后才跟皇帝开的口。不成想,人也是她,鬼也是她。   如今福昌大公主在家生“病”,魏太后瞧见自个儿侄儿,想这孩子成亲五年,别说子嗣,就是个女儿都没有。他家杜如兰又是丫头又是妾的围逢着,既这样,怎么偏又养出个善妒的女儿来。魏太后不由有几分迁怒,只待魏安一开口,便要赐贵妾。魏安却未顺着魏太后的意,展眉笑道,“要这样,臣便不做美人儿灯了,该做个元宝灯来。”   魏太后给逗的哈哈大笑,凤景乾亦笑道,“子尧这张嘴呐,看来早就盯上了朕的彩头。”轻轻松松的便将话题转移开来,大庭广众下,总不好这样给福昌大公主没脸。戏,还是要做圆的。再者,一码归一码,如非必要,他不会把手伸到臣子的内闱去。   待看到明湛的灯笼,凤景乾很是笑了一番,指着明湛的灯笼笑道,“这个是寿桃吧?虽朴拙些,倒也可爱。”回头对魏太后道,“母后,明湛记得今年是您五十五的好日子呢。这孩子虽是安静了些,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片孝心。”   明湛一口气憋喉咙里,算了,就当这个是桃子灯吧。   魏太后点头笑道,“是个好孩子。”大过年的,皇上解了魏贵妃的禁,魏太后的心情也就格外的好。再者,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虽然她依旧不大喜欢明湛,其实这里面也有明湛的原因,他对于魏太后始终冷淡,难道还指望着魏太后去讨好他。不过两人总算达成了默契的和平公约,明湛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杀伤力,魏太后认为与个哑巴孙子较劲挺掉价,只管淡淡地,明湛也不敢故意找事儿,不然皇上就饶不了他。   顺着皇帝的意思现成说了句好话,其实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魏太后脸上的笑容太标准了,完全没有对魏家兄弟的亲近和对皇子们的慈爱,魏太后笑指明礼的兔子灯,“明礼这只小玉兔儿也玉雪可爱,哀家就是属兔子的。你们兄弟都是有心的。”   凤景乾笑道,“是景南教子有方,母后只待景南到了打赏他吧。”   魏太后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小儿子将至的欣喜上,笑问,“不知景南什么时候到?”   “说是过了十五就出发,二月初也就到了。”      33、王至   卫颖嘉的身材很不错,肌肉紧致,宽肩窄臀,腿长腰细,标准的九头身,还有着长期习武留下的八块儿腹肌,矫健柔韧,蕴含着勃勃欲发的力量。   随着卫颖嘉不紧不慢打夯似的动作,魏安终于被他搞的抓狂,怒道,“你他娘的快点儿,老子还得回去吃元宵呢。”   卫颖嘉脸上仍是那副恬淡的神态,只是身下猛一用力,一刺到底。   魏安轻声呜咽,似甜美又似痛苦,眼睛湿润而清亮,捶床,“娘的,轻点儿。”   两人都衣冠完整,只是脱了裤子,方便办事儿。   卫颖嘉的慢调斯理,不紧不慢的,“你这处儿娇贵,伤了岂不麻烦,如何快得?再让你那狐狸大哥瞧出什么,我是无妨,你可是要吃苦头儿的。”   “那你还拉着我来!”   “黄瓜灯没做成,让你尝尝黄瓜的滋味儿解解馋呗。”卫颖嘉并不嫉妒,男人讲究实际,不管魏子尧心里想的是谁,他是跟自己在一起滚床单。再者,他爱魏子尧吗?   卫颖嘉做事条理分明,从容坚定,欢爱之中,也是如此。男人与男人欢爱和同女人欢爱是不一样的,要更加小心温柔。开始有些痛,魏子尧总是紧蹙着眉,卫颖嘉便会忍着些,待他眉头渐开,情欲一点点染上双眸,才会放开了去做。   为了最后一刻的欢愉,前面总有太多忍耐。   魏安躺在床上,待余韵散去。卫颖嘉已经提起裤子,又用帕子沾了水给魏安擦洗后,扶他起身,打理好衣物,瞅一眼更漏,拍拍魏安的腰,温声道,“现在回去也不晚。”   魏安扶了卫颖嘉的手,腰有些酸,不过身体又很快活,叹道,“跟你做实在是爽,卫颖嘉,你很不错。”   “多谢赞美。”卫颖嘉波澜不惊,“我让他们备了马车。”      魏安回府时已近初更,魏宁已在中厅相侯。   碗筷摆置齐整,骨瓷青花,精致漂亮。   “让他们开始下锅煮元宵吧。”魏宁淡淡的吩咐身畔的侍女,侍女领命而去。   魏安径自坐在兄长的对面,腰有些酸,不过脸上不露丝毫。厅中气氛低凝,魏安开口解释,“今晚没有宵禁,我出宫后去了朱雀街,灯市很热闹。”   “走了很远的路吗?”   “没,没有。”   魏宁略一抬眼睛,微微一笑,细瓷般的牙齿闪着微光,淡然道,“看你腿似乎有些软。”   魏安的脸皮早是历练过的,虽然有些窘,也不大显,嬉脸笑道,“大过年的,回来晚了,怕哥你生气,我这是吓的。”   哼哼。魏宁不知是在冷笑还是在轻笑还是在冷哼,魏安只觉身上皮肉发紧,生怕魏宁突然发作打他一顿。跟着魏宁这种文武双全的精英哥哥在成块儿,真的压力很大。   魏安兀自紧张,侍女已经捧来热腾腾的元宵。   魏宁先舀了两个给魏安,魏安起身捧着碗接了,规矩的说,“谢谢哥。”   食不言。   兄弟二人吃过元宵,魏宁便打发魏安回去休息了。      石榴院也煮了不少元宵,今天范维代明湛重赏了留守的奴才,其他人也得了赏,所以人人脸上欢喜,当差更加仔细。   只要安守本份,明湛很好说话,也不难伺候,出手还大方。能跟他来帝都的,都是卫王妃挑了又挑的家生奴才,一家子都在卫王妃手里捏着,都极守本份,搞得明湛初始想杀鸡儆猴儿都找不到鸡来杀。   清风捧来几小碟元宵,笑道,“四爷尝尝,好几样的馅儿,芝麻的、红糖的、果仁儿的、山楂的、花生的、莲蓉的,奴婢每样儿盛了两个,四爷试一试,看喜欢哪种,奴婢再去多盛些来。”   明湛不爱吃甜食,每种尝一个就饱了,打发清风几个也去吃元宵过节。   清风笑着先服侍明湛梳洗,熄灭了灯,悄声退出。   明湛睡觉向来不要人在屋里服侍,他其实不喜欢成天丫环婆子围绕的、放个屁都有人记录在案的生活,真的很累。   凤景南就要来了,明湛其实不喜欢凤景南来帝都,凤景南不会站在他这边儿,来了有什么用?不如不来?至于他与凤景南的感情,抱歉,他们有过任何一点点儿的父子之情吗?   不论明湛喜不喜欢,三月初三,明湛正在吃寿面,就见方青笑着进来,后头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明湛放下筷子起身,其中一个小太监笑道,“四公子不必多礼,是镇南王爷来了,连带大公子、二公子、二姑娘、三姑娘都来了,太后请四公子去慈宁宫说话儿。”   明淇也来了!   明湛对着小太监点了点头,范维请人出去奉茶。清风上前为明湛理了理衣裳,今天是明湛十一岁生辰,早上皇上太后均赐了生辰礼,放一天假,不用去念书。本来明湛还打算晚上摆席面儿请几位邻居过来吃酒呢,就赶得今天凤景南到了呢。   还有明淇!   明湛面也顾不得吃,接过清茶漱漱口,戴了紫纱冠,便赶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极热闹,魏太后笑声不断,没有什么比见到小儿子再让人欢喜的了,还有孙子孙女绕膝,见了明湛也是满面微笑,摆摆手道,“好孩子,免礼。今儿是你生辰,也是明淇的生辰,晚上哀家给你们好好庆贺一番。”   明湛作了个揖谢恩。明淇已经三两步到明湛跟前,张臂抱了抱明湛,拉着明湛的手上下看他半天,方笑道,“看来皇伯父这里的伙食果然是比家里好的,瞧你胖的。”又去捏明湛的脸。   凤景乾哈哈大笑,“偏你这丫头促狭,快别作弄明湛了。”他也挺得意把明湛养的滋滋润润,倒是明礼正在抽条儿,瘦了许多,不过明礼又没住宫里,不归朕管。   明淇长的很快,明明是鸾凤胎,竟然比明湛高大半头,现在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还穿着青衫男装,英气勃勃。她本就生的俊俏,戴了赤金冠,如同哪家的小公子一般。   明淇拉着明湛的手过去坐,明湛又给凤景乾、凤景南行过礼,明淇笑道,“我们都没来过帝都,这次跟了父王来开开眼界,果然是天子气派,宫殿这样雄伟,街道也很宽阔,有许多店铺、热闹极了。母亲给你弄了不少吃的,我都给你带来了,你住哪儿,一会儿我去你住的地方瞧瞧。”   明湛在明淇手心写字,明淇连连点头,时不时笑几声。   明菲坐在魏太后身边儿,笑问,“什么事儿这么好笑,二姐姐也说与我们听听。”   明菲比明淇小一岁,明淇俊俏英美,与盛妆打扮明菲一比,那就是个男人。明菲一身大红绣金百蝶穿花的衣裙,扣子都是一颗颗红宝石打磨镶嵌,头上是堕月髻,斜插一支凤头钗,凤嘴衔下一串儿明珠,颗颗小拇指大小,映着明菲那张娇研美态的脸,光晕盈盈。此刻,明菲一笑,竟有倾城之姿。   可惜明淇不是个男人,也没怜香惜玉之心,“干嘛告诉你,这是我跟明湛的秘密。”说着不再理会明菲,伏在明湛耳朵边儿嘀嘀咕咕,明湛捂着嘴巴直笑。   明淇打掉明湛的手,说他,“什么时候添了这些娘儿们毛病,还笑不露齿 _分节阅读_21 啦!”   慈宁宫所有的娘儿们脸色一僵。明菲翘起唇角,对魏太后道,“皇祖母莫怪,二姐姐在家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每日只爱舞刀弄棒。自小只爱穿男人衣服,要我说二姐姐真该投个男胎。”   魏太后点了点头,对凤景南道,“如今明淇年纪渐长,也该学些女儿家的事儿了。”   凤景南却不以为然,笑道,“母后,百人百性百脾气,有像明菲这样的娇娇女儿家,也有明淇这样英姿飒爽的,无伤大雅,并不为过。”   “眼瞅着一日大似一日,一晃眼就是说婆家的年纪,哪儿能总这样呢。”魏太后很为明淇的终身大事担心。   明淇听了,扬眉一笑道,“皇祖母,这有什么难的。将来我看上了哪个,求皇伯父指婚就是了,好女还愁嫁不成?”   魏太后以前只听人说云南那块儿地方,百族混居,许多蛮夷,还不信来着。如今瞧着孙女说话行事像个野人一般,顿时信了七八分。心里也有些怪卫王妃不会管教孩子,不然怎么单明湛明淇姐弟,一个男人婆,一个酸脸货!只是魏太后已收到教训,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明湛捂着嘴巴笑的直哆嗦,明淇骂他,“跟你说了不准用手捂着嘴,你找揍呢。没听到我的话!”   凤景乾见他们姐弟感情这样好,自是欣慰,当年他与弟弟也是如此,无话不说,无事不谈,笑道,“明湛在换牙呢。哪里敢开口,怕漏风。”   “唉呀,你终于换牙了。”明淇双手合十念佛,对凤景乾道,“皇伯父有所不知,我的牙早换好了,明湛一直没动静,我母亲还给你看过太医呢。太医有什么办法,没想到到皇伯父这儿才一年就开始换牙了。唉哟,回去得跟母亲说一声,果然帝都风水好。”   明淇说话娇憨实在,还总是不经意的恭维凤景乾,凤景乾十分欢喜。      34、条件   明湛对于慈宁宫的家宴向来兴味寡淡。   明淇倒是兴致勃勃,把明湛叫自己身边儿坐着,很有姐姐范儿的照顾明湛吃东西。   几位皇子对于明淇跟明湛竟然是龙凤胎比较不能接受,明淇神似凤景南,尤其一双眼睛,大大的凤眼里灵气氤氲。虽然论容貌明淇不比明菲,不过明淇自有神韵天成。   凤景乾喜她神采飞扬,又对明湛照顾有加,无一丝厌烦,心中暗叹卫王妃教导孩子有方。明湛本身是有缺陷的,做为姐姐的明淇毫无计较,还同明湛有说有笑,完全将明湛当做一个正常的孩子对待,十分难得。   当然,明礼明义也很亲近。   泾渭分明。   再看自家弟弟,凤景南把盏斟酒,双手奉予凤景乾,“皇兄。”   凤景乾接过,欣然饮下,凤景南笑道,“这次来,我与明湛住在石榴院吧。”   明湛看凤景南一眼,那眼里是明晃晃的不乐意,凤景乾拈着空杯,想着他兄弟的用意,忍不住笑,把决定权抛给明湛,“明湛,你说呢?”   明湛写道,“石榴院那么小,怕住不开,让父王不自在,岂不是做儿子的不孝了。”   明淇替明湛念了。   凤景南意外的看明湛,还挺会说客套话儿。   凤景乾看了一回兄弟的热闹,自然不会让兄弟为难,遂笑道,“让明湛与你住在王府吧,你难得来一次,也该父子团聚些时日。”   凤景南原就意在此处,自然顺水谢恩。   明湛却宁可住在宫里,写道,“那我念书怎么办?”   呵,你小子是真不乐意跟我一起住啊!凤景南露出一个堪称慈父的微笑,“无妨,我亲自教你念书,包管耽误不了。”   明湛缩了缩脖子,深恨自己话多。      凤景南当晚便将明湛打包回了府里,明湛本来还想在石榴院磨蹭一个晚上,凤景南一个眼神儿,“要不我去帮你把你院子里的事安排了?”   明湛只得跟着凤景南出宫,坐在车里,明湛蔫蔫儿的低着头,凤景南气不打一处来,“看你这愁眉苦脸的德行!我会吃了你,还是怎么着?”   明湛摇摇头。   算了,头一天来,虽然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装出一副胆小害怕的表情实在火大,凤景南还是决定把火气压一压,他是为了和平而来。   明湛被要求跟凤景南一个院子,明淇笑嘻嘻的,“我还想晚上跟明湛说话儿呢?”   “说话儿急什么,我们又不是住一日半日,要过了你皇祖母的千秋才回去呢。”凤景南对女儿很有耐心。   明淇搂住凤景南的脖子,在父亲耳边悄声道,“你别把他吓着了。”   凤景南捏捏明淇的小脸儿,遂对一干儿女笑道,“天色晚了,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   兄弟姐妹退下,明湛俩眼盯着凤景南,还是凤景南身边的侍女珠玉来问,“王爷,是要把四公子安置在次梢间儿么?”   “不用那么麻烦,他能占多大地儿,跟我一个屋子就成了。”   明湛险些把舌头咬下来,过去两步儿,到凤景南跟前儿摇头,凤景南端起茶喝一口,好笑,“莫非我要得到你的同意?”   该死的暴君!独裁者!   明湛俩眼珠子冒出火星儿,老子好歹是个人吧!是人就有人权好不好!   凤景南把半温的茶递到明湛唇边,嘲笑他,“赶紧喝杯 冷茶消消气,可别气的厥过去。”   明湛狠狠白凤景南一眼,径自屋里去了,听外头传来的凤景南的笑声,怎么听怎么都有一股子小人得志的意思在里头,明湛更气!   凤景南觉得有趣,真看不出这么蔫蔫儿的小子竟有这样大的气性。男人么?就该有些脾气。他为什么喜欢明淇,就是因为明淇爽俐干脆、霸道豪迈,或许这对于女孩子来说并不是值得炫耀的品质,不过有什么关系,明淇是他的爱女,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像明湛,长的难看不说,还软软巴巴的,没个男孩子的气性,以前常被明淇压在榻上挨揍,要不就是缩一团跟鹌鹑似的,凤景南怎么喜欢的起来。   明湛洗漱后就上床去了,两床被子,他睡里面。   凤景南见明湛闭着眼睛,也躺了过去,跟明湛聊天,“不问问你母亲过的好吗?她可是很惦念你。”   “我干嘛问你,明天我问明淇,比你说的更具体!好不好,你一个月才去几回呢?”明湛腹腓着,虽然很不想理会凤景南,不过为了避免凤景南再做弄他,还是睁开眼,侧了身子在凤景南手上写道,“你既然知道我想问,那还不干脆直接说,你这是钓我呢。我要是主动问,就上当了。”   凤景南看他眼睛灵动,微微透出小得意,十分可爱。心中便有几分喜欢,轻声问,“明湛,你以前为什么总装的那么没用呢?”   “有用没用,我也不能继承王位。太有用会让明礼忌惮我,我不知道你会送我到帝都。”明湛没否认,也没说什么敷衍的屁话,凤景南又不是傻瓜,可不好糊弄。   凤景南沉默了半晌,“你想做世子吗?”   明湛回给他一个冷笑。不言而喻。   凤景南松了口气,叹道,“那你早晚都会来帝都,早与晚有什么分别?”   明湛露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嘲讽,眼中的尖锐几乎让人难以招架,凤景南只得道,“好吧,这件事,我与你这样说吧。如果你能开口,会在更小,五岁,刚启蒙的时候来帝都。皇上自你出生就有召你入京的念头儿了,我也有这个意思,世子与皇子们总要保持一个友好的关系,日后镇南王府的存在会优容许多。如果你有意世子位,就得拿出实力来。”凤景南有几分郑重,“你在帝都的表现让我吃惊。你虽然是嫡出,可是生而缺陷,这也是事实。我并不算古板,如果你能证明你比所有人都强,这世子之位,就是你的!”   “我不要。”明湛的手很稳的在凤景南的手心写下这三个字,眼中透出傲然,不是“我不能”,而是“我不要”!可见此人虽擅长装蔫儿鹌鹑,其内心深处却已经傲气到目中无人的地步儿!   明湛继续写道,“你让明义来,无非是想让明义帮着明礼,与我抗衡。老二儿都很有心机,不过明义的心机都是用在小处。你觉得他能主持大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个决定!”   “你想的很对,既然我已经不再装笨蛋,帝都的事就得按我说的来。如果你认为明义明礼可以代你主持帝都事宜,我不会插手。”明湛脸上有一种笃定,他看了凤景南一眼,勾了勾唇角,“他们是死是活,我都会袖手。不过你要考虑好,鸡蛋最好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明礼是你亲自教导的,明义是有心机的,明廉却是没什么本事了,现在教他已经迟了。你将明礼明义都放在帝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有个好歹,莫非你打算再立明廉还是重新再生几个儿子?”   “那你是什么打算?”明湛如此危言耸听,必有所图。   “我在帝都,你把帝都的人交给我调度,然后让明礼明义回云南。”明湛静静的看着凤景南。   凤景南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俊美的锐利的眼睛打量着明湛冷静的脸庞,虽然是个鹌鹑模样,倒是敢狮子大开口。明礼都没敢跟他提半个字帝都人手的事儿,不想明湛早打主意很久了。   做为当权者,凤景南很欣赏明湛这样的野心家胚子,不过有野心要调度帝都的人,会情愿失去世子之位么?是在一方逍遥为王,还是在帝都为质?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题吧!   凤景南隔着被子拍了拍明湛,伏在他薄薄的耳际,吹一口热气,将明湛的耳朵烫出云霞的色彩,方轻声道,“臭小子,我还年轻着呢。”      35、训子   明湛和凤景南昨日坦诚相对,揭去了那层虚伪的父慈子孝的面纱,如今相处倒多了几分坦荡。   早膳时,凤景南指了指左首第一位,那里向来是凤明礼的位子,今日被明湛占据。凤明礼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不过既是父王默许,他也没胆子发作。   凤明义瞧了明湛一眼,见明湛面色从容、好像理应如此似的,凤明义便也默不作声的坐在凤明礼的下首。凤景南右首第一位自然是明淇,次位是明菲。   明湛既然表现出了嫡子的身份相匹配的手段,那么便要给他应得的位子。   凤景南开箸,夹了一只水晶般的蟹黄包儿放在明湛的碟子里。明湛安之若素,既未起身诚惶诚恐一脸荣幸的捧着碟碗去接,也未道谢,径自夹起来,醮上香醋,吃了。   连明淇都多瞧了明湛一眼,心想怎么就跟着父王休息了一个晚上,明湛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镇南王府的早餐气氛诡异,不过谁都不会愚蠢的表现出来。唯有明菲撇了撇嘴,问一句,“四哥,那是大哥的位子。大哥比你年长,理应做父王下首第一位。”   明湛好像根本没听到明菲的话,又夹了个包子,继续吃。   明淇冷笑。这个蠢货。   凤景南没说话,优雅的用餐。   餐厅的安静让明菲的脸渐渐胀红,尴尬无比,紧紧捏着银筷低下头去。   与明菲同样尴尬的便是凤明礼了,凤明礼并没有说话,此刻,说什么都好像欲盖弥彰,还不若不说。故此他只是低下头安静的用了一餐,虽然食不知味。      早膳后,凤景南叫了凤明礼去书房说话。   凤景南坐在宽敞的榻上,傝上铺陈着川锦绣牡丹的褥子,软而舒适。凤明礼垂手站在一侧,不敢出声。   凤景南慢慢的品着一盏茶,半晌才问,“难受吗?”   凤明礼直觉的摇头,他的面孔有些泛白,不过多年的教养并没有让他失态。   凤景南知他强撑,却是一语道破,“如果你做不了世子,这还只是个开始。你会慢慢发现,当初待你热络的呼兄唤弟之人人原来与你竟是陌生人。”   凤景南看向明礼愈加苍白的脸孔,问道,“他刚来帝都,就已经代表镇南王府处置明艳的婚事。明礼,为什么不是你出面儿?你才是我的长子,住在这镇南王府,你为何要把这件事交与他?”这里的他当然是指明湛。   凤明礼刚要开口解释,凤景 _分节阅读_22 南却似根本不愿听,继续冷声质问,“如果你本来打算驱使明湛,吩咐明湛出面处置,今日我也不会让你难堪。可事实上自始至终,你都是处于被动地位。你是我嘱意的世子人选,我让你来帝都,让你处理有关镇南王府的事务,可是你大权旁落,连自己姐姐的婚事都说不上话儿?帝都里谁是瞎子,遇事你便退,那么等你想说话时,还有何份量威信!”   “我知道你的性子,最是不愿得罪人!可你想想,明艳是你的姐姐,亲姐姐有事你尚且退避,别人焉敢望于你!对亲姐姐尚且袖手,那么对属下呢?对朋友呢?”凤景南厉声道,“再者,你不愿得罪福昌公主,退避三舍。反倒让比你年小的弟弟出面得罪人!手足之情如此淡薄,首先,你人品便入了下流!”   凤明礼脸色涨红,禁不住凤景南如此重话,跪在地上哀声道,“父王这样讲,儿子哪里当的起。我承认大姐姐的婚事如此波折,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处置失当。可是,帝都只有我与明湛,明湛的脾气父王也知道,一来帝都,谁的面子都不给,皇祖母都敢冲撞。我,我真是怕了他胡来。后来大姐姐的婚事,他总是先拿主意,若不依他,怕又要做出离谱的事儿来。父王,我能怎么办?难道要帝都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兄弟不和。”   “你好糊涂!”凤景南斥道,“你怕他什么?他在宫里,手上一个人没有,事事要指望你相帮,你还怕他!有些人,当得罪时便要得罪!明湛做的事,他有本事做,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他得罪人,你怕什么?他只是他,他是能代表镇南王府,还是可以代表我?他得罪人,并不是镇南王府得罪人!他要拿主意,你不理会他,他能怎样?你这样事事好性儿,如果有人要抢你屁股底下的椅子,是不是你还要满面含笑的让出来!”   凤明礼想到晨间的难堪,忍不住落下泪来。   “今天,不过是一把餐椅你就如此。若有朝一日,世子之位易主,你要如何?”凤景南冷声道,“自你启蒙,我为你请最渊博的先生,十岁开始就在书房伺候,明礼,你们兄弟几个,唯你如此。我唯有待你如此!”凤景南望着凤明礼含泪的眼睛,轻叹一声,伸手虚扶,“起来说话。”   凤明礼抽咽着起身,坐在凤景南身畔,心中的愧疚仿若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低声道,“我无能,让父王失望了。”   凤景南拍了拍他的脊背,声音温和许多,“你要学着遇事自己拿主意,属下的话,可参考选择着听;明湛的话,也是如此。明湛是要一直留在帝都的,你想一想吧,今日你低他一头,他日你是不是要低他一辈子了!明礼,今日你将帝都的话语权让于他,有朝一日,明湛必会反客为主,遥控云南事务!界时,不是藩王,胜似藩王!而你,则成了他放在云南的傀儡亲王!”   凤明礼身子一震,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凤景南呷一口茶,似笑非笑,“你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他了解明湛,一个能在他眼皮底下掩去锋芒、装傻充愣的小家伙,够聪明,看他在帝都的行为,也够手段。现在,也展露了野心。   可是,凤景南仍然不会冒然造择明湛,或许是因为明湛太过胆大不安定,他从内心深处排斥明湛掌权一事。   “明礼,是知道的,我本是庶出的皇子。先前,你皇祖母在先帝时,份位很低,我出生时只是你皇祖母还只是坤宁宫偏殿里的小贵人。那时戾太子尚是太子,深得先帝喜爱。皇子们都在闻道斋念书,太子但有差错,罚的是伴读。我若有错,直接打手板。”凤景南目光幽远,带着几分讥讽,“倒不是先生偏心,故意打罚我。实在是我根本没有伴读。你皇祖母份位低在先帝跟前儿说不上话,魏家那会儿也穷困,无可指望。我启蒙时竟然无人提伴读之事,所以我一直没有伴读,在闻道斋的时候吃过不少苦头儿。同是皇子,嫡庶之别,犹如云泥。庶子的苦,没人比我更清楚。所以,我对你们向来一视同仁。你是我的长子,我对你的期望是最高的。我从不觉得庶子比嫡子差,在我心里,最嘱意的人选就是你。”握住凤明礼修长的略带薄茧的手,凤景南沉声道,“所以,别让我失望。明礼,别让父亲失望!”                  36、椅子   明湛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看明淇剑若游龙、杀气纵横,身姿俊挺,剑光灵动。   明湛啪啪的鼓掌。   明淇练了一阵,额上微汗,双颊泛红,还剑于鞘,走了过去。明湛移出半个秋千藤椅的位子,明淇屈身坐下,擦了擦汗,看向明湛道,“等我再大些,就去带兵缫匪。”   “你不成婚了?”明湛写字问道。   明淇冷笑,“如今瞧见大姐姐这样,嫁男人有什么好的?大姐姐还是正经郡主呢,与亲姑妈家做亲,那个姓杜的还敢养小老婆!要是赶上我,不一剑过去捅死姓杜的!还容他带发修行赚个孝顺的美名儿!再说,我练这么多年的武功,难道是为了伺候男人!”   明湛觉得明淇真的被凤景南培养出成了女权主义者,明淇道,“我先去把云南的土匪打干净了,再考虑大婚的事儿。到时我也不要什么公府的少爷侯府的公子,只要个听话的。叫他往东,不能往西的。”   明湛连连点头,他真是服了明淇,你干脆养条狗算了,还嫁什么男人!   “你这丫头真是不害臊,什么话都敢说。”凤景南笑着从假山后徐步走出,身后跟着眼睛微红的凤明礼。   明淇明湛起身见礼,明淇迎上去,笑着挽住凤景南的手臂,正色道,“父王,我说的是真的。明年过了生辰,你就放我去军中吧。要不,你给我一队人马使唤。我练武这么多年,莫非就用来打只兔子射只野鸡,说出去真是丢父王的脸!”   凤景南轻点明淇的鼻尖儿,笑道,“行行,淇儿说的话,本王哪儿敢不允?”   明湛的眼睛落在凤明礼微红的眼睛上,看来是挨过训斥了,凤景南一大早的就给凤明礼下不来台,骂一顿也合乎情理。不过,凤明礼脸色不差,想来除了敲打,还指点了凤明礼一番。   昨晚,明湛不过是刚开了口,凤景南便将话糊弄了过去,至此再不提帝都人手之事。看来,凤景南还是要倚重明礼明义。   凤明礼看他的眼神还有几分戒备,明湛勾了勾唇角,移开眼睛在凤景南放肆的身上溜了一溜。凤景南自也留意两个儿子的反应,一看明湛这副形容便知这小子猜着些什么。   明湛看向凤景南,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凤景南转而带着明淇去小校场比剑,明淇唤明湛,“你也来,我看看你骑射有长进没?”   明礼自然一道跟了过去。   试了一巡弓箭后,凤景南越发认为自己的决定没错,明礼也是自幼练习,如今虽还是少年,已有些玉树临风的意思,随便一摆,那姿势硬是优雅好看,关键人家手里有几分真功夫,算是个有内涵的花瓶儿。   明湛侥幸没脱靶,明淇好一番夸奖,“长进了这许多,可见宫里的师傅的确好。”   以前在云南,卫王妃什么都由着他,明湛的骑射向来的两日有三日无的,别说正中靶心,脱靶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如今在宫里,每天下午都要去校场跟着师傅练习,纵是明湛这样儿的,都练的有些模样了。   当然不能跟明淇明礼相比。   明淇亲自下场教明湛怎样瞄准怎样发力,对明湛道,“只管多练,这东西,不过是练个手熟。有了手感,便百发百中了。”随手一引弓,箭矢流星般追去,一只落在树梢儿上的麻雀应声掉在地上。   明淇连发十箭,箭箭皆中,指使着小厮们捡了,吩咐道,“送厨房去,叫他们收拾了,腌好炸酥,中午添菜。”   明湛笑着点头。   凤景南对明淇的箭法最是满意,笑着赞了几句,明淇摆摆手道,“只能射些蠢物罢了,上次师傅拿了一把琉璃珠子,弹出去叫我射,一个没中。”   凤景南笑道,“武功非一日之功,急什么,你才多大呢。现在有这样的准头儿已颇是不易了。”再教训明礼,“来帝都这大半年,臂力半点长进全无,平日都在忙什么!莫非要被你妹妹比下去不成!以后每日加半个时辰的骑射。”   凤明礼小心嚅嚅的应是。   “明湛,你与明淇一个年纪,不必我多说。”   不想多说,那就闭嘴。明湛翻个白眼。   日头渐高,凤景南便带着明淇回去了。      中午用膳,却又有一番波折。   凤景南自然是正中首位。   凤明礼却先一步坐在凤景南的左下首,明湛站在厅里未动,并不上前就坐明义下首之位。   明菲这次只是略带嘲讽的笑了笑,并未多言。   凤景南刚要拿筷子,明淇道,“父王稍慢,我有事想请教父王。”   “淇儿说吧。”看了明淇一眼。   明淇脸上并不见恼怒,只是郑重,正色道,“父王,是嫡为贵,还是庶为贵?”   明菲当即道,“我也想问二姐,是以长为尊,还是以幼为尊?”   明湛根本不理会明菲,镇定的说,“父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记得太宗当年,元后嘉仪皇后早逝,身后留有嫡出三皇子。一年后,太宗立原慧皇贵妃为后,慧皇贵妃原有皇长子仪亲王为亲子。当年立太子之际,朝臣为嫡长尊卑争执不下,进而引的朝廷震荡,天下失和,最后太宗道:仪王虽贵,元嫡更尊。遂立三皇子为储,是为高宗皇帝。虽说是嫡是庶都是父王的儿子,可若是嫡庶不明,那镇南王府何必分出嫡妃侧妃侍妾丫头?六中之中何必再有后妃嫔妾之别?父王今日先乱嫡庶尊卑,恕明淇不敢苟同!”   凤景南看向凤明礼,凤明礼从容笑道,“不过是一张椅子,四弟要坐便坐了。二妹不要动怒,四弟,你来坐吧。”   凤明义笑着附言,“是啊,二妹莫动气。正吃饭呢,怎么连太宗皇帝都搬出来了?是我没看清,先坐了大哥的位子,大哥便往前移了一位。”   明淇一挑长眉,不为所动,吩咐身后的丫头道,“去二门传话儿,叫大管家进来。”   李明听说里头叫传,不敢耽搁,撂下吃了一半儿的饭,一抹嘴儿便来了。   明淇沉声道,“大管家,午膳过后你派人将父王上首之位,与左下第一位的椅袱都换成耀眼的大红色。”   李明忙应了。明淇看向凤景南,一捶定音,“左下之位,若日后父王请封世子,理当由世子坐。既然父王尚未请立世子,嫡庶尊卑不可乱,明湛,你过来坐!”   明湛走过去,座位又是一番变动。   明淇问道,“父王看女儿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甚妥。”凤景南开箸。      37、下场   凤景南此来帝都,除了为老娘贺寿,还有便是明艳的婚事了。   凤景乾自个儿指的烂婚,魏太后瞎眼做的媒人。故此,凤景南一提此事,俩人颇有些面儿上抹不开。   还是魏太后老脸皮子厚,叹道,“明艳这丫头,跟在哀家身边这些日子,体贴乖巧,哀家断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都是明艳的福气。”凤景南笑道,“母后心里可有人选,不妨说与儿子听听。”他虽然对母亲的眼光有些怀疑,不过,亲孙女的婚事,母亲定也是想孙女结一门好亲。何况失策在前,母亲和皇兄定有补偿的心理,那么,此次的人选应该是不错的。凤景南倒是有些期待。   魏太后道,“借着正月十五的灯节,哀家瞧了瞧,一位是你泰阳姐姐家的嫡长,叫冯绍明;一个是永安公府的嫡孙,叫温长枫的。两个孩子,哀家已细细打听过,都是十七岁,尚未婚娶。最正经不过,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的。”断不会与杜如兰一个德行的。魏太后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不知品性如何?”   魏太后笑道,“这有何难,明日哀家召他们进宫便是。都是齐整的孩子。”   魏太后这次真的是恨不能拿了放大镜去给明艳相看女婿,凤景南最终相中了冯绍明,凤景乾笑道,“不错,朕也是嘱意绍明这孩子,老成稳重。”   凤景南笑道,“瞧着是个好的。臣弟听说杜如兰在 _分节阅读_23 寺中为福昌姐姐祈福,皇兄以孝治天下,如此孝心怎能不予以嘉赏?”   凤景乾笑了笑,侧耳倾听。   “不如赐他个法号。”   赐了法号,便要真正出家落发,凤景乾笑劝,“福昌公主到底是皇姐呢?”话却未说死。   凤景南峻容道,“皇姐办的事才更让我心寒。里里外外都是她的道理,不过一个贱婢,就敢欺到明艳头上!若是人人效仿,我以后哪里还敢再与公主府联姻?”   “罢了罢了,依你就是。”   凤景乾赐了“孝真”二字为法号予杜如兰,命他在庙好生祈福。福昌大公主听到圣旨时当即便晕死过去,这次是真的病了。   隔日,泰阳长公主嫡长子冯绍明赐婚于淑仪郡主,择日完婚。   泰阳长公主年纪略大凤景南一岁,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柔和温婉。带着儿子进宫谢恩,便先让冯绍明出去了,柔声道,“早在母后这儿见过郡主,只是没想到绍明有这个福份,这都是母后与皇兄的恩典。”   泰阳大公主婚后不过两年,丈夫寿安侯便因病去了,她一个人守着儿子到如今,颇是不容易。因泰阳长公主守节贞义,魏太后也有几分另眼相待,笑道,“如今绍明出息了,你也熬出头儿了。哀家想着,大婚前让绍明袭了爵位,也算双喜临门。”   泰阳长公主顿时眼圈儿都红了,忙起身谢恩。   当年寿安侯的过逝时冯绍明尚在襁褓,因泰阳长公主的生母为先帝厌弃,便未命袭爵。后凤景乾继位,只是加恩泰阳大公主,并未赐爵,故此寿安侯的爵位便始终悬而未决。   泰阳大公主心道皇上如此痛快的赐爵,定是镇南王在皇上面前进言之功。再思及杜如兰的下场,心中一凛,回去定要好生叮嘱儿子,一定要礼遇郡主。      冯绍明出了慈宁宫没几步就碰到了个小太监,正是方青。   方青打千儿行礼,笑道,“奴才是石榴院四公子的管事,奉四公子之命请冯公子过去相见。四公子说,四公子赐婚淑仪郡主,大家本是骨肉至亲,如今亲上加亲,还请冯公子不要推辞才是。”   板砖四爷!要见他!   冯绍明额角一跳,忙从善如流道,“正当去拜访表弟。”一个荷包赏了方青。他并不是木讷之人,相反因为处境尴尬,冯绍明很有几分眼力。      石榴院中。   两人一模一样的浅碧青衫,都是头戴紫金冠,只是一个略高、一个略矮;一个俊俏、一个可爱,俱坐在廊下贵妃长榻上不言不语,上下打量着冯绍明。   冯绍明心里发悬,却还是琢磨着,哪儿个是四公子呢?都不像传说中杀气纵横的板砖四爷啊!想着此处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听说圣上五皇子年方七岁,再一对比,觉得也不像那么小的。略一思量,便对着两人中间行礼,“见过四公子。”   明湛笑了笑看向明淇,明淇声音清脆,“不必行礼,你坐吧。我们听说皇伯父指婚,特意请你来相见。”   听着声音倒像个姑娘,冯绍明心里嘀咕,虚眼细瞧去,明淇瞪他,“看什么看,眼珠子给挖出来!”   冯绍明心里一惊,果真是个姑娘家,想到自己竟然在未来妻家人面前失礼,不禁羞愧,脸都红了,别开脸起身作揖赔礼,“我,我,对不住,唐突了。”   明湛起身扶了扶他的手,拍了两下安抚,指了指椅子。   冯绍明这会儿算明白过来,这位才是四公子。强自镇定解释道,“实在不知道这是位姑娘。”   明湛看他形容斯文,这会儿时间已经恢复从容,只是低着头,不敢再多看,想来大面儿的规矩还是知道的。捏了捏明淇的手,往里间儿使了个眼色,明淇便起身进屋里去了。   明湛写道,“那是我姐姐,你别见怪。”   冯绍明吓一跳,脱口问道,“那是淑仪郡主?”天哪,他在帝都,也不是瞎子聋子,福昌大公主家的杜如兰得罪了镇南王府,如今落得个出家为僧的下场。他,他倒不是养小老婆的性子,少年慕艾,接到赐婚的圣旨也曾幻想过,或许淑仪郡主是个温柔体贴的美人儿啥啥的。   哪知竟如此凶悍厉害,直接差人宣他过来相见。这以后成了婚,可要怎么过日子啊?   明湛忍不住笑,写道,“不是大姐姐,是二姐姐。”   冯绍明明显松一口气。还好,原来是小姨子。   “大姐姐在帝都受了不少委屈,你不要学杜如兰,要好好待大姐姐。”明湛写道。   不要学杜如兰!   杜如兰的下场全帝都的人都看到了!冯绍明知道镇南王府不是自己惹的起的,不过他也不愿惟惟称是,让这位四公子小瞧,正色道,“我家中人口简单,母亲守寡多外抚育我长大。我也盼着能早日娶妻过门一道孝敬母亲。不承想竟能尚郡主,这是我的福气。我早听说淑仪郡主贤德温良的美名,自不会辜负郡主。”   这话,不软不硬,却又透着几分风骨。   明湛想此人虽然面嫩些,倒是个明白人。   明白人就好。   这年头儿男人为尊女人为卑,明湛也不想说什么有威胁意味儿的话,不然适得其反,倒让明艳往后难做。便聊了些轻松的话题,不一时,万岁赐宴,命来宣四公子、二姑娘、冯公子去慈宁宫。      泰阳大公主回府后,虽有些倦意,眉间却有掩不住的喜色。   拉过儿子的手,温声道,“淑仪郡主我见了,好个出挑儿的模样。说话行事无一不妥帖的,等闲世家哪有这样出息的女儿家。”欣慰的望着儿子,笑道,“我儿好福气。”   冯绍明却有些蔫儿,泰阳大公主忙问,“明儿,你怎么了,可是进宫累着了?”   “儿子不累。只是今日瞧着镇南王,好生威严。”不但镇南王威严,镇南王的儿子们也厉害。冯绍明可是听说过板砖四爷的名声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泰阳大公主笑道,“岳父见女婿,自然威严些。何况那是镇南王。我的儿,你且放心吧,我已经细细打听过,这位淑仪郡主生母乃王府侧妃,幼时失母,一直在王妃膝下教养成人。卫王妃比我小两岁,我们幼时还在一处玩儿过,最是妥当不过的人。当年为镇南王选正妃,先镇南王太妃选遍帝都名门,才先出了卫王妃。她教养出的女儿断不能错的。先前我只当杜家老三是有福的,不承想,竟被个狐媚子祸害了去。”   见向来寡淡的母亲如此眉飞色舞,冯绍明倒了盏茶奉上,泰阳大公主润了润喉,握着素盏叹道,“我的儿,淑仪郡主是我的亲侄女,也是你的表妹,亲上加亲的好婚事。能娶郡主,这是咱家的福气,咱们得惜福哪。待郡主进门,你须好好待她。再有就是,十年之内,若郡主无所出方可纳妾。”   “母亲放心吧,若是郡主像母亲说的那样,别说十年,儿子一辈不纳妾都成。”冯绍明想着镇南王的二姑娘这样厉害,淑仪郡主怕不是善茬儿。   见儿子懂事,泰阳大公主自然欣慰。皇室贵女哪个是好相与的,尚郡主还敢跟个婢子纠缠不清,杜如兰今日下场已经是看在福昌大公主的面子了。                  38、智商   俗话说,趁热打铁。   泰阳长公主很有几分眼色,因儿子年长,聘礼她本就在预备了。如今天上掉馅饼儿子得以指婚淑仪郡主,一面吩咐心腹人去筹备聘礼,一面上门儿找着凤景南商议下聘的日期。   连下聘,带娶亲,两个月便俐俐落落的料理妥当,将郡主娶回了家,砸实了这桩婚事。   这位泰阳长公主行事之爽利,可谓是真人不露相。   镇南王嫁女儿,沾边儿的亲贵们都来了。明礼将明艳抱上车轿,按风俗还要有新娘子的一个兄弟押轿,这事其实引起了一番争论,镇南王府头一遭喜事,并且有凤景南在帝都坐镇,来的人皆是皇室贵戚中的当权人士,哪怕明礼来帝都这大半年,也不敢自认将人认全。   这种情形下,谁不想在凤景南身边儿跟着待客?   凤明礼是凤景南嘱意之人,自然在留在府中帮衬。凤明义也需要这样的机会,与帝都权贵混个面熟儿,日后像这样的机会肯定不会太多。   于是兄弟两个开始唱双簧。   凤明礼笑道,“我抱大姐姐上轿,就我去押轿送大姐姐吧?”   话音刚一落,凤明义已率先反对,“大哥若去押轿,我刚到帝都,两眼一摸黑,谁都不认得。四弟平日也是在宫里的时候多,我们谁在外头迎客都不合适?倒怠慢了客人。”   凤明义这话儿话的很圆滑,先点出镇南王府不能少了凤明礼待客,还提到他谁也不认得的事实。是啊,谁都不认得,到了寿安侯府可千万莫失礼才好。   这句话,意在明湛。   明湛不会说话,在镇南王府也没用,帮不上忙。谁家用哑巴帮着待客来着?还不如以小舅兄的身份押轿去寿安侯府被人招待,反正寿安侯府绝不能慢怠了舅爷。   可是明湛在帝都的时间总比明义久,再者,明湛是嫡子,亲自押轿去寿安侯府还是很给他们面子的。再者,以明湛的精明断不会出什么差子的。   凤景南本以为明湛会较劲儿不愿去,哪知明湛痛快的点头,没半点儿不快。还当成大美差,叫人给他做两件儿喜庆的衣裳,在大喜的日子穿。   搞的凤明礼凤明义有些惴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生怕明湛有所图谋。   凤景南自将一切尽收眼底,暗暗叹息一声,吩咐明湛好生休息。   明湛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因明艳要出嫁早已出宫回府,魏太后对明艳有三分愧疚,给了她不少好东西添妆。   在明礼明义忙着与管家管事们商议如何筹备酒席如何招待来客时,明湛跑过去看明艳,生怕明艳有婚前恐惧症,还体贴的安慰了明艳不少好话。   明艳对明湛满是感激,拉着明湛的手道,“好弟弟,我的婚事都是你放在心上操持,方有今日。你放心吧,听着寿安侯是个明理的人。只要他明理,我定能把日子过好的。”   直到晚上休息时,明湛都是眉间带喜,胖嘟嘟儿的脸上,唇角翘起,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凤景南忍不住问,“你大姐姐出嫁,你这么开心?”   当然高兴,对手智商明显比他低不止一个档次,搁谁谁不高兴啊。   凤明礼凤明义急着要捏住帝住的人事往来,把正经的姻亲便放在一旁。呵,那些能来镇南王府的当权人士哪个不是老狐狸,莫非仅凭一两句话就能与他们搭上关系?   笑话!   即便是凤景南怕也不一定玩儿的转这些老狐狸,何况明礼兄弟!   寿安侯府却不同,冯绍明已经袭爵,又有个长公主的生母,哪怕先前在皇室中不算受宠,这两样儿是铁打的标签。看着冯绍明是个识进退的,又是亲姐夫……   放着这样亲近的姻亲不去走动,反倒舍本逐末,套些面子交情。   将大好机会拱手相让,叫明湛怎能不眉开眼笑?   明湛坐在床头泡脚,穿花蹲在地上,樱桃红的绣迎春花儿的绫子裙拖曳在地上,谦卑而漂亮。握着明湛的脚,看准穴位,拿捏住力道为他揉按。明湛舒服的半眯着小肉眼儿,微仰着头,那副受用的模样,若是会说话,估计已经喔喔叫了。   凤景南平常做惯了面无表情高深莫测,睡觉都是一脸便秘色,故此十分瞧不上明湛这副没出息的德行。   说起来这穿花本是凤景南身边儿伺候的,懂些医理、穴位按摩,平日里把凤景南伺候的也极舒坦,因明湛瞧见这丫头竟会足底按摩,便也要穿花伺候。   一个丫头,凤景南也不会舍不得,只是看到明湛满肚子坏水儿的得意样有些不爽罢了。      忙完了明艳的婚事,凤明礼的婚事便提上了议程。   世家子弟,传宗接代与光宗耀祖一样重要。大婚的时间也早,譬如先帝,十三就大婚了,那会儿能不能办成事儿也是个未知呢。   像凤景南十七岁大婚,在王室世族中算是晚的了。   凤明礼与明艳同龄,只是 _分节阅读_24 小上两个月,当初明艳的婚事是魏太后看着订的,轮到凤明礼择妻却要凤景南亲上帝都操持,可见两人在凤景南心中份量自是天差地别。   不过,这就与明湛无干了。以凤景南多疑的个性,明湛若是对明礼的婚事发表意见,说不定会被安个藏奸的帽子。   明礼的婚事,魏太后魏贵妃却是出了膀子力气,先将帝都名门闺秀列了清单,俱是一水儿有爵人家儿的嫡女。   最后姑侄俩经过层层见面品评筛选,得出了五个人选如下:   寿宁侯嫡长孙女,田如意。   平阳侯嫡次女,马玉清。   定安侯嫡长女,郑婉。   安国公嫡长孙女,傅柔嘉。   卫国公嫡长孙女,谢平。   皇子选妃也不过如此了。   连明艳都被宣进宫帮着掌掌眼,明艳素知分寸,自是不会多说一字,这几个女孩儿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女儿家,家世容貌皆是一等一的好。反正她只负责夸人说好话,明礼的婚事,烦恼的自有别人。   譬如皇帝陛下与他的藩王兄弟,凤景乾自然想为明礼选一门好闲事,不过,他也是不愿意看到明礼与朝中势力牵扯过深的。   在这一点上,凤景南与他的皇帝兄长早便有默契。   所以,驻军西北的平阳侯首先被剔除名单人选;定安侯家的嫡长子恰是上科探花儿,如今在翰林院做编撰,凤景乾打算重用的人,故此,郑婉也不是好人选。   安国公、卫国公是传承了三五代的老公府了,如今虽有国公名头儿,却不负国公之实。且府中交际枝蔓复杂,非要联姻也不是不可。   再有便是寿安侯田家,田家乃先皇后的娘家,本是外戚,如今尚有女儿在宫为妃,联姻镇南王府其实是上上选,只有一样,寿安侯世子的老婆姓魏,正是魏太后的三侄女。   先前为二皇子凤明澜选妃时,魏太后就有将田如意指予凤明澜为嫡妃的意思,只是凤景乾以田如意尚未芨茾,婉拒了魏太后之意。   如今,田如意又在名单之上,并且赫然位居首位。      魏宁急死了,火烧火燎。   自从他从老婆那里得知姑妈有意让姐姐家的女儿许予凤明礼为妻时,魏宁连着失眠三天。自家已经一个太后一个贵妃一个皇子三个镇南王府的外甥,被人架在火上烤了,这群老娘儿们竟然还想再跟镇南王府联姻,活够了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魏宁琢磨了几日,入选的是田家的女儿,他姓魏,寿宁侯不是好惹的,魏宁也没道理将手伸到田家嫁女儿的事务上,虽然他非常厌恶这门亲事。   不能从田家着手,便只能自镇南王府想法子了。   魏宁特意去镇南王府走了一趟,趁凤景南受邀带着明礼明义明淇随驾去猎场狩猎的时候。   明湛是个宅男,他对于马上运动没什么兴趣。当然,凤景南也乐意他窝在家里。明菲被魏太后召进慈宁宫住着,故而整个镇南王府的主子就剩下明湛一个。   可以说魏宁来的很是时候。   他就是为了这次见面,婉拒了随驾狩猎的殊荣。        39、抽薪   镇南王府作为大凤朝第一王府,哪怕帝都这座府第只是镇南王的暂居之处,也收拾的美仑美奂。   明湛在凤景南的院子里招待魏宁。   魏宁仍然是那副温润雅致的模样,玉水青的衣衫,薰了淡淡的暖香。两人在疏枝广叶的梧桐树下,盘腿对坐,微醺的清风带着花草的气息,净手煮茶,絮语谈天,细品茗香。   明湛并不是个精于享受生活的人,不过,他喜欢看魏宁灵巧翻飞的手指和他轻垂的温润认真的眼睑。魏宁很有耐心,即便他有事相求,即便双方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是来喝这一壶茶的,偏偏他就能沉住气,烹出一壶仙品。   “我喜欢紫砂,不过,你父王偏爱玉器。”将羊脂玉杯双手捧至明湛面前,明湛双手接过,呷一小口儿,用心煮出来的东西肯定是不一样的。点头笑笑。   魏宁慢慢的品了一小杯,叹道,“上好的君山银针,如果能用六月荷花上的露水烹一壶,才算是尽善尽美。”   尽善尽美?世上哪有这么多尽善尽美?   明湛看向魏宁,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魏宁将玉杯立在石桌之上,笑道,“我家夫人进宫,听太后说,有意将寿宁侯田家的女儿许配给明礼做嫡妻。”   “寿宁侯世子娶的是我三姐,这个女孩儿正是我三姐的长女。”魏宁脸上有淡淡的忧色,“女人有女人的智慧,有时可能看着愚蠢,其实往往很实用。魏家是皇上的母族,皇子身上都有魏家的血统,我无意再与皇室联姻。这次太后看中我三姐的女儿,为的不过是想助二姐一臂之力。”   明湛挑挑眉。若非魏宁上门儿,他真不知道这些事。他手边儿没有得用之人,竟然成了聋子瞎子,多么可悲。   “三姐已经嫁入田家,我与寿宁侯本就是姻亲。明湛,你母亲是镇南王正妃,明礼的母亲是我姐姐,我无须再让有魏家血缘的女孩儿嫁给明礼。这对我,没有半分益处,反而会得罪你、开罪永宁侯。”魏宁很诚恳,摊开玉白的手掌,苦笑,“如果明礼娶了我那外甥女,不管明礼在不在帝都,日后有了子嗣,定会回云南。明礼的母亲是她的姨妈,虽然卫王妃是嫡母,到底要更亲近我那二姐。儿媳妇已经娶了,卫王妃要不要将家务分出一部分给儿媳妇打理?”   “权利就会被这样一点点蚕食。”魏宁轻叹,无奈道,“虽然她姓田,不过有心人总会想到,她是魏家的外甥女。我无能阻止太后,也不希望日后你将镇南王府的内闱纠纷算到我的头上。”   这桩婚事对于魏宁的确是个狗尾续貂之作,魏宁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种蠢事。对魏太后、魏贵妃好处有限,唯一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远在云南的魏侧妃了。当然,于魏侧妃有益,凤明礼便能受益。田家又是先皇后的娘家,家世自然是不错的。   魏侧妃虽然受宠,生下三子一女,不过镇南王府内宅始终由卫王妃把持。卫王妃行事稳健周全,自掌内务,未有半丝差错,即便凤景南也挑不出错处。魏侧妃便是想插手都没地方插去,不过,有了儿媳妇就不同了。   呵。明湛抓抓下巴,怕明菲这次给太后带来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吧?   魏太后虽有此意,不过,魏太后的意愿并不是最主要的,明湛写道,“皇上的意思呢?”   “圣心难测,我不清楚。”   明湛瞄向魏宁,写道,“我们要坦诚相待,你没有诚意。虽然我不愿你的外甥女嫁过去,不过总要有女人嫁给明礼的,只要是明礼的媳妇儿,都会更加亲近魏妃,不只你外甥女会如此。就算真的指婚,你也不要太小看一府王妃的手段。你姐姐都奈何不得我母亲,何况是你的外甥女?你的筹码不够,我想不出为什么要跟你联手?”   “明湛,魏家已经是皇上的母族,谨慎做人尚来不及,无意再参与到皇子争储和你们镇南王府的事务中去。”魏宁道。   “聪明人都会这样做。”明湛摇摇头,“这只与你有益。”   魏宁笑叹,“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自少不得你的好处。”附在明湛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明湛笑了笑,点头算是应了。   “趁如今圣驾和你父王都不在帝都,咱们该先去寿宁侯府上走一趟才是。”魏宁自然早有成算在胸,此来,一是要借明湛的力,毕竟有明湛帮忙,在皇上面前也好交待,据他所察,皇上对明湛的确有几分另眼相待,此事拉上明湛,也多个垫背的。二则是向明湛示好之意了。   明湛得了好处,自然乐意动弹一番,招呼大管家备车备马,又去屋里换衣裳。凤景南是不会允许他发表意见了,那就只得来个釜底抽薪了。      寿宁侯府的门房一见是亲王规制的马车,赶紧迎出来。   车上跳下俩人,承恩侯,和一位不认识的小胖子。   魏宁笑骂,“傻愣着做什么,这位是镇南王家的四公子。没眼力的臭小子们,还不给四公子见礼。”   “给侯爷、四公子请安。”   “四公子您这边儿请。”   没眼力的人做不得门房儿,听说他家大姑娘要嫁进镇南王府,估计这事儿十拿九稳了,要不怎么镇南王府的人上门儿呢?心下动着念头儿,对明湛更加热络几分。   明湛侧眼白魏宁,魏宁携了明湛的手,对他浅笑,问门房小厮,“你家主子在么?”   “是,主子早交待下来了,今儿侯爷您过来,吩咐小的直接请侯爷过去呢。”   原来是有备而来,这个死狐狸,早算打上了他的主意,明湛脸上一丝浅笑,随魏宁自中门进入寿宁侯府。   寿宁侯田徽已经五十出头儿,身子十分硬朗,听闻镇南王家的四公子一并到时,皱皱眉,忙迎出门去。   魏宁笑着作揖,“世叔好,子敏给您请安了。”   明湛跟着行礼,心里腹腓魏宁,你老魏家祖上三代贫民,不知道从哪儿跟世代簪缨的寿宁侯家论了个“世侄”的关系出来。   寿宁侯笑着一把扶住魏宁,“罢了罢了,你小子每次都要来这一出儿。”对明湛抱抱拳,“四公子倒是稀客,里面请。”   既然魏宁早有对策,明湛便坐着听魏宁和寿宁侯说话儿。   不得不承认魏宁这人实在是长袖善舞,寿宁侯给他捧的满面是笑,当然依寿宁侯的道行自不会被魏宁三五句好话哄了去,只是人人爱听好话,寿宁侯的脸色比刚看到明湛时舒缓了许多。   魏宁笑嘻嘻的,“世叔也知道,皇上命我教明湛乐理,我们也算透脾气。他听说将来的嫂子是世叔府上的千金,特求了我带他来给世叔请安的。”   寿宁侯沉声正色,“子敏,话可不能胡说!没影儿的事儿,叫皇上听到够你喝一壶的,皇上虽宠你,你更该有分寸。”   明湛瞪圆眼睛,一脸惊讶,写道,“不是吗?我听说魏侧妃还专门给府上侯爷世子妃送了信,专为促成这桩亲事的?”   寿宁侯险些碎了手里的瓷盏,连连摆手,“四公子莫要听信小人之言,断无此事,断无此事!”面儿上断然,心里却在犯寻思,老大媳妇时常入宫,尤其这次为镇南王长子择妻,给孙女张罗着打首饰做新衣,这些寿宁侯都知道。老大媳妇与魏侧妃是亲姐妹,莫非这里头真有内情。只是不管有没有,他断不能认的!   他内心也不反对这门婚事,他家已是外戚,把女孩儿嫁入王府宗室,倒脱了结党营私的嫌。何况,这是镇南王的长子。   虽是庶出,不过,嫡出这个,扫一眼明湛似笑非笑的嘴脸,嗯,虽然不会说话,心眼儿看来不少。   嫡出的四公子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人,寿宁侯打起精神,再次道,“四公子莫要误会,府上兄长的亲事自有王爷做主,闲杂人等安能多言?”   明湛笑着点了点头,一脸你糊弄鬼的淡定。   “镇南王府门第高贵,我那孙女蒲草之姿,安能配得上贵府兄长?断无此事。”   明湛写道,“为什么配不上,大哥是庶出,又不是世子。”   寿宁侯直想喷血,你,你,你这是啥意思!我,我要不是冲着他能做世子,我能把嫡亲孙女嫁过去啊!   “莫非你觉得大哥会做世子?”小本子只给寿宁侯瞧,明湛毫无顾忌,他眨着纯洁清澈的小肉眼儿看向寿宁侯。   “我久未上朝,也不知这些事,四公子莫要与我相提了。”寿宁侯叹道,“若是四公子想插手你家兄长大婚的事,可以去给王爷商量,到我家来,我又没什么本事。”   明湛笑着写道,“父王根本不与我讲这些,我就是想提前打听打听嫂子的性情,不然到时与我母亲合不来岂不伤和气么?听说是您家孙女,我倒是放心了。魏侧妃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您家孙女听说是魏家的外甥女,定是差不了的。所以,先过来给您请安呢。”   寿宁侯要是现在还不知晓明湛的来意,除非就是傻瓜了。只是被个小辈这样要胁,心里也不会痛快,笑道,“四公子的意思我知道了。子敏的来意,我也清楚了。”说着颇有深意的看了眼魏宁。 _分节阅读_25   魏宁浅笑,端茶呷一口,迎向寿宁侯的视线道,“世叔莫要冤枉了我,我想着家中二姐嫁了那老远,十几年不得见面儿,以己度人么,舍不得三姐受我的苦楚。其实明礼是我亲外甥,难道我不盼着他好吗?世叔,听我家夫人说你家二房孙女亦是知书达理,难得的闺秀呢。”                  40、责罚   寿宁侯暗恨魏宁这小子奸猾,不忍心外甥女远嫁!倒要把他家二孙女推出去!大房为这事儿操持了多少时日,能轻易把机会让给二房!这不是成心让他家宅不宁么!   还有凤明湛这小哑巴,阴阳怪气儿的撒迷魂散来着!   有本事跟你王爷爹、太后奶奶、皇帝伯父说去,来老子这里打什么机锋!   只是若如此简单被他们三五句话拿捏住,便也就不是寿宁侯了!寿宁侯噙一抹冷笑,“承恩侯的意思,我明白。四公子的意思,我也明白。”端茶送客。   魏宁仍是那副笑脸,半点儿不尴尬,起身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世叔了。”   明湛自然跟着魏宁走,寿宁侯忽然道,“子敏,你与四公子如此投机,难怪子尧与永宁侯引为知交呢?要我说,你成日操心这些没用的,到底该多在自己兄弟身上用些心。听说子尧花大笔银子在松香胡同儿置了宅子,可是比你逍遥快活的多。”   魏宁笑笑,脸上无一丝惊愕波动,只道,“是,听世叔的。”      魏宁携明湛坐在马车里,脸上淡淡的,虽然腰背笔直,却有种显而易见的隐怒。明湛的左手无意识的抓挠着衣袖,魏宁对寿宁侯有所准备,那么应该不会为寿宁侯家的事儿动怒。那么……眼睛垂视车厢底铺的大红毡条,真没想到魏宁还挺有兄弟爱的,或者说,这两兄弟的感情相当不错。   魏宁一路无话,到镇南王府门口便下了车,与明湛道,“天有些晚了,我还有些事,就不进去了。”   明湛点了点头,门房将魏宁的马牵出来,魏宁纵身上马,对着明湛微微颌首,一抖缰绳,带着一干随从驱马离开。   直到魏宁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明湛立马叫人牵了马,带上范维、两个侍卫随后跟了去。若他没猜错,魏宁定是直奔松香胡同儿——   范维不知道明湛要去干嘛,不过瞧明湛含笑的唇角,便觉着……不是啥好事。   明湛骑术不精,在街上也不敢骑快,他是个谨慎的人,到了松香胡同儿拐角儿处,便命众人下马,率先趴在拐角处的青墙上,半掩着身子,探出半颗头,作贼一般朝松香胡同儿望去。不承想,正好赶上精彩片断。   平常世家子弟斗狠,都是底下打手奴才拼命,少有自己下场的,毕竟性命要紧。今儿却是反了过来,奴才打手退后围观,主子们抄家伙玩儿命。   魏宁手持宝剑和永宁侯卫颖嘉打的难解难分,招招皆是杀手,两人皆是年轻俊才,容貌身段儿都是上上选,即便是斗殴拼命也透着一股子华丽的杀气。   明湛看了一会儿,直咋舌。魏宁平日里斯文淡定,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帅气的武功。   忽然一个脸肿的紫茄子似的家伙沿着墙角儿溜过来,对明湛做个禁声的手势,明湛仔细一瞧,忙拽了这人退了几步。   魏安捂住明湛的嘴,后来一想,明湛本就不会说话,便又松开,见边儿上有马,轻声道,“赶紧,我到你家躲几天,快别看了。”   明湛一双八卦慧眼在魏宁染色板一样的脸上打了个转儿,两眼放光的救了魏安一条小命儿。      魏安身上伤的不重,就肚子上一大块巴掌大的乌青,脸上挨的比较狠。明湛很体贴的让人找了极品的九毒化淤膏给魏安擦脸。   魏安眦牙咧嘴,一把夺过,嫌弃道,“去去,叫个丫环进来,笨手笨脚的,疼死个人。”   明湛没想到竟然被嫌弃,并不生气,自然也不会给他叫丫环,只写字笑他,“挨揍时不觉得痛啊?”   魏安并不是什么娇贵的性子,索性对着镜子自己上药,问明湛,“你怎么知道我在松香胡同儿,我才买那宅子没几天。”   明湛笑的神秘,“你命真好,碰到我。不然我看魏宁教训了卫颖嘉,回头就得打你个半死。”   “喂,你这小子,怎么不懂尊老爱幼的!我哥的名儿也是你能叫的,按亲戚,你得叫表叔;按官称,你可以叫他侯爷或者魏大人,一口一个魏宁,”掐明湛脸一把,魏安训他,“卫颖嘉还是你舅舅呢!这话给你父王听到,直接打烂你的嘴!”   明湛坏笑的指了指魏宁肿破青紫的嘴角,也不知道谁的嘴被打烂了!   魏安狠狠一拧,明湛痛的张大嘴,差点飙出泪来,赶紧拍掉魏安的手,自己揉脸。照镜子,果然掐红了。   “再没礼貌,还拧你。”魏安摸了摸被踹了一脚的肚子,笑问,“小四,有没有吃的,我中午还没吃饭呢。”   小四!   自他出生,有人叫他四公子、四爷,或者叫名子明湛,还从没人给他叫过小四!   明湛闷闷的写道,“你老实点儿,不然我就差人告诉你哥去!”   “老实,老实,我能不老实么?吃你的,住你的。”药效很快,脸上热辣辣的,魏安扫了扫这房间的陈设,摊手摊脚的靠在太师椅中,“你另给我安排个院子,你父王的屋子我可不敢住。”   魏安的颈项微扬,明湛的眼睛落在他颈项中的一小块儿粉痕上,如果他真是个未知人事的11岁的孩子怕还得误以为那是蚊子蚂蚁咬的呢。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明湛笑的一脸暧昧,莫非魏安的姘头是那位?   “舅妈。”明湛写道。   魏安吓一跳,敲明湛的头,“不准乱说,闭嘴!快点儿去给我弄吃的,清淡一点儿!”拉起来拍下屁股,轰了明湛出去。   明湛对于这种小孩子待遇实在有些无语,不过还是叫厨房收拾些点心吃食给魏安果腹。   魏安在镇南王府安心的住下来,想着他哥再会闻味儿,也料不到他藏身镇南王府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未待魏安的伤养好,凤景南随凤景乾已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托凤景南防备明湛的福吧,宅男明湛以及猪头男魏安事先完全未得知半丝风声,直到凤景南进了府,他们才被通知出去相迎。   凤景南见到魏安没半点惊奇,显然早知道府里的事了,魏安脸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唇角尚有一小块儿乌青,魏安向来眼明心快,与凤景南一照面儿,便笑着行礼,“二表哥,您回来了。给二表哥请安。打猎很累的吧。”再从侍女手中亲自接过茶奉上,“二表哥润润喉咙。”   凤景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接过茶转而搁在桌角,未并喝一口。   明礼明义都与魏安见礼,口称“二舅”。   魏安大咧咧的笑道,“客气,太客气了。怎么在你父王跟前儿跟我二舅呢,这不远了一层么,叫我二叔就好了。”   “好了,你们也累了,先各去梳洗歇着吧。待晚膳时再过来。”   明湛拉拉凤景南的袖子,伸出两根手指,仰头看向凤景南,明淇呢?   “明淇去宫里了,下晌午就能回来。”凤景南没什么好脸色,他刚走不过半个月,这小子就敢跟魏宁联手,抽他热锅下的柴禾。   凤景南盯着明湛离开的背影,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魏安自动留下,惴惴的打量凤景南的神色。   “我已经着人跟子敏说了,下午他就过来。”凤景南坐在上首太师椅中,四平八稳的说。   魏安脸一苦,“知道了,那我先去收拾下东西。”转身就想溜,凤景南一拍桌子,“我有让你走么?”   说起来,不少人羡慕魏氏兄弟的少年富贵,生来就有做皇帝的大表哥、做藩王的二表哥,以及做太后的姑姑。其实魏氏兄弟自有一番血泪成长史。   比较悲催的是,魏宁魏安年纪与这两位皇家出身表哥差太多,凤景南以前没儿子的时候拿他们兄弟当儿子管,如今余威尚存。魏安条件反射般收回腿恭谨的站好,头微微下垂,一副洗耳恭听受训的神态。   喊过一嗓子后,凤景南不说话了,端起茶碗细细的喝了两口,只是晾着魏安。魏安心道,凤老二何时把凤老大整人的法子学会了呢?   这碗茶凤景南尚未喝完,外面急步走来一人。   这间屋子采光很好,那人站在门口时光线有一瞬间的阴暗,魏安用余光瞄了一眼,见此人正是自己的兄长魏宁——魏子敏。   因为在宫中迎驾,魏宁尚未来得及换下官服。二品锦鸡官服着在身上,衬的青年愈加清秀风流。   魏宁一言不发,屈身行了大礼,凤景南并未命他起身,冷声质问,“长兄为父,你是怎样为父为兄的,任由子尧在外头胡闹?丢尽颜面!”   魏宁尚未说话,魏安已忍不住插嘴为兄长辩白,“二表哥,是我的错,你别怪大哥了。他又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我,再说,这,喜欢男人不算丢脸吧?龙阳断袖,这不自古就有的事儿么?”   “你闭嘴!”魏宁转身怒视魏安,眼中的怒火恨不能直接把魏安烧成灰,这个混帐,哪儿不好躲,躲到二表哥的府来。他刚算计了二表哥一把,这个白痴就自投罗网。看今日二表哥的颜色,怕是难以善了。   魏安低头不言语了。   魏宁跪直,六月天只道单衣,地上金砖的冰冷透过衣衫浸入肌骨。魏宁深知凤景南的脾气,最不喜人巧言狡辩的,遂沉声道,“是我无能,未能约束教导子尧,才使得他行为放荡、为人轻浮,做出错事。表哥教训的是。”   凤景南凤眼半眯,再问,“那又为何与卫颖嘉当街斗狠逞凶?一个承恩侯,一个永宁侯,你们好大的威风!御史台御史三天就上了几十封奏章,体统何存,规矩何在?”   “是我一时冲动情急,没克制好自己的脾气。”   “你又与明湛商量了什么?到寿宁侯府挑三拨四,是什么意思?”   “子敏逾越。”魏宁本是大理寺正卿,平日都是他审别人,如今风水轮流转,竟成了受审的一方。   “你既然都认了,也省得说我冤了你!来人,传板子!先打三十!”   魏安腿先软了,趋步向前跪在凤景南脚下,央求道,“二表哥,这,这都是我不好。大哥他是生我的气,才会跟卫颖嘉打起来。您要罚就罚我吧,反正我不用当差什么的。二表哥,你看大哥这么细不伶仃的,禁不得你两下就打死了。打我吧,错在我,是我不该贪图卫颖嘉的美色,藕断丝连,牵扯不清。”   那边儿魏宁已经去了官服伏在条凳上,抢圆了的毛竹板子落在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魏安心惊肉跳,凤景南冰冷的声音砸下来,“你以为他在为谁挨打!子尧,你们兄弟自幼相依为命,子敏护你无数!现在,还是他护着你。你的事,我不想多说。再胡来妄为,打的还是子敏!我知道你不怕挨打,伤了顶多在床上将养些时日,丫头婆子的伺候着,好了后依旧我行我素。我何必费这个力气打你。子敏身为兄长,弟弟有错,原是他教导无方之过,没别的话好狡辩!你可以继续花天酒地、放荡浪行,只是你玩儿一次,子敏便要替你挨上一次板子。你忍心,就继续玩儿去!”   “二表哥,我真的不敢了。二表哥,不教而诛为之孽,弟弟有不对,你教导我就是。您这样说都不说一句,直接让大哥替我挨打,实在,实在,”魏安听着他哥细细的呻吟,一咬后槽牙,破釜沉舟一般的喝道,“实在太狠了!”   凤景南听到魏安的话,仿佛像听到什么愉悦的赞美,勾了勾唇角,垂眸看向魏安焦急而苍白的脸颊,悠然道,“再加十板。”   脊背上一溜冷汗刷的顺着脊沟滚落,魏安顷时像被剪了舌头。   疼痛会折磨掉人类的意志,魏宁初时还紧咬着牙不吭声,然而,在身子经受一阵又一阵热油滚过般的疼痛,已让他不能保持这种矜持,渐渐的逸出细微的痛吟来。   四十板,打不死人。   执刑的都是多少年的老人,甚至连筋骨都不会伤到,只是,疼。   魏宁脸色惨白,重被扶着跪在地上时,两条腿都抑制不住在发抖。他性子本极强硬,偏生 _分节阅读_26 的瘦削,如今雪白的里衣贴在身上颇有几分楚楚可怜,薄削的下唇咬出一抹血色,映着那张清秀而虚弱的脸庞时,竟有一种诡异的艳丽。   魏安心痛悔恨自责内疚交加的眼睛被魏宁唇上的血色刺的瞳孔一缩,心头竟然浮起一丝隐隐的悸动,抬手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暗骂自己猪狗不如。“二,二表哥,我,我已知错,再不敢忘二表哥的吩咐,再不敢胡作非为,给二表哥丢脸。您,您老要是没别的吩咐,能不能容我给大哥看看伤。”   “你最好记住我的话!”凤景南向来有过必罚,罚过就罢,吩咐侍卫,“叫明湛过来!”   魏宁撑着魏安的手站起来,稳住摇摇欲附的身子,轻声央求道,“表哥,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自作聪明来找的明湛,实不与他相干。他……”   凤景南淡淡一眼瞟过去,魏宁便不敢再多说了,他虽有心为明湛说几句好话,却不敢再惹怒凤景南。   去的人回来的很快,“主子,院里的人说四公子叫备车出去了。”   “混帐,他去哪儿了!谁准他出去的!”凤景南身上的寒气让魏宁心中一凛,心道,明湛定是派人盯着这里,知晓情形不对,逃了。   可是,表哥的规矩向来是最严的,在这里处置他,定不能传到外头去,那么明湛是如何得了信儿呢?跑的这样及时。                  41、赐婚   魏宁根本不敢在镇南王府多呆,他来的时候也未坐车,此时断骑不得马。还好魏安有几分薄面,借了辆车,扶着魏宁硬是抗到家里,又急差人请御医治伤。   魏宁从未受过这样重的捶楚,疼的死去活来,冷汗湿了一身又一身。   “你先去帮我写封请假的折子。”魏宁脸色极差,身上即便上了药,仍是钝刀割肉般的疼痛不断,喘一口气才继续道,“然后派人送到……少卿陈大人家里,托他帮我递上去。”   “等大哥喝了药我就去,你放心,耽误不了你的事儿的。”魏安一手握拳,愤愤道,“二表哥也忒狠了……”   “不狠怎能杀住太后和贵妃的气焰。”魏宁咬唇轻声道,“他素来最厌恶别人插手他的事,太后贵妃这样不知进退……这把火势必会发到魏家头上,不是我,就是你。”   “凤明礼要娶什么女人,又不是我们兄弟能做主的!”魏安不耐烦道,“大哥干脆辞官的好,受这种夹心气!一个个成日钩心斗角,没个消停。我素来拿二表哥不当外人,谁知动起手来半点不含糊,什么狗屁表哥,也就欺负我们兄弟无依罢了!说是太后娘家,有几个太后娘家像咱家这样,半个族人都没有,就两个光杆兄弟,还要缩头装鳖!妈的,明儿就进宫辞官!”   “闭嘴。”魏宁伏要褥间直拍枕头,拧眉道,“你是要我白白筹划一场么?”   “自古干什么容易?做官的,自科举入,十年寒窗,然后从七品知县到一方大员,哪个不是经过大半辈子的战战兢兢。我们家本是因太后晋身,我尚未而立,便已是大理寺卿,算是幸进。”魏宁温声道,“他们是天潢贵胄,当年我们找上门儿投靠,给笔银子打发了也不为过。偏延师教导,方有我们今日,这里面的情份是不一样的。就是爹活着时,也常教导我们不可忘恩负义。以前小时候做错事时也没少挨打受罚,偏今日做了官封了侯便受不得了?这次算是私了,若是拿到朝堂让皇上发落,更伤情份。”   “何况寿宁侯府的事,我还叫了明湛去,更让他下不来台。还在他院里说了些不太好的话,估计他都知晓了。”魏宁强笑,“他必是气我将手伸到明湛身上,可明湛已得帝心,哪怕他不得镇南王和太后的喜欢,我们魏家是皇上的臣子,不是太后的傀儡。说的再多忠君的话,什么都不做还是难取信于人的。如今虽挨这一场打,也算堵了太后的嘴,倒是有所值了。”   果然在傍晚时分,宫里的小太监上门,赏了魏宁不少补品,并允他卧床听了口谕。      明湛坐在凤景乾身边儿,捏着小拳头给凤景乾捶肩,凤景乾看一眼弟弟的臭脸,笑着握住明湛的手,“行了,别累着,瞧你父王的脸色。你再给朕捶几下,说不得他便要发作了。”   明湛拉过凤景乾的手写了几个字,凤景乾哈哈大笑,拍拍明湛的屁股,“去吧,记得回来陪朕用膳。”   明湛起身出去,凤景乾一挥手,冯诚带着内侍悄声退下。   “子尧的性子是有些跳脱,没个轻重,竟然跟永宁侯闹到了一块儿。你倒也有趣,子尧犯错,倒把朕的大理寺卿打了一顿。”凤景乾笑悠悠的看了弟弟一眼。   “子尧只是贪玩儿了些,子敏却自作聪明的很,跑到我府上去卖弄他那几分小聪明,若不敲打敲打他,下次就要到我眼皮子底下做鬼了。”凤景南道,“趁着现在,皇兄把指婚的旨意明发了吧?母后若有气,就冲着子敏去发吧。不过,估计他得休养些时日,怕没空进宫了。”   凤景乾大笑。   凤景乾明旨一发,魏太后果然大怒,质问两个儿子,“先前托了哀家,叫哀家帮着相看。哀家忙了这两个月,早知道你们看中不哀家选的人,哀家何必废这个力气。”   凤景南亦颇是恼怒,“之前儿子倒是相中了寿宁侯家的孙女,母后不去问问子敏那个混帐,越发大胆,拉着明湛去寿宁侯府说了些混帐话,寿宁侯一状告到皇兄跟前儿,满朝文武,哪个还敢把女儿嫁给明礼。”遂把寿宁侯府的事说了。   魏太后恨不是怒不是,自己正跟侄女儿抬轿,侄子就来拆台,握拳直捶软榻,“这个魏子敏,皇帝叫他来,哀家来当面问他,他安的什么心?”   “因这事儿,景南恼了他,打了四十板子,如今倒是想进宫也进不来了。”凤景乾笑,“母后若生气,再打怕他小命儿就交待了,朕夺了他的官就是。”   魏太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他怎么又和明湛搅到了一块儿去,这个明湛,兄长娶亲又不是给他娶亲,他倒也要插一杠子。”   凤景乾笑着为明湛开脱,“小孩子家,谁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就是好奇自己大嫂是什么模样呢,朕刚给明艳和绍明指婚时,他不也趁绍明进宫时,相看了一番么?”   “这怎么一样,寿宁侯家的女孩儿还未指婚,谁家女孩儿禁得住他们这样上门子去闹!”魏太后始终不悦,“他这手伸的也太长了。”   “朕已经叫他进宫念书,”凤景乾道,“在景南府上,成天闲着才有空想七想八,进宫来给他找些事儿干,估计他也就没这闲心了。”   凤景南看一眼他大哥,你还真被这小子给收买了啊。怎么,担心他回府受罚,还要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才放心。   魏太后淡淡地,“正该如此。哀家寿辰要到了,在佛前许愿要抄百份心经。就让他尽尽孝心吧,在佛祖跟前儿,也静静心。”   一顶孝心的帽子压下来,凤景乾只得替明湛笑应了。   凤景南很是暗喜,混帐东西,莫以为躲进宫来就太平了。就是他要回绝太后的意思,还得兜个大圈子;魏子敏若不是挨了这一顿,也难以善了。凤明湛你自作聪明,躲到宫里来,莫以为就是天下太平了。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就是说的这种人了!凤景南出了一口恶气,舒坦许多。   魏太后叹一声,“孔御史铁骨铮铮,的确是朝臣典范。只是孔家这女孩儿父母双亡,从命数上讲,就单薄了些。焉配得明礼?”替孙子抱屈。   “孔家与国有功,当年皇兄心痛孔御史殉国,特意封了县主。不过这女孩儿从未因繁华迷眼,仍是每日纺纱织布,恪守妇德,怎么配不得明礼?”凤景南笑劝,“母后不过是心疼自己孙儿,就挑剔了。”   圣旨已下,再计较这些也没用,魏太后只恨明湛心思歹毒,小小年纪就满腹心机,“今天晚上就叫明湛过来吧,在菩萨面前受些教诲,往后总能稳重些。”   凤氏兄弟自然不敢有异议。      明湛得知魏太后要他去慈宁宫念佛,当即呆了。坐在椅中,眼珠儿也不会转了,粉嘟嘟的小嘴巴微张,木呆呆的望着凤景乾,难以置信。   凤景南冷哼,自作自受。   凤景乾抚着他的背,温声安慰道,“你去了好好听话,太后的寿辰要到了,过了太后千秋,朕就让你回闻道斋念书。”   明湛拽着凤景乾的袖子,可怜巴巴的仰着小脸儿望着他。   “朕会为你说好话的。”   明湛搂着凤景乾的脖子,蹭蹭人家的龙脸。凤景南眼珠子都红了,心道,在老子跟前儿,不是装傻充愣,就是阴阳怪气的冒坏水儿,原来你不是不会讨喜装乖啊,你成心是找老子的不自在,遂大怒,“滚下来,你这是亵渎龙体,知不知道!”   亵渎龙体!明湛当场喷了……凤景乾一脸口水。   凤景乾随手拍明湛一巴掌,笑斥,“景南,你这是什么话,明湛不过是略与我亲近了些。这也是我们投缘。”   明湛捏着小帕子给凤景乾擦了擦脸,吧唧亲了一口。   凤景乾扫一眼弟弟漆黑的脸庞,愈加得意,开怀大笑,问明湛,“是不是吃红豆沙了,一股子甜味儿。”   明湛笑着点头。   看着这两人恶心做作,凤景南只想出去吐一回。                  42、混乱   明艳因为会察颜观色,伺候的魏太后周到,方得了魏太后的喜欢。   明菲却无需如此,魏太后对于魏家人有一种天性中的护短儿,何况明菲生的如同三月桃花儿,娇柔婉媚。女孩子,出身有了,美貌也是一项很大的资本。   魏太后年轻时也爱些花花草草、梳妆打扮,可惜一直位份不高,好东西轮不到他。熬成太后,再想插珠戴玉,无奈年华已逝,徒增感叹,世事总难两全。今见孙女明媚多娇,心中大爱的同时少不得翻出若干压箱底儿的首饰来,凭明菲每日打扮的华彩耀人。魏太后瞧着,也可以怀念一下自己已逝的青春。   明菲倚在魏太后身旁,与耳边细细的与魏太后说起给孔家下定的细节,送了哪八样礼,然后孔家还礼是哪些,好坏如何如何。最后,明菲扶了扶鬓间一只栩栩如生精致可爱的玉蝴蝶,叹一声,“皇祖母,我还以为是如意姐姐呢,真可惜,我跟如意姐姐很投缘儿哪。”   “这是你们姐妹的缘份。”魏太后握着明菲的手,柔软水润。却并不想多谈田如意的事儿,反指着明菲头上的玉蝴蝶簪,笑赞道,“这个簪正好这会儿戴,很配你这个年纪。当初他们贡了上来,哀家一眼就瞧中了,连二公主三公主都没舍得给呢。还是菲丫头戴着最出彩。”   明菲侧过小半个脸儿,拈过一颗荔枝,细细剥了来,伺候魏太后吃了,方笑道,“是皇祖母您的东西好,这玉的成色是一等一的,不见半分瑕疵。皇祖母,二哥也十五了呢,您只操心大哥的事,倒让二哥说您偏心呢。都是孙子,怎么只疼大的,不疼小的。”即便田如意不能指给大哥,二哥年纪也差不多啊。   魏太后的心思自然比明菲要深的多,明礼最指了个县主,不过那孔家女孩儿无父无母,只有县主虚名儿而已。明义是次子,论理,妻子身份断不能越过孔氏去方为妥当。魏太后笑道,“你大哥尚未大婚,明义不急。你去瞧瞧明湛吧,给他送些茶水点心吃。”这个该死的小子,若不是他眼红明礼的婚事,怎会惹出这种是非。   魏太后在宫中多少年,怎会看不出明菲与明湛之间的嫌隙?单是明湛抄的心经,明菲陪着太后瞧,便明里暗里挑剔了好些话。魏太后有意为难明湛,嫌不够齐整,只打回去让明湛重新誊抄。   这宫里整人的方法多了去,若在魏太后寿辰前明湛抄不完心经,便要落个不孝祖母不敬佛祖的名儿。   明菲清清脆脆的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小佛堂里香烟袅袅,观音座下,摆了三五样供品,地上放了明黄的蒲团儿。本来这佛堂除了供桌,再无多余摆设,因太后要明湛来抄经,便贴着北墙摆了一套桌椅。   明湛正在执笔细细抄写。   明菲很有几分得色,命宫女将东西放在明湛手边儿,便将人打发下去,轻声笑道,“四哥且歇一歇吧,太后吩咐妹妹来给四哥送些茶点。”   明湛向来拿明菲 _分节阅读_27 当透明人,明菲这样的穿越者,简直侮辱老祖宗上下五千年的脸面与声名。   蝇头小楷最费腕力,那老婆子又百搬挑剔,以至这些时日明湛书法大进。好容易落下最后一笔,拈起来细细的吹了一遍,放在一旁晾干。明菲亲自递了茶到明湛面前,素手如玉,声音含笑,“四哥,喝口茶歇会儿吧。”   明湛冷冷的看向明菲,你有种继续做蠢事给我瞧瞧。   明菲手腕陡的一翻,满满的一杯热茶浇到明湛的书桌上,明菲大惊失色,慌的拿出帕子拭上的茶渍,连声道歉,“四哥,对不住,您怎么不接着,四哥,烫着没?”   明湛不动声色看她装模做样,回头瞅了瞅闭紧的门,起身过去将插销插好,回身看向明菲。   明湛的眼睛幽深漆黑,佛堂阴冷,明菲忽然心虚,软声道,“四哥,我不是故意的。”   抬手一记耳光落在明菲半边脸上,明湛抡圆了胳膊,男人本就力气大,一巴掌便把明菲抽到了地上去。明菲惨叫尖叫,明湛扑上去,着准了衣服盖着的地方就是一顿狠揍。   他娘的,你以为是拍电视剧啊!你他娘的自以为是容嬷嬷,老子也不是紫薇格格!   女人的尖叫实在极有穿透力,何况明菲除了尖叫只剩挨揍的份儿了。明菲的尖叫几乎能掀翻屋顶,连在前殿喝茶的太后都吃到了。   猛的一声尖叫入耳,太后捧着茶的手一抖,大半杯茶翻落在衣襟上,宫女连忙请罪,过来服侍。太后焦急道,“快去瞧瞧,这是怎么回事!谁在叫呢!”      外面传来宫女焦切的敲门声,“四公子,四公子您开开门!”   “温公公,怎么办哪,门里面锁着的。”   又有撞门的声音。   “太后娘娘——”   “四公子,太后娘娘来了,您快开门吧。”   “把门撞开。”魏太后脸色发寒,顾不得换衣裳就扶着人匆匆赶到。几个粗使太监斜着身子撞了几轮,木销方松了,前锋太监跌进屋里。   魏太后心里气的厉害,扶住宫女的手直哆嗦,迈屋里看了一眼,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明湛坐地上,半边脸的血。明菲躺地上,只剩哼哼的份儿了。   “快,快去宣太医!宣太医!”魏太后久不经此混乱局面,一时竟然手脚发软,眼前晕眩。幸而身边宫女内侍皆是机警人,扶太后的扶太后,搀明湛的搀明湛,抬明菲的抬明菲。      魏太后出去就倒在了床上,心里不好,脸色憔悴。明菲轻度昏迷,明湛垂着眼睛坐在外殿由太医处理脸上的伤口。   过一时,凤景乾凤景南自太后的寝出来,各自落座,明湛脸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不过仍有丝丝血迹浸透伤药,露出一点点胭脂色,前襟上落了血,浸着天青色的衣衫,结成一块块不大不小的暗红。   伤口约有两寸长,破相了。凤景乾叹问,“会不会留下疤?”   “回万岁,四公子的伤有些深了,臣配了药膏,待伤处痊愈,会留疤。不过只要坚持用臣的药膏,三五年后,或可全消。”太医院的医正回禀道。   “多配些药膏,给石榴院送去。”凤景乾再吩咐冯诚,“派顶软轿,送明湛回石榴院,别着了风。”   明湛以为这两位或多或少会问他一句当时情况,不过兄弟二人并未开口相询,可见他们已经在疑他。明湛咬咬牙,虽是意料之中,内心深处仍觉凄凉。有心机的人总是不容易为人所取信,可没有心机,我要如何活下去?   明湛上前,握住凤景乾的手,拉开,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再退开行礼,随着冯诚告退离去。      43、偏袒   凤景乾宣魏宁入宫。   魏宁的伤并未全好,不过走路已经不成问题。这便是执刑者的本事,有的虽然打得皮破血流,而骨肉不伤;亦有些下死的打,但见皮肤红肿,而内里却受伤甚重。   凤景南收拾魏宁,自然不会要他伤筋动骨。   魏宁听了凤景乾的吩咐,先去看了现场,然后提审证人,与明湛、明菲核实口供,直到晚间,才得出结论。   兄妹俩儿下死手互殴,竟然请来大理寺卿断案,也只有皇家才有此气派了。从血缘上,明菲与魏宁近些;不过自交情言,他与明湛更熟悉。   手心手背都是肉,魏大人好生为难。   魏宁并未编谎造谣,只一五一十的说了,“送茶点的宫女交待,她们奉命随明菲将茶点放到明湛的桌子上,明菲便命她们退下了。她们以为明菲与明湛有私话要聊,便将门掩上。所以,门是明菲让关的。这一点,我问过明菲、明湛,他们也都承认。”展示了一张经过签字画押的口供。   “然后送茶点的宫女守在佛堂门外,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听到里面明菲在尖叫救命,再敲门时,门已经从里面锁了。”魏宁道,“待撞门进去时,明湛脸上被划伤坐在地上,明菲躺在地上。经过确认,明湛的脸是被这支玉簪所伤,这支玉簪是太后赏给明菲的首饰,今日明菲插在头上,太后还赞了好几句。”出示证物——玉蝴蝶长簪,尖端似一抹殷红血迹尚未洗去。   “第一个可能,便是明菲与明湛发生争执,然后明菲用头上的发簪划伤明湛,而后两人大打出手。”魏宁道,“我刚刚问过太医,他在为明湛处理伤口时,伤口的血还流的很快。如果是明菲先伤人,那么在争斗中,明湛脸上的血会落到明菲身上。不过,明菲换下来的衣服上不见半滴血迹。”证物二,明菲换下的外衣。   “再有,明湛伤的是左脸,血很有规律的滴在左边的衣襟,伤口的正下方,没有半分凌乱的痕迹。”证物三,明湛换下的外衣,血迹已经干凝,“如果明湛受伤后,仍与明菲打斗,那有他滴在身上的血的范围会更广,不过自衣服上看,血迹太过集中,这说明,明湛受伤后,并没有太激烈的运动。”   魏宁道,“所以,明湛的伤不是在争斗前,亦不是在争斗中,而是在争斗后所伤。那时,明菲已经轻微昏迷,动弹不得,而明湛除了脸上的伤,身上并没有受伤的地方。故此,我认为,明湛脸上的伤并非明菲所为。”   凤景南脸色陡然阴沉,让魏宁想起一句唐诗,黑云压城城欲催。   凤景乾也微微皱了下眉。   “还有一件事,我去佛堂看过,两人都是在地上打斗,桌椅俱是安好。”内心暗暗叹气,我的心还是偏的,魏宁继续道,“桌上仍有明湛写好的一页心经,不过心经被茶水浸湿。茶杯安好的放在桌上,位置并不在明湛手侧,反是靠近右桌沿。我问过,明菲承认是她想端茶给明湛,结果手滑,茶水扑到了心经上。明湛因此大怒,才大打出手。”   “不过,这里有一个疑点。明湛坐着抄经书,从椅子的位置可以判定,他是坐在桌子正中,心经放在书桌左上角,而我们喝茶,定是右手接茶杯,当时宫女放茶点的位置也是明湛右首、桌子空处。那么当明菲应该也是站在明湛右侧捧起茶递给明湛时,若是失了手,茶杯也应该落在桌上正中或靠右的地方,那么茶水的位置也应该是从桌子正中或靠右起,向全桌漫延。不过依桌上的茶渍看,这杯茶水很明显是直接倾在左上角放置心经处,并且漫到桌下,打湿了佛堂的地砖,桌子正中偏右反是全干。所以,我的推断是错的,那么这杯茶并非失手,而是有人故意用茶浇湿这份儿写的心经。不过刚刚明菲已经承认是她给明湛递茶,故此,这杯茶被明菲故意泼出的可能性大于失手的可能性。也许便是基于此因,明湛才与她动手。事后,或许明湛出于害怕或者别的什么想法,用这支簪子划伤了自己。”魏宁斩钉截铁的说出自己的推论,并补充一句,“若是皇上与王爷有疑问之处,也可传明菲明湛前来对质。”   明湛当然不会是出自害怕自伤,如果明湛怕,那么他根本不会与明菲动手,他既动了手,就是不怕的。可是,把明菲打了,要如何交待?明湛这小子下手太狠,明菲几乎昏迷,若此时明湛完好的出现,不论真相如何,传的沸沸扬扬的永远是明湛暴戾,打伤妹妹的传闻。   所以,明湛必须要自伤,还要伤的显眼,大家一看即知。明菲脸上只是一个巴掌印儿,明湛却是半脸的血,哪怕明菲真的昏了过去,不过在宫里女人说昏就昏几乎是一种本能。可明湛脸上的血并不是做假的,于所有人第一眼的印象上看,明湛是不得已的,他被伤的很重。      “好了,你下去吧。此事,不要对外说。”   魏宁行礼退下。小子,我可算帮了你一码。   凤景乾看向凤景南,“你打算怎么办?”   “我带明菲回府,过了母后千秋,带她回云南,皇兄给我准备两个教养嬷嬷。”凤景南道,“明湛那里,让他闭门思过,直到母后千秋再出来。”   “明湛不必你操心,他在宫里,自有我看着他。再说,他脸上挨了那么一下,要三五年才能好。”凤景乾毫不客气斥道,“这都是你偏心庶女的过错,他认为你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明菲,所以才会自残先堵上你的嘴!你当自省!”   凤景南那张脸写满无动于衷,凤景乾气个仰倒。   “明湛在手上给你写了什么?”有些好奇。   “我需要告诉你吗?想知道可以去问他。”凤景乾冷声道,“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去了,他也不会跟你说。”   凤景南挑了挑眉,“那我先回去了。”   魏宁这小子倒是会偏帮明湛,当然,他并不怀疑魏宁做假,魏宁不是这样低级的人,估计再让其他人来查,也不一定有魏宁说的更清楚。   只是,魏宁说话的顺序很是有些意思。先说明湛是自伤,他自然会大怒,再接着转承明湛的委屈之处,此时人最生气已经过了,恰又听到明湛事出有因,从情感上言,对明湛的自然会升起几分怜惜。反而是被打的躺在床上的明菲,身为妹妹,竟然会忤逆兄长,被揍似乎也是应该的。   反之,如果魏宁解释这件案子的顺序相反呢。他们先听到明菲故意打湿明湛抄写的心经,明菲自然该罚,不过明湛身为兄长对妹妹大打出手,将妹妹打到昏迷也过了些!而后,明湛更是心机深重到自残脸面,以给人造成是明菲对兄长动狠,然后假装昏迷的错觉。这样的明湛,明显让人忌惮而厌恶。   同一件事,颠倒一下顺序,明湛明菲的待遇便颠倒了个个儿。魏宁啊魏宁,你是悉尊圣意呢,还是纯属私心偏袒明湛呢。      44、反误   与凤景南对明湛的冷淡相反,凤景乾十分关心明湛的伤势,待凤景南走后,又召了太医仔细问询了一番。特意叮嘱道,“要配上好的药膏,只要能消了疤,朕有重赏。”   太医自然是一番忠心表白。   凤景乾却另有担心,他老娘和明湛是真的不对盘哪。这事儿的源头还是他老娘不依不饶的非要明湛抄什么心经来着。   再者,明菲与明湛之间的淡漠,连他这个没见过几面儿的皇帝伯父都瞧出来了,他不信他老娘不知道。   明菲明湛这一场互殴,伤了镇南王府的脸面,更伤了慈宁宫的脸面。   魏太后这几日身子总是不大舒服,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心病的缘故。只是明湛与太后总这样拧着也不是长法儿。   凤景乾三思之后,宣魏宁进宫。   魏宁是他老娘的侄儿,平日里最得他老娘喜欢,魏宁开口,事半功倍。   凤景乾刚一开口,魏宁已心若点犀。做皇帝的,有时不喜欢臣子太聪明,有时却又希望臣子不点即通,好比这事儿,即便是皇帝,也不好说自己老娘的不是。不过,凭心而论,魏太后的确是少了几分公道。   魏宁自然一千个愿意为圣上分忧。      他奉旨去了慈宁宫请安。   实际上就算他不去,魏太后也打算宣他晋见呢。明湛明菲兄妹互殴事件由魏宁审断,魏太后身子一好,便打算细细的问一问来龙去脉。   魏太后屋里没留人儿,看到魏宁便想到田家姑娘,想起田家姑娘便是一肚子气。   “姑妈。”魏宁不以为意,笑着捧茶捧果,“侄儿被二表哥打的床都下不来,姑妈若还生气,只管再将侄儿 _分节阅读_28 拉出去再打一顿就是了。”   魏太后哼一声,“皇帝若相不中田家丫头,你跟我来说一声就是,倒上赶着去寿宁侯府结仇,你三姐找我来哭了好几回,说你人大心大,不把她放眼里了。”   “这话真是,”魏宁斜吊着眼睛嗔道,“我哪里敢不把她放眼里,撺掇着她家老头子上奏章参我,不然我能挨这顿板子!她还想怎么着,非要了我的命不能甘心了!这还是亲姐姐呢!”   “若不是你自作聪明,焉有今日。”魏太后薄怒,“你脑袋里想什么,不与哀家讲,只管自己做主,出了事,那也只有你自己担着。”   魏宁眼珠转了一圈儿,做低伏小道,“是,知道了。这事说起来,还是三姐的错,也不知道倒了哪根筋要把女儿许配给明礼,只嫌卫王妃不堵心,是不是?姑妈,咱们也得适可而止,难道有魏家血缘的女孩儿就要清一色的全都嫁给凤家人么?世上也没这个理呢。”   魏太后叹道,“你二姐是乐意的,亲外甥女总比别人强些,知根知底的。”   “姑妈,想做亲是好事,只是也得想想,二姐到底是做侧妃的。如今明湛身有缺陷,虽不能继承王位,可到底是二表哥的嫡出。卫王妃是明礼的嫡母,外甥女虽好,嫁过去叫卫王妃怎么想呢?”魏宁温言劝道,“卫王妃打理王府内闱多年,惹她不高兴,对谁有好处呢?二姐有三个儿子,位子牢靠,又与卫王妃没什么大的冲突,何必要惹得卫王妃不高兴。到底还有永宁侯府呢?明礼要在帝都,与明湛交恶能有他的好处不成?”   “行了,这亲又没做成,我也想通了。”魏太后老眼一眯,问到正题,“我问你,皇帝叫你过去问明菲明湛的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与哀家细分说分说。”   魏宁照实讲了。   魏太后婉惜道,“菲丫头糊涂。”略一沉吟,一字一句的开口道,“明湛也太狠了。”   女人对容貌有一种骨子里的看重,明湛自己能花了自己的脸,看来不仅心毒,手更毒。   魏宁低声问,“姑妈,是不是明湛抄心经时,你故意为难他,让他重抄了许多?”魏太后眼神微凛,魏宁解释道,“我是看他的字体长进不少,以前他那手字,可够丢人的。这字,就得多练,除了这些日子在你这里抄经,他哪里会主动练字呢。我随便猜了一猜。”   “就哀家这没念过几日书的,瞧见他那一手字都怕亵渎了佛祖。”魏太后没好气道,明湛这分明是有怨怼之心。   魏宁小小声问,“姑妈,你是不是不大喜欢他?”   “我倒是想喜欢,也得喜欢的起来。他哪回在哀家的慈宁宫安安静静的呆着过,”魏太后冷脸拧眉,满肚子的不满,“你说说,他头一遭来,哀家备了好吃好喝,好心好意赏他宫人,他立码能回绝了哀家,哀家这老脸皮子,不好跟他小孩子计较。可他心里可有当哀家是他的亲祖母,还是怕哀家会害了他!”   魏宁轻声道,“姑妈,这些事就莫提了。我跟姑妈说件事……”俯在魏太后耳边念叨几句,魏太后大惊失色,魏宁覆住魏太后的手,目光稳定,温声道,“姑妈,别再为难他了。他可是不要命的,真逼急了他,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姑妈就算不在意他,也得想一想您和二表哥的母子之情哪。”   魏太后呼吸急促,险些厥过去,“不行,这事得跟皇帝说。万一有个好歹,皇帝怎么跟景南交待。”   “姑妈,我看明湛是有分寸的,这事说出去他也不会承认的。”魏宁一面给魏太后顺气,一面低声道,“我已经劝过他的,姑妈且想,这事若走露一丝风声,丢的可是皇上的脸面。”   魏太后心惊肉跳,悔道,“怎么就弄来了这么个孽障,不行,我跟皇帝说着紧把他送回云南吧。我,我真是觉都睡不安稳了。”   魏宁没承想太后反应如此强烈,赶紧安慰道,“姑妈、姑妈,姑妈信不信我?”   魏太后道,“自然信,只是兹事体大,真出事,你哪里担的住。”她是魏家的女儿,更是凤家的媳妇,这种天大的事,她怎么能瞒着皇帝。   “姑妈,您听我说,那东西我已经处理掉了,明湛也承诺了不再用那个。您若是跟皇上说,首先,我在他面前失信,”魏宁低叹,“当然,这是小事。可现在已经没有凭证了,明湛断能认的!反倒让他疑心,再因这个闹出什么不好出来,岂不失脸!没证据的事儿,姑妈您又早不喜欢他,岂不是让你们祖孙再生嫌隙么?他虽是个哑巴,可心眼儿比常人更多呢,哪里是好惹的。”   魏太后勉强被魏宁稳住,魏宁心道,他太后姑妈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也不想一想他那张嘴,着实吓的太后连做三天恶梦,然后病倒。   眼瞅着魏太后都要大寿了,忽然玉体违和,凤景乾下了朝啥都不干,与凤景南去侍奉汤药,做足了孝子本份。   魏太后实在受不得如此煎熬,便跟儿子讲了,叹道,“皇帝,还是让明湛回云南吧。哀家这几日整夜做恶梦,哀家说句心里话,是不大喜欢他,可也不想他……”有些说不下去,再叹一声,“皇帝,你就听哀家的,哀家真是怕了他,哪儿有这样的孩子哪。他若有个闪失,哀家与皇帝怎样跟景南交待哪。让他回云南,有卫王妃看着他,哀家真是受不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凤景乾温声道,“母后放心,有朕呢。母后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事儿,明湛身边有朕的人,朕倒不知道。”   “是子敏说的。子敏已经把明湛手里的东西处理掉了,来劝了哀家一番,哀家虽说不喜欢明湛,可也盼着他好的。他这样偏激,哀家真怕他闹出不可收拾的事儿来哪。”魏太后日夜忧心,仿佛老了十岁。      魏宁特意拎了补品去看望明湛。想着自己已经劝住了太后,再劝一劝明湛,岂不两全其美么?   御医配了最好的伤药给明湛使,这些日子已经痂,左边脸颊自耳边到下巴,一条浅粉色的细线一样的长疤。魏宁每每瞧见,再想到明湛的处境,便有几分感叹。   明湛正在喝下午茶,茶是极品君山银针,奶是刚刚自奶苑挤出的鲜牛奶,煮熟消茵的,放了野蜂蜜。香甜的奶茶静静的栖在夜光杯里。桌上摆了四样点心:虾饼、黄雀馒头、脂油糕、雪花糕。衬着缠丝玛瑙的碟子,精致可爱。   魏宁笑着坐下,“来瞧瞧你,伤处可还痒么?”   明湛点了点头,清风又端来一杯奶茶,恭敬的放到魏宁跟前儿。   魏宁端起来尝了尝,赞道,“不错,就是有点儿甜。”   明湛不喜欢太多人在自己跟前晃,故此院里很清静,风温温的,明湛靠在贵妃榻上,脱了鞋,腰下搭一条薄毯,露出两只胖脚丫儿,雪白绣红梅的绫袜已被他蹬掉了。   自经慈宁宫一事,他也想通了,反正有一天过一天,何必战战兢兢的麻烦,说不定什么时候睡下就醒不来了呢。若真那样,岂不亏待了自己。   故此,明湛回到石榴院便命人将华仪美器收拾出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也不必去念书辛苦,只管逍逍遥遥的消磨时光,颇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   明湛手持夜光杯,享用着醇厚甜香的奶茶,惬意的半眯着眼睛。   “你可真会享受。”魏宁笑道,“先生还坐着呢,你就躺着了。”   明湛侧身留出一半的空间,拍了拍,魏宁过去,也学明湛脱了靴子,肩并肩的躺在贵妃榻上,然后两人各捧了一碟子点心抱在怀里,开吃。   魏宁温声劝道,“你瞧,现在躺在这儿,吃着点心,听着风声,还有人陪你聊天,多好。明湛,在这宫里仅得到皇上的喜欢是不够的。”   明湛心道,难道老子要忍那老婆子忍到死么?老子想好了,有一天过一天,老子生来可不是受憋屈的!大不了老子重新投胎,说不定下次穿个皇帝呢?当然,别是亡国之君才好。   明湛捏一个虾饼塞魏宁嘴里,啰嗦。   魏宁噎的直仰脖,灌两口奶茶,拍明湛屁股,瞪他,“好心没好报。”   “那天多谢你了。”明湛扭了一下,在魏宁手心写道,“你肯定替我说话了吧。”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魏宁叹口气,摸摸明湛的脸,很为明湛发愁,“本来就长的丑,又破了相,你以后可怎么办呐。”   明湛气的去撕魏宁的嘴,一盘子黄雀馒头按魏宁脸上,得意的咧嘴大笑。   魏宁气的,拧住明湛的腕子向后一拧,翻身将人压在榻上,训道,“你当我是泥捏儿的,没脾气是不是!还敢糟蹋东西!”   明湛觉得自己已经是案板上的鱼,忙“啊啊”短促叫了几声,以示自己是个残障人士,求魏宁饶命。   魏宁一皱眉,打他两巴掌,便放明湛坐起身,疑惑的看向明湛道,“这不是会发音吗?怎么不会说话来着?来,再试试。”   明湛摇摇头,在魏宁手中写道,“疼。嗓子疼。”   魏宁诡异的看了明湛几眼,就见方青跑过来,作揖行礼,“侯爷,宣德殿的公公来传皇上口谕。”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太监对着魏宁抱拳,笑道,“侯爷,万岁爷宣您即刻去宣德殿见驾。”        45、离间      魏宁被黄雀馒头盖了一脸的油,清风忙打来水,与明月服侍着魏宁梳洗了。   重新束发,整冠,恢复成一派雅致温润贵公子的模样。   明湛只侧身靠在贵妃榻上静静的望着魏宁,忽然觉得,这人还蛮会装的嘛。魏宁弹了明湛脑门儿一记,方转身随传旨太监去了。   凤景乾脸色不愉,魏宁心下多了三分谨慎,先行礼请安。   凤景乾打发了内侍,劈头便问,“你跟太后造什么谣?知不知道,你把太后吓病了!”   魏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能吧。他也没说什么啊!   “皇上,臣就是奉您的旨意去劝慰了太后一番,实在不敢说别的。”魏宁冤死了。   凤景乾怒将龙案拍的啪啪响,斥道,“那个明湛在服毒的事儿,你是从哪儿打听出来的!”敢在石榴院安插人,你不是活够了吧。   “这个啊……臣这不是随便编了这事儿,想着太后娘娘心疼孙子,定不忍心逼他太过的。”听说是这事,魏宁倒是放下心来,侃侃而谈,“臣日前审了一案,说是一家子娶了继母,这家原配的儿子深恨这继母,想方设法的要将继母赶出家门。只是这继母也是聪明人,又深得他父亲喜爱,三媒六聘娶进门儿的继室,哪儿这么容易就能把继母赶走。这原配的儿子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有一次继母亲自下厨做了饭菜,这原配的儿子将砒霜下在饭菜中,自己吃了。想着若是自己中了毒,那么首先被怀疑的人定是这继母,如此又有一系列的栽脏陷害安排出来,哪知没控制好砒霜的量,一下子把自己药死了。后来此事水落石出,人人皆道不可思议。”   “太后娘娘身份高贵,明湛又是个性子偏激的,实在难劝。臣想着太后是明湛的亲祖母,祖孙之情还是有的,就编了说明湛早不想活了,每天在服食砒霜,如果太后一味冷淡于他,甚至……把明湛逼急了,说不定会吃了砒霜然后跑到慈宁宫送命,界时,不论谁是谁非,要如何跟镇南王交待呢。”魏宁觉得自己此计甚是英明,说出前因后果,“太后娘娘首先要顾忌与镇南王的母子之情;第二要考虑与明湛的祖孙之情;第三要操心皇上与镇南王的兄弟之情,自然会对明湛柔和些。”   凤景乾冷笑三声,“说的好,现在太后担心的躺在床上起不得身,逼着朕要把明湛送回云南,你倒是再编个话本子将太后哄过去才好。”   魏宁顿时哑了,再不复刚刚文辞潇洒之态,支唔道,“臣说话份量有限,怕太后不能尽信,还是皇上英明神武,要不,帮臣描补描补。”反正娘是您的,太后也是担心您的江山才病的,魏宁十分无赖的腹腓。   凤景乾冷笑,“朕看上次你在镇南王府挨的轻了。”   魏宁条件反射的一哆嗦,便开口打擦边儿球儿道,“其实这事儿,虽然臣有些威言耸听,可臣瞧着明湛的性子真是有些过于激烈了。就拿这次在慈宁宫的事儿来说,其实只是一杯茶,他气性着实不小呢。他这个性子,镇南王又不喜欢他,与兄弟们也不合,脾气又大,从来不管不顾的,太后的面子都不给。臣每想到此处,再寻思,他活的还挺自 _分节阅读_29 在,凭的什么?不过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句不大中听的话,臣看明湛在宫里已存了不好的念头儿,若是逼他太甚,他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呢。”   “那你的意思是叫朕送他回云南了?”凤景乾喜怒难辩的问。   “臣是说,四公子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他如今把人得罪的一溜光,他年纪又小,还须皇上护持。”魏宁恭恭敬敬,又道,“今日臣去探望四公子,倒是遇到一件稀罕事。与四公子玩笑时,他突然啊啊叫了两声,很短促。臣想再让他发音,他只说嗓子痛。”   虽然凤景乾并未说话,魏宁却觉得殿时气氛一时冷凝,愈加小心道,“说来四公子这口不能言的症状也是奇特,人都说聋哑聋哑,因聋,听不到声音,无从模仿,才会成为哑巴。像四公子听力完全没问题,却不能说话的,臣也是头一遭见。”   凤景乾叹道,“他这个嗓子,不说镇南王请的名医名士,就是太医院里的太医,十之七八也都去瞧过的。既然他说嗓子疼,朕派医正去仔细瞧瞧,若是能开口,也是镇南王的福气。罢了,太后那里还是朕去劝劝,你去太医院宣了医正,去石榴院给明湛看嗓子吧。”   这他娘的狗屎皇帝,老子刚跟你打了小报告,反手就把老子卖给明湛。刚培养出的一点点儿交情,就被你搅和没了。   心里臭骂一通解解气,魏宁领旨谢恩。      明湛看到太医正,扫了眼含笑的魏宁,也露出一个微笑。   魏宁你这狗腿子当的倒是称职啊,明湛坐在椅中由太医正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   如果有办法,估计他早能开口了。   果然太医正说了一通费话,开的汤药不过是寻常清喉利咽的几味药,这些东西明湛从小吃到大,闻着味儿都能分清里面是哪几种药材。   太医正开了方子便告退离开,魏宁倒是格外关注明湛的嗓子,问他,“能不能再叫两声?”   明湛拉过魏宁的手,写道,“不过如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魏宁已经许久没这样尴尬过了,明湛的意思很简单:狗腿子魏宁得到的信任也不过如此。刚去告密,便被主子又卖了回来。   当然,明湛得到的信任也不过如此。凤景乾即便对自己的儿子也不见得能有七分信任,何况明湛是他兄弟的儿子,他兄弟还是让人放不下心的藩王。以明湛的身份,让凤景乾对他有百分百的信任,那是大白天发梦。   只要凤景乾保护他的安全,他就满意了。   可魏宁不一样,这是他家老娘的侄儿,凤景乾的舅家表弟。原来凤景乾不放心魏宁至此。或者说凤景乾不希望魏宁与明湛彼此走的太近。   魏宁内心惨叫:你个小哑巴,怎么这么会挑事儿啊!皇上刚离间了我跟你的师徒之情,你跟着就要离间我与皇上的君臣之情啊!老子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儿呢!   “刻薄小子。”魏宁笑骂一句,倒还稳的住,他虽尚未有唾面自干的涵养,不过也能容下明湛的讥讽。其实这也不算讽刺,很大一部分是事实。对于外戚之家,皇帝向来是一面用一面防的,凤景乾让他坐大理寺卿的位子,已经不算刻薄。   碧玉送上茶来,魏宁喝了大半盏,才从容告辞。      凤景乾显然已经得到了御医的回禀,烛光中的面色中几分遗憾感慨。   “你与明湛关系好,多劝慰他放宽心。”   魏宁有丝不情愿,“皇上还是另请个性子好的,臣可是受不了四公子那张嘴。”   凤景乾笑,“怎么,明湛得罪你了?说出来听听,若是他的错,朕让他给你赔礼。”   “臣哪里敢。皇上没别的吩咐,臣先告退了。”   看来明湛说了很难听话哪,厚脸皮如魏宁都有些挂不住了,凤景乾笑慰,“明湛年纪小,你做长辈的多担待就是,莫非还要与他一般计较。”   站着说话不腰疼。魏宁依然冷淡,“臣告退。”   凤景乾真有些好奇明湛说了怎样难听的话,把魏宁得罪成这副模样。当然,以魏宁的性子,这里面的恼怒会有一半装出来的,不过,依旧是恼怒了,不是吗?      46、回家   魏太后最终被凤景乾稳住了心。   说句老实话,魏太后此人算不上坏,她只是不喜欢明湛。这也很好理解,谁会喜欢屡屡与自己做对,将自己的面子踩成狗屎的人呢?   讨好魏太后的人不计其数,敢这样落她面子的,只有明湛一个。   魏太后又不是小M,自然不会喜欢明湛。   不过,魏太后也决定了,不再找明湛麻烦,甚至她不准备再多与明湛见面。各自相安吧。她再也受不了这份儿惊吓了!   魏太后的寿辰操办的很热闹,儿孙们争相将各色奇珍异宝捧到太后跟前儿,以博她老人家一笑。镇南王府自有重礼备上,不过明礼几人还是单备了一份儿搁里头,以示孝心。明湛简单,他把没写完的心经写完了,一并交上去,魏太后回忆起佛堂的那一场大闹,心口顿时便堵了一团棉花,吞不下吐不出的难受,一咬后槽牙,你这是跟哀家示威的吧。   罢了,哀家忍。   待魏太后千秋一过,凤景南已准备回云南。   明淇来跟找明湛,“皇伯父赏的那两个嬷嬷极厉害,明菲现在还在养伤呢,不过那俩人先将她院里的奴才收拾了一通。明菲又闹到父王跟前儿,父王说了什么时候嬷嬷们点头说明菲规矩学全了,再放她出门儿。你仔细将养身子,别想太多,反正皇伯父不能一辈子留你在宫里大婚生小孩儿,到你十五,我跟父王说请旨叫你搬出去住。”   明湛笑笑点头。   明淇对明湛并无不放心,甚至明湛在宫里比在外面安全,凤景乾把人放在宫中,便不会让明湛出现意外。待明湛大婚,凤景乾总没理由把大婚的侄子依然留在宫中吧。   在外面,总比在宫中自由的多。   明淇扳着明湛的下巴,对着外头天光仔细瞧了瞧明湛脸上的疤,“就是长了些。男人嘛,脸上有个疤啥的不打紧,以后更有气概,比那起子小白脸儿强出三条街去。”   明湛就喜欢听明淇说话,天大的事儿到了明淇嘴里也没啥大不了。   “我跟皇祖母说了,因父王这几日就要动身,接你回去吃顿团圆饭,大姐姐也要回来的,”明淇道,“你去跟皇伯父说一声,我在这儿等你。”      明淇接了明湛回府。   这是他与明菲干仗后第一次回府,凤明礼凤明义的脸色都不大自在,凤景南的眼睛落在明湛左脸上肉色的长疤,明湛很平静的与诸人见礼。   明菲至今还不能下床,凤明礼实在很想随便与明湛客套招呼几句,却发现一张嘴就满腔愤怒哽在喉中,他不想与明湛争吵,索性闭口不言。   还是凤明义善于逢场作戏,言笑晏晏,“四弟,下月初三父王就要启程回云南了。再见面不知何时,四弟在家里住些时日陪陪父王,咱们兄弟也好生亲热亲热。”   明湛微颌首。   凤明义心觉晦气,瞧你这大模大样的坐椅子上,放不出屁,起码笑一个,只面无表情的点个头,你拿老子当奴才打发呢。   凤明义索性也不说话了,气氛一时诡异僵持。   “明湛,你与我到书房来。”凤景南率先起身,看了明湛一眼,示意明湛跟上。   明湛一走,明淇对两位兄长行一礼,扭身回自己小院儿。   凤明义用手揉顺着胸中郁结,咬牙道,“想跟明湛保持一个友好的关系,实在不容易。以前在云南时,他也没这样难搞,不会说话,起码知道笑一笑。”   以往镇南王府兄弟姐妹间的气氛其实不错,明湛虽是嫡子,可身有缺憾,他们兄弟三人又是同母所生,并未觉着明湛有何威胁性,那会儿明湛性子也软,加上年纪小,常年在王妃的院子里,见的就少。明艳、明淇、明雅都是女孩子,没哪个男孩儿会跟自家姐妹过不去。   凤明义刚来帝都时,听大哥说些明湛的事儿,凤明义还以为是危言耸听呢,哪知明湛马上给他来了个现场表演:与明菲互殴。   互殴事件由于凤景乾下封口令之故,具体如何兄弟二人并不大清楚,不过明菲至今还在床上休养,明湛脸上的疤也是真真儿的。虽然明菲一直强调是明湛自己伤的自己,可这话的可信度实在不高。   这里头虽有明菲的不是,如今看来,明菲依旧卧床,明湛却已经行走无碍,再者,男人与女人互殴,明湛年纪又大,吃亏的定是明菲。   兄弟两个倒不是说明菲全对,他们也训斥了明菲。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明湛你也难辞其咎吧,你对自己的妹妹,就算是庶出的,那也是你妹妹吧,你生气,给她个教训就得了,还真下死手的狠揍呢。   反正吧,人心总是偏的。   兄弟二人满肚子牢骚。   明湛已经在凤景南的书房就坐,他是第一遭来,和普通书房没啥两样,该有的书卷桌椅榻一应俱全,凤景南坐在大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中,明湛在他对面。   “你提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明湛。”凤景南端起一盏新茶,细细的呷几口,故意不说下言,吊着明湛。   明湛脸上没有半分焦切,准确的说,他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甚至眉毛都未动一下,连气息也未乱一分,凤景南暗赞一声“好定力”。   搁下青花瓷盏,凤景南正色道,“我得承认你够狠、够手段,可是我不太满意你对待庶出兄弟姐妹的态度。确切的说,你对魏妃所出的兄妹有偏见。”   “你对明菲太狠了,这件事,是明菲错在先,她挑衅了你。不过,首先,你得知道明菲是你的妹妹;对明菲你不但下狠手伤了她,并且自伤让明菲背了黑锅。我已经给明菲请了教养嬷嬷,让她重新学规矩。我想,对明菲来说这次的教训足够了。你可同意我的处置?”凤景南冷静的问。   明湛写道,“我同不同意都无法改变你的决定,这个问题不必问我。如果你在问我你是否公平,请先自省你对我处置是否公平?我们完全不必浪费时间,你可以直接说最后一句话了。”   “你对我不满。”这一句,只是平淡的陈述,凤景南的表情却很玩味。   明湛摇头,“我不太认识你,谈何不满。”   “得罪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凤景南怒气隐隐,这些年,不是老子供你吃喝长大,妈的,你竟然说不大认识老子!你是个瞎子吗?   “看来,得罪我对明菲有好处,不是吗?”明湛伶俐的反问,“如果你希望嫡子与庶子安然相处,你应该拿出诚意,而不是让个庶女来羞辱我?你觉得请个教养嬷嬷就够吗?当初你在宫里得罪了太子,结果如何?是不是先帝派个教养嬷嬷来就相安无事了?如果不是有先镇南王相救,我想,也就没有现在了,对吗?”   事隔多年,被人骤然提起时,凤景南心中仍难免一丝恼恨。不过,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逝,凤景南位处高位,心胸城府已非昨日阿蒙,他不善的问,“那你知道戾太子的下场吗?”   “我比不上戾太子。”明湛写道,“戾太子从出生到死亡,先帝都未曾剥夺过他嫡子的体面。你呢,你是如何对待我的?”   凤景南被问的哑口无言,心中竟然有一种酸酸的类似遗憾的感觉,以至于凤景南轻叹,“你因此而记恨我吗?”   明湛写道,“好好对母妃,我会在帝都老实呆着。与我无干的事,我不会多问一句。你的决定,我也不会干涉。不过,你也得管好他们别来招惹我。”   他早知凤景南的答案,不想多留,明湛抽身离开。      47、说客   明湛是个很冷情的人。   凤景南发现自己是无法以父子情感来打动明湛的,人家说了,不太认识他。当然,在彼此的记忆里,也没有些许温情片断可回忆。   甚至,凤景南只能从帝都若干事件来对明湛达成一种初步了解。他不能将手上的势力付于一个自己不大了解且不能掌控的人,将利刃交付他人之手,何其凶险。   凤景南在情感与 _分节阅读_30 利益两方面皆无法打动明湛,当然,他想说,你乖乖的,到你十五岁,如果能达到我的认可,我会把京都的人手交与你支配。   可这种鬼话,明湛是不会信的。   明湛的话是,“我不干涉你,你也不要干涉我。你还得保证你那两个庶子不要干涉我,否则我会做出什么你就别怪我了。”   当一个人对你别无所求时,你是无法掌控他的。   而明湛的六亲不认,凤景南已经见识过了。   凤景南有些后悔,当初我干嘛非要把他放到帝都来啊。天哪,我宁愿他在云南装一辈子的蔫儿鹌鹑。   明湛在宫里已经是一个和平的象征,如今,轻易动他不得。   甚至,连凤景南都无法给明湛一个适当的位置。他可以厚着脸皮把明湛带回云南,可是,回了云南要不要让明湛议政。明湛在帝都的表现有目共睹,即便他口不能言,可是听力没问题,智力也超群,又是嫡子出身,凤景南有何理由阻止明湛议政?   如果明湛参予议政,而明礼明义在帝都理事,凤景南认为那将是一场灾难起源。   如果任明湛留在帝都,他那老谋深算的皇兄这样惮护明湛,在打什么主意,他一时想不透,可是明湛在他这里得不到援助,那么必将倒向皇上一方面。   偏偏明湛又有这样要命的嫡出身份。一日未立世子,那么,明湛便比明礼几人更加尊贵,他的话,便比明礼兄弟有份量。   一时间,凤景南进退两难,只得找来范文周、朱子政商议。   范文周默然,一山难容二虎。何况,四公子是头猛虎,杀伤力极大。   朱子政道,“不如让属下与四公子一谈。”      朱子政能单独与明湛一见,可知是凤景南的心腹人物儿。   明湛自有一套待客规矩,这里的人喜欢先喝茶,培养出一个比较轻松的气氛,然后有利于谈判与搞点儿说服活动。   当然这个规矩,对明湛并不适用。明湛是哑巴,你跟他说这些没用的,他顶多就点点头应你,说不得一会儿太枯燥,他给你念叨的昏睡过去呢。   朱子政见桌上无茶无果,明湛坐的笔直,见到朱子政行礼,颌首虚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朱子政没茶水可做谈资,只得从帝都的天气说起,“帝都这里四季分明,不比云南总是暖如三春,四公子受苦了。”   明湛不客气的点了点头。是够苦的。   “王爷很担心四公子。”朱子政声音不高不低,温厚富于磁性,他年纪已过四旬,未留时下兴起的长须,唇上一道一字胡,显的年轻几岁,五官柔和,眼角有浅浅的鱼尾,说话时透着淡淡的暖意,第一印象很好。明湛再点点头,示意朱子政接着说。   “他很惋惜先前对四公子的忽视,即便是我们做人属下的,也深觉可惜,”朱子政叹道,“先前并不知四公子的才干。或者属下私心以为,如果不是来到帝都,四公子将一直默默无闻。”   明湛静静听着朱子政说话。   “属下已是不惑之年,不瞒四公子,家中也有几个儿女。有嫡有庶,十个手指尚且有长有短,对父母而言,机伶乖巧的孩子总是比较容易讨得父母喜欢,”朱子政苦笑,“于臣属,能干的更得主君青睐。这些话虽是功利,却是大实话。四公子有才而不外露,早慧却知低调,属下十分佩服您的智慧。属下想,四公子因您的不足,是一早就想淡出王爷视线,是吗?毕竟一个不受宠又身有不足不能继位的嫡子,最后总能赢得继位世子的宽容。即便继位世子只是做做样子,按四公子以前的表现,是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力的,为名誉计,继位世子也不会亏待您。”   这是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他款款相谈,没有一丝指责,可是每句话都落在人心上。态度恭谨谦卑,又让人发不出火来。   凤景南手下还是有一批能人的。   明湛勾了勾唇角,朱子政眼中却无一丝得色,仍是温润谦和,当然,能将明湛由面无表情说到浅笑,朱子政功力可嘉。   “四公子一心低调行事,您无意王位,礼让兄长,只求安稳,王爷却要您来帝都受苦。说句公道话,就是活佛也要发怒的。”   明湛险些喷笑出声,眼睛一弯,还是笑了。   朱子政见明湛笑,也跟着笑了,语气更加熟稔,仿佛老友相谈,“四公子莫以为属下吃王爷的银粮,就连公道话也不会说了。世间自有公道,我们一干属下为王爷做事,常会说起您,对您很是敬佩。您处事干脆果断,轻重得宜。有四公子在帝都,连我们做属下的都省心不少。”   明湛摇摇头,可别说的这样亲热,我与你们可没任何关系。   “公子,请恕我直言。你幼时有意遮掩疏离,王爷宠爱魏妃,爱屋及乌,以至您与王爷冷淡至此。王爷自然有错处,可在公子您来帝都之前,您要的东西,王爷俱为您备好。在您在帝都期间,王爷差人往帝都送东西,您都拿大头儿。我想,在王爷心里,是有您的。只是很可惜,因为种种原因,彼此错过。”朱子政极是婉叹,眉毛微蹙,“王爷让您与他在一个院子里起居,也是有亲近之意。四公子,您是王爷的嫡亲子,您的身份是铁打的,您要求掌握帝都的人手,合情合理,无可置喙!”   明湛相信以他对凤景南的了解,凤景南不会改变主意,可是听到这句话,心里仍然无比舒泰,以至于他觉得朱之政接下来的转折是可以忍受的。   “四公子唯一不便的地方就是您在宫里,您的身边儿有无数双眼睛,”朱子政眼中透出精明,侃侃道,“四公子出宫不便,甚至在这府中,平日里住的是大公子,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得用,四公子只是偶尔来一次,怕心里也没底。这是一方面。于王爷讲,还有一个顾虑。”   打量着明湛脸上并无愠色,朱子政方道,“为人父母者,不求所有孩子都有出息,起码想保全所有孩子的性命。四公子,恕我直言,王爷一直担心您与大公子等人的关系。四公子天资过人,皇上几番维护您,属下觉得,大公子几人总比皇上好打交道。四公子是掌权之人,自然能容人之所不能容。春秋时期管仲曾箭射公子小白,后公子小白继位为齐桓公,不曾计较管仲之过,终成一方霸主。若以现在论,管仲有弑君之罪,齐桓公方能赦之。以史为鉴,多少霸主皆是气大量宽,方成就盛世基业。四公子您与大公子乃兄弟骨肉,您的身份比他们更加尊贵,您的智慧比他们更加广博,将来,您的成就必在他们之上。四公子,您现在孑然一身,都可以俯而视之。公子您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收服的人,何必让人因此而对公子生疑呢?公子您如此骄傲,可世间,有谁不曾折腰呢?”   朱之政的眼里满是期许、肯定、信任,这种复杂的眼神让人觉得,此人,真的是出自公心;此意,皆是为你而发。   听了朱之政这一席话,明湛也只有感叹一声:怪不得人道,三寸不烂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呢。   明湛终于抬起手,在纸上写道,“你们商量的结果呢?”   “请四公子暂且忍耐,待您大婚之时,王爷将请旨让您搬出宫闱。您将以镇南王府帝都掌权人的身份入主这座府第,介时,王爷愿意将帝都的人事付诸公子之手。”朱之政正色道,“王爷的意思是,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希望公子能善待其他庶出兄妹。”   明湛笑了笑,摇头,“我要与父王亲谈。”                  48、授权   朱之政的三寸不烂之舌,达成了凤景南与明湛第二次谈判的机会。   不过,未及明湛与凤景南的第二次谈判,魏宁到镇南王府拜访。   “表哥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子敏真是难舍。”不管多肉麻的话到魏宁嘴里冒出来,都带着三分诚意。   凤景南笑道,“子尧怎么没来?还在怪我打了你。”   “他哪里敢怪表哥。”魏宁笑道,“他是怕您看了他生气,寻思个错处再打我一顿可如何是好?”   “我还以为你是求仁得仁呢。”凤景南眼风一扫,“别跟我装了,你打什么主意我清楚的很。那天必是你许了明湛什么好处,他才能跟你去寿宁侯府。”   魏宁讪讪笑了几声,“表哥也出了气吧。”还是未正面儿回答凤景南的话。   凤景南知魏宁嘴紧,也不逼他,“反正你自有分寸。子敏,只要不出格,无伤大雅。咱们本就是一家子,我自不会多作计较,只是莫要出格才好。”   “是,子敏晓得。”魏宁起身垂手应了。   凤景南摆摆手,“又不是金殿对答,不必如此。倒是皇兄指了你教明湛吹笛子,我还得谢你一声呢。明湛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你多教教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是想打听一二哪。   “明湛在乐理方面很有天份,我看他的笛子吹的比表哥都要好些。”魏宁顺着凤景南的意思往外说,笑道,“只是他这孩子心思重些,倒是要人多开导才好。”   这倒是话里有话了,凤景南挑眉,“怎么说?”   “表哥望子成龙心太切,倒把明湛逼肯的紧了。”魏宁眉间有三分忧色,“说起来明礼与我,比起明湛与我的关系自然近些。在家里,我与二姐是最好的,表哥也知道。我这话,也只对表哥说了。”   “明湛怕已心存死志!”   魏宁的声音很轻,落在凤景南的耳朵里却仿若炸雷,端着茶盏的手微一颤,虽然很快稳住,仍没能逃过魏宁的眼睛。   魏宁越发心中有数,感叹道,“二表哥也发现了吧,他行事太激烈偏执。有哪个一进宫敢落太后面子的,他就敢。后来魏贵妃暗中怠慢了他,其实贵妃没用什么阴损手段,只是暗中授意膳房给石榴院送了几餐冷饭。这在宫里,实在是常见了。明湛就忍着一口不动,直到饿晕过去。这其中自有贵妃的错处,明湛的决心也可见一斑了。后头他做事,越发辣手。我瞧着很是担心,这宫里谁不是做一步想三步,明湛却从不留半分余地。”   扫一眼凤景南的脸色,魏宁轻叹,“我教他一场,实在不忍他这样下去。再说,真让他无路可走,他会做出什么谁也不知道。上次我奉命去劝太后娘娘对明湛和软些,骗太后说真惹急了明湛他吃了砒霜死在太后宫里。太后将置母子、祖孙之情于何地呢?因这事,挨了皇上一顿骂。其实在我看来,别人可能做不出这事,明湛却有可能的。他不是个能忍的人,如果他能忍,当初根本不能拒绝太后所赐的宫人,更不会因贵妃的事饿晕。他这样激烈,我真是有些担心。我少时表哥待我如同亲子,明湛是表哥嫡嫡亲的儿子,瞧他这样,有些不忍心,犹豫了许久,还是想来跟表哥念叨念叨。”   魏宁与凤景南嘀咕了许久,又奉上礼单,直到陪凤景南用了晚膳,暮色将沉,方告辞回家。   魏宁祈祷:表哥可千万要心软一下啊,也好让我与明湛那混小子清帐。      第二日清早,湛蓝的天空中一朵朵白云好似棉花糖,阳光明媚,鸟叫虫鸣。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棱,携裹着细小的尘埃飘浮在空气中,落在书房黑色的地砖上,形成一个个闪亮的光点。   第二次谈判,凤景南谨慎对待。   明湛当然也要拿出诚意。   所以,这次桌上有茶水有点心,明湛浅浅行了一礼,动作似水流云,舒展优雅,气度从容。   凤景南得承认,明湛的确与已往不同了,一举一动,如同蒙尘之珠重露光华。难得的是,不骄不躁。尽管明湛日常行事颇有些一言不和马上翻脸的意思,这次争权却表现出与之性情完全不符的耐性。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明湛?   “听慎德说,你有话要与我亲谈?”凤景南率先掌握主控权。   “莫非我错会朱大人之意,父王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输人不输阵,何况是要从凤景南手里要东西,人家本就不乐意给,如今只好软硬兼施,只是若先落一头,怕此人就此得寸进尺。   凤景南惯会作此高深莫测,缓缓打量着明湛,明湛极会装B,始终一副眼弯轻笑、笃定自信的成功人士的派头儿。   一时间,俩人谁都没开口,只是互相对眼儿,似乎在重新估量对方的份量与价值。或者,互不相让。   真是块难啃的 _分节阅读_31 骨头啊。   父母对于身有缺陷的孩子一般会有两种极端的对待:极端宠溺或是极端厌恶。   凤景南虽然对明湛到不了厌恶的地步,不过,以往总觉得明湛拿不出手也是真的,甚至,凤景南不希望有人在他面前提到明湛。   凤景南对于庶子有一种天性中的怜悯,以至于,他会给予庶子与嫡子一样的对待。可是他所受的礼法的教育,以及这个时代人们对嫡庶的区别对待,还是让凤景南觉得明湛是特殊的。   甚至明湛的出生也曾在他的期待盼望之中,似乎要有这么一个嫡子,生命才趋于完美。   天意弄人,偏偏明湛并不完美。   相貌平凡也就罢了,甚至口不能言,资质普通。   在明湛学了半个月,都没有把翎羽箭射到靶子上时,凤景南再不愿多看他一眼。这个占据了他所有子嗣中最尊贵位子的孩子,如此平庸。   凤景南自然失望。   人类是功利性很强的生物。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女,总是会对那些出众的更加关心;都是流着自己的血,就是会将眼睛放在更有前途的孩子身上。   而今现在,此时此刻,凤景南第一次将眼睛无比认真仔细的落在明湛的身上。明湛的相貌完全综合了凤景南与卫王妃的缺点,比如与卫王妃一模一样的不够高的鼻梁,比如做为男人稍显柔和的卫王妃的瓜子脸,比如遗传了凤景南漂亮的眼形、却独没有人家的双眼皮,比如酷似凤景南较常人更翘凸的后脑勺儿……比如不知源于父系还是母系的微胖的体型。   真丑。   人无完人,上苍剥夺了明湛的声音与容貌,却赋予他这样杰出的天份与手段,真是天意弄人。   凤景南自袖中退出一只很小的小孩儿半个巴掌大的玉盒,推到明湛跟前儿,颌首示意明湛打开。   明湛垂眸,盒子四周有微雕出的祥云环绕,中间是一只四爪腾龙,龙睛用红宝石点出,血腥噬人。掀开玉盖,里面是明黄锦缎,锦缎中静伏着一枚小小的黄金印鉴。   饶是明湛素来镇定,此刻也微抿了抿唇,舌尖儿抵着上鄂,唾液急剧分泌,以至于让他有一种想吞一口口水的冲动。拈起那枚印签,底端龙飞凤舞的刻着六个字:镇南王帝都印。   “此印,只可在万分之危急时方可调用。”凤景南很满意明湛克制下的镇定。   明湛将印鉴放回玉盒,听凤景南解释,“你在帝都,我将此印授予你。执此印鉴,你便可代我行事。任何有关朝政的公文皆要有此印或我的印玺方能生效。”   也就是说凤明礼凤明义只有交际权,而无决定权。明湛的心情稍微好过了些。   “我的意思是,这印最好不要用。这是在帝都,上面儿有皇上。我们镇南王府对于朝政向来从不加以干涉,对于帝都世家也只有面儿上交情,素不深交。镇南王府是本朝第一王府,我是皇上的胞弟,所以如果非事态紧急,不要用,最好等我的决定,你对帝都并没有太深刻的了解。”凤景南道。   明湛点了点头。   “待你大婚后,我会命明礼明义回云南,这里就交给你。”凤景南诚意十足,当他发现已经无法掌控明湛时,便已想过,退一步。昨晚,魏宁一翻话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他想节制明湛都困难,何况明礼。真是如魏宁所言,逼急了明湛,明湛固可一死,可像明湛这样有才能的人,临死前以性命为筹码所做的冲撞与引发的后果,饶是凤景南也不愿多去想像。再者,虎毒不食子,他不大喜欢明湛,却也从未想过要明湛去死。   可反过来想,如果兄弟两个配合的好,明湛于帝都执权对明礼也是大有好处的。甚至明湛的强势可以稳固镇南王府的地位。   此刻,明湛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现在当然没有办法把明礼明义赶回云南,甚至朱子政有一点儿说的对,他在宫里,万事不便,他原来只想着能从凤景南手里得到帝都一部分人手儿便可。他与凤景南一无感情二无交情,凤景南当然不可能贸贸然将帝都的权利交到他的手里。   没想到,凤景南竟有如此决心。   凤景南的确魄力不小,只要给他一条生路,他是不愿和凤景南翻脸的。血缘是无法抹灭的东西,镇南王府已经在了,镇南王府如果出事,削藩什么的,他又能讨到什么好?或许凤景乾会出于脸面让他活着,成为帝王仁慈的一个象征。   可如果始终如在石榴院一般,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监视,行止不可踏错半步,如履薄冰,性命只在别人一念之间。手中没有半分依恃,任人鱼肉。   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在凤景南心中的地位是不及凤明礼的,可是他要让凤景南明白,谁才是大势所趋?   明湛写道,“我明白。”   短短三字,明湛已深谙政治用语的无限延伸性与多种解读性。   明白,你明白什么?明白本王的一番苦心?还是明白了你的权柄?   你他娘的就不能给本王一句准话儿么?   以往都是凤景南用这种含糊的说辞对待下属,今日已是三十年河东,感同身受时,只有满腔恼怒,直觉的明湛这小子太过奸滑不老实。   不得已,凤景南只好亲自开口说清楚,“兄弟之间要好好相处,我不希望听到你们之间有什么失颜面的事情发生。”   明湛点头,写道,“我从不主动招惹谁?”   “明湛,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你不招惹谁,那么如果被招惹,是不是就要喊打喊杀,失尽体统?”   想了想,明湛写道,“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如果有人招惹我,我尽量以和平的方式解决。”   凤景南稍稍满意,咳了一声,说道,“照顾好自己。”   明湛一惊,看向凤景南的眼光好像在看外星人,凤景南这是在关心自己么?   凤景南也倍觉尴尬,这种话如果让他对明礼明义说,再自然不过,那俩人定是一脸感激欣喜。到明湛这儿,变成了张着嘴瞪着眼的蠢相,真……真是……   一息之间,凤景南已恢复往日优雅,起身,从容离去。   我靠,凤景南不会发烧了吧。明湛想。      49、狭隘   凤景南走后,明湛重回到石榴小院儿,不紧不慢的生活。   魏宁则继续做着明湛的乐理先生,如今明湛笛子吹的不错,魏宁打算教明湛弹古琴。   明湛不乐意学那个,魏宁把自己家里珍藏的大圣遗音抱来给明湛赏鉴。他发现了,这小子相当贪财,跟他一讲这琴如何如何珍贵无匹,如何千金不换,顿时便有了兴致。   魏宁将自己的宝贝搁一旁,整个显摆过程摸都没让明湛摸一下,然后便远远的收好。随手再取出一张稍小的带着清漆味儿的七弦琴,温声道,“你先学这个,等学好了这个,再让你弹大圣遗音。”   明湛虽不大满意,却非不知好歹,勉勉强强的点了个脑袋。   魏宁认为明湛在乐理方面很有灵性,是那种触类旁通的灵气,许多人弹一辈子琴都是匠气十足、邯郸学步,可明湛哪怕刚开始练习,乐曲里的喜怒哀愁便可以随着高高低低的琴声弥漫开来。   他的技巧并不如何高明,独这份天资实在令人感叹。   琴如其人。明湛虽口不能言,其内心却不知如何瑰丽多姿。   明湛其实不介意学一些才艺,琴棋书画,什么都好,反正他事情很少。如今连太后都少找他茬儿,谁见他都躲着走,连凤明礼凤明义也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轻易不肯露面儿。   搞的明湛真是……他娘的……寂寞如雪啊。   他叮叮咚咚漫不经心的弹了两首曲子,就缩回了手,跑到一边儿的火盆前去烤火儿,太冷了,不知不觉冬天已经到来。   抽抽鼻子,红薯的香味儿很甜。   魏宁很喜欢吃红薯,不过这种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因亩产高,为穷人所喜爱。尤其是放到炭盆上烤来吃,香软甜糯,为魏宁所钟爱。   魏宁掰了一半递给明湛,“少吃些,听明月说你天天吃,大便干。”   若不是香香甜甜的红薯还在冒着喷香儿的热气,引人食欲,明湛差点儿直接拍到魏宁脸上。他,他也喜欢吃这个,小厨房有心讨主子的欢喜,蒸的、煮的、油炸的、烤的、烘成红薯干,变着法儿的给明湛收拾了来吃,明湛连吃了三天,结果吃成便秘,在马桶上坐了小半个时辰,后头的小菊花儿还受了些伤,才便了出来。   请御医开了几副通便的汤药才好了,哪知明月这个大嘴巴给唧咕出来,正巧给魏宁听个正着。今儿刚拿到烤红薯就先恶心明湛一番。   自从魏宁敲边打鼓的帮了明湛一个小忙,助明湛得到了帝都权鉴,狼狈为奸的两个家伙心照不宣,交情更近了一步,魏宁闲了便会来石榴院逛一圈儿   魏宁认为明湛野心勃勃,如今明湛龙遇浅滩,正是交好的机会,反正,明湛若飞黄腾达,他们交情在先。若明湛野心夭折,对魏宁也没啥损失。而且,他有一个便利,他是奉旨教明湛乐理。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过说句心理话,魏宁还挺喜欢看明湛郁闷时嘟起的嘴巴。   魏宁天生一张薄唇,常被人批判凉薄。不过,明湛就是那种粉粉肉肉的唇,圆圆的,嘟起来像小小的花朵一样,可爱极了。   明湛吃东西的模样也乖巧,一小口一小口的,偶尔还会舔嘴角,认真而珍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捧着龙肝凤胆呢,其实不过是不值一文的红薯。   魏宁喜欢明湛这种态度,视线落在明湛侧脸的细疤上,瞧了一会儿才说,“太医的药瞧着怎么没什么效用似的。”   明湛伸手摸了摸,其实太医的药不错,刚开始伤口痊愈后,只要刮风下雨阴天多云什么的便会发痒,比天气预报都要灵光。如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魏宁凑近细看,明湛的皮肤真是极好,像刚磨出的带着热气的水豆腐,因为年纪小,还有细细的绒毛儿,故此,这道疤极是扎眼。魏宁深觉惋惜,摸了摸,问明湛,“还疼吗?”   明湛白眼,这人不是傻了吧?都妈的结疤了,还问疼不疼。   “好了,这么丑,还翻什么白眼。”魏宁笑着捏捏明湛的脸,“怎么觉得你又胖了。”   “冬天穿的多。”明湛在魏宁的掌心写了一句,他不乐意别人说他胖。可能他就是容易发胖的体质,喝口凉水都要胖。   “要不要我教你剑术?听说你早就不去校场学骑射了,每天练练剑也不错的。”魏宁道,在他看来明湛胖就是因为不爱动弹的原因,而且一到冬天,连书都不乐意念,就喜欢天天裹在被窝儿里,懒猪一个。要命的是,明湛对于美食很有兴趣,胃口极好,最最要命的是,明湛还不挑食,他基本上没有不爱吃的东西。   这种品质,如果出生于贫民之家,父母肯定极省心,说这孩子好养活,不挑饭食。可偏偏明湛住在宫里,要什么有什么,所以随着明湛的渐渐长大,他的体型也好像气吹一般,慢慢的福态起来。   凤景乾每次看到明湛真会感叹自己会养小孩儿,瞧把明湛养的多出息多水滑啊。   不过,上苍总算给明湛留了一条活路,他开始发育,从内到外,个子也开始疯长。据明湛刻在门框上的记号算起来,他一年竟然长高了十公分。   明湛已经十三岁。   他的个子拔高的很快,天生一双长腿,以后也会逐渐长高,从遗传学上讲,凤景南和卫颖嘉都身量不凡,明湛长成小矮子的机率还是很低的。可除了他不算矮的个子,明湛外表乏列可陈,还有些胖,要说丑也没有多丑,就是很像——路人甲。   以至于魏宁想夸赞明湛时只能说,“明湛,你又长高了啊。”   或者,“明湛,你皮肤不错。”   要不就是,“明湛,你头发又黑又亮。”   明湛是个聪明人,他不屑于听到来自那些奴才的恭维,或是那些流于表面儿的,“四公子真是福态”“四公子实在聪慧”,在他看来都是放屁。   可是,听到魏宁的实话,对明湛又是一大打击。   古来便有“以貌取人”之说, _分节阅读_32 可见外貌之重要,即便是明湛两世为人,也不希望自己真的长成路人甲,尤其是在锦绣遍地美人儿扫街的皇宫。   这种打击,真不是一般的大。   明湛已经开始和魏宁学习剑术,他不停的写字问魏宁,“为啥我练剑都瘦不下来?”   魏宁沉默半晌,答,“想瘦,你得少吃饭才成。练剑只能让你身上的肥肉变的结实些。”   真是个刻薄的家伙。   凤景南回云南后,虽然明湛拿到了印鉴,很可惜,天下太平无事,朝中风调雨顺,也没啥谋反作乱、篡朝夺位的事儿让他露脸。而凤明礼凤明义很聪明的采取了坚壁清野的作战方式,他们很少进宫,即便进宫除了谈论帝都的天气还是谈论帝都的天气,朝中事件半句不与明湛说。   其实在明湛看来,这是一种很笨但很有效的方式。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   相对的,凤明礼凤明义却可自由交际,不说有几分效果,起码混个脸熟儿。人家见的多了,就会说,唉哟,这是镇南王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   大公子的名子在别人的嘴里出现的频率渐高,自然会把圈在宫中的四公子忘记。   而明湛除了每日读书,就是魏宁来教他些琴棋书画剑术刀法,魏宁是何等油滑之人,满朝文武,凤景乾谁都没派,单单指了魏宁来教导明湛,而魏宁,自然不会与明湛多提外面的事儿。   当然,明湛还可以出宫转转,看看大城小市、风景人情,凤景乾一直对他非常宽和,明湛只要报备一声,带齐了人,随时可以出宫。   不过,明湛外表看着少头,其实内里是一颗沧桑老心,他对风花雪月没什么兴趣。就拿现在说吧,他身边的清风明月,虽然年纪大些,也都是水灵灵的美人儿。他想要男人或者女人,根本只是一句话。至于放荡不羁、挥金如土啥的,在明湛看来,太傻X了。   在外头晃荡了几次,明湛便很少出去了,宫里、宫外似乎没什么不同。   今天,明湛早早起床,换了件绛色的衣袍,束发戴冠,打扮的喜庆至极。今天是凤明礼娶妻的日子,做为兄弟,凤明礼十分担心明湛不给他面子缺席,所以特意提前跟凤景乾请旨,然后他跑到石榴院跟明湛亲自打了招呼。   明湛自然要去的。   本来凤明礼早已订婚,可是孔家姑娘实在有些,嗯,特殊情况。在与凤明礼订婚后,收养孔家姑娘的叔父忽然得了急病过逝,这位孔姑娘相当仁义,他生父早逝,自幼跟前叔婶一道长大。怎忍不为叔父守孝?   如此,婚事便拖延至今。   其实魏太后很担心孔姑娘太过命硬,会与凤明礼相克,几次偷偷找钦天监算过,至于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凤明礼凤明义防明湛仿若防贼,自然不需要明湛提前出宫帮忙筹客,只需他在当天露一露脸儿即可。   并且风明义一脸善解人善的与来访宾客解释,“我这四弟念书最用功不过,平日里常被闻道斋的先生们夸奖……”   这话假的明湛都听不下去,他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闻道斋里的老头子们对他也是放牛吃草,不由翻白眼做了个怪模样。   凤明义顿觉喉咙里被明湛的白眼噎住了,后面的话就怎么都说不下去了。他其实很佩服明湛,虽然不会说话,明湛总有办法叫人火大。寒喧两句,凤明义送明湛去入席坐了,低声道,“让范维坐你身边儿,有什么需要让他去做。”   明湛点头。   明湛坐的很威风,范维在他下首,何玉何青如同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捏着筷子给明湛布菜,这派头儿,与凤景乾相比也不差什么。   明湛吃的很开心,只是一桌子的人除了他都有些不自在。   何青以前是传旨太监,不少人都认得他,如今看何青恭恭敬敬的站在明湛身后布菜伺候,顿时,落在明湛身上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因明湛口不能言,他吃饭向来规矩,慢调斯理,没有一分一毫的紊乱,优雅得体,只是与这个热闹的场合不大相宜。可明湛也冤的狠,明义给他安排的这桌人,他两眼一摸黑,一个都不认识。不吃饭能干嘛。   唉,明义的心思总是太细,和女人一般。   明湛虽不认识别人,但也有人想跟他套交情,举杯相邀,“四公子,今儿头一遭见您,我敬四公子一杯。”   明湛看向方青,方青扯着嘴角一笑,端起杯来细声细气解释道,“不好意思,万岁说了公子年纪小、要少喝酒,这杯酒奴才代公子饮了。”   既然所有人都有意隔绝他与朝政的关系,明湛索性便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反正他见的人不多,装的神秘些,别人因为不了解,反而会生出敬畏或是嫉妒或是不屑来。   不论哪种,总比傻乎乎的不会说话还要应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好。   为什么是无关紧要的人?   切,凤明义会把重要客人安排在明湛的桌子上吗?   明湛不紧不慢的用餐,举座安宁,人们甚至交谈都有意放低声音。   凤明礼挨桌敬酒,凤明义跟着招呼客人。   这二人皆非瞎子,自然注意到了明湛那一席诡异至极的安静,凤明义见兄长的脸色不大好看,轻轻按了按兄长的手臂,兄弟俩交换个眼神,凤明义不着痕迹的离开片刻。   当一碗热羹扣翻在桌上,沾脏了明湛的衣衫后,明湛盯着那个慌张跪在地上认罪的小厮半晌,随后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管事已经赶过来,低头哈腰的赔罪,“四公子,奴才没调教好这小东西。”   何玉方青已经拿着帕子给明湛擦衣袍,忙不迭的问,“公子可烫着了?公子可有地方疼?”   范维在一侧,已经起身,眼角含笑,文质彬彬的对管事道,“行了,今日满府的贵客,四公子在宫里长住,这小东西怕是不认得四公子,不知者不怪么。再者,四公子身边何玉方青这么戳着,挡了光没看清楚也情有可原。四公子还会与他个小东西计较不成?下次小心就是了。带他下去吧。”众人之前自然不能多做计较。   管事被范维连削带打损的老脸通红,忙道,“奴才罪该万死,污了四公子的衣裳,奴才伺候公子换了衣衫吧。”   范维眼珠一转,笑道,“你这管事,怎生脸红了?不妨事,四公子性子最是豁达,一件衣袍,并不怪你,连刚刚那个小东西,你瞧着四公子的面子,一并饶恕了他吧。今日是大公子的喜事,四公子也想为大公子尽一分心力,只可惜今日奴才不小心污了衣袍,再者说了,府中两位公子年纪都比四公子长,哪里有适合四公子的衣衫呢。继续陪客,未免唐突。就劳烦管事去跟二公子说一声,我等先伺候四公子回宫了。正好,皇上也惦记着大公子的婚事呢,四公子回去也正好与皇上念叨一番,让皇上放心。”   这话不软不硬,既点出明湛身份,又说出明湛豁达,再者,连明湛在宫内颇是得宠也在范维的话中表露无疑。   这种情况,又是镇南王府的喜事,明湛当然不能随便翻脸。只是,满座皆无事,怎么偏就一碗羹到明湛这儿就洒了去。在座的都不是蠢人,主辱臣死,范维虽不会去死,也要替明湛讨回两分利息。   明湛起身要回宫,凤明义又来相拦了一番,叹道,“府里也没你的衣裳,四弟,明儿我和大哥去宫里瞧你去。”   明湛欢喜的点了点头,两人双手相执,一副兄友弟恭,明湛拉开凤明义的手,写了两个字,“女人。”   你还真的只会用些女人手段哪,想让我出丑,倒不知道今日丢脸的是谁了。   明湛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汪笑,凤明义使劲儿咬牙忍着,才没一口血喷出来。若不是你一副别人欠你三百两的鬼样子,我会使计让你提前退席么?                50、惋叹   明湛提早离席是凤明义一手导演出来的闹剧。   凤明瑞却是对这种宴饮素无兴致,略坐一坐,便起身告辞。   凤景乾对明礼兄弟向来慈和,明礼大婚不但赏赐颇丰,还大方的给皇子们放了一天的假,让他们来凑凑热闹。   凤明瑞与明湛前后脚离席,让凤明澜不由多想,魏宁留下魏安喝酒,自己也走了。   “明湛,明湛。”魏宁追出来,拉着明湛的手上下打量,见他衣襟下摆脏了拳头大小的一片,摸了摸明湛的衣裳,见还厚实,问道,“听说你给烫着了,没事吧?”   明湛摇摇头,魏宁松口气,笑道,“那就好,   范维笑着睨魏宁一眼,道,“侯爷太客气了。就污了件袍子而已,真烫着,大爷、二爷也不会这样草率的放四爷回宫的。”   魏宁笑,“关心则乱么,不瞧一眼终归不放心。”视线与范维微微交汇,马上又落在了明湛身上,展开臂间搭着的青缎绣折枝莲花面儿貂绒里的披风,随手为明湛披上,系好颈间衣带,笑意融融,“你穿着吧,这样走出去总不大好。有件披风,还能遮掩些。”   范维笑赞,“侯爷关切之情,我代公子谢您了。”说着对魏宁行了一礼。   魏宁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你小子好像对我不大友善哪,以为老子天天笑就是好脾气了不成,魏宁伸手扶起范维,笑道,“范维,我与你家公子不但是骨肉之亲,更有师生之情,你也跟着我学过乐理,算是我半个徒弟。故此,这声谢是不必说的。说了,便生分了。”   不待范维开口,魏宁抢先笑道,“好了,别站在风里闲话了。明湛,上车吧,车里总暖和些。”又叮嘱明湛,“回宫跟皇上说一声,别让皇上惦记着这里。”   魏宁的个子不矮,有一八零左右,明湛还差他大半头,魏宁说话时总是带着淡淡的关切,总会给你一种他在关心你的错觉。而且魏宁说话行事如此富寓艺术性,明湛心中升起一抹欣赏,以外戚的身份却能执掌大理寺,并且得到凤景乾的信任,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明湛在魏宁的手心写了两个字:狐狸。   魏宁哭笑不得,揉揉明湛的大脑袋,“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凤景乾听到明湛求见,马上宣召。   御书房里很暖和,明湛已经重换了衣袍,他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有臣子在,不由愣了一下。凤景乾笑道,“无妨,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明礼的婚礼热闹吗?”   明湛行过礼,上前在凤景乾手里写字,凤景乾正盘坐在暖炕上,觉明湛的指尖儿微凉,随口吩咐冯诚,“给明湛拿个手炉来。”拍了拍身边儿的空位,“坐这儿。”   明湛摇头,写道,“我先回去,皇伯父您还有事呢。”   “不妨事,朕正在想着,你如今十三,转年就十四。明淇跟你一个年纪,朕想早些给明淇封号,这里是礼部拟出的封号,你瞧瞧哪个好,朕让他们拟旨。”凤景乾笑着找出一本奏章,递给明湛。   明湛翻开,见上头有“嘉宁、和瑞、淑娴、宁国”几个词,明湛指了指“宁国”两字,凤景乾笑,“朕也是瞧着这个好。”扫一眼地下坐着的臣子,“东舒,你去拟旨,镇南王嫡女淑德敦穆,封一品宁国郡主。”   淑德敦穆。   这算得上极致的赞美了。   明湛笑着拉过凤景乾的手写道,“皇伯父,您先别给姐姐指婚。”   凤景乾笑,“你倒是管的宽,女孩子到了年纪就得嫁人。像你,朕也得考虑给你指婚的事儿了,一个名门淑媛,少不了你的。”   明湛写道,“那些女人烦死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细声细气,说话跟蚊子一样,我不要。还有三哥呢,您还是先操心三哥吧。”   凤景乾哈哈大笑,戳戳明湛鼓起的双颊,“傻小子,你懂什么。你们年纪都差不多,明廉长你一岁,和明瑞一个年纪,正好还要给明瑞选皇妃,索性一并定下来。你得先大婚,然后跟着上朝学做事,为朕分忧。难道总跟小孩子一样,天天贪玩儿不成?”   明湛有些不明白凤景乾的意思,这家伙把他圈起来当成猪饲养,怎么又兴起让他上朝的心思来。明湛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凤景乾笑道,“虽不能说话,你耳朵又不是听不见。你是景南唯一的嫡子,又有这样的资质,朕每日为国事操劳,你们这些混小子们倒享清闲, _分节阅读_33 可是没道理的。”言语中颇多宠爱之意,就是对自己的儿子们,凤景乾也少有这样温和的态度。   此事,明湛没有拒绝的权利,再说他也不准备拒绝,虽说凤景乾不好相与,不过,总这么蹲在石榴院养膘儿也不是办法,哪怕是火中取栗,他也只有一试了。明湛又写道,“伯父,您可一定别给姐姐指婚。”   “知道了,你真是管的宽。”   明湛弯起眼睛笑,拉着凤景乾的手摇了摇,嘴巴撅起来,对准凤景乾的唇,在空气中“啾”了一下,又挤挤眼睛。   凤景乾撑着桌子,笑的直哆嗦,真难为明湛这样自信,摆摆手笑,“去吧,别成天怪模怪样的。”   明湛行礼,晃悠悠的走了。   凤景乾笑对臣子们赞道,“朕这个侄儿,慧颖可爱,十分难得。朕若有这样的儿子,再无所求。”   对于万岁爷的事儿,就是平白打个喷嚏,人们也要琢磨三天,何况万岁爷这样的明示。没等到天黑入夜,万岁爷的话儿就暗无声息的传遍了帝都豪门贵戚权臣能吏的耳朵。   大家以一种地下党秘传情报的既谨慎又兴奋的心情,关起门咬着耳朵偷偷的小声议论,“万岁爷啥意思哈?四公子是哑巴吧?莫非万岁有意立四公子为世子?”   凤景南再如何权势薰天,他想立的世子必须得到凤景乾的认同,然后上书准奏,此人方有继承人的资格。否则,凤景南何必将凤明礼送入帝都?   凤景南接到这个消息时,也难免陷入深思:他哥这是要截和?还是明湛给他哥吃了迷魂丹?   不论凤景乾意在何处,镇南王府的世子自然要得到身为皇帝的凤景乾的认可,但更重要的,也得要过得了凤景南这关,否则镇南王府的权力交接一旦出事,朝中难免震荡。   不过,这事且不急。   毕竟,凤氏兄弟正值壮年,再过二十年立世子也不为迟。   “我父王在书房吗?”屋外传来明淇清脆的声音。   凤景南暂将此事按下,唇角逸出一缕笑,朗声道,“淇儿,进来吧。”   明淇走路的声音很响,绝对不是那种轻盈飘逸的走法,她俐落迅速,可以看出身上功夫不弱。推开门,明淇还穿着一袭青衣软甲,眼睛锐利明亮,凤景南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还得再有两天呢。”   “说是土匪,一窝儿不过百人。”明淇自己倒了盏茶,仰头喝了,笑道,“父王给了我那些人,还有不快的。”   凤景南带着明淇坐在榻上,笑道,“还是我的女儿能干呐。”   “是父王教的好,明师出高徒么。”   父女两个互相吹捧一阵,凤景南笑对明湛道,“你的封号要下来了,一品宁国郡主。”   明淇丝毫不吃惊,她身为嫡女,郡主是意料之中的事,倒是挑挑眉道,“那父王先不要为我安排婚事,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可以先订下来么?”凤景南呷口茶。   明淇眼风中透出几许厉害,笑着靠在榻上,叠着腿,腿一翘一翘的晃悠着,想了一会儿道,“那也得让我亲自去挑,不看一看,我是不放心的。”   “嗯,你现在还小呢,倒不急。”明淇是他的爱女,凤景南自然会替女儿谋划。调整了下坐姿,凤景南侧身看向明淇,“你皇伯父有让明湛入朝理政的意思。”   “明湛现在还小,说也得待明湛大婚后的事儿了。”明淇脑筋极快,望着父亲道,“明湛除了不会说话,没别的毛病。他又是嫡子,住在宫里,肯定和皇伯父亲近的。皇伯父这样做极合情理,不然,大哥二哥也都有个散秩大臣的名儿,身为嫡子的明湛,嗯,看皇伯父的意思,会更进一步。”   “我想请皇上为明湛赐爵。”凤景南道。如果为明湛请封郡王,既是对明湛的安抚,也可以召告天下,世子之位另有人选,从而也避免了明湛与明礼明义为世子之位死嗑。   明淇明白父亲的心思,笑道,“父王,爵位对我们其实没什么用,只有那些朝臣才会拿着当命根子一样宝贝呢。父王有心为明湛打算,我猜着一个郡王是少不了的,也可让明湛名正言顺的留在帝都。不过,父王,皇伯父都要等到明湛大婚后方让他入朝,您现在上折子,皇伯父定会压下,理由也很现成。素有成例,皇子们都是在大婚前后赐爵。再者,我看皇伯父另有用意,父王若是有心,不如先让大哥回云南吧。”   明淇镇定的说,“父王,你既然有意让明湛留在帝都,如今大哥已经娶妻,镇南王府的根基在云南。大哥回来后,父王应该让大哥独自学着理事了。这样,再过二三十年,潜移默化,没人能动摇大哥的地位。界时,父王再为大哥请封世子,岂不是水到渠成么?如今大哥二哥都在帝都,争的不过是帝都的主事权,父王,明湛是不会甘心做傀儡的,您应该爽快些。我一直不赞同大哥长留帝都,明湛不喜欢别人指手划脚,大哥自知是父王心中世子人选,心中难免也有傲气。再有二哥也过去,大哥二哥一母同胞,明湛可不是给人做小伏低的脾气,他们想要收服明湛,这是在妄想。既然收服不了,那么当放权时便放权,让明湛接手帝都,如此,即便日后大哥与明湛不睦,可是大哥需要远在帝都的明湛的合作,明湛也需要镇南王府稳固,他的位子才能稳固。他们彼此制约利用,镇南王府才能固若金汤。”   凤景南面无表情,沉默半晌,将手中瓷盏随意搁在一旁桃花几上,摸了摸明淇的头,惋叹道,“可惜我儿是女儿身。”      51、选妃   明湛的亲事被提上议程。   这个时候,人们讲究先成家后立业。   连带四皇子凤明瑞的婚事,还有远在云南的凤明廉,一并选了,然后挨个儿赐婚。   这事儿,还得劳烦魏太后,凤景乾笑道,“母后,明瑞明湛明廉的婚事,儿子就托给母后了,明瑞明廉略大些,明湛小一岁,儿子倒偏疼他些。”   魏太后笑道,“哀家还不知道这个。”这两年,魏太后被魏宁劝的慈和了许多,与凤景乾母子关系极是融洽,想了想道,“明湛年纪虽小,景南却只此一个嫡子,他又在宫里住了这几年,哀家不会亏待他的。皇帝看,从你几个皇姐府里选可好?亲上加亲。”   凤景乾笑道,“母后先选着,朕心中也没数儿呢,除了出身,性情相貌定也要出挑儿才行。”   “知道了。皇帝放心忙朝廷的事儿吧,选过后,哀家少不得要问问明湛的意思呢,他是个有主心骨儿的孩子。”魏太后淡淡一笑,提到明湛总有些掩饰不住的淡漠,转而道,“明湛到了年纪,明淇与他是龙凤胎,更不好耽搁。女儿家花期就这几年,比男孩儿更是娇贵。皇帝,宫里二公主比明淇还大一岁,是不是也要考虑大婚的事儿了?”   “母后说的是,”凤景乾已有主意,笑道,“花灯节的时候,朕留意,看有没有合适的少年。”   魏太后又与凤景乾细细商议一番,叹口气,唤了魏贵妃、阮贵妃来操持凤明瑞选妃之事。   一时间,整个帝都的豪门世族都活泛儿起来,皇子妃的位子自是尊贵,还有镇南王府两位公子的正妻之位虚席以待呢。尤其是四公子,虽然口不能言,不过却是被万岁盛赞的,又是镇南王嫡出,纵使不承镇南王位,将来一个郡王估计也是少不了的。   只是,咳,四公子生的不大俊俏哪。   譬如魏宁的妻子朱氏黛眉锁轻愁,与魏宁柔声细语的商议,“今儿个我瞧着太后娘娘的口风,似乎是瞧中了咱家闺女。”   魏宁道,“这不是我们能定的,悉尊圣意便是。”   “看三姐的样子,有些兴灾乐祸。”朱氏敲边儿鼓道。   “不必理她,如今她成了三皇子的丈母娘自然是腰杆子硬了。”魏宁慢悠悠收了笔,在斗方上盖了私印,“大舅子的差事怎么样了?”   “哪有这么容易?”   “巡抚总督还是不要想了,大舅子是被万岁爷亲自撸下来的。往上走已是不易,倒不如谋个知府什么的,也不打人眼。”   朱氏如今关心的并不是哥哥,她忍不住道,“侯爷,咱女儿年纪与四公子相当,您说会不会将女儿指给四公子为嫡妻?”   朱氏满面担忧,魏宁笑了笑,“且安心吧,三姐能做皇子的丈母娘,说不得你也有这福份呢?只管好生教导女儿,你会有后福的。”   朱氏转身要退下,魏宁道,“去找二弟妹说说话儿无妨,只是不要太晚回房。虽是一个府里,你的院子离她的院子可不近,虽有婆子丫环的伺候,到底要注意安全。”   朱氏脸一白,福一福身,“妾身明白。”迈着细碎的步子袅袅娜娜的离开。   魏宁并未多看一眼,翻找出装裱用的绢、绫、锦缎,细细的装裱书画,借着烛光,眉目有说不出的清秀俊雅。      一件事,让皇家人做,既可能拖沓繁冗,也可快刀断麻。   如同此次的选妃,第二年人们吃过春饼,慈宁宫便已见眉目。   魏太后斜倚着榻,拉着凤景乾的手同坐,笑道,“哀家瞧了好些闺女,俱是不错。皇帝瞧瞧,这是名单。”   魏太后此次已经学了聪明,将各家适龄闺秀,按皇亲,如公主府的女儿们;贵戚,帝都中的公府侯门;朝臣,尚书相辅;此一一分类,再将女孩儿的年纪都标记上,父母家世列齐全,给凤景乾选。   凤景乾显然也青睐此种遴选方式,笑道,“子敏家的闺女虽比明瑞小三岁,不过,子敏的家教朕是信的过的,母后觉得如何?”   魏太后说的中肯,“这孩子瞧着是个乖巧的,今年年方十二,待芨茾还得三年呢,明瑞却已经十五了呢。”   “这有何妨,让明瑞等三年就是。”凤景乾笑道,“朕与子敏本就是嫡亲表兄弟,如今再做了亲家,岂不是亲上加亲。”   魏太后叹一声,“皇帝,你待魏家好,哀家自是欢喜的。哀家说句心理话吧,这几年,经了明湛的事儿,哀家也醒悟了。子敏说的对,外戚之家更应当谨慎恭敬,以前,哀家一味护着娘家,让皇帝为难了吧?”   看来子敏还是有些本事的,竟然劝的太后转了弯儿,凤景乾笑,“母后说这些话做什么?子敏是朕的股肱之臣,朕又是瞧着他长大的,不说母后,朕的心就是偏的。”   “皇帝给魏家封侯赐爵,这些年赏赐不断,已经是天降隆恩,如果再出皇子妃,是不是太过了?”以魏太后不太敏感的政治神经都觉出了不对劲,当初魏太后想把三侄女家的田如意嫁给凤明礼,谁知皇帝一个转手另指了孔家姑娘,不过为了安抚寿宁侯,将刚芨茾的田如意指给三皇子凤明祥为嫡妻,风光更盛。如今又要将魏宁的独女指给四皇子凤明瑞。   所有有魏家血统的女儿全部嫁入宗室,这就是凤景乾的做法。   魏家其实没什么好忌惮的,魏宁行事稳健玲珑,况且当初远在山东的魏氏族人前来认亲,魏宁一个没理会,所以魏家是没有宗族的。   从这一点儿上说,凤景乾便放心魏宁。再者,凤景乾的确是看着魏宁由小到大,很有些情份。   魏宁这人吧,滑是滑了些,不过识好歹知进退,整个魏家也只有他一个出息人,魏宁只有一个儿子,年纪也小。所以凤景乾对魏宁很是不错。   比较让凤景乾操心的是魏贵妃和魏侧妃,这两个女人是他的表妹,而且都育有子嗣。   储君一事,凤景乾其实没啥偏见,只要孩子们能干,他娘是哪位凤景乾并不很介意,反正他自己的娘也没什么太高贵的出身。   本来局面没这样艰难,偏偏弟弟的嫡子明湛是个哑巴,让魏侧妃生的庶子们露了头儿。   如果世子之位落在明礼三兄弟的头上,那么会直接导致储君之位无悬念的产生,为了安宁太平,凤景南也会立凤明澜为储。   可是,凤景乾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仿佛被绑架强制的立储的感觉。他宁愿立明湛为世子,除了不会开口讲话,明湛的手段资质远远比明礼更厉害。   不过,他不会因此与凤景南发生分歧,毕竟,凤景南才是镇南王。   让凤景乾为难的是,儿子们催命一样迅速的长大,魏家的事,他得拿出一个章程才好。于是,凤景乾就想出了这样的主意,把所有魏家血统的女儿们 _分节阅读_34 都嫁到皇室。   如今再问魏宁,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你支持哪个?   一个外甥,一个外甥女婿,一个女婿,魏宁除了心里骂娘,嘴上谢恩,他脑袋又不残,定不会再对储位动心眼儿。   或许这并不是个好法子,不过就现阶段而言,很有用。   凤景乾笑对太后道,“母后想的多了,我单喜欢子敏的性子,他的女儿,定是不差的。”   魏太后听到这话,也不再反对,接着问,“那明湛的婚事呢?”   52、克妻   凤景乾对明湛的偏爱,可以从明湛的婚事上体现的淋漓尽至。   凤明礼的妻子是位父母双亡的县主。   凤明义的正妻是个五品户部员外郎的女儿。   凤明廉被指婚一等将军之女。   独凤明湛被指婚敬敏长公主之嫡女为正妻,敬敏长公主乃先帝唯一嫡女,尊贵至极,当年凤景乾能登帝位,少不了这位长公主相助,所以凤景乾对这位皇姐亦十分敬重,继位之后屡有加恩。   敬敏长公主为人沉静内敛,带着女儿领旨谢恩,脸上并无不悦之处。凤景乾笑道,“为了明湛的婚事,朕真是挑花了眼。皇姐也知道,景南就这么一个嫡子,明湛又是朕看着长大,这孩子恭孝良俭,极是出息,断不会委屈侄女的。”   敬敏长公主笑道,“陛下折煞我了,明湛既生于镇南王府,又有陛下的教导,定是人中龙凤,我还得谢陛下给轩儿指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呢。陛下也知道,轩儿是我的小女儿,我一直舍不得她嫁的太远。”   敬敏长公主话中的试探之意,凤景乾自然听的出来,他微微一笑,“皇姐尽可放心,一边是侄子,一边是侄女,朕都喜欢的很。轩儿这孩子,朕屡次听的太后提起,再乖巧懂事不过。朕想过了,轩儿是皇姐的爱女,一个郡君还是当得起的。”   父母营营役役,所谋划者也不过是儿女的前程,饶是敬敏长公主素来镇定,此时面上依是闪过一抹喜色,先起身谢恩,方谦虚道,“轩儿不过是个孩子,无寸功,焉当得起郡君之位?臣妾深为惶恐。”   凤景乾笑,“皇姐莫要跟朕推却了,咱家的女儿俱是尊贵的,皇姐是姐妹中第一人,皇家公主的表率,轩儿为朕所喜,赏个郡君,并无妨碍。”   敬敏长公主再次谢恩。看来这位四公子的确深得皇上喜欢。   晚上回家,敬敏长公主与丈夫魏国公道,“明湛虽身有残疾,不过出身尊贵,为陛下所喜。虽可能与镇南王位无缘,不过留在帝都陛下没有不赐爵的道理,我瞅着,一个郡王肯定是有的。女儿日后就是郡王妃。”叹道,“听说明湛相貌并不算出众。”   魏国公温声道,“人无完人,男人还得看品格儿。”   敬敏长公主一笑,“我只担心轩儿心气儿太高,难免不平。还是要劝她一劝。”      明湛指婚的旨意已明发,宫里诸人对待明湛顿时换了一副新面孔。如今,就是凤明澜见了明湛也得强扯出几分笑意来。   石榴院的人都为明湛被指了一门好亲事而喜气洋洋,清风明月更是挑了几件儿喜庆的衣裳给明湛穿,明湛不乐意,诸人都劝他,范维笑道,“四爷的喜事就要近了,光心里高兴,面儿上也要打扮起来。说不得哪天敬敏长公主殿下来相看女婿,四爷您穿的鲜亮,公主殿下再没有不欢喜的?”伸手接过腰带亲自给明湛系上,再挂上玉佩荷包儿,眼睛眯着直笑,“这样一打整,四爷俊俏极了,谁能不喜欢您呢。”   明湛已经完全明白,凤景乾要扶植他,从各个方面,要让所有人明白,他才是镇南王府的嫡子,出身端贵。   身有残缺又如何,只要凤景乾挺他,人们在对明礼献媚的同时就得顾忌三分。还有指婚魏氏女为四皇子妃的事,呵,一箭三雕,真不愧是做皇帝的人。   魏宁来找明湛,一见明湛这身绛红绣鹊登梅的衣袍,瞬间便喷了,笑道,“哟,这还没当新郎官儿呢,怎么倒把喜服穿出来了。”笑着上前握住明湛的手,“走走,跟我去慈宁宫,敬敏长公主来了,要相看你这小女婿。”   明湛老脸皮子八丈厚,半点儿不脸红,屁股后头跟着何玉方青,便与魏宁走了。   魏宁握着明湛的手,捏了捏,真软。明湛于弓马武功并不热衷,手心较一般男子柔软许多,何况明湛手脚肥大,瞧着不大好看,尤其是明湛弹琴弄笛时,叫人很难相信,那样美妙的曲子是由这双萝卜手弹弄而出。不过摸着真好摸,如同一团锦一朵云。   魏宁温声提醒明湛道,“敬敏大公主和小郡君都来了,小郡君与你同年,你可要保持住男人的气度。”   明湛点头。这还用得着说吗?即便明湛对那女人没兴趣,对女人的爹妈也不敢轻忽。   实际上,魏宁对明湛的战斗力真的有些心理阴影。      慈宁宫里正是一团和气。   凤景乾其实不大记得魏盈轩的模样,今儿个一瞧,笑道,“轩儿这模样跟明淇倒像亲姐妹,母后瞧着可是?”   魏太后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像,真像。这眼、这眉毛,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什么时候明淇来了,你俩站一块儿,就如亲姐妹一样的。”   魏盈轩倒也大方,笑问,“太后娘娘说的可是宁国郡主?”   “对啊,明湛和明淇是龙凤胎,当年卫王妃产下龙凤胎,可是一大喜事,这俩名儿还是皇帝亲赐的呢。”魏太后说起当年,脸上皆是喜色,当年,她听闻卫王妃生下龙凤胎的消息,又惊又喜,自家侄女毕竟只是侧妃,不过这又是儿子的嫡子,还是龙凤胎,故此,魏太后赏赐颇丰。   敬敏长公主瞧了瞧女儿的相貌,渐渐放了心。皇室之中,别的不说,经过多代与美女联姻后,相貌都是不差的。龙凤胎的姐姐漂亮,做弟弟能丑到哪儿去?   一时,有内侍回禀:四公子、承恩侯求见。   魏太后自然笑宣。   进来两人,一人面如冠玉,容色儒雅,双眸含笑,从容洒脱,皇室最不缺出挑儿人物儿,这人若是搁在别时,只能说是中上人物儿。不过衬在另一个大红团子旁边儿,这人瞬间升级到上上神仙人品。   敬敏长公主自然是认得魏宁的,那么这一身绛红,喜气逼人的白胖子就是凤明湛了,饶是以敬敏长公主的涵养都眼前一黑,手里的一串菩提子“啪”的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凤景乾笑望了敬敏长公主一眼,已有宫女捡起菩提子手串儿送回敬敏长公主的手上,凤景乾笑道,“皇姐看女婿倒入了神。”见魏宁明湛行礼,笑道,“都没外人,平身。明湛,这是朕的皇姐,敬敏长公主。这位是小郡君。”   明湛过去对着敬敏长公主行一礼,丈母娘嘛,可要好生讨好。又给小郡君打了个千儿,抬眼一瞧,嗬,真好看哪,亮闪闪的眼睛弯起来。   魏盈轩看着明湛,母亲已经跟她说了,这位四公子是个哑巴,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不承想,还是个又色又丑的胖子,顿时瞪圆了眼,握紧绣拳,咬紧牙关才没哆嗦起来。心里又气又急,眼圈儿涨红,忙低下头去。   明湛看魏盈轩极力隐忍的神色,这可不像是惊喜,倒像惊吓。笑了笑,过去坐在凤景乾的下首,对上凤景乾询问的眼神,明湛点了点头。   魏盈轩的心思,明湛一想就透,小姑娘生的美貌,又是公府贵女,好姻缘有的是,哪里料到会嫁给个胖哑巴?不过,实在对不住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只是你爹妈太有诱惑力了。   敬敏长公主的失态只是瞬间的事儿,此时早已恢复优雅,对明湛道,“来母后这里请安,陛下非要叫你过来,仓促之下也未备表礼。这串菩提子还是陛下赐于我的,今儿头一遭见,便转赠于你吧。”   明湛起身作个揖,宫女将菩提子捧到明湛跟前儿,明湛拢在腕中,抬头显摆给凤景乾看。凤景乾摸了摸明湛的堆雪似的手腕儿,笑道,“你戴着倒正合适。记得还是朕登基那年赐给皇姐的,这是自百年菩提树上结的果子,五台山的高僧在佛前礼敬九九八十一天,共有两串。一串朕献给了母后,一串赐给了皇姐。如今皇姐给了你,你可得好生珍惜。”   明湛笑着在凤景乾手中写字,“小郡君很好看。”   凤景乾笑,“你知道就好。朕可是千挑万选才给你选了这桩婚事。”   明湛很开心的坐在凤景乾下首。   敬敏长公主已经戴上了优雅端庄的面具,心里却一阵阵的凄凉,以后女儿就要跟明湛过日子,天天在手心写字交流。   出了慈宁宫,魏盈轩忍到上了车驾,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扑到母亲的怀里,失声痛哭。   慈宁宫里没有傻子,自然看到了魏盈轩的失态,不过敬敏长公主反应快,用菩提子圆了过来,也就无人与小女孩儿计较了。   皇帝看上你就是你的福气,别说明湛只是不会说话,就是个傻瓜弱智,皇帝一道圣旨,你敢抗旨不嫁?若是这样简单,古往今来,那些和亲远去的公主们该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诈尸了。      明湛看中的也只是与敬敏长公主联姻后的好处罢了,只是魏盈轩的反应还是让他心里硌梬了一下,想一想,小女孩儿这种反应也情有可原。等婚后,她就知道本大爷的好处了。   魏宁一路再送明湛回石榴院,见明湛脸上淡淡的,便知他定是存了心事。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小郡君的反应的确有些令人伤心。何玉远远的缀在二人身后,方青不在,魏宁瞧身旁并无他人,轻声开导明湛,“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别放心上。”   明湛在他手心写道,“这话你该当着太后去说,看有没有一顿好骂。”   “我好心劝你,真没良心。”魏宁戳戳明湛眉心,挽起明湛的手,一面走一面说,“当初我议婚时,我生的这般玉树临风,还有许多人不乐意跟我结亲呢。这世上,多是以貌取人,你的好处,配得上任何人,别一脸长吁短叹,男子汉大丈夫,焉能做女儿态。”   明湛侧看魏宁斯文俊秀,冷冷淡淡,写字问他,“狐狸,你要做皇子岳父了,不高兴吗?”   如果不是在外头,魏宁肯定要打明湛的屁股,咬牙在明湛腰上掐一把,磨牙道,“你再乱叫我,可有你好看。”   明湛皱巴着眉毛,直揉他的柳树老腰,因为胖,被掐住了好些痒痒肉,那种既痛且麻的感觉,别提多难受了。明湛飞脚去踹魏宁,魏宁风摆杨柳一般闪避开,自上而下鄙视道,“就你这几招花拳绣腿,还是我教的呢,行了,别瞎显摆了。好好走路。”   明湛勉强同意休兵,魏宁又去挽明湛的手,明湛忽然一把掐住魏宁的屁股,发狠一拧,魏宁头发差点儿竖起来,不待明湛逃跑,拎住明湛的脖领子,对着明湛的屁股就是当当几脚狂踹。   明湛捂着屁股在地上蹦了半天,魏宁脸若寒霜,指了指明湛的鼻尖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人真是说翻脸就翻脸,明湛心里嘀咕。方青远远跑来,扑通跪地上,一脑门子的汗珠子,喘了几息,急声道,“主子,敬敏长公主的车驾翻了,小郡君伤的很重,皇上让您马上去宣德殿!”   天哪天哪,这是咋回去,前脚儿相看完未婚妻,未婚妻后脚儿就出了车祸,他,他不会克妻吧?   明湛回头,拔腿就跑。   魏宁一脸寒霜的唤住他,上前对着明湛的屁股“噼哩啪啦”一通狠拍,尘土飞扬,只是如今也顾不得再去换衣衫。明湛怕疼直躲,魏宁冷声道,“你躲什么?带着脚印子去见驾,你想告我御状呢?”   明湛怀疑魏宁公报私仇,只是如今未婚妻要紧,他没空跟魏宁计较,魏宁一说“好了”,明湛撒腿往宣德殿赶去。                  53、牵制   一路上,明湛想了许多事。   他这人,遇事总喜欢往坏处想,这种品质往好里说叫有忧患之心,往坏里讲就是贼心烂肠。   他怀疑是不是那丫头不乐意这桩婚事,使的啥苦肉计,或者诈死啥的。   不过转念一琢磨,也不大可能。   首先,苦肉计就不通。哪怕这丫头毁容残废,皇上 _分节阅读_35 已经下旨,婚事绝不会再生变化。而且,一个刚芨笄的丫头,哪里来的胆色给自己毁容啥的。估计经过了福昌长公主家的三公子杜如兰出家一事,这丫头也没胆子搞什么戴发修行的事儿。   其次,诈死的话,敬敏长公主出宫不过半个时辰,若非提前计划,这么短的时间,肯定不会安排出这样详尽的计划。这又不是再拍电视剧,说诈死就诈死,一个大活人呢,没处藏没处躲的,能死到哪儿去?   或者,是有人故意在他的婚事上搞破坏,那么可能是谁呢?   明湛想像出满脑袋的阴谋诡计,终于到了宣德殿,凤景乾的脸色极差,见明湛气喘吁吁,双颊透出粉红,一脸焦色,忙换了副温和神态,温声道,“这是怎么了?不必这样急,朕已经派了太医正去皇姐府上,定能转危为安的。”   明湛走过去,握住凤景乾的手,眼中有些许不安。如果不是事态紧急,凤景乾何必这样急着宣召他过来此处。   或许因为明湛口不能言,在他愿意表达时,眼睛里的情绪总会比别人来的更加浓烈,一双眼睛真的好似会说话一般,清晰的表达出主人的意愿。   “别担心。”凤景乾携明湛坐在炕上,冯诚适时的端上一盏茶,明湛喝了大半碗,才写字问,“敬敏姑妈的马车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呢?”   “朱雀街上有人惊了马,那马撞到了皇姐的车驾。”凤景乾见明湛鼻尖儿渗出细密的汗珠儿,自袖中拿出明黄的锦帕给他擦了,“不必担心,这事朕会细查的。”   无独有偶,凤景乾做为帝国最高统治者,满肚子的阴谋论只比明湛多,不比明湛少,所以他第一时间将明湛找来。   明湛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当然凤景乾并不是怀疑明湛做了什么,明湛没有那么蠢,再者,明湛身边有他的人,他只是在想明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或者他纯粹想看看明湛的反应。   明湛有些心急,他的内心完全经历了和凤景乾一样的变化过程:比如,公主出行是要有侍卫随从前面开路后面随行的,若是有惊马冲撞公主的车驾,像这种小郡君重伤就不是一般的事故了;比如,敬敏大公主又不只这一天出门儿,怎么偏赶上进宫相看女婿时就出了事故呢?再比如,他在外头的仇人,嗯,其实正经想他死的人也不少,明礼明义,明湛不相信他们有这个本事,再者,凤景南留在帝都的属下也不是傻的,能由着明礼明义做出这种事来?还有凤明澜,他得罪过魏贵妃,莫非凤明澜记仇?更有可能是其他人嫁祸……   明湛在宣德殿等了大半个时辰,太医正回来了,禀道,“小郡君伤了脖颈,臣等无能,小郡君殁了。”   明湛心里“突”的一跳,写道,“我想去看看小郡君。”   凤景乾道,“你先去找子敏,然后一道去皇姐府上,问问当时的情景。去传朕的口谕,命子敏详查此事。”   明湛抬脚要走,凤景乾拉住明湛一只手道,温声叮嘱,“别急,事已经发生了,朕派李大李二跟你一道去,他们武功不错,有事吩咐他们去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明湛点点头,凑过去亲吻了凤景乾的脸颊,拉开他的手写道,“别担心。”才走了。   冯诚一时没反应过来,俩大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去,凤景乾咳一声,吩咐道,“茶。”   冯诚忙将眼珠子捡回来搁回眼眶里,小步儿过去伺候。   “别胡思乱想。”   冯诚心内一凛,冷汗湿透衣襟,忙道,“奴才不敢。”   凤景乾感觉的出,明湛的亲吻并没有欲念,只是表示亲近的一种方式,不过,他喜欢这种亲近,柔软的带着浅香的唇接近时,会给人一种温暖愉悦的感觉。   明湛到大理寺时,魏宁已经在喝茶等他了。   明湛前脚迈进来,魏宁立码搁下茶盏,起身道,“走吧,我已经让人准备好马匹了。”   明湛去拉魏宁的手,写道,“皇上让我们先去敬敏姑妈家。”   魏宁点头,并未急着走,冷冷的将明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眉心皱出细细的川字文,质问,“你就这样去吗?”   明湛伸开手臂上下瞧过,不明白哪儿招了魏宁的眼,眼睛里满是迷惑。   魏宁拽了他回去,吩咐自己的小厮长风,“不拘哪个成衣店,给他买套宝蓝的衣裳来,一柱香的时间。”说着伸手揪下明湛腰上的大红荷包儿塞他怀里,人家要办丧事了,你还打整的跟新郞官儿似的,你是找揍去的吧!   明湛讪讪,见魏宁已经转回椅中闭目养神,也不招呼他,明湛凑过去,拉人家的手,写道,“我就捏了一下,你还生气啊?你对我又打又踹的,我可没说什么。”   见魏宁没反应,明湛又写,“莫非你屁股是屁股,我屁股就不是屁股了。说起来,我还没大婚呢。”比你金贵多了。   魏宁一巴掌打开明湛的臭手,明湛也不恼,他又不是真正的十四岁的少年,胸襟宽阔如同大海,故此并不以为忤,反将脸凑到魏宁跟前儿,魏宁听着明湛在他耳边呼哧呼哧的喘气,不耐烦的睁开眼,推开明湛的圆脸,问他,“你要干什么?”   明湛贱兮兮的笑着,去拉魏宁的手,写道,“狐狸,咱们和好吧。”此事,凤景乾已交予大理寺详查,他与魏宁的关系当然算不上好,但也不差,起码面子上过得去。何况魏宁这种老油条,不必刻意为难他,随便使个绊子,就够他难受一阵的。所以,颜面事小,明湛正用人家的时候,怎么着也不能与魏宁翻脸的。   再者,这帝都,除了魏宁,他还真找不出一个更熟的人来了。   魏宁也自知反应有些过度,好在明湛识进退,他也得明好歹,遂指着明湛身上的衣衫,温声浅笑道,“以后都要注意,别在这些小事儿上给人留下话柄。”说着拍了下明湛的屁股,   明湛点了点头,在魏宁的手尚未离开自己的屁股之前、忽然肚子一阵翻腾,放出一个极响极臭的屁来。   明湛先臭的捂住鼻子,对着魏宁咧咧嘴,笑。   这拉屎放屁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额角暴出青筋,抽了又抽,魏宁才控制住把自己手砍掉顺便暴揍明湛一顿的冲动。   过一时,长风买了衣衫回来,伺候着明湛换了,期间,明湛又放了几个臭屁。魏宁忍的好不辛苦,挥手示意长风退下,才低声恼怒的问,“既然爱放屁,怎么晌午还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那些芸豆?”因是慈宁宫留膳,魏宁在魏太后跟前儿向来极有体面的,用膳时,他与明湛的食案相临,又素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机警人儿,自然注意到明湛尤为喜欢一道糖渍芸豆。不承想竟然报应到他的身上。   明湛抬袖掩着鼻孔,一手推开窗散味儿,回身在魏宁掌心写道,“可能有些着凉。”   魏宁有些微洁癖,实在给明湛恶心的够呛,忍不住出言讽刺,“要不您先回宫?”凤景乾把明湛派给他,不过是为了相互制约罢了。凤景乾给明湛找了这样好的一桩婚事,为的便是加重明湛的份量,明湛不是傻瓜,看他在慈宁宫的表现就知道这小子对与敬敏大公主家的联姻非常满意,如今小郡君突然意外,明湛决不会这样罢休的。   明湛摇头,自衣架上挑起腰带勒好。   明湛脸上淡淡的,他并非没脾气的面人儿,不过是想与魏宁彼此合作,就算他先前不该捏魏宁的屁股,可已经赔笑道歉,魏宁却三番两次的冷嘲热讽,纵使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儿呢,何况明湛。   魏宁也觉得没意思,他并不是气量狭窄,明湛也非有意,再者,明湛的年纪摆在这儿,纵然有些早慧,也只比自己女儿大两岁。明湛对魏宁有忌惮,换言之,也是如此,魏宁只得拿出哄女儿的手段,起身帮着明湛整冠理衣,低声问他,“你要不要现在去茅厕?别赶到路上尴尬,今天的事要很长时间。”   明湛摇头,指了指魏宁的手。   魏宁直接捂到明湛脸上,笑道,“还怨别人生气,你自个儿闻闻。”   明湛真就闻了闻,哪里臭了,一点儿不臭,就算先前臭,这了这会儿,臭味儿早散了,握住魏宁的手,吧唧亲一口,毫不嫌弃。   魏宁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明湛了,这小子脑袋没问题吧。魏宁拿块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曲指敲明湛大头一记,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以后别乱撅个臭嘴亲别人,给人瞧见不大好。”   明湛想,凤景乾就很喜欢,魏宁还真是口是心非哪,不过明湛还很有些花花公子的意思,在魏宁掌中写道,“我只亲你。”   写完还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魏宁,以增加自己话里的说服力,魏宁望着明湛不算丑也绝说不上英俊人胖脸,实在很难让人往歪处想,魏宁放了心,忍不住乐,“再有下回,我可拧你的嘴了。”   “罢了罢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着紧的,早些去敬敏长公主府上吧。”   54、文章   魏宁和明湛到敬敏长公主府第时,门上左右已高挑起白色纸灯笼。门房也没了以往的活络热闹,话儿音主动压低了三分,心里如何未知,脸上都是清一色的如丧考妣。   魏宁等是奉圣命而来,长公主府的门房自然上前打揖问安,得知在魏宁身旁的是他家小郡君指婚的镇南王府四公子,一个小厮顿时嚎了一嗓子,“姑爷啊……”   未来得及再嚎便被急匆匆赶出来的管事一脚踹飞,心中暗骂:不省事的奴才,咱家小郡君现在都归西了,你还敢嚎什么姑爷不姑爷的!   管事单膝着地行一礼,用袖子沾了沾眼角,“四公子、魏大人里面请,小东西不晓事,叫两位爷笑话了。”虽有皇上赐婚在前,可一未过礼,二未小定,小郡君薄命,再称呼姑爷就有些不妥当了。   魏宁做了个请的姿势,明湛看他一眼,魏宁的目光柔和宁静,明湛微颌首,率行一步进了敬敏长公主府,魏宁与后相随。   听说明湛来了,敬敏长公主还是强撑着身子在房中一见,小郡君身份再也尊贵不过敬敏长公主的,长公主房间奢华精美,独罗帐已换了宝蓝色,盖在身上的锦被香衾也换了天青素色。敬敏长公主头上的发簪钗环一概取下,一头青丝显出几分篷乱。   魏国公也在一侧陪伴发妻,夫妻两个都是眼圈儿红肿,憔悴神伤。尤其是敬敏长公主,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岁,眼角的鱼尾纹细细密密的延散开来,露出芳华不再的老态。   明湛作了个长揖,敬敏长公主声音喑哑,“不必多礼,明湛、魏大人,都坐吧。”   魏宁先劝慰了这夫妻二人一番,温声道,“皇上刚得了信儿,极是伤怀,命四公子与我详查此事,定要给小郡君一个公道。”   魏国公黯然道,“万岁隆恩,臣感激不尽。小女之事,全赖四公子与魏大人了。当日随公主出行随从侍女嬷嬷已全部羁押,魏大人随时可去的审。”   虽爱女惨死,魏国公神智尚稳,说到心痛处,又忍不住侧过脸去拭泪。   明湛摸出小本子,写道,“若是方便,我想先去小郡君灵前上一柱清香。”   敬敏长公主看向明湛,思及女儿未嫁而殁,更是一阵伤心,竟忍不住失声痛哭,那种伤怀悲凉让明湛跟着眼圈儿一红,掉下泪来。   天下父母心,魏宁也是有儿女之人,到此时,一声叹息从喉中脱逸而出。   魏国公强忍悲痛,好生劝慰了妻子一番,待敬敏长公主情绪稍适稳定,便吩咐侍女引明湛去灵前上香。   已有宗人府和礼部的官员过来指点丧仪,敬敏长公主地位超然,这些官员自然不敢怠慢,还有小郡君的长兄魏峭和庶兄魏迪在一旁帮衬。   两位兄长脸色都极是感伤,不过魏峭明显悲色更甚,魏迪行止卑谨,亲自取了香递与明湛、魏宁。   二人拈香祭拜。   魏峭低声道,“二弟先在这儿照管,我陪四公子、魏大人去偏院儿。”   魏迪点了点头,“大哥放心,弟弟省得的。”视线在魏宁身上一扫而过,微微躬身目送兄长引着明湛、魏宁二人离去,转而径自整理灵前供奉的香烛与铜盆里未燃尽的纸钱,一阵微风掠过,暗淡的烛光映着魏迪同样暗淡的面孔,昏暗半明。   魏峭并没有说太多的话,或者妹妹的突然过世让这位已近而立之年的兄长伤心的近乎失神,完全没有往日的灵敏。 _分节阅读_36   魏宁温声道,“虽然失礼,我也得直说了,小郡君的事万岁命我细查。我听人回禀长公主的车子坏在了朱雀街,已命人去守了车驾。若是魏大人方便,我想借这些随长公主出行的奴才一用,到朱雀街亲自说明一番,也好与万岁回禀复命。”   魏峭自然应允,吁叹道,“若有了消息,还求侯爷派人来跟我说一声。”说着命随从去敲院门。   小小的黑漆月门紧闭,那随从手尚未挨上门板,就听到里面一声刺耳尖叫,“李妈妈!李妈妈!不好了,李妈妈自尽了!”   然后有隐约的哭喊声自院内传出来,乱象可以想像。   明湛一生两世之人尚且心惊,面上微微变了神色,悄然打量魏宁的神色。更别提魏峭,已急吼命人叫门。独魏宁仍稳若泰山,面无贰色,神气从容,一双细眉凤目波澜不惊,点漆般直视前方。   这是一个二进小院儿,偏东北角儿,里面陈设简陋,侍卫锁了两间屋子,婆子丫头锁在另一间屋里。魏宁的眼睛扫过惊慌失措、妆容散乱的丫环婆子,再看向躺在地上的颈间刺穿金簪的四旬妇人,颈动脉的血仍旧在缓缓的流出,染红了青砖地面,这妇人面色细白,头上尚在一二金玉首饰,用来自尽的金簪光华灿灿,可见在府中有一定的地位。   这妇人虽死,面色却极其安详,并无一丝惊惧,好像料到如此结局一般。明湛眸光一闪,落在妇人颈间青色发黑的伤处,拉住魏宁的袖子,指了指。   魏宁点头,避开地上血迹,拢了衣袍蹲下,扶起妇人垂软的颈项,见金簪已将颈项刺的对穿,骈指在妇人颈间轻按,心知此人已断无生还可能。   趁尸身未僵,魏宁捏住这妇人紧握金簪的手,缓缓的将金簪拔出,仍有一小股儿一小股儿的鲜血溢出,魏宁脸色平静,只是这妇人将金簪握的极紧,魏宁直接把这妇人手指捏断,才把金簪取出。   明湛受不得屋里浓重的血腥味儿,抬袖掩住鼻孔,长风不知从哪儿捧来一方托盘,魏宁将金簪扔在托盘里,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着金簪道,“仔细收好。”   便命人搬了椅颌,坐在屋里审问这些婆子丫头事发时的情形。   魏宁一步步都光明正大,缜密周全,明湛插不上什么话儿,魏峭却是从旁将这些丫环婆子的关系来历解释一二,偶有不清楚的,还命人将内外院管事找来,与魏宁一一说明。   直到晚间,魏宁方倦色沉重的告辞,并未将人带到大理寺去,甚至并未如先前所言将人带到朱雀街演习当时情境,明湛有些奇怪魏宁的行止,却也没有多问。   魏宁是个极聪明的人,能做人情的地方必定会做的,可自长公主府出来后,魏宁虽与明湛同一辆马车,却一言未发,显然是有心事。   凤景乾并未让二人久侯,在宣德殿召见魏宁与明湛。   魏宁正色禀道,“臣奉命去敬敏长公主府问询此案,据当日随长公主出行的奴才讲,通往朱雀街的胭脂巷里忽然跑出两匹惊马冲入长公主的车队,惊了拉车驾的马匹,故此长公主的车轮向一侧倾斜滑去,半截车厢着了地,整个右车轮出现了裂纹。当时,公主车驾里跟随了两个妈妈,两个丫环伺候,出事时,陶妈妈和丫环月梅护住了长公主,据太医院李太医说,长公主虽受了些惊吓,身上并无外伤,多是心伤小郡君的事。李妈妈和丫环金菊是小郡君身边儿服侍惯的,其中金菊撞在车厢上,右手折断,头也破了。李妈妈则将小郡君护在身下,可惜当时,车驾翻倒,小郡君后脑撞到车厢,颈骨折断,当场就没了气息。”   “因小郡君身份尊贵,臣未能亲验小郡君颈后的伤,不过请教了太医正,太医正认为小郡君后脑上有明显的撞伤,不过这伤会不会导致颈项折断,太医正也无十成把握。”魏宁自袖中将那支金簪奉上,轻声道,“臣赶到长公主府时,那位李妈妈已经自尽。这是自尽之物,请万岁御览。万岁小心,簪上有毒。”   冯诚托着这支金簪,自不敢直接呈到凤景乾手里。   凤景乾见这支金簪的簪头是一朵盛放的金牡丹,小小的一朵牡丹,竟烧出几十花瓣,精巧富贵难以形容,皱眉问,“是内造之物?”   魏宁点头,“若臣没记错,这支簪是当年先帝赏赐废后方氏四十岁寿辰时命内务府特意打制,为方氏所钟爱。”   “对。朕记起了。”凤景乾恍然,“据说还是先帝亲画的图样,命内务府烧制出来的花簪。这牡丹花虽小却是栩栩如生,”目光在簪头流连片刻,凤景乾似有所感,叹道,“上面应该还有一只翡翠蝴蝶,现在已不见了。”这支花簪虽好,但也不是没有比它更好的,只是此乃先帝亲自描图所造,自然不同。当年还是皇子时,凤景乾去坤宁宫给当年的方皇后请安,亦常见方皇后佩带此簪。   凤景乾定神许久,方问,“惊马的来历查清了吗?”   “今日时间有限,臣只查到此处,不过已命人去查,怕没有这样快的。”魏宁垂眸禀道,此事怎会牵扯到当年的戾太子的生母废后方氏?因尚未知凤景乾之意,所以一时间,他并不敢将此事声张开来。   “皇姐素来识大体,何况盈轩是朕的外甥女,朕绝不让她枉死。”凤景乾眼中闪过一丝冷峻,吩咐道,“若李氏是冤枉,何须自尽,又何须自尽前在簪上淬毒?可见早有死志。这等贱婢无故何来如此大胆?子敏,朕再给你一道口谕,可适当检验小郡君的死因,朕想,皇姐也不能任女儿横死。至于惊马的事,接着查,无缘无故的,哪里有这样巧的事。”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那李氏能随在长公主车驾,可见平日是极受主子信任的。   魏宁领命。   凤景乾看一眼明湛,“明湛已经十四了,朕想让他到朝廷当差。子敏,朝中人事明湛并不太熟悉,你教了他这几年,暂且让他跟着你查这件事吧。朕不求他能帮上你的忙,只是让他先长些见识,历练一二。”   魏宁自然应下。   凤景乾无可问询,便打发魏宁回家休息,独将明湛留在宣德殿用膳。   已经死了的人他是不怕的,不过,竟有人用死人做文章,所谋怕不会是小!凤景乾将目光放在冷静淡定的明湛身上,是时候了吗?   凤景乾自问。   55、当年   皇帝的晚膳自然是丰富的,其实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明湛不解的眼神望向凤景乾。   凤景乾笑道,“朕已用过了,你且吃吧。”   明湛对吃食不大挑剔,何况这是御厨的手艺,想挑剔也不是容易的事儿。明湛又着实饿了,捧着碗连吃了两碗饭才算饱了。凤景乾喜他吃的香甜,笑命冯诚,“传口谕,赏今儿个的厨子二十两。”   明湛搁下碗筷,还有些不好意思,凤景乾善解人意道,“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饭才长的结实。朕也是打你这个年岁过来的,还有你父王,呵,当年才叫能吃呢。当年,先镇南王叔就是喜他吃食痛快,性情刚强,方选中了景南。”   原来凤景南是饿死鬼投胎啊,明湛对凤景南没有半分好感,低头拿出帕子擦了嘴角,自冯诚举着的茶盘里端了盏温茶先奉予凤景乾,自己也取了一盏,细细喝着。   凤景乾见明湛垂下眼睛不肯说话,温声劝道,“你父王自有难处,明湛,你自己也要乖巧些,与朕在一处儿时挺懂事,这世上没有比父母更容易被讨好的了,明湛,景南的性子并不固执,何况他就你这一个嫡子。”   明湛撅嘴,在凤景乾手中写道,“你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凤景乾笑斥,“谁是他?混帐,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景南的儿子,若是随便大街上谁,我难道会平白无故的喜欢你。你才几岁,说话就这样刁钻了。”   明湛过去摸摸凤景乾的手,讨好的笑。   “不说这些了,”凤景乾笑的温和,让明湛坐在自己身畔,打发了冯诚下去,方道,“朕料想此事并不简单,却不想会牵扯出方皇后的事儿来。你年纪渐大,也不能总窝在石榴院里一味憨吃玩耍,既然你在帝都,朕也不能容你轻闲,子敏是个妥当人,你跟着他学些事务,也好为朕分忧,日后也能帮衬你父王。”   听到这样的明示,明湛依旧没什么激烈或者兴奋的意思,乌黑的眼珠子只是自凤景乾的脸上移开,转而仔细盯着手里的青花盖碗,很有些沉稳。没有谁比皇家更擅长开空头支票,对于求名诱以青名,对求利的使于重利,像自己,便以权柄相授。   明湛经过凤景南授于印签安抚自己一事,已有了经验。对于这种轻飘飘的话自然不会轻信,空口白牙的,又有什么值的相信。他要的权利,并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许可,他要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让天下人承认他应得的权利,而不过靠人施舍。   虽然凤景乾对他一直亲近温和,比对皇子们都要亲近三分,可就是这种态度才让明湛生疑,没有哪个人会把侄子看的比儿子更重的,何况是凤景乾?   不过,明湛喜欢凤景乾温暖的微笑,喜欢他对自己的宠爱与所求必应,甚至感激凤景乾对他的别有用心,非如此,他再没有出头的机会。   可是,不论凤景乾与凤景南关系再如何亲近,凤景乾也不会愿意看到他与凤景南相和的,否则,凤景乾便不能放心用他。   明湛的冷淡似乎是取悦了凤景乾,凤景乾反倒是来哄他,“你这小子真是被朕宠坏了啊,连朕劝你都敢给朕脸色看。”   明湛写道,“我回去睡觉了。”   “罢了,先说正事。”凤景乾温声道,“你年纪小,许是不大清楚当年戾太子之事,那个婆子好死不死专用废后方氏的发簪自尽,定与当年戾太子案有些许牵连。这些事,不会有人与你说的,朕告诉你,你要警醒些。你身份摆在这儿,既有人敢对皇姐的车驾出手,朕实在担心的很。”   明湛乖乖的点头,听凤景乾话说当年。   “方皇后是先帝的发妻,与先帝感情极深,那支簪子便是当年先帝为方皇后所制。先帝后宫三千,无人能及方皇后之宠爱。戾太子是方皇后唯一的嫡子,也为先帝所宠爱。戾太子自幼被册为太子,又在兄弟之中居长,生母为元后,幼时兄弟之间尚且和睦。可愈到年长,戾太子便愈发暴戾,视兄弟为奴才,有一次还鞭打了你父王。”凤景乾叹道,“你父王少年脾气又犟又硬,并不服气,一状告到先帝跟前,请先帝赐他一死,说,皇父尚在,太子便如此对他,将来太子登基,断无他的活路。”   明湛露出一抹兴灾乐祸的浅笑,不承想凤景南还有这样的可怜的当年啊,真是老天报应。   凤景乾看一眼明湛就知道他在想啥,无奈道,“说起来,你的脾气却是肖似景南。”   明湛并不认同凤景乾这种说法,他的性子要多温和有多温和,要多宽厚有多宽厚,凤景南却是个脑筋不清、磨磨唧唧不爽快的家伙。   当然这家伙能在当年去告太子一状,肯定是需要一点儿勇气的,事实自然也不会如凤景乾说的如此简单。不过无论哪个做父亲的肯定都希望自己儿女和睦,先帝尚在,戾太子便敢如此行事,难免要惹的先帝震怒。当然,凤景南也讨不得好儿去。   果然,凤景乾感叹道,“景南被先帝罚去监管皇陵建造,不过,也申斥了戾太子。戾太子因此忌恨于景南,连带我也得了许多不是。幸而那时,正在议亲,继而王府建好,大婚后,我便依旨出宫建府。戾太子又安排人去寻景南的错处,这次,先镇南王叔出面保住了景南,并且力排众议将景南过继于他的名下,并为景南请封世子。原本先帝嘱意于三王兄过继镇南王府,没想到,先镇南王叔看中的是景南,先帝也只得同意。方皇后是个极聪明的人,连忙为你皇祖母请封嫔位,先帝应允。你皇祖母原本是方皇后身边的侍女,因育有皇子,方皇后为她请封为贵人,仍住在坤宁宫的偏殿。如今若是封为嫔位,便是一宫主位,要搬出坤宁宫居住。那会儿,因戾太子的关系,我们母子三人真是仿若惊弓之鸟,你皇祖母日日在方皇后身边服侍,不敢有半分差池。更是趁机请求先帝,说她身无寸功,出身卑微,无德无能,断做不得一宫主位。”想起以往母子的患难岁月,凤景乾摸了摸明湛的头,叹道,“你是个聪明的,你皇祖母其实是个简单的性子,当年,母后受了许多苦楚。我们做晚辈的,便是顺从一二,也只当是孝心。”   明湛想,看魏太后的智慧真不像当年能婉拒封赐的人哪,这兄弟二人一无母族二无出身,哪里就 _分节阅读_37 来的这样的高运,一个做了镇南王,一个登基为帝。一个土巴小贵人,竟然能斗倒先帝原配,若说这里头没有猫腻,明湛是死都不能信的。   依着凤景乾的意思不情愿的点点头,反正现在魏太后也不找他麻烦了。凤景乾叹道,“方皇后一直在劝诫戾太子,可戾太子却愈发乖戾,竟然因一件小事逼得北威侯家的长子自尽,先帝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要废去太子之位。不承想,戾太子却先一步引兵逼宫。先帝险中求得一胜,戾太子兵败被活捉,被囚于宗人府,接着被废去太子尊位。”   凤景乾说起来平淡,眼角眉梢却不知藏有多少未尽之意,明湛别的不清楚,却知晓凤景乾这一代共有兄弟十人,如今大浪淘沙,却只余凤景乾兄弟与一位只知养花遛鸟儿的福亲王。他曾经听卫王妃说起此次宫变,在那场宫变中,戾太子绞杀了三位皇弟。其颠狂之态,难以形容。   凤景乾道,“因戾太子宫变之事,方皇后的处境极其尴尬,许多人请旨废后。可先帝与方皇后乃结发夫妻,伉俪情深,如何舍得?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方皇后亲自上表,以自己不善教子之名请求先帝废后。先帝几次驳回方皇后的请求,先镇南王叔问先帝:皇上心系夫妻之情,戾太子却不顾孝悌,逼宫做乱,绞杀兄弟,皇后身为生母嫡母,难辞教养不利之罪,皇上执意偏袒皇后,试问皇后如何面对被绞杀的三位庶子?先帝迫于朝臣压力与方皇后的劝说,便废了方皇后。方皇后被废后,先帝却不准方皇后搬出坤宁宫,方皇后病逝前,虽已无皇后之名,仍有皇后之实,先帝日日探望于她,仍然信服于她。也是在那时,因朝中无储,朝臣屡次上书请求先帝立储,方皇后与皇姐劝说先帝立朕为储君。后来,方皇后始终无法释怀戾太子之事,郁郁不快,缠绵病榻。在方皇后病逝前,却又做了一件出人意表之事,她请求先帝要见戾太子一面,因方皇后病情沉重,又是几番请求,先帝只得允了。”   凤景乾眉毛轻皱,眼睛却望向窗棱外那看不到的漆黑夜色,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晰至极,“然后,方皇后在宗人府赐死了戾太子。”   凤景乾忽然回头,目光如同闪电落在明湛的脸上,明湛忽然心跳如鼓,嘴色微张都不自知。要什么样的母亲才能亲自赐死自己的儿子?当年,方皇后是以何种心情写下废后的表书?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去劝说先帝立庶子为储的?   方皇后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支持凤景乾其实有情可原,或者是希望凤景乾将来能善待被囚于宗人府的废太子。可是方皇后却出人意表的赐死了废太子,这又是为什么?   明湛的第一反应就是废太子未死,迅速的在凤景乾掌中发问,凤景乾摇头,“废太子的确死了,朕亲眼所见,断做不得假。”这种可能性,凤景乾兄弟并非没有怀疑过,可是已找了数位当年戾太子身边的老人儿确认,尸体定是戾太子无疑。   抿了抿微干的唇,明湛也认同凤景乾的话,如果戾太子未死,敬敏长公主是戾太子的胞妹,戾太子缘何要先对敬敏长公主出手呢?   当日方皇后能牺牲了亲生儿子,敬敏长公主却不一定有此手段机心,能拿小女儿的性命做筹码。   “后来呢?”明湛写字问,后宫的女人自可成一部传奇,即便明湛,也对这位方皇后另眼相待。   “方皇后回宫后,跟先帝请罪,自陈错处,说身为帝妻,留下如此孽子,使得先帝百年声名受损。先帝心疼她,留戾太子一条性命。她却不能不为先帝清名考虑,如今处置了戾太子,依的是祖宗规矩,并无错处。可是身为母亲,鸠杀亲子,安能再生?方皇后随后服毒自尽。”凤景乾道,“方皇后过逝后,先帝力排众议要以后礼安葬,当日一连罢免三十二位上表反对的官员,后来,掌管宗人府的睿王叔公以性命相胁,先帝才退一步,以皇贵妃之礼安葬了方皇后。”   明湛轻叹,先帝真不算一位果决之人。   如果他早些废弃戾太子,便不会有后日的宫变之祸,更不会使得三位皇子在宫变中丧生。   如果他想保护方皇后,便该将方皇后迁出坤宁宫,如此即便废为妃位,方皇后仍有立足之地。可先帝执意让方皇后留居坤宁宫,如此方皇后当年该何其尴尬。   方皇后的早逝先帝要负一半的责任,日后庶子继位,方皇后当何以自处?除了戾太子,她还有女儿敬敏长公主。这个时候,方皇后如何能不为女儿筹谋。所以,即便是废后,她仍要为自己赢得一个贤名儿,在诸臣请求先帝废后时,在先帝不为诸臣的请求所动时,方皇后先一步顺应朝臣之意,自请废去皇后尊位。在先帝执意不肯诛杀太子时,她临死前鸠杀了自己的儿子,既可挽回先帝清名,又为庶子储君除去了心腹之患,试想被她一手扶植的庶子储君如何能不感激她?进而善待敬敏长公主。   如此识趣的女人,朝臣如何会再说她的不好?   方皇后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存在,她有一个失败的儿子,可是这个女人用生命挽回了这个错误,她利用一切保住了自己的女儿,保住了自己的家族——靖国公府。甚至,她于百年之后仍被安葬于皇陵,以大皇贵妃之名永享皇家香火。哪怕在日后,先帝临终前终于签发了立魏贵人为后的诏书,使得凤景乾以嫡子之身登上帝位。可先帝同时也为魏太后指好了另一块风水极佳的陵寝位置,这个并不算果决、甚至稍显懦弱的男人执意让魏太后另建陵寝,这位帝王此生中唯一的坚持就是,他的陵寝中始终只有方皇后的位子。   56、勾心   先帝的懦弱成全了方皇后近乎传奇的一生。   明湛感叹。   不过,身为女人,再如何出色,也得看你运气好坏。   如魏太后,这个女人实在没有太高深的智慧,不过她运气超好,生了两个争气的儿子,最终二十年媳妇熬成婆,正位慈宁宫。   方皇后论心机、手碗、智慧、出身、宠爱,魏太后是拍马都难以企及的,可惜方皇后运气真的太差。虽然她已做的足够好,仍让人难免叹息一声天妒红颜。   卫王妃曾经与明湛说过:当年后宫,鲜有人能与方皇后比肩。方皇后唯一的错处便是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并且没有及时主动的与戾太子划清界限、提早一步上书请废太子。不然以方皇后的手段,决不至于如此被动,近而以生命来弥补这个错误。   可反过来说,方皇后只戾太子这一子,哪里就舍得让儿子失去太子尊位?   当年的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空留后人对月感怀。明湛自宣德殿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明湛身后跟着两位保镖侍卫,还有带着小毛披风来接明湛的何玉方青二人。   月华洒落大地,在地上拉出稀薄暗淡的影子,明明已是晚春,明湛仍然觉得有些冷。凤景乾赏明湛坐步辇回去,灯笼照明黑黢黢的巷道,两旁是安静的宫墙,周围安静至极,只有侍从整齐的脚步声,明湛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望着漆黑的前方,如同他那个充满未知性的未来。   明湛从凤景乾的话里三成不到的真相推想当年,方皇后请求先帝立凤景乾为储究竟是顺势而为,还是迫势而为呢?方皇后难道没有怀疑过儿子一步步的变化到最后以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引发宫变,究其因果到底是何缘由?怎么就甘心为凤景乾谋以储位?   凤景乾语焉不详草草掠过的话语中在当年究竟是何等的风起云涌,这一对庶出皇子,究竟如何一步步的心机谋划,将戾太子置之于死地,逼得方皇后投鼠忌器的说服先帝立大势所趋的凤景乾为储。   怎样甘心!   这样的方皇后如何甘心!靖国公府尚在,方皇后是否留有后手?   明湛是个很仔细的人,他想到魏宁对方皇后的称呼——废后方氏,这说明魏宁并不喜欢方皇后。可凤景乾却一口一个方皇后,言语中带着几分尊敬,可是凤景乾对于魏宁的称呼并未不悦,可见凤景乾对于方皇后的感观未必就如他话中所言一般。   凤景乾又为什么要对自己特意说一番当年事迹,当然明湛再不喜欢凤景南也不能否则自己的出身,如同凤景乾所说,没有凤景南便没有明湛的今日。明湛也在坐享凤氏兄弟的胜利果实,尽管他很为方皇后惋惜,不过他对凤氏兄弟当年的行为并不反感。戾当子当年能鞭打凤景南,可见对这俩兄弟已经忌惮到一定的地步儿,而凤氏兄弟的境地,不进则退。   凤氏兄弟挺了过来,做为胜利者,何必再提当年,尤其凤景乾高居帝位,竟然毫不避嫌的说起魏太后当年如何不易。还有那句,方皇后被废后仍居坤宁宫,虽无皇后之名,亦有皇后之实。在方皇后活着时,魏太后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哪怕凤氏兄弟已是大势所趋,他们仍旧没有胆子为母亲求一个风光的封号,甚至凤景乾被立为储君时,先帝仍然驳回请立当年的魏贵人为后的奏章。   那么方皇后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可凤景乾已继位多年,并未对靖国公出手。当然,靖国公一家子一直在当缩头鳖,敬敏长公主所嫁的魏国公在凤景乾继位前是出过大力气的,而且敬敏长公主对凤景乾当年定有恩情,凤景乾一直处于矛盾之中,所以他一直没有动手。   可是现在,一件诡异的谋杀案件忽然扯进了早已过逝的方皇后,那件金簪,是当年方皇后所钟爱,无故出现,怎能不让凤景乾警醒?   不过凤景乾应该考虑的更多,几位皇子皆已长大成人,最小的凤明禇转眼也近十岁了呢。这里头会不会有人故布疑阵,如同当年凤氏兄弟夺嫡一样,已经有无数的触脚在看不到的黑暗里伸向金銮殿的龙椅。这个时候,凤景乾最信任的人并不是外戚出身的魏宁,尽管魏宁已经足够聪明,可是这人聪明太过,只一样外戚的名份便限制了凤景乾对他的信任。   明湛则不一样,明湛有明湛的野心,可现在明湛手中并无权利,所以明湛需要这个机会,并且明湛的性子激烈而骄傲,他是绝不会对凤景南低头的,而且明湛已经展现了他的政治倾向,他是倾向于自己的。何况明湛因为出身的关系,并不喜欢魏家。   在此时,再没有比明湛更可靠的联盟了。而明湛一定会按照他预定的路走下去的。   凤景乾的唇角缓缓逸出一抹老谋深算的狐狸浅笑。   明湛回去时,清风明月等人已备好洗澡水,伺候明湛沐浴洗漱后,明湛召来范维。并且毫不客气将范维叫上床,俩人趴被窝儿里商议了半宿的事儿,把小细作方青急的火烧火燎,生怕明湛又要干出什么离谱的事儿出来。   可他又不能去跟皇上说:奴才瞧着四公子像有什么事儿似的,可具体啥事儿,奴才半点儿不知道。再有一次,估计皇上再也不能留他了。   何玉听着方青翻身倒身的失眠,忍不住咕哝一句,“且宽心吧,要不你就过去伺候。”   方青终于消停了,直到天明才隐隐睡去,第二日清晨顶着俩大黑眼圈儿跟熊猫似的,倒让明湛笑了一回,拉着范维一道用了早膳。并不让方青伺候,吩咐他回去补眠。   方青心尖儿一颤,心道,莫非明湛要支开他干坏事不成?   范维见状拉着方青去他屋里说话儿,问方青,“你觉得是你聪明还是公子聪明?”   “公子的智慧无人能及。”方青实话实说,他如果能玩儿的转明湛,哪里用这样心力交瘁的担惊受怕。   “万岁呢?”   “万岁圣明烛照。”   范维笑,“既如此,你还在担心什么?”   方青一愣,是啊,他有几斤几两,万岁爷是知晓的,如果万岁爷早便不满意他,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儿,一个奴才,换掉他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可万岁一直留着他。   明湛公子的手段,方青早深有体会,明湛公子连太后都不惧,除掉他就如捏死只蚂蚁,可明湛公子也一直留着他,并且对他很不错。   方青忽然释然了,与这些主子们相比,他并没有太高深的智慧,并且以他的打眼的细作身份,竟然坚强的活到现在,可见他之前的行为做的并无不恰当之处。范维说的很清楚,不论从智慧还是从身份上,哪个他也得开罪不起,那么还有什么必要担心呢?   明湛明白他的身份,不让他知道的,他又如何能知道?   既如此,担心的确是多此一举,方青谢过范维,很干脆的回房里休息了。躺在床上,劳累的身体沾枕即眠。   明湛已经坐在凤景乾的下首,拿着一纸凤景南请求召长子、次子回云南的奏章看的 _分节阅读_38 入神,指间捏的极紧,骨节间微泛白。莫非凤景南真的已经决定要将帝都的权利交付他手?他想起明淇给他的信,凤景南给了明淇一支千余人的军队由明淇指挥,明淇几次缫匪都成绩不错。再想到明淇的志向,明湛已有决断。   凤景乾笑问,“明湛以为朕当如何回复你父王?”   明湛想了想,摸出小本子要写字,凤景乾指了指奏章,又指了指一旁的文房四宝,明湛并未动,挑眉,似笑非笑的斜睨凤景乾。   直到凤景乾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明湛方取了小狼毫笑,醮了浓郁馥香的墨汁,批道,“庶长子明礼偕其妻子回云南,庶次子明义尚未大婚,朕心有不舍,待大婚后再议。   凤景乾痛快的在其后用朱批落下一个鲜艳夺目的“准”字。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再次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凤景南收到凤景乾的批复时,盯着那行墨字批良久,一怒之下拍碎了一张几代镇南王用了近百年的黄花梨书桌,这个小王八蛋在想什么?   哥哥们在帝都,他视为眼钉肉刺,如今如他所愿,将两位庶子召回,这小子又出贱招儿放一个留一个,到底意欲何为!   凤景南从未如此刻这般后悔将明湛送到帝都的举动,他后悔了,明湛这样不受钳制,胆大包天,另起炉灶,实在让凤景南恨的牙根儿痒。如果明湛站在他跟前儿,凤景南磨尖了牙一口咬死明湛的心都有了。   57、三得   凤景乾的奸诈让明湛无话可说,果然不愧是做皇帝的人。   凤景乾让他直接在凤景南的奏章上写过墨批,自然是对他的信任,不过这老家伙的心眼儿是不是太黑了呢?本来他与凤景南的父子之情已经淡薄如同太阳下面的晨雾,风一吹就要散散掉,又有这老家伙的成心离间,能好起来才有鬼。   当然,明湛只要一想到凤景南看到奏章时的脸色,就打心脏里涌出一股名为喜悦的情绪来,进而对凤景乾的奸诈也觉得似乎是可以接受的。   明湛笑眯眯的去找魏宁,魏宁见明湛眼角眉梢的一脸喜气,不禁道,“今儿个还得去长公主府,你给我憋着些。”   明湛闭着嘴巴呶了又呶,好不容易才拉住放荡的唇角,使它不要翘的太厉害,勉强严肃板正了些。只是还未待魏宁再开口,明湛又得意的别开脸一阵无声大笑。   魏宁对这官司正在头疼,见明湛这样一阵接一阵的抽疯,没来由的火大,揪着明湛的耳朵怒,“你吃嬉嬉屁了吗?傻笑什么呢?嗯?有喜事跟我说道儿说道儿,也让我跟着乐呵儿乐呵儿?”   明湛怕疼,大头跟前魏宁的手抬高,一直将要贴到魏宁的脸上,明湛疼的眦牙咧嘴,就是想求饶也说不出口,只得不断赔笑。魏宁见明湛一脸奸笑更是来气,质问,“一脸的坏笑,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明湛捏捏魏宁的手,魏宁放开明湛,明湛写道,“昨天皇伯父跟我讲了戾太子的事儿。”   魏宁的手不受控制的一颤,脸色仿若能刮下三两寒霜,极度难看。   果然有奸情啊,明湛试出魏宁如此剧烈的反应,已极度满意,眼中却露出惊诧,不敢让有半分庆幸。魏宁敛了笑,正色道,“今天事情不少,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咱们先过去吧。”   明湛自然不会再多提,乖乖的跟着魏宁去了长公主府。   魏宁做事极是仔细,并且脑筋极快,所有跟车的侍从,他皆一一亲自录取口供。让明湛说,魏宁能做到大理寺卿,靠的是自己的真材实学,如果魏宁不是外戚,依他的本事,晚上十年,大理寺卿的位子仍然是手到擒来,不过,轻易不得封侯之风光,自然也就不会有凤景乾的百般猜忌了。   世事就是如此,一损一益,自然之理也,哪儿来得两全?   魏宁将这些人里面几个可疑的收到大理寺细审,其余人让大公主府自安排,便带着明湛去检查小郡君的死因。   不承想,魏峭却是死都不肯同意魏宁剥开妹妹的衣裳,即便妹妹如今死了,也是自个儿的亲妹妹,魏宁此举,与玷辱妹妹的身子有何异?   魏宁好说歹说魏峭就是不同意,魏宁大为光火,怒道,“我本是奉旨办差,莫非魏兄不想细查小郡君的死因不成?你若一昧固执,也不过是助凶手一臂之力!”   “魏大人,家妹因是未婚而殁,父母多方周旋,方被允埋入家族坟地,如今若被你碰触家妹的身子,族中长辈定要提出异议,再生是非,莫非你要我妹妹埋于荒岭野郊不成?”魏峭眼角微红,紧咬的牙交露出几抹坚毅,眼睛扫向明湛,冷声道,“四公子,我妹妹先前与你也有婚约,不看这个,我们也是姑表至亲,四公子且念几分香火情,魏家感激不尽。”   明湛看着魏峭难以自制的激动和憔悴神伤,心下一动,起身走过去,在魏峭掌中写了几个字,魏峭惊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良久方问,“真的?四公子此话当真?”   明湛郑重的点头。   魏峭差点儿流下热泪,对着明湛郑重一揖至底,明湛忙扶起魏峭,魏峭掩袖拭泪,方道,“是我小人之心了,明湛,你如此仁义,是盈轩没福气。”此时,魏峭已经稍稍平静,客气的问,“这不是小事,不知道明湛可曾与镇南王说过。”直呼名子了。魏宁心道,明湛这是在搞什么鬼,给魏峭吃什么药了不成,魏峭缘何忽然这样亲密起来?   明湛写道,“我会亲自和皇伯父讲的。”   魏峭愈加觉得妹妹无福,明湛虽身有不全,为人行事却如此知礼周到,怎不让人心生感叹。   魏峭客气的引着明湛去母亲敬敏长公主的房里说话儿。   敬敏长公主听儿子一讲,也露出惊色:女儿虽然得以指婚,可并未过礼,而且女儿遭此横祸,明湛若是真把女儿的牌位娶回去,于魏国公和敬敏长公主自然是体面,这年代,谁也不乐意女儿孤零零的一座孤坟,日后也无香火供奉。可明湛这身份,又极得皇上宠爱看重,否则也不能指了她的女儿。明湛娶了她女儿的牌位回家做元配,那日后再指婚,就是填房继室,身份上也难以逾越他们女儿的。   “不妥不妥。”敬敏长公主拭泪,拉着明湛的手到跟前儿,柔声道,“好孩子,你心善,姑妈是知道的。盈轩福薄,你一心为我着想,我怎忍耽搁了你。”   明湛摸出小本子写道,“我不知道未出嫁的女儿丧礼这样艰难,原本我与表妹便有婚约在身,只是表妹出了意外。表妹现在,即便入了魏家祖坟,日后也无子孙香火,岂不凄凉?我娶了表妹也是依礼法行事,表妹上了我家族谱,进我家祖坟,以后我有了子嗣,表妹便有嫡母的名份,如此香火永继。至于其他事,也说不上耽搁的,我这个样子,原本是配不上表妹的,皇伯父指婚,方有此段姻缘。虽然表妹出了事,我也不能袖手,看着姑妈这样遭难。这事儿,我去和皇伯父说,姑妈就安心养身子吧。”   敬敏长公主难免又流了一番眼泪,明湛此举称得上仁义。   这一日,魏宁虽然没验了尸,却成就了一段让无数礼法君子们赞不绝口的阴阳婚事。   明湛决定要娶魏盈轩的牌位进门。   凤景乾实在有些不乐意,给明湛指了个薄命老婆就罢了,幸而未过门儿,待魏盈轩婚事结束,他还可以另为明湛指一门好亲。   哪里能料到明湛如今执意要娶魏盈轩的牌位过门。   “这是要做什么,朕虽然指了婚,可两家未曾过礼,算不得有婚约,你头一遭大婚,娶个牌位回去算什么?”凤景乾劝道,“如果盈轩实在不好安葬,朕特允她葬在静安庄。也不必你娶个牌位。”   明湛写道,“我已经跟敬敏姑妈说好了。皇伯父已经赐了婚,就该娶。当初皇伯父瞧着表妹好,特意指给了我。我除了空有个尴尬的身份,长的不好,又是哑巴,也没见敬敏姑妈嫌弃我,如今表妹出了事,我推的干净,岂不是失于厚道么?皇伯父偏心我,才觉得我娶了表妹的牌位受委屈,可皇伯父毕竟是皇上,我话都说出去的,您拦着,对名声也有影响么。”   凤景乾气的拉过明湛扇两巴掌,怒道,“你知道我会拦着,还放出话去!你成心跟我做对呢,是不是?”   “我瞧着魏大哥实在难受,一着急就把话说出去了。伯父,您就允了吧。”   “你跟你父王说去吧,我不管你这些事。”凤景乾为难,这可怎么跟兄弟说呢,啊,我不小心给你儿子指了门阴婚。   凤景乾执意反对,不过是因凤景南此处儿难交待罢了。既有此因,更让明湛坚定了要娶魏盈轩牌位的决心。   明湛又写了无数理由,凤景乾给他烦的头都大了,明湛的话在理,他早把话儿放出去,此事,若是拦着,岂不声名受损?这该死的混小子,不会是忌恨朕让他在镇南王府的奏章上写墨批的事儿,便让他两面难做人,坑他一把吧。   凤景乾骂了明湛一顿撒了邪火儿,便让明湛滚了。   其实,凤景乾实在想的多了。   明湛初时并未想过娶魏盈轩的牌位,俩人只见了一面,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魏峭今日的话提醒了明湛,娶牌位啥的对明湛来说,没什么心理上的障碍,反倒解了长公主的困局。长公主只此一女,焉能不感激他?何况凤景乾就要让他上朝理政,他本身不足,便要做些体面事儿为人品加分,这岂不是现成的机会么?正因为未曾过礼,他还执意迎娶小郡君,这样一来,那些个道德君子怎能不赞一声他人品端正呢?   须知世上最难讨好的就是这些正人君子,他们讲究贫贱不能淫,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想要讨好他们,真是难上加难。如今现成的机会,明湛岂能错过?   再者,他被凤景乾算计了一把,当然这是他们合作应付的诚意,只是凤景乾也当拿出些许诚意,如此,有往有来,方能长久。   这样一举三得的事,明湛只恨自己想的晚了。   58、狐狸   明湛迎娶魏盈轩的牌位,这事儿,让谁说,都得赞一声明湛的厚道。   凤景乾面子工程也做的到位,派了内务府的官员过去跟着明湛操持,公主府里自敬敏长公主到最下等的小厮奴才,对明湛真是热络敬重的不得了。   不论明湛娶的是魏盈轩本人、还是魏盈轩的牌位,魏盈轩一入镇南王府祖坟,两家就是正经的姻亲。   敬敏长公主是个明白人,自然不肯让明湛吃亏的,温声道,“我就盈轩这一个女孩儿,嫁妆是自她出世就开始攒的,如今她要嫁人,便一并带过去吧。明湛,你是我的女婿,就当知长者赐不应辞的道理。”将明湛的退路都堵死了。   以明湛的出身,自然不会眼热这些东西,敬敏长公主也心知明湛娶她的女儿的目的并不单纯,只是明湛的地位来看,的确是明湛吃了亏。   明湛想了想,写道,“岳母好意,理不应辞。只是我想着,表妹的嫁妆,也应留给子嗣的。不如待日后有机会,我命一子过继表妹名下,这些东西就留给嗣子吧。”   敬敏长公主更加熨帖,红着眼圈儿点头,“好,好,就依你说。”   “那现在还是岳母代外孙保存,日后再赠予那孩子,岂不好呢?”明湛大方的再赠一个人情予敬敏长公主。   只是娶了魏盈轩,敬敏长公主自然对他感激,只是他与魏盈轩毕竟早阴阳两隔,也说不上情意,平白担个名儿罢了,真正的好处却并不容易得到。   如今他娶了魏盈轩,魏盈轩便是他的元配,日后再过继嗣子到魏盈轩名下,那么这个孩子便是元配嫡子,将来若明湛真能继承镇南王位,这个孩子便理当是嫡长子,前程岂可限量?   自礼法上论,敬敏长公主便是这孩子的嫡亲外婆,百利而无一害。   这样天大的人情,明湛随口便给了敬敏长公主,如此他与敬敏长公主利益相关,荣损与共,在关键时刻,不怕敬敏长公主不偏向于他。   就是魏国公也对明湛心生好感,明湛口不能言,做出的事却一件比一件体面,他年纪又小,纵然身有不全,到底是嫡子,只要真正娶妻,产下健康的嫡孙,照样比凤明礼几个庶子尊贵。如今镇南王正当盛年,嫡孙的名份岂不比庶子更能占住脚,再有明湛这样善于谋算的人为儿子筹谋,镇南王之位岂不是十拿九稳么?   而他们魏家,就是 _分节阅读_39 将来镇南王的母族,谁不敬让三分?   这样天大的人情落下来,魏国公虽一直心伤女儿的死,却也有了几分欢喜,只是事未成,他自然不会往外说,唤了房外的丫头进来,吩咐道,“叫魏峭魏迪过来。”   一时,兄弟二人相携而来。   魏国公忍着悲伤道,“你们妹妹和明湛的婚事就在眼前了,明湛娶了你们妹妹,就是咱们府里正经的大姑爷。你们就如同亲兄弟一般,日后更要互相帮衬,不要生疏了去。明湛年纪小、人品端正,你们做兄长的,也要拿出兄长的气度……你们好了,便是我与你们母亲的福气。”话到最后,难免再次伤心女儿命薄如斯。刚开始他也并非情愿明湛这个女婿,只是患难见真情,明湛聪明却不失厚道,真正难得。   魏宁如愿查验了小郡君颈间的伤处,正当此时,两匹惊马的下落也查清楚了。   魏宁皱皱眉,太巧了。   经人指证,这两匹马是胭脂巷里一户姓鲍的人家养的,这倒无妨,可再往下查时,鲍姓人家也是座三进宅子,叫门良久,不见人应,强打开门进去……一地死人。   明湛别开脸从那些七零八落铺陈在在上的尸体上移开,手轻颤,他尽管是在特权阶层,可仍然难以适应这种血腥的场面。   一只温暖稳定的手掌握住明湛的手,明湛回头,是魏宁。   他以为魏宁会顺势支开他,哪知魏宁引着他向里走去,这户人家其实不错,院里花木扶疏,还有个小花轩,屋里许多陈设都是极雅致的古物儿。   魏宁草草看过,直到中厅倒在地上的中年人时,魏宁顿时带着明湛出去,命人里里外外看守住,与明湛上了马车。   明湛看向魏宁,魏宁冷声道,“中厅那人我认得,那是二皇子府的管事,那人的确是姓鲍,没错的。不事既与皇子有所牵扯,我们自当避嫌。”   魏宁身为二皇子的亲娘舅,此时却无半分犹豫,直接进宫面圣。   明湛也得佩服魏宁的果决,魏宁此举定要与凤明澜生出嫌隙,不过是因有他在身侧,魏宁却能如此果断的与凤明澜划清界限。若有朝一日凤明澜得以登基为帝清算从前,魏宁焉能落得好儿去?不过以魏宁的本事,轻松一推,便能推到他凤明湛的头上。   凤景乾的种种安排,终于初见成效。   听到魏宁的回禀,凤景乾眉毛都未动一下,随意的吩咐,“子敏,你接着查就是,朕心里有数。”   “皇上,臣身为外戚,是人便有私心,便是臣也不能免俗。皇上怜惜臣下,还请皇上成全臣下的一点儿私心,容臣避嫌吧。”魏宁诚恳请求。   “子敏,朕信得过你。”   “皇上信得过臣,臣却信不过自己。”魏宁苦笑,“臣并非无私之人。”   凤景乾笑了笑,“起来吧,冯诚,给子敏搬个座儿来。”   凤景乾并未再为难魏宁,温声道,“既如此,子敏看此案由谁接手比较好呢?”   魏宁思量一番,“刑部主审,再由都察院御史监听。”   刑部?   刑部尚书乃北威侯阮家,阮贵妃的娘家,魏宁竟然建议将与凤明澜有关的案件交到刑部去审询。不过,魏宁此议并无错处,大理寺既然避嫌,自然只有刑部最为适合,何况他还让了由都察院御史监听,也是为了凤明澜添了一分保证罢。   “朕自有安排,这些天你也劳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此事不必再提。”凤景乾道。   魏宁暗暗松一口气,他提议阮家,也是想试一试帝心,如今帝心犹在,二皇子的处境便不会太艰难。这件案子,不论是废后方氏的发簪,还是牵连至二皇子,都透出三分森森鬼气。二皇子等闲不会有这种本事的,可是偏是二皇子府的管事出了差子,这又忍不住叫人多想。   魏宁将将要退下,又被凤景乾唤住,笑道,“过些天,就是明湛大婚的日子,朕想着,明湛也大了,大婚后,便让明湛搬出宫去。他如今尚在宫里,婚事上许多东西,他也不大懂,你是他半个先生,有空多教导他吧。”   魏宁笑道,“自当如此。”这小子真是个雁过拔毛儿的,娶牌位的事儿都能干出来,不过此时就要借一借他这东风,避开朝中这一场是是非非,魏宁问,“小郡君的事着实让人遗憾,明湛厚道知礼、人品端方,大婚容易,只是娶了小郡君后,其一,要依礼为发妻守孝一年;其二,小郡君的灵柩也当运回云南安置,方为妥当。若是明湛回云南,臣自请相随。”   魏宁此话一出,凤景乾与明湛皆起了各自心思。   云贵二省官员都是凤景南自己任免,不受朝廷约束,凤景乾贸然也从不会派人去云贵扎他弟的眼。魏宁是个聪明的,何况这现成的机会,若是不用,真就浪费了。   明湛也明白,他既娶了魏盈轩,得了魏国公和敬敏长公主的好处,那么,他必定要依礼为发妻守丧,入朝的时间定要推迟。他自云南出来这几年,真有些想念母亲姐姐,何况,有魏宁相随,他就不怕有去无回。   一时间,狐狸窝儿的大小狐狸们竟然心思相通,含笑默认此事。   59、误会   明湛的婚事逼紧,导致明义也得提前大婚。   并且在大婚前,明湛很是关切的问明义要不要跟他一道大婚,把明义恶心的够呛,你妈的娶个牌位不嫌晦气,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明湛虽然是跟牌位成亲,却是赚足了好名声,连永宁侯府他那没咋见过面儿的外公老永宁侯拄着御赐的龙头拐杖还颤颤巍巍的来喝了碗喜酒。   老头子哆嗦着握住明湛的手,糊里糊涂的反复叮嘱明湛,“先做人,再做事。把人做好了,自然就能把事做好。”   卫颖嘉扶着老父,解释道,“父亲年纪渐大,愈发糊涂了。”   明湛摇摇头,并不介意,卫颖嘉对他对不亲近,他在帝都这几年,甥舅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明湛对卫颖嘉却觉得自心底有几分亲近,好像彼此之间自有一种警醒默契。   明湛需要的并不是亲近,而是关键时刻能帮自己的人。   永宁侯府就是这样的存在。   只要永宁侯府在一日,他便有可靠的母族相依。凤明礼缘何能与他比肩,不过是因为母族贵为太后母族罢了,不过魏宁性子谨慎,魏家也不只凤明礼一个外甥,魏宁连凤明澜都能划清界限,何况凤明礼兄弟?   凤明礼若想在魏宁手里讨得好处,怕是不易。   如今老永宁侯能出面,已经说明了永宁侯府的倾向,那么自己在帝都这几年已得到永宁侯府的认同,永宁侯府自然更是愿意自家外甥继承镇南王位的。   明湛要回送妻子灵柩回云南,顺带为妻守孝,天下皆称明湛乃信义敦厚之人,当然这种赞扬让不少人暗中恶心的想要去吐一回才好。不过明湛赢得了仕林的好感,也是真真儿的事。   敬敏大长公主也给卫王妃备了厚礼,更不必提明艳和许多与镇南王有些交情的人家。   凤景乾的赏赐也较往常更为丰厚。   凤明礼第一次觉得自己位子极是尴尬,哪怕是接旨,他仍要随在明湛身后跪迎,传旨太监更是将圣旨奉予明湛手中,而不是他的手里。   甚至凤景乾的赏赐,也是明湛的更加丰厚。对于镇南王府其余人的赏赐,除了凤景南便是卫王妃,第三位是宁国郡主明淇,第四位才轮得到自己的母亲魏侧妃。   明礼心中暗淡,他一日未能封世子,那么他的位子便要排在明湛之后,哪怕他得封世子,在卫王妃尚在时,他的母亲仍然只能是一个侧妃。   庶子的悲凉,让明礼在帝都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   还好,他要回云南了。   明湛再能干又如何,云南才是镇南王府的根本,父亲身体康健,再撑二三十年绝对没有问题,那么,二三十年之后,长驻帝都的明湛再有本事,也无法动摇他的地位。   岁月的流光会将镇南王府交到他的手上,那么,他要做的就是万不能让明湛留在云南。   明礼起身命大管家将圣旨捧去供奉,对明湛道,“车马我已安排妥当,皇伯父派了五百护兵。我们在帝都这几年,我想着范先生也跟着操持这许多年,劳苦功高。四弟是要带范维回去的,索性也让范先生一道跟着回去,也让他们父子团聚。”   范维是他的伴读,明礼却执意要范文周回云南,打的什么主意,明湛心知肚明,不过他还是小小的为难了明礼明义一下,写字问,“范先生回去,帝都的事要如何处置?留二哥一人,哪怕父王也是不放心的吧?”   明义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再说还有李先生朱先生几位,皆是精明强干,四弟就不要啰嗦了。我做兄长的,还要弟弟为我操心,愈发无地自容了。”   明湛再未多说,应允。并且,明湛还善解人意的命范维和范文周共乘一车。   魏宁与明湛乘一车,为此,魏宁大恨明湛。   明湛此人非常能拉得下脸去,魏宁刚开口,“四公子身份尊贵……”明湛立马跳着用手捂他的嘴,魏宁转身去上自己的车,明湛忍到驿站,半夜派方青去将魏宁的马车缷了车轮子。   魏宁给明湛闹的火大,心里无比怨念的碎碎念:算了算了,姓凤的向来没啥好东西,忍了吧忍了吧。   明湛闹了几天,魏宁没办法,只得去跟他一辆车,伏在明湛耳朵根儿骂他,“小人行径啊。”   明湛根本只当清风过耳,反正得了实惠,挨几句骂算个屁哟。   魏宁觉得自己对明湛的了解实在不够深刻,这样表里不一的小无赖,真不知道镇南王是如何养出来的。譬如现在,这小子就躺在自己腿上打着小呼噜睡的正香。   明湛素来不会亏待自己,这车子宽大稳当,又是一路平坦官道,晃的并不厉害。在榻椅上铺了几层厚厚的狼皮褥子,软和的很。刚吃过午饭,明湛就躺在榻上补眠。   在魏宁看来,明湛闭着眼要比他睁着眼里可爱的多。睫毛挺长,弯弯的翘起来,鼻梁不高也不矮,脸颊肉乎乎的,粉嫩嫩的嘴巴微微张启,瞧着乖巧讨喜。   魏宁忍不住轻轻捏了捏明湛的脸,又软又滑,像新鲜醇厚的牛乳。   明湛似乎觉的痒,伸手挠了挠脸,蹭蹭魏宁的腿,嘴巴吧唧了吧唧,轻轻的嚅动几下,继续睡去。   魏宁好笑,这么个胖东西,竟然会让他陷入两难的困境。他每日皆在明湛车里消磨,外头凤明礼若无甚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就是镇南王听到这事儿,怕也得多想。   魏宁手按在明湛肚子上,心想这里头得存了多少坏水儿呢,才能想出这一出接一出的计谋来。魏宁自己也不是啥好人,正因如此,他才会对明湛明里暗里的多些照顾,明湛这小子生来比狸猫还要灵活三分,闻歌知意,你稍示主动,他立马便能往自己脸上贴出三分金来。   魏宁在思量到镇南王府的对策,手不知不觉的摸错了位置,也没察觉明湛竟然给他摸醒了。明湛已到了发育的年纪,被魏宁这无意间的摸索给闹了个大红脸,不过明湛到底内心沧桑,又同是男人,对于魏宁对自己的倾慕稍微有些意外,也很快接受了。   魏宁越摸越来劲,明湛呼吸变粗,摊手摊脚的眯着眼睛享受着魏宁的手艺,又拉过魏宁的另一只手写道,“快点儿。”   魏宁的手忽然给人抓住,吓一跳,见明湛一脸春色,而自己另一只手正盖在明湛下面的重点位置。险些惊掉下巴,明湛不满魏宁忽然停了,催促,“快点儿。”   “你,你,你……”魏宁一把年纪,脸竟然比明湛更加嫣红,他本就生的清秀,此时双颊泛热,结结巴巴的望着明湛,完全没有以往的老练狡猾,竟生出几分手足无措的可爱来。   明湛下身支起小帐篷,欲求不满的指了指,瞪魏宁一眼。   魏宁深深吸了几口气恢复从容,他还以为在摸明湛的肥肚子呢,哪里晓得竟然失了手。想来外头并没有皇上安排的侍卫,魏宁轻声叮嘱,“不准跟别人说,我不是有意的。”   明湛继续指自己的小帐篷,一副要人家负责的嘴脸。   魏宁年长几岁,正值青年,平日间也有风月之事,俐落的解开明湛的裤子,微凉的手探进去,握住那精致可爱的宝贝,技巧性的撸弄讨 _分节阅读_40 巧。明湛头一遭,哪里禁得住这个,不多时便喘着粗气泄了出来。   魏宁忙拿帕子给他擦干净,顺手帮明湛提上裤子,让他起身坐好,然后装出一脸正人君子的斯文来。   明湛也觉舒爽,手背抹去额上微汗,起到倒了半盏茶喝了,回头在魏宁手上写,“你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格外对我好的?”胖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来。   魏宁嫌弃的皱眉,矢口否认,“没影儿的事儿,我不小心罢了,你别多想。”   明湛却极其自信的挑了挑两条淡淡的眉毛,露出笃定的笑意,“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喜欢我也别叫别人知道哦。”说着凑上去亲了亲魏宁的脸,魏宁推开明湛,低声道,“这次是我想事入了神,没留意,你不要多想。“   不论魏宁如何解释,明湛都是一副“解释就是掩饰”的神色,将魏宁气个仰倒。     60、冲突   明湛将魏宁给他用来擦那个的手帕收到了袖子里珍藏,他才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魏宁对他有意,这的确是个误会,不过也是个把柄。   魏宁这人衣物考究,帕子上一角儿绣了魏家的姓氏,如山铁证,总有些许用处的。   魏宁在大理寺多年,是何等仔细之人,焉能不知明湛的诡计,冷笑,“那里面也是你的东西,你收着去吧。”   “阿宁,这是咱俩的订情信物。”明湛在魏宁掌中写道,魏宁冷哼,根本不再理会明湛。   明湛忙掏出帕子还给魏宁,写道,“那就由你收着吧,你别乱想,莫非我还会拿这个威胁你不成?你也太小瞧我了。”一脸正义的望着魏宁,以示自己毫无私心。   魏宁收回锦帕,脸色稍霁。明湛凑近魏宁,拉着他的手写字,“我是第一次呢。”   “混帐,我也是第一遭用手给人做。”魏宁在明湛手上写道,还瞪了明湛一眼。   明湛赔笑,“那辛苦你了哈。”   魏宁不理会这等无耻之人。   明湛欺上前,拉着魏宁的手玩儿,魏宁皱眉,“玩笑也要适当,你再这样我可要出去骑马了。”   明湛并不想惹怒魏宁,忙规矩安份的坐了,抱怨的在魏宁掌心划拉,“阿宁,你也太难讨好了。”   魏宁的心脏仿佛被人用重锤砸过,什么时候也有人用一种佯似埋怨的口吻这样说,“阿宁,你也太难讨好了。”   你也太难被讨好了。   那人有一双明媚的桃花眼,说话时最是不正经,总是流出三分轻薄三分笑意,你永远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魏宁并非伤春悲秋之人,他的失态只是瞬间,甚至明湛都未发觉,他已经推开车窗,外面已是草长鸢飞的五月晴天,有着淡淡的青草气息和浅浅的花香。   明湛又凑上前歪缠,比划着问,“阿宁,你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你说实话吧,我又不会笑话你。”   魏宁忽然轻笑出声,拧住明湛的胖脸,逗他,“你有空还是多照照镜子吧。”   明湛有一种死不要脸的赖皮精神,以至在许多年之后,他都坚称魏宁率先对自己动心,并臆想出若干可歌可泣的魏宁暗恋自己桥段儿,并打算自己口述让翰林院大儒润色后出书留念,被魏宁一通臭骂方息了此等念头儿。   当然,此刻明湛也只是从男人的劣根性上逗逗魏宁,谁让这家伙胡摸占他便宜来着。魏宁也是别有盘算,懒的揭穿明湛并不令人厌恶的嘴脸。此时,谁也料不到几年后帝都迭起的风云会将二人推入那深不可测的夙命的深渊。   至于魏宁为明湛以手抒解,对于男人来说,这算个毛啊!也值当大惊小怪!   凤明廉带着属官前来接大哥和明湛等人回府,凤明廉比明湛大一岁,悲催的是他还没大婚,明湛已经把牌位娶回来了。   明礼下车,兄弟二人相见自然少不了一番喜悦,明礼素来周全,笑道,“四弟和承恩侯也来了。”   魏宁也已下车,此时,他正含笑的望着车门,温声道,“都说近乡情更怯。明湛,别害羞了,赶紧下来吧。”身后跟着范维方青等人,一道等侯明湛下车。   明湛此人心眼儿太密,他先前凄凄惨惨的自云南去帝都为质,如今也算衣锦还乡的,自然不能让人再小看了他,所以,他故意磨蹭,就要弄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排场,以示今非昔比。   魏宁乐得与明湛配合,待明湛一露面儿,便伸出一只素白的手,以承恩侯之尊亲自扶明湛下车。   明湛装B的缓步上前,那姿态那步伐那稍稍抬高的下巴以及明湛无意中流露出的高人一等的尊贵,让明礼明廉稍稍的不自在起来。   “四弟,远道回家,累了吧?”明廉面儿上工作还是不错的,笑道,“王妃娘娘定已为四弟备下了点心酒食,盼四弟回来呢。”   明湛唇角逸出一抹微笑,微点头,眼光却落在随明廉出城的属官身上,此人站在明廉身后半步,位置最显眼。圆乎乎的脸,微胖,一团和气,唇角总是向上挑着,似乎永远在微笑,明湛记性不错,他以往并未见过此人。   “四弟,咱们回府吧,也别让父王久侯。”明礼笑着看了魏宁一眼,“承恩侯也是咱家的贵客。”   明湛两眼仍盯向那人,直到那人抱拳躬身行礼,“属下冯山思见过四公子。”   此人是属官中领头羊一样的人物,后面大小官员俱跟着一道向明湛行礼,“属下见过四公子。”   明湛抬手,范维代明湛吩咐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四公子听闻诸位大人前来相迎,实在受宠若惊,劳诸位大人一路远来,诸位大人辛苦了。”   诸人又称不敢。眼明心快的已反应过来,四公子来者不善哪。   如此一番劳动,明湛方乘车进了昆明城。   凤景南刚换了一张新书案,他真没料到明湛有胆子回来,还以这种极为光鲜的光明正大的名义回到镇南王府。   甚至还有魏宁一路相随。   魏宁这个混球儿,不愿意在帝都趟混水,便躲到他镇南王府来打秋风,倒是一把好算计。   有侍从回禀:四公子、承恩侯、大公子、二公子已经回府。   从何时起,在奴才们的口中,明湛的地位已经变的超然了呢?凤景南先见了凤明礼凤明义,很是关切的问询一番,打发两人去给王妃请安,方唤了明湛进来。   明湛默不作声的请安后,坐在凤景南对面的太师椅中,凤景南道,“敬敏长公主家的事,你处理的很得体。既然回来,就多住些时日。魏宁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大理寺卿么?莫非已经清闲到可以陪你回家守孝的地步?”   明湛写道,“是他主动提及的,帝都的事有些麻烦,皇上也未反对,他就跟我一道回来了。”   “既然他与你一道回来,你就把他看好了,让他安分些。”   “承恩侯是父王的嫡亲表弟,是魏侧妃的亲弟弟,我没本事管他。”明湛迅速回答,写道,“我坐了一路了车,已经够累了,父王不喜欢直接打发他回去就是。”   凤景南屡次受明湛这样阴阳怪气的话,眉毛一挑就要发作,明湛写道,“父王,我三年未曾回来,您身子可还安好?”   “做什么?”   明湛继续问,“父王公事可还顺遂?”   不待凤景南回答,又写道,“母亲可好?明淇可好?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可好?”   “您的谋臣朱子政先生曾经对我说,我与父王生疏,是因为我自小守拙不与父王亲近之故。如今我有心与父王亲近,父王是如何待我的,可曾问过我一句劳顿困乏?”明湛眼中带出三分恼怒,不客气的写道,“如果父王只当我是属下,那么父王对待得力的属下也当客气些?如果您当我是儿子,就不该我一进门便给我下马威。您对大哥何其善解人意,我在帝都,是否能做皇上的主?皇上要派魏宁过来,你要我如何拒绝?”   “你在怨我?”凤景南的眼眸如同一汪千年寒潭,深不可测。   明湛当仁不让,“莫非我怨不得你?”   61、差距   凤景南给明湛气的窝了一肚子火,见到魏宁时实在摆不出好脸色。当然,魏宁的到来本身就让凤景南高兴不起来。   魏宁在凤景南跟前儿如同受气的小媳妇儿一般诉苦,“这案子查到二皇子头上,我真是愁死了。待太后得了信儿,断没有不问的。再说,臣怎么说也是二皇子的舅舅,按律当避嫌。只是我向来心软,在朝中也这么多年,难免有人闻了风声说东道西。再者,这事首先便牵扯到了敬敏长公主,可小郡君是明湛的妻子,也有可能是冲着明湛来的。后又涉及二皇子,也有可能是冲着魏家来的。臣若留在帝都,或许此人有后手也说不定,皇上疼爱于臣,就打发我来二表哥这里住些日子,如此,二皇子、我、明湛都分散开来,才能试出幕后主使所为何来。”   “二表哥放心,我知道规矩,不敢打扰二表哥理公事的。”魏宁低眉敛目,垂下肩头,一副可怜的模样,“如今除了二表哥,还有谁能收留我呢?”   凤景南揉揉眉心,真是上辈子不修,才有这样花样百出的家伙来歪缠,“这件案子是你在查,你做大理寺卿不是一年两年,心中当有分数,谁还敢找你麻烦,只管与我说,我饶不了他们。”   魏宁这次真是被冤死了,这件案子他着实没有头绪,不过看凤景南笃定的样子,低声道,“我再不争气,也不能背后告人黑状,不然弟弟成啥人了。”   凤景南看魏宁一眼,魏宁知道的肯定比公文上要详尽的多,这小子竟死不开口,如此,凤景南也非傻瓜,淡淡地“既如此,你就同那五百护军滚回帝都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   魏宁心知今日是说不通凤景南了,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又道,“今日初到,很该去给王妃请安。”   “山子,你伺候子敏去梧桐轩给王妃请安。”   魏宁心里嘀咕,看来二表哥是真的不会让他留下,这样空手回去,皇上定会心生不满。他并不是头一遭来帝都镇南王府,里面的景象与往年并无太大分别,甚至卫王妃的模样都未大变。   这个女人仍像以往一样温温和和稳坐上首软榻,声音也温软清晰,从容不迫,先是客气一番,“早听说侯爷会一道过来。自帝都到云南,这一路风尘,侯爷又要照顾明湛,辛苦了。”   “这都是我当做的,当不得一句辛苦。”魏宁笑着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明湛已经梳洗过,着一件月白的袍子,散着微湿的发,亲呢的坐在卫王妃身畔。明湛脸上的欢喜与亲近并不强烈,却是发自内心,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乖巧,魏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凤明湛。心道,这小子若不是成天跟刺猬似的,还蛮可爱的。   卫王妃不是个简单的女人,魏宁已深有体会,她并不受宠,可是一步一步的就是能不着痕迹的压魏妃一头,还教养出了这样出色的儿女,若说这女人没有野心,魏宁绝不能信。   可是,人谁没有野心呢?何况以卫王妃的地位,她可以理所当然光明正大的为自己的儿子争一争世子之位。   明湛半低着头在母亲的掌心写字,卫王妃浅笑,对魏宁道,“我听说你教过明湛几年乐理,今日既然相见,也当对你道一声谢。”   “我不过是奉旨行事,并没有做什么。”魏宁谦逊道。   卫王妃浅笑,“虽是奉旨,做到侯爷这步儿的也并不多见。侯爷心底无私,方能待明湛以诚,明湛喜欢侯爷,可见侯爷的确对他用了心。”   卫王妃深谙说话的艺术,魏宁却是字字惊心,“不多见”“心底无私”“待明湛以诚”“用了心”,这些话,卫王妃随口说来,魏宁却如坐针毡,只是面上强撑罢了。   “谁人能心底无私呢?”魏宁忽然慧上心头,笑道,“若是我是无私之人,皇上也不会打发我来云南了。”   卫王妃听出魏宁话中的未尽之意,四两拨千斤道,“侯爷与王爷是嫡亲表弟,若有为难之处,与王爷直言无妨。王爷素来护短,断不会让侯爷吃亏的。”   不愧是凤明湛的老娘啊,魏宁淡淡一笑,“自然,我不会与表哥表嫂客气的。”   卫王妃浅笑,“ _分节阅读_41 本就是骨肉兄弟,客气了也便生疏了。这次知道侯爷会一道来帝都,魏氏已几次在我跟前儿打听,虽知侯爷劳累,不过侯爷是做弟弟的,就先去丽景轩瞧瞧吧。侯爷住的院子,我已命人提前收拾好,若是侯爷有闲,晚上王爷设了家宴。”   魏宁再次郑重谢过卫王妃,便随着引路的侍女去了丽景轩。   丽景轩不论从格局还是自气派,皆不能与梧桐轩相比,不过魏妃极得凤景南宠爱,卫王妃并不是刻薄的性子,故此丽景轩也装潢的极是华美奢侈。   魏妃听到侍女回禀,捏着帕子亲迎出门,握着魏宁的两只胳膊说不出话,一时憋红了眼圈儿。   还是明礼在一旁道,“母亲,请舅舅进屋儿说话儿吧。”   “对,对。”魏妃抓住魏宁的手腕,忙将人带进屋里,安置在正中软榻上,擦了擦眼角的泪,笑道,“我早听王爷说你会跟着来,阿宁,这路上累了吧?瞧你这脸色,可不大新鲜,先吃些点心垫补,晚上定有家宴的。”   茶果是一早备下的,尤其是点心,还带着温热,吃在嘴里也极可口,魏宁笑道,“像是姐姐的手艺。”   魏妃笑,“许久不曾做了,也不知味儿的好赖。若是别人,再不敢拿出来现眼,好在是自己的亲弟弟,就是不好也不准挑的。”   魏宁心下一酸,柔声道,“二姐的手艺向来是极好的,跟以前一样。”   “那你多吃些。”魏妃欢喜的劝道。   这许多年,姐姐仍是王府中第一宠妃,自然不是简单的,可魏宁仍然无比心酸。他何曾不愿让外甥登上王位,只是梧桐轩母子岂好相与?如今明湛其势初成,一旁凤景乾别有用心,太晚了,实在太晚了。   “姐姐为我忙碌这许多,姐姐也吃。”轻捏着一块儿核桃酥递到姐姐的唇际,魏妃欢喜的吃了。   明礼打发了引魏宁前来的梧桐轩的侍女,轻手轻脚的换了新茶,魏宁温声道,“明礼不必忙了,且坐下吧,难得咱们说会儿话儿。”   明礼规矩的坐下,斯文温润,目光清澈。   屋内并无其他侍女,魏宁轻声道,“明礼,你是王爷的长子。王爷给你什么,你就要什么。如果他不给,你不要伸手。”   魏妃母子没料到魏宁会这样直言不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明礼到底经了些世事,点了点头,“我知道,舅舅,你不要担心。”   “这样就好。”魏宁喝了口茶润喉,“你父王行事向来公允,决不会亏待于你的。”   魏妃其实满肚子的委屈要跟弟弟诉苦,这年头儿,女人能依靠的无非是娘家、丈夫、儿子三样,听弟弟这样说,魏妃咬紧了牙,绞着帕子,凄声道,“明湛的确是嫡子,这没办法,谁让我出身不如王妃呢?可是,一个哑巴,他要如何做世子?王爷培养明礼多年,难道就要这么让出世子之位?”   “姐姐,明湛出了妻孝,皇上马上会为他重新指婚,他的儿子是嫡长孙。王爷还如此年轻,谈立世子的事太早了,姐姐,当务之急是不能自乱阵脚,明礼能回云南,已经说明王爷的态度。”魏宁叹道,“说这些已是我多嘴了。姐姐,做事总有轻重缓急,姐姐不要辜负王爷多年待你之情,因小失大。”   魏妃的手不自觉的扯着帕子,显示出内心的焦切与矛盾,点头应道,“我知道。”许多事,她也不好开口对弟弟明言,如今她年纪渐大,纵然曾与王爷恩爱,可随着几位新鲜姬妾进府,已大不如往日。不过,她有三子傍身,又有昔日情谊,这王府内闱,除了王妃,便是她了。   女人有女人的智慧,当她觉得爱情已经不可靠,便要抓住那不会轻易变质的权势。再者,为子女谋筹一个更稳妥的将来,几乎是为人父母者的天性。   魏妃没有卫王妃的心机城府,魏宁眼风扫过姐姐掐着手指暗自盘算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62、直言   晚上的家宴并不冷清。   凤景南带着三个儿子和魏宁一席,卫王妃带着女眷一席,中间隔了屏风。   虽凤景南向来威严,不过有魏宁活络气氛,也算热闹。吃过酒,凤景南便要先与卫王妃回内宅,明湛跟上去,此人好似有恋母情结,一肚子的话都留着要与母亲夜谈呢。   凤景南看他一眼,“什么时辰了,赶紧回你院里去,有话明天再说。”   明湛拉住母亲的手,他身量已经不矮,和卫王妃差不离了,偏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头一遭不嫌弃的拉过凤景南的手写道,“你去别处儿吧,我有话跟母亲说。”   凤景南好悬才没一脚踹飞明湛,冷笑问,“你多大了?还没断奶么?要不要重给你请个奶妈子!滚回你院里去。”   卫王妃摸摸儿子的脸,笑道,“明湛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些过来,陪我用早膳。过两天,明淇也要回来了。”   明湛这才点头,亲昵的与母亲蹭蹭脸,卫王妃轻笑出声,拍儿子一记,嗔道,“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让他们早些伺候你歇了。”   凤景南瞧着卫王妃同明湛亲昵,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滋味儿,暗骂明湛,这混帐东西就会挑别人的不是,呵,我待你不亲近,你待老子如何?怎么也没见你跟牛皮糖似的缠着老子要夜半谈心啊?也没见你蹭过老子的脸啊?   妈的,如果再有机会,凤景南也极其愿意同明湛讨论一下父子间的亲近问题。   凤景南瞪了明湛一眼,才与王妃等人走了。   魏宁笑劝明湛,“你也是,非在这会儿打眼。走吧,我们院子挨的挺近,一道过去吧。”   明湛年纪渐大,再不能住在内院儿,卫王妃何等稳当的人,给儿子选的自然再妥当不过,最重要的是,魏宁的院子与明湛的院子只一墙之隔。   对此事,魏妃曾在凤景南跟前进言,“倒不是妾身心疼弟弟,芷兰院格局布置都是好的,只是位子有些偏了。”   凤景南是何等人物,他本身待魏宁也很亲近,从内心深处讲,他也更喜欢明礼一些,再从他长久的布局上看,他更加愿意魏宁与明礼亲近,不过魏宁这小子可不是等闲人玩儿的转的,正二品大理寺卿,凭白无故的怎会千里迢迢的来云南。明礼对上魏宁完全是白给,明湛这小子却是贼心眼子多,还能镇上一镇。故凤景南道,“内院儿的事,便由王妃安排吧。”   魏宁拉着明湛与明礼兄弟告别,镇南王府足够大,原本处于镇南王府正中轴的甘泉院是仅次于梧桐轩的第二主院,且此院为历代镇南王世子专用。当初明礼年长搬出内院时,凤景南有意让明礼入住甘泉院,还是卫王妃一句话,“待王爷请封世子后,再搬不迟。如此,既全了礼数,又照顾到了我与明湛的脸面。日后,待明湛懂事也会感激王爷的,他们兄弟定也能更加和睦。”   因此凤明礼并未入住甘泉院,凤明礼的院子在中轴以西的琼花院,这院子略次于甘泉院,不过也不差了。然后凤明义凤明廉都与凤明礼毗临,凤明湛的院子与凤明礼隔中轴相对,格局与琼花院相似,名碧竹馆;魏宁则被安排在碧竹馆旁的芷兰院。   魏宁先送了明湛碧竹馆,碧竹馆是四进院落,屋前前植千竿翠竹,月光下,竹影萧萧,脚下是鹅卵石铺路,踩上去极其舒适。   明湛在屋前谢过魏宁相送,魏宁笑着舒展了下筋骨,“你进去吧,我也要去歇着了。”   明湛早在魏宁见卫王妃时便觉出魏宁遇到了难事,便写字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父王为难你了?”   “我自己能办好。”魏宁拍了拍明湛的手,与滴水不漏的卫王妃不同,明湛还能问他一句,倒叫魏宁心里舒坦了不少。哪怕亲姐姐的魏侧妃,在他表露不能帮忙凤明礼争世子位时,也只顾着清算手中的筹码,再无他话。   明湛这句话,让魏宁觉得自己对明湛的照顾的确是值得的,这小子明知自己现在不会干脆的站在他那边儿,还能问他一问,的确难得,这是个有良心的小子。   魏宁微锁的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一个释然的浅笑,握了握明湛的手,“我先回了。”然后,转身离开。   魏宁的相貌算得上清秀,不过在他笑时真的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让人心痒痒的味道,对此,明湛的解释是,自己是在魏宁的手里初尝情欲,又夜黑风高的,可能是肾上腺素在作怪。   魏宁在镇南王府很安份,他难得有这样的假期,在帝都时间长了他也烦,谁乐意天天做夹心饼干呢。他本就性情洒脱,又多才艺,没事了赏赏花弹弹琴唤两个美婢筛两盏小酒,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魏宁在院里摆了宽榻,身前一张矮几,四样小菜,一壶温酒,旁边两个妙龄美人儿,一奏琴一吹箫,现场演奏。魏宁侧卧软榻,斜支着身子,时不时抿一口小酒。   这姿态,配上魏宁瘦削修长的身材,以及那张清秀微醺的脸孔,硬是谱出一段风流来。   凤景南进来时,见魏宁一院子的歌舞升平,笑道,“看来,你还过的挺自在。”   “表哥的地方,那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我在自己家还得给小辈们做表率,天天当圣人,也是会累的。”魏宁笑着起身,扶凤景南坐了。   “明天那些护军就要回帝都了。”   魏宁正在倒酒,他的手很稳,听到凤景南的话,依旧很稳,凤景南一笑,“你就留下吧。”   魏宁手一颤,玉盏不大,醇酒溢到手上,温温热热。   “明湛为你说情。”凤景南笑了笑,取过魏宁手里的酒盏,“你那些侍从让他们先回去,你留下,我另给你安排服侍的人。”   魏宁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残酒,笑,“表哥肯收留我,我已是感激不尽,倒不用这样麻烦,我搬去跟明湛一起住吧。”   “我很意外,明湛会为你说话。”凤景南就事论事道。   “明湛若事事都在表哥的意料之中,他也就没有今天了。”魏宁笑着为自己斟一盏酒,“明湛并不难相处。”   凤景南笑了笑。   “他天资很好,学乐理时一点就通,笛子和古琴都不错。其实脾气也不错,为人细致,一个人不在于手握多大的权势,而在于他能调动多大的权势,”院中侍从已安静退下,魏宁的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既柔且软,许多话却像不受控制的倾泄而出,“表哥把他放在帝都,为何又将明礼送去?您让明湛的位置太尴尬,再而将明义也送进帝都,又让明湛如何自处?他只能借势。”   “阿宁,是在遣责我吗?”   魏宁摇头,眼睛因酒精的原因更黑更亮,在阳光下缓慢的流转,自嘲一笑,“知子莫若父,我一个局外人都能明白的事,表哥自然比我更明白。”他上前拍了拍凤景南的心口,莞尔,露出编贝一般的牙齿来,“偏的啊。”   凤景南握住魏宁的手腕,将人拎起来,“你醉了。”   魏宁酒量向来不高,不过此人装B已装到骨子里去,即便醉了,也只是双颊微红,眼珠儿透亮,一般人都瞧不出异样,只是每到醉时,魏宁就会胆大包天,做出些出格的事儿,譬如今日,竟然为明湛出头儿,直言凤景南偏心。   凤景南不想跟醉鬼费唇舌,半拖半抱的将魏宁送回卧室,召来侍从伺候,吩咐道,“以后只拿些果酒来给他喝,这种陈年的老酒还是算了。”     63、生病   魏宁很安分,他搬到明湛院里,大多时间也只是和明湛在一起说话聊天,或者由魏宁做向导去昆明城赏鉴风光,或者魏宁带明湛去深巷的老铺子里吃美食。   明湛很惊奇,魏宁对昆明城的了解更甚于他。   魏宁夹了块嫩黄的碗豆粉放到明湛的瓷碟里,笑道,“试试看,这家老铺子做了几代人呢。或者没府里的精细,不过味儿肯定更好些。”   明湛跟着魏宁吃吃喝喝,没几天便病了。   嗓子发痒、咳嗽、发烧,请了御医来开方子熬药,明湛向来心里黑暗,很怀疑是魏宁暗中给自己下药啥啥啥的。要不自己以前咳嗽都不咳嗽一声的人,怎么会说病就病了呢?太突然了吧?   魏宁一看明湛眼珠子转来转去时不时的扫一眼自己碗里的汤药、就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心中暗暗冷笑,眼梢一吊,端着药碗,嘴巴伏在明湛耳边吹一口阴风,阴恻恻的吓唬他,“喝吧,里面可是御医开的好药啊。” _分节阅读_42   明湛耳朵痒的很,用手摸了摸,眨眨眼,四下扫过,怎么也没个侍卫进来呢?   “快喝。”压低声音,魏宁捏着银匙,搅了搅汤药,一小勺送到明湛的唇角,一脸奸笑的解释,“喝吧,放心,只要喝了药马上病就好了。你在找什么呢?人我已经都打发下去了,今儿就我陪着你。”   “喝呀。”魏宁低声催促,“还拖拉什么,莫非你不信我?”   此时,魏宁不停的催他喝药,明湛越发觉得药里有鬼,只是人在屋檐下,身边儿就魏宁这只狐狸在,明湛生怕露出马脚给魏宁察觉,继而被灭口啥啥啥的,赶紧伸舌头舔一下,故意写字抱怨,“太苦。你去给我加点儿蜂蜜。”   魏宁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随手撂下药碗,忽然闪电般捏住明湛的下巴,用力一掰,明湛两瓣花朵一样的唇被人生生捏开,接着弹进几粒药丸,未等明湛尝出滋味儿,已经被魏宁一仰一顺的灌下肚去。明湛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恨不能卡断自己的脖子,这,这该死的魏狐狸,给他吃了什么?   “放心吧,只是些润肺去火的小药丸。”魏宁笑眯眯的捏明湛的胖脸,柔中带阴的笑的别有内涵,“就知道你不肯乖乖的喝药。”看着明湛忽明忽暗的郁卒脸孔,魏宁笑的尤为开心,扶明湛躺在被子里,柔声道,“乖,你听话,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说不定他一觉醒来人就没了,明湛险些要哭出声,赶紧点头,在魏宁掌心写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没事的。”真是哑巴吃黄连了。   “那怎么行?”魏宁很是开心,温声笑道,“记得魏安小时候也不喜欢吃药,总会趁我走了把药吐出来,对付你们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儿,”俯身给明湛掖掖被角儿,魏宁以一种巫婆儿恐吓公主的声调阴笑,“我啊,有的是手段哦。”   直把明湛吓出一声的冷汗,心呯呯跳的厉害。   明湛是个想像力极其丰厚的人,譬如,魏宁缘何要把下人打发下去,又给他喂的什么药,有啥不可告人的目的,会不会借机用啥毒药控制他……等等一系列的阴暗心里分析。   只要魏宁一走,明湛就可以挖嗓子把药吐出来,结果魏宁屁股死沉硬是坐在床侧不肯离开。也是,魏宁这样仔细的人,哪里那么容易被支开。   明湛只得另想招数,在魏宁手上写,“我憋的慌,要尿尿。”   魏宁似笑非笑的盯了明湛一会儿,不善的问,“不会是想把我支开做坏事吧?”   明湛连忙摇头,摆出一副纯洁天真的傻样。   “真的不是?”魏宁再问。   明湛摇头。绝对不是。   魏宁的手仿佛一条灵活的蛇,钻进明湛的软软香香的薰被里,一拉一扯解开汗巾,就摸到了明湛软软的小东西。   魏宁的手微凉,明湛吓的张嘴大叫,全身僵硬,动都不敢乱动。   魏宁得意一笑,似乎很享受明湛的反应,还捏了一把,“你想尿吗?”   明湛摇头,不想了。   “怎么又不想尿了?”   明湛两颗泪掉了下来,委屈的撇着嘴直哭,魏宁忽然板起脸,冷声道,“快点睡!再耍花招,我可有的是手段治你!”   完了,看来真要死在这死狐狸手里了,想他一世英名,翻身在望,竟然中途折在了这死狐狸的手里,所谓天妒英才、英雄气短也就是如此了,明湛伤心的眼泪横流。   从来都是设套儿给别人钻的人,忽然之间钻了自己的套儿,魏宁一面冷笑明湛心里阴暗自作自受,一面又有点小开心。   拿了本书闲翻几页,也不觉得陪床的工作如何辛苦了。   明湛还未琢磨出魏狐狸给自己喂的什么九转断肠散还是含笑半步颠啊,哪里睡得着,偏魏宁在一旁守着,硬是不敢露出什么异样,如此半天过去,就烧的双颊通红,不知东西南北了。   御医过来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时还觉得奇怪,说道,“早上瞧着四公子并不严重,怎么这半晌,病倒愈发重了,可有吃臣下开的药?”   魏宁点头,“吃了,他不肯喝汤药,我给他吃的药丸。”   御医摸着三寸美须迷惑着,不应该啊。   魏宁心知自己把明小胖给吓着了,自然是不肯实话实说的,只让御医再开方子,“男孩儿变音发育期可能都会这样,当年家弟也是病了一场。”   御医重新开了方子,几味药的份量都加重了,魏宁瞧过药方,便命人去做药丸,吩咐道,“里面加些蜂蜜,四公子怕苦。”   御医领命离去。   这次喂药的时候,明湛已经烧的迷糊了,就是真给他吃砒霜估计他也觉不出好歹,也出不了什么妖蛾子。   明湛昏昏沉沉的睡到第二天早上,身旁魏宁也正香梦沉酣。   魏宁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从来没有什么品流薰香,魏宁出身草根,他向来不喜这些,离得近了,也只是有衣服上淡淡的皂角的香。   明湛已经头脑清爽,微微一动,魏宁便醒了。   魏宁打个哈欠,手便覆在明湛的额头上,嘟囔,“烧退了。”起身下床,倒了杯温水递到明湛唇边,“喝点水吧,发了一夜的汗。”   明湛小人之心的看了看魏宁,魏宁被明湛气笑,“我要是想做手脚,你这一夜跟死猪似的,什么时候做不得?看个屁啊!”仰头自己先喝一半。   明湛忙接过咕咚咕呼的喝了,他嘴巴都已经干的褪皮了,怎能不渴?将杯子递给魏宁,又做个喝水的动作。   魏宁端过茶壶,足倒了三杯,明湛才算补足了水分。   一时,魏宁唤了清风明月进来服侍,明湛洗漱过后,摇头晃脑伸胳膊路踢腿的想着,魏宁不大可能在药里做手脚,这是在镇南王府,凤景南就防着魏宁呢,魏宁身边儿的长随小厮全都打发回帝都,身边再没心腹人。再者,这是他的院子,煎药什么的肯定是清风明月去做,魏宁一直住在他院里,身边伺候的都是明湛派的心腹下人,如果魏宁身上真有什么毒药之类的,肯定会有人察觉。   明湛看魏宁一眼,魏狐狸笑眯眯的回望他,关切的问,“四公子要不要再传御医啊?”   昨天肯定是烧糊涂了,才被魏宁耍了一把,明湛郁闷的点头。   御医把了脉,对明湛解释道,“男孩子略大些,身体发育,喉音变粗,喉结初显,要少吃刺激性东西。四公子饮食尽量素淡些就是,身子已无大碍。”   魏宁笑睨明湛一眼,问御医,“有没有清咽利喉的药丸可以做些来。”   “这倒是,四公子常吃些,有利无害的。”   明湛更加郁闷。   过一时,御医离去,侍女呈上几样清粥小菜。   魏宁另开一席,别看魏宁生的斯文瘦削,却是无肉不欢型,尤其喜欢酸甜糯香类,魏宁并不奢侈,只是六菜一汤,胭脂米。   明湛瞧一眼自己的白粥和淡出鸟儿来的和尚菜,馋的刁着筷子尖儿吞口水。   魏宁垂眸,斯文的夹了块酸酸甜甜的锅包肉放到嘴里嚼了两口,咽掉后才道,“你现在还没大好,安心喝你的粥去。想吃好的,得等你身子大安才行。”   明湛十分小人心态的怀疑魏宁小人心态作崇,故意馋自己呢。憋着一口男子汉志气,明湛连喝了三碗白粥,扫了两盘子鲜笋、豆皮、素鸡、茵菇,才放下碗筷,对着慢调斯理装B吃饭的魏宁狠狠的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64、赢棋   明湛病了一场。   凤景南因被明湛几次指责偏心,甚至连下属如朱子政、范文周、冯山思都委婉的劝凤景南要多关心四公子啥啥啥的,凤景南自己为了儿子间的团结稳定,也不敢再明面儿上亏待明湛。   听侍从汇报四公子醒了,凤景南便暂时放下公务,去明湛院里探望病人。   明湛昨天被魏宁吓的差点心脏病发作,今儿个脑袋里的智慧回归,很为自己昨天的反应感到羞愧。魏宁这人,成于圆滑,亦失于圆滑。   加上如今凤景乾对魏宁的忌惮,魏宁已经表现出对几位皇子的疏离,当然如今任谁在魏宁的立场,也不会对储位再生心思。   凤景乾防着魏家,也给予了魏家天大的体面,魏家血统的女孩儿全部嫁入皇室。只要魏宁脑袋不抽,他都会保持中立。   这对于明湛而言是个很好的姿态,所以,如无必要,他都不会得罪魏宁,当然,能拉拢最好是拉拢,所以他才会说服凤景南将魏宁留在镇南王府。   好不容易跟魏宁关系延缓,结果因为自己的多心,又搞砸了,谁会喜欢一个对自己疑神疑鬼的人呢?魏宁这家伙又精明的很,一点点蛛丝蚂迹就会给这家伙瞧出不是。他真是脑子烧坏了才会疑收魏宁给他在药里下毒。   每每想到此时,明湛便恨不能将脑袋钻到沙子里去不要见人啦。   好丢脸,一世英明竟然会发此昏招儿。   之前的血劲都白废了。   明湛身体好了,脑袋灵光了,马上开始弥补自己生病时的昏馈臆想事件,端茶倒水的讨好魏宁。   魏宁一面赏鉴手里古秀可爱的紫砂壶,心里觉得好笑,这小子在讨好自己啊,其实于魏宁心里倒没什么,他挺能理解明湛的心理,就是他自己也不是会轻信的人,哪怕现在如果说他信任明湛,这也完全是玩笑话。   明湛对他的疑心故而让他不太舒服,不过这也是正常反应,他将明湛吓的病了一场,算是报了仇,并不会挂心。再者,每个人越是在意,越会露出破绽,譬如,明湛与凤景南的关系比看上去的还要恶劣,所以才如此没有安全感。   魏宁当然很欣赏明湛,所以在帝都这几年他对明湛已经做到了尽力的照顾,这是一种超前的政治投资,也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自己的投资对象有一个准确的评估。如此才能解释的通明湛极力挽回彼此关系的举动,魏宁仔细把玩着手里的紫砂,笑道,“栗色暗暗,如古今铁,敦庞周正。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记得表哥也有一件。”   明湛指了指魏宁,写道,“这是我送你的,阿宁。”又补充两字,“赔礼。”   魏宁笑了笑,放下手里古朴雅致的紫砂,“不算什么,像你们这样的人,难免疑心重些的。”   你们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明湛心里不大舒服,皱皱鼻尖儿,写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魏宁眼皮很上翻,由上往下打量着明湛,笑了一笑,换个话题,“你说现在帝都的情势如何?那案子破没破?”   “怎么可能?”出手就把公主家的小郡君弄死,然后让人简单的就查到二皇子头上,此案断不容易了结的?   魏宁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何玉颠颠儿跑来回禀:王爷到了。   魏宁明湛皆起身相迎,凤景南脸色柔和温祥,摆摆手道,“自家人,不必拘礼,坐吧。”   魏明二人因在煮茶,于庭院中设矮榻矮桌,烹泉水煮新茶,凤景南也去了靴子,在明湛让出的主位上盘腿坐下,侧身看明湛一眼,温声道,“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等你来瞧,老子坟头都要长草了,明湛极力克制住撇嘴不屑的冲动,点了点头。   魏宁笑道,“表哥不必担心,明湛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在长喉结,这些天又吃的咸了,有些上火,才会发烧。”   凤景南点头,“那就好。”   明湛十分鄙视凤景南的毫无诚意的探望,就是跟他面面交的魏宁还会照顾他一晚上,凤景南就在镇南王府,若说不知道他生病的事儿,明湛死都不信,就连小太监都没派一个来问候他一声,如今过来放这马后炮,有个屁用。   明湛没表情的干坐着,反正他本来就是哑巴,不说话也正常。魏宁却不想气氛太僵持,笑道,“记得当年我念书时生病,想在床上躺一天都被表哥硬打起来去书斋。如今轮到自己儿子,果然就心软了。”   魏宁当然不是在吃醋啥的,他只是想缓和一下这父子二人之间诡异的气场,凤景南一看明湛那副欠削的嘴脸就知道自己在明湛这儿是等不到台阶儿下的,见魏宁搬来了梯子,便顺着下去了,笑道,“你还记着呢。把苦吃在前头,日后就能轻松些过活。”他能来看明 _分节阅读_43 湛,已经是在给明湛脸了,这小子却如此不识抬举,凤景南也懒得理会,索性便与魏宁说话。   夹在这父子二人之间做万金油,魏宁倒是没什么。可惜这两人都不好相与,怕到头儿是两不讨好儿里外不是人,魏宁笑道,“许久没请教表哥棋艺了,不如我陪表哥杀上一盘。”   侍从撤去茶具,摆好棋秤,黑白水晶子静静的放在古朴端庄的圆钵里。   魏宁执黑,他坐姿笔直,宽袍广袖的薄绸衣袖带着轻灵的飘逸,他有一双秀美白皙手,淡粉的指尖儿拈住黑子,闲散的落在棋秤之中。   当然,魏宁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轻松,凤景南棋力不差,可不是谁随便想赢就能赢的。   凤景南倒是漫不经心,一副随意的姿态,手里抓着一把白子,轮到他就放下一颗。凤景南相貌不似魏宁秀气,因居上位多年,自有一种雍容霸气,瞧着……也人模人样的。   明湛不由翻白眼,老天爷都是瞎子,空将好相貌付与这等混人,似他这样良善的,只得一个内秀的评价。   魏宁与凤景南又不是要较劲儿啥的,自然也摆不出珍珑棋局,不多时,魏宁棋差一着,输了三子,凤景南看魏宁一眼,指着棋秤上一角的黑子,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这一角,早该弃了另谋此腹心之位。纵然争得这一角,却输了整局,岂不是得不偿失?”   魏宁笑道,“这一块经营已久,贸然弃了,有些舍不得。”   凤景南淡淡地,“明湛来与我杀一盘。”   明湛摆手,示意自己不大会。   “不会的话,我教你。”凤景南指指纷乱的棋秤,“先把棋子分开。”   明湛看看凤景南身畔的侍从,对着棋盘呶嘴,意思很明了,让凤景南的侍从做。凤景南倒也不气,更加明确的重复道,“我是让你分。”   明湛手很快,叮叮咚咚的分好,做个请的姿势,凤景南问,“猜子?”   明湛摇头,大模大样的请凤景南先,明湛很有自知知明,他的棋艺还不如魏宁,如果魏宁没有保存实力,他肯定是拍马都及不上凤景南的,既然早晚是个输,那么首先在气势上便要先胜一筹。   凤景南翘翘唇角,意味不明的看明湛一眼,“还是头一遭有人让我的。”   明湛坐在矮坐上,受用的扭扭腰,再伸出三根胖手指,抬高下巴:让你三子。   魏宁展开山水面儿的折扇半掩唇鼻,只露出一双狐狸弯弯眼,心道,这小子又要做鬼了。明湛的实力,别人不知道,他还是清楚的。   凤景南点头,“好。”落下一子。   明湛完全COPY了凤景南之前的气势,抓着三五颗白水晶子在掌心把玩,时不时漫不经心的扫一眼棋秤,再漫不经心的落子,随手抿一口茶,看一眼庭院中的微风香草。   太像了,简直是翻版,魏宁心里差点笑翻过去。   凤景南没跟明湛较劲儿,扫一眼边儿上放的紫砂器具,淡淡地问,“子敏,听说明湛送了你套紫砂,就是这个么?”   “是。”   凤景南看进明湛防备的双眼,笑道,“这套也算不错了。虽是仿品,也算一件上等妙品。”   魏宁笑道,“如今正品供春壶哪还得见,表哥倒有,宝贝一般藏起来,等闲人不给瞧的。”   “今天便给你们开开眼界吧。”   侍从的行动极迅速,不多时便已取了凤景南珍藏的紫砂供春壶来,凤景南随意的敲下一子,魏宁将两件珍品摆在一起,顿时高下立现。   先前那件是明湛自卫王妃处寻来的,仿供春壶,色泽雅致,线条流畅,造型古秀,随便出手也要几千两银子,还是有价无市。   可是,凤景南的珍藏一出手,顿时便让人觉得明湛那件色泽不够雅,线条稍嫌呆,整体粗笨难言。   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明湛咬咬唇,用力的在棋秤上按下一子。   凤景南拈一子微笑,愉悦的说,“明湛,赝品就是赝品,仿的再好,终是空有其形,不具其神。平日看不出来,不过同真品一比便一目了然了,是不是?”   明湛知凤景南在讽刺他模仿凤景南装B的事儿,心中很是恼怒,脸渐渐涨红,凤景南笑道,“养气功夫也不够。”   明湛伸出指尖儿落在凤景南的掌心,“不如赌一把?”   “你的彩头不够。”凤景南眼睛落在明湛那件赝品紫砂上,虽然从棋局上凤景南实在看不出明湛的优势,当然,他也是有些恼怒明湛先前的态度,故意为难。   明湛笑,写道,“你怕输?”   激将法都用上了,凤景南却不为所动,笑道,“我赢一件赝品,又有何用。”   “我输给一件真品,这样比较有面子。”明湛只是不乐意去讨好凤景南,关键时候,马屁照样拍的凤景南浑身上下无一不舒泰快活。   原来这马屁由儿子拍出来的滋味儿果然是与众不同,凤景南如同吃了人参果儿一般,受用无比,懒洋洋的轻笑出声,随意道,“好啊。你赢了,这件真品就是你的。”   明湛眼神陡然一变,带着一抹狡黠,反手再落一子,这是点睛一子,散乱的白子瞬间连成一条大龙。魏宁折扇轻合,敲击掌心,大赞,“妙啊。”   凤景南认真的看明湛一眼,看来这小子有备而来,遂收起轻视之心,谨慎落子。   明湛的棋路杀气纵横,咄咄逼人。凤景南仍是稳扎稳打,不为所动,先前明湛要做局,凤景南并不是好糊弄之人,尽管明湛后起凶猛,仍是失了先手,凤景南坐的极稳。   直到晌午用膳时,这一局才算结束。   魏宁亲为算子,明湛输了两子。   明湛伸出三根手指,一脸奸诈,我可没说要让你三子哦,我让你执黑先行,你还好意思让我让三子,我意思是你执黑,让我三子。   当然,明湛的技术远远比不过凤景南,他想赢,做要走奇径。先示弱,让凤景南放心,后再做恼羞成怒之态,更让凤景南认为他年少浮臊,如此他又回想若干名局,再有先前小小诡计,方能侥胜凤景南。   凤景南此时也完全明白了明湛的谋算,明湛先是故意仿他行止,看似随意的乱棋中已经暗在布子,然后在他讽刺之后故做羞恼,提出赌局,一举赢棋,得了真品,如此他先前的嘲讽反倒成全了这小子。   还有那三子的事,以他的骄傲,这一盘棋,已经由明湛相让率先执黑,如今怎好再计较那三子之事。一件紫砂是小,脸面事大。   凤景南哈哈一笑,“罢了,赏你就是。”   事至此处,依明湛原来的计划是要在凤景南跟前儿把那件破紫砂砸个稀巴烂,好杀一杀凤景南的气焰。可不知怎么回事,果然如凤景南所说,真品就是真品啊,瞧这小线条儿瞧这小造型儿瞧这小颜色儿,都透着一个正字。   明湛哪里还舍得砸,欢欢喜喜的抱着走了。   65、出声   居明湛得了宝贝。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银子,不过瞧魏宁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没出息的模样,再联想之前凤景南特意让人拿出来羞辱他的笃定,就知道,这宝贝定是值老钱了。   明湛既赢了棋得了脸面,还得了宝贝,再没有不高兴的。   以致于,他愿意陪凤景南用午膳。整个午膳期间也是乐陶陶的,还时不时的给凤景南把盏,倒不是他有意巴结凤景南,反正凤景南都输了么,人类都有同性弱者的天性嘛。   凤景南倒没想到他一盘棋输出这种效果,早知如此……嗯,当然,早知道明湛好胜心这般强,凤景南也不会刻意输棋。   毕竟,输赢事小,面子事大。   凤景南并没让上烈酒,跟前儿这两个,魏宁是个没酒量的;至于,明湛,不但没酒量,还没酒品。   魏宁已经被侍从扶到自己屋里休息去了,明湛却是抱着酒壶不撒手,时不时“嘎嘎”的嚎上几声,他的声音极短又极难听,还不如鸭子叫。   凤景南叹口气,心口发堵。以前无数大夫试过无数种办法,明湛仍是没有办法说话,听到明湛这样叫喊,饶是如凤景南铁石心肠也禁不住心酸。   明湛嚎的太兴奋,忽然间岔了气,撕心裂肺的一顿咳嗽,凤景南忙伸手扶住明湛的胳膊,侍从端来解酒的蜂蜜水,明湛已经咳成一团,他面色白中泛青,似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凤景南温声安慰,“别急,慢慢的喘气。”   明湛却是越喘越急,越急越觉得空气不够用,眼睛开始翻白,眼瞅着就要厥过去的脆弱,凤景南也急了,吼道,“快去传太医!”将人打横抱到门外,平放在院中,揉按住明湛的胸口开始顺气。   很快,太医拎着药箱子跑来,明湛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凤景南再将人抱到房里,由御医诊治。   明湛被捏开嘴巴,塞进凉滋滋的有薄荷味儿的药丸,明湛眉毛一拧,头一歪,吐出一口血来。凤景南脸色大变,吩咐道,“今日喝的酒水先不要撤。明湛就多喝了几杯果子酒,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吐出血来。”   太医也是做老的,验了验明湛吐出的血,禀道,“回王爷的话,这血里无毒。”   “那明湛为什么会吐血?”   太医又不是神仙,还是得先望闻问切,才好进一步细禀。此时,明湛已经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手伸向凤景南,凤景南上前两步将手递给明湛,明湛写道,“没事了,刚才嗓子很痒,现在好了。”   凤景南沉吟了会儿,问明湛,“能不能试着说说话?”   明湛写道,“嗓子疼。”   凤景南沉默,良久才开口,“你们先退下。”屋里瞬时只余父子二人互相对视,凤景南沉声道,“明湛,你不是小孩子的,你听得到,用些力气也能发出声音,疼一点也并非不能忍受吧。”   “很疼,非常疼,疼死了。”   明湛一连串的疼把凤景南惹毛,甩开明湛的手怒道,“再疼也不会死!男子汉大丈夫,因为怕疼,莫非就要做一辈子的哑巴不成!”   事儿不在自己身上,上嘴皮碰下嘴皮,要多轻巧有多轻巧!听凤景南说出“哑巴”二字,明湛狠狠的瞪凤景南一眼,扭过身子只当屋里没人。   凤景南却不依不挠,翻过明湛的身子,怒道,“把脸藏起来,别人就看不到了吗?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明湛若是脾气好,根本不敢别过身子不朝理凤景南,本来自己已经退一步,这家伙还没完没了了,明湛武功虽然菜了些,却是冷不防一爪子挠上凤景南的脸颊,凤景南吃痛,随手一摸,见了血,生吃明湛的心都有了。   明湛浑身的酒顿时飞的无影无踪,坏了,他怎么忘形了?他怎么能在凤景南脸上招呼?这世道最讲究一个孝字,如果传出去,他跟亲爹动手,那他就完了!   明湛心跳如擂鼓,脸梢儿泛白,下唇似要咬出血来。凤景南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本就嘱意凤明礼,如今明晃晃的证据落在凤景南脸上,他招呼一声,这样大不敬大不孝的罪名,留自己一命已经是大度了。明湛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   凤景南身上的寒气一阵赛过一阵,敢在他身上招呼的人已经死得干净了,如今真是有胆子大的,还是明湛!凤景南对明湛的感情一直非常复杂,他不否认明湛的出色,可同时对明湛的不受教也非常痛恨反感。明湛的胆子向来很大,可凤景南也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忤逆。如今就了在他脸上招呼,待将来明湛坐大,篡位夺权什么做不出来!这是个孽障!   凤景南一直没说话,明湛却已明白凤景南的决心,他要动手了,他会借此除掉自己,母亲的位子也难保,覆巢之下无完卵,明淇要怎么办?   明湛猛的掀开被子,光脚站到床下,握住凤景南的手,写道,“如果母亲出事,明淇呢?”   凤景南面无表情,可是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在这样的时刻,明湛的脑袋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见凤景南犹豫,他再写道,“别叫人,我以命相抵,算你赏给我的体面。”   事实上,这个决心并不好下,凤景南的手掌触摸到明湛冰冷的指尖儿,心脏比以往跳的要快,大脑供血不足,以至于他觉得窒息。虎毒不食子,这句话 _分节阅读_44 却像皇室中世世代代的诅咒,明湛所犯的并不算大错,甚至可以圆活过去。可是凤景南犹豫了,明湛是个谨慎的人,这种错可能此生只此一次,这种机会可能也只有一次……他瞬间的犹豫,明湛已经做出抉择。   不必,不必所有人都来陪葬。   明湛的屋里收拾的很考究,绫罗锦锻、古董玉器、家俱陈设,都是好的,他不善拳脚,这屋里也没有刀枪剑戟。想死,也得需要工具。   明湛的眼睛落在他上午刚赢回的紫砂壶上,真是讽刺,他以为凤景南对他不太喜欢,可是或许会有一点点感情存在。他的内心并不是真正的孩童,可是血缘真的十分奇妙,他总会格外留意凤景南,甚至胜一场会无比开心,他以为他们之间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却不知凤景南已经如此忌讳于他。   随手一扫,这件世间仅存的神品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凤景南盯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脸色微白,眼睛盯着明湛,明湛俯身拾起一片。   就听隔间儿一声轻响,接着“喵”的一声,一个雪白的影子猱身蹿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人。凤景南还未回神,魏宁已经一脸惊诧心虚的跪在地上请罪,“真是该死,我养的猫竟冲撞了表哥。表哥,你没事儿吧?唉哟,明湛,你别急,先回床上去。太医太医呢?快进来,王爷受伤了!”   魏宁已经大呼小叫的就差喊救命了,外面太医呼啦啦冲进来,凤景南由颈到下巴,三条血印子,太医伺候着上了药。   魏宁已经扶明湛上床休息,明湛手脚冰凉,浑身冷汗,直打哆嗦。魏宁心里叹气,劝他道,“你父王伤的不大要紧,这都怪我,养什么不好,非要养只猫,看,还糟蹋了这件宝贝紫砂壶。”   明湛咬紧银牙,极力的控制自己,可仍然颤抖的厉害,他紧紧的攥住魏宁的手,喉咙里却堵的难受,发出咯咯的声音。魏宁的声音柔和的如同三月春风,让人觉得温暖舒服,“别急,明湛,别急,你父王没事的。”   “王爷,猫抓到了,要如何处置?”何玉抓着一只雪白的狸猫,上前回禀。   明湛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几缕发丝贴在颊上,脸色却如同雪一样苍白,眼珠衬的如同两丸浸在冰水中的黑水银,他张了张嘴,眉间闪过一抹深切的痛楚,雪色的唇角忽然流出一缕殷红的血迹,两个喑哑却无比清晰的字从明湛的嘴里吐出来,“打死。”   整个房间静的落针可闻,何玉连什么时候手里的猫悄声逃掉都不知道,魏宁却觉得一抹深切的寒意自脊梁骨儿上蹿起来,浑身一层鸡皮疙瘩。   明湛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向脸上不掩惊诧的凤景南。   66、王妃   哑巴忽然开口说了话。   这个消息在一盏茶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镇南王府,从大小主子到大小奴才,全都从某某人或者某某某人的嘴里听说了,四公子能开口说话了!   镇南王府向来规矩极严,可驾不住这消息的爆炸性以及波及性、甚至于由这消息即将引起的一系列的镇南王府格局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卫王妃一盏茶跌碎在地上,红茶一面蹲在地上捡茶盅的碎瓷,一面喜滋滋的回禀,“都在说呢,咱们四公子会讲话了,娘娘,说不得一会儿四公子就过来给娘娘请安来了呢。”   卫王妃已经自榻间起身,抿了抿唇,温声道,“随我过去瞧瞧。”   碧竹院里很热闹。   凤景南端坐一旁,颈上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涂了药,微微红肿。   几个太医都围着明湛忙活,卫王妃一到,诸人都整衣理冠,卫王妃先向凤景南行礼,凤景南道,“不必多礼,王妃怎么过来了?”   卫王妃同样免了诸人的礼,温声道,“我听说明湛突然会说话了,心里焦急的坐不住,过来瞧瞧他。”眼神在凤景南颈上伤处一闪而过,“王爷怎么受伤了?”   凤景南摸了摸伤痕,淡淡地,“没什么,子敏养的猫捣乱,伤了本王。”   卫王妃转身过去看明湛,明湛躺在被褥间,脸色依然苍白,见到卫王妃,张嘴想说话,卫王妃忙拦了道,“别急,慢慢来,你多少年都不会讲话,这也要慢慢练的,先养着吧。”又问太医,“明湛这到底是个什么病症?以前你们都说他喉咙不好,天生不会说话。这怎么又突然好了呢?”   胡子最长的太医轻声道,“臣有下情回禀。”   其余人自然识相的退下,房里只余这一家三口外加回禀下情的太医,此时长胡子太医方道,“臣以往倒见过一件与四公子类似的病例。当年臣随王爷驻帝都时,皇后宫中有一小婢,少年时当差不谨曾被赐了哑药,后过十数年,这小婢忽然又能说话了。臣曾验过这名小婢喉间的伤,皆因当时药剂不大,后因年纪渐长,缓慢调理,便渐渐好了。如今瞧四公子这症状倒是略有相似。”   太医说话用语十分谨慎,不过“略有相似”四字已经让凤景南和卫王妃颜色大变,那名小婢能被赐哑药不稀奇,可明湛是什么人,他是镇南王唯一的嫡子,谁敢、谁又能给他赐哑药?   就是凤景南,往年对明湛的冷淡也大都从他这个“哑”字上来。   卫王妃手一哆嗦,攥紧帕子,看凤景南一眼,低声道,“刘太医再多瞧瞧吧,我在弘明寺的菩萨面前请了愿,恰好昨儿个晚上睡觉梦到有从天上有异宝落在碧竹苑,光华耀耀,依我的短见,今日明湛忽然就能说话了,这都是菩萨保佑呢。”   明湛如今已经十五岁,十五年前的旧事,再掀出来不知要翻出多大的风浪,即便要查也不能明面儿查,更不能传出明湛曾被下药的消息去。凤景南深深看卫王妃一眼,这女人一直都这样敏锐,不过如今也只得如此解释了,遂道,“既如此,今年给弘明寺的赏银略加厚些。刘太医,不拘什么药,将明湛的嗓子快些调理好。”   刘太医开了药方,卫王妃轻声吩咐道,“这药,不要经第二人手。”   “是,臣明白。”这事自然不能再经第五人耳。   如果在往时,明湛忽然能说话了,便是凤景南也得觉得惊喜。可是经过刚刚的事,凤景南脸上的神色就渐渐复杂起来。   明湛可不是什么心胸广阔的人,相反,他睚眦必报,恩怨分明。就是凤景南一句话说不对付,照样一爪子挠上去。   刚刚的事,已经是横在喉咙中的鱼刺,即便咽下去,依然难以忘怀那一瞬间的疼痛。于凤景南、于明湛,皆是如此。   卫王妃坐在床头,握住明湛的手,看向凤景南,温声道,“王爷,请恕我直言相问,王爷脸上的伤,是明湛所为吗?”   凤景南并未正同回答,只道,“已经上过药,三五日便无碍了。”   “王爷,如果没有魏大人的猫,您会如何处置明湛呢?”卫王妃并不需要这种光鲜亮丽的解释,她声音不高,却极稳,不待凤景南开口便道,“您总不会打算杀了他吧。自太祖开国至今,除了方皇后赐死戾太子,皇族尚未有诛杀亲子之例。”   “再者,皇上虽以孝治天下,王爷虽为明湛所伤。不过其一,明湛是酒后所为,所谓酒后失德,礼无可恕,情有可原;其二,这只是一件小事,哪怕硬要给他扣上不孝的帽子,这仍只是一件小事。如今明湛在帝都名声正好,这件事却发生在镇南王府,硬传出去,不论那些无知小民会如何议论。帝都世家豪门,还有敬敏皇姐,就是皇上也会多想。其三,这事只有王爷与明湛最清楚,如果王爷要取信于人,必然要自己亲口说出来,我与王爷夫妻多年,不敢说能猜透王爷心中所想。不过如果王爷直指明湛失德,我也只能废去妃位,连明淇会受到牵连,手心手背都是肉,王爷对明淇这么多年来的宠爱,并不是假的。”卫王妃神色依旧温和,“所以,我想,不论有没有魏大人的猫,王爷都不会将此事揭开的,是不是?”   “你说的都对,我并没有真的想处置明湛,不过当时生气也是真的。”凤景南如果想要明湛死,方法有无数,何必要选择于名声最有妨碍的一种。他想试试明湛,并且还另有算计,只是该死的,魏宁忽然蹿出来坏了事。   卫王妃点头,拨开明湛额前汗湿的碎发,温声道,“你也听到了,你父王没有要你命的意思。王爷甚至根本没有将事件事揭开的意思,明湛,我虽不知道你们父子的争执,不过,看你这样子,是你太沉不住气。你对你父王不敬,王爷不过是想要一句话而已。对你父王而言,你与明礼都是他的儿子,可你们在帝都争的面红耳赤,毫无兄弟情份可言。对父母而言,手足相残是大忌。你身有不足,日后为世子多有不便之处,王爷不过是想借此事压一压你的气焰。你定是多想了。”   明湛握着母亲的手蒙在眼睛上,悄悄的流泪,他吓坏了。   “明湛,你也不要怪你父王心狠,易地而处,你得了机会,怕也会这样做。”明湛的眼泪烫的卫王妃心头发酸,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王爷,明湛本就是嫡子,他处在这个位子,想争世子之位,是天之必然。如果您半点机会不给他,您不如直接赐他一死。如今他出身才干有目共睹,就连先前不全都已经好了,如果他失去世子之位,那么他在继位的庶兄面前是没有任何活路的。”   卫王妃直接把事摊到明面儿上说开,倒让凤景南微微吃惊。     67、周全   卫王妃的冷静使房间的气氛微微缓和下来。   凭心而论,凤景南也知道明湛非有意而为,明湛做事瞧着偏执,实为谨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能做的要做到什么程度,明湛心里实有分寸。   今天下过棋喝过酒,本来父子二人皆心有默契的在拉近彼此的关系,可是就因为明湛多喝了酒,又因他这嗓子的事儿,被骂红了眼,一时失去理智才会伤了凤景南,还伤在这样打脸的地方。   凤景南得此机会,不用那就是傻瓜。哪怕是凤明礼敢挠凤景南一爪子,凤景南也不能轻易饶了他。   如今凤景南思量的是:明湛是笃定自己想要他命,还是刻意拿死吓唬他,想逼他让步,如果是前者,那么在明湛心里,他们父子的情谊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凤景南听卫王妃谈世子之事,沉声道,“世子之事,不论是嫡是庶,本王首先考虑的永远是镇南王府的利益。日后,也会将镇南王府交给最适合掌控它的人。王妃,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他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女人,这女人有一双冰冷的眼睛,任何时候都是古井无波。结缡这些年,凤景南从未见卫王妃欢喜或者悲伤,唯一一次掉泪就是在他要将明湛送到帝都的时候。或者,他信服卫王妃管理内宅的手段,可是这样的女人,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对凤景南这句话,卫王妃已经很满意,毕竟是明湛失礼在前,她微微敛身,复又坐下,柔声道,“我一介妇人,如何敢对立嗣大事指手划脚,只是作为一个母亲,难免担心自己的儿子。身为嫡母,明礼他们也是我的儿子,他们与明湛是手足兄弟,在他们兄弟的立场上,我与王爷一样,并不愿看到他们手足不合。”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做父母的总会有老去的一天,将来还是他们的,多少豪门世家都是败于内乱。我虽无甚见识,这些小道理还是明白的。”卫王妃正色道,“我不是个会软和的人,可嫁给王爷这些年,王爷可见我有刻薄过谁、有怠慢过谁?不论嫡庶,都是王爷的孩子,我做母亲的,说不偏心明湛,这是假话。可对明礼他们兄弟,也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明湛有明湛的不足之处,不过明湛在帝都这五年,王爷可见他对明礼明义不友善的时候?明湛整日在皇上跟前儿,可有说过一句兄弟们不好的话出来。”   “明湛的脾气就是这样,他不是个圆滑的人,又有些怪脾气,你要他像魏大人那样,他是没那份八面玲珑的手段的。”卫王妃无奈叹道,“可他在五年里,并未做过一件让兄弟失和的事,外头人提起他们兄弟从未有一句不好。王爷,明湛若是会哄人,第一个该讨好的人就是您了。他偏这样执拗,您不必与他计较,只需看他都做过些什么事,就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世上的事,多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   不得不说卫王妃具有一流的口才与说服力,这个女人说话时语速平稳,不急不徐,却是字字珠玑,让人难以辩驳。   最后,卫王妃坚持让明湛给凤景南赔礼,静静的说,“你们,一个是与我结发的丈 _分节阅读_45 夫,一个是我嫡亲的儿子,你们但凡有事,就是要我的命。”   卫王妃的本事,让魏宁叹为观止。   凤景南何其要面子之人,当初只是皇宫一个庶出不受宠的皇子,受了戾太子的欺负都不肯委曲求全,如今给明湛挠花了脸,硬是屁都没放一个,轻轻揭过。   当然,让魏宁关注的不只这一件事。还有譬如,明湛嗓子诡异的发音事件。   凤景南不喜欢明湛是一码事,可有人暗害他的嫡子,这是另一码事。卫王妃并没有抓住这事不放,反而将这事的调查权交到凤景南的手上,仅这一点便让凤景南无比满意。   当年明湛出生时,因与明淇是龙凤胎,凤景南也觉得是天降祥瑞,开怀许久。王妃与凤景南大婚八年方得此嫡子,更是视若珍宝,那会儿太妃尚在,明湛在府的地位一时无两。   若是下药想害明湛,一剂毒药下去送明湛归了西,岂不更省事?不,如果当年明湛中毒出事,当年定就要大肆的翻查开来。   可如果只是把人药哑,那时明湛还小,大多数人定会以为这孩子天生就是哑巴,不会讲话,谁又会怀疑到有人下药呢?   好毒的心思。   明湛成了哑巴,得益者是谁?   凤景南冷冷一笑,吩咐侍从再送一批药材古玩到碧竹苑。   如今明湛的嗓子忽然能说话了,又得他的看重,那么幕后人该着急了吧?他就要看一看,谁敢跟天借胆,对他的嫡子下手?   卫王妃亦常常过去看望明湛,明湛觉得嗓子还是不怎么舒服,他以前并没有说过话,如今初初发音,又倒霉的赶上变声期,真的跟鸭子叫差不多。   没人会真正喜欢做哑巴的,明湛如今倍受鼓励,为了锻炼声带,他还开始听从魏宁的意见,每天早上捧着本书大声郎读,一时间府里又传出四少爷用功好学的美名来。   明湛异峰突起,丽景轩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魏妃看着明菲拟的礼单,柔声道,“将这些药材去掉,再添些古玩。”   明菲四年前经了教训,如今已稳当许多,咬了咬粉嫩的唇,轻声道,“我知道母亲的避讳,只是如今谁都知道四哥的嗓子好了,我着人打听过,杨妃那边儿也送了不少药材。咱们若是不添上药材,倒像是心虚似的,叫有心人见了,更不知有多少闲话出来呢。”   魏妃苦笑,眼睛柔和的落在女儿明媚的面孔上,叹道,“入口的东西向来是很难说清楚的,不送这个大不了听几句闲话,若是送了去,被人做了手脚,咱们可就百口莫辩了。王妃掌内闱多年,先前因四公子身有不足,你三个哥哥居长,奴才们对咱们多有恭敬。如今四公子忽然好了……”勾了勾唇角,魏妃挑起明菲耳际垂落的一缕青丝为女儿拢到耳后,幽幽道,“有眼睛的都去孝敬王妃了,哪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呢?”   “有些事,不必王妃开口,甚至不用王妃示意,多的是人想讨好巴结呢。咱们现在焉能不谨慎?就是为了你三个哥哥,也得缩头过日子呢。”魏妃有魏妃的优势,她并不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不过他对凤景南足够了解。梧桐轩越是热闹,丽景轩就要越发冷清,凤景南就越会为他们母子着想。魏妃按捺住心中的恍惚,柔声道,“打发人去瞧着,你大哥若是回来,让他过来一趟。”   明菲应了。   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帝都回来后,凤景南直接把她放在内宅最东西角的落梅轩,那落梅轩只是个二进小院儿,冷清偏僻,除了近身伺候的两个大丫头,余人一个不能带进去,再有就是宫里赏下的两个教规矩的嬷嬷,整整一年,她都没能踏出落梅轩一步,偶尔母亲求了父王差人给她往里面送些东西。   直到两位嬷嬷说她规矩初成,凤景南的禁令才算解除。   可是,从此她再未得到凤景南的青眼,如今眼瞅就要芨茾,也未有要为她请封的消息,本来大哥回来,母亲再求求父王,也就有了。十五岁嫁人当然很早,不过入乡随俗,真的等成老姑娘,日后可怎么办?终身靠谁?以为是穿过来就不在乎名利地位了吗?真是笑话!明菲的脚已经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地面上,   最累的就是凤明礼了,不是公务累,而是累心。一夕之间,他的世界完全天翻地覆,不是他多心,哪怕是最亲近的妻子,在与他说话时,眼睛里都添了几分担忧。更不必提其他了,以至于让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并不是生活在该星球,这些人他都认识,可一夜之间便旧貌换了新颜。   各人眼中的怜悯、惋惜、兴灾乐祸、冷淡……催的明礼迅速成熟起来。   故此,他虽累,倒也淡定了。   生活还能更坏一些吗?   孔氏正要伺候明礼换过外衣,明礼摆摆手,“不必了,一会儿我去瞧瞧四弟,回来再换吧。”   孔氏柔顺的从丫头手里接过香茗奉上,柔声道,“爷累了吧,先润润喉咙。”   明礼接过,就听孔氏道,“先前母亲派人过来说,爷回来,请爷先去母亲那里,母亲有事与爷说。”   “知道了。”明礼的眼睛下面微微发青,有些憔悴,孔氏轻声道,“今天去母妃那里请安,母妃说八月半的节宴说我学着打理。”   明礼握着茶盏想了会儿,方缓声道,“你才嫁过来,有不明白的多问母妃身边的老人儿。宁可仔细劳累些,别出岔子。”   “是。”孔氏并不算漂亮,不过是中上姿色,她眼睛细长,目光宁然有神,望着明礼,柔声道,“我想着,还是要请母妃派两个老头的妈妈帮衬一二,才算妥当。”   “听说四弟的身子渐渐好了,”孔氏自袖中抽出一张礼单递给明礼,“我们做兄嫂的,总是些许心意。我想着,倒不必多贵重,这些天父王母妃赏的还有亲戚们送的,碧竹苑堆了半屋子。四弟年纪小,我就亲做了两套衣衫,还有些笔墨纸砚,给四弟用吧。”   孔氏虽在县主的封号,不过到底是无依孤女,嫁妆并不丰厚,这几年夫妻二人在帝都倒是存了些不错的东西,只是怎样送都比不过王妃和王爷的赏赐的,她是个细心人,吃食一类的自然不会预备,只是若是送古玩玉器,也难出彩。于是亲做了衣衫,又听府里有人说四公子每日早读书,便留了心,备了两副不错文房四宝。   如此,既省了银子,倒也显露出他们兄嫂的情谊来。   卫王妃只看了一眼孔氏送到碧竹苑的礼单,便淡淡的笑了:明礼这个媳妇娶的倒是不错。     68、悬殊   明淇回府时已经是八月初,四年不见,明淇已不是当初跳脱的小丫头,或许因为带兵久了,她不苟言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杀伐气息,眼睛沉静明亮。   因明淇自小便跟在凤景南身边儿,如今学着带兵,她内外院出入随意,去梧桐轩打了声招呼便来找明湛。明湛听侍女回禀明淇回来了,忙奔出门相迎,然后鸭子叫般嘎嘎喊了声,“明淇。”   明淇忍不住笑,拍拍明湛的胳膊,佯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叫姐姐,敢直呼我名子。”   “本来是龙凤胎,不一定谁大呢。”能开口说话,明湛心情极好,神色也明媚了许多。   明湛这几年窜的挺快,如今瞧着倒与明淇一般高了,只是他略胖些,明淇打量明湛的脸,问,“怎么瘦了?不过你这一瘦倒显的高了呢,比以前也好看了。”   明湛拉着明淇的手往屋里走,明淇问明湛,“魏大人在你这院子里么?”   “嗯,阿宁在屋里。”   阿宁?明淇看明湛一眼,你跟魏大人倒是挺熟啊!   魏宁并不是第一次见明淇,先前只觉得这是个厉害丫头,如今再见,明淇已脱去幼时稚气,她神似凤景南,薄唇微抿,鼻梁挺直,凤眼半眯,这姐弟俩都是一样雪白的脸,明淇的眼中已开始透出几分威严。   早听说这丫头有一支军队,不想已初露峥嵘,颇具气势。   几个儿子都无涉军务,凤景南独钟爱明淇,因明淇喜爱拳脚兵事,便让明淇带兵,只是女儿家早晚要出嫁,倒不知道凤景南打的什么算盘了?   明淇贵为一品郡主,自然不必与魏宁行礼,魏宁也身具承恩侯爵位,贵戚中的贵戚。故此两人互相颌首,便算是见礼了,明淇先开口,笑道,“表叔安好,我在外头听说表叔来了,很是惊喜。表叔可还住的习惯?”   魏宁笑道,“我难得有此长假,云南四季如春,最宜居住。说起来还是在你们姐弟出世时来过,隔十几年再来,倒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明淇呷了口茶道,“我听母亲说起过,当年,就是表叔做的钦差送来皇伯父和皇祖母的赏赐。”   “我怎么不知道。”明湛插嘴问。   明淇道,“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   明湛已径自欢喜的看向魏宁,笑嘻嘻地,“阿宁,原来我出生时我们就见过面呐。我是那会儿好看,还是现在比较俊俏?”   明淇瞪明湛一眼,这个大白痴,鸭子似的嘎嘎叫个屁啊!对于弟弟的嗓子恢复没高兴几天的明淇,竟然开始怀念起明湛当哑巴时的时光。   明湛摸着自己的脸不停的追问魏宁,“阿宁,你还喝过我的满月酒啊?”   魏宁笑,“这有什么稀奇,你在襁褓中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笑睨明湛一眼,“你自小脾气就好,半天都不会哭一声。”实际上那会儿魏宁还有些童心,趁人不备时还偷看过明湛的小宝贝。唉哟,那个叫小啊。   明湛欢喜的嘎嘎笑了几声。   明淇白眼,“你小声些笑。”   “明淇,你看我跟阿宁多有缘份。”明湛笑眯眯的看向魏宁,还故做可爱的眨眨眼,“阿宁,你不会偷看过我JJ吧?”   明淇再豪放也是女人,听明湛说这种贱皮子话,当下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骂他道,“快闭嘴!好的不学坏的学,谁教你的这些下流话,嗯?”   明湛嘎嘎赔笑,“知道了,不说了。”   明淇抚额:好想把他毒哑哦。   明湛初开口,很有说话的欲望。   当一个哑巴,忽然变的会说话的时候,明湛的心里真的油然升起一起感恩的心情。   甚至连凤景南也不大记恨了。   反正他会说话了,凤景南不为他请封世子,可凤景南同样再不敢提立凤明礼做世子的话。   明湛觉得自己心胸宽大的像个佛爷。   他还每天去给凤景南请安,俩人都是装B能手,一时竟父慈子孝起来。   明湛当然很想直接把凤景南塞回魏太后的肚子里去,自己坐镇南王府的头把交椅,可惜他手上一无钱二无权,凤景南再喜欢凤明礼都没让凤明礼涉入军事,防儿子甚于防贼。   凤景南最信任的人是他的姐姐明淇,只有明淇可以自由出入凤景南的书房。   真是奇怪,明明是龙凤胎,待遇却如此大不同。   明淇也算个奇人,哪怕是亲弟弟明湛跟他打听些啥啥啥的机密事,明淇都是脸一板,“这些政事,你早晚会知道。”然后嘴巴闭的比蚌壳子都要紧上三分。   明淇与他有姐弟情份,同样与凤景南有父女情份,不过明淇完全没有夹心饼干的尴尬,她游刃有余,大公无私,好似包青天临世。明湛私下里经常将明淇跟杜如兰的青天御史哥哥杜如方配对儿,当然,他只是在臆想中过过瘾,在明淇跟前儿连个屁都不敢放。   譬如,明淇会与凤景南提起妹妹将要请封的事,“三妹明年芨茾,四妹妹转年也十四岁了,不如一并为妹妹们请封,别耽搁了花季。”   凤景南点头,“明菲明雅都是庶出,又不比你大姐姐居长,你觉得什么封号合适?”   “像父王说的,大姐姐因在姐妹里居长,已破例请封了郡主。三妹妹四妹妹怕没这运气了,按例,庶女只能请封县主。不过,魏妃是皇祖母的内侄女儿,情份不同,可为三妹妹再高一级请封,一个郡君的体面会有的。四妹妹就按例来吧。”明淇答道。   明淇向来公允,凤景南点头,吩咐范文周道,“砚贞,便按此拟奏章来吧。”   范文周应是。躬身退下。   凤景南看明淇一眼,笑道,“明年是你皇祖母的六十大寿,我带你们去帝都。你也到了年纪,想挑 _分节阅读_46 什么样的郡马心中要有分数。”   明淇脸上无半分羞涩,懒洋洋的对着父亲笑笑,“我倒是不急,可以让妹妹们先挑。”   “长幼有序。”   明淇笑着翻一本公文,漫不经心道,“礼虽如此,情有可恕。我在军营见过的男人也不少,并无入眼的。要我说,这选男人如同选骏马,一等的马,可遇不可求。碰上了,是福份。碰不上,难道能拿劣等马凑合?那日后碰到一等的好马,这匹劣马要如何处置?”   “你这是什么样的混话?”凤景南笑斥,“在我面前儿说说就罢了,出去可不许乱说。”   明淇道,“明年,父王带着三妹妹四妹妹去就是了,我就不去了。”   “不成,你母亲都要一道去,你留下做什么?”   “两个妹妹要去,大哥明湛也要去,再有三哥,还没娶媳妇呢,明年正好顺道儿去帝都把媳妇娶了回来。”明淇笑,“总得留个看家的人,父王,其实母亲去不去无所谓,母亲性子好安静,平日里属官的家眷来请安,母亲都见的不多。父王不如带魏妃去,皇祖母定是高兴的。”   凤景南斟酌道,“还有明湛的婚事,如今不比以前,让你母亲帮着把把关,总是好的。”   明淇挑起一枝小狼毫笔敲了敲额头,“是啊,这样带魏妃倒显的不合适了。”嫡子与两位庶女都要婚配,万没有让侧妃出头儿的道理。“那不如让我跟大哥留下看家吧。大哥理政,我去军中。”   凤景南摇头,“不妥,你也到了大婚的年纪,我是想多留你两年,只是也该操持起来,可以先订婚。”   明礼第一便没有碰过兵权,再如何也翻不出风浪来,明淇放了心,“那好吧,父王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就是了。”明淇笑着提醒。   凤景南宠爱一笑,不言而喻。     69、开局   明湛的嗓子渐好,过了中秋节,说话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声音比较难听,仍旧是嘎嘎的,太医医诊:变声期的正常变化。   凤景南面临一个抉择:是否让明湛参政?   当然这个抉择如今很容易做出,明湛的地位以及自身才干,即便凤景南身边的心腹人物也完全是支持四公子议政的意向。   倒不是这些人有什么异样心思,而是如今,拦已经拦不住了。   帝都那边儿皇上隔三差五的派人给明湛送东西,那热络劲儿,比凤景南这位亲爹不遑多让。   瞧四公子与那头儿多亲密哪,人家先把外交搞好了。凤景乾喜欢他,明湛又占着嫡出大义,自身才干不必多说,品德么,这不刚娶了个阴婚的回来么?谁不赞一声四公子仁厚。健康么,人家又不哑了。   至于凤景南先前脸上的伤,那关四公子啥事儿,都是魏大人的猫不老实。   从硬件上来看,明湛已经完全符合了请立世子的标准:正妃嫡长,才德兼备,与帝都关系良好。   当然,明湛也有一处硬伤:他就是不喜欢凤景南。   其实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凤景南就是不喜欢明湛。   只要明湛眯着眼一笑,凤景南心里马上拉警钟:要冒坏水儿了,小心啊小心。   不过在政治面前,有时必须适时的抛弃个人情感中的狭隘性与局限性。凤景南做事向来大方,这话没等别人开口,便先跟明湛说了,“你如今嗓子好了,早上就来议政厅吧。”   明湛是真的吃惊,他张了张嘴巴,变音期的声质有些粗糙,“三哥还没开始议政,越过三哥,我得了先儿,这不大好吧。”虽然是言不由衷,明湛还是要说,明淇已经教训过他了,“你如今会说话,想做世子,就得表现出世子的气度来。对庶出兄妹,不要你待他们多亲密。可你得尊重他们,你对他们总是半死不活、全当忽略掉,让父王如何对你放心。哪怕你再名正言顺,只要父王觉得你对庶兄妹存有恶意的一天,他就不会为你请封。你给我放明白些!别因小失大!”   明淇会说这话,是因为明湛连续三天转着八个弯儿的跟她打听军营的事儿,把明淇问烦了,胖揍了明湛几巴掌,骂了一顿。明湛回来细想,明淇这话虽然不大中听,却是正理,所以他反思了。   虽然是面子话,凤景南听的却是舒心,几天不见,这小子倒是长进了,解释道,“你三哥还未大婚。”   明湛强作委婉,不过委婉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天知道他多想涉入镇南王府的军政,哪怕是外围也好。可是明淇说了,他暂时得当圣人,搔搔头,推辞道,“那个,长幼有序,还是待三哥议政,我再跟着学也是一样的。”凤景南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将实权放给他的,这样的话,还不如做个人情。   凤景南扫一明湛一眼,呵,那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珠子哦。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先前老子的确一直打压你,那会儿老子有足够的理由,谁让你不会说话呢。老子压着你,是为了大局,如今老子若再压着你,可就是现成的话柄了,凤景南皮笑肉不笑,“无妨,你大婚在前也是情势所迫,再者嫡庶有别,你就先准备准备,明天别起晚了就是。”   明湛想了想,说道,“那阿宁怎么办?”   阿宁?   刚开始凤景南真没反应过来明湛说的是谁,哦,是魏宁,凤景南仔细打量着明湛已经消瘦下去的脸庞,仍然有些圆润,不过已露出线条柔和鹅蛋型,眼睛也显的大了些,唇红齿白,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机伶可爱。   凤景南挑眉问,“你去议政,关子敏什么事?”明湛向来不放无目的的屁,这会儿怎么提起魏宁呢?   “本来我以为没事儿,跟阿宁约好去丽江住些日子的。听阿宁说,那里风光秀丽。”   好个魏子敏,明湛刚会说话,就被你拉拢了去。不过明湛也不是善茬,这两人该是狼狈为奸。甚至连奸情也没有呢,明湛不会不知道他对魏宁的忌惮,还特意在他跟前儿提一句魏宁。可是这样粗鄙的挑拨手段,不像是出自明湛之手,那么明湛肯定是有其他目的。   凤景南道,“我派人陪他去就是。还有,子敏从公论是一品侯爵,从私论你要叫一声表叔,阿宁,这是从哪里论来的称呼?”   我还会叫他狐狸宁来着,要你管。明湛腹腓着,面儿上仍乖乖认错,“表叔也大不了我几岁,偶尔开玩笑时才叫上一句半句。”   “依你的谨慎,可不像是偶尔叫上一句半句的,”凤景南毫不留情的斥责明湛,“私不害公。你要记清楚这一点,子敏始终是朝廷的正二品大理寺卿。他比你年长十五岁,这年纪,当你爹也够了。我太知道他,你跟他说一句话,他都要过三遍心。你想在他手里拿到好处,先得给他好处。明湛,你要知道分寸。”老子不管你们在琢磨什么,最好都给老子放老实些,别给老子收拾你们的把柄。   “我明白,我跟他是君子之交。”明湛正色道,“我也没打算从他手里拿到好处。”我只是想他明白一个道理,镇南王世子的位子,断无可能落在明礼兄弟的头上。至于他在凤景南跟前儿表现出与魏宁交好的事,这又如何呢?他不仅要凤景南知道他与魏宁交好,他更要天下人都知道,魏宁与他的交情。   凤景南尚且年轻,如今云南的兵权都在凤景南的掌中,唯一涉入兵事的是明淇,哼,不论凤景南如何筹算,明淇再大公无私,也是有私情的。凤景南要用明淇,便要照顾的明淇的情感,当然,明淇是凤景南的心腹掌珠,可同样他与明淇也是同胞姐弟。   明湛暂不去想明淇的心思,从纯利益的角度出发,明淇一日兵权未稳,便要依靠他嫡子的身份,女人想立足,没这么容易。   明淇是嫡女,这是远远不够的,当然,明淇于军事上颇有天份,凤景南一直在指导她,更重要的是,明淇有他这个凤景南唯一的嫡子身份的胞弟镇着,有宠她信她的凤景南在背后做支持,明淇的路才能走的更顺。   凤景南会让他议政,凤景南当然会这么做。   军政不分家。   到凤景南这儿却分开了,既然明淇已经去了军中,他必然会涉足政事。   可日后呢?   日后,凤景南要如何安排明礼等人。还有明淇,莫非明淇就一辈子不嫁人了?   不过,凤景南还年轻,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以后。   明湛也有足够的时间来获取权利。   棋子已经各就各位,端看如何开局了,明湛轻轻的微笑起来。     70、番外   凤景南认为明湛在恶心他这方面,非常之有天分。   自从明湛开口吐了俩字出来,这小子在镇南王府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连他远在帝都而消息灵通的皇兄都几番差人送药材送大夫送吃的送用的。好像明湛在他这儿挨饿受冻百般虐待一般,百般关切仿佛自己是明湛的亲爹。   凤景乾种种举动令明湛的亲爹凤景南大为不满,让明湛写了谢表婉约的提醒他哥一句:帝都离云南路远迢迢,何苦劳民伤财来着。   凤景乾倒是听了,不再送东西,他改为与明湛通信了。俩人还写的有滋有味儿。   酸的凤景南直反胃。   譬如这一封明湛写给凤景乾的信。   亲爱而伟大的皇伯父:(只这称呼就让凤景南想出去吐一回)   见信安。   现在我说话很流利了,多亏了阿宁的办法,我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大声念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不过阿宁说我声音很难听,像鸭子叫。阿宁说话真是刻薄,他不就长的好看么。   我又长了个子,以前的衣服穿的有些短了,重新裁了新衣。阿宁夸我眼睛变大了,其实是我瘦了,脸小了一圈儿。我跟阿宁讲,他还不信,给他摸我腰量一下,他仍然嘴硬,后来,找出我以前用的腰带一比就知道了,腰细了一寸呢。   现在父王让我每天去议政厅学着当差,议政厅的饭很难吃,我想从府里带,结果被骂纨绔。我觉得自己是被生生饿瘦的。   落款:您可怜的被饿瘦的侄子明湛。   凤景南真想把信摔回明湛的脸上,这个混帐东西,屁大事儿也值得往上写,不知道“丢人”俩字怎么念的。   忍一口气,凤景南拆开另外一封。云南到帝都路途遥远,也不是天天有快马去帝都,明湛每半个月才送一次信,不过好像他跟凤景乾关系真是不赖,一次就有十来封。   凤景南很有些好奇心,便不客气的拆阅。   开头还是一样。凤景南稍稍有些恶。   亲爱而伟大的皇伯父:   见信安。   今天天气很好,我穿了件浅紫色的袍子,袖口领口和腰带嵌着黑色镶边儿,镶边儿上绣着缠枝莲花。我穿上后,他们都夸我俊俏来着。   嘻,这是头一回听有人说我俊俏。   以前人们都夸我福态。   我照镜子时也觉得比以前好看了,不过很可惜,美中不足额头上发了颗红色的痘痘儿,御医开了些去火的汤药。   其实我觉得虽然发了痘痘,照镜子时也不觉得丑……   接下来便是通篇讨论脸上痘痘的废话,凤景南捺着满肚子恶心,瞅一眼手边儿的信,还有七八封的样子,看吧,胃里难受。不看吧,又担心明湛胡写一气,丢他脸面。   一时间,烦恼非常。   当然,明湛的信中无涉机密,就是啰里八嗦的家长里短。所以,凤景南还不能阻止他写信的行为。   更让人无力的是,他的皇兄似乎很喜欢明湛这些叽叽歪歪的信,每封都回,还附加点评。   譬如:   凤景乾的回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而可爱的小宝贝明湛:(凤景南死的心都有了,这不是他亲哥吧,给啥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吧?还小宝贝?呸!)   来信已收到。   据考证,漆封曾被人动过,当然,朕以为,除了你父王,也没人有这个胆子了。以后,你写了信先给他看过,再上漆封,省得他疑神疑鬼。唉,景南就是这个毛病,朕也没法子。   帝都已是深秋,石榴院 _分节阅读_47 的石榴熟了,朕命他们给你捎了几个去。那两株石榴也有些年头儿,挑了好的,不比进上的差,朕尝过,觉得更加甜美些。   你吃吃看。如果觉得味儿好,再跟朕说。(切,我儿子八百辈子没见过石榴啊。)   自你走后,朕觉得冷清许多。(撇嘴,莫非皇宫里都是死人来着,冷清!哼!冷清?)   天渐渐冷了,钦天监说过几日会有初雪。朕想,今年冬天没人陪朕吃烤肉串和热锅子了。(凤景南再撇嘴,这话说的,满皇宫的人,您老发个话儿,谁不是屁颠儿颠儿的上前伺候。做皇帝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种酸话来,还叫不叫人活了。)继续看。   明湛,你年纪渐长,景南必定会命你议政。不过,你性子太拧,他必定要给你几次下马威杀杀你的性子,骂你纨绔,算是轻的。(本来父子关系就芨芨可危了,哪里还架得住人挑拨哟。)   你父王面硬心软,你不要放在心上。议政厅的饭菜不好吃,就让家里的小厨房做了给你送去,不要明着扎你父王的眼,暗里小心些,谁还会告你状不成?(还给出馊主意!凤景南吐血的心都有了,怪不得明湛去了帝都,越发狡黠了呢。敢情这就是前因哪……)   听你说如今都瘦了,朕十分心疼,想你在帝都五年都是白胖可爱的模样,今只在云南五个月,便已是瘦骨支离,是否有不痛快之事在信中不方便与朕说,其实朕也能猜到七八分。(妄想症患者。)   罢了,你只需再忍几月,明年是你皇祖母六十大寿,你父王定会进京为太后祝寿。你来了,朕必不让你回去,让御厨好生为你调补。至于其他,你不必担心,朕只你一个嫡亲侄儿,定不让你吃亏就是。   (凤景南几乎想“呸”一声了,这是啥意思,明湛叽叽歪歪的几封信,他哥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这亲爹可还没发话呢!哼,明摆着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凤景南把凤景乾给明湛的信通通看过后,焦虑了。   他与凤景乾是同胞兄弟,当年俩人一起把戾太子推下台,一个正位龙椅,一个云南称王,对彼此的了解不是一般的深。   首先,他哥肯花废时间回明湛这些着三不着两的信就透着诡异,无利不早起的人,再怎么变,也不会忽然之间变成一圣人。   明湛这小子,与虎谋皮、火中取栗的事都敢干,哼,看什么时候烫了他那胆大包天的贱爪子,才算得了教训呢。   小子,这就不诉苦了吧。得,这回可不要怪别人了,嘴贱的好处,帝都住着去吧。   叫你嘴贱!   71、立断   凤景南拿了信亲自给明湛送过去。   人都有其劣根性,像凤景南,他当然明白明湛对世子位的渴望,所以明湛才会紧紧抓住皇兄这棵大树不放。凤景南却最恨明湛这一点,永远分不清主次轻重,自作聪明的蠢货!   住在帝都,便无法真正涉入镇南王府的内政,如今明湛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为何,凤景南就是想看一看明湛那张臭脸难上一难。   明湛正在宜风亭弹琴。   他心情不错,与魏宁两人一弹琴一吹笛,一个月白蓝带,一个黛色玄裳,皆宽袍广袖,矜贵公子,映着碧树繁花雕栏玉栋,愈加显出一份卓然潇洒气来。   凤景南此人文武相宜,当初魏宁的琴还是他教的,乐理上颇有造诣,此时听着淙淙的乐声,望着亭中人物,一时颇有些沉醉。   魏宁武功高强,素来敏锐,见凤景南一行人前来,气息微滞,笛声便差了一拍,凤景南摇头走进宜风亭,“子敏,你心性驳杂,容易为外物所动,乐理上难有进益。”   至于明湛,凤景南刚想点评几句,眼睛落在明湛手下的古琴时,脸都绿了,皱眉问道,“谁让你把绿绮拿出来的?你这三脚猫的水准,真还好意思糟蹋这么好的琴?”   “一张琴而已,还不是给人用的。”明湛嘀咕一句,“阿宁的大圣遗音不比你这张好,我照样拿来练琴。”   不知怎么回事,以前明湛是个哑巴,生的胖墩子一个,凤景南见他就心口发堵。如今突然会讲话了,男孩子抽条长个儿,人也瘦了,鹅蛋脸,薄皮丹凤眼,唇红齿白的有几分清秀,话也讲的俐落,凤景南仍是见他就烦,听他讲话那心里就蹭蹭的蹿小火儿苗,压都压不下去,这光景还不如明湛哑巴的时候痛快呢。   凤景南被明湛顶的肺叶子疼,魏宁倒是先软了,捅明湛一把,“没有的事儿,大圣遗音,我就让你瞧过,哪里让你弹过了?”   “子尧借我用了好几天,弹起来也没啥,就是音色好些。”明湛大言不惭,凤景乾让魏宁呆在他身边,他跟魏安也说的上话儿,关系不赖。撇嘴道,“也就你们这些假斯文的,拿着当个稀罕物儿。”   凤景南忍的艰难,拉过明湛对着屁股赏了他两脚,明湛哇哇叫两声,其实也不怎么疼,拍拍屁股上的土,虽不服气,也没再说话。真惹恼了凤景南,他也捞不着好儿。   魏宁心里痛骂魏安这个败家子,扶着凤景南坐下,笑劝道,“是我多嘴,说表哥有副好琴,撺掇了明湛赏鉴,表哥莫要怪他。”   凤景南看明湛,冷声问,“这是你的吗?不说一声就拿来用,不告而取了,这是。”   不告而取谓之窃,凤景南不好明面儿骂他是个贼,拐了弯也要骂一回。   明湛话头来的俐落,道,“父王不是常说,父为子纲,我的就是父王的,父王的自然也就是我的,一张琴而已,我看自己的东西,还要跟谁说啊。”   “放屁。”凤景南给明湛的歪理搅的哭笑不得,骂他道,“念书时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会儿倒会扯些歪门邪道儿。子敏,你不是明湛的先生么,给他讲讲什么叫父为子纲。”   魏宁完全是个狗腿子,“明湛,这意思就是说儿子要听老子的。”   “你给阿宁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你一句不是哪。”   凤景南冷笑,“我倒没给你八个胆子,你倒是什么都敢说敢做。”神色间颇是不善。   明湛却半点儿不怕,摊开手道,“您可别冤我,就这么一张琴,父王便是又打又骂的,万一哪天我真拿了您什么贵重物件儿,您还不得直接翻脸。我本也不稀罕这个,还你就是。”   凤景南真给气着了,不必想当年,他现在在谁面前被人这样一句话顶一句话的顶得几乎噎死过去呢,尤其还有魏宁在,这回就要想当年了,遥想当年,魏宁在他手上时,也被他教训的服服帖帖,如今当着魏宁的面儿,连儿子都管不住了,这脸是丢的大发了。   凤景南一声冷笑,魏宁知凤景南甚深,他倒是不反对凤景南教训明淇,只是他在这里真叫闹起来,难免泱及池鱼,忙暗中戳明湛一记,赶紧认错。   明湛也知晓凤景南是恼火了,刚想张嘴说几句好听的,哪知凤景南已将他们的小动作纳入眼内,顿时眉毛一竖,厉声道,“子敏,你做什么?”   明湛知凤景南这是要先拿魏宁作伐子,哪里肯让凤景南真的将火气发出来,顺势抿嘴笑道,“父王,阿宁远来是客,他是见您生气,责备我不该言语不逊冒犯父王。如今我已知道了,求父王饶恕了吧。”   “好,难得你自认罪责。”凤景南点头微笑,问魏宁,“言语不逊该怎么处置,大理寺卿给他讲讲吧?”   魏宁当即撇清自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镇南王府的家规,弟不大知晓。”   “那依国法呢?”   魏宁当即立断,“此案情过小,大理寺不受!”从没听说过亲父子拌嘴,来大理寺陈冤的理儿。人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他跟着搀和什么劲儿。讨好一个,必然得罪另一个。   明湛没想到魏宁这万金油还有如此硬气的时候,捂着嘴巴嘎嘎嘎的笑出声来。   魏宁忙捧来一盘酸角糕,赔笑道,“表哥尝尝,这是今儿刚做的,我看天气好,约了明湛在园子里弹琴赏景,还命人烫了酒,厨下备了小菜,一会儿就能呈上来,不如我们陪表哥喝一杯。”   明湛也不是个没眼色的,跟着凑趣笑道,“是啊,父王,咱们好长时间没一块儿喝过酒了呢。”咳,由于上次酒后事故,明湛和凤景南心理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阴影,提起酒,两人颇有些不自在。比如,凤景南就习惯性的摸了摸上次被明湛用爪子挠过的地方。   魏宁察颜观色,笑道,“明湛年纪小,就让他为表哥把盏。”   “我把盏,阿宁布菜。”   “四公子,我远来是客。”   “阿宁,咱们谁跟谁啊,我看你可没把自个儿当成客。”   明湛跟魏宁说相声似的,硬把凤景南的脾气消磨光了,三人高高兴兴在宜风亭用了午膳。   午膳后,凤景南顺道将明湛拎到书房,给他瞧了凤景乾的信。   凤景南慢慢品着一盏六茶山的潽洱茶,斜倚在长榻间,腰上搭了条锦蓝暗文锻子面儿的薄毯,并不说话,这是明湛自己惹出的麻烦。   明湛倒是没跟凤景南客气,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儿,当然,他也不是外人。起身坐到榻沿儿,明湛无比亲热谄媚的问凤景南,“父王,你说我该怎么办呐?您特意到宜风亭找我,肯定有话跟我说吧。咱们亲父子,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凤景南酸倒了满嘴的牙,唇角还是不易察觉的向上一翘,拿捏着架子道,“哪里,你有话都跟别人说去了,我自然也没话跟你说。”   这等程度的拒绝,自然不能让明湛退却,若是凤景南没话说,怎么会让他到书房呢。如今不过是想拿捏一二罢了,明湛试探的问,“父王是怪我给皇伯父写信吗?”   “与帝都保持良好的关系,这是最基本的事情。”   “我也这么想。”明湛摸摸没毛儿的下巴,思量道,“那我也没做错什么,皇伯父自然不会因为我一封信就突然有了让我在帝都长住的想法,他要是早有打算,总会找机会开口的。”   “难得你挺有自知知明。”凤景南稍稍满意,虽然明湛跟他不太亲近,不过他也不希望明湛与帝都掏心掏肺。哪怕明湛天纵其材,若是心向帝都,只这一条儿,凤景南便不能让他如愿。   明湛嘿嘿笑了几声,“我要是没自知知明,也不能来找父王您商议哪。莫非您还以为别人给我点儿好处,我就乐陶陶不知东南西北了。您也太小瞧我了吧,这还没见着兔子影呢,哪能就把鹰放出去呢?”   真奸,凤景南一见明湛笑便想到奸滑二字。   瞧瞧,他哥在明湛身边儿都安排的什么人,一个玻璃珠子魏宁,一个就是他那狐狸哥,跟这么俩人在一块儿,难怪明湛越发奸滑,得意时还会像鸭子似的嘎嘎嘎的奸笑。   凤景南琢磨让御医给明湛开些治嗓子的药。实在太难听了。   不过这番话却让凤景南听得无比熨帖,既然明湛还算明白,倒让他下了一番决心。   “我并不想让你再回帝都。”   这句话出乎明湛的意料之外,凤景南道,“镇南王府有镇南王府的事,你如今才学理政,已经不早。如果日后大半时间都在帝都,你要如何接手镇南王府呢?”   “那父王的意思呢?”   当明湛不想别人窥伺他的内心时,总会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来。凤景南如果真有立他为世子之心,此话自然合情合理,不过,好话说在前头,就怕后面忽然转折,明湛要听的便是凤景南接下来的话。   哪料凤景南忽然停了,淡淡地,“反正明年我也要去帝都,到时再说吧。”吊足了明湛的胃口。   明湛哼哼两声,“反正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帝都啊,我看,我得住大半辈子了。没事儿,父王也不用不好开口,我都理解您呢。”理解万岁。   要是明湛真想去帝都,自然不会来跟凤景南商量了。如同凤景南所说,他日后想接手镇南王府,只凭一个嫡子的身份是不够的。他手下只有一个范维,凤景南身边儿的臣子,他跟老范和朱子程认识,其他人皆是点头之交,至于那些领兵的将领,明湛连面儿都未照过。   这些事,他必须得开始考虑了。   可现在凤景南还让他去帝都,明湛隐隐不满。   凤景南见明湛撅着嘴,话都不肯说了,明湛心里的小九九,凤景南 _分节阅读_48 还是知道些的,当年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其实当年他的处境还不比明湛,起码他是明湛的亲爹,而他那时只是过继给王叔为嗣。   “为你请封世子的折子我已经拟好了,我的意思是,你日后在帝都半年,然后回云南半年。”凤景南道。   明湛眼睛一亮,没啥涵养的笑出声,唉哟,唉哟,正饿着肚子呢,天上就掉了个大馅儿饼正落在他嘴里,明湛有些不敢相信,迭声问道,“真的?唉哟,父王,你说的是真的吧?”   “还没发。”凤景南看明湛一脸蠢相,竟然心里有丝愉悦,逗他道,“如果你不愿意,晚两年再递上去也无妨的。”   “没没没没,我可没说不愿意。”明湛对自己的野心异常忠诚,若是别人早应该跪在地上谦虚一番了,明湛傻呵呵的笑了一盏茶的时间,对凤景南道,“好事儿来得太突然么。”   凤景南伸手狠狠的掐了明湛的胳膊一把,明湛疼的一个哆嗦,凤景南道,“觉得疼吧,这不是在做梦。”明湛不淡定的样子,真是丢人。   明湛的确很意外凤景南会如此迅速的为他请封世子,凤景南却是看不上明湛的小家子气,训他道,“你得明白,镇南王府才是你的根基。我把话说清楚,之前你不会说话,天天装蔫儿蛋,念书习武都不成个样子,看你就来火,自然不会把你放入世子人选。如今你既然开了金口,还不算蠢到家,我自然会为你打算。当初为何要让明礼去帝都,他庶子的身份始终是一份阻碍,再者,多少代镇南王从未有过子嗣,这是头一遭,你并非皇子,为你请封,又多一层艰难。好在如今皇兄开了金口,他就你一个嫡亲侄儿,断不能让你吃亏。他既然打主意让你长住帝都,我便顺势为你请封,他知道你与我有隙,断料不到我会这么快为你请封的。只是他把话放出来,总不能再咽回去。你也得警醒些,为何我不愿让你去帝都?别总你那小鸡肠子去琢磨别人,你世子之位已定,可帝都里储位空悬,你又是个胆大包天的,弄出个不得体的事儿,连我也得跟着丢人。”   凤景南正色道,“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脑袋清醒些。”   “知道了。”明湛低下头嘟囔着应了一句,凤景南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大手笔,不管是为了镇南王府还是别的,总之好处是落在了他头上,明湛真有些受宠若惊,给骂几句也乖乖的听着,下保证道,“我肯定不会插手皇子间的事儿的。”   凤景南忽然长长一声叹息,“不插手,日后如何与新君相处。我与皇兄是同胞兄弟,本就荣辱与共。镇南王世子位与储位总是会相互影响,你与他们只是堂兄弟,更加备加谨慎。”   “我明白。”   凤景南这样迅速果断的为他请封,让明湛对凤景南颇是另眼相待,这人虽然于小节上让明湛颇多不满,不过并不能说他有错。而面对时机,当机立断,顺着凤景乾的嘴定下世子之位,用最正统的方式保证了镇南王府的传承。   的确,这人能从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镇南王,的确是有些道理的。   摒前嫌,定大位,大将风范,尽显其中。   72、心思   凤景南始终是以镇南王府的利益为先的,他也不愿意在给几个庶子别的想头儿,明湛可不是什么宽容的人。   这是最好的时机,首先明湛给自己竖立了一个仁厚的名声,虽然结了次阴婚。不过在政治上,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又适逢他那皇兄来信挑拨,凤景南轻笑,皇兄自然有皇兄的盘算,还有魏宁在这里。   那件事魏宁自然清楚,既然魏宁清楚,皇兄肯定也是知道,否则依皇兄如此谨慎的脾气,怎会在信中说出这样的“断不能让明湛吃亏”的话来。   这个机会,很难得。   凤景南也考虑也许久,才下了为明湛请封的决心。   明湛已经在给自己造势,永宁侯府还在京城立着,在内还有卫王妃这样精明的女人,当初,明湛的冒犯,他既然忍了,又有皇兄这样百般挑拨的信件来往,如果不为明湛请封,他们父子注定越走越远。   凤景南难道是傻瓜吗?   不,傻瓜是坐不稳镇南王的尊位的。   傻瓜也不会在历代镇南王皆无嗣时顺利的留下自己的子嗣。   可是明湛酒后的失手,魏宁恰到好处的救急,他那天的沉默,已经化为了他们父子心中的一根刺,如何才能不伤筋动骨的拔出?   凤景南有凤景南的办法,他与明湛是亲生父子,没有哪个父亲愿意和儿子陌路以对,尽管明湛身上大大小小在毛病,凤景南始终看不过眼。可是只要明湛在一天,依明湛的本事,世子之位绝不会落于庶子之手的。既如此,又有这样的天赐良机,何不大方一些?   凤景南成全了明湛的野心。   更加维护了镇南王府的传承。   世子的爵位已经能够解释一切,明湛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信诺,那么,真正攥在手里的东西,他是会信的。   凤景南浅笑,他几乎可以想像他的皇兄收到请封奏章时的表情了。明湛的出身名声、才干品行在帝都炒的正热,凤景乾又素来待明湛亲近,那么他如何会拒绝为明湛请封世子的事儿呢?   凤景乾断不能拒绝。   凤景乾在朝堂上风度极佳,赞明湛“人品端贵,克躬贤孝,素有仁行”然后痛快的颁下封明湛为镇南王世子的圣旨以及丰厚的赏赐。   私下,凤景乾生吃魏宁的心都有了。当然,他并不反对立明湛为世子,可是,时机!时机不对!   魏宁这个笨蛋,给景南涮了都不知道!   镇南王府在接到册封世子的圣旨时,举府欢庆。   魏宁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瞬间掩去,踱步过去给明湛道喜。   凤景南在一旁笑道,“你是明湛半个先生,明湛有些许出息,子敏,还有你大半功劳呢。”   魏宁心里真叫一个沉重,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凤景南这样痛快而顺利的为明湛请封世子,可凤景南这话里头的意思,没准儿跟自己有什么关联。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同来的还有一封宣他回帝都的圣旨。   魏宁几乎确定了,这件事与自己有关,而且皇上大为不满。   凤景南却没这么容易放过魏宁,真以为他镇南王府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了,魏宁是聪明的有些过头儿了。   当下笑道,“你且住着,我亲自跟皇兄说,明年与我一道回帝都就是。”   “表哥,我也不放心魏安,还是回去吧。”   “没事儿,接魏安一道来过年也没什么不好。”凤景南堵死魏宁的路,一按魏宁的肩头,笑道,“子敏,在我心里,你跟从前一样,只是不知道在你心里,我是否仍如以往。”   “表哥这是什么话。”   “既如此,在我这里住些日子又如何呢。”凤景南微微笑着,不容魏宁拒绝。他是个心软的人,尽管能让他心软的人不是很多。魏宁幼年失父,之后颇有些艰难坎坷,再者,凤景南看他长大,情份不同。许多事,便纵容了魏宁。不过,适时要魏宁长些教训了。   魏宁呵呵一笑,“表哥不嫌我烦就好。”   凤景南笑,拍了拍魏宁的肩膀。   今天明湛是主角,他先给凤景南行过礼,然后去内院儿给卫王妃报喜。   卫王妃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摸了摸明湛的脸,笑道,“的确是大喜事,我已经知道了。湛儿,你莫要高兴太过。这喜事,要藏着三分才好。”   “我知道,我知道。”明湛还是喜滋滋儿的,使劲儿抿了抿唇角,悄声道,“一会儿出去了我再板着脸装深沉。”   卫王妃轻笑出声,拍拍儿子的手,温声道,“我这里什么时候都能来,并不打紧。你赶紧去外头吧,定有不少属官与你道喜。”   明湛笑,“我晚上来看母亲。”   “你晚上怕没空闲,明早再过来吧,与我一道用早膳。”卫王妃亲手为儿子理了理衣衫,目光幽远,“去吧。”   明湛出二门,范维何玉已经在等了。   两人先给明湛贺喜,明湛咧了咧嘴,赶紧闭牢,咳一声,“些许小事,别大惊小怪。”   两人乐呵呵应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范维,现在不知多少人羡慕范文周这家伙眼力好,提前把儿子送到明湛身边做伴读。   至于何玉,他是先跟在明湛身边儿的,虽然还有温公公做镇碧竹苑,不过温公公年老,只是在明湛院里把把关,日后还不是他的天下。   更不必提碧竹苑里的诸人,连里头扫地的婆子似乎也比别处儿高贵了三分。   凤景南并不是小气的脾气,他迅速吩咐人去打扫装潢甘泉院,命人择吉日,让明湛搬到甘泉院。   该给的世子的尊荣,通通大方的给了明湛,以至于明湛搞不明白凤景南咋忽然跟变了个人儿似的。   凤景南一见明湛眼珠子乱转就开始担心,在明湛耳际低声道,“你又要打什么主意!”   “没有的事儿。”   “哼!老实些。”凤景南冷声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肚皮,坐直了,稳当着。”   明湛切了一声,小声道,“我还说你怎么突然变好了呢,原来还跟以前一样。”   “你才该好生反省,还有脸挑别人不是!欠捶的混帐!”凤景南斥一句,指了指案上的糕点,“先填补些,晚上有宴会,你没空吃东西的。”   明湛挺大方的给凤景南递了一盘子,“皇伯父怎么突然宣阿宁回帝都呢?”   “你没问他。”凤景南咬一口松花糕,反问。   明湛将点心盘子搁膝盖上,嘴巴里鼓鼓的,咽下去,喝口茶才道,“还是别让他回去了,来都来了,阿宁其实人不赖。之前半点风声没露,忽然召他回去,怕没他的好果子吃。”   “我发现你对他格外好一些。”   明湛笑了笑,得到世子位后,明湛的神经明显没有以前绷的紧了,他也乐意这样与凤景南说话儿,“阿宁灵敏又聪明,虽然偶然会做些让人不大愉快的事,不过总的来说,还可以在忍受的范围之内,我挺喜欢他。他会断案,有真材实学,虽然身为外戚,不过并不讨厌,做到他现在很不容易。”重要的是,魏宁一时半会儿不会倒灶,只要魏太后健在,皇上便不会真生怎么着魏宁。而且三位长皇子的妻族都与魏家多多少少有牵连,那么与魏家交好,并不是坏事。不要以为一个世子之位就能让明湛昏了头,这小子心里门儿清。   凤景南道,“他早晚要回帝都,你中间拦一杠子只能适得其反。”   明湛点头,“也对,那就让他走吧。”   “我让他留下来了。”凤景南的薄唇弯起,仿若刀锋利刃,教训明湛道,“人情是人情,任何试探都要不着痕迹的还击过去。处在镇南王府的位子,不进亦不退,你退一步,别人就要进一步。能进一步,他自然会进第二步。”   “至于魏宁,既然他艺高人胆大,就让他住着吧!”   阿门。明湛为魏宁默默祈祷。   内院并没有太过铺张,卫王妃只是命各院加菜,晚膳略略丰盛,也就罢了。   卫王妃没料到凤景南会来自己这里过夜,微微有些惊讶,从容的起身行礼,温声道,“王爷怎么来了,我以为前面还在宴饮呢?”   “今儿是明湛的好日子,我在,他们反而不自在。”从侍女手中接过醒酒汤,凤景南仰头饮下,半眯着眼睛,“内院儿没摆几席酒水么?”   卫王妃接过凤景南手里的空碗,随手搁在一旁几上,柔声道,“我让膳房各院儿晚膳都加添了菜,明日必有属官女眷前来请安,再热闹也不迟。”   凤景南微醺,远不到醉的地步,抓住卫王妃的一只手慢慢揉捻着,轻声问,“王妃不高兴吗?”   卫王妃眼神恬淡不惊,看一眼周边的侍女,绿茶便引着丫头们悄不声的退下了,卫王妃道,“我没想到王爷这么快为明湛请封。”   凤景南“嗯”了一声,卫王妃是个很冷淡的人,平日里不悲不喜的模样,保养的却十分到位,一双手软玉般的精致漂亮,凤景南把玩着,欲念渐生。   “王爷,明湛嗓子的事可有眉目了?”   凤景南手里的动作一滞,眼中多了几分冷静,摇头,“十几年前的事儿,许多老人儿都不在了。不过,当年明湛年纪小,伺候过他的人是有数的,一个个的查,总有蛛丝蚂迹。”   “我很担心,这些天闲着没事,我又将当时在明湛身边伺候的人过了一遍。”卫王妃温声道,“实在想不出哪个是不可靠的。我一直在想,当初有人对明湛下手为的也不过是世子位,如果王爷这么快为他请封,若幕后之人知晓,不知道又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一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就没有半刻安宁。”   “我已在明湛身边安排了人手。至于王妃说的事么,也不能因这事便一辈子不为明湛请封,既然打的都是世子位的主意,正好引蛇出洞。”凤景南经过多少风浪波折,这事虽然入了他的心,却也不会因此改变主意,他没有告诉卫王妃的是,这件事真的有了些许眉目。   73、当年(二)   云南四季如春,繁花似锦。   丽景轩不是王府最气派的庭院,却是最精致最漂亮的。魏妃是个好强的人,她的院子里,四季有不败的鲜花,总是透着勃勃的精气神儿。如今不知为何,再如何用心收拾,丽景轩都有着一种繁华即去的萧条。   魏妃时不时会叫魏宁来说话儿,却明显心不在焉。   魏宁来的早,刚用过早膳,一身天青软缎绣竹枝衣衫,与姐姐煮茶聊天,笑问,“姐姐不要去王妃那里吗?”   “王妃素来宽仁,初一十五过去即可,纵去了也没什么事。”魏妃独爱香片,水中花香袅袅,望去魏妃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卫王妃素来如此,她不用侧室立规矩,也从不苛待侧室,任谁都挑不出半分不是。   这是个滴水不露的女人,她不受宠,却也不嫉妒,只管把持着内闱权柄,却比任何宠爱都要可靠。   香片配上茉莉饼、玫瑰酥,魏宁话不多,只一心吃茶,一壶茶下去大半。   “王爷整整一个月没来我这里了。”魏妃低喃,她并是个有耐心的女人,而且已经叫了弟弟来,必然是有话要说的。说话时抬起眼睛,眼尾上一丝细纹如同上等瓷器上的一抹伤痕缓缓绽开。   魏宁不以为意,温声道,“后宫中,虽中宫无后,也有两位贵妃、四妃、八嫔,贵人侍婢无数呢。姐姐有儿子,日后可效仿宫中有子太妃,随明礼出府,安享天伦。”   魏妃眼圈儿一红,一滴泪落在冷却的香片中,白玉盏中荡出一抹小小涟漪。   “姐姐。”魏宁递上锦帕。   魏妃摇头,眼泪只含在眼框里摇摇欲坠一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只是湿了长长的眼睫,望去一抹凄然。   “当初你劝我不要入府,是我没有听。”魏妃幽声道。   “我早知姐姐与表哥有情。”魏宁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他看来,凤景南愿意同姐姐生下三子一女,已是恩爱。   “我第一次见王爷是大姐被纳入皇上潜邸为侧妃后,父母亲相继病故,家无所依,带着你们去城里投奔王爷。”魏妃声音无比幽婉动听,“那会儿我只想,他们是天潢贵胄,肯收我在府里做个丫头就行了。我们姐弟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没想到他那么好,为你们请先生教念书习武。”   “姐姐也是在那会儿学了些皮毛吧。”魏宁笑了笑,初时姐姐并不识字,如今琴棋书画皆有小成,可见时光带给人并不定只是感伤。   “我怕被人瞧不起,刚进去的时候,丫环婆子穿的都比我要体面。”望着细滑粉嫩的指尖儿,几上的华仪美器,魏妃执起玉盏,抿一口茶香,想到当年仓惶青涩的时光,浅笑道,“换了新裙子新绣鞋,紧张的不知道该先迈哪知脚,抓住裙袄的手都会发抖,还好有黄嬷嬷在一旁指点教导我。”   魏宁抿了抿唇,问道,“姐姐,这些年过的好吗?”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魏妃望着弟弟的清眉秀目,笑叹,“记得你当初说,我若给王爷为侧室,便老死不相往来。”   “那会儿,我还小。”魏宁沉吟,垂眸道,“因这话,我也挨了不少教训。姐姐还给我求情来着。”   “虽然你后来服了软,我却知道,你始终介意,”魏妃轻声道,“那时我想着,只要我是真心的,只要他喜欢我,做丫头、做妾,我都愿意,谁叫我出身不如人呢。”   “现在却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当时你说,王爷既然因情势娶了永宁侯家小姐,将来有子嗣,必也会因情势所迫立嫡子为世子。”魏妃眉眼仿似都凝在过往有时光中,恬淡满足,眷变难舍,“我那时满心天真,只想着成全着我与他的情份,不曾听你苦口良言。”   “姐姐嫁给了心爱之人,育有三子一女,虽为侧室,好在王妃宽仁,用度周全,并无怠慢。将来若有机会随着明礼出去做个老封君,亦是逍遥。”魏宁看向姐姐,温声道,“如今回头看,若那时姐姐听我的,另寻夫婿,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如此。至于嫡庶,明湛得封世子,并非他是嫡出,而是因为他才干比明礼出色。姐姐,只要安生的过日子,姐姐会后福不尽。表哥已经仁至义尽,姐姐并没有看错人。”   魏妃手一颤,五指拢住袖中的碧玺手串儿,“是吗?”   “是。”   魏宁答的笃定,“姐姐虽为侧室,每月只需初一、十五去梧桐轩请安,日常份例都是上上等,并无克扣。子女都是同嫡出子女接受一样的教育,并且更得表哥的欢心。姐姐此生,锦衣华服,夫荣子孝,夙爱得偿,若说还有不如意,便是世子之位了。内宫之中尚有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券。这些事,姐姐便不要操心了。人生总有一二不如意。”   “当年,他曾说,此心此意,不离不弃。”魏妃几乎要痛哭失声。   “当年,我问姐姐,表哥是否胜过一切,姐姐说爱他胜逾自己的性命。如今呢?”   魏妃苦笑,“子敏,你此生的刻薄都用在我身上了吗?”   “我只是希望姐姐能好好过日子,总该多为孩子们想想。”魏宁轻叹,“我虽无甚本事,若姐姐肯听我劝,一世平安总是有的。”   魏妃露出一个飘忽的笑意,眼睛落在院中正艳的蔷薇上,大红的颜色似能灼伤人的眼睛。   “明菲的请封还未下来,比明湛请封世子折子还要早一个月便递了上去。”   “公主都是指婚前册封,宫里既有姑妈在,姐姐是不必担心的。”魏宁的手很稳,为姐姐添一盏茶,微侧的脸细美如玉。   “可惜明年姑妈大寿,我不得去。明菲的事,我想托给弟弟。”   “明菲父亲嫡母都在,哪里轮得到弟弟说话,姐姐,王妃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略有行动,怕就要有把柄落在她的手里。”魏宁淡淡地,他不想再给魏妃任何期望,“纵然有姑母为太后,万事离不开一个理字,总要过了王妃那关,才好给明菲议亲。”   一壶茶喝完,魏宁告辞。   魏妃倚在榻中望着庭中落花,久久未回神。   74、欲言   魏宁虽然被凤景南留在镇南王府,不过他仍然逍遥自在的过日子,事实已然如此,索性随波逐流去吧。   明湛拿着个荷包往身上比划,还问魏宁,“我这衫子配这荷包还成吧?”   魏宁虚眼细瞧,伸手取过明湛手里的荷包,见上头绣了碧青竹枝,针脚虽有些青涩,做工却仔细,尤其明湛现为守妻孝,颜色也素雅,正适合戴呢。   “看完了没?我今儿戴这个。”明湛去拿,魏宁的手一躲,明湛的手便落在了空处。   魏宁神秘兮兮的笑问,“这是哪个给你的?定不是针线房的东西。”针线房也没这么稚嫩的手艺。   “你别想差了,这是四妹妹专门儿给我做的。”明湛抬起脚给魏宁瞧道,“鞋子也是四妹妹做的。以前大姐姐也给我做过荷包。”   “四姑娘真是手巧。”魏宁拉过明湛,将荷包给他系在腰间,如果是镇南王府的四姑娘做的,那手艺真的算不错了,大户人家女孩儿多是娇养,针线房里有的是嬷嬷绣娘,女红只是锦上添花的事儿。这位四姑娘也是庶出,平日里名声不显,却将工夫用在细处,是个稳当人儿。   明雅的确是越发稳重了,她不居嫡不为长生母也不受宠,却十分懂事。每日早晚都要去卫王妃屋里请安,时不时孝敬些自己的针线,如今学些烹调,还会指点着厨下做了汤菜送过去。   明雅并不善言语,不过十来年的工夫磨下来,纵是铁石人儿也会有些许感情,何况卫王妃并不刻薄。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卫王妃向来无私,明艳已经出嫁,明淇是嫡女,其余两个庶女明菲、明雅,纵有赏赐也是向来公正,只是明雅渐渐发现,她得的一份儿肯定是自己偏爱的东西。   如果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那么几年下来,明雅已经信了,王妃刻意在关照自己。   卫王妃是个大方的人,还有时不时的一双镯子一副头面一盒宝石一些衣料啥的,这些可是卫王妃随手给明雅的。不说明雅,就是杨妃也是满心感激。   “女孩儿大了,这些东西想来你也早给四丫头预备着呢。”卫王妃温声道,“四丫头时常孝敬我,她的孝心,我知道。咱家女孩儿向来尊贵,四丫头日后得了封号,嫁妆那块儿公中按品级置办,我给她的这些你只管好生给她存起来,为四丫头添私房。”   杨妃是个规矩谨慎的人,对卫王妃谢了又谢,愈加恭敬。   明雅得了卫王妃的肯定,便差人要了明湛的尺寸,给明湛做了双轻便的布鞋、袜子、荷包,她还不大会做衣裳。当然,凤景南也得了一双袜子。   凤景南还是头一遭收到女儿的针线,他对这些没什么要求,四个女儿,明艳是没做过针线的,明湛更不必提,估计她连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明菲又骄纵,只有明雅,寡言却有几分细心稳重。   凤景南差人给明雅送了一匣子珍珠赏玩。   明雅就这样慢慢的走入了众人的视线,她颜色不若明菲明媚,出身不若明淇高贵,感情不比自小养在王妃身边儿的明艳,可是人们渐渐发现,这位有些寡言有些害羞的四姑娘,挺得王爷王妃的喜欢,连明湛也挺怜惜明雅。   明湛自幼跟在卫王妃身边儿,不得不说,他受到卫王妃的影响偏深。对庶出的兄妹,只要够乖巧懂事,明湛也是很大方的。   收了妹妹的礼,没有不回礼的道理。   明湛问清风,“可知道四妹妹喜欢什么物件没?”   清风笑道,“奴婢们刚随主子回来才半年,倒是听说四姑娘每日下午都会煮茶吃。”   “我记得有人送了几套不错的茶具,你找出一套来给四妹妹送去,跟四妹妹说,多谢四妹妹的针线,做的很漂亮,连咱家的表叔魏大人都赞不绝口。”明湛笑睨魏宁一眼。   魏宁这身份其实有些尴尬,他是凤景南正经表弟,并且凤景南表弟不多,挺看重魏宁。可偏偏魏宁又是魏侧妃的亲弟弟,脸皮不够厚的还真在镇南王府住不下去。   如现在,他与明湛住在一处儿,就避免不了这些事。   想到曾与明湛大打出手的明菲,魏宁只得一声叹息。当年,是他给明菲定的罪。   明湛笑道,“再收拾一套给三妹妹送去赏玩。”   清风明月自去操持打点,魏宁无奈的问,“你这是给我面子么?”   “阿宁,你本就是我的表叔。我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觉得我是个小气的人?”明湛握住魏宁的手,“父王为两位妹妹的请封奏章已上递上去了,三妹妹是郡君,四妹妹是县主的衔儿。你曾照顾于我,我也不会让你为难。”明菲已经是个失败者,而明湛却已封世子,那么何不给予失败者一些宽容,好展示自己的心胸。   明湛笑道,“我又不是女人,何苦与个丫头计较。女人原就立身艰难,我与三妹妹以前虽有嫌隙,不过,如今她已威胁不到我。只要她够安份,我不会为难她。”   “世间事大抵如此,你敬她,她敬你。”魏宁微笑着抽出手来,点了点明湛的眉心,“不过,这个人情我不领,这是你们镇南王府的事,也是你们兄妹之间的事儿。你要如何做,不必看 _分节阅读_50 我的面子。”小子,你世子位还没坐稳的吧,亲爹尚在,你敢找庶妹麻烦?你巴不得有这么个的表现你的宽仁大度吧。   “阿宁,你可真精明哪。”   “不敢,比起世子差的远。”魏宁拈了一颗蜜饯,递到明湛唇际,明湛张开嘴等着吃,魏宁却晃了晃搁自己嘴里了。   魏宁吃东西细致而优雅,贵公子中的贵公子,明湛不明白,听说魏宁的老爹就是一土著,究竟怎么生出这样斯文俊秀的儿子来着。   明湛凑近,笑兮兮的问,“阿宁,舅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哪?”   魏宁意外的看向明湛,明湛笑,“他培养出你这样出色的儿子,真不简单。”   “父亲啊,倒是少有人问起我父亲。”魏宁笑,“他一辈子都在郊外种田,后来听说姑妈在宫里产下皇子,父亲没什么本事,也帮上不忙。还是在姑妈生下你父王后,曾经请求见娘家人一面儿。父亲想了想,也无甚好进献的,便让母亲带了一袋苞谷进宫,引得众人发笑。废后何氏那会儿还是中宫皇后,听说后央着先帝赏了我家十顷田地,总是皇子外家,也不好太萧条。”   “皇上那会儿还是皇子,后封了王,大婚后出宫。想为他谋个官职,可惜父亲不识字,只得作罢。皇上便让他帮忙管理王府的庄子,他种田是一把好手,很知感恩,并不贪银两,我少时家中生活平常。他常与我说,要知足惜福。不过,庄稼人有庄稼人的智慧,他一直想要儿子,四十上才得的我,待我到了启蒙的年纪,就让二姐姐带着我去投奔你父王。”魏宁笑了笑,“其实那会儿我家虽不富庶,学堂还是念得起。只是郊外乡下,也没什么好先生,他安贫乐道,大概心里还是羡慕读书人的体面。他认识的人有限,最富贵的就是两个皇子外甥,他不大会说话,见到做官的就紧张,在你父王面前只会说一个字‘嗯’,要不就是点头。他知道自己的毛病,怕被你父王拒绝,嘴也笨,不会说话。只让二姐姐带着我去,还教我说撒泼打滚儿也要留下。”   明湛琢磨着,老头儿虽然没见过世面,土包子一个,却是个讲究实际的,不好也不坏,笑道,“舅公是个能耐人。他怎么不让你们去皇伯父府上呢?”   “他啊,父亲见到你父王还会说一个‘嗯’字,在皇上跟前儿,连个‘嗯’都不会说。”魏宁眼睛弯弯地,并不将先前贫贱放心上,“大概是害怕皇上的威仪吧。二表哥心软,看我跟姐姐小的小、姐姐又是女孩儿,便让我们留下了。其实父亲一直希望我能科举考个秀才进士的,不承想皇上福分非常,没待我科举便登了基。我家也跟着鸡犬升天,满门富贵,父亲却未能等到赐爵,一场急病在梦中便去了。许多人都说父亲无福。”   明湛道,“能在梦中过逝,真是前世修福。”   “我也这样想,许多人缠绵病榻多年,零零碎碎的受了许多罪,父亲能梦中过逝,也是常人没有的福份。”魏宁声音柔软,捏捏明湛的脸,笑道,“哪有你这胖子的运气,生来就高人一等。”   “我现在又不胖。”明湛嗔魏宁一眼。魏宁已经很不错,他的侯爷坐的稳如泰山,掌大理寺实权。凤景乾虽防他,也在实打实的用他。   自古权臣,哪个不是如此。   魏宁外戚出身,能做到这个地步儿,已属罕见。如果在主弱臣强的时代,他再进一步也并非难事,只可惜,凤景乾精明强势,能在他手下讨得好处,魏宁可以说是极有手段的。   “阿宁,小郡君的案子可是有何妨碍?”   “为何这么说?”   “二皇子虽然与我不睦,不过他不会做出这样粗糙的局的。就算要解决那个管事,不至于就这样大咧咧的陈尸院中,不做处理。”明湛道,“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样大半年的时间,还未能查出结果,就说明事件比看上去的还要复杂。我必竟是小郡君的丈夫,若有结果,皇伯父必会知会我一声的。”   魏宁看明湛一眼,并未相瞒,“那个死去的二皇子府上的管事,在死前一个月曾经娶妻。”   “不是二皇子府上的婢女,是外头茶楼着卖唱的歌女,那小管事在二皇子府有些体面,家资富饶,又仗了势将人弄到家里,先时只当妾室,这女人却颇有些手段,后来小管事事事听从于她,不承想,不过一个月就发生这样的事,那女人如今不见了踪影。”   “既然是卖唱女,总该有人见到过。”   “已经在画影找人,只是帝都这样大,平白要找一人,不异于大海捞针。”魏宁长眉微蹙,看向窗外荫荫碧树,“也就这么多了。”   “阿宁,你是不是……”明湛欲言又止。   魏宁知他意,轻轻摇头,“这不是小事,每个结论都需要证据,才好说出口。尤其你我,身处高位,就更不能随便言语,不然一个失误,影响的不是一个两个。”   明湛小声道,“你可以偷偷跟我说,我绝不会说出去。”   “我干嘛要跟你说。”   “咱们亲近么。”明湛跟魏宁套近乎儿,瞅瞅门口儿悄声道,“你可是那个过我。”   魏宁不动声色的捏捏明湛的脸,笑,“知道为什么说后宫不得干政么,就是为了避免以私害公。我信你,不如信我自己。”   “阿宁,你可是占过我便宜的。”欺上前,摸一把魏宁的腰。   魏宁撂开手,斜倚在榻上,斜瞟一眼明湛,那似笑非笑的一眼,仿佛能把人的心脏吊起来再搔上一搔,明湛只觉得混身不大得劲儿,心呯呯跳的厉害,捂着胸口唉哟了两声,凑过去得寸进尺的再摸人家的手。   魏宁声音压低,喑哑而性感,眼睛里有一丝丝含笑的挑衅,“你有本事,只管再占回去。”   75、阮家   明湛觉得自己好生窝囊。   从身高架式、力气武功、技巧敏锐,他样样不及魏宁,没占到魏宁的便宜,反被占便宜。   又一次在魏宁手里哼哼唧唧的爽了。   他能占的只是口头儿便宜,提上裤子,揉揉脸,给魏宁一个鼓励的微笑,“阿宁,你比上次更舒服了。再这样下去,我得考虑给你发俸禄了,总不能让你白辛苦。”   这话真叫一个刻薄,向来能言会道的魏宁却未曾理会,冷冷一笑,魏宁闪电般的伸手、扣住明湛的肩,手腕一转便将人拽到身上,接着清脆响亮的一巴掌落在明湛的屁股上,不痛,却极羞人。好在明湛脸皮厚,抱怨道,“你干什么?”   “你知道我不缺银子,什么时候给我上一次,就当抵了我的辛苦吧。”一面说话还击,魏宁涩情的揉捏了两把。   明湛呆了呆,魏宁不是最恨这种事情的么,上次差点儿把卫颖嘉剁成泥去喂狗,他……   不过如今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俗话说,输人不输阵,在自己地盘儿上,男子汉大丈夫,明湛屁股一抖,魏宁的手却偏僻粘在明湛的后面,透过衣衫,感受到彼此肌肤的热度。明湛打开魏宁的手,挺了挺胸脯,嘿嘿笑几声,伸手去摸魏宁的下巴,想捏住,做做势,调戏一番。   哪知魏宁头一偏躲过,反是扣住明湛的手,一个乾坤大挪移便将人压在身下,接着那只灵蛇般的手扯开汗巾、探入底裤,揉搓两把,踢开明湛的腿,一指尖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势插了进去,明湛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浑身一抖,腰上一挺,又被人压回榻间,魏宁接着又进入第二指,明湛心里一慌,怒吼道,“老子有痔疮的!”   明湛是男人,纵然那地方被冒犯,也不可能寻死觅活,只是心底有些不舒服,虽然重提起裤子,还是觉得怪怪的,瞪魏宁,“你弄得我好想大便。”   “你的反应很特别。”魏宁慢吞吞的给明湛重新整理好荷包玉佩,“赶紧去议政厅吧,估计王爷已经到了。”   “还不都是你,一把年纪,还不正经。”明湛人模人样、一本正经的叮嘱道,“以后可别这样了。”他可是不敢招惹魏宁了,这家伙的武力值比自己高出不止一个档次,而且胆子很大,在镇南王府里,就敢玷污镇南王世子的菊*花儿,胆大包天,看来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明湛总觉得菊*花儿里怪怪的,想着便秘时的痛苦,若是真给人攻了,还不得痛死。   魏宁命人打来清水,想到明湛那句“痔疮、大便”的,他恨不能将手上的皮搓下来。这个混帐小子,估计能安份一段时间了。   魏宁是理智刻在骨子里的人,明湛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对于男人来说,上床交欢不算什么。只是也得注意对象,明湛的便宜岂是好占的。   香滑的皂角打在手上,散发着玫瑰的香气,清水涤荡过手指,仍然白皙细腻。   魏宁自侍女手里取过香罗帕,细细的擦净指尖儿的水渍。明湛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魏宁可没自信到他能让明湛日久生情,一时倒迷惑了。   明湛到议政厅较往时晚些,凤景南也没说什么。   一般,凤景南下午是不去议政厅的,只明湛过去看公文写批注。   这次是特例叫明湛来,明湛也没想到自己跟魏宁那一出儿,结果迟到,凤景南脸色臭也是没办法的事。   凤景南只是瞪明湛一眼,并没多说,直接将一封信推上前,道,“你媳妇的案子有结果了。”   明湛拆阅,里面只简单写了结果:凤景乾斥责凤明澜治家不严,然后罚俸一年,最后由刑部定为惊马误伤。   “太快了。”明湛轻声道,又将信折好放回信封。   “看来这件事的确是有隐情,”凤景南见怪不怪,对明湛道,“刑部尚书是北威侯阮昊丰,宫中阮贵妃的父亲,阮昊丰原是庶子,一心读书,先帝时的金科状元,后因老北威侯无嫡子,方请立他为世子。自翰林一路到刑部尚书,在清流中素有名声。”   明湛忽然想到凤景乾的话,问道,“是不是就他儿子给戾太子杀了?”   凤景南意外的打量明湛,“皇兄告诉你的?”   “嗯。皇伯父跟我说过一些。”   “当年他的长子十分出色,阮昊丰此人颇有些风骨,不愿意给儿子捐官,他的长子文章很不错,先帝本要点为状元,阮昊丰上书说他在朝为一品高官,原该避嫌。殿试时先帝见阮家长子文采风流、人物儿不凡,便退一步点了探花儿,他文思敏捷,很得先帝喜欢,先帝常将他带在身边拟旨,天子近臣。”凤景南淡淡地,“戾太子当年是吃错药了,先帝身边儿的人都敢伸手。阮探花儿出身侯府嫡子,自幼也是丫环婆子伺候着娇养长大,弱质书生,不堪受辱,在昭阳殿自尽。先帝为此驳然大怒,方起废储之心。”   凤景南淡淡的扫明湛一眼,“所以说,龙阳之好,一般是没好下场的。”   明湛心里咕咚一声,凤景南知道了?   不会吧,啥消息也传不了这么快?再说,他跟魏宁,也没干过啥!心里无鬼,明湛很是坦荡的迎接凤景南审视的视线。   不过,阮家也怪倒霉的,养了这么些年的儿子,好端端一探花儿,竟遭此横祸。   可是,有事没事的,您老跟我说这么多阮家的事干嘛啊?   “明年你就出妻孝了,”凤景南看向明湛,“你与小郡君,虽有赐婚旨意,到底没有大婚,你娶个牌位,是你品行好。”白赚个好名声,也值。凤景南继续道,“我和皇兄另为你选了一门好亲事。”   俄的那个神哪。   这兄弟俩的效率,明湛眨眨眼,没事儿,你们老盯着我老婆的位子干啥哈!   “阮昊丰素有风骨,阮家家教也是好的,给你看好了,就是阮家姑娘,阮昊丰嫡出的小女儿,明年芨茾。”凤景南见明湛没什么不愉之色,也放下心来,温声道,“初始你皇伯父提起,我觉得也不错。如今宫中只四位皇子,魏家是我的母族,前三个都或多或少与魏家有些关系,魏宁是你表叔,你又与他有师生之谊,素来交好。四皇子年纪尚小,母亲位尊,你与阮家联姻,日后在皇子中游刃有余,估计他们也乐意看到这种情势。”   明湛觉得心里有些奇怪,倒也没反对,“皇伯父和父王看过,那必是好的。只是可别透出风声,倒让岳母那里多心。”   “这还用你说。”凤景南笑。   76、再临   明 _分节阅读_51 湛有些受宠若惊,说实话,他已经明媒正娶了短命的小郡君,再娶的就是继室。   一般,继室的出身是绝不能高过元配的。   没想到,凤景乾却又给他赐婚侯府嫡出孙女,虽不如小郡君的身份,不过这个好歹不是近亲结婚,侯府嫡出孙女,祖父还是实权尚书,这个出身也不低了。   现官还不如现管呢。   回到院里,魏宁已经铺纸磨墨,坐姿优美,执笔写些什么。   明湛凑过去,魏宁道,“这次我在外头过年,家里只有魏安一个,还有些不放心呢。”   “子尧做事稳当着呢,你是操心操惯了,一天不操心就难受。”明湛道,魏安带他在帝都城里玩儿,有分寸着呢,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半点儿不出格儿。   “酒肉朋友,看不出你还挺了解他的样子。”稳当能跟卫颖嘉办出那样的事来,这个混帐趁他不在家,还不知道如何花天酒地呢,每每想起,魏宁就忍不住的担心加气闷。   魏宁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满心都是自己的宝贝弟弟,不再理会明湛。   明湛索性去内宅给母亲请安,顺便请教一下关于阮家孙女的事儿。   自从明湛封了世子,梧桐轩一直很喜庆,卫王妃本就是正妃,此时更有无数人争相讨好孝敬。   连明菲也孝敬了卫王妃几样针线,低语柔声道,“女儿近些日子再跟妈妈学女红,没有四妹妹做的好,母妃不要嫌弃。”   卫王妃借着侍女的手看过,临阵磨枪的手艺自然比不上明雅自幼一点点练出来的,卫王妃笑了笑,温声道,“我看就已经很好了,你们大姐是个爽快脾气,帮我管家是一把好手儿,于针线上不大通。明淇更是喜欢刀棒,倒是你和四丫头,都是一双巧手。”   “过了年要去帝都,不知魏氏将你的东西收拾好没?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打发人来我这儿取。”卫王妃看了明雅一眼,笑道,“尤其衣裳手饰,我已命针线上人给你们姐妹四季,各做了八套衣裙,另外首饰的话,每人再添一匣子金首饰、一匣子玉首饰,还有一匣子是嵌了各色宝石珍珠的。一会儿打发人给你们送去。女孩儿们到了年纪,该打扮的就要打扮上。要拿出咱们王府姑娘的气派来。”   “明菲已经去过帝都了,这回主要是给太后娘娘拜寿,明雅头一遭去,你们是亲姐妹,要互相帮衬指点。”卫王妃叮嘱一句,她可不希望明菲再办出什么丑事,丢的是一家子的脸面。   明菲明雅皆起身应了。   卫王妃浅笑,摆摆手,“坐吧。我也是许多年没去过帝都。多说几句,你们心里有数,日后行动自然周全。对了,红茶,去看看小厨房的点心好了没?让她们姐妹陪我用些。”   点心刚端上来,有侍女进门回禀,“禀王妃,世子来给您请安了。”   明菲脸上颇有些不自在,明雅眼中有几分喜色,卫王妃看一眼两个庶女,笑道,“正好他两个妹妹在呢,叫明湛进来吧。”   明湛如今极有风度,与两位妹妹见礼,彼此问候过,便守着卫王妃说话儿,和姐妹们吃了些点心。直到明菲明雅离开,半点儿看不出曾与明菲有过节的样子。   卫王妃心中满意,唤了明湛问,“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没去议政厅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   这就是有事儿了,卫王妃将不相干的人打发下去,明湛便跟母亲说了阮家的婚事。   卫王妃一时沉默起来,良久方道,“阮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二。要我说,这门亲事,结也罢,不结也罢。”   明湛试探的问,“是不是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卫王妃抚摸着腕上无半分瑕疵的翠玉镯,眉间闪过一抹厌恶,一声吁叹,“当年的事。”   “说起来,方皇后是我亲姨妈,我少时常进宫与敬敏皇姐为伴,几位公主也是熟的。最好还是从公主府上选,亲近又避嫌。”卫王妃有些疲倦,不欲多说,道,“等到了帝都再说吧,这件事,你做不了主。”   母亲语焉不详,明湛也没好追问,只将此事暂压在心中,一心跟着朱子政操持过年的事儿。   普通人家过年,可以认识很我亲戚。   王府过年,可以看到回来述职的各级官员。虽然不是全部,起码混个脸熟。   凤景南从来不吝指导,时时将明湛带在身边。   明礼明廉皆退了一射之地,自明湛得封世子,凤景南虽然有很多看不惯明湛的地方,俩人也没少吵吵,偶然明湛那张臭嘴惹急了凤景南、还会吃耳光挨两脚,不过凤景南已经不着痕迹的疏离了庶子。   明礼的感触最深,只是他性子绵软,只管闷头做事,房里又有贤妻解语,倒也并不很艰难。   明湛这小子向来会装,如今正是他表现气度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哥喊的亲热。明礼很有些受宠若惊,当年父王要立我为世子时你可不是这态度。   仅这一点,明礼就挺服气。   他就做不来明湛这样假眉假式的样子。   其实这个世子之位,明礼真的累了,他有自知知明,他没有明湛的霸道,或者这也是上位者要具备的品质之一。对人向来喜欢笑脸相迎,翻脸的事儿做不大来。由明湛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如果父王还似往常……   罢了罢了,是自己贪心了。   明礼也是念书长大,并不算笨。也明白纵使父王真的还是往常宠爱自己,还是,还是藏着些的好。   明湛待人没啥架子,还喜欢勾肩搭背,实在没什么贵族气质,端着酒满屋子串,“老朱,嘿,老朱,我找你可好一会儿了,来,咱们干一杯,听说你前些天纳小,可惜我现在不能上门儿,给你道喜了。”   “老范,小范好些天没来了,请了病假,现在怎么样了?”   “明湛,你过来。”凤景南只是偏头与身边儿的将领说话儿,眨眼工夫,就见明湛蹿下去了,不得不出言唤人。   明湛跟范文周、朱子政喝了一杯,忙回去座,凤景南指着身边儿的将领道,“这是齐莫云齐将军。”   齐莫云给明湛见礼,齐莫云三十出头儿,一身软甲青衣,生的并不彪悍,反倒是有些斯文。明湛颌首,笑道,“齐将军不必多礼,我听父王说起过将军,当年将军一人率三千兵甲挡缅甸上万军队,真我云南的血肉长城。如今我姐姐又是在将军麾下历练,听说将军有一子十三岁便去了军营,也堪称将门虎子。”   凤景南还是比较满意明湛的,明湛早就找他问过宴会名单,不熟的一一问过,做足了功课。   这位半道儿开金口的世子爷真是机伶,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齐莫云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不想世子竟知道末将,些许微劳,皆是末将本份。”   凤景南笑道,“明湛,我正想跟你说呢,你身边也要添人,莫云家的小子长你两岁,还有一个是展君盟展将军家的小子,君盟今年不能回来,不过我已经宣他儿子来了。正好让他们跟在你身边儿,陪你练练骑射。”   “再好不过,就是不知道齐将军舍得还是舍不得?”   “末将和犬子的荣幸。”   在准备去帝都前,除了范维、齐竞、展骏,另外凤景南给他指了冯山思家的冯秩为伴读,然后收拾好行礼,凤景南带着卫王妃、明湛、魏宁、明廉、明淇、明菲、明雅,以及数不清的贺礼,前往帝都为魏太后贺寿。   明湛已经出妻孝,他身量愈发瘦高,完全看不出幼时圆圆胖胖的模样。肩宽臀窄,寸宽的黑莽纹缎带勾出劲瘦的腰身,骑在马上,衣袍猎猎,俊眼飞眉。   再去帝都,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位可怜凄惶的哑巴嫡子。   77、探花   天街夸官。   朱雀街上喜庆非凡,前面有敲着铜锣的兵士开道,四周俱上摩肩接踵的人群,比庙会都热闹三分。   金榜题名日,天街夸官时。   骑马走在最前的自然是状元,却没什么看头儿。此人一张国字脸,蓄着短须,方正而严肃,年纪却有些大了。老兄,看你这年纪,若是生儿子的年纪早,估计孙子都有了吧。当爷爷的人,你才开始混官场,等你混的出头儿,估计你孙子也要当爷爷了。   榜眼略年轻一些,也得三十出头儿,圆圆的脸,和煦的笑,春风得意。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今科探花郎了,鬓间簪花,眉目含笑,人物儿风流,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顾盼神飞,妙目流转中不知袭卷了多少少女春心。   就是明湛也流连着多看了几眼,魏宁轻哼一笑,明湛回神,大方承认,“探花郎可真俊俏。”   朱雀街今日已走不成了,魏宁随着队伍拨转马头,一面道,“徒有其形,不具其神。你今日只见阮鸿雁的人物俊秀,哪知当年阮鸿飞的风采,那才是萧萧肃肃、风姿特秀。”   探花郎是阮家人?   明湛颇有些吃惊,魏宁善解人意的为他解惑,“阮鸿雁是阮尚书北威侯的嫡三子,阮贵妃的幼弟,在帝都素有才名的。”   不过,瞧阮鸿雁这样年轻,估计他还生不出芨茾的女儿来呢。   一行人,凤景南、明湛、魏宁先去宫中请安面圣,余者随明廉奉卫王妃等女眷到府上安置。   凤景乾在宣德殿,听闻人已经到了,直接命人宣见。   饶是有心理准备,在看到明湛时,凤景南一时竟愣住了。   我的乖乖,你这真是男大十八变哪。凤景乾很有些惊艳。   像凤景南这一年都守着明湛,都要相看两相厌了,自然察觉不出明湛的容貌有何大的变化。还是那鼻子那脸,不过明湛越长越顺眼倒是真的。   可如凤景乾一年未见,突然间原来的胖团子抽成了细伶伶的面条儿,心中震憾可想而知。凤景南对明湛颇有些感情,滋溜从炕头儿下去,到明湛跟前儿扶着明湛的胳膊,一脸心疼,叹道,“可是受了不少苦吧。”   凤景南十分想吐血。   凤景乾又来一句,“怎么就瘦成这副模样了。”   明湛笑起来,抱了抱凤景乾的腰,斜眼对着凤景南的方向眨眼使了个眼色,接着在凤景乾掌中写了一行字,凤景乾哈哈大笑。   凤景南咬咬牙,想忍住不对明湛发火真的挺艰难的,这个混帐,你是不是还想做哑巴啊!有嘴不用,偷偷在人家手心儿写个屁啊!   凤景南咳一声,提醒道,“明湛,你都会讲话了,怎么还随便拉皇兄的手。又不是小孩子,不可随意冒犯龙体。”   魏宁“扑哧”便笑了,冒犯龙体,也只有这位二表哥敢说出这样的话了。挨了凤景南一记眼刀,魏宁忙肃静了,依然低头看脚尖儿,规矩的很。   明湛未有反应,凤景乾先发了话,笑道,“景南,明湛向来与我亲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嫡亲的伯侄,哪里又扯到冒犯二字上去了。”看一眼魏宁,凤景乾点了点头,“景南素来严厉,看你气色不错,朕也就放心了。子敏,你先回家吧。”   魏宁行礼告退。   “皇伯父,我长高不少吧,是不是变的英俊了?”明湛像个傻瓜似的,笑眯眯的问。   凤景乾摸明湛的头,摸明湛的脸,又拍拍明湛的肩,笑赞,“可不是,英俊的不像话呀。”满意的打量着明湛,对凤景南道,“你运气向来比朕要好一些。”   凤景南刚要自谦几句,却见明湛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儿去了,顿时气不打一处儿来,小子,人家是说客气话呢,你不会当真了吧?怒斥明湛,“嬉皮笑脸的没正形,夸你几句,我看你都要飞上天去了!”又看他哥,您喜欢他哪儿啊?   明湛立码回道,“要上天,得先装俩翅膀。父王您看,我现在翅膀还没长出来呢,一时半会儿上不得天去。”   凤景南当下一脚踹在明湛屁股上,明湛翻个白眼,闭嘴。   凤景乾皱眉,劝和道,“朕不过一句话,景南,你脾气越发大了,在朕跟前儿教子耍威风呢。”   “明湛,你父王教导你,话不好听,意思是好的,你倒是俐落,立时噎回去,你就这样做儿子的?”凤景乾各打五十大板,“以前你身有不便,难免多宠着你。如今你既以得封世子,再不能 _分节阅读_52 像以往那般随意了。这种混帐话,再让朕听到,不消你父王罚你,你就先自打嘴巴。”   “知道了。”明湛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态,央求道,“皇伯父,您别气了。我想了你好久,咱们才见面儿,倒白生一场气去。”扶凤景乾到炕沿儿坐下,捧一盏茶,笑道,“皇伯父,喝茶吧。”   凤景南笑了笑,接过,“这不挺乖巧么。”对着弟弟那边儿使了个眼色。   明湛忙又捧了一盏奉于凤景南,嘴巴嚅了嚅,才道,“父王恕罪,刚刚是儿子言语不慎,父王大人有大量,且宽恕了儿子这遭吧。”   凤景南并不肯接茶,只在一旁端坐。   凤景乾心里暗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景南还是老样子。   明湛手抖了抖,老子给你台阶,看来你不准备给老子台阶啊!俩眼珠子直盯着凤景南,翻脸有你的好处不成?   凤景南晾了明湛半晌,垂放在腿上的手略抬,却没去接茶,只是覆上了另一手上的镶宝翠戒,悠闲的扫了明湛一眼。   明湛的眼睛里几乎可以射出飞刀来戳死凤景南,凤景南唇角一翘,锋芒毕现,眼睛一垂,看向铺着大红毡毯的地面。   我靠!还要老子跪下不成!   明湛手都有些酸了,总这样举着茶没人接多尴尬,他真扣凤景南头上,怕担不起那后果。罢了罢了,谁让自个儿前世不修德,遇到凤景南这种变态爹。   明湛曲一腿,单膝盖跪在毡毯上,茶举至头顶。   凤景南仍不接,只看着明湛另一条腿。   明湛不必抬头也知道凤景南的意思,咬一咬牙,双膝跪了。   凤景南做足了面子,训道,“规矩礼数,你也是打小儿就学的。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明湛咬牙应了声“是”,凤景南方满意的接过茶,呷一口。如今新茶未到,还是去年的茶,不知为何,入口却觉得比往日更加醇香。   煞了煞明湛的性子,凤景南心情大好,侧身与皇兄说起路上之事,留明湛在一旁好不气闷。   明湛与凤景南又去太后宫里请安。   有先前端茶认错的事儿,明湛很是稳重,魏太后也赞了一句,“明湛较往日倒是俊俏了。”   是人就有私心,如魏太后,理想中的世子之位自然是落在明礼头上最好,只是如今明湛能言,素有名声,儿子又肯为他请封,纵使心中有几分气闷,魏太后也不会表现出来。   待父子二人在慈宁宫用过晚膳,回家时已是傍晚。   明湛骑马,凤景南嫌车里气闷,素来不喜坐车。明湛倒是喜欢在车里窝着,只是老爹骑马,他坐车,实在不大好看,所以为了面子名声计,明湛也骑马。   在帝都,三月的天气仍是春寒料峭,何况是傍晚,一阵小风袭过,明湛忍不住打个喷嚏,揉了揉鼻尖儿。   凤景南一抖肩上的披风,扔给明湛。凤景南何曾这样善解人意过,明湛受宠若惊,拿着都觉烫手,忙道,“天冷,父王穿着吧。”   凤景南并未多看明湛一眼,只望着前方悠悠道,“我在帝都多年,知道这里的气侯。你穿吧,病了还不是得花本王的银子喝汤药。”   明湛肚子里腹腓,说句好话能要了你的命啊!   后头山子驱马上前,拿着个包袱道,“主子,王妃差人送了厚料子披风来,主子也披一件吧。”   看凤景南有了披风,明湛便也穿上这件,真冻着,还不知道凤景南有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出来呢。他身量未成,较凤景南矮上半头,只是骑在马上,纵大些倒也不显什么。   古代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天色渐黑,路上行人也稀少,店家都打出明亮的灯笼悬在屋檐下。就见前面一阵喧哗,因路上寂静,吵闹声极外清晰。   “三弟,三弟,你快活吗?”隐隐只见一人伏在另一人的肩膀上,喃喃醉语,“三弟今日跨马游街……好不威风……好不威风!”最后四字,那人却吼的声嘶力竭,仿似有说不出的悲切。   “二哥,父亲在找你了,赶紧跟我回去吧。”这人半托半扶着那位醉汉,从明湛的角度只看到一个背影,灯下绛红衣衫,身量俊挺,低低的声音随风入耳。   “三弟,你快活吗……”   “三爷,还是让奴才伺候二爷吧。”有衣帽周全的小厮上前,像要接手那位已醉的二爷。   “也好,你们扶二爷上车。”   这是一家酒家门口,京城有名的摘星楼。门面装潢的也气派,左右各挑一串红灯笼,照亮了门前百态人生。   驱马经过摘星楼前,明湛忍不住再瞟一眼,正巧那位绛衫三爷回头,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撞入明湛的眸中,不得不道一声巧:竟是阮家三郎阮探花。   78、明言   其实在帝都也没有多少事可忙,一切都按部就班,井井有条。   明湛、明廉送卫王妃入宫给魏太后请安,连带明淇、明菲、明雅都一道去,祖母总要见见孙女的。卫王妃多年未回帝都,这次计划着将儿女的婚事一并料理妥当。同时,也要献上为魏太后准备的若干珍稀异宝。   魏太后对卫王妃不亲热也不冷淡,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标准。程序很标准,说话很标准,连笑容都很标准。   魏太后并不是很有心机的人,从当初他对待明湛的事就能看出来,这老太太喜恶分明。   一个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会不自觉的有亲近感,尤其是女人,更加明显,从眼神到动作都能瞧出一二。可见魏太后对卫王妃并不亲近,可是她也没早早的打发了卫王妃,魏太后耐着性子,说些面儿上话,然后赐家宴,最后颁下诸多给卫王妃的赏赐。   标准的可以写进宫廷礼仪的范本。   魏太后对三个孙女倒是不加掩饰的喜欢,看明淇换了浅紫衣裙,头上梳了巾帼髻,髻上束一圈赤金镶红宝石的蔷薇花环,灿灿耀眼,仿若王冠,后面垂下一串串细碎的水晶流苏,耳边是两只赤金点红耳钉,纵是女装,也透出一抹俐落飒爽。   魏太后赞道,“女孩子还是穿裙子好看。”   明淇做不来女儿家的娇态,她在军中日久,领兵杀伐,性情偏于冷峻,露出一个可称之为温和的笑容,“谢皇祖母夸奖。”   “明菲也愈加出挑儿了。”自五年前明菲自慈宁宫被抬出去,这是祖孙二人第一次相见。论颜色,明菲的确是姐妹中最好的,何况她本就会打扮,又天生丽质,叫人眼前一亮。   明菲忙微低头,含羞一笑,并不说话。   魏太后在心里点了点头,看来这孩子也长进了。   明雅姿色并不差,只是在嫡出姐明淇与小美女明菲跟前儿,她明显就暗淡了。好在明雅素沉得住气,倒也得了个稳重大方的评价。   因都是女人,魏贵妃、阮贵妃和许多妃嫔都在,纷纷赞卫王妃教女有方,这里头明淇最为人所青睐。   明淇尚未芨茾,便早赐封号,正经一品郡主,镇南王唯一嫡女,镇南王世子的龙凤胎姐姐,这样的出身,使得慈宁宫内一干女人不由纷纷眼热,琢磨起自家尚未婚配的儿郎来。   明淇坐的好不自在,不过她素有心机,在军中那些男人且惧她三分,她又何须惧这些长舌妇人。只管安安稳稳的坐着,只是一道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扫向自己,明淇敏锐的望过去。   阮贵妃笑了笑,微不可觉的对明淇颌首。   明淇不喜欢这种娶会,她情愿去军中骑马射箭、靖平缫匪,回家后对明湛抱怨道,“比打仗都累。”说着对镜拆下赤金花环,丢在桌间。   明湛坐在明淇身边儿,端着碗杏仁茶吸吸溜溜的喝着,笑道,“这就累了,我小时候有时还要被人捏脸捏手捏胳膊哟。”   明淇笑,转过头看明湛,“有好几家在打我的主意。”   再正常不过了,明湛挑眉,“有人在太后跟前儿明着提了不成?”   “那倒不至于,她们的眼睛里那些盘算,我清楚的很。”明淇靠在椅中,侍女进来俯身为她换去镶着宝珠精心绣制的绣鞋,明淇踩着软底鞋,挥手打发了侍女出去,方道,“你世子位已定,我的婚事自然会再高一个品阶。这帝都男人,只要我看中,估计皇伯父都会指给我。”   “那还不好,你只管慢慢挑就是了。”   明淇揉揉眉心,冷哼道,“你不愿在帝都,莫非我就愿嫁在帝都。一隔千里,你在云南,五六年来一趟,我纵有事也指望不上。再有本事,也得看婆家人的脸色过活,跟些女人们为些鸡零狗碎的事斗心眼儿,有何意趣?”   “再往远里说,如今人人赞我敬我,瞧的不过是你和父王的面子,他日你们回云南,我便要做低伏小的过日子。帝都里哪个是好相与的,对女人而言,一个礼法一个规矩,就能压死你了。”明淇眼睛半阖,低声道,“内宅里的事,看看如今咱们府上就知道了。”   明湛凑过去,劝她道,“这不过刚来帝都,你着什么急。我瞧着父王的意思,也不会把你嫁到帝都的。”凤景南对明淇那真是非同一般的信任与栽培。   明淇闪电般扫向明湛的脸庞,勾了勾唇角,半眯着凤眼,直接问,“你呢?明湛,咱们是亲姐弟,我素来知你,你的意思呢?你是希望我嫁到帝都还是嫁在云南?”   “姐姐喜欢嫁到云南,便嫁到云南,我自然是跟你一心的。”明湛握住明淇的手,常年握刀弄枪,明淇的手远不似一般女孩儿的柔软,明湛轻声道,“你别多心。你手下不过三五小兵,莫非我还会疑你不成?你喜欢带兵,日后就去带兵好了,反正我对打打杀杀的事没兴趣。明淇,以前都是你护着我,现在就由我来护着你吧。”   明淇忽然眼圈儿一热,掉下泪来。   明湛并不是笨蛋,如果凤景南不是有所盘算,断不会让明淇进入军队,这其中当然有凤景南的信任与宠爱,当然,也有明淇自己的野心。   明淇想成为第二个武则天么?   不,现在不会。   可是当明淇真的握有军队那天呢?   镇南王的权利来自于庞大的军权,明淇一直在军中……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虽然可能凤景南并不希望明淇留在帝都,不过明湛有明湛的影响力,最简单的办法,凤景乾已经封明湛为世子,自然希望明湛的龙凤胎姐姐嫁到帝都,明湛和凤景乾联手,此事必成。   只是想到许多年明淇对他的维护与明淇今日的相问,明湛还是心软了。   罢,就算明淇想做武则天,呵,自己也不会昏馈如唐高宗李治,这点自信,明湛还是有的,他取笑道,“你干脆招赘一个罢了,我真想像不出你大婚的样子。”   明淇的泪早干了去,捶明湛一拳,笑道,“你还敢笑话我了!”拉着明湛,“我们去校场玩儿会儿,一会儿就能吃晚饭了。”   北威侯府。阮家。   阮夫人服侍着丈夫换下厚重的官服,穿上松便的衣袍。   北威侯坐在软椅中,接过阮夫人递上的温茶,道,“今天镇南王来了,王妃也一道来了。”   “是啊,王妃就世子这一个嫡子,世子选妃,总要亲眼瞧过才放心呢。”阮夫人温声道,“还有世子的龙凤胎姐姐,宁国郡主也一道来的。另外两个庶女,豆蔻年华,听说都是花朵儿一般的姑娘。”   “什么时候有空,带着睿丫头去给王妃请安。”北威侯道,“镇南王府地位尊贵,睿丫头的衣裳首饰,要精心置办。”   阮夫人脸上僵了僵,继而笑道,“这哪里单用侯爷拿出来一说呢,今年睿丫头四季衣衫除了份例,我另挑了好料子做了,各添了四套。首饰头面,也都打了新的。这孩子平日里温柔腼腆,最懂事不过,王妃见了定会喜欢的。”   北威侯淡淡的点了点头。   79、嘉睿   嘉睿坐在窗前对着灯看书,时间久了,眼睛微涩,她索性靠着椅子阖上眼神,养一养神。二叔又惹了祖父不悦,挨了鞭子,也不知怎么样了。   两个贴身侍女,翠鸣铺床,碧柳轻手轻脚的换过嘉睿手边儿的冷茶,又取了地上的脚炉,用铜签子添了几块儿银霜炭。 < _分节阅读_53 br/>   “大姑娘,夫人来了。”帘栊轻响,阮夫人含笑进来,压住嘉睿的肩,笑道,“不必多礼,你坐着吧。”   嘉睿仍起身行了一礼,唤了声,“祖母”,便将自己坐的垫了银鼠皮的太师椅,扶着阮夫人坐了。   碧柳另搬了一张椅子来,翠鸣奉上暖茶。   阮夫人看到桌上摊开的书,笑道,“晚上看书伤眼睛,实在想看,多点几根蜡烛也是好的。”   嘉睿柔声应了。   阮夫人看这屋里很是素净,条案上两个青花双耳瓶,临墙一面书架上码着森森的书籍,书案上也都是书与文房四宝,连帐幔都是暗纹淡青色。嘉睿身上也只是一件半新的藕合色蔷薇夹棉袄配浅粉绫子裙,再看嘉睿低眉敛目,五官平淡,却是个有福份的,遂笑道,“我知你不喜这些花花绿绿的,只是闺阁女儿家,太素淡了也不好。给你做的衣裳裙子首饰绢花儿,只管拿出来打扮上才好呢。”   “是,孙女知道了。”   “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些古董玩物,这次可不许推辞了。”   阮夫人觉得跟嘉睿说话永远像打在一团棉花上,正是青春花朵的年纪,却没有半分年轻人的鲜活,阮夫人叮嘱几句,便起身要走。   嘉睿温声道,“外头天也黑了,容孙女送祖母一程吧。”说着命丫环们取了披风大氅。   阮夫人拦了,笑道,“无妨,我走惯了的,外头有婆子们点着灯笼呢。”   嘉睿执意要送,阮夫人笑,“隔壁是你小姑姑的院子,我正要去她院里坐坐,你放心吧。”   嘉睿仍送阮夫人出了院门,命大丫环翠鸣一路跟到小姑姑晨思的院子里,目送着直至阮夫人一行拐过垂花门,方折身回房。   阮晨思住在喜春院。   听说母亲来了,笑盈盈的起身相迎。   屋内暖风扑面,一应陈设布置都透出闺阁小姐的精致,窗前长案供着一只天青色的美人耸肩瓶,瓶里供了几枝明媚的迎春花,长长的花枝一直拖曳到案上,落下几朵细细碎花。   “母亲,天这样晚了,有事只管唤了女儿过去。“阮晨思笑着搀扶着母亲坐到床上,还在抱怨,“虽说有丫环婆子掌灯跟随,到底叫女儿担心呢。”   阮夫人一下子暖到了心窝儿,攥了攥女儿的手,笑道,“也不算太晚,我去了睿丫头那里,又想到你。前儿给你送来的衣裳首饰,可合身?可喜欢?”   “都是好的。”阮晨思笑声清脆,指了指头上的梅花流苏钗,笑道,“这不已经上头了,怕母亲又要说女儿存不住东西了。”   阮夫人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脊背,笑道,“打了就是给你戴的,存着做什么?咱们又不是那小门小户,有个好的得存着过年过节的出去体面。”   阮晨思又笑起来,问道,“我听金鲤说,母亲这两天不大爱吃东西,可是哪里不妥当?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没事,是那日娘娘赏来的点心多吃了几块儿,有些甜腻,如今已无碍了。”阮夫人抚摸着女儿嫩白水灵的脸庞,怜惜道,“过几日福亲王妃要在园子里赏梅,给咱家下了帖子。我带你跟睿丫头一道过去。”   阮晨思眼睛一转,想了想,摇头道,“我不去。我还不知道母亲的主意。就是女儿成日在家呆坐的人都晓得如今镇南王妃来了,福亲王妃家的花会,再没有不请镇南王妃的理儿。母亲带着睿丫头就罢了,带我去做什么?”别开脸低头揉着手里的绢子道,“女儿也不是不知羞的性子,只是满帝都没这个理儿,姑姑尚待字闺中,倒先给侄女说亲。”一时眼圈儿微红掉下泪来,“叫别人知道,要如何说女儿呢?是有恶疾,还是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地方儿,要不怎么叫侄女儿赶到了前头去……”   “我的儿,怎么说起这个来了。”阮夫人心疼至极,忙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女儿拭泪,叹道,“还不是你父亲的意思,咱们家里,什么不得听你父亲的呢。”   阮晨思跺脚哭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凡事只把睿丫头搁前头,到底没替我想过。母亲要去见王妃,只管带了睿丫头去,女儿去了也没意思。若是别人打听女儿,母亲又该如何说呢。”哭了一时,粉嫩嫩的脸上挂着泪珠儿,又道,“就是母亲自己,又有何趣?因大哥是先大娘所出,睿丫头是个遗腹女,谁不多疼她三分。这些年,事事都要占在女儿前头,分院子时,那么大的天阳院,父亲问都没问女儿一声便给了睿丫头。各院月钱,她就比女儿多一倍,就是各院分丫头婆子,母亲为了不落人口舌,也要让她先挑。如今姐姐在宫为贵妃,姐姐为我谋划多时,父亲一句话,我也要让给睿丫头。我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   阮夫人跟着也掉下泪来,抱着女儿泣道,“我的儿,你怎么不早对我讲,我只看你每日欢欢喜喜的,哪知你这心是泡在黄莲水里呢。”   “说了也不过让母亲伤心罢了。”阮晨思拭了拭泪,哽咽道,“如今哥哥点了探花儿,母亲也要为哥哥的大事考虑了。总不能叔叔还未娶,她一个侄女先出阁吧。”   阮夫人好生劝慰了女儿一番,才满心酸楚的去了。   回房少不得与北威侯念叨,“鸿雁也有了功名,晨思也到了年纪,他们一个做叔叔的一个做姑姑的,总不好落在睿丫头后面。鸿雁还好说,帝都的女孩儿我也见了不少,心里已有分数,何况他刚点的探花儿,谁不得高看儿子三分呢。倒是晨思的大事,老爷可有眉目了?”   北威侯见妻子眼圈儿微红,知这是哭过了,叹道,“如今女儿在宫为贵妃,又育有皇子,咱家正该是低调的时候。镇南王世子妃已是想也想不到的大福份了,晨思的婚事……”   北威侯一顿,阮夫人心脏跟着一跳,忙道,“到底是贵妃的嫡亲妹妹,太寒酸了,岂不是叫娘娘没脸。”   “我再瞧瞧吧。”   阮夫人的心悬的更厉害了。   卫王妃每日行程都极满,先是带着明湛明淇去永宁侯府给父亲请安。又有明艳带着儿子老公归省的事。   明艳已经育有一子,如今又是身怀六甲。脸较以前稍稍圆润,扶着肚子,眉角眼梢透出淡淡的喜悦。   姐妹们一阵说说笑笑,卫王妃打发了她们出去,挽了明艳的手坐在自己身边,问些私房事。笑道,“你与我的信里,只提舒心的事。如今我问你,过的可还好?”   “母亲,女儿的确过的很好。”明艳看一眼在地上乱跑的儿子,抿嘴儿浅笑,“家中婆婆待我极好,侯爷也是好的。”   卫王妃点了点头,见是烹酒煮茶两个丫头跟来伺候,笑问,“分花、拂柳两个呢?”   “女儿想着她们年岁大的,自幼陪着女儿,也不好耽误她们的花期,都配了人,如今仍在我身边帮忙,做了管事媳妇。”   卫王妃道,“这就好。”明艳的性子她很了解,若是姑爷有心纳小,定是自陪房里选的,一来好拿捏,二来也省是非。“你婆婆的性子是再好再明白不过的,姑爷知礼,这是你的福气。”   明艳笑了笑,她现在的确日子舒心,想到明湛,不禁关切的问,“母亲,明湛的嗓子是怎么回事?我在帝都只听了个信儿,说明湛忽然会说话了。前头他小时候请了多少大夫,喝了好几年的汤药,如今怎么突然就开口了?”   “兴许是菩萨显灵吧。”卫王妃道,“忽然做了个梦,梦到明湛院子里落下一件异宝,光华耀眼,谁知第二日他就开了口。说不得是有神佛保佑呢。你父王还特意赏赐了弘明寺。”   “真是喜中之喜。”明艳不再多问,明湛得封世子,明艳也很是为卫王妃和明湛欢喜,她与明湛感情本就很好,明湛为她的婚事费尽心力,否则不知她现在是何等光景呢。明艳再次肯定的道,“这是四弟和母亲的福报。”   卫王妃脸上并无特别喜色,拍了拍明艳的手道,“你虽嫁的是侯府,不过幸在家中人口少些,你婆婆又是个明理的。既无小叔子小姑子调皮,也无妯娌掣肘,只要伺候好你婆婆跟姑爷,日子就极舒心的。轻省悠闲,对于女人这是难得的福份,明艳。”   明艳想一想父亲满府的姬妾,很明白母亲的苦心,禁不住倚在母亲肩头,柔声道,“母亲,待四弟娶了亲,您也有了帮手,母亲也可享几年清福。”   卫王妃道,“我正要跟你打听打听,可知道北威侯阮家的大姑娘?”   明艳以郡主之尊嫁入侯府,还有个公主婆婆,如今她已出嫁五年有余,帝都大大小小数得上号的闺秀还真知道不少,想一想,方点头道,“说起来阮家如今有两个女孩儿,一个是现在北威侯继室夫人的小女儿,宫中阮贵妃的胞妹。另一个是北威侯嫡子留下的遗腹女,倒不知母亲说的是哪个?”   卫王妃并不相瞒,浅笑道,“我有意都见见这两个女孩儿,你觉得她们如何?”   “要说模样颜色,还是北威侯的女儿略好一些,性子活泼,也爱说笑。性格,是北威侯的孙女更稳当,那女孩儿行事大方周全,只是一样,相貌平平。”明艳说的相当客观,想来是要为明湛选世子妃的。   “倒不急,过几日自然就能见到。”   明艳笑道,“什么时候,母亲也叫我一声。”   “福王妃的花会,肯定也给你撒了帖子吧。”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80、三足   冯绍明喝的有些高了。   他没个兄弟姐妹,对明湛几个倒是不错,回家对妻子道,“四弟如今会说话,嘴真是巧。”   “明湛是个促狭的,偏遇到你这样的实在人,又不是跟外人,少喝几杯谁会怪你不成?”明艳嗔怪的端来醒酒汤,笑眯眯的。   冯绍明笑,“看岳父也有兴致。”拉着明艳的手,二人一并靠在榻上,冯绍明温声道,“岳母这次回帝都,最操心的无非提弟妹们的婚事,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若身子不方便,就跟母亲说。我听母亲说起过,年轻时母亲同岳母关系也是极亲近的。”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身子好的很。”   “这次,生个闺女吧。”   卫王妃倒不担心明湛的亲事,不论是谁家女孩儿,反正是娶进门的,只要明理懂事,都是好的。到了镇南王府的地位,已经说不上要攀附谁。   倒是明淇的婚事,很让卫王妃发愁。趁着机会跟凤景南打听,“王爷心中可有人选?”   凤景南喝了半盏茶,反问,“是不是王妃看中了什么人?”   “我见识有限,倒没看中谁。只是淇儿居长,今年已经十六了,阮家的女孩儿我打听过了,心中有数。淇儿与湛儿虽是龙凤胎,到底淇儿担了个姐姐的名儿,又是女儿家,总不好落在弟弟后头成亲。接下来明菲明雅两个,一个十五,一个十四,都该议亲了,”卫王妃歇了歇,温声道,“长幼有序,总得先说大的再说小的。淇儿还有个毛病,性子霸道,酷爱刀枪,我每想起就发愁,不知要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儿才好。”   凤景南不在意的一笑,“瞧王妃说的,好女不愁嫁,明淇是我的掌珠,我是想留她在身边的。她性子虽好强,又不是不明事理,有何可担心的。”   卫王妃的小手指无意识的一抖,声音发飘,“王爷想让明淇在云南择婿?”   “所谓尚主,便是入赘的意思。我已经准备为明淇督建郡主府,不论她在哪儿择婿,日后都会回云南。”凤景南道。   “王爷,要让她掌兵?”卫王妃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   因事涉军政,凤景南本不想解释,卫王妃已经道,“明淇是我的女儿,我问一句也不为过。”   凤景南没开口,已是默认。   卫王妃露出一个淡淡的讽刺的笑,温声道,“日后明湛继承王位,明淇在军中有一席之地。明淇是女孩儿,想在军中立足,必然要人支持,明湛的个性是不喜有人掣肘的。明礼他们是庶出,本就疑心明湛,必转而与明淇联手,制衡明湛。如此,三足鼎立。从利益上,他们全部得以保全。”   “王爷有没有想过,明淇是我的女儿,她与明湛是嫡亲的姐弟,您真让她掌兵,日后姐弟两个必定会因权势心生嫌隙。她是女儿家,为何不让她安安分分的嫁人,消消停停的过日子。”   凤景南搁下手里的茶盏,淡淡地,“因明湛 _分节阅读_54 自小身有不全,王妃的心思八成都放在明湛身上,王妃想过明淇的心思吗?她是否想要那种嫁人生子的生活。明淇兵马骑射都很出色,比明礼他们都强。明淇行事向来有大将风范,如果她是儿子的话,我会立她为世子。明淇的个性是做不得贤妻良母的,她喜欢军队。我便让她去军队,她自己站得稳是她的本事。至于王妃说的话,不论嫡子庶子,都是本王的儿子,本王自然希望他们得以保全。”   卫王妃冷静的问,“王爷不信明湛?”   “明湛,会在一定的情势下做出相对应的正确的反应,”凤景南冷静的回答,“本王并非疑心他,如果他兄友弟恭,何惧明淇在军中占一席之地?明淇始终是女人,明湛又非昏匮之主,他能压的住明淇。如果他有别的心思,那么,就算本王多走一步吧。”凤景南笑了笑,“其实也不算多走,你觉得日后待明湛登上王位,明礼他们不会来帝都吗?一定会的。本王唯一的预备的一步只是明淇进入军中的事,不过,这件事本王早就在筹划了,起初是想着明湛不会说话,无法继位,他与明淇是嫡亲姐弟,让明淇掌兵权护住明湛。如今看来,维护的倒是明礼兄弟了。”   卫王妃迅速收拾好情绪,戴上无懈可击的面具,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么明淇的事我就不必操心了。只是有一事,王爷,恕我无礼了。明淇是您的女儿,可明淇的子嗣并不姓凤。王爷赋予她兵权,这世上,哪有不爱儿女的母亲,莫非将来让您的嫡孙与嫡外孙再相争权,界时,将会是如何光景。我大概是看不到的,也想像不出。”   凤景南不为所动的笑了笑,叹道,“天上没的永恒的星辰,世间没有不改朝换代的江山,王妃尚且看不到,何况本王痴长王妃几岁,大概也是看不到的。”   卫王妃第一次给凤景南气住,凤景南道,“眼前的尚且保不住,何况闭眼之后的事呢?让他们小辈人操心去吧。”   明湛刚与魏安喝了酒回来,前脚踏进门便被人请到母亲的房里。   卫王妃见他小脸儿泛红,眼中有几分醉态,身上带了酒气,笑问,“去哪儿吃酒了?”   “魏安请我去看堂会,没多喝。”明湛喝了半盏温茶,怕母亲闻了酒气难受,笑道,“我先去梳洗换衣裳。”   “我这儿有你的衣裳,就在里头换吧,正好让厨下烧些醒酒汤来。”卫王妃摸摸明湛的脸道。   明湛笑嘻嘻的进里间儿去了,不一时出来,喝过醒酒汤,便坐在母亲身边儿吃糕点垫补。   “酒席上没吃东西吗?”   “吃了些,不太饱。”明湛递了一块儿粟子糕给母亲,卫王妃笑,“我不饿,你吃吧。”   “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看你脸色不大好,眼底发青,昨晚没睡好吗?”   卫王妃靠在榻上,柔亮的眼睛望着明湛,轻声道,“你父王想让明淇留在云南。”   明湛点了点头,“姐姐也这样想,都跟我讲过了。想留就留呗,反正父王就那样,他决定的事儿啊,反对也没用。”   “你心里可有成算?”   明湛拿帕子擦了擦手指,看卫王妃脸色较以往憔悴,亲呢的搂住母亲的一只手笑说,“随便父王吧。让他决定,父王很早就这样打算了,明淇进入军中还是几年前的事儿,那会儿,我还没做世子呢。对父王来说,明礼他们一样是儿子。现在拦下明淇,他还会想别的法子呢。至于明淇嘛,我大约能猜到,要说她想弄权就有些远了,她只是不想,嗯,过那些三妻四妾的日子。在她眼里,男人是靠不住的。可她又是女孩儿,到了年岁,必然要大婚的,还有她的身份,如果不想别人左右她的婚事,就得拿出些让人忌惮的实力来。”唉,明明自己才是老板,亲姐姐非要来做总经理,这事儿闹的。   “父王已经将齐竟和展骏放在我身边儿,明淇虽然能得一部分兵权,不过父王只是想用她制衡我,并非要将王位易主。”明湛安慰母亲道,“罢了,与其她在帝都嫁个男人让我日夜挂心,还是回云南的好。母亲放心吧,像皇伯父和父王,现在不也好好儿的么。”   “母亲,父王如今刚刚年至不惑,日子还长着呢。”   81、阮妃   明湛如今是帝都红人儿,就是卫王妃去福亲王家参加赏花会,福亲王妃还特意差人与卫王妃讲:我家世子爷备了好酒,请您家世子爷共品。   反正要送母亲妹妹们过去,明湛便一道去了。   这赏花会,既有梅园中艳色梅花,又有一屋子水灵灵的小姑娘。只可惜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们是不会给明湛瞧的,明湛能见的都是一圈中老年贵妇人,年轻的能做明湛的妈,老的可以当奶奶。   明湛人物高挑俊秀,言语客气,贵妇们俱赞道,“王妃真是好福气,有这样懂事的儿子,还有四位花朵儿一样的女儿。”   明淇等女孩儿并不在,明艳笑道,“舅妈这样赞我,我就却之不恭了。”   福亲王妃指着明艳笑道,“淑仪,你倒是越发厚脸皮了。不过,我这话原也没错,像淑仪嫁到长公主家,整个帝都没有人说她半个不字的,长公主妹妹只拿她当女儿,比对寿安侯都要亲近三分呢。这都是王妃教女有方。”扭头笑对卫王妃道,“你真是个有福的。”明明嫡子都哑了十几年,忽然开了金口。   前些年明湛在帝都闹出不小的动静,大小算一名人,不少人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想着魏侧妃后台硬,这嫡子再闹腾,你一个哑巴怎么做镇南王啊?啥时闹个头破血流没脸面,你就知道厉害了!谁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忽然之间,哑巴开了口,整个形势惊天大逆转。   再有玄的,以前人家都说镇南王家的嫡子又丑又哑又胖,如今看来,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那个,那个当初是谁传的闲话啊!缺不缺德啊!要不是这闲话传的太黑了,这天大的便宜能给阮家占了么!   嫉妒啊!还是眼儿红啊!   人家明湛,如今个子抽条儿了,肥肉消失了,眉眼长开了,嘴巴会说了……   卫王妃的福气自然也来了。   面对这些恭维,卫王妃倒是淡淡的,明湛到底年长,不好在内宅久待,见了一帮子中老年贵妇,便由侍从引着出去了,那头儿福亲王世子还等着呢。   众人对明湛一通赞。   其实论相貌,明湛算是中等,只是他地位超然,又有中等的相貌,先前虽有一任妻子,也只是礼法面子情,如今瞧见真人,诸人对阮夫人都多出了几分酸意。   在座的谁没女儿哪。   你阮家哪儿来的这等好福气哪。   须不知,阮夫人心里也怪酸的,自家女儿好端端的,模样儿出身都好,只是丈夫偏心,便要将大好机会让给样样不出挑儿的孙女。   你说辈份?   皇族中哪里讲究过辈份啊,先帝时大小杨妃便是亲姑侄呢,还各生了皇子,那你说这两位皇子如何论辈份哪?   卫王妃亦特意多留意了阮家的两位女孩儿,将人叫到僻静处儿说话儿,阮晨思相貌娇俏,笑起来左右两个梨涡,十分讨喜,声音了似黄鹂鸟般动听,“谢王妃娘娘。”   嘉睿也跟着大方的道谢。   卫王妃笑问,“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女孩子喜欢什么,拿去玩儿吧。”   阮晨思笑道,“王妃赏我们,是我们的福气。”   “你们平日都做些什么?”   阮晨思浅笑,一派明媚,“早上起来去给父母请安,然后跟母亲学着理事,下午要不弹琴或者下棋、看书。”   卫王妃来了兴致,问道,“喜欢弹琴、下棋,是请先生来教过的么?”   两人一问一答,聊的很开心,嘉睿只是偶尔附和一两声,认真倾听,在卫王妃抿了抿唇时,试了试茶温,不动声色的递上手边儿的一盏茶。   阮夫人回到家听着女儿讲与卫王妃说话的经过,脸上笑意不断。   阮夫人欣慰道,“镇南王府这样的人家儿,都是人家挑咱们,卫王妃已见过你们姑侄,且看谁更有造化吧。“   阮晨思笑,“王妃问话,也不好不答。睿丫头又是个在腼腆的,总不能跟王妃干坐着吧。”   “有没有跟宁国郡主说话儿?”   “郡主架子怪大的,不喜言笑,倒是她家三妹妹四妹妹都是好相处的。”阮晨思撇一下嘴,无奈,“睿丫头倒是跟郡主说了会儿话,都是些历史啊啥的,我也听不大懂。”   阮夫人道,“郡主之尊,难免矜傲些。”   “哪里,福亲王家的小郡主跟我就很好。我觉得宁国郡主不大合群。”   阮夫人笑了笑,心里另有一桩为难之事。   先前进宫看望女儿,阮贵妃曾提过,“宁国郡主之贵,不让公主,如今因宁国郡主,多少人家在观望,就不知谁有这个福气了。”   阮夫人有些犹豫,阮贵妃道,“嘉睿那丫头我也喜欢的很,只是到底远了一层。鸿雁刚刚得中探花儿,人品出众,何不搏上一搏?”   “娘娘看晨丫头如何?”镇南王世子妃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而且更为稳妥。   阮贵妃叹道,“先前我也是为晨丫头谋划,只是皇上问父亲时,父亲直接说的睿丫头,又提及是大哥的遗腹女,皇上还赞了父亲几句。”   “睿丫头这事本也是极好的,只是我在慈宁宫曾见过宁国郡主一面,气派端贵,绝非寻常,世子就她这么一个嫡亲的姐姐,俩人又是龙凤胎,若能得郡主下嫁,照样是与镇南王府联姻,且鸿雁一世的前程也算有了。”阮贵妃声音极稳道,“母亲且不必急,鸿雁是做叔叔的,婚事总要排在睿丫头前面,我听说皇上已经有意为郡主择婿,鸿雁本是少年英才。只要入了郡主的眼,世子妃的事自然也就罢了。”   阮夫人为难道,“鸿雁是娘娘的弟弟,这辈份论起来……”   阮贵妃移开眼睛,轻叹道,“我并不是皇上的正妻,贵妃,也只是个妾罢了。”   “娘娘何苦自薄。”阮夫人劝慰道,“娘娘如今有龙子傍身,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想一想,年纪渐长的儿子,阮贵妃的目光欲加坚定,轻轻收拢五指,轻声道,“本就是实话。”   82、秘事   魏安请了明湛来喝酒,接待明湛的却是魏宁。   明湛略有吃惊,他回帝都后与魏宁见的就不多了,关键是魏宁每天都要去大理寺忙,明湛又没什么正经差事,他与魏安倒见的很勤。   魏宁在书房,开门见山,劈头便问,“你要与阮家联姻?”   明湛笑了笑,“你听说了?”   这蠢东西,还傻乐呢。   魏宁沉吟了一会儿,问,“是阮家长孙女,阮鸿飞的遗腹女吗?”   想到母亲的意思,明湛并未隐瞒,点了点头。   “不能换人吗?”   明湛有些惊讶,魏宁很少插手他的事,顶多是试试他的口风,或者旁边提点一二,这样直接,还事关阮家,明湛挑了挑眉,拉开椅子坐下,“为什么?那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明湛,你不要多心。”魏宁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淡淡的疲倦,“虽事关阮家,不过对于皇子有关的事,我回避尚且来不及,怎会上赶着去找麻烦。”   “阿宁,我不是这意思。”明湛正色道,“母亲已经去相看过阮家两位姑娘了,她中意阮家长孙女,我得有个理由才能跟母亲交待。我跟你在一起六年,彼此性情还是知道的,我不疑你。”   魏宁靠着太师椅,回帝都这几日似乎有些瘦了,下巴尖尖的,颈项纤长脆弱,对着明湛招了招手。   明湛附耳过去,闻到魏宁身上淡淡的皂角的香,魏宁的声音压的极低,“我倒不是想阻你姻缘,只是这事……”唇角凑在明湛耳边一顿说。   明湛耳朵被他呼吸弄的极痒,挠了又挠,不能相信,“这怎么可能?”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这事只有我知道。你要给我要证据,我也是没有的。”魏宁重新靠回太师椅中,把玩着指间一块儿素白的羊脂玉玦,垂眸吁叹,“不过,你去跟你母亲说,她定会信的。”   “你,你跟阮鸿飞挺 _分节阅读_55 熟啊?”明湛问一句,心里觉得怪怪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你完全想像不出的人。”   切。   明湛心底不屑,翘着嘴巴问,“有我帅吗有我聪明吗有我可爱吗有我善解人意吗有我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魏宁完全没有半分笑意,他的眼睛如同上等黑矅石,肯定而断然的惜字如金的一锤定音的斩钉截铁的掷地有声的回答,“有。”   明湛绝倒。   回去跟卫王妃一讲,卫王妃脸色真叫一个难看。   凤家兄弟给她儿子做的好亲!卫王妃眉毛渐渐放开,温声道,“好在还没正式提及,现在知道也不迟。你年纪尚小,婚事缓一缓也无妨的。”   “母亲,阿宁跟阮鸿飞挺熟的吧,要不他怎么连这事儿都知道?”明湛倚在母亲身边儿问。   “岂止是熟。”卫王妃意有所指,转眸冷冽的看明湛一眼,“如今魏子敏是消停了,往十五年前看,在你这年纪时,魏子敏在帝都也是数得上名号儿的人物。魏子敏在十三岁时做了一篇《帝都赋》,深受先帝称赞,于仕林中也广为传诵,才名初显。那年正赶上阮鸿飞被点儿探花儿,先帝最爱少年英才,他们皆是琼枝玉树搬的人物儿,因魏子敏年少,先帝索性让他入宫为皇子伴读,到闻道斋继续念书。”   “阮鸿飞少年得志,恃才傲物,等闲人不放在眼里,只引魏子敏为知己,”卫王妃顿了一顿,看向儿子清透的目光道,“为此,你父王大为不满。”   “为什么?那会儿皇伯父应该还未登基吧。”阮家毕竟是北威侯府,能拉拢为何不拉拢?   “阮家当时已经有一女嫁予太子做良娣。”卫王妃道,“魏子敏却与阮鸿飞好似一人。那时,你父王与太子很不对盘,不过,太后以前品级不高,还住在坤宁宫的配殿,看方皇后脸色过活。你父王满肚子火都发在魏子敏身上,剥了衣裳吊在树上打的死去活来,魏子敏依然我行我素。”   “真看不出阿宁还有这样热血的时候,他现在完全是无利不早起啊。”   “热血?”卫王妃笑的讽刺,“他为何对阮鸿飞的事如此清楚,那段时间,他定是与阮鸿飞在一处儿。我虽不大明白这里面的事儿,可是阮鸿飞的死与他脱不开干系。”   “魏子敏此人,冷心冷情,聪明绝顶。”   “我看阿宁对那个阮鸿飞好像还挺有感情的,要不他也不会特意告诉我这个。当然了这事对他也有好处,阮家毕竟不怎么戴见他的。”明湛补充道。   卫王妃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道,“如果你看中了魏子敏,现在,不能动他。有一种人,是要靠手中的权势才能得到的。魏子敏就是这样的人。”   “太聪明,也就太容易看穿人心,权衡利弊得失,以他现在的地位,是不会与你在一起的。他自然知道你对他的好感,可是他不会再进一步的,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姿态,对他有利无弊”卫王妃见明湛眼中隐有失望,柔声道,“或许当你继承王位时,就能得到他。不过,我估计你还要等个二三十年,那会儿魏子敏都老了,你也会忘了今天的话。可是,我想在中间这许多年里,你们会合作的很好。”   “很明显吗?”明湛问。   卫王妃道,“你很少在意谁,总为他说好话,我不上心也难。”   “母亲不反对?”   “明湛,我见过许多出色的人物儿,也经历过许多事,”卫王妃浅浅笑了笑,打趣的问,“莫非你想看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你跟谁谁谁一刀两断。”   明湛笑,“不能想像。“事实上明湛从未见他老娘大笑或者大悲过。   卫王妃捏明湛的脸,笑,“只要你不屈从于欲望,理智克制,男女也没什么不妥。”   “母亲。”   “嗯?”   明湛扑过去抱住,啾,香一口。   卫王妃到底是传统女性,顿时脸都红了,揪住明湛的耳朵笑骂,“你这坏小子。”在儿子屁股上拍两巴掌。   “再亲一下。”   “快滚吧你。”卫王妃向后仰着头,避开明湛的臭嘴,一手还揪着明湛的耳朵,天哪,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不端庄淑女的一次了。   凤景乾正在同凤景南商量明淇的婚事。   “你就这么一个嫡女,她与明湛还是龙凤胎,这是咱们皇家祥瑞,朕又喜欢她的脾气,”凤景乾笑道,“朕想着,她虽是郡主衔儿,一应按公主的待遇,指婚后可以建府。”凤景乾说的客气,不过他也认为明淇可能过不了侍奉翁姑的日子。   凤景南道,“我想让明淇大婚后回云南定居。”   凤景乾脸色微变,“这是何意?帝都不好吗?”   “皇兄也知道我那几个儿女,开始明湛不能说话,我本嘱意明礼继位,如今明湛突然好了,心中对明礼难免有所忌惮。再者,明礼兄弟三个皆为魏妃所生,一母同胞,感情也不错。明湛也不是省油儿的灯,明礼三个抱成团儿的话,日后难免起纷争。若想全都保全,必要有万全之策。”凤景南淡淡的端起茶盏呷一口。   “明湛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凤景乾皱眉道,“你对他有偏见。这与明淇回云南有何相干?”   “皇兄也知道明淇前几年就开始在军中任职,云南驻兵二十万,将来,明淇会掌一半兵权。”凤景南道,“将来我会令明礼兄弟长住帝都。”   “明湛怎会甘心受制,你这样做,会让他们兄弟姐妹互相残杀的。”   “明湛的性子,我很了解,他有无上的奈心,如果不是我将他送到帝都,或者他会在云南做一辈子不出头儿的嫡子。他的忍耐性我都会惊叹,一个能忍耐的人,定会等待最好的机会。明湛日后虽忌惮明淇,可也不会动兵,”凤景南轻笑,“一来,他们姐弟颇有感情,以前明淇对明湛多有回护。二来,明湛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们姐弟真的有了兵事,首先得利的就是新君。”   凤景乾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咳一声,瞪凤景南一眼,“镇南王府的存在是写在太祖祖训里的规矩。”老子可没对你出过手。   “皇兄,我并没有多心。这只是例行的分析罢了,明湛明淇都是聪明人,镇南王府是他们的依恃,兵变的可能性很低。而且明湛占了大义,他又不是个傻瓜,虽然明淇的存在可能让他觉得权力受到挑衅,不过,他会忍的。如果没有和平兵变的把握,我想他会继续忍下去。”   “如果有呢?”   “那于我也没什么损失,明淇自己选的这条路,不论他们两个谁胜谁负,胜利者定能成为一代镇南王,且凭他的本事,也能保镇南王府数十年的太平。做为镇南王,我并不算辱没祖先。做为父亲,我也已经尽了全力。”凤景南道,“明礼他们就在帝都安分的过日子吧。”   “你将明淇嫁到帝都,日后明礼他们照样可以也来帝都,让明湛继位,他们兄弟也争不起来。”   “明淇不会甘心嫁人生子的,她的脾气很独特。如果她嫁到帝都也会想方设法得到帝都权鉴,可是如果她嫁到帝都某一豪门,我相这并不是个好的选择。那时明淇不会再听我的,她会说服明湛帮她会与明礼争夺帝都权鉴。”凤景南道,“明湛定不会坐壁上观,这小子最喜欢的就是混水摸鱼占便宜。我已经累了,他们想争,待我闭了眼再争,眼不见心不烦。”   兄弟都这样说了,凤景乾还是要给凤景南面子的,嗔一句,“朕还年长你几岁,你倒先提闭眼的事儿了。”   你这脑袋怎么长的,将明淇放到云南,有没有防着朕的意思啊!朕不过提一句让明淇在帝都的话,你立码弄个备用的搁军队。是啊,明湛没了,明淇接着掌权。   咳!朕可完全没有过继皇子的意思,当然如果你没了嫡子,庶子的继承权自然差一些,何况明礼是个好拿捏的。   不过,你是真为庶子打算,还是不放心明湛的安全哪。那丫头片子,朕真瞧不出哪儿比明湛好来。   既然弟弟这样打算,那么明淇的婚事要重新考虑了。   83、愣头青   卫王妃又参加过几次宴请,偶尔也会遇到阮家女孩儿,人们都可以看出卫王妃对阮晨思的喜欢。   这不,又给阮家送了一座翡翠珍珠盆景儿。   阮夫人对着北威侯发愁,“镇南王妃喜欢哪个,明眼人都知道,两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又是姑侄至亲,这可怎么办?”   北威侯捻一捻颌下三寸美须,“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婚事断没有女方先提的理儿,镇南王与王妃尚在帝都,指婚前,皇上定要问一问镇南王的意思。”   “也只得如此了。”阮夫人心底暗喜,面上仍旧装出一副愁容。   卫王妃与阮夫人的关系日渐亲密,也见过了阮鸿雁,笑赞,“以前看书时赞人会用‘芝兰玉树’来形容,还不解何意,见到你家三公子,才觉得最合适不过。”   阮鸿雁有些腼腆,微红了脸。   卫王妃命人奉上表礼,阮鸿雁道谢,依礼退下。   少女情怀总是春,明菲几个来帝都这些日子也听人说起过阮探花的名声,隔在屏风后,悄悄看了几眼。   明菲的脸有些泛红,阮鸿雁出去后,她们几个又出来陪着说话儿。   卫王妃笑问,“怎么晨丫头没来,我正有好东西给她呢?”   “那丫头昨晚上兴了画画的心思,有些着凉,怕她来了冲撞了王妃,便没叫她。”阮夫人道。   阮晨思生病,不过阮嘉睿必是好的,阮夫人也不带来,这就有些意思了。卫王妃心有分数,温声道,“我这里正好有太后赏下的上等燕窝,拿些去给晨丫头补身子吧,夫人就不必推辞了,难得我与这丫头投缘。”   阮夫人笑着道谢。虽然娘娘提了宁国郡主之事,阮夫人还是比较青睐女儿这头儿,倒不是不偏疼儿子。   实在是宁国郡主太威严了些,那不苟言笑的端贵,那冰冷锐利的眼神,那不能得罪的身份,娶这么个媳妇回家,究竟是她服侍你还是你服侍她啊!   黄花梨书案上摆着紫金不换的前朝十寒居士特制的十寒墨,还有‘其石坚润,抚之如肌’的龙尾砚,砚边悬放一枝玉管狼毫笔。   明湛端坐在书案旁,手边燃起一炉幽幽馥郁的龙涎香。   凤景南进门儿一瞧,明湛双眸微阖,坐姿笔直,一脸高深莫测,一身月白衣袍。   凤景南寻思,他媳妇儿的孝已经守完了,怎么还穿的这样素净哪。   凤景南咳一声,老子都进来了,你怎么连屁都不放一个,越发没个规矩了。   “父王?你怎么来了?”明湛沉思被打断,惊讶的起身,扶凤景南穿过书案去榻上坐了。凤景南留心扫一眼,铺了雪白的宣纸,尚未就书。   凤景南没理会明湛的话,这是老子的家,老子哪儿来不得?问他道,“你神神叨叨的干什么呢?”   “这不快到皇伯父的万寿了吗?皇伯父虽有口谕说不必大办,家里自然也会备些金玉古物献上,不过我想写副百寿图送给皇伯父当寿礼,也是我做子侄的孝心了。”明湛向来不喜屋里人多,亲自倒了盏暖茶递给凤景南,一面说道,“想着燃一炉香静一静再写。”   呵,还沐浴净身、焚香祷诵呢。凤景南心道,老子的寿日也要到了,怎么没见你有所表示。   明湛见凤景南的脸色开始阴转多去了,道,“我的字不大好,写了一篇想献给父王,倒是怕父王嫌弃。”   “你这话说的,我是谁,皇上是谁,怕我嫌弃,倒不怕皇上嫌弃,怪不得总听皇兄说你们伯侄情深呢。”凤景南讽刺了明湛几句,呷口茶,“拿来给我瞧瞧。”   明湛已经写一打了,递给凤景南,笑道,“父王帮我看看,皇伯父说您一手柳体堪称大家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凤景南脸色微微缓和,“那是皇兄的客套话,你别当真。”明湛有一样不好,禁不得夸,别人客气的赞一句,立马当真,能欢喜半天。这日后被些诡言小人糊弄,还不一糊弄一个准儿吗?   接过明湛的字贴,摊放开来,凤景南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板了回去,并且唰的刷上了一层黑漆,长眉紧紧拧出一个川字,咂巴一下嘴,挑剔的看向明湛,骈指虚指明湛的帖 _分节阅读_56 子,问,“这也是人写出来的?”   “瞧您说的,莫非我不是人。”明湛过去拢起帖子,他觉得都挺不赖,凤景南这张死刻薄嘴,诅咒他下辈子做哑巴。   凤景南实在不大善于对付明湛的嘴巴,教训道,“说你不好,你就该多练练,哪儿这么多话。”   “你就没夸过我一回。”明湛不服道,“我这字很不错了,你是没见过那差的。”   凤景南气,“你怎么不跟好的比,专跟那些烂的学。子敏六岁时写的字都比你强。”   明湛卷了一卷握手里嘟囔道,“太祖的字还不如我呢。”太祖皇帝是山大王发家,斗大字不认识一升,连批阅的奏章里也有数不清的白字。   凤景南蹦起来,照他脑袋瓜子抽两巴掌,质问,“你有太祖爷的本事么?敢跟太祖爷比,反了你。”   明湛缩缩脖子,闭嘴了。   “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凤景南训道,“这是哪家的规矩?”   “问你话呢?怎么又不说了?”   “怕顶着父王您。”   凤景南气倒。   凤景南也不会白生一场气,拿鸡毛掸子抽了明湛一顿。   明湛鸡飞狗跳,双手抱着凤景南的手臂给自个儿求情,“父王,您来有事儿吧,咱先说正事儿,说完正事儿,您要打要罚,儿子就在这儿,又跑不掉。”   凤景南皱眉,他从心底瞧不上明湛嬉皮笑脸没脸没皮的模样,不过,他也懒的动手,这样没骨头的家伙,打一顿也没劲,又被劝坐到榻上,明湛忙重翻了一只玉盏,倒了温茶,笑道,“父王喝茶。”   凑过去,一只手在凤景南胸前顺啊顺的顺气,劝道,“我不过跟父王开个玩笑,您就当真。您瞧,我跟谁说话不是客客气气的,因父王不是外人儿,才稍有随意。老话说,父子是冤家,像我吧,没见父王的时候,别提多想您了。一见面儿吧,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手脚都没处儿放似的。人哪,越是喜欢,才越紧张呢。父王,您先前瞅都不瞅我一眼,如今拿我当个人儿似的,我焉能不欢喜?偏生我是个笨的,不知道该如何欢喜,倒弄巧成拙,得罪了父王,亏得父王您宽宏大量、仁慈高贵,用您天空一样广阔的胸怀,包涵了我。”   神哪,借我个地方吐一下吧。   凤景南胃里往上闹腾,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油嘴滑舌、不知羞耻的小子。喝口冷茶压一压,凤景南道,“别废话了,你这里也肃静,我来跟你说件事儿。是这样,今年江南盐课亏空甚大,沈东舒请旨增加盐价。云南也有盐井,咱们与缅甸藏人交易盐、茶、马匹、珠宝玉器,再者,人不可一日无盐。皇兄定要问的,如今你年纪渐长,也该知道些事了。”   明湛自发拉了张椅子坐,他不太了解古代的制度,问道,“为什么会亏空哪?我听说盐商很有钱哪?”古代富察排行榜,盐商总能排上前三的吧?   明湛以前并无理政经验,凤景南倒也耐的下性子,细细解释道,“盐商领了盐引,再售盐。盐卖不出去,帐上没银子,国家收不来税银,就没银子养兵将官员,所以就是亏空。”   “那为何卖不出去,盐质量不好,还是贵了?总得有个原因。”明湛双手搁在腿上玩儿手指,“不弄清原因,就提价。这就跟不知道病因,就乱开药一样,开错药,可是要人命的。”   凤景南忽然有了主意,笑道,“行了,明天你就跟我去内书阁议事吧。”他家盐卖的还好,还有边境贸易,凤景南有兵有钱,日子过的正舒坦,平白涨价,这事儿得闹明白,才好点头呢。虽然他对皇上称臣,不过云贵二省向来是军政自理,总不能帝都啥啥啥,镇南王府就跟着啥啥啥吧。   凤景南身份尊贵,不屑于跟那些朝臣唇枪舌剑的招呼,倒是明湛,很有几分噎死人的本事。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哪。   凤景南忽然发现明湛还是很有些用处的。   果不其然,在内书房,明湛一说“开错药喝死人”的理论,沈东舒的脸就不大好看,明湛道,“事情总得有个前因后果,如同说亏空一事,缘何亏空,盐课每年上千万的银子,亏哪儿了?如果是被人贪了污了,再怎么给食盐涨价也是没用的?如果是因为盐贵了,再涨价,更没人买。”   沈东舒一脸便秘色,回道,“世子有所不知,如今私盐猖獗,致使官盐难销,江苏盐场几乎屯积三成食盐卖不出去,盐商们也是日日叫苦。”   “那为何私盐就卖的好,正尔八经的官盐反倒卖不出去了?”明湛问。   若是别人问,沈东舒断不能睬他,不过明湛身份地位摆着,亲爹还在一旁看着,只得解释道,“官盐是盐商用巨资买了盐引才可贩售,成本自然比私盐要高些,因私盐廉价,故此人人偷买私盐,屡禁不止。更有盐枭配上私家打手,大摇大摆的贩私盐,实乃国之蛀虫。”   “都大摇大摆了,当地官员是做什么吃的?这就好比一偷儿,大摇大摆的从你家偷了东西,在你面前晃一圈儿,再大摇大摆的自大门口出去,做为被偷的家主,莫非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明湛好奇的问,“我不太了解这个,不过我知道,大一些的州府,必有驻兵,小一些的县衙,也有捕块。莫非国家花银子是养他们玩儿的,为可不把这些盐枭抓起来?那些人,纵使有一二手下,难道还能与国家军队相提并论?”   沈东舒开始冒汗了,你,你屁都不懂,咋这样难缠哪。   凤景南欣慰的看明湛一眼,真没白带你来。   凤景乾也欣慰,犀利,够犀利,朕早就想治一治这两淮盐课了,正缺引子呢。   凤明瑞上前一步,朗声道,“禀父皇,儿臣愿前往两淮,纠查盐课。”   唉哟,这刚打了一声锣,戏刚开始唱,你着什么急呢。   你个愣头青哪。凤景乾只恨不能将凤明瑞的脑袋按下去。     84、笨蛋   明湛在宫里住了五年,他与凤明瑞是邻居,不过与凤明瑞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凤明瑞此人不善言辞,曾救过明湛半条命。   当年,明湛初进宫在小校场饿晕,就是凤明瑞背了他回来,据小道消息传,由于那会儿明湛体重超标,把凤明瑞累的够呛,好几天都驼着腰走路。   凤明瑞天生一张冷面,却不知原来是如此急性之人。   沈东舒心内一喜,两淮盐课自来关系复杂,这个篓子可不好捅,正好有四皇子接了话茬儿,乐得运道好。   只是四皇子虽年轻冲动,四皇子的爹可是做惯了猎人的老狐狸,凤景乾温声拦道,“明瑞,且先听东舒说下去,事情并没这样简单。”   沈东舒接着冒冷汗,不过幸而他事先有的准备,盐课里枝蔓复杂,没两下子的真不敢挑这个头儿,沈东舒年过而立,能站在这个位子已经相当的不简单。不过,他也得先试一下水的深浅,继而抛出一条小鱼儿,沉声道,“就有江淮盐枭苏幸,狡猾异常,官兵几次围剿皆无功而返,其人狡诈,其性贪鄙,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凤景乾道,“一个私盐贩子,还能通了天不成。着江苏巡抚崔鲁道,即刻缉拿苏幸,斩首示众。”   这一出戏中场暂停,大臣告退,余下就是凤景乾教子的时间了,当然,为以示亲近,凤景南和明湛还在。   “明澜,你怎么看?”凤景乾先问凤明澜。   凤明澜刚刚二十出头儿,少了几分遗传自母亲的艳丽,多了些英气,不过依然面目秀丽,凤明澜想了想,“天下这样多的百姓,每天都要吃盐,吃盐的人没有减少,盐课上卖的盐却少了,至使食盐大量屯压,可见的确是私盐贩卖成风,贩私盐之事的确该大力稽察,警示民心。”   “明祥,明瑞,你们说呢?”   凤明祥道,“儿臣以为苏幸只是一个特例,如果想彻清私盐,须用重典。”老爹都要砍人脑袋了,的确是要用重典了。微抬头看父亲的脸色,凤景乾却依然是无辨喜怒的高深莫测,只是一眼望进凤明祥的试探的眸中,凤明祥心头微颤,忙低下头去。   凤明瑞冷脸道,“若是官盐好买,人们何必冒着被治罪的危险去买私盐。如今盐课萧条,虽有私盐泛滥的原因。究其本根,盐是大家都要吃的。一买一卖,差的无非是银子。可见私盐的确是比官盐便宜太多。”   凤景乾并未说话,眼光看向明湛。   明湛搔了搔下巴,“皇伯父,我不太懂这些盐的事儿。不过,我觉得倒不必处死苏幸,押解入京,一问他就知道了。”   马后炮!   朕砍人脑袋的话刚放出去,你小子又要将人押解入京,你有话怎么不早说啊!你成心给朕找麻烦呢,是不是?   凤景乾哼一声,“如此为害两淮盐课的败类,不死为何。”皇帝说话,就得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朝令夕改,那成什么了。所以纵然是错,也只好一错到底了。   何况苏幸死有余辜,凤景乾也不觉自己有错。   明湛只好闭嘴了。   明湛跟着凤景南回家。   凤景南问明湛,“你觉得沈东舒如何?”   “谨慎,滑溜溜的,就是不知道他是站哪边儿的,听说盐商挺有钱的。”明湛找水喝,他并不常来凤景南的书房,凤景南指了指临窗的几上的茶寮子,明湛过去倒了两盏茶,喝一杯,另一杯递给凤景南,“怪年轻的。”   “他是两淮大盐商沈家子弟。”   “商人不是不可以科举么?”   凤景南垂眸看一眼手里的玉盏,道,“他幼时在念书上便极有天资,他爹沈百万便将他过继给旁枝一户读书人家,从而科举成名。”   “这样都成?”明湛笑,沈百万的脑袋还真是灵光,点了点头,“这位沈老爹还挺开明的,那沈东舒是代表两淮盐商么?”   “还有消息传,沈东舒与生父素来不合。”凤景南笑了笑,“哪有绝对的是或非,沈东舒的立场本身并没有错,盐商是官商,自然是站在朝廷这边儿的。盐商的利益,便是朝廷的利益。”   “云南呢,我知道云南也有盐井。是不是也有许多私盐屡禁不止?”   凤景南拉过明湛在身边儿坐了,笑道,“私盐是永远禁不完的。历朝历代,你读史,可真看到哪朝把私盐禁光的?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作祟。私盐之所以称之为私,是不必向朝廷交税的。所以他成本就低了,卖的时候便能便宜,便宜的东西,谁不喜欢呢。云南自然也有私盐,只是没有江淮这样厉害。”   “拿盐商来说吧,除了要缴纳的盐课,每办一次盐引都要经过十几道手续,层层剥皮,这些银子,都要从盐里赚出来,而盐商也是要吃饭的,盐价怎么低的下去呢?”凤景南道。   “这些事,皇伯父不知道吗?”   “怎会有皇兄不知道的事,”凤景南笑睨儿子一眼,“朝廷要的是盐课,盐商要的是银子,若两样都不错,私盐之事其实并不会上达天听。如今官盐屯积严重,盐课上没了银子,朝廷就少了银子花,户部要赤字了,这事儿自然就来了。”   “瘤子长大了不得要人命,为什么不在先前徐徐图之?”   “皇兄登基十五年了,先帝过逝时,银库里只有压库的五百万,办个丧事都紧巴。开始要封赏功臣,安抚勋贵,哪样不要银钱?”凤景南道,“西北蛮族蠢蠢欲动,驻军几十万,每日花销多少。再有,每年不是这里旱灾,就是那里洪水,赈灾救济,哪个不要银钱?那会儿,都是盐商献出来的银子,皇兄得知他们的情。还有,盐商每年往各王府勋贵家的孝敬也不是小数目。朝中便有数不清的人为盐商说话。”   “盐价的事儿,所涉不仅是盐商,盐贩,更有盐政。”凤景南笑呷一口茶道,“盐政素来是朝廷第一肥差,要根治这一块儿,就得把那个‘肥’字去掉,如此第一,盐商的成本降下来,盐价才能降下来。第二,盐价降了,再另用重典惩治私盐。如此,盐才能卖出去,朝廷的盐课才能收的上来。”   明湛听的明白,低声道,“那皇伯父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我猜着是。”凤景南道,“如今朝廷正安稳,肃清盐政已是当务之急。”   “云南的盐课有多少啊?”明湛将耳朵递过去,凤景南轻声对他讲了,叮嘱道,“这你就知道了吧 _分节阅读_57 。我看皇兄已经下了决心。”   “皇伯父会不会跟你借银子哪?”   “又无兵马战事,那些盐枭不过是些草莽,怎会抓不到人?这里头的猫腻啊,想一想就能知道。”凤景南胸有成竹一笑,“等着瞧吧,这还只是个开头儿。你要多学着些。”   “学什么?你怎么有话不直说呢,还说让我学,我跟谁学啊?”明湛最恨别人话说一半,能急他个半死。胳膊肘撞撞凤景南,催促着。   凤景南啧啧两声,皱眉敲他大头,骂道,“真是个蠢货,这还用我说吗?”   “你不说我能明白?”明湛老实的问。   “吃饭比谁都多,白长这么大脑袋,”凤景南斥道,“学什么?跟着皇兄学怎么为君为主,跟着臣子学怎么为臣为忠,再看看皇子们,你就得知道怎么当儿子,笨蛋!”   85、怪怪   明湛不喜欢跟凤景南打交道,时不时的便会挨骂,谁喜欢找骂挨哪,又不是小M。   跟凤景乾盘腿坐在炕上喝茶抱怨说,“有事好好说就是了,非得先骂一顿才痛快。上次还打了一顿,我屁股才好些。”   凤景乾深觉明湛性子有趣,忍住笑,劝他道,“你父王就是那么个脾气,性子急,也是为了你好。”   “皇伯父你性子就好,您说他跟您还是亲兄弟呢,半点儿不像。”明湛吧唧着吃了两块糕,抱怨道,“真是受老罪了。”   “行了行了,不就是挨了两句,也值当的拿出来一说。”凤景乾翘着唇角,“叫你父王知道你出来乱说,回去又是一场气。”   明湛皱皱鼻尖儿,刁滑一笑,“这话我只跟皇伯父说过,要是他知道,那定是皇伯父走漏了风声,以后我再不跟你说了。”   “臭小子,你嘴巴严紧些才好,别到处去跟人讲,到时怨到朕头上。”凤景乾见明湛吃的香甜,也用了一二,想到明湛的婚事,问道,“阮家姑娘,你瞧过没?”   “没,女人还不都一个样嘛。睡觉一吹蜡,能有啥区别?”   “真是个傻小子。”区别大了,凤景乾琢磨着明湛结了一次婚,却还是小童男,戏谑之心大起,悄声问他道,“你知不知道洞房要怎么做?”   明湛心里翻白眼,老子又不傻,面儿上却装出懵懂,有意装蠢,一脸纯真的说,“啊?我听人说就是俩人躺手拉手床上,吹了灯,闭上眼睡觉,等睡熟了,就有送子娘娘来把小娃娃放到新娘子的肚子里。”   凤景乾险些一口糕噎死,天哪天哪,他这是跟谁听来的谬论哪。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知会景南一声,给明湛开开窍。   “你房里没放人?”   “好几个丫头呢,外头还有婆子。”   凤景乾看明湛真是屁都不懂,招了冯诚进来,吩咐几句,不一时冯诚抱了个红木匣子回来。   凤景乾打发了冯诚下去,将红木匣子递给明湛,示意明湛打开。   明湛见上头还有个黄金小锁挂着,掀开来,明湛的眼睛顿时瞪的溜儿圆,一脸大开眼界的模样!凤景乾扫他一眼,果然是没开过眼界的土包子啊,双后摸着玉身取了出来放在炕桌儿上,温声解释道,“你父王是个脾气暴的,也不一定会跟你讲这个。朕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以讹传讹,瞧仔细了,洞房里要这样做才行。”   明湛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那件玉雕交欢像,天哪天哪,好奢侈,这么大一块羊脂白玉,这线条儿何等流畅优美,这五官何等精致明媚,这身体何等凹凸有致,这……重点那处儿还镶了闪闪发光的红宝石……刺动着人的眼睛。   凤景乾见明湛惊的话都说不出来,暗笑真是个笨的,这都稀奇,遂拨了一处儿机关,俩小玉人儿吭哧吭哧的工作起来。   明湛嘴巴张的老大,一脸蠢相,良久才叹一起,“天哪!”巧夺天工哪!   凤景乾也不好放在久,又关了机关,放回匣子里,重新扣上,递到明湛不里,对明湛道,“这个朕赏了你,你回去观摩观摩,不拘那个丫头可以先试试,毕竟年纪到了,也该开窍儿了。”忽想到一宗重要事,悄声问,“你遗过精没?”   谁,谁,谁说古人刻板的?人家多实诚,多直接哪!   明湛觉得自己才是土包子呢,装羞的摇了摇头。   “都这个年纪了。”凤景乾想着要不要宣个御医给明湛瞧,又担心明湛要面子,只得亲力亲为。   凑过去搂住明湛的肩,温声道,“别怕,男孩子都有这遭的。”说着就握住了明湛的下面,明湛“啊”的叫了一声。   “别怕,让朕瞧瞧,你这个年纪了,早该有了。”   明湛正在长身子,如今瘦了,被凤景乾揽在怀里竟然有几分纤弱,明湛脸有些淡淡的红,唉哟,俄的神哪,皇帝陛下要亲自为他服务,真是……真是叫人……怎么能不兴奋呢。   凤景乾见自己刚一摸,这小子就硬了,顿时气闷,“精神的不像话,还装什么?”你这反应真不像个雏儿。   明湛正是气血旺盛的年纪,被摸的起了兴致,结果凤景乾撤回手去,不上不下的,难受的要命。也顾不得装天真了,拉上裤子跳下炕,“我得去茅房了。”   凤景乾又是气又是好笑,竟然给这小子骗了,偏就拦了明湛,对着里间儿的门帘儿呶呶嘴,说道,“你去里间儿吧,朕派个侍女给你。”   明湛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了。”   “跟朕还害羞什么。”直接把人按坐在炕上,装啊,怎么不装了。   “真不用,没事儿。”明湛郁闷的想吐血,拼命想平复身体的欲望,玩儿出火了吧。   凤景乾“哦”了一声,“那接着喝茶吧。”   明湛真想去茅房解决一下,偏凤景乾一脸狐狸的要喝茶。如果明湛说不,肯定要赐宫女。   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明湛脸上好似染了一层薄薄的桃花胭脂,眼睛里似含了一汪春水,好不难过。偏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纵使难过,在凤景乾跟前儿也做不出自渎的事情来。   明湛轻咬下唇,偷瞧凤景乾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伪善脸,终于得出结论: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   凤景乾头一遭见明湛这副有些脆弱有些倔强眉尖儿轻拧的模样,心头微微一动,端起一盏茶,呷一口,颇觉好滋味儿。   冯诚来的很知机:承恩侯求见。   凤景乾道,“叫子敏进来。”   明湛暗松一口气,忙趁机道,“皇伯父,臣侄先告退吧。”   “无妨,都不是外人,你坐着吧。”凤景乾拍一下他的腰,“坐直些,别咬着嘴巴了。”   魏宁见明湛也在,还大大方方在坐在凤景乾身侧,心中微惊,脸上露出一抹笑,行了礼。   “苏幸还没抓到。”凤景乾语气淡淡地,“还有人给朕上折子,让他以银赎罪、稽私赎罪。”   放下手里的茶盏,凤景乾道,“这事倒是有些稀奇,什么样的盐贩子,面子倒是不小。两淮你是知道的,朕就派你为钦差,亲去两淮查一查这私盐贩售、官盐屯积、盐政贪污之事。”   魏宁听着就觉得脖子上的东西已经不大安稳了,禀道,“臣虽有爵位,在朝为二品,两淮里总督巡抚,俱在臣官职之上,臣若去,人微言轻,不好弹压。”   凤景乾瞟一眼明湛,笑道,“朕已经为你想好了,你就带着明湛和明澜去,一个皇子一个世子,一个是你外甥一个是你表侄,他们的身份,谁都压的住。”   魏宁只得遵旨。   凤景乾又说了几句,便打发了魏宁下去。含笑看向明湛,伸手握住那根仍然精神抖擞的小家伙,明湛低叫,“你还碰,我真得去茅厕了。”推搡着凤景乾,想要下去。   少年的情欲总是旺盛,凤景乾笑着帮了明湛一次。   明湛腰有些发软,趴在凤景乾肩上嘀嘀咕咕的抱怨,“裤子都弄湿了。”   “在这儿换一条。”   “你不会是想珍藏我的裤子吧?”相当自恋的某人,话说魏宁还珍藏过一条手帕呢。   凤景乾打他屁股一巴掌,“你以为你是什么有姿色的人么?姓凤的头一遭出你这样的丑家伙。”拿出帕子给他擦,明湛哼唧着,“你别乱摸我了,我又有感觉了。”   “朕还以为你不行呢,原来这样精神。忍着些吧,总是弄这个对身子不好。朕赏你几个侍女吧。”   “我房里有的是丫头呢。”抖抖索索的系好裤子,明湛垂下眼睛说,“我真得走了,裤子穿着难受,回去换条新的。”   明湛其实有些很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是害羞还是什么别的,他对凤景乾一直很亲呢,是晚辈对长辈的感觉,突然之间做了这种事,总觉得怪怪的,所以忙慌不迭的找了个理由跑了。   86、招亲   明湛回府的时间比往常要往,别的时候进宫,怎么着也要吃过下午茶,用过晚膳才会回来,如今日头正高,怎么就回来了呢?   凤景南有些担心明湛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事,明湛如今院子就在主院儿隔壁,凤景南三两步便到了,也不命人通报,直接推门进去。明湛正光着下身的坐床上换裤子,一看凤景南进来了,从容将腿伸进裤筒里,踩着软鞋起身,边系汗巾子边打招呼,“父王。”   “你怎么了?”凤景南直接将眼睛落在明湛换下的裤头儿上,平白无故的,一回家换什么衣裳?换就换了,连贴身的裤头都要换?   一路反思,明湛已恢复平静,神态自若,随口道,“没什么事儿,跟皇伯父说笑时,一盘果子不小心打翻在了身上,弄的浑身果子味儿,在宫里也不好换,就先回来了。清风,拿出去洗了吧。”   清风忙敛身应了,过去取衣裳。   不对。   凤景南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以及缜密的思维。明湛是个谨慎的人,能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哪个不是千锤百炼出来的,怎会凭白无故的打翻东西?   至于明湛,说这么多话解释身上的衣裳,还这么急着处理?凤景南上前一步先拿在手里,抖开来,并无脏东西,看向明湛。   明湛脸微僵,吩咐道,“清风,你先出去。”索性直接将事跟凤景南说了,凤景南眉毛一挑,眼神凌厉,劈手给了明湛一记大耳光。   明湛被打的头偏出去,唇角一溜血迹流出,随手抹去,平静的说,“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以为我不大懂这个,并没有做什么。这种事,如果我不懂,父王教我也是没关系的吧。”   凤景南冷声道,“那是皇上,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知道了。”妈的,是不是地球人都知道了!   “魏宁的性子,我很了解,他的自制力,远不是你能比的。你就是发了疯,在你还没有继承王位的时候,他也不会跟你怎么样。你怎么跟他玩儿,也随了你。”若是别人,凤景南还不会大惊小怪,可偏偏明湛是个有前科的,口气中带了三分怒火,道,“皇上是什么人,你敢玩儿火!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明湛镇定自若,逻辑清晰,“我不会跟皇伯父怎么样,今天只是意外,难道我没脑子吗?去跟皇上怎么样!父王也是男人,应该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不是说忍就能忍住的!父王,我不会也绝不可能跟皇伯父发生任何事情。”   “那你今天是干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不送我来帝都,我会五年都住在宫里吗?皇伯父又不是难相处的性子,我们五年都在一起,已经很熟了。偶然开个玩笑,应该没事吧。我听说在军中没女人,都是这样彼此解决的,算个屁事儿哪。”明湛噼哩啪啦一通说,“就算你不信我,难道你还信不过皇伯父,你跟他是亲兄弟,我是你的儿子,别说我貌不出众,哪怕我真是生成了天仙佳人儿,他为了皇位为了名声也绝不能动我的。莫非,你还真相信什么爱不爱的事儿?”   “像我,莫非我好端端的世子不做,要去做一个男宠!莫非我不是男人,喜欢被人压在身下当女人吗?”明湛的火气也是蹭蹭往上蹿,声音不由自主抬高,“我就是喜欢男人,也绝不会喜欢一个比我爹还要老的老男人!”   凤景南 _分节阅读_58 一脚踹去,“你跟谁喊,你跟谁喊呢!”   明湛踉跄几步止住身子,别开脸,沉声道,“没有。是我心情不好。”   “自己做了混帐事,你还有脸心情不好!这两天都不要出去,好生反省。”   “皇伯父说,让我、二皇子、魏宁去两淮盐政查盐课的事。”明湛深吸一口气,扫一扫腿上的脚印子,开始商量正事,“没几天就要去了。”   凤景南想了想便道,“这些官场上的事儿,你去长些见识也好。反正好坏与云南无干,你尽管去吧。没什么可担心的,大约魏宁的身份不压人,才派了你与二皇子一道去的。”   “我会注意与二皇子的相处的,你别担心。”明湛暂时放下脸面,主动示好。   凤景南叹口气,“你也到了年纪,本来这些事也要有人教导你的。只是你先跟魏宁牵扯不清……皇兄都跟你说什么了。”叫了明湛一道坐在榻上,心平气和的问,吵架只能让事情越吵越糟,凤景南也不会跟儿子逞凶斗狠。   “给我看玉像。”   “羊脂玉的那个?”   明湛点头,敏锐的问,“父王也见到过?”   凤景南摆了摆手,颇有些自得,“他就那么点儿东西,还是我献给他的。赶明儿我差人送一些过来,这些事也是我没想到,总觉着你还小,一会儿我命人给你送两个侍妾来。”   “别,别,我不要。”   “那侍童?”   明湛觉得自己其实遇到了世界上最开明的父母。   凤景南发现明湛是个相当不爽快,唧唧歪歪的搞不拎清的家伙,既已知情事,备几个侍妾侍童伺候也是常理,怕他面儿薄,你好心提吧,他又死活不要。   凤景南怒,“既然不要,你就管好自己的裤裆!再让我知道你胡闹,仔细你的皮!”   “意外!这是意外!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明湛暴了。   凤景南直接暴力了。   第二日,明湛想出去也不肯出去了,脸被揍的肿了一圈儿,巴掌印儿隆起老高,吃饭都不敢使劲儿张嘴。   卫王妃心疼了一回,劝明湛,“你心眼儿略放活动一些,你父王一生气,你立马跪下嗑头认错,他很吃这套。”   “天天骂我,快烦死了。”明湛愤愤,“他以为我是面儿捏的,要圆就圆,要扁就遍。我也有脾气的。”   “真是死心眼儿,你有脾气能怎么样,看打的。”放轻了手给儿子的上药,“你再有理,可世上讲究的是,父叫子亡子便亡,打了你也是白挨着。”   明淇进来瞧见明湛脸上的伤,就近细看,问他,“这回是为了什么?”   “没事儿。”明湛才不肯说呢。   明淇大马金刀的坐下,接过红茶奉上的茶盅吹了吹,喝一口道,“平日你要得了理,都是叽叽喳喳没个完的诉委屈,今儿个竟然闭口不提,看来是你没理了。”   明湛真被问着了,哑口无言,只得轻松的换个话题,“皇伯父又提我大婚的事儿了,你担了个姐姐的名儿,又是女孩儿,肯定会把你的婚事放在我之前。”   “我?”明淇按了按弟弟的肩膀,自若一笑,“我已经与父王说好了,比武招亲。”   明湛来了兴致,“怎么个招法?说说看,我帮你参详参详。”   “凡帝都未婚娶家中无侍妾通房的豪门子弟,都可参加,共设三项,骑马、射箭、武功,我会在优选者中择婿。”明淇看着明湛花花绿绿的一张脸,笑道,“过些天,就在朱雀门前设比武场。到时,皇伯父也会来看。”   “好啊,要是那会儿我还没走,我也去。”明湛关切的问,“入赘的事儿说了没。”   “皇伯父会提的。”   明湛翘起二郎腿,“估计就是皇伯父提,也会有很多人参加的。”   “就算不是想成为我的丈夫,也会想在皇伯父面前露露脸的。”明淇不在意的笑了笑,明亮的眼睛看向明湛,“你帮我看看也好,我订婚后会先回云南,十八岁再大婚。”   “明淇,你喜欢什么样的?反正这么些人随你挑,还是要选个顺眼的吧。”明湛比明淇都要热心。   明淇叹,“可惜咱俩生的不像,不然你换上女装,可以代我订婚。”   “淇儿,这叫什么话。”卫王妃嗔一句,“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你看中的人,我得先把关,我可不能让我的女儿随便就嫁什么人。”   “哦,那正好,母亲帮我去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许多人在讨论CP的事儿。   偶在以前读者的问题里回复过,不过因上章皇伯父与明小湛的飞机事件,以至于许多亲议论纷纷,疑惑纷纷。   偶在这里重申一下。   我想,对于男人来说,对性的态度和女人完全是不一样的。   男人于性和爱是分开对待的,女人却希望两者相互结合,近而升华到一种精神肉体的双重快感。   所以,在偶定的第一次明湛和魏宁在马车上的飞机事件,出现了一大批声讨的声音。无爱不性,这是代表大多数女人的观点。   可明湛与魏宁都是男人。所以,希望亲给他们这种行为多一些体谅与理解。   其次,再说说85章里皇伯父和明湛的飞机事件。   许多人会问我是不是CP改了啊,或者CP就是皇伯父和明湛哪。   在这儿,给大家一个确定的答案:CP是魏宁和明湛。   至于为何配角第一位是皇伯父的名子,那是因为皇伯父是第一配角,他是本文非常重要的仅次于明湛的关键性人物,也是明湛生命中最为重要性的人之一。   爱情在人类生命中的比重究竟有多大,皇伯父却是明湛生命中亦父亦友之人,我想,这样的份量,已经不轻。   本文并非以爱情为主的小说,所以明湛的官配被放在第二位。   最后,还请大家多多谅解吧。   87、比武   凤景乾听说明湛又挨了教训,忍不住找凤景南进宫探讨一个明湛的教育问题。   当然,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自己毕竟不是明湛的亲爹,故:   凤景乾劝弟弟,“明湛那个脾气,就是个顺毛驴。其实他颇明事理,心地又软,你给他两句好话,比你这样又打又杀的强百倍。你说,你打的他没法出来见人,若是有个应酬,叫外人瞧见,明湛脸上无光,就是你面儿上也不大好看吧。”   “我本也没想动手,皇兄不知道有多气人,忍都忍不住。”凤景南抬眸看一眼凤景乾,“我这也是为皇兄出口气,他这随口胡诌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凤景乾笑,“你真是……”知道弟弟想岔了,凤景乾不禁摇头微笑,“当初朕还指点过你呢,也没见你跟朕怎么样呐。”   凤景南微微尴尬,托起茶盏挡住半边脸,“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   凤景乾低笑,也不再多说此事,“明淇比武招亲的事,朕已经命人下去准备了。”   帝都关于宁国郡主的说法很多,普遍认为收益和风险一样雄厚,譬如招亲第一条:无婚配无通房无侍妾。   再一联想到宁国郡主那要命的兄弟:镇南王世子、鼎鼎大名的板砖四爷——凤明湛。唉哟,想去招亲的得先琢磨琢磨自己的抗打击能力。   就那淑仪郡主,大家知道吧,那是世子的庶姐,那会儿世子还没封世子呢,您得罪了他家庶姐,他都能要拿砖拍你。如今世子身份更上一层楼,这位宁国郡主可是世子的嫡亲龙凤胎姐姐,您要是得罪了她,后果……自个儿想去吧。   而且,寿安侯娶了淑仪郡主,这都五年了,连个通房都不敢纳。当然,也有人说寿安侯和淑仪郡主夫妻情深,进而不染二色。嘿,这话也就糊弄糊弄傻子。男人哪,寿安侯是男人哪,世上哪有不喜欢偷腥的猫呢。   可是反过来想,仍然拿悲催的寿安侯说吧,这位原来袭爵遥遥无期的寿安侯世子,前脚儿刚与淑仪郡主指婚,后脚儿便袭了侯爵。   可见,镇南王府的权势。   宁国郡主,那比淑仪郡主出身更为尊贵哪。   娶了宁国郡主,那为家族带来的好处啊……于是,帝都的青年俊才们陷入了一种鸡肋的忧郁之中。   还有那些自负本事不乐意报名参赛的,家中大人骂,“皇上已经下旨,说是自愿,不去就是抗旨。宁国郡主,模样出身哪个不是万里挑一,难道还配不得你!虽说不是公主,可镇南王就这一个嫡出女儿,你脑袋给老子放明白些!”   总算将帝都的青年才俊们动员起来了,凤景乾另抛下一枚重磅炸弹,“宁国郡主婚后长驻云南。”   哄——   整个帝都都沸腾了,叫嚣了,你啥意思啊,若是娶个公主,入赘已经够窝囊的了,好歹公主府还建在帝都,驸马也有自己的窝儿,不必离开家族。   这宁国郡主,比武招亲不说,这还要把咱们带到云南,这跟和亲有啥两样。   当然不一样,宁国郡主将来掌云南半壁江山。   谁,谁要是娶了他,将来的儿子啥的,可就是半个土皇帝了。   不过,窝囊也是真的。   像北威侯府,阮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儿子,“雁儿,你去报名比武,你这样的人才,万一被宁国郡主相中了,莫非就抛下母亲,跟着去千里之外的云南么?”   阮鸿雁温柔的为母亲拭泪,柔声道,“是姐姐说,因要随宁国郡主去去南这事儿,怕报名的人太冷清,镇南王府脸上不好看,叫我去凑个数儿的。母亲还不知道我那两下子,估计进不了三轮儿就被刷下来了。就算侥幸进去了,我答应母亲,佯败退下来。”   阮鸿雁有着俊美的五官,垂眸劝人时,神情温柔动人,他又性子极好,阮夫人渐渐收了泪,“那就好,你可千万别去争胜。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去了云南,岂不是要我的命么。”   “我知道的,母亲,您放心吧。”   事实上,这场比武招亲很精彩,并且有许多外形不出众但实力出众的世族子弟参加,他们倒不是想选郡马,纯粹是想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儿。   不过,阮鸿雁仍然很出彩,凤景乾笑道,“朕只知道阮探花文章写的好,原来弓马骑射也都不错。”   凤景南笑着附和,“确是难得。”这种水准,应该是下苦功练过的,阮家培养儿子向来精心。   不过,武功就差了些,阮鸿雁人物俊俏,哪的是落败,也从容淡定。实力相差甚大,便不做困兽之战,痛快认输,倒也风度翩翩。   “皇伯父,这位公子是谁?”明湛指了指胜出阮鸿雁的青年,此人相貌普通,肤色偏黑,蚕眉虎目,武功也是大开大阖,尽显大家之气派。胜了亦并无欢喜之色,镇定自然,对着皇上的方向躬身一礼,便退下了。   凤景乾笑而不语。   场上已有人唱诺:帝都巡戍使陈四贤胜出。   明湛笑道,“这位陈大人真是一员虎将。”   “你看中他了?”凤景乾笑问。   “我看中没用,得明淇喜欢才行。”明湛笑,“我单是喜欢陈大人的风度,胜而不骄,沉稳镇定。不过,阮探花并未尽全力。”   凤景乾侧耳微倾,明湛笑吟吟的拈了颗葡萄喂凤景乾吃了,“骑马、弓箭,阮探花皆是前三之数,再看他年纪轻轻便已高中探花之位,可见之前的确是刻苦功读。他这样年轻,便有这样的本事,一是阮尚书逼肯的紧,二则阮探花想来必是个好强之人,凡事不做则罢,做必做到最好。他既敢报名,想必是有些把握的。所以,他的武功应该可以与弓马媲美,哪怕不及陈大人,也不会相差太多。”   明湛的声音并不低,听到的人也不少,阮尚书面露尴尬,凤景乾哈哈大笑,指着明湛道,“你这小子,一会儿朕叫了阮卿来,你问个清楚如何。”   “自然是好的。”明湛毫不客气,又引的凤景乾发笑,龙心大悦。   凤景南瞪明湛一眼,就显的你聪明了,蠢货。自从明湛开了金口,就有变话 _分节阅读_59 痨的趋势,聒噪的很,还不如以前哑巴的时候清静呢。   明湛却以为凤景南给他投来了赞赏的一眼,得意的挑起下巴,微微颌首。   大庭广众之下,凤景南也不好教子,只好别开眼,不去看明湛那张自恋的臭脸。   明湛的视线落在魏宁处,魏宁手肘撑着茶案,斜支身子,脑袋如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在打嗑睡。   魏宁今天穿的是正一品侯爵服,阳光晒得他半张脸微红,粉粉的,好看极了,让人只想过去摸上一摸才好呢。   中午,凤景乾赐宴,魏宁在幸得一席之位,凤景乾问他,“睡得可好?”   “春困秋乏夏打盹儿,实在是日头太好,臣一时失仪了。”魏宁毫无惧色,温声回道。   “你这胆子愈发大了。”   魏宁笑,“都是陛下宽仁之过,臣放诞了。”   凤景乾笑,“照你这样说,还是朕的过错。”   “臣恃宠而骄。”   凤景乾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口吻,“子敏啊子敏,也只有你敢在朕跟前儿如此放肆。”   魏宁笑着一揖。   凤景乾指了一道百鱼羹赐给魏宁,“这个你素来爱吃。”亲呢如同子侄。   诸臣皆羡慕魏宁深得帝宠,还有几人酸不溜啾的在心里暗暗呸了几声,倿臣,倿臣!   魏宁笑领,心中却暗暗叹气,看来真是块儿极难啃的骨头让他去啃。   88、夺亲   皇帝宴请臣子,皇太后自然主持宴请皇妃命妇。   因是明淇的大事,魏太后硬将明淇留在身边,问明淇,“看了这一晌午,可有中意的吗?”   事实上,魏太后对明淇比武择婿一事颇有些微辞,宫里三公主也待嫁,还没这些排场呢。再加上,魏太后对卫王妃一直喜欢不起来,故此一问。   明淇虽不喜欢与女孩儿在一起交际,不过卫王妃该教的也都教给了她,并且教导了一番,“女人有女人的优势,虽然不喜欢,我不希望你傻到放弃这种优势。虽然女人之间的交际,你不喜欢。不过做的好与差,跟喜欢与否并不相干。”   所以,对于魏太后这种等级的为难与陷阱,明淇眉毛都没眨一下,冷静的答道,“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女哪里知道好与不好呢?端看父母之意罢了。”   如果明湛在此地时,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位下颌低敛,垂眸安静的女孩儿真是他那霸王姐姐么?   魏太后碰了个软钉子,笑道,“哀家倒是看到几个不错的。”   明淇只管垂下眼睛看桌上的精致的赤金菜碟儿,并不言语。   魏贵妃笑着圆场道,“帝都大半才俊都在了,妾身瞧着个顶个儿都是好的。眼睛都看花了呢。对了,好像还有阮姐姐娘家内侄儿吧?”   阮贵妃浅笑,“那孩子不争气,早就给刷下去了。”   “哀家看已经很不错了,年纪轻轻的就得中探花儿,才学出众。”魏太后赞了几句,问卫王妃,“你说呢?”   卫王妃温声道,“探花郎的才学自然是错不了的。”却将重点放到了“才学”二字上。   魏太后只作未觉,笑道,“你眼光素来高,难得能听到你赞一声,看来是真的不错。”魏太后如何不知儿子有意将阮家丫头指婚明湛之事,说到底,人到底是有私心的,魏太后自然不例外。不过,在魏太后看来,如果明湛真取了阮家女孩儿,那镇南王府与阮家的亲事就坐稳了。此结果,必然导致阮贵妃母子地位上升,进而威胁到前面三位皇子的地位。   比武招亲前,皇帝都明言了,宁国郡主会在大婚后留驻云南。这种留驻是手握实权的留驻,一个女孩子,权利欲如此旺盛,明湛那小子也不是吃素的。在魏太后看来,日后宁国郡主与明湛争权已成必然,若是让阮家这小子尚了郡主,其一,阮探花儿必然要随宁国郡主远赴云南,朝中阮家已呈青黄不接之势;其二,阮家必遭世子明湛的忌讳,明湛虽然不讨魏太后的喜欢,不过这回魏太后却喜欢他的杀伤力。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明湛名正言顺,又不缺手段,阮家白搭进一个探花儿郎,进而阮贵妃一系也讨不了好处。   卫王妃只当听不懂魏太后话中之意,不急不徐的剥了颗龙眼,温声解释道,“倒不是臣妾眼光好,臣妾再也不懂那些官场文章,不过臣妾想着,既然点了探花儿,文章定是好的。”卫王妃向来周全,怎会让魏太后下不来台,转而将话头儿递给阮贵妃,“娘娘的兄弟们都是极出色的。”   阮贵妃听到“兄弟们”这个词,心底颇有些不自在了,面儿上依旧周全的笑着,“是王妃谬赞了。”魏太后想的事她如何会想不到,只是阮贵妃对自己的兄弟很有自信,阮鸿雁向来出众,宁国郡主再强悍也是女人,日后夫妻二人琴瑟合鸣,焉能不需鸿雁相助呢?再者,联姻事若能成为事实,宁国郡主莫非就不要帝都相助了吗?那么,她的夫家阮家就是现成的臂力。日后,若是自己的儿子得以正中龙位,更可以助宁国郡主一举夺下镇南王府之权。   心中各自盘算,却使得向来不对盘的魏阮两家人的意见达到了空前一致:搅散皇上指婚明湛与阮家女的婚事,再谋阮探花尚主。   只是听卫王妃的语气,对鸿雁倒是无甚意思的。   这个女人!阮贵妃垂眸,用帕子抿了抿唇角儿。   卫王妃淡笑无语。   直到比武结束,其实明淇真正也没看中谁。   所以,排出前十名,凤景乾颁了赏赐,就没下文儿了。   凤景南自然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明淇道,“我瞧着都差不多,父王替我做主吧。”   凤景南道,“才貌上综合考虑,还是阮家三郎最好。”   “少年得志,怕心气儿太高。”卫王妃温声道,“倒是那位胜出的陈大人,虽容貌一般,人瞧着却稳重。”   明湛握着小玉盏,盯着手里的茶问,“明淇,你说呢?”   凤景南指了明湛训斥,“明淇是你二姐,什么时候都敢直呼姐姐的名子了?无法无天的东西!”   明湛嘴巴鼓了鼓,没说话。   明菲在自己的房里轻咬着唇瓣,双手不自觉的扭扯着帕子,眉间有几分焦色。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么?”遥水端来一盏杏仁儿茶,关切的问,“可是哪里不舒坦,今儿个太阳是有些大了。”   明菲僵硬的笑了笑,垂头看向桌间的青花瓷、银羹匙,香气盈鼻的杏仁儿茶,“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在宫里没用好,好了,你先下去吧。”   遥水恭敬的敛身退下。   自明菲一到帝都,卫王妃便将身边的大丫环遥水派过来伺候。明菲心里极度厌恶,不过她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骄纵任性的小女孩儿。   入乡随俗,既然到了这个年代,她便要遵守这个年代的游戏规则。   卫王妃是她的嫡母,嫡母赏给她大丫头,她没有推辞的理由,何况明淇明雅都有的,尽管这里的含义别有不同,她更得欣然受之。   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杏仁茶,明菲心不在焉。   今日的比武,她也是去了的,可是她在卫王妃跟前儿向来平平,以前还指望着哥哥能得封世子,她的身份也能水涨船高,婚事定错不了的。   今非昔比。   明湛自一会说话,便被迅速的立为世子。母亲所受宠爱也不比往昔,更兼她曾大大得罪过明湛,卫王妃怎能对她有好感。   可如今,她的终身却被卫王妃捏在手心儿。   明菲想到此处,便会惴惴不安,心神不宁。   她从未有一次猜对过卫王妃的想法,由此,她的未来必然会更加莫测难料。   明义来的很快,他在京日久,自然有一些自己的办法。   明菲亲自起身倒茶,递到哥哥手里,轻声问,“哥哥,怎么样了?”   “明淇跟明湛父王都在母妃房里商量事儿呢,哪里打听的到。”明义喝了半盏茶,低声道,“我劝妹妹还是熄了那念头儿吧,若是明淇真看中了阮家老三,近几日皇上便会下旨赐婚。如今母亲不在,我们焉争得过母妃。”其实就算母亲在这里,怕也无济于事,父王一向极宠爱明淇,这场招亲又是特意为明淇准备的,自然以明淇的意见为主。明菲想下手夺夫,实在并非易事。   明菲咬了咬唇,明淇一定会选阮探花儿么?不,即便明淇选的并不是阮探花儿,卫王妃也必不会让自己如愿的。   卫王妃几次邀请阮夫人过府,对阮晨思也是关爱有加……   89、父子争锋(一)   不论明淇婚事如何,凤景乾着魏宁为钦差,协二皇子、镇南王世子赴两淮彻查盐政的圣谕,已当朝明发。   朝中大臣自然议论纷纷,相互交流,自有盘算。   清风明月已经在给明湛收拾出差要用的东西。   明湛仍在跟母亲商量适合明淇的男人,明淇已经摆明了姿态:你们定吧。   卫王妃知道自己是指望不上凤景南的,这个男人另有盘算,并且偏心太过。   卫王妃自己也很矛盾。   做为母亲,明淇是亲生女儿,她自然是想为女儿选一个配得上女儿的夫婿。可是,这里有一个前提:得安全。   男人对权势有一种天性中的渴求,这种欲望甚至超越了发情期的动物对于配偶的渴望,足可以让他们神魂颠倒,不顾一切。   明湛的权利,可以适当的分出一小部分给明淇,并不是明淇的丈夫。   卫王妃不喜欢阮鸿雁,当然,阮鸿雁没有半点儿不好的地方,他才学横溢,弓马出众,俊雅特秀,风度翩翩,年龄正当,出身显贵。   这几乎是个完美的人选,可是卫王妃历经世事,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完美存在,阮鸿雁的完美,只能让他装的太完美了。这样深藏不露的人,并不适合明淇。   哪怕只是单纯的为明淇选婿,卫王妃也不会选阮鸿雁。   明湛与卫王妃观点一致,凤景南却有些意动。   卫王妃无法改变凤景南的想法,明湛却能。   明湛这样回答凤景南,“父王先前对我讲,让我与阮家女孩儿联姻,如今又话音一转,又要让阮探花尚主。父王心里可有为我与明淇的感情想过,如果阮探花尚主,难道我还能再娶阮家女?一个是帝都权贵,一个是帝国藩王,莫非要学那些小户人家换亲不成?还有明淇,她是否愿意让阮探花儿尚主?”   凤景南斟酌道,“你皇伯父倒是不置可否。”   “皇伯父自然不会反对。对于皇帝而言,父王的举动已经相当于汉代诸子分封制。您有意让镇南王府一分为二,我与明淇感情好对帝都有什么益处吗?只要我们互相猜忌,帝都方有机可趁,削弱镇南王府的权势!”明湛冷声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父王让明淇掌一半军权,将我置于何地!日后镇南王府奉谁的王令!父王这样做,无异将镇南王的王玺一分为二!别说什么姐弟情深的屁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年先帝十子,如今只有三子尚存,那些死了的,黄土之下掩埋的枯骨,哪个不是父王与皇上的血亲兄弟!我对明淇,现在下不了手,日后呢?年复一年的猜疑,日复一日的威胁,会让我做出什么来,我也不知道!当有人扼住父王的颈项,父王会怎么做?那么他日,我就会怎么做?父王若让明淇与阮家联姻,我必上书请废世子之位!自镇南王府设立第一日,有哪一位世子如我这般受尽侮辱!”明湛歇了一口气,话语更加冰冷,几个字仿佛自肺腑中挤出一般,带着一股子凌厉与怨恨,“军权可分,姻亲可夺!”   凤景南左边眼皮一跳,手按在一卷书页上,平静的问,“你是这样想的?”   “我不愿这样想,可父王做出的事,却不由人不这样想。”明湛寸步不让,“我自问没有任何失德之处,是父王不肯信我。”   “你做过什么让我不能信你的事吗?”凤景南毕竟老辣,他这样问,却是让明湛无法回答,回答是,那就是失德;回答不是,凤景南会问,那你为何认为本王不肯信你呢?   “如果 _分节阅读_60 我是你的话,我不会说这些不得体的话。”明湛一瞬间的沉默,让凤景南不动声色的夺回主权,他冷静的教导明湛,“在没有把握得胜的可能时,不要暴露你的弱点,更不必拿自己威胁别人。我是你的父亲,你自然可以威胁我。”   “明湛,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当年,先帝也试图让所有的子女得以保存,不过,先帝做的不够好。为人父母的,总有这一点儿奢望。”凤景南举手倒了盏茶,慢呷半口,温声道,“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才智,甚至你种种不得体的举动,我都清楚。你幼时,我对你的关注不够,甚至将你送到帝都为质。我欣赏你,尽管我不大喜欢你,屡次教训你,我得承认,我欣赏你。在你开口之后,我马上为你请封世子,我想,这件事,我没有什么私心。你也知道,这件事需要时机,你与皇兄的关系很近,可是如果没有事先皇兄失策的信中一句话,你的请封没有这么容易。”   “你制造了时机,而我抓住了时机,我们一同促成了这件事。”相对于明湛唇角紧抿,面容冷峻,凤景南的姿态更加从容悠然,“那时,我们之间并非没有矛盾,我更多考虑的是,你更适合世子之位,所以,我为你请封。”   “而后,你开始议政,我时时将你带在身边,你有什么不懂的,我尽量亲自教导你,我认为在这一点儿上我做的还算合格,你说呢?”凤景南盯着明湛问。   明湛点了点头。   凤景南继续道,“在来帝都之前,除了范维,另外给你指了冯秩、齐竞、展骏做你的伴读,他们的父亲,无一不是我身边的肌肱。据我所知,你们相处的很是不错。当然,你连皇兄都能哄的开心,他们几个自然是不意思。”   “明湛,世子之位,还有你将来的谋臣武将,能给你的,我认为的最好的,我已经尽力为你安排。”凤景南叹道,“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也得为他们考虑一二。我不知道是否能全部保全他们。你是我亲自请封的,将来镇南王府自然是交到你的手里。你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将在你的意愿下生活,你是将来的藩王。”   “这不仅是我的承诺,这是未来的大势所趋,即便是我,也不能抗拒这种情势。”凤景南淡淡地,“我既已经立你为世子,便不会废了你。你与明淇一样的出众,我不喜欢你的母亲,却得承认她的确是个优秀的母亲,你有今天,离不开她的教导。不过,我今天得教你一个道理,拿自己威胁别人是个蠢不可及的做法,所以,今日你威胁不到我。”   “先从你和王妃来说吧,王妃并未看中阮家女,对吗?”   时至今日,明湛方深切的体会到凤景南的可怕,这个男人深谙人心,在你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夺的局势的控制。许多事,这个男人比他想像中知道的更清楚。不过,明湛能混到今日,若是被凤景南三言两语几句话便吓怂了,凤景南也就不会如此忌惮于他了,明湛也不再疾声厉色,那样在凤景南的温声浅语面前,只能显的失尽风度,明湛将手伸到凤景南跟前,握住那只白玉壶,为自己倒了盏茶,喝了半盏,方道,“喜不喜欢,婚事是两个家族的事,并不是两个人的事。”言下之意,我再不喜欢,阮家也是我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凤景南得赞赏明湛的镇定了,他笃定的笑,“这个道理,你与王妃谁都明白。明湛,说穿了,以王妃的性子,是看不中阮探花的妹妹的。我很了解你母亲,她喜欢的是淡定稳重的孩子,何况当日你在敬敏皇姐面前夸下海口,日后娶妻,必过继一子至小郡君名下。阮鸿飞的遗腹女不论性格还是身份都会更得你母亲的欢心,可是我听到的消息是,王妃对阮探花的妹妹宠爱有加。”凤景南是不可能随便将什么女孩儿嫁给明湛为正妃的,他当然细细的打听过阮嘉睿的性情,事实上,他与王妃的看法一至,阮嘉睿可以当得起世子妃之位。所以,卫王妃的反应让凤景南生疑。   “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不过,你与王妃显然是不想告诉我的。我也不想知道。”凤景南声音并不高,却直指要害,“既然你与王妃并不看好与阮家女孩儿的婚姻,我将阮鸿飞尚主明淇,你们为何又如此强烈的反对?”   凤景南嘲讽的笑,“纵使自己不要的,也不允许别人捡起来放在手中,对吗?”   凤景南意态安闲,眼睛却压迫性十足的望向明湛,一字一句道,“明湛,你也太霸道了!”   90、父子争锋(二)   虽然被指霸道,明湛此时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他自然不会让凤景南轻松的绕过这一话题。   狠话他已经放出去了,如果不能得到一个结果,日后他再说什么,凤景南恐怕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完全不考虑他的立场,依旧我行我素。那么,明湛何必要闹这一场,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明湛岂会轻易放弃!   明湛不喜欢这种被轻视被忽略被任意安排的人生,所以他问,“那么,请父王告诉我,您为何一意要为明淇择阮鸿雁为婿?我相信,以父王的智慧自然可以看的到阮鸿雁的野心与能力。明淇是否真的希望有这样的丈夫?”   “世间男子,哪有没有野心的。”凤景南道,“一个蠢人的野心远远比一个聪明人的野心更加可怕。明湛,我选阮鸿雁,是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我明白你的顾虑,你不喜欢权势受到威胁,任何人都不会喜欢的,尤其是皇上。”凤景南靠着太师椅,把弄着手边儿的一把折扇,如今明湛已为他气势所迫,只要一个台阶儿,这小子也就不会再叫唤了。故此凤景南温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先拿五皇子来说吧。当然,五皇子年方十一,年纪尚小,不过听说功课不错。假设五皇子有朝一日得继大位,你觉得皇帝会喜欢权势能威胁到自己的外家吗?皇帝对外家永远都是又爱又疑的,尤其阮鸿雁的身份。镇南王府为凤氏子孙所掌控也就罢了,皇上永远不会允许镇南王府被凤氏以外的人所侵占!当然,阮鸿雁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逆势而为的。”   “父王,请恕我插嘴之罪。”如同明湛对凤景南的了解,凤景南对明湛的了解也不够深,他没想到明湛毫不退缩,冷声道,“一般的聪明人自然会顺势而为,可是真正的聪明人,却是会英雄造时势!而且,我们对阮鸿雁都不够了解!就算父王天纵英才,也无法断定阮鸿雁的人品吧。我们不考虑以后,先拿现在来说。如果前三位皇子登基,阮家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会因为阮鸿雁的原因备受新帝猜忌。我想,五皇子日后对阮家再有猜忌,也不会有其他皇子登基来的严重,对吗?那么相比前三位皇子登基,若五皇子登基,对于阮鸿雁而言,是最有益处的,是吗?”   “只在各位皇子身上,阮鸿雁已有明显的不同程度的期待,如果父王对我的推测没有意见,阮鸿雁会更加希望五皇子为储吧。”   尽管凤景南不肯回答,不过沉默便是默认。明湛当即立断的打断凤景南的话,一气拿回主动权,“阮鸿雁做为郡马,如果让他拿到话语权,父王,镇南王府不易以这种方式介入储位之争吧?所以我说,仅这一点儿上,阮鸿雁就不合适!”   明湛勾了勾冷硬的唇角,继续道,“为何父王一直说阮鸿雁是个聪明人,因为父王也知道,凭阮鸿雁的本事,他必然会对明淇产生一定的影响,是吗?他做不到不插手镇南王府的事务,他是要对镇南王府伸手的。虽然是尚主,但毕竟他是个男人,如果不是镇南王府有更好的未来,他焉何放弃如今探花之位、远大前程,跟着明淇回遥山远水的云南去?”   “不过是利之所趋!”明湛气势渐稳,注视着凤景南的双眼,信念艰定,“他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的野心,他是野心勃勃!带着这样膨胀的野心来尚主,父王,我是不会放心的。所以,我不同意明淇这桩婚事,并且我将我的理由都告诉了父王,我也有把握说服皇伯父放弃这桩指婚。”   明湛郑重其是的道,“所以,我请求父王重新考虑明淇的婚姻。”   明湛有着极敏捷的反应能力,以及坚定的内心,伶俐的口齿,顽强的意志,不服输的信念。   所以,在凤景南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他冷静的寻找着凤景南的薄弱破绽之处,并且一举击中,挽回颓势。   因为明湛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凤景南更加惊心明湛的冷静与理智,话到这份儿上,凤景南愿意退一步,“那你说,明淇的婚事要如何处置?”   “让明淇先回云南,暂且不必大婚。”明湛冷静的说,“父王,明淇想要的东西会直接伸手去拿,她可是从不会客气的。今日她将婚事交与我们来商议,我想,她对这桩婚事是可有可无的。”   “女人之中,像明淇这样个性的人很少见,她不相信男人,如果让她在军权与男人中选一个,我想她的选择会相当明显。”明湛见凤景南并未所对,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要塞给她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父王,暂时不要为明淇选婿,待到日后,或者有她真正喜欢的人,或者,有我们共同认可的人,那时,再让明淇大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明淇不婚,让别人如何看!”   “父王执意让一个女人来分我的兵权,让别人如何看!”明湛瞪圆了眼睛,喘一口气,直接道,“父王一开始便将明淇摆在了一个特别的位子,大凤朝从未有女人掌兵的先例,父王都可以办到。如今只是推迟明淇大婚的时间,又有何不可?”   缓一口气,明湛道,“我这也是为明淇考虑,父王,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明淇这样的女人。她既是女人,偏又有女人所不及的权力与强势。不要说一般的男人,就是父王这样天纵英才,究竟是喜欢母亲的理智还是魏妃的柔媚,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您为明淇安排一个与她同样强势的男人,这样合适吗?他们能过得好吗?”   “我并不是要操纵明淇的婚事,因为的确没有合适的人选,明淇也是我的姐姐,父王的爱女,与其给她一个并不合适的男人,明淇自己也没有一定要成亲的意愿。”明湛看着凤景南,恳切的道,“我们如此为难,相信皇伯父也能体谅我们的难处的。”   凤景南很少被人说服,哪怕是凤景乾也从未有过要去改变凤景南的主意的想法。   当然,这是建立在彼此深刻的了解之上的。   凤景南愿意与人讨论他的想法,从而得了一个善纳谏的美名儿。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讨论与改变是两件事。   事实上,这么多年,凤景南从未被人改变过,他习惯去改变他人。   让他人在自己铺好或期待的道路上走下去,这几乎是当权者的通病。因为一般来说,他们都愿意去做别人的上帝。   凤景南也是如此。   不过,今日,明湛的话的确让他心动。   明湛从未表露过去明淇分掌军权的看法儿,以至于凤景南也无从得知,原来明湛心中已经藏了一座活火山,随时都可能暴发出来。   除去这些不论,明湛对于明淇的婚事,如此处置,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并且明湛并没有太过份的要求,这一点,还是让凤景南有隐隐的欣慰。虽然有许多事并不方便让明湛得知,不过,他并不希望姐弟二人反目。   明湛愿意退一步,凤景南自己也明白不能太过份,只得做出人生中的第一次改变,冷声道,“你既然说的天花乱坠,这事,便由你去跟皇上说吧!如果你没这个本事,明湛,下次在我面前大喊大叫之前,你最好先思量思量。”   明湛今日虽得以将明淇的婚事延后,可惜并未从根源上改变凤景南的做法儿,明淇仍要回云南。并且屡屡为凤景南所弹压,窝囊至极,此时忍不住反唇相讥,“没有金钢钻,我便不会揽这瓷器活儿,父王等着听信儿便是。”   凤景南脸一黑,正待讨回场子,明湛已趁机起身跑了。   门咣铛一声被合上又自然撞开一条缝隙,洒进点点阳光,凤景南端起一盏茶,慢慢出神。   91、明澜   凤景南知道自己是色厉内荏了,皇兄那样的老狐狸,自然不会承认有为明淇与阮鸿雁指婚之意的。   毕竟,最先提起明湛与阮家婚姻的就是他。   朝令夕改。   就算凤景乾有那意思,也会做的不着痕迹。如今被苦主找上门儿,怕明湛会得到一番安抚。   果然不出凤景南所料,明湛又是在宫里用了晚膳方眉开眼笑的回 _分节阅读_61 来,笑眯眯的与他请安,“皇伯父说了,都是没影儿的事儿,既然明淇没有看中的,婚事暂缓也无妨。”   凤景南点了点头,明湛笑嘻嘻地坐在凤景南下首,“我跟皇伯父说了,若是明淇三十岁不大婚,再催她也不迟。”   凤景南的脸色就相当好看了,三十岁!哼,三十岁!   “皇伯父都应了。”明湛拿了个核桃酥,道,“还是让明淇先回云南吧,那边儿离不得人。”塞嘴里吃了。   “哟,你何时变的大方了。”凤景南没好气的噎明湛一句。其实明湛并不是个小气的,凤景南也得承认这一点,至少明湛从未在暗处对明礼几个使过绊子,并且,直至今日,也未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只是瞧着明湛那张臭脸来火,凤景南方酸了这一句。   明湛不以为意一笑,反正凤景南对他向来不咋地,若哪天凤景南真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该怀疑凤景南别有用心了,洒脱一笑道,“皇伯父劝了我好半天,我如今悟了,我也有错,不该跟父王那样说话。有理讲理,先前是我太偏激了。多亏了父王大度,不怪罪于我。”   凤景南听了这话更来火,老子教导了你一千八百遍,也没见你学个乖,怎么别人一说就跟吃了仙丹似的开了灵窍儿!   明湛知道凤景南心情不佳,不过他的心情超级棒,嘴上的笑敛都敛不住,看得凤景南更加气闷,偏又发作不得,只得打发明湛去跟明淇说一声了。   凤明澜来给母亲请安。   魏贵妃让人切了一盘刚贡上来的西瓜,笑道,“这还是暖房里种出来的呢,也就有名儿有姓儿的分到一个半个的,你尝尝。”   凤明澜先取了一块儿递给母亲,魏贵妃笑着接了,问道,“你媳妇的身子如何了?”   “挺好的,就是现在身子发沉,怯热,又不敢用冰。”凤明澜道,“她本想进宫给母妃请安,我看她那身子实在不便,就拦下了。”   魏贵妃笑道,“你所虑极是,如今且不必论这些规矩,只要她能给我添一位嫡孙,就是她的孝心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凤明澜,大婚五六年了,生的不少,可惜夭折的颇多,如今只有一位嫡女,一个庶子养活。   凤明澜笑,他与王妃也都盼着能诞下嫡子。   “母亲,这比武结束都几天了,父王还没有为宁国郡主指婚的意思么?”西瓜甜而多汁,凤明澜擦一擦手,明亮的眼睛望向魏贵妃。   魏贵妃笑,“这谁知道呢。听说今儿世子又进宫了,端看你父皇如何安排吧。宁国郡主是姐姐,这样大张旗鼓的折腾,总得先说姐姐的亲事,再论弟弟的。”   魏贵妃斜斜的倚在榻上,虽已年近四旬,仍是美态动人,笑道,“这是该麟趾宫发愁的事儿了,与咱们有何相干呢。”   “母亲说的是。”凤明澜笑了笑,人心不足蛇吞象,父皇有意将阮氏女指婚镇南王世子,已是天大的恩典,偏阮家又肖想尚郡主。   尚主一时之间是看不出成效的,而且变故颇多。阮家有意让阮鸿雁尚主,看来对阮鸿雁非常有把握。关键是五弟还小,阮家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了。   宁国郡主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凤明湛可不是吃素的。敢从他嘴里夺食儿,宁国郡主算个有本事的。只是宁国郡主后头有镇南王,还是凤明湛的亲姐姐,凤明湛如今下不去手也下不得手,只得相让。   可是阮家……   莫非如今阿猫阿狗都可以向镇南王府伸手了?若如此容易简单,镇南王府还会平平安安的延续至今?   不自量力的东西。   其实凤明澜倒是希望阮家如愿尚主,如此,阮家要面对的敌人就不是魏家,而是凤明湛了。   不过,依他估计,凤明湛断不能让阮家如意的。若阮家如意,将来不如意的就是凤明湛自己了。   至于镇南王,谁知道这位镇南王在想什么呢?怕连父皇都在疑惑吧,女儿再得宠,真的能宠到分掌兵权的地步?不过,镇南王叔的每一步与帝都都有莫大的好处,父皇自然是不会干涉的。   凤明澜忽然笑了,望向母亲道,“还有件事,想跟母亲说呢。”   “跟我还卖什么官司,直言就是。”   “我正是为难呢。母亲也知道明义与我交情尚可,他在帝都这几年,我府里但有什么事儿,他都会到的。”凤明澜道,“前些日子,他来过几次,话里话外的与我打听阮鸿雁的事儿。”   魏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道,“他打听阮鸿雁做什么?”   “母亲忘了,当日比武,明菲也是去了的。”凤明澜浅笑低语,“如果是因着明湛明淇,明义是不会费这种心思的,再说也轮不到他来操心。只有明菲,母亲也知道当年在慈宁宫的事儿。如今卫王妃到了帝都,明湛明淇自有卫王妃筹划,可明菲之前得罪过明湛,二姨母得宠多年,难免与卫王妃有隙,如今明菲的婚事俱在卫王妃之手,焉能讨的好去?”   魏贵妃大为皱眉,“这丫头也太糊涂了,莫不是瞧上了阮鸿雁?”五指扶住软榻扶手,缓缓坐起,拢一拢如云鬓发道,“自古婚姻,皆是父母做主,这些且不论。就拿阮家说,麟趾宫那位眼界儿向来比世人都高的,阮家相中明湛明淇姐弟,这两人单论出身,就是镇南王嫡出,如何能瞧的中明菲?简直是胡闹,你去跟明义说,叫他熄了此心,绝无可能的。”   “母亲。”凤明澜唇际勾出一抹笑,温语笑言,“母亲,依我琢磨,阮家尚主的事儿怕是难成的。如此,不如促成明菲的心事,他们想借镇南王府之力,我就偏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魏贵妃揉揉眉心,叹道,“岂有这样容易?敲敲边鼓还罢了,如今你父皇哪里还听得进我的话去。”   “母亲,阮家可不是易与之辈,他们既然有此谋划,焉能没有后手?”凤明澜浅笑,明丽的容貌中带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执念,“母亲只管叫人多留意麟趾宫,时机总是慢慢等来的。”   魏贵妃略点了点头,关切的问儿子,“你不是要去两淮了吗?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奴才多带几个,别委屈了自个儿。”   凤明澜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笑着,“说来也有趣,父皇刚下旨要去彻查盐课,那头儿就把先前在逃的盐贩子苏幸抓到了,已押解到了大理寺。父王已命我们暂缓,吩咐舅舅细审苏幸。”   魏贵妃并不懂这些,只道,“这样也好,你媳妇快生了,你在家,她心里也有个主心骨儿。”   凤明澜笑了笑,并不言语。   92、现卖   明淇对于婚事的态度让明湛十分意外。   得知暂且不必成婚后,明淇郑重向明湛道谢。   明淇望入明湛不掩惊讶的眸子里,莞尔道,“怎么,你觉得我很乐意与阮家联姻?”   明湛摸了摸鼻子,径自到软榻上歪着身子坐下,腰酸腿痛的叫唤一通诉苦,“可费了我大力气,险些与老家伙翻脸。”唉,当年武则天从丈夫手里夺得大权,连自己儿子都不愿分享。如今明淇手掌军权,自然也不愿身后有一只野心家的丈夫虎视眈眈了。   还好,在这一点上,他一明淇立场一致。   明淇倒盏茶给明湛,听他说话又握拳捶了他脑袋一拳,训他道,“没大没小,尊卑不分,我听了都想捶你,叫父王听到有你好受的了。”   明淇与凤景南感情极好,听明湛叫凤景南“老家伙”自然不爽,明湛嘿嘿笑了几声,八卦的凑上前,眨眨眼睛,俏皮的问,“这么多男人,你真就一个都没瞧中?”   “没有没有!叫我说八百遍呐,要是有,我早把他抢家里来了。”明淇不耐烦。   明湛忙喝几口茶,接着说,“这都怪父王,让你去剿匪,如今你说话这口气真跟山大王似的。”   明淇挑了块儿软糖搁嘴里含着,“我早想过了,以后你生了孩子过继我一个,我就不必大婚了。”   明湛摸摸脑袋,他还一小童男呢,儿子先被人预订了两个出去,明湛试探的问,“明淇,你是不是要跟我商量一下?”   明淇很奇异的看明湛一眼,“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又问一句,“莫非你不同意?”   “呃,这个,现在说这个还早吧。”明湛吱吱唔唔的,明淇见明湛没个准话儿,眉毛一吊,道,“你真是不爽快,早什么早,莫非要等到八九十岁再开始打算不成?平日里挺灵光,现在怎么就傻呆了?我是不准备大婚的,你不把儿子过继给我,莫非叫我将来去过继明礼的儿子?”   明湛知明淇之意,不过,说到底他对明淇还是挺有感情,小时候,明淇常护着他,明湛很实在的劝道,“你回云南还是好好想想这事儿,总不能一辈子单身,日后变成老处女可怎么办哪。”   听到“老处女”三字,明淇眼睛里喷出火来,直接将明湛踹出门去。继而愤愤,这该死的混帐小子,越发欠收拾了。不过,想到明湛并未一口应下,反倒劝自己慎重,明淇唇角一翘,眼睛里带出三分暖意,让她冷俊的面容添了几许柔美。   眼望着明湛一蹦一跳的跑了,明淇转身回房,唤了侍女来收拾衣装,准备回云南。   明湛得知不必出差,他没事儿便去大理寺跟着魏宁审案子。   凤明澜是个消息灵通的,听说明湛自发找到大理寺去了,心头气闷,“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子,父皇并无旨意让我们陪审,他又不是大理寺的人,去审个什么?不过是跟着捣乱罢了。”一拍桌子,“我得进宫。”   长史官薛春衣忙劝道,“殿下稍安,一点小事,何必拿到万岁跟前儿点眼。”   凤明澜转眸看向薛春衣,勾唇一笑,“先生过虑了,我并不是要去告状,只是大好机会,不好错过。先前父皇便有旨着本王去两淮彻查盐课,如今虽行程暂缓,本王也该一同会审这位胆大包天的盐贩子。”   “殿下,两淮盐课历来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殿下如今介入此案,依殿下的身份,怕会被人落井下石,并不是明智之举。”薛春衣声音不高不低,条理分明,“再者,两淮盐课向来是陛下的心腹把管,殿下如若彻查,首先,难免被人当成挡箭牌,结下仇家;其次,即便肃清盐课,另行任命的官员仍是陛下的人,盐政上,我们是插不进手的,殿下无异在做无用之功。”   凤明澜不在意的笑了笑,安然道,“春衣,如果我只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倒是不会得罪人,可是,若如此,我永远没有机会的。父皇会如何看待一个无所做为的皇子。至于得罪人、结仇家的事,春衣,我先前八面讨好也一样没有人为我说上一句好话。当日,小郡君之事,能真正出面保我的只是我的母亲而已,而真正保下我的是父皇。既如此,我怕什么得罪人。”   “这些人并未真正依附于我,我与他们并无交情,何必要考虑他们的心情与立场。可是我于帝国是有责任的,我是父皇的长子,纵使我整日枯坐王府,将储位相让,可是将来新君就能让我安生一世么?”凤明澜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我生在战场之上,除了继续战斗,别无选择。   凤明澜正色道,“盐课或许复杂,或许费力不讨好儿,我也不必去讨好谁!”我得先让父皇相信,我的心中并非只有私欲私念。想让别人信任你的本事,你就得先拿出本事来。   这一点,凤明湛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凤明澜到大理寺的时候,明湛正捧着一盒子玫瑰瓜子跟苏幸聊天,半地的瓜子壳。   只是谈话的内容不大美好,明湛道,“你贩私盐有这种规模,定常与官员打交道。他们什么样,你想必心中是有数的。不过大理寺与两淮又不同,两淮求的是财,你有银子自然能打通关节。大理寺却是审案的地方,你就死了让其他人为你求情的心吧,你大概不知道吧,皇上本来是想派我们直接去两淮彻查的,结果他们马上将人献了上来。你既已到了,便已是弃子。”   凤明澜在门口站了站,刻意弄出了些响动,明湛扭头见是他,不得不起身,二人互想见礼,凤明澜道,“魏大人不在?”   “说是有事,进宫去了,叫我先审着。”明湛随口吩咐道,“给二皇子搬把椅子来。”   妈的,这又不是你家的大理寺,瞧你一副主人口吻真叫人不爽!凤明澜面无表情的坐下,看向石室四周,朝阳 _分节阅读_62 墙壁上开了面儿尺宽的四方小窗,上面还用粗铁悍了栏杆,室内一桌一椅一床外,再无他物,犯人被四肢伸展拷在墙上。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牢室,驱散了些许寒意,凤明澜道,“我奉父皇之命与世子同审此案。”   “啊?”明湛有些吃惊,抓抓头发说,“我还没见过盐枭呢,想着长长见识,还真要审案哪?”   凤明澜差点吐出两盆血来,你他娘的不想审案,你一大早上的来大理寺做甚!忍着一口气,凤明澜正色道,“自然是要审的,世子接着问吧。”   “我没审过案子,倒不知要如何审案,二皇子问吧,我不大会这个。”明湛相当谦虚。他本就是客居,焉能喧宾夺主。   凤明澜如今倒是收敛了脾性,一笑问道,“听说世子早就到了,先前与这盐贩子聊什么呢?”   “问他贩私盐的诀窍呢。”明湛并无隐瞒,“他还没来的及说,二皇子就来了。”   苏幸忽地一声笑,“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果然是真的。二位贵人即不齐心,不妨分开提审苏某,倒省的一番口舌官司。”他本出身草莽,因颇有手段,走上贩盐之路,又素会投机,纠集一帮子流氓地痞做了打手,自认是个草莽英雄,听着明湛与凤明澜你来我往的推诿对话,忍不住出言相讥,不大的眼睛却亮如辰星。   凤明澜已颇有涵养,并不理会苏幸的挑衅,只看明湛行事。   明湛笑了笑,转头温声对苏幸道,“你如今是阶下之囚,我与二皇子却是能主宰你生死的人,你跟我们叫劲儿,真是傻缺。”   听到“傻缺”二字,凤明澜忍不住一笑。   苏幸此人,混迹市井,学识心胸自然无法与明湛、凤明澜相比,不过,他也自有一套,桀桀怪笑,“贵人不是还指望着从我嘴里逼问出私盐之事么?我既不说,想必贵人也不会这么快将我处斩的!”   明湛歪了歪脑袋,对他道,“第一,我虽不能将你处斩,不过倒可以给你动动刑,打板子、钉手指、老虎凳、辣椒水,这些都是寻常的,还有些厉害的,得专业人士来讲解了,譬如用铁钳将你身上的骨头一块儿块儿钳碎。第二,就算你能熬得过酷刑,你有父母妻儿没有?你不招,还可以同样的刑罚在他们身上过一遍,就叫你在一旁端坐观赏。过样你会不会招呢?或者,把他们一片片的切成肉片,放在炉火上烤熟了,喂你吃下去,你受不受的了呢?”   苏幸脸上一白,明湛笑,“这些都是轻的。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苏幸,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当然,你嘴里有我感兴趣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要胁我。你如今是案板上的鱼肉,我愿意与你交流,你应该觉得荣幸,这个机会不是谁都有的。相对的,你要哄我高兴才是,我高兴了,让你免受皮肉之苦,不株连你的父母妻儿,或者让你速死,这都是你的造化。”   “你应该庆幸,你还有些许用处。不过,我实在不能理解你这种不理智的试图激怒我的做法。”明湛无法否认,凤景南对他的影响如此之大,他现学现卖,全都用在了苏幸身上。他款款起身,端足了姿态,安静的看着苏幸苍白的脸色道,“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处境了,苏幸。不是所有人都有我的好性情,也不是所有人都不与你计较你的无礼。”抱着瓜子匣子,转而走了。   凤明澜自然不会留下,随着明湛离开大牢。并且,他决定,要送给明湛一个大大的好处。   93、忐忑   时光总会在不经意间改变许多。   例如凤明澜。   他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位骄傲任性浅显易怒的皇子,他以往或许是轻视凤明湛的,不过,今非昔比。   多少挫折过去,如今,对他而言,低头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他一直缺少时机。而今,却有一个最好不过的时机。   当魏宁看到明湛与凤明澜这两个素来不对盘的家伙,竟然有说有笑,言笑晏晏时,他忽然想到一句话:反常即为妖。   明湛看到魏宁,笑着打招呼,“魏大人,你回来了。午饭吃了没有,二皇兄已经在对面的流云阁订了包厢,我们一道过去喝一杯吧。反正是吃大户。”都称兄道弟了。   凤明澜笑的熟稔,道,“明湛你可忒不厚道了,我们三个,你才是大户,倒是捏紧了钱袋子来哭穷。王叔素来大方爽气,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吝啬家伙的。”   魏宁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很疼,看来不是他发梦或者进入了幻境空间。不过此二人的道行,相对于魏宁还是差了些,魏宁迅速的进入角色,随便拣了张椅子坐下,不动声色的笑,“那我今天有口福了。对了,苏幸你们审的如何了?”   明湛笑,“你这堂堂大理寺卿不来,我们如何敢审?不过是见识一二罢了。我替你唬了他一番,他应该会学乖一点儿。”   说了几句闲话儿,三人一道去用午饭不提。   用罢午膳,得知今日不会提审苏幸,凤明澜先告辞而去,明湛则磨磨唧唧的跟着魏宁回了衙门。   身后跟了条小尾巴,魏宁不得不提醒他,“世子可是有何吩咐?”   明湛厚着脸皮笑,“世子无甚吩咐,只是想多看子敏几眼。”   这点儿水平还不至于难为到魏宁,魏宁瞟明湛一眼,“衙门是办公理事之地,世子不如去外间儿花厅稍座,待臣理事毕,定出来给世子瞧个够。”举步到明湛眼前,俯身浅笑,一挑长眉,逼视明湛,轻声问,“不知世子的痔疮好了没?”   明湛嘿嘿一笑,抛出地雷,“我把咱俩的事儿跟父王和母亲说过了。”   魏宁虽然被这消息炸的瞬间失色,却远未到失态的地步,卫王妃那女人他吃不透,不过对凤景南,他的了解要比明湛深的多。凤景南为人,愈是亲近则愈苛严,这事给凤景南知道,第一个要发作的人不是魏宁,而是明湛。   当然,凤景南对明湛实在谈不上一个“好”字,不过,凤景南却是信任并且在培养明湛,平日里明湛说错句话,凤景南都是一顿好骂,若是明湛搞龙阳断袖,第一个先揭的就是明湛的皮。   不过,如今明湛的皮还好好的挂在身上,魏宁打量了明湛几眼,遂安下心来。明湛这小子说话,向来是三分真七分假,如今愈发炉火纯青了。   看来凤景南的确是知道了,那么为何没动静呢?这其间定有什么事,如果凤景南知道他怎么着明湛,以他的高傲与地位,绝不可能隐忍按兵不动的。那么……   魏宁迅速的恢复以往的自若,曲指敲了敲明湛手边儿的矮几,沉吟一笑道,“既如此,一会儿落衙我随世子亲往镇南王府,向王爷讨教一二。”   明湛没料到魏宁不但有惊无惧,还要更进一步,到家里去说理。俄的神哪。如果魏宁找上凤景南说,你儿子死活要跟我断袖啥啥啥的,凤景南的脸不用要了,他小命也得玩儿完。   明湛强撑着一口气,笑着去牵魏宁的手,摸了两摸,愉悦的点头,“好啊,阿宁先去忙,我在这儿等你,待你落衙,便与我一道家去。“   魏宁笑了笑,明湛的确历练的可以了,只是这强撑的一口气如何能瞒的过魏宁的眼睛,魏宁并不点破,反手捏了捏明湛的软乎乎的掌心,眼睛弯成月牙儿,欣然同意,“甚好。世子先在这儿喝茶吧。要不,我留下长风伺候世子。“   “不必不必,长风是阿宁的左膀右臂,我身边儿有范维几个也够了。阿宁,你先去忙吧,别耽搁了正事。”明湛一头虚汗的送走魏宁,坐了片刻,招呼都没打一声便带着人尿遁而去。   魏宁听到长风来回禀,淡淡一笑,这小混球儿,果然在弄鬼。吩咐长风,“给镇南王府送张帖子,就说我得了一坛五十年的女儿红,落衙后给二表哥请安,与二表哥共饮美酒。”   长风应声离去。   明湛前脚回家,后脚魏宁就打发人送来帖子,明湛的脸顿时侉了下来,神哪,阿宁有意致他于死地了。   凤景南接到帖子便是心情不错,笑对明湛道,“子敏善饮,又好美酒,她说是好酒,自然不错,到时你也尝尝。”   “你酒量稍差,如今年纪渐大,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失了酒量。以后都跟着我用膳,你也好生磨练一二。”   凤景南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明湛想找个理由逃了,又怕魏宁来了胡乱说话编排于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终归要回来的。想跟凤景南坦白从宽,又担心皮肉受苦,没胆子说,只得暂且硬着头皮应了,忙道,“那我去吩咐厨下,做几样父王爱吃的小菜。”   听了这话,凤景南无不熨帖,笑了笑,温声道,“哪里还用你单去吩咐,厨下若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就不必再让他们伺候了。”想着明湛的确是有些长进了,如今说的话也颇能入耳。哪里知晓明湛在外捅了篓子,如今做贼心虚,心里有鬼,恨不能再巴结凤景南些,以期改变以往自己留给凤景南的印象。   凤景南见明湛颇有些手足无措,思及明湛对魏宁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开口道,“男人之间,纵使倾慕,也要自有风骨,切莫缩手缩脚做小家子态,叫人小瞧。”   “父王,你不怕我给您丢人么?”明湛搓了搓手指,看向凤景南,忐忑不安。   凤景南淡淡一笑,“凡事需有度。明湛,做任何事都是如此。子敏性情偏冷,你也热不到哪儿去,你们两个能不能在一处儿都要另外说。我何必为尚未发生的事动怒呢?”   “阿宁都不大理会我。”凤景南如此开明,大出明湛意料,一脸黯然,趁机自首,“我今天去调戏了他几句,他肯定是来跟你告状的。”   怪不得你小子今天格外乖巧呢,原来事出有因,凤景南稍稍思量,前因后果自然明白了,见明湛时不时偷瞧自己脸色,不觉好笑的问,“你还会调戏人了?”   “说笑而已。”   “那你缘何如此心虚?”   “怕你生气呗。”   “蠢货。”   94、秘史   明湛终于明白了,凤景南为何骂自己蠢。   魏宁的确来了,不过并没有明湛想像中的告黑状行为,甚至魏宁什么都没提,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礼数周全。   直到夜幕降临,酒半羹残,魏宁微醺的告辞,人家都没说什么。   反倒是明湛白担了半夜的心,还露出了小人嘴脸,十分丢人。   明湛扶着凤景南去房里休息,心里有些懊恼,该死的魏狐狸,成心叫他丢大丑。   侍从捧来温水手巾,凤景南懒懒的坐在榻间,只淡淡的扫了明湛一眼,并不起身动弹。明湛知其意,亲自取了牙刷牙粉,请凤景南刷牙。   当然,牙刷是明菲的“发明”。   待凤景南刷牙漱口后,又在铜盆的温水里拧了巾帕伺候凤景南净面。   凤景南头一次享受了明湛的服侍,说起来,明礼以前也这样伺候过他,硬是觉得没明湛伺候的舒坦。当然,这里头也有人类的劣根性,犯贱的原因。   强硬多时都不肯低头的人,忽然间自己做了蠢事,栽了个大跟头,不得不低头了。呵呵,这种类似于中了超级大奖的快感,让凤景南从头发丝儿一直舒坦到脚后跟儿。   明湛这样乖巧的讨好凤景南,自然是憋着坏水儿,另有所谋,伺候着凤景南脱了衣裳去了鞋子上了床,明湛也梳洗了,换上睡衣跟着上床歇息。   时间尚早,凤景南并无睡意,只是今日酒美醇香,加上魏宁奉承劝酒,他喝了不少,当时并无察觉,如今酒意上头,微微飘忽眩晕,十分舒服。   明湛死皮赖脸的上了床,凤景南也未赶他,只笑道,“你倒是自觉。”   “看父王你晚上喝了不少,夜里万一有什么不舒坦,儿子也好留下伺候您呢。”明湛拉开被子搭肚子上,又将枕头竖起来靠着,侧身对凤景南道,“父王,听阿宁说是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养大,你说说看,他对我到底有没有那意思啊?”   凤景南眼睛半阖,淡淡地,“有意思没意思,他也不可能跟你在一块儿的,你死了心吧。你要是喜欢男的,什么样的侍童没有,子敏年纪偏大,又无国色,脾气亦不温顺,你这眼光真是不怎么样。”   明湛细瞧凤景南的神色,见并 _分节阅读_63 无异样,他当然不是要跟凤景南讨论自己断袖的事,他只是想确定,看来凤景南对自己断袖果然是毫无芥蒂的。   实在是诡异哪。   谁家老子能这么敞开心胸的支持儿子搞断袖呢?哪怕凤景南另有所图,不安好心眼儿,母亲对他可一直是极关爱的,连母亲也未表现出多大的震动与反对。   明湛早觉的不对劲,此时趁着凤景南酒醉,防备心放到最低时正好要试探一番,抽冷子发问道,“父王也不想让我留下子嗣吗?”   凤景南眼皮忽地撩起,利敛般的目光直射明湛双眸,似乎要探查到他的内心深处,薄唇抿成一条线。这一眼望过去,即便凤景南什么都不说,明湛也已心有分数,薄皮丹凤眼微微眯起。   凤景南心知明湛必是猜到了些什么,冷静的直视明湛的眼睛,“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明湛。”   明湛微怒,问凤景南,“请问我是不是你的亲生子?还是从什么地方捡来充数玩儿的吗?”   凤景南顿时恼了,不悦道,“这是什么狗屁话!”如果不是有些心虚,早一脚将明湛踹下床去。   明湛冷笑,“那你什么都不对我讲!我还说呢,你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样好心了,看我搞断袖也不生气,还以为你开明呢?不想是别有深意。不管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为何历代镇南王无嗣的原因?”终于说出早埋入心中的疑惑,明湛趁着自己气势正足,且占了理,一勾唇畔,讽刺道,“别跟我说一帮子老祖宗都去搞断袖了!”   凤景南早便知明湛得理不饶人的,这混帐小子主动留下,果然没安好心。此时,明湛一脸委屈,眉毛斜竖,正是要苦主讨要说法儿的架式。   凤景南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我本想以后再与你说起的。”   “既然早晚要说,现在就说吧。我又不是心里承受能力差的,听了也不会怎么样。”   明湛已打定主意要问知里头的密辛。   “历代镇南王继位前都会喝下一种密药。”凤景南轻描淡写的将密辛说出,“这种药,会绝子嗣。”   明湛心中已作过如此猜测,并不算太过震惊,反问道,“镇南王也算权霸一方,就是哪代帝王也不敢强逼服药吧?”   “你也知道自第一代镇南王无嗣过继皇子为嗣的事吧。这药,并非出自镇南王府之手,而是在皇子过继前,由皇上所赐。”凤景南见明湛唇角冷峻,叹一口气道,“知道了吧。是要子嗣还是要王权?并非不可选择。”   未待明湛相问,凤景南便道,“当年我的药被人换了。”   “被,被谁?”谁如此胆大包天,能换了先帝手里的药,明湛想及当年风起云涌,便不自觉喉咙发干,吞了口唾液咕咚咽了下去。   “皇兄使人换掉的。”凤景南幽声道,“当时先帝已立戾太子为储君,镇南王叔虽然看中我,可废后方氏太过歹毒,她生怕将来我会过继皇兄所出之子为嗣,更担心我会用镇南王府之势动摇太子储位,便愈对皇兄用药。”   “废后方氏素来以慈悲脸孔示人,当年她得知子敏在我府上念书,便让子敏到宫里为太子长子做伴读,子敏偶然听到她的心腹宫人提了一句,便设法告诉了太后。”凤景南道,“我们就这样逃过一劫。”   “那药呢?”   “被废后方氏差人送到了太子宫里。”凤景南唇际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连眼神都冷淡了许多。他一直不喜欢卫王妃,的确与卫王妃的出身有关,卫王妃在幼时常进宫陪方皇后说话儿,甚至会在宫内小住。而且卫王妃那种冷淡而理智的性子,凤景南对她一直防范颇深。   明湛初闻这等秘事,小小声道,“原来太子不能生育啊。”这,这兄弟二人可真是绝了,给戾太子绝了种,就是先帝也没办法立一个不能生育的儿子为继承者吧。   当然,戾太子曾有一子。   可,那也架不住古代小孩儿夭折率高啊。   “这谁知道呢?反正太子到死也只有一位长子。是与不是只有废后方氏清楚了。”凤景南冷笑。   明湛忙去给凤景南摸胸顺气,劝他道,“反正也是咱们胜了,快别为这些死人生气了。”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方皇后真不知道该如何咬牙切齿的恨这兄弟二人呢。   凤景南一笑,对明湛道,“你不必担心,皇兄没有给你用过什么药。”抓住明湛的手道,低声对他言道,“凡服用禁药,下面会出现一颗朱砂痔,你那里我早看过了。”   “皇兄也看过了,是不是?”凤景南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毛,颇有些戏谑之意。   明湛想到那事儿,原来凤景乾另打了主意,索性厚着脸皮一笑,“这世上也不是谁都能让皇上服侍一回的,说起来,我运道还不错。”明湛凤眼半眯,凑近凤景南问,“皇上看我那里做什么?他既没给我用药,就不怕鬼叫门。莫非,父王手里也有这种药不成?”   凤景南敲明湛的脑袋,“若非如此,我如何能保得住你。”   凤景南的意思很简单,大家都是有儿子的人,你给我儿子用药,我也对你儿子不客气。   明湛翘了翘唇角,凤景南这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有几分本事是真的,他死咬着不松口的问道,“既如此,可你看着我玩儿断袖,是不是真不想我留下子嗣?”   凤景南斜眼冷笑的看着明湛,“你这话当真可笑至极,跟男人拉扯不清,我一没骂你二没打你,还不知感恩,倒来问我?你素来视我为冤大头,有好事绝不能找我的。倒是你跟王妃母子情深,怎么她也没拦你一二呢?”   明湛被凤景南一顿话尽数将脸皮扒落,好不丢脸,强撑着道,“母亲不过是一介女流,哪里知道什么。有了大事,我不与父王商议,莫非要求助于母亲一个女人不成?如此,咱家男人还有何用处?”   凤景南讽刺道,“你少给我强词夺理,既然话已说开,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子嗣的事儿吧。”   明湛问,“那大婚……”   “大婚与子嗣是两码事,”凤景南凝眉,似有无数未尽之意,道,“你现在还小,再等几年也不迟。”   明湛素来大方,“我还当什么事儿,直接说就是了,生不生也无所谓的。何必兜这样的圈子。”   凤景南是真的惊讶了,他绕来绕去想说服明湛的事儿,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儿,怎不让人郁闷到想吐血。   “我知道父王有许多事不想告诉我,不过呢,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明湛睚眦必报的还了一句曾经凤景南用来讽刺他的话,放下枕头,拉起被子,倒头睡了。   95、提示   明湛睡觉如同做人,极不安份。一会儿踢腿、一会儿磨牙、一会儿说梦话,一会儿咂吧嘴,烦的凤景南只想将他扔出去。   一会儿明湛挤了过去,咣当一条腿砸凤景南身上。   凤景南大恨,扳开明湛的腿撂一旁,决定下半辈子都不能让明湛再跟他一个房间休息。   凤景南几番在即将入眠时被砸醒,纵使泥人儿也要火了,伸手狠狠给了明湛几巴掌,明湛迷迷糊糊的咕囔了几句,翻身继续睡。   第二日,明湛半边屁股都是肿的,气吼吼的问精神倦怠的凤景南,“你半夜里打我了是不是?”   凤景南脑袋一个激凌,醒了盹儿,死不承认,“没有的事儿,你昨儿夜里睡觉不老实,摔到床下好几回,我时时要警觉抱你上床,不知感恩,还念叨什么,定是自己摔的。一大早的发颠,赶紧梳洗。一会儿用过早膳,你去瞧瞧给太后预备的寿礼,跟你母亲商量商量,可有什么要添减的没?”   明湛能信他的话才有鬼,披头散发的对凤景南撂狠话,“以后别想我在跟你同榻而眠了。”   凤景南闻言笑两声,瞅一眼明湛眼角糊的眼屎,奚落道,“哟,我可真稀罕你。”老子求之不得呢。   明湛冷哼一声。   凤景南不理会明湛,唤人进来服侍。   别看明湛跟着卫王妃长大,口味儿却与母亲南辕北辙,卫王妃喜素食,明湛却偏爱酸甜肉类,无肉不欢。   这一点,与凤景南相似。   父子俩都已收拾停当,一个雍容霸气,一个机伶俊俏,明湛于凤景南下首儿,安静的享用美食。   他觊觎凤景南的厨子很久了,搅了搅碗里的粥道,“以后叫他们多做一份儿,给我送去,父王这里的厨子比我那儿的好。我院里的厨子做点心比较拿手。”   凤景南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湛,一口吃的,偏这小子真就好意思开口要。你不给吧,显得小气;给了吧,怕助长这小子的气焰。   凤景南索性换了个话题,“虽说暂且不必去江淮,你也警醒些,大理寺盐贩子的事儿多用些心。”   明湛一手捏着个芝麻花卷儿,一手挠了挠脸,又端起碗来喝粥,“知道。苏幸很有些有恃无恐。”   凤景南并未放在心上,与明湛道,“那只是个贩盐的苦力,匹夫而已。不过,两淮的人既然敢把他交上来,想必是有些自信的,你得先撬开他的嘴。”   凤景南竟然提了两次,明湛看向凤景南,一挑长眉,打听道,“父王好像很关心两淮盐课?”差老子干活儿,是不是该先交底啊?   凤景南搅了搅面前的鸡丝香葺粥,给明湛提个醒儿,“你可以去问问子敏,这件事,还是他察觉到的。”   凤景南实在没好打击明湛,屁都不知道,就这两下子,还想着勾搭魏宁,简直是自不量力。   “你就直接跟我说了呗,怎么还叫我去问别人。”明湛恬着脸问。   “那不是别人,你不是心心念念的在打子敏的主意么?”凤景南笑了笑,“男人,要拿出些手段来。子敏可不是你死皮赖脸的说几句好话就能到手的,昨儿竟被人找到家里来,连我,”沉吟一顿,凤景南取了块绢帕沾了沾唇角,方继续道,“连我,都跟着脸上无光。若你就这两下子,还是趁早死心吧。”   瞟一眼明湛手里捏着的小花卷儿,叹道,“成日吃这些饭,竟是一丝用处都没有。”   说完,起身离去,那种兴灾乐祸的鄙视,简直把明湛气个好歹,一口气多吃了半碗饭。   用过早膳,明湛叫了范维来吩咐,“去找你爹把帝都盐课这几年每个盐场的盐课要来瞧瞧。”   范维跟在明湛身边儿多年,应一声便去了。   范维早不是那个闷头念书的呆子,如今青衣玉带,眼神湿润,颇有几分灵秀。当初范文周很担心儿子念书念的世事两不知,只盼着儿子在经济仕途上开些窍儿,待范维真的开了窍儿,范文周觉得他儿子还是念书时最讨人喜欢。   帝都盐课数据已涉机密,非有凤景南的手谕不能外借,范文周素来无私铁面。   范维正在劝他爹道,“世子跟王爷那关系,不就跟儿子跟您一样么?父亲素来放达,怎么如今倒刻板了?您想想,您如今公正了,不把帐本子给我,我落个无能不说。世子转身去找王爷,王爷能不给他瞧么?只是这样一来,父亲也得落个泥古不化的名儿。咱们父子俩,这图的什么哟。”   范文周不为所动,合上手中的册子道,“盐课上的册子,岂是说看就能看到的。我还是那句话,没王爷的口谕,我不能给。”   “父亲,您这不是在为难儿子么?”范维亲自捧茶孝顺了一回,笑道,“不过,儿子也知您素来铁面无私的。世子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要不这样,儿子伺候着,跟您一道去见王爷。成不成的,好歹尽了力,也不让父亲您为难。”   范文周受用了一番,做足了姿态,方取出钥匙,打开匣子,将一本册子取出递给儿子,“王爷早有吩咐叫预备着呢。”   合着您老是故意为难我呢。   范维心里抱怨,嘴上还得赔笑道谢,揣着帐本子回去复命。   明湛有些诧异,“这么快?”   “王爷早吩咐过的,要不是……”范维怎么着也不能告自己老爹的状,改口道,“要不是父亲忧我年少,多叮嘱几句,早就回来了,倒耽搁了世子的事。”   明湛了然一笑,“我那里有方古砚,你知道我对这个不大懂。一会儿,你拿去用吧。”   范文周最爱古砚,不 _分节阅读_64 少人知道他这一癖好,明湛给范维,自然是要范维支孝顺他老爹的。   范维也不与明湛客气,眉眼一弯,笑道,“多谢世子。”   冯秩上前为明湛准备笔墨,明湛笑问,“冯秩,你父亲喜欢什么?”   冯秩倒也落落大方,“家父偏爱古字画。”   明湛取了笔,掀开帐目,写下一组组数据。   这种事,他当然不会去问魏宁,魏宁也没义务告诉他这等朝廷秘辛。不过明湛总能猜出三分,盐课上所涉,无非就是银钱罢了。   明湛直接将十五年间各盐场的盐课以年份产量画了坐标曲线图来比较。   明湛渐渐地抿起唇,眉毛微蹙,“怎么会这样?”   范维与冯秩也都有些震惊,明湛已经合上帐册道,“这件事,谁都不准出去乱说。”   “是。”   明湛靠在太师椅上,轻声道,“盐课上油水重,只要脑子没问题,皇上定是派心腹前往。两淮总督巡抚,盐课上的官员换都换了好几茬,谁能在这上头把持十几年呢?”转眸看向范维冯秩两人道,“十几年前,几位皇子都还小呢,也涉及不到帝位之争哪。”   “世子,这不是太巧了么?去了零头儿,每年递减百八十万两,到如今正好十五年,盐课上比最初少了近千万两的银子。”范维道,“哪怕有人做手脚,这手脚做的了太简单的些,倒像是……”   范维冯秩相视一眼方道,“倒像是刻意做出来似的。”   明湛垂眸,温水煮青蛙,十五年前,盐课上能有上交约摸两千万,第二年少了八十来万,这个数字相对于基数几乎可以忽略;第三年与第二年持平,接下来十几年,盐课上的银钱一直在以几十万的数字递减,直到今日,盐课只得千万银两,朝廷难以维继。   谁会花十几年的时间做这样显而尽见的局出来呢?谁又有这样大的本事使唤的动盐课呢?   明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凤景乾,不,不是,凤景乾是苦主,没有银子,朝廷寸步难行。没有哪个皇帝会神经到拿盐课开玩笑。   凤景南?当然也不可能,这兄弟二人关系算是不错,可是互相防范甚深,凤景乾不可能让凤景南的手伸到两淮盐课上去。凤景南自己也知忌讳,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那朝中的世家名门?   明湛浅笑,盐课里的水,他还没趟进去呢,倒又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96、二婚   明湛着人去问,得知魏宁尚未有提审苏幸的意思,便也没去大理寺。他想的不仅仅是盐课的事,还有他与魏宁的事。   凤景南说的对,魏宁是不会喜欢一个只会卖弄口舌之人的。魏宁要人才有人才,要地位有地位,要理智有理智,要前程有前程,除非脑袋被门板夹了,否则是绝不能接受跟明湛断袖的。   明湛也不会自信到能让魏宁神魂颠倒,事实上明湛对魏宁也到不了神魂颠倒的份儿。   因为圆滑,魏宁的性子并不算突出,此人理智冷静已经深入骨髓,鲜有出错。这种男人看似柔和,其实总会偏于强大,从容优雅的仿似隐入丛林中的猎豹。   明湛欣赏一切强大的生灵。   他的确是用错了法子,用猫草去收服猎豹,显然是不符合生物法则的。   明湛托着下巴作高深莫测的胡思乱想状,就听一声熟悉的轻笑,“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朕唤你两声都没反应。”肩膀一沉,明湛回头,是凤景乾。   明湛眼睛里绽放着惊讶又愉悦的笑意,连忙起身,让出椅子扶凤景乾坐下,一面笑问,“伯父,您怎么来了?”   若是别人这样说,凤景乾定是不高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哪里来不得?不过明湛脸上的惊喜不是假的,让他瞧着格外舒服,笑着坐了,接过明湛奉上的茶,呷一口方道,“怎么,不欢迎啊?”   “哪儿能呢,伯父一来,我才知道一个词叫做蓬荜生辉呢。您要晚上来,我这屋子都不用点蜡了。”明湛笑着行了一礼道,“您先来我这儿,一会儿我父王定要吃醋的。”   凤景南听他把“吃醋”两字用在弟弟身上,思及这一典故,忍不住放声大笑,险些将一盏茶抖到大腿上去,笑骂道,“真是个促狭的,怪不得总是挨罚。”   明湛嘻嘻一笑,没半点儿要认错的意思。   凤景南消息灵通,后脚儿跟着也到了,在门外就听到哥哥的笑声,心道,这又是听了那小子什么阿谀逢迎了,高兴成这样。   明湛又让了回椅子,凤景乾笑对凤景南道,“其实是朕在宫里呆的烦了,想出来转转,也没什么去处,就来你这里找明湛说说话儿。”   凤景南笑,“瞧皇兄说的,您有事儿直接叫他进宫去就是了。”   “天天在宫里,要是我早闷疯了,亏得伯父耐性好才受得了,”明湛嘴快,径自截了凤景南的话,拍拍胸脯说,“伯父,下午咱们出去逛逛。要不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吧,我知道有家馆子南菜做的地道……”   “皇兄不能在外头用膳。”凤景南直接想一巴掌将明湛抽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养了这么个聒臊没眼力的家伙。皇上能在外头吃东西吗?中毒有个闪失算谁的?   这点儿打击对明湛来说算个毛啊,明湛完全当过耳旁风般笑笑,“那也无妨,我父王的厨子做饭也好吃,我今儿早上才说要跟他用一个厨子,心疼的他没敢开口应我,还找由子削了我好几顿。”   听着凤景乾的笑声,凤景南是真想削明湛了,不说话能憋死你啊!大嘴巴,什么都往外漏!这臭小子,知不知道丢人俩字儿咋写啊!   明湛显然是不知道的,跟凤景乾有说有笑,腻歪的不行,让凤景南心里时不时的犯上一二恶心。   凤景南便借此机会提起明湛的婚事,凤景乾看明湛一眼,明湛脸上是绝没有那种少年将要被指婚时又羞又喜的神态的,说起来,明湛算是二婚了。   二婚的人,自然不比初婚少年了。   “明日朕便指婚,也借一借太后的喜气。”凤景乾笑,“听说北威侯府两位姑娘,明湛,你见过没有?一个是北威侯的幺女,一个是北威侯长子的遗腹女,你喜欢哪个,朕指给你。”   明湛摸摸没毛儿的下巴,嘿嘿坏笑两声,极猥琐的小声道,“多多益善,伯父一次把她们姑侄二人都指给我,我也不嫌多呐。”   凤景乾哈哈大笑,他就喜欢明湛性子中的痞气。   凤景南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抽了明湛脑袋一巴掌,怒道,“闭嘴!没规矩的东西!”   原本,凤景南想着,明湛年纪渐大,又有了些身份,人前当给他留些脸面。所以,凤景南忍的好不辛苦。   凤景南何等光鲜要脸面之人,偏生出明湛这等无赖种子,啥炮都敢放,一时忍无可忍,赏了明湛一巴掌。   若是别人挨这一记巴掌一声呵斥,估计早跪下战战兢兢了,偏明湛只摸了摸脑袋,嘻嘻一笑,对凤景乾道,“伯父,您看,这年头儿说句老实话都要挨揍,简直不让人活了。”   凤景乾笑的直哆嗦,见凤景南眼睛一瞪要发作,忙伸手拦了,“就咱们几个说笑而已,明湛已到了慕艾的年纪,又素来实诚,一句笑言,何必当真呢?”   凤景南不好再训明湛,只恶狠狠的瞪了两眼。   明湛赔笑,抬屁股将椅子凑着凤景乾挪了挪,贼兮兮的对着凤景乾挤股眼。   凤景乾更是欢喜,对凤景南道,“明湛这样懂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若是朕有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凤景南无奈道,“皇兄,算我求你,你可千万别这样夸他。”眼风一扫,见明湛已笑的见牙不见眼,心叹,你还真够实诚的,人家那是客气话儿,傻子才当真呢。凤景南道,“您瞅瞅,这小子可不是个禁夸的。”傻不唧的当真了呢。   “朕本来说的就是实话,”凤景乾天生与明湛投缘,尤其明湛如今嗓子好了,人也抽条儿拔高,愈发俊俏,更加喜爱于他,赞道,“明湛通明放达,真正难得。”   明湛马上弯着眼睛奉承凤景乾道,“侄儿这都是随了伯父您哪。”   凤景乾大笑。   凤景南午饭都不想吃了,老子这做亲爹的摆这儿,你他妈的硬说像你伯父……真是谄媚的没天理了。   凤景乾笑呷一口茶道,“朕若能得明湛时时伴在身边,添寿十年。”   “那敢情好,我将他送给皇兄吧,反正天天看着他没不来火儿的时候。”凤景南笑,似真似假的说道。   明湛皮皮道,“我就是父王的专用出气筒。伯父您不知道,父王如今每日三件事,吃饭睡觉打儿子,少了哪个都不成。”   凤景南跳起来,明湛嗖的跟着躲凤景乾身后去了,身法行为之俐落,堪比武林高手。   凤景乾拉着明湛的胳膊拍了拍,笑斥,“你这张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你父王可不像朕这样好性子,罢了,是该给你娶个媳妇儿管管你了。你到底喜欢哪个,不说的话,朕随便给你指一个?”   “阮探花儿那样年轻,我要是娶了他侄女,不是要叫他一声叔叔了。就北威侯的女儿吧。”明湛随口说道。   凤景南不着痕迹的扫了明湛一眼,见他眼睛亮亮的含着笑,倒也没多说。   凤景乾倒也没想过辈份的事儿,反正皇家的辈份向来是乱七八糟,再者,阮贵妃又不是皇后,算不得凤景乾的嫡妻。如今明湛明言指出来了,今日明湛又逗的凤景乾开怀,凤景乾自然笑允。   阮家的亲事,还是凤景乾先跟凤景南提的,人家凤景南父子没二话,应的痛快,凤景乾笑着赞几句,“阮家的家教是极好的,那两位阮姑娘,朕托太后瞧过了,都极不错。”   凤景乾的确待明湛格外优容,这俩人天生透脾气,凤景乾喜欢明湛活络讨喜的性子,知情识趣有分寸。人嘛,都愿意把好东西给自己喜欢的人,帝王也不例外。   要不怎么有得圣心一说呢。   只看凤景乾两次为明湛指婚便知一二,头一遭,那会儿明湛无才无貌还是个哑巴,硬是指了公主之女。   第二遭,也是侯府嫡出。   不少人羡慕明湛的好运气,头一个老婆,明湛得了名声,第二个老婆,明湛又得实惠。   其实对这门婚事,卫王妃并不如何满意,虽然退而求其次的选了阮家嫡女,不过阮晨思的性情实在不对卫王妃的脾胃。   只是,此事是皇上牵头儿,不好回绝,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卫王妃轻笑,或者根本不必她去回绝,唤了侍女来吩咐一声,“上次太后赏的凤凰金的缎子挑两匹好的出来,还有那株八宝玉树、珍珠瓶、青白玉雕龙凤纹瓶、白玉马,一并收拾了,给阮家二姑娘送去赏玩。”略沉吟道,“就说,那缎子是太后赏的,想着二姑娘青春可人,裁了衣裳穿,最鲜亮合适不过。”   青玉俯身应了。   卫王妃特意将此事知会了凤景南一声,凤景南微讶意,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如今倒是与以往不一样了,我以为阮家嫡长孙女更合你的意呢。”   “到底是明湛娶亲,他是个闷不住的。阮家孙女也不错,只是端庄太过了,明湛怕不会喜欢。”卫王妃眼神柔亮,与以往大不同,亲自递了盏茶予凤景南,笑道,“先头小郡君,只白担个名儿罢了。如今办了明廉的婚事,便该是明湛了。我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少年,起码要在帝都喝了媳妇茶才行呢。”   “说的是,明湛也到了年纪。指了婚,便去着钦天监算个时日,待他今年完婚,咱们再回云南。”嫡子到底是不同的,不论凤景南对明湛是喜是厌,明湛的确是不一样的。   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在古人的思想里,男人一生中两大要事:传宗接代、光耀门楣,而且前者更重于后者。凤景南道,“我去瞧瞧明湛。”拔腿走了。   明湛陪凤景乾用了午膳,下晌午俩人带着随从出去逛了一圈儿,直到傍晚,方在宫门前分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刚刚梳洗过,明湛正倚在榻上继续看盐课的帐目,凤景南来了。   明湛看的入神,头发半潮,鸦翅般披在肩头背上,眉毛轻拧,薄 _分节阅读_65 唇紧抿,时不时拿铅笔勾勾画画,认真的侧脸还真有几分味道,凤景南想道,若一直这样,也不枉老子为他操的心了。放重脚步走过去。   明湛抬头,侧眼瞧见凤景南,唇角一勾,眼中浮出几抹星光似的笑意,原本端重的脸孔就多出几抹狡黠来,明湛跳到地上,手里握着册子作揖,“哟,父王,您来了。儿子给您请安。”   明湛眉开眼笑的行礼,口舌间颇有几分玩味油滑。凤景南也纳闷儿,我怎么一听他开口就窝火呢。   凤景南屁股刚挨着榻边儿,明湛跟着开口,“父王,我刚好有事想向您请教呢。”您老来的真是时候,及时雨啊。   “什么事?”凤景南的眼睛自然而然的落在明湛手中卷握的帐目上。   明湛随之坐在凤景南身畔,举起帐册敲击着手掌心,一笑道,“我想要这些年盐课转运司官员的名细,还有两淮总督巡抚的名单。”   凤景南靠着榻,眼睛眯了眯,“你口气不小哪。”   明湛面不改色的笑,“口气小了,岂不是给父王丢人么。”递上一盏茶道,“就是为了不堕父王的威风,我这口气也不能小啊。”   凤景南轻抽他一记,骂道,“你这贫嘴贱舌的毛病该改改了。你是我镇南王府的世子,行事要记得体统分寸,别总跟个奸佞谄媚似的,没的丢脸。”   明湛皮皮的笑应,“是,以后再不会了。与人说话前,先端起三分架子,保证不给父王丢人。”   眼珠儿一转,笑道,“父王,这世上值得我去谄媚的也没几个。除了您,就是皇伯父了,偏父王您不爱听,我只好说给皇伯父听了。”   凤景南心道,你啥时谄媚过我,我怎么不知道?胳膊肘往外拐的混帐东西。   “明湛,你母亲难得来帝都一次,我与她商量着,趁着我们都在帝都,便为你大婚了。”凤景南道,“日子可能会稍微有些赶。”   “倒可以先订婚,我现在还小呢,那阮家丫头比我还小一岁,待过个三年五载的大婚也不迟。”明湛道。   凤景南皱眉,“过个三年五载,你都什么岁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儿子娶上不媳妇呢?且如今你已通人事,偏还有个怪脾气,侍童侍妾一个没有,也不知道装哪门子圣人?不早些娶妻,你房中事要如何解决?”   明湛头一遭给凤景南臊的脸都红了,吱唔着,“我看书上说太早跟女人接触对子嗣有碍的,你不也说叫我晚几年再生么。”   “你是打哪儿看来的异端邪说!”凤景南训道,“大家子弟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大婚,哪个妨碍到子嗣了?你拖到十八九,知道的说你性子怪癖,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有隐疾呢。”   天哪,不过是晚些成婚,便有了怪癖隐疾之嫌。明湛心里不大信,觉得凤景南危言耸听,不过此事他无所谓,便道,“那就听父王的。”   早该如此。凤景南心里舒服了些,对明湛道,“既然大婚,你这院子还该收拾一二才是。”   “不用了,前年才修整过,都是簇新的,劳民伤财的。”   明湛有一样好,他是真的不讲究排场,也没什么奢侈的爱好,行止只要求舒适两字。与好人情往来的明义和好名鸟儿名花儿的明廉相比,明湛这院子里的花销要少的多。   凤景南道,“这怎么成?新房怎么着也要重新装潢过,且这些家俱也要换新的了。”   明湛想了想说,“这院子我住的挺舒坦,先不要动。我看旁边儿的兰香院不错,把那院子收拾出来做新房吧。我也省的搬了,阮家有什么嫁妆都放在那院子里去。这院子我依旧住着。”   “兰香院是不是太偏了?”   “偏什么,挺好的。在云南,父王也有自己的院子呢。”明湛道。   “行,你看着办吧。”   97、夺权   阮夫人接到卫王妃的礼,脸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再三谢过王妃的赏赐,给镇南王府来送东西的媳妇子一人一个头等封的赏银,双方各自欢喜。   阮夫人对女儿道,“大事已定了。”   阮晨思垂头,只笑不语,脸慢慢的羞红了。   “还是我儿争气。”阮夫人欣慰至极,大女儿为贵妃,小女儿为王妃,亲生儿子是探花儿,老公是侯爷出身的一品尚书,一个女人到了阮夫人这份儿,已经颇有成就感了。   与此同时,内务府来了工匠装修兰香院。   卫王妃这几日心情大好,对两个庶女更加和悦,平日也不必她们姐妹立规矩,只在屋里念念书、做做女红、或是去园中赏花玩笑,并不拘束。   明雅亲自端了茶给明菲,笑悠悠的,“三姐姐,喝茶吧。”   明菲接过茶水,轻声道谢,问道,“四妹妹成日在屋子里做什么呢?也不见你出来。”   明雅笑,“也没什么事儿,帝都与云南气候大不同,总瞧着外面日头大,懒的出门。”   “我也是。”明菲笑道,“昨儿我去花园子消食,听到兰香院那边儿叮叮咚咚的,外头全都用帐子围了,也不知道里头在忙什么呢。”   明雅思量着,这并不是什么秘事,便对明菲道,“听说是在打扫装潢,给四哥娶亲做新房呢。”   明菲眸光一闪,低头喝了口茶,温声道,“倒没听说有赐婚的圣旨。”   “八九不离十了,就是阮家三姑娘,晨思姐姐。三姐姐与她最是交好的。”明雅歪头浅笑,“我听说母亲是想待四哥哥大婚后再回云南呢。”   明菲一颗心都凉透了,双手紧紧握着茶盏,挤出一抹笑,“真是大喜事啊。”   明菲心不在焉的回房,遥水煮了酸梅汤,用冰镇了,盛了一小碗,呈上去。   薄瓷碗里一汪绯红,明菲接来并不喝,只是轻轻的握在掌心,轻声问道,“四哥要娶阮家三姑娘了。”   遥水浅笑,“可不是么?奴婢听说王妃给了阮三姑娘好些东西呢。以往阮三姑娘来咱们府上,王妃也都是另眼相待的。姑娘与阮三姑娘交好,日后阮三姑娘成了世子妃,更可以天天在一块儿弹琴论赋了。”   明菲并未多问,只是捧起杨梅汤细细的喝起来。   阮鸿雁,她记得那人。   初次是她们初到帝都,正遇到天街夸官,阮鸿雁一身红袍、鸦鬓簪花,骑在马上琼枝玉树一般。她在车里,匆匆揭帘一瞥。   第二次是阮鸿雁来府上请安,她与明雅躲在屏风后,悄声打量。   第三次便是在比武场前,阮鸿雁从容败退。   那是为明淇准备的选夫比武,那个野心家男人婆,明菲柳眉微蹙,露出一抹深深的厌恶。除了出身比她好,明淇又哪一点强于她?   这不是个讲究礼法的年代吗?怎么就容明淇亲选郡马了?不是男尊女卑么?怎么就容明淇大掌兵权了?   落梅院一年的幽禁,在明菲心中埋下一股深深的怨怼,不是她不守规矩,是她还不够强大,所以才任人鱼肉!如同今时今日,可有谁为她想过!   因为兄长未能册立世子,所以,她作为战败者的妹妹,只得俯身低头、匍匐于地,求得敌人一点点的怜悯。   明菲的唇角逸出一缕讽刺的笑,怜悯?   明湛手里握一卷地理志,斜倚在榻上,眼睛却未停留在书卷上,茫茫的不知看向哪里。   “世子,虽说郡主是您的同胞姐姐,不过公事不论私情,王爷若为郡主开府,只在咱们昆明就是了。缘何要建在临沧呢?”郡主不外嫁,王爷心疼爱女,为郡主开府倒也勉强可以接受,可您老还把房子造在屯兵处,打的什么主意啊?   如今凤景南为明淇选址建府的消息已经露了出去,范维跟随明湛日久,自然一心为明湛打算,直言不讳道,“世子还是该陈书王爷,您就这么一个亲姐姐,近了也方便照顾不是?”   冯秩道,“郡主早便在军中历练,看来王爷有意让郡主掌兵。世子也该早做打算。”   这俩人都不傻,明淇是个什么出身,但凡也不好离间人家姐弟。只是他们既然被派来辅佐明湛,而且明湛出身端贵,颖悟聪敏,有明主之资,将来明湛继位,他们便是股肱之臣。如今有人窃取明湛的利益,便如同他们的敌人一般,何况军权一事非同小可,故此二人对明淇此举颇是忿忿。   “你们想到了,父王身边儿的人都能想到。”明湛手一撑榻,坐起身来。凤景南的动作真快,这是要板上钉钉了。   明湛看向二人,笑了笑,“别担心,我自有章程,天还塌不下来。”   范维皱了皱眉,“依属下说,如今世子虽占了大义名分,却不比郡主手后军权来的实在。且世子多在帝都,与王爷一南一北,鲜少相处。”感情也不比明淇与凤景南的深厚,说起来,明湛吃亏就亏在此处。   冯秩肌肤略黑,不比范维白嫩,话也直接,“世子从未涉足军事,如今被郡主得了先机,再想插手,难上加难。”冯秩此人生性传统,对于这种母鸡司晨的事儿很是看不惯。   “父王不会让我插手军事的,起码现在不会。”明湛道,“军政不分家,既然军事上插不进,就从政事入手。”   二人率先想到的就是各家的爹,世子不……不会是让他们去当细作吧。   明湛哈哈一笑,“想多了不是?明淇去军中的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我若是听之任之,有一再有二,时日久了,谁还把我当回事?”   “世子有办法拦下郡主?”二人齐声问。   明湛摇头,“父王不会听我的。再者,父王在一日,云南便在父王之手一日,军队上的事不必急。只是如今大好机会在眼前,浪费了实在可惜。”   “你们也知道云南的事,云南的盐矿盐井,有没有你们各家的干股儿?”明湛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范维、冯秩。   范维干笑,“不敢相瞒世子,干股儿是没有,不过,几个大盐商每年的年敬也有一些。”   冯秩跟着点头,“基本上咱们云南数得上号儿的几家,他们都孝敬到了。”   明湛一愣,问道,“怎么不见他们孝敬孝敬我呢?”疑惑的看向二人,“莫非他们觉得我身份不够?”   二人皆一头冷汗,范维低声道,“那倒不是,说来世子您在云南的时日浅,倒有人求到我跟前儿,那会儿世子刚以得封爵,属下就没跟世子提这事儿。”那时明湛和凤景南关系正紧张,总不能再扎出现成的小辫子来。   “世子是要拿盐课开刀?”范维倒不是给明湛泼冷水,缓声道,“据属下所知,王爷对盐课向来精细,盐课上官员三年一换,皆是王爷的心腹之人。世子就算安进人去,也容易被架空。”   “我哪里有那么多人可安。”明湛摆摆手,“让你去还是让冯秩去?你们都不必去。我要让盐课重新洗牌。”   范维忍不住打听,“世子但有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明湛笑着扫了二人一眼,“你们先把信儿放出去,盐课,我要动一动。各家收的孝敬银子得暂且停几年了。”   冯秩有些担心,他是个直性子人,便道,“世子,您这口气比王爷还大三分。叫王爷知道,哪能有您的好儿呢?”不说王爷听了生气,关键是海口夸下去,万一做不成,就丢人丢大发了。   “虽然得以封爵,不过我手里,一无兵,二无权,大半时间都在帝都,”明湛冷笑,“所有人都以为我如今不过是尊被高高供起的菩萨,说的话不如放的屁响,更别提云南如今明淇已掌兵权,明礼打理庶物。父王正当盛年,少着还有三十年的春秋,三十年之后,会是什么光景?难道到那时候我带着你们去捡别人吃剩的。”   “我虽然在帝都,可他们得明白,云南是属于我的。”   明湛的话是放出去了,凤景南琢磨着,你真是好大的口气,云南十几个盐厂盐井,那里打头儿的都是凤景南倚重之人。   明湛现在想动他们,那真是得掂量掂量。   明湛啥都没干呢,不少人就打听信儿,是不是啊,世子要有啥动作?王爷知不知道?王爷是啥意思哪?   殊不知王爷也在等世子出招儿呢,凤景南已经下了决心,甭管明湛放什么天花乱坠的屁,一律骂回去。老子还健在呢,你就 _分节阅读_66 打老子家业的主意了?   凤景南只装做不知明湛的动作,等了十天半月,连他老娘的寿日都等过了,明湛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以至于范文周等人都以为,明湛已经败了兴,把盐课的事儿搁下了,虚惊一场。   倒是范冯齐展四人,成了香饽饽,不少人跟他们打听小道儿消息,几人统一口径,“世子智深如海,焉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猜的透的。不过呢……”   不过礼没少收,夜里数银子能笑出声来。   明湛已经交待下去了,别人送,你们不要客气,这不过是个开头儿,别一惊一乍的丢我的脸。   连冯秩、齐竞、展骏这几个新来的,都跟着发了笔小财。   三人围了范维打听,“世子到底有什么主意?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是不是……”   “世子向来言出必行的。”范维自认对明湛有所了解,断然道,“再说盐课非同小可,总要找准了时机,才好有所行动。”   展骏笑嘻嘻打听,“小范,你说世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我瞅着王爷不一定能应?听说那些盐贩子闻了风信儿,都要来帝都给世子送礼了。”   “不开眼的东西,莫不是以为世子瞧上了他们那几个小钱儿?”范维冷笑。   齐竞道,“盐课的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咱们几家,因在王爷面前有些脸面,他们每年都有孝敬。更不必提其他几位公子,大公子那里每年的数目,诸位有数儿。二公子三公子也拿,独世子先前因身有不全,年纪也小,露面儿的时候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可是从未孝敬过的。如今听世子要动盐课,难免心虚。”   盐商们想把生意做的顺利,自然要找不同的靠山。范维几个能被挑出来给明湛做伴读,其父祖皆是凤景南身边的股肱之臣,就他们自身论,也是经凤景南百般调查过的,对一些事都是心照不宣的。   不过,明湛已经先跟他们打了招呼,这几人自然不会不知好歹,都写信通知了家人。他们在明湛身边,俱有一番雄心壮志,自然不会将这些蝇头小利放在眼里。   只是苦了盐课与那些盐商,心里七上八下还打听不出个准信儿,两个月吃不下饭,整整瘦了一圈儿。   明湛还是没动静,当所有人都认为虚惊一场时,一个晴天霹雳自天而降:世子回云南,主持云南盐课。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就地一个哆嗦:他,他是玩儿真的!   话还要往前说。   明湛知道明菲对阮探花儿的觊觎,还以为明菲会弄点儿什么花样出来娱众,结果人家硬是按兵不动。   明湛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接了赐婚的圣旨,欢欢喜喜的进宫去给皇上请安谢恩,正好偶遇魏宁。   魏宁笑,“人逢喜事精神爽,世子神清气爽,看来大喜将至。”   “同喜同喜。”明湛穿了件绛色衣袍,上头绣了金丝银缕的莲花,喜庆极了。   魏宁怀疑明湛大婚时会打扮成什么样。   凤景乾掩去眼中的情绪,直接笑着打趣,“哟,这是把大婚时的喜服穿来了。”   “不是。大婚那件是正红,这件是绛红,不一样的。”明湛笑嘻嘻的解释,他有爵位,大婚时的礼服由内务府包办。其实连聘礼都有内务府准备,完全花不着家里钱。   明湛笑的亲热,“臣侄一是谢恩,二是想着,大婚时皇伯父可得给侄儿包个大红包儿。”   “这么快就瞧好日子了?”真是神速啊。   “还没呢。”明湛笑眯眯道,“我如今住在外头,不比在宫内可以常给皇祖母请安,今日既来了,断没有不去的道理。”   凤景乾一愣,你跟太后那点儿事儿,谁不知道啊?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再一寻思,方笑了,是啊,按规矩,昨日颁旨赐婚,今儿个阮夫人定要携女儿进宫谢恩的。   凤景乾纵然今日有几分心烦不悦,也给明湛的小心眼儿逗的开怀,笑道,“腿脚俐落些,还能赶上瞅一眼。去吧。”   明湛干笑着行了礼,转身去了。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阮家丫头呢。   明湛没赶上,到慈宁宫的时候阮家人已经谢完恩离去了。关键是魏太后不戴见明湛,连同即将与明湛成亲的阮三姑娘也就没了啥好感。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便将人打发了。   虽只是做一场戏,明湛未见到佳人,还是有些失落。不咸不淡的请了安,便告退了。   凤景乾一见明湛那无精打采的模样便乐了,“怎么,没瞧见?”   明湛嘀咕,“三条腿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女人到处是,我至于这么不开眼么?”   “你还真老实,”凤景乾敲明湛额头一个暴栗,笑道,“朕听说你母亲几次宴请阮家,你就没偷着瞧上一二?”却也觉得明湛于女色上并不上心。   明湛笑,很实诚的说,“跟姐妹们打听了打听,女人都在内院儿,我知道有宴,贸然过去,就显得唐突了。”   凤景乾点头道,“如今指了婚,你再寻个法子见上一见,也并不为过。”真看不出你还是个磊落之人呢。   “我跟皇伯父想到一处儿去了。”   凤景乾不理明湛这话,指了指炕桌儿的另一畔,明湛过去坐下,见凤景乾手边儿摊着折子,瞟两眼。   凤景乾笑,“盐运司给朕上折子哭穷请罪,江南又大旱,开年至今未下一滴雨,人人都以为做皇帝如何舒坦,这个位子,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明湛机伶的问,“伯父,您是不是库里吃紧,要不要我跟父王说说,看他有没有什么主意。”   凤景乾笑睨明湛一眼,“如果现在给朕千万白银,烦忧尽去。”   明湛鼓了鼓嘴,到底没吹出大牛来,只道,“您就是把我切了论斤卖,我父王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凤景乾大笑,挤兑明湛一句,“那你跟朕这儿放大话呢。对了,听说你要动一动云南盐课,朕还等着瞧你第一把火呢。信儿挺早放出去,现在倒蔫儿了。没的给朕丢人。”   明湛一笑,“我已经在筹备了,只是尚欠东风。”   凤景乾明了一笑,“看来东风是在朕这儿了。”   “伯父英明。”明湛正色道,“我父王是没千万白银,不过我有个主意,倒是值千万白银,献出来给伯父您救急。”   凤景乾听明湛这样要吹破天的口气,倒也有几分兴致,停了笔,听明湛细细道来。   “这还要从盐课上说,”明湛想了想,“比如云南地方小,盐课上没有多大规模,只五六道手续就能拿到盐引。不过贪的还是有,我听说父王每年都要宰上几个,怕死的也就不大敢伸手了。”   凤景乾问,“你觉得私盐泛滥的原因在于盐课贪鄙?”   “我这外行话,您可别发笑。”明湛一手按着炕桌,身子微向前倾,正色道,“其实我觉得盐,说到底就是一种商品。由国家垄断,然后出售。盐产自盐厂盐井,算起成本只是盐厂里的工人,以及盐课上大小官员的俸禄而已。天下亿兆百姓都是要吃盐的,打个比方,每人每年食用3斤盐,每斤盐30个铜板,那么每人吃盐90个铜板,相当设若全国一亿百姓,那么盐课900万。实际上现在官盐便宜时50个铜板,贵的时候六七十铜板也是有的。而且,国家也不止一亿人口,那么盐课最后应有多少,伯父心中是有数的。实际上又收回多少呢?”   “银子不会不翼而飞,中间缺少的银两,一部分进了盐商的口袋,一部分是盐课上层层盘剥,一部分是私盐贩子窃取。”明湛侃侃而谈,“前两项是历年陈弊,且不说。从奏章上看,两淮说如今私盐成风。那么我们要找为何私盐如此盛行,律法规定,贩私盐百斤以上都斩立决。这样严酷的令法仍无法禁私盐,只有一个解释,利润。”   “万事离不开一个利字。私盐之利,已足够让人铤而走险,可见其利之重。有买则有卖。若无人捧场,这私盐也是卖不出去的。百姓是最简单的,只要能过的下去,他们是不会贸着风险买这种偷偷摸摸的私货的。可见官盐之贵,已让百姓难以承受。”明湛淡定的说,“才使得私盐风行。”   凤景乾叹,“这些事,朕如何不知?只是盐商也有难处,总得给他们留口饭吃。”   明湛道,“当初国家收盐铁为私利,为的是给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可不是给盐商饭吃,如今本末倒置,肥了盐商,倒让国家艰难起来。莫非盐课倒成了他们的盐课?”   “我听说在两淮,那些盐商,个个家资巨富,在家乡修桥铺路,资助学院,兴建寺庙,做尽善事。”明湛有条不紊的说,“这些银子从哪儿来,窃国家之利以肥己,窃国家之财以盗名。他们可不像没饭吃的人。”   “那你的意思呢?”   明湛道,“只要官盐降价,使私盐无利可寻,百姓可以买得起盐,吃的起盐,再厉行禁盐,私盐自然而止。”   凤景乾摇头道,“盐价飙高的原因有许多,也不是无故升到这个份儿上,直接下旨让他们降价,赔本儿的买卖,盐商们是吃不消的。”   “吃不消就不要请他们吃这碗饭了。”明湛道,“要我说,盐运衙门也不必这样十几道部门,直接一道部门用来卖盐引就是了。盐引呢,全部改为小额盐引,从两百斤、三百斤、四百斤、五百斤,一直到大额不超千斤,小额不超两百斤,由朝廷订了价,谁都可以买,谁都可以贩盐。我想朝廷的盐会卖的更快,几个盐厂,盐课银子每季一结,收入了不会比现在少。”   凤景乾头一遭听这样新奇的说法,不由问道,“这样盐价便能降了吗?”   “盐引的价钱是朝廷订的。因为贩盐的人多了,为了销售,盐价必然会在一个适度的范围的。这价格,最好由市场自己调节,如若不成,也可以由朝廷干预。”   “若是有大商人龚断食盐呢?”   “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斩之即可。”明湛的语气轻松的仿佛在说,给我上碟子酸角糕吧。   凤景乾却知道这并不是玩笑话,此事,若让明湛来做,就是这种结果。   凤景乾倒是颇为心动,问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跟你父王说了没?”   “没呢,只是一个想头儿。盐政关系国本,最好是先找一个盐厂试验着来。”明湛道,“国富则民强,我本来想再周全些跟父王讲,先跟伯父说,若有什么要改进的,伯父您指点我一二。”   明湛坦荡诚恳,眼睛柔亮有神,让他的面孔有一种恬淡而坚定的光华,凤景乾知道明湛是真的用了心。   明湛对他并无半分欺瞒,凤景乾想了想,竟迫不及待的唤了冯诚进来,吩咐道,“去镇南王府,传朕口谕,召镇南王火速进宫,有事商议。还有,去御膳房说一声,做几道明湛喜欢的菜来。”   冯诚恭谨的应了,心道,这位世子真是个能耐人,圣眷不衰哪。   凤景南午饭都没吃就进了宫,正赶上午膳,三人一道用的。   用过饭,凤景乾也没去午休,直接叫明湛把盐课的事与凤景南重复了一遍。   凤景南心里把明湛下了油锅,好一个混帐东西,我说怎么没动静,猫这儿给我下套儿呢。不过,在凤景乾眼前并不适合教子,仔细琢磨了一遭,“说什么都是空,还要试一试才知成效。只是有一样,那些盐贩子富贵惯了的,一时间夺了他们吃饭的家什,不说朝廷,江南都要摇三摇。”瞪明湛一眼,寻明湛麻烦,“这当如何解决?”   明湛挑眉一笑,“自然有后手。”   “今年盐课低糜,还得从他们身上找补回来。”明湛勾起唇角,“这就需要朝廷做好准备。一面放出盐课改革的消息,另一面,就要从内务府着手。皇伯父,除了盐课,茶叶、丝绸、瓷器,这些东西,都在内务府的手里。如今国人善饮,好茶供不应求。再者,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北至蛮族,南到西洋,皆有大利可图。内务府素来是三姑六婆的便将好东西糟蹋了,空做人情,于朝廷有何益?如今拿回来,将茶道、丝道、瓷道拍卖,价高者得。那些盐商失了饭碗,正要找门路儿谋生,岂能不觊觎内务府的生意。他们有的是银子,只要些许手段,还怕他们不乖乖吐出钱来。”   凤景乾大笑,按了按明湛的肩,畅快道,“不枉朕对你的期待,”又对凤景南道,“有明湛在朕身边,可增寿二 _分节阅读_67 十年。”   凤景南心道,这么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得折寿三十年。   原本还为银子发愁的凤景乾,一时觉得双肩轻便,笑道,“明湛是朕的福星哪。”   “虽听他说的天花乱坠的,也不知成效,还是要找个地方先试一试再动两淮。”凤景南不得不将明湛拔出火坑,持重道,“既然是明湛提的,云南盐课的事儿先交给他去做,以观成效。若是效益好,皇兄再发谕两淮,有云南在前,正好堵了那些盐贩子的嘴。”也堵了朝臣的嘴。   凤景乾求之不得,无有不允。   凤景南将明湛拎出宫,父子二人同居一车,却是相对冷脸,各自无言。尤其凤景南,极力的说服自己,这是在外头,让明湛带了伤,皇上脸上也不大好看。   明湛瞅着凤景南的冷脸,面儿上若无其是,心里直打哆嗦,生怕凤景南按捺不住脾气,直接给他来顿狠的。   哪知凤景南硬是没发作。   一直回到王府,明湛一下车便准备溜,“我先去给母亲请安。”   凤景南看都未看他一眼,留下一句话,“你先跟我到书房来。”转身离去。   明湛想了想,抬脚追了上去。   经过一路的忍耐,凤景南的肚子里的火气略略消减了些,打发了书房伺候的人,劈头盖脸问,“你就是想得这个馊主意!”   “很馊吗?”   “不是馊,都臭了!”凤景南火气上蹿,四下找扇子,明湛忙从几案上拿来羽毛扇给凤景南扇风去火,凤景南一把夺过,转身坐在榻上,冷声道,“今年盐课亏空,江南大旱,皇兄缺了银子,你那馊主意,只要能来钱,他定是要照着办的!你个蠢货,两淮盐商,你真以为他们就是一群贩盐的苦力!他们富可敌国,跟帝都宗室贵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利益关系!还有盐课,那上头都是皇兄的心腹!你直接打碎了他们吃饭的碗,他们焉能不记恨于你!再有,内务府是宗室的地盘儿,你真是了得,今日不论是官员还是宗室,一杆子全都打翻!你是不是顺畅日子过多了,活的不耐烦了!”   明湛不为所动,“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阮家姑娘能不能活到我大婚的时候。”明湛镇定的看向凤景南审视的双眸,平静的说,“当初小郡君的事,皇伯父并没有能查的清楚。那件事,涉及到云南与帝都的关系,也涉及到储位之争,幕后之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布下这样的局之后便消失无踪。如今盐课入不敷出,朝廷银库吃紧,盐课上那一笔糊涂帐,若说没人把持,谁能相信?到如今皇伯父再为我赐婚,父王,您不会觉得我能平安的娶到阮家女吧?”   凤景南也不否认,“引蛇出洞。在阮家,我已经安排了,也有皇上的人,只看阮家女有没有做王妃的命了!”   “现在的局面纷繁无比,一个女人,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可是,国不可一日无钱,盐课上的事,要如何查?要查多久?十几年的布局,人在暗我在明,查上三年五载的也正常。”   “父王,如今皇伯父春秋鼎盛,你是正经的皇弟。他日新君继位,就是远一层的皇叔了,我更加远一层。所以,我是真心祈祷皇伯父平安康泰。”明湛凑到凤景南耳边悄声道,“这几件事我都想了又想,不可能是皇伯父做的。”眼睛看向凤景南。   凤景南抬手,轻轻给了明湛一记耳光,低斥道,“闭嘴。”心里想想就够了,还他娘的往外说。老寿星上吊啊你。   明湛搓了搓脸,“现在帝都吃紧,皇伯父的意思是打算从云南借些粮米了。我给他出主意,虽然得罪人,可第一,能赚些银子,你也能省些银子;第二,盐课的水已经浑的看不到底了,如今干脆把水放干,还怕鱼儿不跳出来吗;第三,我先前早把话放出去了,你一直不给我答复,那也别嫌我自己想法子。”   “你跟我提过吗?”   “连皇伯父在宫里都知道了,你敢说你不知道?”   “莫非我听个屁响都要当真?”你跟老子开诚布公的谈过吗?   明湛怒,“现在你知道是真的吧?我为什么不跟你说,就是知道你天生偏心眼儿,肯定不会应,我才想的这招儿。随便你吧,你不让我回云南,我就帮着皇伯父忙两淮盐课、内务府招标,把满朝人都得罪光,反正都得记你头上。”直接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凤景南实在拿明湛没辙,无奈道,“你说,你怎么就惦记上盐课了?”你找个小点儿的部门儿,例如礼司,就是把朱子政换了,我也没意见,你非得拿老子的心腹开刀哪。   明湛苦大仇深的一挥袖子,匪气十足的愤愤道,“那群畜牲素来眼里没人,我是镇南王府第二把交椅,竟然不理睬我。山头儿都不拜,还打算安生吃饭呢,噎不死他们!”   是的,对于云南的盐商没给他上贡之事,其实,明湛一直小心眼儿折记在心里呢。而且,适时的,他暴发了。   明湛长于富贵之乡,说实话,他从小最不缺就是银子了,他也不会在意盐商那几吊钱,可他在意的是一种态度。云南这些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应该俯首叩拜的人又多了一个!   对于明湛死不要脸的做法,凤景南倒不介意明湛去跳火坑烧成灰,关键是明湛的身份太要命了,凤景南不禁后悔,我着什么急为他请封哪?   不过明湛赤裸裸的无耻的六亲不认的夺权行为,还是让凤景南给不留情面的唾弃与抨击,“老子还没闭眼呢,你就要分家业了?进贡?进什么贡?进谁的贡?混帐东西,贪小利忘大义!没见识的下流种子,去眼红几个小钱儿你丢不丢人!”   这种程度的痛骂已经对明湛毫无影响,待凤景南发泄过后,明湛闲闲的道,“父王,我是个实在人,您别忽悠我了。咱们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儿,我手下这几个人还是父王您千挑万选出来的。再者,我是为公还是为私,您也别忒欺负人了。这事对我没什么好处,盐课上的银子多了,用起来还是父王方便快活,我在帝都能花销几何?要说私心嘛,也有。父王不是说吗?我放个屁都不响的,难道我在帝都做牛做马的,放个屁都没人接着,我图的什么?”   “至于盐商们进贡的事儿,您什么不知道吗?大哥二哥三哥,哪个没一份儿?只有我没有。我再眼皮子浅也看不上这盐贩子这几个钱,”明湛细长的丹凤眼中透出一分鄙薄,“我可以不要,但他们不能不给。”   换句话说,他们冒犯了偶的尊严。   明湛直接把凤景南噎的没了词儿。   明湛是个很奇怪的人,只要给他太平日子,他不介意悠哉的过一生。有没有权倾天下,他其实无所谓。   可你不能逼他,逼他到绝路,他就会疯狂的反击。当他意识到只有权利才能带给他安全时,他对权利就有一种誓不罢休的追逐。比如以前,明湛要的是世子之位;世子之位到手,他就要掌政。   你不给?很好,他有数不清的馊主意,以及一张没遮拦的臭嘴,即便是凤景南,在没有宰掉明湛的决心之前,只得适当的让步。   至于明湛,他怕得罪人吗?   笑话。那些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不把位子空出来,明湛如何安排自己人。   98、产业   明湛素来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范文周朱子政听到明湛要回云南,主持盐课的消息时,大脑中有三秒钟的空白。   反击。   世子在反击。   王爷让郡主掌兵权,世子就有本事将盐课抢到手里。因为是近臣,范文周清楚,王爷先前是绝对没有让世子涉足盐课的意思的。   可王爷只去了一趟宫中,这事,便定了。   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范文周心如擂鼓,一时竟没力气起身。   朱子政也是一脸的官司,过来找范文周打听小道儿消息,范文周皱眉,“我哪里清楚?”他还想去跟谁问一问原由呢。   “老范,你家儿子可是世子跟前儿第一大红人儿,你能不知道?”朱子政是死都不能信的,悄声打探道,“世子可真是有胆子,”直接从王爷手里夺食,关键是还能夺到手。朱子政细细的眼睛眯起来,眼珠儿在范文周脸上打了个转儿方收回,叹道,“说起来,世子年纪不大,却是会调理人儿。范维在世子身边可真是出息了。”   “朱子政,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这事,我事先毫不知情!”范文周简直要六月飞雪了,因他家儿子在明湛身边儿日子长,明湛但有个风吹草动的,人人都找他打探消息。可谁知道他的苦处,如今他儿子的嘴巴真是钢浇铁铸,等闲人难以撬开,关键是,他还常被儿子套了话去。   真是一个儿子三个老贼!   朱子政见老范脸色不豫,哈哈一笑,捶他肩头一记,“不知就不知呗。我看王爷被世子算计一把也没怎么不高兴。咱们镇南王府,正要世子这样有所作为的人才行。”言谈之中,对明湛倒是极为推崇。   范文周看他一眼,慢吞吞的收拾着桌上的笔墨,“要不要我跟王爷说,日后让你留在帝都帮衬世子主持庶物。”   “老范,你别说笑了。我备了好酒,咱们今天好好喝几杯。”朱子政哈哈一笑,打岔过去。他虽然看好明湛,不过他是凤景南手下的人,贸然留下,即难得明湛的信任,也远离了政治中心。   明湛的有所言、必有所为,让范维几人都惊掉了下巴。   很多时候,话说出去容易,做起来总比想像中难几分,尤其盐课,那素来是被帝王嘴里的肉。   明湛的胆量与本事,可见一斑。   整个镇南王府的风气瞬时变了,凤景南身边儿的人对明湛更加恭谨热络。这位可是说的出做的到的,若是哪天他说某某某,我要动一动你,他连王爷嘴里的肉都能抢了,你就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他也能想折子给撅了。   明湛的威胁,从来不是假的。   范维晚上回小院儿,因为老范也来了,没道理让人家父子俩分开住的道理,他们住一处儿。老范点评道,“世子这一手儿,真是漂亮。”   “是啊,我们都没想到。还以为世子早将这事儿撂开了手,突然就这么晴天霹雳的办好了。”小范笑道,“儿子做属下的,也没能给世子出些主意,真是失职。”先把话撂下,我啥也不知道啊!   老范好笑,“那你知不知道世子接下来的打算?”   “若世子真想叫人知道,如今早流出来的。”小范压低声音,一副神秘作派,老范不由侧耳倾听,只听小范道,“瞧着像心里有数儿的,展骏打听时,世子只摇头浅笑。”   老范神色异样的看了儿子半晌,方开口道,“你直接说不知道就是了。”故意耍老子呢。   小范赔笑,给老范把盏行酒,“爹,您在王爷身边,可能猜透王爷的心思?”   老范一杯酒刚捏着端起来就给小范问住了,这事儿该如何答,说不知显得自己无能,说知道这小子后头定有话等着他呢。老范深意无限的看了小范一眼,仰头吱的一声将酒撮尽了,再深意无限的一笑,没说话。   小范继续倒酒。   老范继续喝。   一个大晚上,俩人的嘴好像被什么塞住了,竟谁也没跟谁打听啥啥啥的。   心照不宣了。   月朗星稀,水乳一般的月光透过明纸,笼着一室月华,老范无半丝睡意,辗转难眠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欣慰又有些气恼,儿子越来越滑头,这手段拿出去对付外人,老范自然欣慰,不怕儿子吃亏。可如果儿子如数用到自己身上,唉哟,那滋味儿,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了。   老范翻个身,回忆着今日见到王爷的情形,王爷的感受会不会同自己一样呢?   事实上,王爷的感受要比老范复杂一千倍。   凤景南向来认为明湛是个异端,脑袋里头的构造与人大不同的。譬如明湛跟他要啥啥啥,向来不走曲线,直接到凤景南跟前儿,你要给我啥啥啥,列出清单,伸出手,凤景南不给还不行。   直接骂凤景南偏心眼儿,抽冷子给凤景南下套儿,为达目的啥事儿都干的出来。   其实谁没点儿手段呢,一般人喜欢潜移默化,如同他皇兄,不动声色的就能把事儿办好 _分节阅读_68 。   明湛完全是两种风格,先宣战,再使招儿。什么无耻的招术都能使出来,完全是疯狗作派,可不知为什么,凤景南在内心深处依旧认为:明湛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许多人习惯将心事与野心藏起来,严严实实的分毫不露,明湛完全相反,他直接说,我是世子,镇南王府第二把交椅。他将野心摆到凤景南跟前,将理由摊开,尽管凤景南不一定赞同明湛的行为,可凤景南也在某种程度上赞许明湛的坦诚。   不过,明湛的口无遮拦却让凤景南大为头痛,他什么都敢说,没他不敢干的事儿,道理一套儿一套儿的,理由充分,证据充足。凤景南说不,明湛绝不会像常人一就安静的听从,他会喋喋不休的跟凤景南辩驳。如果凤景南不肯听从,那就有好戏瞧了。   凤景南很多时候都在研究明湛,他几十年的人生遇到过数不清的人物儿,最特别这个的却是自己生出来的。明湛的心思并不难猜,他直接告诉你,可是他做事的手段却是天马行空、无迹可寻,饶是凤景南也想像不出明湛的心术。   因为明湛的手段,凤景南一直防范着明湛,如同明湛所言,他一无军权二无政权,身边儿的人都是凤景南给他挑的。就在这种八面露风的形势下,明湛仍是强势的先宣战,然后,迅不可防的取得了胜利。   其实凤景南做了许多准备,明湛一言一行俱在他掌中,他也从明湛的角度做出许多假设,并且准备了相应的对策。   结果,一个没用上。   而且这次,明湛依靠的不是凤景乾的宠信,他从国策出发,以天才般的策略,及时雨一样解了凤景乾的难处,自然也说服了凤景乾。   当然,此举,必然要得罪许多人。   干什么不得罪人呢?当初凤氏兄弟窃取皇位,朝中血洗,近千人的诏狱也不是没有过。   朝中永远是大浪淘沙,能者进,劣者退。   凤景南对明湛永远是一种矛盾的心态,爱他的才干,却又恨他的放肆。   明湛命丫头们收拾行礼,准备回云南。   这些天来他有空便会进宫,与凤景乾谈天说笑。   “都准备好了吗?”   我父王小心眼儿,有关盐课的事儿一个字儿都不跟我提,我拿什么准备。”明湛捏了一粒回疆贡上的葡萄,咂吧咂吧嘴,真甜。   凤景乾见明湛混不在意,老神在在,思量着这小子定是胸有成竹,劝他道,“你父王是个好脸面的,你在朕面前迫他应了盐课之事,他嘴上不说,心里定不大高兴。不过,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好哄。”   “我就没见他有脾气好的时候,哪里好哄了。”明湛持不同意见,他跟凤景南真的好像是上辈子的冤家,见面说不到三句,一准儿要吵吵起来。   凤景乾神秘一笑,“要不要朕指点你一二。”   “嗯。”   “你知道你父王喜欢什么动物吗?”   明湛猜道,“老虎?狮子?”   “不对,往小里猜。”   “狗?”   凤景乾含笑摇头,“不对。再想想,很接近了。”   “猫?他不会喜欢猫吧?女人才喜欢那个呢?”明湛一脸不可思议,端起凉茶喝一口。   “不对,你父王喜欢兔子。”   明湛一口茶喷到了地上,呛个半死,惊天动地的一顿咳后,不能置信,“怎么可能?”   “他从不吃兔子肉吧?”凤景乾笑眯眯地。   明湛记性极好,不过他跟凤景南在一处儿吃饭的时候少,仔细想想,的确没见凤景南吃过兔子肉,此时得了信儿,一卷袖子道,“日后他在找我麻烦,我就吃兔子宴去。”   “混帐小子。”凤景乾笑着敲了明湛一个暴栗,“朕是说,你父王其实心软,你也不要太硬气。软声软气的求一求,认个错儿,事儿就揭过去了。跟亲爹去摆架子,你这是犯傻么?”   明湛不乐意了,“他天天见我没个好脸儿,从没好生好气跟我说过一好句话,我又不是贱骨头,天天挨骂还要摆笑脸。”   “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过一天算一天呗。”明湛毫不在乎,对凤景乾笑了笑,“难道我真稀罕那狗屁盐政?盐政若不改革,的确油水颇丰,不过按我的意思改革后,部门精减,只是个卖盐的机关。银子来的更多更快,不过都会归收王府银库,于我,没有半分好处。”   凤景乾温声问,“那你图的什么?没的得罪许多人。”   宫殿的角落里摆着冰盆,即便在炎炎夏日,也没有半分暑热,明湛端起一盏绯红的冰镇杨梅汤,喝了半碗,优雅的放下,温声道,“如果当初父王不让我来帝都,或许我会在云南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虽然小时候读书习武都差劲儿,不过我很早就懂了一些事理,那会儿想着天生哑巴,父王又不喜欢我,日后不论谁继承王位,也能容下我。我又不缺银钱,云南风景优美,气候温润,逍逍遥遥度此一生,真是福分。”   有时,凤景乾也会想,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我偶有出去,见到过不少平民。百姓柔顺如水,我发现他们每日关注的不是朝廷的法令政策,因为大多数人不识字,也没什么高瞻远瞩的建设。大部分人更看重柴米油盐胜于国家大事。”明湛笑笑,“我已经什么都不缺。爵位已经有了,身边的人,父王不会再给我增加;云南的政事,他短时间内不会让我接触太深。荣华富贵,别人奋斗一生的东西,我生而拥有。你让我去讨好父王,实际上,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向正常的父子关系靠拢了。我又不是傻瓜,如果想讨他开心,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了。那时,我一心自保,他的宠爱对我来说是灾难性的;而他的心,一直放在明礼身上。错过这许多年,再如何想彼此亲近,都觉得尴尬、不自在。现在讨好,会被认为别有用心。”   “我不能讨父王喜欢,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千伶百俐火眼金睛,又因明淇掌军权,明礼掌庶务,我大部分时间在帝都,难免被人看轻。”明湛清晰的说着自己的现状,“父王也防我甚深,我身边的人并不多,而且范维他们的父亲都是父王的心腹。云南的政事,我也没有深刻的接触。我只得了一个虚有其表的名头儿,实际上,处境与原来相比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父王年轻康健,短时间内没有人会站在我这一面。”明湛温声道,“君王与大臣之间总会存在一场权力的博奕,为主者,被尊为天之子,金口玉言,实际上,君王的权利是受到限制的。君王只是一个人,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臣下口耳相传得知。许多政令,并不是出自君王乾坤独断,实际上是诸多势力相互妥协的结果。譬如朝中大臣,有多少是出自世家豪门,有多少是出自书香富户,真正平民出身的寥寥无几。我父王身边的人亦是如此。如今我除了尊位,其实一无所有,现在想跟他们合作,估计他们都会看不上,谈起条件来必然苛刻。”   “我的性子,并不适合从事政治。我既没有百折不挠的韧性,也没有弯腰陪笑的功夫。我也并不准备去讨好这些自以为是的世家豪门。”明湛镇定的道,“对我而言,卑躬屈膝得来的尊严并不是尊严。天地生我,并不是让我对着小人弯腰的。与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们比起来,百姓就可爱多了,一点点恩惠,他们可以几年甚至终身不忘。我改革盐政,难道是为了那些豪门世家吗?我只是希望百姓可以不为买不起盐所苦,希望他们的生活能过的容易一些。”   凤景乾见明湛喝光了一碗酸梅汤,索性将自己的也推给他吃,温言笑道,“在朕跟前儿就别谦虚了,朕倒觉得你天生就适合朝堂。”   事实上,凤景乾十分眼红明湛不是自己的儿子。明湛脾气不够好,耐性也不佳,人都有缺点。可是明湛有着超一流的眼光与理智的头脑,什么念书不成习武不佳的事儿,在凤景乾这里完全不是问题。   皇帝手下有着最渊博的学士最杰出的武将,只要懂的知人善任,自身文武素质差些并没多大关系。   明湛一句一叹的抱怨,实际上在凤景乾这老狐狸看来,明湛这只小狐狸实在是狡猾狡猾滴。   说什么世家豪门贪得无厌不买他帐,怕是明湛有心立威。立了威才好讨价还价……明湛再怎么诉苦,也无妨碍凤景乾透过迷雾抓住真相。   这些,用凤景乾的话来讲,都是他玩儿剩下的。   不过凤景乾还是劝明湛一句,“在云南,你与你父王齐心,则事半功倍。”   明湛留在宫中用了晚膳。   话说凤景乾与明湛说话的兴致比他同妃子们滚床单更高一些,他喜欢听明湛说话,这小子总能把无耻的目的包裹的花团锦簇,以一种最光显无私的方式展示出来。   凤景乾都奇怪,谁把这小子调教出来的?反正凤景南不可能,弟弟的性情他很了解,做起事来心黑手辣的很,偏喜欢的却是纯洁小白类型,譬如,凤明礼多年得宠与凤景南奇怪的癖好有极大的关系。   像明湛这样的,扒开脸皮谋夺凤景南手里的大饼,瞅准机会就是一口,没机会也要制造机会的家伙,疯狗一样,凤景南防他还来不及。   儿子这种东西,没出息时怕他败了家业,太有本事,谁又甘心居于下位。   尤其是皇家。   凤景乾可以想像凤景南的困境,四个儿子当中,明湛出身最为端贵,才干手段都是最出挑儿的,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甚至凤景乾相信,凤景南早便将明湛视为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不过,继承人不一定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个,如同凤景南天性偏爱庶子明礼。明湛又是这样桀骜不驯的脾气,两人之间的情形可想而知。   明湛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凤景乾也想看看。其实凤景乾很有派个近臣跟着明湛去云南的意思,毕竟他如今有些手紧,明湛素来会蛊惑人心,把盐课改革说的鲜花团锦,让凤景乾很是心动。   只是碍于镇南王府的自治,这话厚脸皮如凤景乾,也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凤景乾笑道,“今日叫你来,还有一桩要紧事。冯诚,端上来。”   明湛笑,“莫不是我大婚时的赏赐,皇伯父要提前赏了。”   “真是个财迷的。”   冯诚带着一溜宫女进来,宫女手里举着托盘,里面是软丝金绣大红喜服,还有各种颜色的里衣,大婚时的衣裳都极是讲究,凤景乾笑道,“你着急大婚,朕催了内务府,昨儿晚才做好了献上来,去隔间儿试试,看合不合身。”   明湛最是怕热,见这么些衣服,不由头大,“这么多都要穿,一准儿捂臭了。”   “臭小子,如今虽说天儿热,屋里都摆着冰盆呢,能热到哪儿去。这料子是最好的冰蚕丝,舒服透气。你大婚时,朕不便亲临,到时看不到你穿喜服的样子,提前试了,穿给朕瞧瞧。”凤景乾拍拍明湛的腰,一指隔间儿,坚持道,“到那里头换。”   明湛只得去了。   凤景乾端起一盏凉茶,慢慢品用,就听里头传来抱怨的声音,“我就穿三层,别给我往上套了。”   凤景乾笑着招呼一声,“不成,一辈子能大婚几回?按规矩来。”上次阴阳婚,明湛根本没着红。私下,凤景乾仍把这次当成明湛的初婚。   明湛在里头喊道,“您不知道有多热。”   “臭小子,忍着些。”   大约一刻钟过去,明湛满头大汗的出来了,从里头拿了把折扇忽扇着扇风,对凤景乾道,“瞧见了吧,我这就换了。”   “过来,给朕仔细瞧瞧。”   大婚时均以大红为正色,像明湛的礼服便是以大红真丝绣四爪金龙,精致气派。凤景乾满意的点头,“这衣裳也就你配穿。”   “这话说的真得罪人。”明湛嘀咕一句。   冯诚跟着凑趣,“世子这样一打扮,有说不出的俊俏贵气,英姿逼人。”   明湛哈哈一笑,侧脸看冯诚那一脸的老菊花褶子,心道,就你这尊荣,瞧谁也得英姿逼人,打趣道,“莫非本世子平日里就不英姿逼人了?”   “不,是世子您今儿格外的英姿逼人。”冯诚在凤景乾身边儿日久,也敢与明湛说上一句半句的玩笑。   “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夸,亏你还是大总管呢。皇伯父怎么用你这么个拙嘴笨腮的 _分节阅读_69 。”明湛笑着嗔一句。   冯诚心里却格外受用,世子夸人从来都是夸到点儿上的,若是赞他聪明伶俐可就是害他了。冯诚心里乐着,脸上摆成一只苦瓜,“奴才就是拙了着。忠心是比谁都不差的。”   凤景乾问,“怎么不把冠换了?”   明湛看了那金冠一眼,晃晃头上的书生纱巾,“太沉了,大婚时戴一天还不够折磨的。”明湛向来不重衣冠,只求简单舒服,有一次穿了松江布的衣裳就来了,吓了凤景乾一跳,还以为明湛在家受了虐待,特意找弟弟交流了一番。   明湛笑,“闹的一身汗,我去换了。”   凤景乾的神态有说不出的满意,点点头。明湛转身,衣背上的一条腾云金龙活灵活现仿佛要破衣而飞,凤景乾尚未看清,明湛已经进了隔间儿,传来明湛招呼侍女换衣的声音。   “尚衣局的手艺倒是不错。”凤景乾赞了一句。   “万岁您亲自吩咐下去,都是用最好的绣工,足绣了一个月方做好。”冯诚道,“万岁待世子真是亲如父子一般。”   明湛手里拎着条腰带往腰上缠,闻言笑着走出来,“我父王要是有伯父一半儿的好,我就要念佛了。”   “男子汉大丈夫,少说这种酸话。”凤景乾笑指了指桌上刚预备出的冰碗儿,“消暑去热。”   明湛扑过去,见薄胎翡翠碗里放着草莓桔子葡萄干核桃仁等果子,上面铺了一层碎冰,用蜂蜜拌了吃。明湛正浑身冒汗,一见这冰碗儿瞬间觉得口内生津,忍不住咕唧咕唧吞了几口口水。   “没出息的东西。”凤景乾笑骂一句。   明湛见桌上就一碗,忙先捧到了凤景乾跟前儿,笑问,“皇伯父,您先享用。”   “你自个儿吃吧。”   明湛回府时天色已晚,脚刚落地就有小厮回禀:王爷在院儿里等着世子。   明湛只得过去相见,凤景南见明湛也没个好脸色,“回来了?”   明湛哼哼一声,“嗯。听说父王找我有事。”   一听这话,凤景南无端火大,“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见明湛蔫儿了脑袋才道,“转眼就要大婚了,还没半点儿稳重。二皇子府产下嫡子,后儿洗三,你去贺一声。”   “让二哥去吧,我哪里有空。”虽然如今与凤明澜的关系略略改善了,不过明湛对凤景南的口气相当不爽。   “你都忙什么呢?”   “进宫伴驾。”   “你还少拿皇兄来压我,我进宫跟皇兄说一声,你去了二皇子府再进宫也不迟。”凤景南道,“如今几个皇子也大了,你适当的交际总没错的。”   明湛拿捏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还有几分不情不愿,颇有些“可是你求我去的”意思,眼里露出些许小小得意的光芒。   “你三妹妹、四妹妹的婚事,我都瞧好了,只是她们的封号至今没信儿,你知不知道是何缘故?”凤景南手里把玩着一只玉蝉,问明湛。   明湛摇头,“要不我跟皇伯父打声招呼?”   “皇兄说明菲放诞怪癖,担不起郡君的封号,只肯封乡君。”凤景南看明湛一眼,“你大姐姐是长女,破例封了郡主。明淇是嫡女,也是郡主。明菲明雅非嫡非长,想着一个郡君一个县主总差不多,皇兄却又抓住明菲对你不敬的事儿不放。一个女孩子,她又比明雅大一年,如果封号上比不上明雅,这婚事倒也难了。”   明湛眼睛里放出喜悦的光芒道,“皇伯父对我好,果然不是白说说的。明菲的事儿,我可管不着,爱封什么封什么呗。”   凤景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抓住明湛一顿捶,怒吼,“那是你妹妹!”   “少来了,她可没当我是她哥。”明湛眦牙咧嘴,“你再动手我可恼了。有这会儿跟我说这个,那会儿我被她逼的差点儿毁容。擦了四五年的药膏才好。圣人都说了要以直报怨,我勉强着照着圣人的规矩来,不给她下绊子就是,莫非您还打算着让我去给她求情?”   明湛这样赤裸裸的无耻,凤景南原就有些心病,闻此言勃然大怒,“心胸狭隘,冷血无情,你也配做我镇南王府的世子!”   明湛眼中寒芒一闪而过,瞬间又忧复了一脸的闲凉嘲讽,转身就走。凤景南一拍桌案,怒道,“站住!”   凤景南缓了一口气,他早死了收服明湛的心,叹道,“你本不是个小报的,何必这样说话,倒教人误会。”   明湛站着不动,凤景南又开始上火,“还叫我请你回来做不成?”   明湛折回去跟凤景南隔炕桌儿相坐,喝了半盏凉茶道,“你待我,还不如皇伯父一半儿好。”   “你要是我侄子,我待你定比他待你更好。”凤景南恨不能敲开明湛的脑袋,“我对你要求严,还不是想你好。皇兄对几个皇子可曾有过好脸色,遇事不动脑子,眼光看不了三寸远,就你这浅薄劲儿,日后承继王位也是个昏馈的。”   有事相求,还这种态度,明湛紧抿着嘴不说话。   “知不知道现在有许多人在打听你。”凤景南道。   明湛摇头,继而道,“打听我也无非是为了盐课的事儿,我一回云南说不得有多少人来给我送礼求情呢。父王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儿子笨了,你嫌他蠢。可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如同凤景南,还没等出招儿,人家把后路堵死了。心下一声长叹,“你胸有成竹就好。明湛,你现在还未大婚,体会不到做父亲的难处。对我而言,你们都是我的儿女,你们之间有争执、有远近,可我不希望你们真的谁要了谁的命。即便真有那一天,你也等我闭了眼再动手。”   “瞧您说的,就一准儿笃定我动手?我从不先动手的。”明湛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从不会小看你。”凤景南目光柔和,他似乎从未这样心平气和的与明湛说过话儿。明湛年纪渐大,一张脸逐渐展露出英武气来,正宗的‘甲’字脸,眉毛斜飞入鬓,鼻直唇薄,眼睛明亮,见明湛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宝蓝提花袍子,问道,“记得冯秩好像也穿过这么一件?”   “嗯,我院里料子多,每年做许多衣服都穿不过来。譬如四季衣裳,我每季都是二十套,有的不过穿一两次便收了起来,岂不可惜。干脆命针线房少做几件,我让丫头们把余下的料子都给范维他们也做了几身。”收买人向来没什么新意,明湛照着‘同衣同食’的老法子,对自己的伴读们很是不错。   一个有前程的主子,又对自己百般器重,搁谁谁会反水啊?   凤景南赞许,“做的不错。只是自己也别太简单了,毕竟是咱们王府的脸面。”人家不但不挑衣裳,连吃饭,向来是菜不过六,简朴的叫人……连连称赞。   譬如范文周朱子政这些念书的,就很吃明湛这一套,克勤克俭,明君之相,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明湛收买了,净是夸明湛的好话。   你说他是伪善吧,听听他对明菲的态度儿,他可一点儿不伪。凤景南从未遇到过像明湛这样复杂善变的家伙,只得耐下心来跟明湛讲道理,“以往朝中争斗,皇子间你死我活,也向来与公主们无涉的。明菲是你妹妹,如果她封号反不如明雅,必会让人多想。先前的事儿难免被人拿出来念叨,明菲纵然得不了好儿,你又有什么脸面不成?”   凤景南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湛寻思了一会儿,见好就收道,“那你也不能忒偏心,还说我不配做镇南王府的世子,我不配谁配?还骂我心胸狭隘、冷血无情……”   “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还寻旧帐不成?”一时口误。   “给我一万两银子,我就帮你把事儿办成。”   凤景南瞪大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明湛嘴里吐出来的,奶奶的,老子吩咐你干点儿事,推三阻四不说,还敢要银子,凤景南一撸袖子,“你皮痒是不是?”就要动武。   明湛说起来真有些怕凤景南,倒不是说智慧上输给他,实在是武力上有所不及,凤景南的暴脾气,发作起来,打了白打,明湛白挨着。   明湛屁股往后挪,犟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你老子!”这话掷地有声,凤景南三分薄怒,手指头儿虚指明湛的脑袋,“油盐不进的混帐!道理都跟你讲了,事儿因你而起,你给我办俐落了。”   明湛撇撇嘴没说话,凤景南一拍桌子,“不然就扒了你的裤子,光着腚在外头挨揍。”   明湛倒吸一口冷气,气势弱了三分,“你也得讲些道理诶。”   “老子干嘛要跟你讲理,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白养你这么大,说了你就去做,少他妈的废话。”凤景南完全晋身为活土匪,蛮不讲理了。   明湛忙不迭要走,凤景南唤住他,压下恶气问道,“你要银子干什么,手紧么?”   “我又没别的收入,就靠那些俸银月钱,能有多少?平日里打赏花销,也不好露出小家子气来。以前都是母亲拿私房给我,如今我这么大了,哪好总要母亲的体己。”明湛低声道。   凤景南指了指墙边儿垂下的一根细绳,明湛过去拽了一下,不一时李三进来了,凤景南吩咐道,“叫李明过来。”   大管家李明来的很快,凤景南问,“这几年帝都的田庄铺子收入如何?”   镇南王府产业丰厚,光京郊便有百顷的上等田庄,内城几处铺面儿庄园,均有懂行的奴才管着,收入不匪。另外还有一些隐蔽的产业是李明都不知道的。   李明忙回道,“去年庄子上收入一万八千两的银子,铺子里五万三千两,共计七万一千两,刨去各项花用,还有前几年的收入,库里有小二十万的现银。”   凤景南颌首,“这几天收拾收拾,将帐册交到世子的院里,以后这些产业就由世子打理,不必再跟我汇报了。”看向明湛,“帝都的花用向来从这里头出,你学着理财吧。”   凤景南挥了挥手,李明便下去整理帐本子了。房间又恢复了安静,明湛时不时的偷看凤景南一眼,凤景南哼一声,“偷偷摸摸的看什么,有话就说?”   明湛脑袋伸过去,在凤景南耳边小声道,“您就大方一点儿,全交给我呗。”这些产业有个屁用,关键是帝都的人手儿,情报机构。   凤景南眸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闪电般的伸手,掐住明湛那张可恶的臭脸,狠狠一拧,骂道,“贪得无厌的东西!你就是欠抽!”   明湛痛的哇哇叫,“快松手,我还得娶媳妇儿呢。”脸上伤了,可如何见人。   凤景南这才撂了手,指着明湛的脸,一个字如舌绽春雷,气势十足,“滚!”   明湛颠儿颠儿的跑了,他只是提醒凤景南一声,就算不给他,也休想给别人,那是他惦记的东西。不过,凤景南出手如此大方,明湛喜出望外。在窗子外头扬脖子喊一句,“那事儿我记得了。”   一个明菲而已,哪里抵得上年收入八万两的田庄铺面儿,凤景南慷慨,明湛便说句话让凤景南放心,结果凤景南更气,混帐犊子,莫非老子是拿钱买的不成?   帝都里的银钱,大都用来走礼或是置办万寿千秋的礼品,每年皆有富余。先前明礼初来帝都时,凤景南本来交给明礼打理,后头哑巴明湛异军突起,这小子没个脸皮,还不会说话时便常指天划地的指责凤景南偏心眼儿,死活要帝都权柄,凤景南应付都觉得吃力,哪里还敢把帝都的产业交给明礼,这不是将现成的把柄递给明湛么?   这事儿,就一直耽搁下来。   今天明湛一提手头儿窘迫,凤景南很有几分不是滋味儿,想着明湛不是个爱花销的,进项全无,的确是不方便。一时心软便将帝都的产业给了明湛打理。现在想想,又颇是后悔。   李三进来奉茶,凤景南道,“那小子走了?”   “是,奴才瞧着世子挺欢喜的。”   真是废话,得了本王的产业,能不欢喜?   99、威胁  继盐课权柄后,明湛又将帝都的产业拿到手里。   帝都这点儿产业其实九牛一根毛,算不得什么,只是种种风向不得不让人多想,世子这位子真是坐稳了哈。   有了银子,明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手下人发红包儿。 _分节阅读_70   明湛的确是东西有不少,就是缺银子。世子薪俸每年不过三千,还有每院月钱,明湛是头一份儿每月有一百两,拢共一年五千银子都不到,在他这地位,真是吃饭都不宽裕。   所以明湛颇是精打细算,还有卫王妃时不时给的体己,日子勉强过的去。   如今明湛富裕了,手下人也有汤喝,凤景南听到回禀,颇有几分愤慨,臭小子拿老子的银子做人情。   明湛收了银子就办差,进宫跟凤景乾说起两个妹妹的封号,懂事承情的说道,“明菲那丫头我也不喜欢,皇伯父压着她都是为我出气,唉,这天下之大,除了我母亲,就您对我最好。”   “景南为这事儿找你了?”一张如意榻上,凤景乾斜倚着明黄引枕,闻歌知意,问明湛。   “嗯。”明湛坐在绣凳上,摇着蒲扇,一阵阵的凉风让凤景乾自身到主无一处儿不舒泰,“一个丫头片子,跟她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天下人都知我与明礼不合,这会儿明菲封号低一等,都得以为是我干的,白担个不好的名声。就是太后那里,也得记我一笔。”   凤景乾握住明湛的手,明湛不好武艺弓马,一双手修长舒展,精雕细琢过一般,凤景乾捏了捏,“罢了,倒便宜了她。都是庶女,又不居长,倒不必特意分出高低,到指婚时再赐封不迟。”   “我也是这意思。”明湛抽出手,“我搬个摇椅来躺着。”   凤景乾一拍榻沿儿,“这榻宽敞的很。”   “俩人挤一处儿怪热的。”   “朕这席子是玉石编的,说起来还是景南贡上来的,凉爽舒适,过来试试。”   明湛脱了鞋爬上去,凤景乾往里移了一个次位,将枕头推给明湛,明湛放平了枕着,说道,“以前有个美女,自小在万年寒玉床上练功,冰肌玉骨,美貌非常。”   凤景乾粉没幽默感的问,“这凉玉做的席子朕都要铺一层薄毯再躺,若是玉石成床,会不会得风寒?”探究的看向明湛,“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人可以纳为侧妃,别担心你父王那儿,朕为你做主。”   “人家已经明花有主了。”   “原来是只破鞋。快别丢脸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这喜好真是奇特,凤景乾心道。   明湛简直想晕过去,“您真是一点儿不浪漫?”   “浪什么?嘴上把好门儿,下次再乱说就掌你嘴了。”以浪字开头儿,凤景乾就没往好处想,脸色也沉下来。   明湛忙解释,“这是西洋人的说法儿,就是,懂女人心会讨女人喜欢的意思。”   “没出息。”凤景乾教训明湛道,“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男人倒要讨好女人,这是哪门子的谬论。脑袋给门板夹了不成?别想这些乱七八糟了,说起来都是景南的不是,明淇好端端的女孩子,不学些女红针指,倒是喜欢武刀弄枪,如今连个婆家都没有。”   “别说这个了,魏宁提审那个私盐贩子了,你知不知道?”   “阿宁没叫我去,我也不知道。他跟我越发疏远了。”明湛侧身躺着,双手枕在脑下。   “倒不是子敏的意思,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永裳上书,朕好容易将杜如方挪到了帝都府去做府尹,现在又出了个林永裳,更是难缠。”凤景乾笑,“都察院啰嗦不休,朕就免了你的差事。”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盐课上最容易得罪人。”凤景乾都帮着解释了,明湛并不放在心上,笑,“我听说前儿杜如方将沈阁老家的少爷打了三十大板,如今帝都的治安可比以前好多了。昌北侯和福昌姑妈那样圆滑的人竟然养出这样方正的儿子,真是一样水养百样人。”   凤景乾不以为然,“做官便要为百姓着想,若是满心私情,朕用他做何用?”   “沈阁老没找杜家麻烦?”   “他?”凤景乾唇角一翘,“老家伙亲自带了礼去昌北侯府至谢,又给苦主赔礼,之后上书自陈教子无方,那一脸大公无私坦荡胸襟,朕也只得宽慰他几句。如今早把那不知规矩的东西送回老家了,一劳永逸。”   明湛赞叹,“果然是老谋深算,借力打力,姜还是老的辣,酒还是陈的香。这人不是大伪便是大善哪。”不过依明湛的短见,大善的人可做不到首辅的位子。   凤景乾眼珠儿不错的看着明湛,叮嘱道,“你在外头说话嘴上可得有个把门儿的才好。”   “没事儿,反正有您兜着呢。”   凤景乾笑骂一句“混帐”,拍了明湛一巴掌,“跟朕说说,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就那样儿,我看他们都在忙着扎红绸子红灯笼呢,还有人登门送礼。”明湛侧身支着头道,“伯父,您过万寿收那些礼还有其他时候人们的孝敬,都怎么处置啊?”   “分类搁库里,怎么了?”   “您库里不少宝贝吧?”   凤景乾警觉,“你缺银子花用,还是瞧上朕什么东西了,直接说吧?”   要不老话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儿’,凤景乾再如何英明神武,也有缺点,他完全继承了魏太后的小家子气。明湛撅嘴道,“不是。我现在有钱了,父王把帝都的产业交给我打理,我还给范维他们每人发了个大红包呢。”   凤景乾玩笑一句,“哟,这是来跟朕炫富了。有了银子也不来孝敬孝敬朕。”   “我勒了这么些年的裤腰带,多年媳妇熬成婆。”   凤景乾大为皱眉,“赶紧回去多读几本书,说话越发不见档次了。”   “您听我说。”明湛道,“伯父,我说的拍卖行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那天你只一提,正好具体说来听听。”   “说起来不过是‘价高者得’四字。”明湛来了精神,认真的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如今国家承平日久,帝都里名门显贵,官宦大臣们走礼钻营,哪个不要送礼的。尤其是那些文官们,一股子酸气,不爱收黄白之物,专捡着古董字画名砚宝墨,既得了雅名儿,又得了实惠。帝都卖古物的店铺里,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这拍卖行,说白了就是个卖东西的地界儿。”   “譬如您不是要修西郊的行宫么?怎么才能省银子呢?您这样大的工程,完全可以把信儿放出去,让有能力的工匠班子参加招标会,谁要的银子少又能把活儿干好,就用谁的。如此岂不节省么?”明湛细细的分析道,“今年盐课本就不富裕,您不是还拿内库的银子贴补朝廷么?万寿节都没大操办。如今都是暑日了,去年西郊行宫走水烧了的房子还没盖好,说到底,就是差在银钱上。朝廷这样紧巴,伯父也不好意思去修行宫。不过,要是用的银钱不多,三五万银子,就是朝臣也说不出什么的。”   明湛一心为他打算,凤景乾心中熨帖,“这倒是个好法子。可以先拿行宫的工程试一试。只是你若出面儿,倒是不便。朕给你找个妥当的人,你把具体怎么办跟他讲了,介时让他出面儿,有人骂也骂不到你头上。”   “好。”明湛眼睛一弯,嘴巴撅起来亲一口,“真体贴。”   凤景乾捏了捏明湛的脸,温声道,“你那个拍卖会朕明白了,就是把东西摆出来,让人竞价,对吧?”   “果然是英明神武哪。”   “臭小子,还学会拍马屁了。”凤景乾自己都笑了。   明湛笑着纠正,“是龙屁。”   凤景乾拍了明湛一顿,明湛装模作样的叫唤着求饶,抱着凤景乾的腰滚在一处儿笑,“你没用劲儿吧,不疼。是不是心疼了,舍不得?”   “嬉皮笑脸没正形。”明湛的脑袋就伏在眼前,凤景乾伸手揉了揉,他喜欢明湛与自己这样亲密,“你这样淘气,倒是对了朕的性子。你在家可得注意,你父王喜欢稳重温雅的。”   “像明礼那样,温温吞吞的,我知道。”明湛嘟囔道,“什么病都有的治,独这偏心眼儿,真是绝症。”   凤景乾忍笑道,“可别当着他面儿这样说。”   “早说过了。”   看来常挨揍不是没原因的,凤景乾不得不教导明湛父子相处之道,“彼此都要留些颜面余地,景南是你的父亲,脾气也臊些,你言语间要恭敬些,多说些好话,才能使他开心。现在年纪小,有一二顶撞他能忍你,时日久了,你还这样,不说景南,就是别人瞧在眼里于你的声名也有影响。朕看你与别人都是好的,闻歌知意,怎么就跟你父王合不来呢?”   明湛没说话,不过到底入了心,如今人讲究“孝道”,他总跟凤景南吵架也不是回事儿。   明湛回去把明菲的事儿跟凤景南说了,凤景南叹一声,“如今你在皇兄跟前儿说话比我还管用。”   “皇伯父卖好儿给我,自然要我知情,本就应该我去说一声的。”明湛道,“父王快别说这样的话了。皇伯父待我好,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饮水思源,我知道分宜。”   凤景南仔细打量明湛几眼,怎么进宫一趟跟吃过蜜似的,嘴巴也甜了,脾气也软了,点头道,“这些天不要出去了,跟嬷嬷学学大婚时的规矩,大喜的日子,别出差子。你大婚后便回云南,盐课的事可有算计了?”   “我已经跟范维、冯秩讨论过了,让他们起草份文书,介时还要请父王指教。”说起这些客气话儿,明湛很是别扭。   “范维他们年轻气盛,才学也都不错,只是有一样,从未当过差。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先让他们去跟文周、子政请教吧。待妥当了,我再看不迟。”凤景南见明湛今日甚是乖巧,他心里也舒泰,便道,“我虽给你指了伴读,你也别总将心思搁在他们四个身上,似文周等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多与他们交往,总有益处。”   “我这不是怕会忍不住挖您墙角儿么。”   凤景南嘿然一笑,“你能挖得走也算本事。”   “哪儿能呢,我的就是父王的,父王的就是我的,咱俩谁跟谁,我挖自己墙角儿做什么,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找费事儿么。”   “粗俗。”   明湛笑着起身,“回去含着香片漱嘴。那我不打扰父王了。”   态度好的让人诡异,凤景南道,“我还没用膳,你且陪我一块儿用吧。”   明湛刁钻时,凤景南时常头疼;这忽然之间鬼上身似的懂事了,凤景南心里反倒七上八下,一会儿怀疑明湛是不是在摆啥龙门阵,一会儿又想着明湛是不是闯祸了,这会儿不敢说怕受罚。   明湛便趁机将拍卖行的事与凤景南讲了,“上次父王说那皇伯父西郊行宫修一修竟然要二十万银子,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拿着皇家的银子当土使。今年非比往日,国库不充裕,朝廷这儿闹灾那儿赈济的,真拿出这么多银子修建宫殿,御史就要聒臊了。”   “我那日不过略一提,你就搁在了心上。”凤景南抬眼看向明湛,“也难怪皇兄疼你。”   明湛道,“只是大致一提,我还担心皇伯父要面子,我提银子的事儿他心里会不欢喜呢?”   “你要是给我省大笔银子,我也欢喜。”凤景南笑了笑,“先前不觉,如今看来你在财务方面颇有些长处,本王的日子也紧巴的很,这会儿要是有个百八十万的,倒可解一时之难。”   明湛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你不会是想把给我的产业再要回去吧?”他自己穷的还要人救济,凤景南怎么会跟他提银钱的事儿呢?   凤景南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好不容易才忍下怒气,“滚吧,看你就来气,倒足了胃口。”   明湛到底没吃上饭,挨了几句骂,不疼不痒的走了。   凤景南心里暗骂明湛,总是报怨老子偏心,你对老子有对皇上一半儿的孝心,老子的心立码就正了。   明湛这个新郎官儿并不忙,倒是明义明廉跟着忙活明湛的婚事,天天脑打后脑勺儿,没个空闲的时候。   明义冷笑,“果真是世子的排场,咱们也就配给他打打杂儿了。”   明廉心机浅,只管拿银子办事,听了明义这等酸话,上下寻思了一番,很实诚的道,“二哥,你要是不乐意,只管把事交给弟弟来办。二哥在帝都多年,颇有积蓄,瞧不上这几个小钱儿,不比弟弟囊中羞涩。”王府子弟也并不是个个儿富翁,尤其明廉很有些“烧钱”的爱好。偏他非长非嫡,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入凤景南的眼,故此,手头儿上就有些紧巴。   _分节阅读_71  明廉这人很实诚,他对明湛没啥深情厚谊,帮忙料理明湛的婚事,说白了就是从里面捞油水,而且捞的极爽。一面感叹,世子大婚的排场不一般啥啥啥的;另一面,下手稳准狠,捞钱捞的身心愉悦,乐此不疲,竟然在内心深处隐隐期盼着明湛没事儿多大婚几回才好呢。   明义的目的明明跟明廉一样,偏还要在明廉跟前儿下言,一副被迫的贞烈相,倒让素来无耻在表面的明廉有些看不上,故此,明廉少不得刺了明义几句。   明义脸上挂不住,冷笑道,“几日不见,三弟倒学会了胳膊肘儿往外拐。拿着他当亲兄弟,倒不知你把我跟大哥放在何处?”   “三哥,”明廉手里把玩着一把泥金折扇,故做风雅的摇了摇,背靠太师椅,脚搭八仙桌,闲闲道,“如今世子的爵位都封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再说,咱也争不过他?连大哥都不是他对手,二哥您在帝都磨蹭这好几年,除了攒下不少私房,还存了个啥?您要有本事,早该接过大哥的棒子跟他争上一争了,结果不是都摆出来了么?反正你们别指望我,我是比不得四弟的。虽然咱们兄妹人多,可这又不是打架,人多就能胜的。事实就摆着呢,咱们要硬碰硬,岂不是找死么?”   明廉摇头晃脑的下了结论,“反正我没本事,还是抓紧时间给世子留个好印象,以后日子也顺畅。”   “我看你养鸟儿养疯了!”明义险些气炸了肺。   “我如今可不养鸟儿了,我改玩儿字画儿了。”明廉嬉嬉一笑,“说起来听闻二哥那儿有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什么时候借兄弟赏鉴赏鉴?”   明义颇是心痛的点头,“自家兄弟,可不要这样见外。我打发人给你送去。”   “多谢哥哥。”   明义问,“你知不知道,父王把帝都的产业交给了世子打理?”   “倒没听说。”明廉无所谓,“给就给呗,他这不是大婚么?日后分家不要少了你我那份儿就成。”见二哥的脸都要发青了,明廉挠挠脸,恍然问,“二哥,难道以前是你在打理这些东西?”   “那倒没有。”明义黑着脸道,“只是以往我在帝都,总要问上一二。”   明廉心知肚明的一笑,“那二哥就跟我一道儿回云南吧,我听说世子要常驻帝都的。在云南,咱兄弟离他远点儿,也有的是人孝敬。”   “我倒想,那小子不肯答应。”想到这事儿,明义就是一肚子三昧真火,恨不能把明湛挫骨扬灰,他只略一提,父亲不置可否,明湛便道,“我要回云南主持盐课,这帝都还需二哥照应着。”明摆着不乐意他回去。   明廉晃着扇子出馊主意,“你去求父王呗,他现在还没继位呢。父王不同意,你就多求几回,死活不在帝都呆了,父王也不能强迫你。”   看明廉实在不是可以与之议事之人,明义很是灰心,无奈道,“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哦。”明廉将脚放到地上,起身跺了跺,“咱们去瞧瞧喜棚扎的什么样了。大喜的日子,可别出纰漏。”   大喜?哼!大喜!   必叫你终身难忘!明义攥了攥手里的折扇,跟着弟弟出去。   大婚将近,明湛却未得空闲,带着自己的狗头军师们与凤景南等人在书房商议盐课之事。   明湛今日形象略有不同,他在唇上贴了两撇小胡子,早上请安时把凤景南惊了一惊,凤景南颇觉丢脸,命明湛取下。明湛死都不从,还很有理有据,“你不是说嘴上没毛儿,办事不牢么?我这样显的稳重。”   明湛本就年少,容貌俊俏,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剥壳鸡蛋似的嫩脸上贴上两撇上翘的小胡子,很有些怪样,偏他还喜欢装模作样的摸一摸,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惹人发笑。范文周等人忍着笑,赞一句,“世子越发老成了。”明湛禁不得夸,笑眯眯的心情飞扬。   “行了,说正事吧。”凤景南瞪明湛一眼:轻浮。   凤景南坐上首之位,明湛是第二把交椅,其余范维冯秩站在明湛一侧,范文周朱子政于凤景南一畔,真真是泾渭分明。   “冯秩,你先跟父王说说,我们商议出的盐课条例吧。”明湛有意让冯秩露个脸儿,冯秩在他身边的时间不长,不过,做事很仔细,人也稳妥可靠,关键是冯秩的老爹冯山思是凤景南身边儿管理银子的得力干将,家学渊源。   少年人的声音清朗,尤其冯秩因遗传关系,天生对银钱数目敏感,先从盐课上各项浮费开销,再说到如今盐运衙门机构拖冗繁多、人浮于事,从而得出盐价偏高至使百姓吃盐困难等等等事。   “为裁汰浮费,降低淮盐成本计,我们可以算一笔帐。”冯秩不急不徐,初时他面对凤景南还有一二紧张,不过随着介绍加深,那种拘谨的感觉渐渐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信飞扬。世子已经将盐课抢到手,将此事交与他与范维的手上,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崭露头角,一展长才。冯秩和范维私下商讨多次,又与明湛商议补充,多少回修改,才有今日在王爷面前慷慨谈吐。略黑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笃定,冯秩原本相貌并不出众,此时举手投足却让人觉得,这小子气韵不错。   “以往每盐400斤为一引,场盐照钱时价折合银六钱四分,抽税照商运科则酌减1/3,计银七钱二分,再有熔解费、设局设卡经费、各衙门书役纸饭、委员薪水、缉私经费等项共五钱二分,通共每引库平纹银一两八钱八分。世子认为除此之外不得有分毫需索。其捆工包索费用由民贩自行经办。”   “可事实是如今每引需钱八两,到了各盐商手里,再发卖于百姓,致使平日里的寻常之物倒成了奢侈品。”冯秩道,“岂不怪哉。”   范文周道,“按照你所说,我们这里盐运衙门精减,倒是可以使盐价下调。只是如今盐课上有总商,总商下有散商,总计多达几百家。商人唯利是图,总商要获利,散商要抽利,况且如今盐课上使盐贱卖,盐却把持地总商手里,将来盐价必也是由他们来定。若是真正使盐降价,介时少不得王府干预。”呷一口茶,范文周道,“你们尚未与这些商人打过交道,狡诈多端,王府裁剪盐运浮费,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怕这些奸商最后仍是将重利予己,盐价所降有限。如果由王府过多干涉盐价,他们又会叫苦不迭,毕竟盐还是要指着他们去卖。”   明湛指了指范维,范维先给自己老爹行了一礼,“世子的意思是,废除总商一职,自此销盐不再由总盐把持。另外,改盐引为盐票。各州县民贩,给予许可证,许可证上注明姓名、年貌、藉贯,持此许可证便可赴场买盐后,到盐大使衙门呈照请票,该官员于许可证内验讫戳记,立号簿登记备查。一张许可证准行三年,每票买盐十引至百引,不得过于零碎。由盐运司刷印三联空白票式,一为运署票据,一留分司存查,一给民贩行运。三联票上印以各盐场各取上一字编列号数,盖用运司印信,颁发各盐场大使收贮,民贩纳税请票时,该大使于票内注明民贩姓名、藉贯、运盐引数、销往州县,并按道途远近规定到引地时限,任其贩卖。”   “如此,化总商为散商,无垄断之人,商人逐利,却也明白薄利多销的道理。”范维温声道,“这样,盐课上再无垄断,无领头之人便是一盘散沙,即便官府出面干涉盐价,也极容易。只要有利可图,这门生意便有人做。东家不做,西家做。盐场把持在王府之手,又是生活必需之物,这盐价,最终还是要我们说了算的。”   朱子政看了范文周一眼,这几个小子想的还挺周全,问道,“那你们可有算过,如今盐运司及各盐场再到缉私衙门所计官员超以千计,按你们所说,要裁冗盐运司,那么撤下的官员呢?要如何安排?再有,盐商巨富,尤其总商,富可敌国,这些盐贩子,无事还要生非,断然夺了他们的饭碗,恐生是非。”他出身盐商,自然有所感触。盐课改革,与他的家族切身相关,朱子政自然要问的仔细,以此维护盐商利益。   明湛吩咐道,“小范,把地图展开。”   范维和冯秩一头一尾将一副云贵地域图呈出,明湛的指尖落在云藏交界,“这里是茶马交易市场,茶价日贵,马价日贱,且茶一直是在王府之手。上马一匹,茶一百二十斤;中,七十斤;驹,五十斤。事实上我们云南所产的潽洱茶制成的砖茶可经久储存,易于运输,向来为藏民所爱。就是十几个铜板一斤的茶叶子到了他们那儿也值钱。因茶马利大,这里同样有许多人冒险走私。”   “据我所知,不只是茶叶,连同我们平日里所用的锅碗瓢盆儿、丝绸布匹,对于藏民也极为紧俏。另外他们那里的耕畜、药材、皮毛、山货,也是我们所需要的。茶马之利虽大,规模却有限,我们可以在这里建一个大型的贸易区,解禁茶马,把这些零散之事交给商人去做,我想那些有钱没处用的商人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感受到朱子政热切的目光,明湛笑了笑,“当然,我们得征税,如今税率极低,只有十五比一,我的意思是,这个贸易区,税率要提高到二比一,他们每赚一两银子,得交给政府五分。在这里,派一只强悍的驻军,设立贸易局,并且要有一部相应的贸易法规。”   “你的初期预算么?”凤景南直问重点,银子,你要多少银子。是的,你还要军队。   “先把贸易区盖起来,让藏区出钱盖房。我们可以把茶价下调,两百斤茶换一匹上等马如何?这个价格仍有五倍之利,如果拿这个和藏区谈,他们会很乐意帮我们盖房子的。”明湛笑,“西藏向来是土藩制,帝都不大干涉西藏政事。”   朱子政笑,“估计让商人们出钱盖贸易区,他们也会很乐意的。我们茶价下调,倒是让藏人占了便宜。”   “王府即便要从茶马上抽手,商人们会争先恐后的来分这块饼。茶马上不再是一言堂,茶价早晚要降。再者,贸易区的房子我还打算卖给他们呢?自然不会让他们插手。”明湛老神在在,包括凤景南在内,俱倒抽一口冷气。他们只说商人奸诈,在明湛面前,完全是小乌见大屋哪。   朱子政搓搓手,世子这样大的动作,身边人手短缺,他家里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小子,送来给世子打个下手也能长进些。   这个想法虽然粗略,却是有些意思,谁会嫌钱多呢?凤景南瞧着明湛弯弯含笑的狐狸眼,倍觉顺眼,温声道,“你心中有数就好,盐课上千头百绪,让子政过去帮衬你吧。先把盐课的事办妥了,再跟我说别的事。”   朱子政对着明湛行了一礼。   明湛一笑,“多谢父王,有劳朱大人了。”他知道朱子政出身盐商世家,凤景南将人派给他,自然是要助他一臂之力了。   阮家。   内务府已将大礼时的喜服凤冠送来,端的是华贵非常。即便是阮夫人望着凤冠上那一颗桂圆大小的东珠,也忍不住连连赞叹,“这样大的东珠真是不多见了。”   边儿上媳妇子跟着奉承,“咱家三姑娘过去就是世子妃,日后就是王妃娘娘,有大福气的人自然要用这样的宝珠。”   “好了,随我送去给晨思,让她试一试,明日要行大礼,这孩子心思重,我得好生开导开导她。”阮夫人满眼的欢欣得意,帝都之中,有她这样福气的人能有几个呢。起身时,头比往日抬高三分,眼角眉梢俱流露出一股子高傲。   阮晨思的院里异常热闹,姨母舅母姑母堂嫂表嫂,只要能沾上边儿的亲戚们全都到了,闹哄哄的说着话儿,阮鸿羽的媳妇儿在一旁招呼着一家子长辈。   阮夫人进门笑道,“内务府的人来,到底不好怠慢,我失礼了。”   “应该的。一家子不必讲究这些。”一个四旬妇人眼尖的看到后面用大红盖头盖着的凤冠,隔着盖头就能看到宝光融融,不由又是眼热又有几分羡慕,“这是三丫头的凤冠吧?”   一群妇人均是赞了又赞,阮晨思只管坐在床上低头装腼腆,女孩儿家大婚前总有几分羞涩,脸儿上的红晕倒也不全是胭脂的缘故。   阮家一个贵妃一个世子妃,真是荣耀至极,而且两个女儿都是阮夫人嫡出,亲戚们皆人人奉承,阮夫人笑着谦了又谦,心里想着低调,只是笑声止不住的比平日要高八度罢了。   女人们正在高谈阔论,外面侍女进来禀道,“太太,老爷请太太过去,说是镇南王府来了人。”   阮夫人只得又告了罪,忙扶着丫环的手,急急去了,边走边问,“哪个来了?”   侍女在阮夫人身边低语,阮夫人脸一僵,三步并两步的出了二门,直奔阮侯爷的书 _分节阅读_72 房。   阮侯爷嫁女,圣上亲赐的婚事,又是与镇南王府联姻,圣上特意许了阮侯爷三天假。   书房阔大轩丽,气氛却与外面的喜庆大不同,几乎是静针可闻。阮侯爷与阮鸿雁俱在,一坐一站,皆板着脸皱着眉,阮夫人吩咐侍女在外头伺候,进门儿关了门方问,“老爷,唤我来可是有事?”还要假借镇南王府之名。   阮鸿雁给母亲行礼,见父亲不开口,只得轻声道,“母亲,三妹的婚事,怕是有变。”   阮夫人眼前一黑,险些跌倒,阮鸿雁眼尖的扶了母亲一把,顺势搀母亲在父亲下首入坐。阮夫人不顾眼前一阵阵发黑,拽住儿子的胳膊,眼都红了,急声问,“怎么了?是不是镇南王府有变?”   “与镇南王府无干,”阮鸿雁缓声道,“今天有人送了一封信来,母亲请看。”自袖中抽出一封信,奉予母亲。   阮夫人也是出身名门,虽无甚文采,字还是认得的,看信并不费力,仓促一阅,脸惊的煞白,看向丈夫,“老爷,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阮侯爷手里握着一盏茶,鹰目如隼,锐力迫人,“先帝时方皇后聘晨幽为太子良娣,太子早立,先帝又独宠皇后一人,我从未想过当今皇上会登基。太子妃李氏出身镇国公府,李氏已诞下太子嫡子,镇国公有一幼子,年纪与晨思相仿,我想着门第也算相宜,镇南公来信相询时,我便回了一封。”阮侯爷淡淡地,“这封是仿的,不过,上面的话一句不差。后来朱家坏了事,杀的杀,流的流,大赦之年也不见有人回来,这事,我便忘了。”   阮侯话里有诸多破绽,只是这会儿相问之时,女儿的婚事要怎么办才好?阮夫人急出两眼泪花,“这可如何是好?莫不真是李家人回来了。”   “李家已经完了,哪怕回来,姻亲故旧,也多化作尘土。如果真有李家人回来,想继续婚约,也该大大方方的拜帖进门,如此我们给些银两,暗中解决这桩婚约也非难事。”阮侯爷脸色沉肃,“如今人不露面儿,反行鬼祟之事,这样只送来一封信,显然是有所图谋。”   “那是要钱,还是要别的什么?”阮夫人急声问。   阮侯爷苦笑,“若是要银子倒简单,我拼着一把骨头,哪怕卖宅子卖地也能堵住他的嘴。”   阮夫人此时已经稍稍冷静下来,“谁送的信?送信的人呢?”   “是有人从书房的缝隙里塞进来的,父亲一大早就瞧见了,我与父亲将书房里当值的人审了个遍,到现在全无头绪。明日就是三妹妹的好日子,若是有人闹到镇南王府去,不说镇南王,皇上也饶不了咱家。”阮鸿雁轻声道。   “那,那可怎么办?”阮夫人六神无主的问儿子,又看向丈夫。   “暂时不要让三丫头出嫁。”阮侯爷面无表情,声音阴沉,“先拖的一时,你进宫跟贵妃商议一下。”   阮夫人忍不住流下泪来,大喜大悲的刺激下,眼角层层叠叠的细纹再也遮掩不住,心肝欲碎,“帖子都撒出去了,还有镇南王府那边儿,岂不比咱们更要脸面。再说,镇南王府是守信守礼之家,当初公主府的小郡君,即便死了,牌位也嫁了过去。我们让三丫头生病,哪怕起不来身,镇南王府若执意娶,又能如何?威胁老爷的人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我进宫去跟皇上请罪吧。皇上看在贵妃和五皇子的面子上,当留我一条生路。”   “父亲万万不可。”阮鸿雁制止,他心中早有成算,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心一横道,“依我说,那人在暗处,不求财不求利,看来是要治我阮家于死地。父亲进宫请罪,皇上亲自指的婚,要如何跟镇南王交待?更有甚者,会连累到贵妃和五皇子。以往虽有婚约,可谁知道李家人在是不在?十几年都没音信,我们为三妹妹另外择婿也是应有之意。”   “明日只管让三妹妹出嫁,我会给三妹妹押轿。介时如有意外,我只说不知此事。”阮鸿雁咬了咬牙,“观镇南王世子娶牌位一事,此人颇是注重声名,若有人闹出来,不仅我们丢脸,镇南王府也是一大笑话!我猜镇南王府不会让人乱来的。再者,这是御赐的婚事,即便说妹妹先前与李家有亲,可一无放定,二无信物,只这一封信,是真是假?经年之物,也做不得准。”   “只要成了大礼,镇南王府怎能容人乱说。只是三妹妹有些艰难,妹妹素来伶俐,又得王妃喜欢,日久见人心。往后有了嫡子,慢慢也就好。”阮鸿雁眉目冷凝道,“介时也可以细查,幕后主使之人。”   阮侯爷寻思良久,半晌才有了决断,“就这么办吧。”   阮夫人仍有些惴惴,“要不要先跟晨思说一声。”   “母亲万万不可。”阮鸿雁一弹手边儿的信,越发镇定的道,“这不过是一封议亲的事,何必要跟妹妹提。当年敬敏长公主下嫁魏国公前,谁不知道魏国公已与朱家姑娘议亲,那还是下了小定的。当时不过因并未大婚,先帝瞧中魏国公,一道圣旨颁下,魏朱两家婚事就此做罢,魏国公乖乖的尚主。母亲也只管当做无此事一般,叮嘱妹妹出嫁后要事翁姑以孝才好。”   阮夫人被儿子几句话劝的稍稍有了底,忙拭了泪,阮鸿雁唤人来打了水伺候母亲重新梳洗,又上了妆洗,阮夫人才提点起精神去应酬,只是再也没有往时那般得意气焰。   阮侯看向儿子,心中有几分欣慰,“你也出去应酬应酬吧。”   “还是父亲去吧,那些奴才,我还是再去审一审,说不得有些许线索。”      100、闹剧   镇南王世子的二婚也相当的有排场。   明湛从三天前就开始跟着酬客,明日便是正日子,明湛劳累了一天,刚用过晚膳躺在榻上乘凉。清风明月伺候着打扇,夏日已近,明湛素来怕热,通身就一大裤头儿。   凤景南有怪癖,进明湛的院子向来不允别人通报,身后跟个半老太监李三,神秘兮兮的搞突袭。进屋见明湛衣冠不整,难免摇头说几句。   明湛连忙起身,“父王总不叫人通禀,明儿我娶了媳妇儿你再这样可不好了。”   凤景南瞪明湛一眼,宽宏大量,“大喜的日子,不与你计较。”   在明月的服侍下套了件薄丝袍子,明湛见好就收的笑道,“为了我的婚事,父王连日忙碌,有事着人唤我一声,我过去就是了。”   “无妨,给你带了几件衣裳来。”凤景南示意,李三忙将托盘奉到明湛跟前儿,明湛不解,“礼服不是已经送来了么?”   “这是软甲,你明天要亲自去阮家迎亲,穿在里面,小心无大错。”凤景南指着介绍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难得的宝贝,我也只有这三件了。”   明湛拎起一件,摸一摸,怪软的,细看也不知道是啥材料,明湛忽地搁嘴里又咬又拽,凤景南劈手夺下,“脏是不脏?”   明湛咧咧嘴,“怪结实的。我明儿光礼服里外就有六层,再加三套软甲,不用刺客,我得先热晕。”   “那礼服穿外头的那件就是,里面你穿不穿谁知道?”凤景南道,“平日里也不笨,如今倒转不过弯儿了。软甲别忘了穿,这是保命的。”   明湛从善如流的点头,“嗯,我也怕死的很。”   凤景南无端气闷,“这句话可以不用说出来。”莫非“怕死”是件很光荣的事儿?没脸没皮的小子,到处瞎嚷嚷什么?   明湛嘿嘿笑了两声,文雅的翻译一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儿子明白。”   这还算句人话,凤景南悦然点头,“如此,甚好。”又叮嘱明湛几句,方抬脚离去,明湛送至门口。   镇南王府地位尊贵,与镇南王府交好的几家一大早就都来捧场。   女眷中,明湛的丈母娘敬敏长公主都到了,敬敏长公主与卫王妃交好,自家女儿无福,不过女儿进了镇南王府的祖坟,这就是正经的姻亲。   敬敏长公主、泰阳长公主、连被镇南王府闹了个没脸的福昌长公主也露了露脸儿,另外还有嫁在帝都的大公主、二公主,其余福王妃、二皇子妃、三皇子妃、四皇子妃,其余国公夫人、侯爷夫人、将军夫人等满满的坐了一堂,再有许多诰命亲戚坐不开,只得往偏厅移步,有明义媳妇明廉媳妇招待。   这些贵妇只一个话题,变着花样的夸赞明湛有出息,以及阮家姑娘多么的知书明礼,出身高贵。   倒是正主、新郎倌儿明湛因这些天由早忙到晚,觉都不够睡,有些起床气,黑着脸,撅着嘴,不爱搭理人。   范维劝道,“王爷都差人叫两回了,这一辈子能大婚几次呢?世子且忍过今日,明日愿怎么歇怎么歇,还能没睡觉的时候?”   冯秩附和,明湛气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知道我多累。”清风一块湿帕子覆在明湛脸上,明湛差点儿叫出声,瓦凉瓦凉滴。   齐竞直笑,“世子大喜的日子,这只是在帝都,若回了云南,说不得还得再摆酒。不然那么多的臣属,岂不是连世子的喜酒都喝不上了。”   明湛眼前一黑,直接躺下了,明月拉住明湛的胳膊抱怨,“你们快别吓唬世子了。”   “早膳摆上了,世子赶紧吃几口,外头来了不少亲戚朋友,您得露面儿哪。”   诸人连拉带劝的伺候明湛用了早膳,便簇拥着明湛去了正厅,凤景南正在陪着福亲王说话儿,几个皇子也到了挺早。明湛笑着行礼,“给父王请安,给王伯请安,见过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还有几位驸马,明湛皆称姑丈,只有魏国公,明湛叫了声“岳父”,叫的魏国公心头一阵酸,偶那没福气的短命女儿哦。   “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倒让长辈等你了。”凤景南笑着问一句,脸上未有不悦之色。   福亲王笑道,“大婚前难免失眠的,年轻人么。我大婚前儿一宿没睡,第二天俩黑眼圈儿,你那会儿不是还笑话过五哥嘛。”   凤景南笑,“五哥还记着呢。”   “一看明湛就想起来了。”福亲王给明湛圆了回来。   明湛弯了弯唇角,给福亲王道谢,又对凤景南道,“儿子出去跟长辈们行礼。”偏厅还有一帮子人呢。   凤景南点头,“很是,去吧。”   明湛再行一礼,礼数周全的退下。   外面坐着福亲王世子,永宁侯,承恩侯等人,皆沾亲带故,魏宁魏安都来了,魏宁还好身有一等侯爵,魏安却只是个五品小官儿,这等级容他送份礼已是恩典,偏他后台够硬,与凤景南是实打实的亲戚,在偏厅抢了个座儿,见了明湛一个劲儿夸,“这身衣裳真俊俏,你生的白净,穿红的好看,衬得人喜庆。”   明湛臭美的笑,“我也觉得英武,魏大人,你说呢?”   魏宁笑,“的确英武挺拔。”明湛小时候是个胖子,长大了抽条儿,那些虚肉褪下,倒是骨肉匀亭,有几分英挺。   明湛瞧一眼永宁侯,笑着唤了声,“舅舅。”   永宁侯的眼睛从魏安身上移开,魏宁的脸已经是乌去罩顶了,永宁侯脸皮生来厚实,半丝不见尴尬,温声道,“世子大喜。父亲本欲亲来,皆因年纪大了,近日颇是嗜睡,未能亲往。”   “外祖父好生保养,待大婚后我与世子妃去给他老人家请安。”明湛笑。   永宁侯代父致谢。   明湛拉着永宁侯到僻静处儿,“您什么时候把子尧约出来,愿意怎么瞧怎么瞧,从里到外瞧个够,偏要当着阿宁的面儿,您存心点他的眼呢。”   永宁侯道,“我看魏大人管的比先魏老侯爷都宽。”   此时人们成婚大多选在傍晚,新娘的嫁妆先一步抬入夫家,皇室的婚仪自有规制,肃穆多于嬉闹。   明湛的婚礼极是煊赫,摆了里外上百席,明湛这个新郎倌儿一一敬过,虽入口的多是兑了水的酒,不过,仍是脑袋发晕。还是魏宁细心,唤人取了两碗醒酒汤递给明湛喝了。   明湛酸的直皱眉,魏宁浅笑,“今天是世子大喜之日,如今就醉了,耽搁了洞房可就罪过了?”   明湛将碗递还魏宁,大婚时的礼服繁复,宽袍广袖,明湛偷偷捻了魏宁掌心一记,魏宁仿若未觉,接过白纹玉盏搁至一旁。   凤景南道,“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迎亲的仪仗浩浩荡荡,明湛骑马在队 _分节阅读_73 伍中间,前后左右都是侍卫随从,凤景南对小郡君的事始终心有余悸,死儿媳他倒是不担心,给儿子另娶就是。若是明湛但有差错,可是镇南王府无法承受的损失。   故此,凤景南给明湛安排了极为周全的保卫。   明湛听着有些走调的音乐,不禁问身边儿的范维,“内务府派的新人吧,调子不大对。”   范维轻声道,“内务府的乐师不懂武功,安排太多亲卫又有些打眼。王爷索性没用内务府的人,这是世子的亲卫队,他们哪里会吹打,现学了半个月,不大熟练。”   怪不得这样粗糙。明湛勾了勾唇角,想起自己身上的三层软甲,笑道,“就差顶个龟壳在脑袋上了。”   明湛只是随口一说,谁知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阮家一行,却是让明湛丢了大脸。此事,甚至被记入史册,千万年的流传了下去。   阮家也是世家,虽不比镇南王府点据了皇城附近的一流地段,也离皇城不远。换句话说,阮离镇南王府挺近。   前面有吹吹打打的乐队仪仗,阮家人早得了信儿,知道姑爷快到了,急忙进去回禀。   今日阮家也极热闹,去镇南王府贺喜的是清一色的皇戚宗室,阮家则多是朝内重臣,阮侯爷出身翰林,如今又高居尚书之位,同年同科同僚,沾点儿边儿的都来了。当然,阮家再昌盛也是皇子外家,内阁几人不过是稍露面儿,备了份礼,尽到同僚之谊,打声招呼便走了。更多的人都留了下来,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儿。   明湛位尊,诸人皆要向他行礼,上前将岳父扶住,谦道,“岳父不必多礼,诸位大人也请起。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太拘谨倒少了喜气。”   明湛这种派头儿,自然敢没有民间逗女婿那一套了。   阮家人引着他又去拜会了岳母阮夫人,这夫妻二人内心无比紧张与欣慰,只要过了今日,生米做成熟饭,也就无需担心了。   明湛还挺会说客气话儿,“您二老瞧着有些憔悴,可是为我们大婚的事儿劳累了?”   天可怜见,俺们是给吓的,昨儿一宿没睡好。阮夫人修行尚浅,一时间嘎巴嘎巴嘴竟不知该说啥,还是阮侯爷经年历练,面不改色,一脸慈爱,“三丫头是小女儿,难免多记挂她。她在家里受宠惯了,以后过日子若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得请世子多包涵。”   明湛笑,“我听姐妹们说三姑娘贤德美貌,十分难得。您放心吧,我并不是难相处之人。”   阮侯爷心里渐渐有了些底气,笑容更加热络,对阮夫人道,“吉时快到了,你去瞧瞧三丫头可收拾好了。”   明湛和阮侯爷说了几句知心话,吉时将近,阮探花亲自将妹妹从闺房抱出来,一路要送到礼车之上。   方走到一半,忽然从一旁人群蹿出一位年青的蓝衣公子,阮探花抱着妹妹的胳膊一紧,后退两步,吼道,“抓刺客!”眼神凛冽,杀机一闪而过!很好,他以为此人不敢出现在阮家,不过为了万全,阮家也做了万全的准备。   不过阮家人未来得及动,明湛身边的人先动了,一个普通的侍卫打扮的中年人闪电般一击而中,明湛几乎没看清保镖的动作,那蓝衣年轻人已被按跪在地上,两臂垂软,连下巴也被卸了下来。   只是这人目露祈求,明湛看他衣饰不算差,便道,“让他说话,别是误会。”   侍卫先将手指捅到那年轻人嘴里搅活了一圈儿,觉得没啥危险东西,便给他接上下巴,明湛皱眉,“你横冲直撞的做什么?”   阮探花心里一紧,此人已落在明湛的手里,定是有备而来,他长眉微拧,附和道,“是啊,世子跟前儿,这样不稳重,没的吓人一跳。”   这人冷冷一笑,并不买阮探花的帐,抬头望着明湛,扬声道,“草民李麟,原镇国公朱衡幼子,刚自岭南获赦回帝都。今日冒犯世子不为别事,只是想对世子说一声,世子前有迎娶郡君主牌的美德,如今被人欺瞒,却是要稀里糊涂的做下夺人妻室的恶名吗?”   阮探花大怒,“你胡说什么!家妹得万岁赐婚,与你有何关系?你为何要坏我妹妹的声名?”一副不知情的为妹妹打报不平的兄长模样。   李麟并不为惧,他眼角眉梢化出一股狠戾,愤然问道,“你才几岁,又知道什么?不如请阮侯爷出来对质,问一问他,是不是在十五年前曾将你家三姑娘许配与我?当年我家获罪,我因年幼侥幸活了下来,却也远放岭南。如今得天大赦回到帝都,想迎娶娇妻正经过日子,方得知阮侯已将女儿高攀王府。素闻阮家是有礼的大家族,怎办出这样一女二嫁的丑事?纵然你家嫌我贫困,也该先与我写了退婚书……”   阮晨思的身体已经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阮探花紧紧抱着妹妹,周围人窃窃私语。明湛脸色淡淡地,“可有证据?”   李麟讥诮一笑,“我怀里有当年阮侯写给我父亲的亲笔书信,更有阮家三姑娘的庚帖。其他信物在抄家时都遗落了。”   有侍卫搜了书信出来,明湛并未接过,吩咐道,“请阮侯爷过来对质。”   几句话工夫,称呼便从“岳父”变成了“阮侯爷”,阮探花又是急又是热又是累,出了满脸的汗,阮晨思已经小声啜泣。明湛看一眼,“搬一把椅子来。”   可怜阮探花也不能把妹妹搁地上,只得抱着妹妹坐在椅中歇脚,都是有眼色的人,多搬了一把请明湛坐。   阮侯爷已听闻风声,急忙赶来。   明湛以为阮家会狡辩几句,实际上阮侯没那样蠢。他先是接了书信与庚帖,仔细阅过,脸色虽然苍白憔悴了些,仍求明湛放了李麟,扶起李麟叹道,“当年你家都去了岭南,十几年未有音讯,我以为……贤侄既然回来,怎不早给老夫个信儿呢?”   李麟讥诮道,“我倒是想进门给世伯请安,耐何宰相门前七品官,小侄无甚来历,自然是见不到世伯的。”   阮侯表现出强大的表演功力,很是感慨的流了几滴鳄鱼泪,拉着李麟的手道,“侥天之幸,贤侄回来了。这事都怪我,我一味心疼女儿,贤侄久未有音讯,我不忍女儿耽搁花信。三丫头得世子青眼,万岁赐婚,如今就要嫁予世子为妻。”   阮侯容貌不差,正经国字脸,三寸美髯,此时眼圈儿微红,满脸愧色,竟膝盖一软跪在李麟面前,“阴差阳错,至使贤侄问罪,我愧对贤侄,失了信义,如今给贤侄赔罪。”   李麟侧身避开,不受阮侯之礼,也并不去扶阮侯起身,冷声道,“看来侯爷是要退亲了。”   “君父君父,皇上即是君也是父,如今万岁赐婚,不说是老臣,便是世子也没有不遵之理。”阮侯泪流满面,着实让人不忍,“我愧对世侄在先,没有颜面求世侄宽谅。若是世侄以为我阮家嫌贫爱富,就看低了阮家的家风。如今万岁已经赐婚,世侄与三丫头有缘无份,若世侄愿意,我愿将嫡长孙女嫁予世侄为妻,以续两家之好。”   此话一出,饶是明湛也得赞一声阮侯皮厚手狠,当即立断。   甚至阮侯成功的扭转了臣僚对自己的一些看法儿,是啊,如果嫌贫爱富,怎会忍心将孙女下嫁?更有人觉阮侯礼义周全,不愧是诗书传家之人,低语赞了几声。   哪知李麟能闹到阮家来,也不是吃素的,转而看向明湛道,“世子可愿做下夺人妻室的恶行?”   “李公子不愿退亲?”明湛声音清冷。   “如果世子预知三姑娘有婚约在身,是否会结这门亲事?”   “自然不会。”明湛已对阮家百般厌烦,不过,对这个李麟也没什么好感就是,反问道,“我先前并不知你与三姑娘的婚约,你既然来了,定是有什么打算的,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早听说世子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草民来只是想来讨一个公道……”   “你的公道不是在我这儿来讨的!”明湛勃然大怒,打断李麟的话,厉色质问,“你与阮家的婚姻是你们两家之事!你是刚从岭南回来吗?别跟我说废话!你既登不起阮家的门,今日又怎会在此出现!早不说晚不说,非要在本世子大婚时闹一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看,你不是与阮家有亲,你是与阮家有仇吧!”   阮侯不知何时已从地上起身,听明湛此言,深觉大有可为之处,忙上前低声劝道,“世子息怒。”   可惜阮侯毕竟不大了解明湛,明湛冷冷一笑,将矛头转向阮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怕李家都死绝了,先前既有婚约,侯爷也该跟本世子提一声!”   起身离开。   一个个的想拿他做枪使,没这么便宜!   101、成交   凤景乾不便去参加明湛的婚礼,不过他早命内务府备了赏赐,着人打听了行礼的吉时,掐着点儿的派下内侍行赏,以示恩宠。   下午还特意去了麟趾宫跟阮贵妃说话儿,阮贵妃难得有此机会可光明正大的在皇上面前说自个儿娘家的事儿,围绕着阮晨思便展开了一系列的从阮侯爷到阮探花的夸赞。   当然,阮贵妃说话极具艺术水准,并且无涉朝堂政务,完全是从人品上赞美,譬如,“别人家女儿都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多有不识字的。父亲却是相反,常说家里虽得祖宗余庆,儿孙也不可懈怠懒惰,连妾身姐妹自幼便要同兄弟们一样晨起念书习字。”说着便笑了,“晨思那丫头小时候进宫还会跟问我,说是不是我考中进士,被皇上留在宫里做官,才不能回家的?”   “一晃眼,小丫头也长大了,亭亭玉立,知书识理的。”阮贵妃说起娘家总有千百种牵挂,“妾身也备了几件东西,想给孩子们做大婚礼,不知是否相宜?”   凤景乾笑,“一会儿让冯诚一道赏下去就是。”   “谢万岁。”   阮贵妃又说起儿子的功课,与魏太后比,阮贵妃就是个小才女,诗词曲赋都略通一二,跟凤景乾说的上话儿。   俩人正说到兴处,冯诚一脸哀色的进来,俯身,轻声禀道,“万岁,世子的婚礼出事了。”   阮贵妃心脏一紧,脸色煞白,几乎没厥过去,莫,莫非是妹妹出事了?   凤景乾脸一冷,“快说,到底怎么了?”   冯诚简单的学了一遍,阮贵妃这回是真的厥过去了。麟趾宫乱作一团,凤景乾没心思在这里多留,起身回了养心殿,一面问,“世子呢?”   “世子……”略停了一停,冯诚觑着万岁的脸色,才说道,“世子气坏了,人没接走,直接带着花轿回镇南王府了。”   冯诚补充一句,“北威侯递牌子请求陛见。”   凤景乾冷哼,“朕正有话问他。”来的倒快。   镇南王府正等着明湛把媳妇接回来拜堂呢,不承想花轿自个儿回来了,一打听,呵,人人倒吸凉气,没把媳妇接回来,自个儿倒折庙里去了。   当然,明湛让人传的话十分文雅,“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尘劳患;一切忧苦消灭尽,犹如莲华不著水。儿子已经悟了,此去山上为国祈福。父王母亲莫要记挂。”   凤景南阴沉着脸,依明湛的性子,怎么着也不会出家,别的不说,他受不了庙里的清苦。估计是觉着丢人,躲到庙里去了。   宾客们都识趣的告辞,新郎要出家,新娘没影儿,还结个屁的婚,再瞧镇南王的脸色,一刻钟之内全部起身告辞。   最后明艳夫妻留下,明艳劝慰着有些憔悴的卫王妃,冯绍明则自告奋勇的去庙里接明湛。   殊不知,明湛却在庙里遇上了一位大熟人。   杜如兰法师。   明湛并未将人认出,杜如兰如今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只是气质大变,那个多情软弱的贵公子如今已是沉静温和,瘦削端凝,很有几分高僧气像。   “世子请用茶。”方丈与明湛见过礼后,便退下了。不知因何,却留下杜如兰奉茶。   范维接过杜如兰捧着的茶,瞧了这和尚一眼,眼熟,再一想,不禁问道,“可是杜如兰,杜公子?”   “贫僧孝真。”杜如兰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   范维顿觉手里的茶烫手,放在离明湛稍远的地方。他家世子把人家搞到庙里吃斋念佛,人家下点药啥的也不是不可能。   范维以明湛的安危计,宁可叫明湛干渴 _分节阅读_74 着,也不能喝杜如兰送来的茶啊。   明湛抬眼看过去,杜如兰一身僧衣布鞋,眉目和煦,早不是先前那个软弱多情的贵公子,可见庙里养人。明湛想了想杜如兰的来意,问道,“你还好吗?”   “听暮鼓晨钟,看花谢花开,贫僧过的很好。”   “那我也在这儿住些日子。”   “佛门乃清净之地,世子是非缠身,住在这里,并不相宜。”合着人家是来赶人的。   明湛问,“你想还俗吗?”   杜如兰摇头,“世子歇着吧,贫僧先告退了。”   人家还不乐意搭理他了。   明湛也没什么精神,“你去吧,我在这里歇一歇就走。什么时候你想还俗,着人来跟我说一声。”   年纪轻轻的,谁乐意吃一辈子斋撞一辈子钟呢。杜如兰虽办过混帐事,时过境迁,明湛对他的厌恶也渐渐淡了。   杜如兰躬身退去。   明湛低头去脱靴子,范维俯身要帮忙,明湛挥挥手,自个儿拽下来扔开,又开始解衣襟扣子……他是打算住下了。如此大好机会,不开些条件出来,简直对不住自己。   范维瞅一眼床上的僧被,劝道,“世子,咱们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铺盖用具。”言下之意,您还是回去吧。“王爷向来护短,也不能叫世子受了委屈。”   “求人不如求己。我没事,你们出去逛逛吧,我一个人呆会儿。”明湛即累且困,他实在不想再跟谁多说话,打发范维等出去,身子一沾炕就睡了过去。   齐竞展骏去安排护卫,冯秩带人找寺僧准备晚膳。一切妥当,几人在厢房里悄声说话。   “世子不会真想出家吧?”展骏颇是同情明湛,“两次大婚都这样不顺遂,是该找个菩萨拜拜了。”运气也忒差了。   齐竞不以为然,“大丈夫何患无妻,另娶便是,依世子的人才,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不过,他也得承认,明湛在姻缘一道的确不受老天青睐,出主意道,“这镇南寺虽是皇家寺院,倒不比月老祠,术业有专攻。”   “世子在庙里住几天也好。”冯秩缓缓开口。如今闹的满城风雨,尤其那么多朝臣,都瞧的真真儿的。明湛脸上无光,与其咄咄逼人讨要公道,反不如以退为进,示之以弱,博得同情。毕竟以镇南王府的身份,也不能将阮家满门斩了,还关系到宫里的贵妃皇子,复杂的很。   几人安排好防御,正在闲说话,冯绍明就来了。   “四弟呢?”冯绍明见几人在香院里乘凉,问道。   “世子在屋里歇着。”范维与冯绍明稍熟稔些,请冯绍明喝茶,“属下刚才看过,已经睡了。大姑爷不必担心,世子怕是想在庙里清静几日。”   冯绍明稍稍放心,想到明湛的脾气,问道,“四弟可有说什么时候回去?”   “这倒没有。”范维叹道,“世子是伤了心啊。”   冯绍明并不笨,虽然他不能猜到明湛的大脑里在想啥,不过,每想起如今镇南王府乱糟糟的情形,以及来贺宾客们离去时粉儿同情的目光,如果换成是他,他也情愿躲到庙里来,起码清静。   冯绍明斟酌道,“岳父岳母在家里,很是挂念四弟。这庙里虽清净,到底是出家人修行的地方,东西有限,倒委屈四弟了。”   范维叹,“谁说不是呢。可世子认定的主意,向来不能变的。我等唯有在山上伺候好世子,也算尽下属之责。还得请大姑爷帮着在王爷王妃面前美言几句,勿让王爷王妃伤怀。”   冯绍明问不出一句老实话,一拽范维的袖子,低声道,“那你得给我个准信儿,四弟打算在山上住到几时啊?”   “也就个十天半月的。”   这还像句人话,冯绍明心里有底,倒也没死求白赖的非要明湛回府,眼瞧天色已晚,与范维等人一道用过晚饭,在庙里凑合一夜,第二日方下得山去。   凤景乾得知明湛去了庙里,叹一口气,摇头苦笑,命人宣凤景南进宫。   关键时刻还是兄弟顶用。   凤景南也是满脸晦气,明湛的婚事屡出事端,就是不迷信之人都会琢磨别的心思,何况凤景南素来缜密。   “朕对不住明湛啊。”事已至此,倒省了寒暄。   “皇兄何出此言,此事,”凤景南沉吟一瞬,看向哥哥,“巧的有些诡异了。”   “朕已命人逮捕了李麟,不日就有结果。”凤景乾叹,“朕最看中明湛,却不想两次指婚均意外丛生,真是……你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一直以为有人会对阮家女下手,不想,却是这种方式?若要查,其实也简单,阮李两家的婚约,这件事可真瞒的紧。当年镇国公李家赫赫威名,阮家也是清贵门第,这样的好事却并未声张过。后来,镇南公府被抄,阮侯也不是傻瓜,自然更不会宣扬,不想倒成了一桩秘事。”凤景南道,“那个李麟身后若无人,不会顺利的到阮家去闹这一场,所幸抓个正着,也好一审。说不得与小郡君的案子有关。”   “朕也是做此想。”凤景乾有些为难的看弟弟一眼,“倒是明湛的婚事,看他是不乐意与阮家结亲了。”   凤景南道,“皇兄另给他指一位名门淑女便是。”不只明湛这样想,他做老子的也不乐意有这样一个儿媳。   凤景乾听出凤景南话中之意,只得道,“朕两次指婚皆是波折从生,罢了,你为明湛择妻吧,介时与朕说一声,朕另旨赐婚。”   “臣弟看不妨先放一放。一来,臣弟先前未料得此事,也没什么合适人选;二则,明湛不像急着娶妻的样子。”   “还是着紧些,明湛今年已经十六,这个年纪若再不大婚,就太迟了。”凤景乾温声道,“纵使空着嫡妃之位,他年纪渐长,倒可先纳侧妃。”   “皇兄的意思……”   “这件事,阮家说有罪,倒也不是有意欺瞒。朕赐婚时,那个李麟怕还没露面儿。有明湛这门体面的婚事,阮家如何再记得与李家的婚姻?”凤景乾笑了笑,“即便后来真的知道李麟的消息,因是朕指婚,阮家有了圣意,自有充分的情由退了李家的亲事。却不想此事在大婚时闹了出来,让朕、明湛、阮家都失尽了颜面。”   “按例,明湛若不愿再娶阮家女,让她暴毙即可。只是此事,阮家倒是罪不致死,北威侯说年纪大了,请辞尚书之位,朕准了。”凤景乾道,“朕思量着,阮家先前毕竟品行有失,阮氏女为嫡妃的确不相宜。不若就赐侧妃之位吧,也算全了北威侯府的脸面。”   凤景南笑,“倒也可以。那还是另择吉日吧,也不必什么大排场了,悄不声的将人送进府里,少些纷扰。下个月臣弟想带着明湛回云南。”   “你看着安排吧。”凤景乾忍不住问,“明湛住在庙里,可吃得惯斋饭?”   “不必理他,他那样刁馋,定受不住庙里的清苦,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凤景南对明湛去庙里避风雨躲清静一事,倒挺赞同,先把自己择干净,这世间哪里还有比佛门之地更干净的呢。   凤景乾对弟弟的回答皱眉,不甚满意道,“他一时之气,咱们做长辈的,还能跟他计较不成?再者,阮家之事,亏得明湛有几分心胸,当日流言纷起,又因是朕赐婚,他能怎么办?”   “还是要给他个台阶才好。”凤景乾看弟弟一眼,“明湛已经是世子,百年之后,镇南王府还得仰仗着他,你虽心疼庶子,到底还要分明嫡庶尊卑、贵贱有别。朕也并不是因他是嫡子方格外偏疼他,明湛行事,再无一丝不稳妥,一举一动无不合乎朕的心意,该争时则争,当退时则退。他生性要强,此事因是圣谕,关系到朕的颜面,阮家糊涂,宫里却有贵妃与皇子,朕不得不为此多虑一二。”话到此处,颇有几分动情,“明湛都是为了朕,才如此隐忍。”   凤景南心里虽发酸,倒也不会去拆明湛的台,只道,“是啊,他哪一事不是为了皇兄您呢,就是待皇兄也比我这做父亲的好了百倍。”   凤景乾哈哈大笑,“你什么年岁了,还会说这样的话。”凤景南只是随口一说,偏那副神情口气像极了明湛对凤景乾跟前儿私底下抱怨凤景南偏心的神态,两人说是不亲近,到底是亲父子,铁打的血脉关联,凤景乾笑,“明湛是个有良心的,你待他稍微和软些,就什么都有了。”   凤景南不以为然,老子还要对他低头不成,更无法无天了。   凤景乾待明湛到底不同,忽又兴起主意亲自去庙里探望明湛,凤景南得了信儿,百般劝留不住,只得一道去了。   皇家寺院庄重烕严,明湛独占了一个大院落,守卫森严。   凤景乾为给明湛脸面,自然不会微服出巡,做足了仪仗,明湛早上起床用过斋饭便坐在院里听信儿,一时有侍卫禀报皇上快到山门了,明湛便起身去寺门相迎。   凤景乾此人功力深厚,待明湛行礼后将人一把扶起,瞅着明湛白里透明的小脸儿说胡话,且一韵三叹,“瘦了,瘦了。朕不过三日未见,怎么就瘦成这番模样了,真是痛杀朕也。”   光天化日下,明湛给肉麻的打了两个寒颤,谦恭道,“臣侄素来有些苦夏的毛病,过些时日就好了,皇伯父不必担心。”   凤景乾挽着明湛的手进到寺中,动情道,“朕焉能不关心,自你到了庙里为国祈福,朕心甚慰,到底庙里清苦,忍不住来探望一二。”   明湛唇角含笑的看凤景乾一眼,凤景乾笑笑,捏一捏明湛的手。   凤景乾先由方丈陪着去主殿进香,再去了明湛住的院子,见这院里廊前一片花圃枝叶繁茂,两株碧桃树上结着大大小小的青果。   凤景乾再看室内,嗯,窗明几净,桌上摆着明湛惯用的梨花盏,一应陈设看得出不是寺中之物,含笑的睨明湛一眼:你过得挺舒服啊。   冯诚端来茶水,明湛打发人下去,小声抱怨,“我过几天自个儿就回去了,伯父您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干嘛啊。”您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凤景南几乎想发飙,冷声道,“给你脸呢,没瞧出来?”   明湛嘿嘿笑两声,抬屁股坐在凤景乾身畔,眯着眼睛道,“伯父您纡尊降贵,给我这么大面子,肯定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做吧?”   凤景南一听这话,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凤景乾却不以为忤,笑着呷口茶,“那你说说看,朕有什么事要你做?”   “反正不是好事,说不得还要我娶那阮家丫头呢。”明湛唇角一翘,刀锋一般,“前天那样丢脸,我可做不出再娶的事儿来。天下又不只他阮家要脸面。”   凤景乾以为他少年好颜面,好声劝道,“阮家也是无心,李家当年被流放,一别经年,岭南地处偏远,能活到大赦的人实在不多。”   “他们定是知道的,”明湛道,“当时那个李麟冲出来时,阮探花直接喊出‘抓刺客’这句话来!看他当时脸色变了又变,若说没内情,我是不信的。”   “人性攀富慕贵,自己的亲女儿亲妹妹,想为之谋一门好亲事无可厚非,”明湛讥诮道,“可明明已经知道李家的事,是他们自作聪明,不与我通气儿,闹出大笑话。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凤景乾为难了,这小子足不出户,知道的可不少。凤景乾叹道,“这事,朕也为难。婚已经赐了,哪怕就算原来李麟在帝都,朕赐婚,他也只有乖乖退亲的份儿。”金口玉言的天子,总不好说话当放屁。   “无妨,反正我娶不娶妻本就无所谓,就这样放着好了。”明湛十分无耻的用起拖延战术,这年头儿,女人一过十八绝对是剩女,何况是阮晨思,既然阮家有如此野心,又理亏在先,就让她带着未婚妻的名份等着去吧。   凤景乾没料到明湛做此无赖打算,看一眼弟弟,你说句话啊。   凤景南接过话头儿,沉脸说一句,“以侧妃名份进府。”   明湛瞪大眼睛刚要分辩一二,凤景南已道,“你就当是给你的差事吧,多个女人吃饭而已,不算什么事儿。”   “阮家乐意?”妾与正妻的地位何止是天壤之别,当初明湛即便是个哑巴,地位也在明礼之上,无他,嫡庶之别矣。   阮家对这门亲事的执着,让明湛颇觉不可思议。   凤景乾咳一声,“他们当然愿意,能嫁给你是多少人修来的福气呢。即便为侧妃,也是体面。” < _分节阅读_75 br/>   凤景南瞪明湛一眼,蠢货,不嫁给你,那姓阮的丫头也嫁不出去了。他怕得罪咱家,当然巴不得把闺女嫁过来。   明湛正在思量此事是否可行,凤景南已经吩咐,“没什么疑问,就跟我回府。下个月初回云南,你有空多寻思些正经事。”   “我答应纳她为侧妃,不过自此之后,我的婚事就不劳皇伯父跟父王操心了。”明湛终于提出条件。   凤景乾顿时来了兴致,“你是瞧上哪家的闺女了?跟皇伯父说,朕给你们赐婚?”   “没。”明湛闭紧嘴巴,“没有的事儿。那你们是应下了,短时间内我不想大婚。”   “只要你父王不急着抱孙子,朕可以允你。”本来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给明湛指婚了。   明湛看向凤景南,凤景南道,“可以不催你大婚,但将来你大婚的对象得让我满意,否则不能立为嫡妃。”   “成交。”明湛马上道,“也不能随便塞给我别的女人。”   “你别得寸进尺!”凤景南一指明湛鼻尖儿,“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就下山回府!”   明湛一缩脖子,忽然发觉自己竟然被凤景南气势所压,输人不输阵,明湛顿时扬头挺胸收腹提臀,正色道,“我是正当请求,我喜欢谁,想跟谁上床,想让谁生下子嗣,这些应该由我决定。”   “狗咬吕洞宾。”   102、纳侧   凤景乾是个八卦男。   他不停的跟弟弟打听,“明湛是否有亲近的侍女?你了不要太拘谨了他,若他实在喜欢,先做侍妾。日后生育儿女,再升为侧妃也是可以的。”   凤景南没料到明湛对娶妻一事如此反感,有些贵族子弟也偏好男风,不过人家都是该娶的娶,正妻摆当前,纳几个侍童也无可厚非,明在女色这块儿却冷淡的让人生疑。对兄长道,“不知道是哪根儿筋不对,他院里的丫头,模样都尚可,这个年纪,也不见他有动静。”   “难道他不会?”不至于吧,明明教过的。   凤景南满肚子邪火,骂道,“怪胎,自小就是个怪胎。”   明湛颇有面子的自庙里回府,虽人言可畏,不过他可是受害者;再有,皇上亲自上山把他接回府的。   有面子,太有面子了。   以至于明湛肚子里觉着,接受阮家女做小妾也没啥大不了滴。   他三天没回府,先去给卫王妃请安。   卫王妃笑,“果然佛祖净地调理人,瞧着愈加出息了。”   “母亲。”明湛坐在卫王妃身畔,笑道,“父王说阮家丫头以侧妃的身份进门儿。”   “也只得如此。”卫王妃波澜不惊,“阮侯爷辞去尚书一职,此事,阮家虽有错在先,到底是皇上赐婚。侧妃就侧妃吧,你身边儿总得有个人伺候,阮家姑娘的性子,也不适合做嫡妃。”   明湛也无不可,其实明湛总觉得自己年纪尚小,二十以后再娶妻比较好,他也没三宫六院的野心。不过入乡随俗,如今若不放个女人在身边儿,估计天下人得怀疑他不行了。   “父王说了,他不再干涉我的婚事。”   卫王妃缓缓笑了,欣慰的看着儿子,“意外之喜。”   “我想晚一些时间再大婚。”   卫王妃摸了摸明湛的眉宇,“你有合适的人选告诉母亲。”轻声道,“明义的事,你父王应该清楚了。”   “你只当不知道吧。”卫王妃温声道,“阮氏是你第一个有名份的侧妃,依旧让她住品兰院吧。”   “母亲看着安排,我没意见。”   一时,侍女捧来精致的糕点,醇香的奶茶。   明湛捏起一块,有绿豆的香味儿,上面覆了一层碎碎的核桃仁儿,吃在嘴里很有现代蛋糕的感觉。都是托了明菲的福。   “稍微有点儿甜了。”   卫王妃笑道,“下次让厨房少放些蜂蜜。”   明湛听说那个李麟已被秘密审查,不过,这与他有什么相关呢?倒是明义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来明湛这里探口风,明湛敷衍了几句,看着明义神思不属的离开。   明月送上一碟凉糕,说道,“品兰院那边儿布置的差不多了,王妃吩咐,世子闲来无事可去瞧瞧。”   “诶,那个,阮家送来的嫁妆都怎么着了?”明湛有些好奇,端起凉茶喝了几口,就听明月道,“能怎么办?退回去呗。侧妃礼与正妃礼焉能相同?头一样,侧妃不能着大红。那嫁妆上绑的大红绸花就不相宜了;再者,侧妃陪嫁的台数也不宜太丰的。就拿那满屋子的花梨木家俱,摆都摆好了,全都一样不差的又抬回了阮家。如今换了紫檀的摆上。”   明湛叹一声,不说话,外头又有侍女宝珠进来回禀,“世子,李诚来给世子请安。”   “让他进来吧。”明湛瞅一眼日头,都日落西山了,这时候李诚来能有什么事呢?   李诚是帝都镇南王府大管家李明的幺子,李明是近水楼台,六年前明礼明湛兄弟来帝都,那会儿李明是打着让儿子在明礼身边儿伺候的主意。   谁知明礼身边儿别的不多,人最多,光跟着外出的小子们就有十二个,一般都要轮着来,竞争相当激烈,哪里把李诚放在眼里。   那会儿明湛还住在宫里,少有出宫,不过声名渐起,李明就走了心,他家世代在帝都镇南王府服侍,那时,人人皆以为明礼是世子人选,明湛必然会留帝都。   李明让儿子在明礼身边伺候,也是有更进一步的意思,可明礼身边儿难出头,与其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厮,还不如提前与会在帝都久留的明湛搞好关系。可明湛出宫的日子有限,李明便抓住这有限的时机,让儿子在明湛跟前露脸。   种种服侍真叫一个周全。   明湛是不方便带外头人到宫里的,不过,他对李家父子的感观不错。   日后,风云突变。   五年的时间过去,明湛一跃为世子之尊。再次来到帝都时,早已今非昔比,而且明湛身边儿人少,空缺还多的很。   明湛在做人方面有着天然的敏锐,他仍然会长时间住在帝都,焉能不用帝都镇南王府的奴才办事,故此,初到帝都,他便在世奴里选了几个贴身小厮。   李诚还是明湛亲点要来伺候的,李家父子更知感恩,自此无比忠心。   李诚恭谨的行礼,他在明湛身边的时日不长,却极懂规矩,身为大管家之子,奴仆堆儿里的贵族,不过李诚从无骄狂之态,与明湛身边儿的其他小厮也合的来,乐于助人却从不居功,慢慢的成了小厮中的第一位,明湛对他也颇有器重。   “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李诚低声道,“王爷命人将二公子身边儿的福生带走了,另补了小厮喜生去服侍二公子。”   难怪,难怪今日明义心神不宁。   明湛点头,“二公子院里的一应用度不要少了,要更精心伺候。”   “是。”   明义是他的兄长,痛打落水狗的事是绝不能做的。当然,他与明义的关系并不好,乍然为明义求情,估计凤景南都会疑心于他。   最好的法子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还是要如同以往,冷冷淡淡的样子。   明湛自庙里回家,无一件事情不顺遂,阮家却刚好相反。   阮家如今已是愁云惨雾、衰神罩顶。   阮侯爷识趣的辞去尚书之位,凤景乾也没说太难听的话,只是好端端的女儿却没保住世子妃的名份,降为侧妃。   阮夫人已抱着女儿哭断了肝肠,劝着女儿睡下之后,交待丫头们小心服侍,方红肿着双眼回了自己的院子。   阮侯爷一天之内老了十岁不止,眼色皱纹堆积,唇畔两条深深的法令纹,以及鬓边的白发都昭示着,这个男人已经老了。   阮夫人心疼的劝道,“事已至此,老爷也莫要太伤怀,总算没有牵连到宫里的娘娘,已是万幸。”   “是啊。”阮侯爷轻叹,“只是委屈三丫头了。她的嫁妆重新收拾吧,过不了几天镇南王府就来人接的。虽是侧妃,好在世子身边尚无妾室,只要三丫头先育下长子,日子也不会难过。”   阮夫人垂泪,如今镇南王侧妃魏氏如何,娘家也是侯门府第,亲姑姑还是当今太后,魏妃育有三子一女,不可谓不受宠,结果如何?照样要在嫡妃嫡子面前低头,甚至连世子一位都保不住。   如今女儿的处境,甚至比不得当年的魏妃,魏妃起码与镇南王是嫡亲表兄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想到此处,阮夫人又是一通好哭。   “且看日后吧,好歹有侧妃的名份。”阮侯爷安慰老妻吧。   阮夫人拭泪,“是啊,王妃也不是难相处的。”   针线房先忙起来,原来的内务府送来的喜服不能穿了,换成桃红的,还有陪嫁的被褥衣衫,也不能有正红的颜色,通通重做。   阮夫人对女儿的婚前教导更加细致,“对王妃一定要恭谨,那个明菲,你不要走得太近了。明菲是魏妃的女儿,王妃只有世子与郡主一对龙凤胎,你要分得清谁远谁近,不要做出让王妃不高兴的事来。”   “我记得了。”阮晨思消瘦了不少,咬了咬唇说,“是四姑娘太腼腆了,我实在跟她说不了几句话。”   “那也不要与明菲太过亲近,王妃再大度,也不会喜欢她的。”阮夫人担忧的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温声道,“咱们阮家不是很得太后的眼缘儿,先前你与三姑娘交善,是为着能增进太后对阮家的印象,让你姐姐的处境能好些。而且你日后总要与世子长在帝都,少不了进宫请安,总要让太后对你有个好印象。三姑娘性情简单,你敷衍着她就可以了,等闲也不要得罪。不过你要分得清轻重,出嫁从夫,你办事说话都要为世子考虑。你是王妃选中的人,王妃只有世子一个儿子,要顺着王妃的心意来。只要王妃喜欢你,你的地位就是最稳固的。”   “王妃会不会嫌弃女儿……”这次的事,让镇南王府颜面尽失,阮晨思自己委屈,更是为今后的生活忐忑不安。   “不论怎样,日久见人心。”阮夫人镇静的道,“你是皇上赐婚,咱们阮家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儿,纵使失了正妃之位,也要鼓足了底气。只要你安分,定能苦尽甘来。有了委屈,只管跟母亲说,我和你父亲会为你做主的。”   这边阮氏母女二人说着体己话儿,女儿婚事不顺,阮夫人恨不能将自己半辈子的经验都传授给女儿才好。   卫王妃行事向来俐落,侧妃有侧妃的规矩,自有王府里老成的嬷嬷过来相告迎接侧妃的礼数。   李嬷嬷是卫王妃当年的陪嫁丫头,心腹之人,不急不徐的与阮夫人商议,“王妃的意思是侧妃的陪嫁不要超过八十台,帝都几位皇子侧妃皆是这个标准,后面还有世子妃要进门儿,侧妃谦逊些,日后姐妹间也好相处。”   “王妃想的周全。”阮夫人心中极不是滋味儿,赔笑问道,“世子妃?听嬷嬷的意思,皇上要为世子赐婚了吗?”   李嬷嬷一笑,“是老奴糊涂,叫夫人误会了。世子下个月就要随王爷王妃回云南了,并没有娶世子妃的意思。”   阮夫人心头一松,还好,自家女儿毕竟是世子第一个有名份的女人,只要表现好,足可以让王妃与世子刮目相待的。   虽是纳侧之喜,但由于那天出了大笑话,这次镇南王府没大声张,只是遣了一顶小轿四个嬷嬷过去,将人抬进府作罢。   王府的规制是侯府所无法比拟的,品兰院又是按世了妃的品制装潢,说句美仑美奂并不为过,并且自带一个小花园儿,比阮侯爷的主院都要气派三分。   陪嫁丫头樱桃悄声道,“奴婢听人说这就是以前为姑娘准备的院子,足有三进大呢。等明儿奴婢可以陪着姑娘好生在院儿里逛逛。”   另一个大丫头杨梅进来禀道,“姑娘,王妃打发人送了酒席过来,姑娘用膳吧。”   “给了赏钱没有?”   “给过了。”杨梅扶着阮晨思起身,阮晨思却无大精神,大婚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世子好像很介意先前她与李家的婚约,今夜不知世子会不会过来?   _分节阅读_76  明湛也在为此事困扰,今天是他的纳侧之喜,全家人娶在一处儿吃了饭,凤景南特意盯着明湛,“行了,喝两杯就去品兰院吧,别叫新人久等。”   明湛应了一声,便告罪离席了。   凤景南暗笑,平日里装的什么似的,这会儿就迫不及待了。   夜风吹散暑热,明湛拐脚就要回自己的院子,何玉小声提醒道,“主子,那条路不是通品兰院的。”   “话真多,我有说去品兰院吗?”明湛揉揉额角,他才十六岁,完全可以等两年再与女人亲近。   凤景南今日心情大好,用了晚膳便歇在了王妃的院儿里。一时,还笑着吩咐道,“李三,送壶暖情酒到品兰院。”   李三颇是为难,小声禀道,“主子,世子并没有去品兰院。”   “这是为何?他去哪儿了?”   “世子回自己的院里了。”   凤景南顿时有些不放心,这个该死的怪小子不会真的对女人没兴趣吧,起身对卫王妃道,“我去瞧瞧明湛。”   “明湛或许是年少面嫩,没开窍呢。”卫王妃笑了笑,“王爷劝劝他也好。”   凤景南将明湛宣召到自己的书房。   深更半夜的,明湛刚刚沐浴,头发带着三分潮气,松松的挽在脑后,着一件宽松的家常青丝袍,踩一双千层底布鞋,踏着暮色而来。   为了明湛的脸面,待李三端来凉茶,书房里并未留第三人,凤景南招呼明湛坐在身畔,以一种尽量不伤害明湛自尊心的方式开口,问道,“怎么没去品兰院呢?可是不喜欢阮氏的品貌?”   在凤景南看来,明湛的确是个怪胎,想他当年初开关窍,拉着小宫女没少调戏,哪里还用人教。偏明湛这个年纪,还懵懂着,都教过了还这样别扭,怎不让人替他着急。   “父王不是说让我缓几年再要子嗣么?”明湛理由充分。   凤景南咳一声,“这是两码事。你总不亲近女人,可是有什么缘故?是不是上次没学明白?”   明湛囧的说不出话,凤景南看他羞窘,罕见的体贴,“若有不解之处,问我即可。”   “没,我就是觉得年纪还小,等过了二十岁再找女人也不迟。”   “你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想出这样的怪事儿来?”凤景南实在不了解明湛的脑袋构造,有些气急败坏的问,“你就一点儿不对女人好奇?”   明湛老实的摇头,“一个鼻子俩眼,不都一样么?”   “愚钝!这怎么能一样!”凤景南哭笑不得的看向明湛,低声道,“真是个笨的,你大概是没跟女人亲密过,试一次就知道多舒坦了。今天不去品兰院也罢,我给你安排两个侍妾,你先试试。”   “不,不用,我会的。”明湛认真的看向凤景南,再次强调,“我真的会,不用人教。我就是想晚些时日亲近女人,书上说,要二十岁后才好发生男女关系。”   凤景南根本不信明湛的鬼扯,“你才认得几个字,还敢说在书上看的,哪本书,拿出来我瞧瞧。”   明湛不耐烦,“反正我现在不想跟女人滚床单,你别逼我。我这不是娶了阮家丫头了,还要怎么着?您怎么连我上床的事儿都要管,比母亲都要啰嗦。”   “我还不是担心你。你以为你母亲不着急,”凤景南搓了搓手,问明湛,“你是不是不行啊?”   任何男人听到“不行”两字的反应都是一字,明湛脸涨的通红,愤怒的瞪着凤景南,“我行不行,你去问问皇伯父就知道了!”   “那你说,你怎么就不想亲近女人?”话到此处,凤景南古怪的打量着明湛,“莫非你只对着男人才行?”   “总之你别管。”明湛黑着脸,“没事儿我回去了。”   凤景南却觉得自己猜测十分靠谱儿,叹道,“你以后总少不了姬妾,别的不说,一位嫡妃,四位侧妃的份位总要有的。女人与男人不同,她们的生命主要在后院儿,你不痴迷于女色当然很好。不过,如果你总不亲近她们,也容易生出是非。”   “我只是想晚些时日。”   “早晚可是不一样的,”凤景南道,“女人不只是女人,她们身后也有家族。像你这样冷落阮氏,如今阮家理亏,自然不敢说什么。可若是时日久了,一年两年的,纵使阮家得罪不起咱们,心中也难免生出怨怼之心。又不是要你日日皆去,每月有上一两次也就是了,但你不能不碰她。”   “知道了。”明湛无奈,“我这就过去。”   “你已经到了开窍的年纪,与其总是用手解决,还不如去找女人,一举两。”凤景南温声道,“别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你不碰她,她也得守着。哪怕虚情假意,女人嘛,你哄一哄,她们就开心。”   “那丫头年纪还小,有些下不去手。”   “倒看不出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凤景南拍拍明湛的肩,“男人有男人应该尽的责任,别以为只要把差事做好就行了。后院儿若是不安稳,照样会坏了大事的。即便如今不想与阮氏同房,也要过去应付一二。”   “以后,你别随便给我订下女人。想睡个安稳觉都不成。”   “这可不能保证,婚约是最好的联盟。正妃的事允了你,还有三位侧妃的位子,必要时,你还是要纳的。”凤景南道,“你即享了世子的尊荣,也要为镇南王府尽力。”   “那起码要跟我商量。”   “可以。”凤景南催促,“去品兰院吧,说会儿话也好。”   话到此处,明湛再不去品兰院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只是被逼着做这种事,感觉真的不大舒坦,明湛到品兰院时,阮晨思正对烛出神,见到明湛时眼里迸发的惊喜让明湛微微动容。   第二日,明湛特意等阮晨思梳妆。   阮晨思坐在妆镜前,即便不着胭脂,脸上都有几分红晕,抿着甜甜的笑。她本就生的甜美,此时眼睛弯弯,羞怯而可爱。   “晨思晨思,你是早上出生的么?”   阮晨思对镜画眉,声音仍是极清脆的,“世子一猜就中,妾身正是早上出生。”在镜中看着明湛的身影,阮晨思一笑,“妾身听说世子和郡主出生时,惊天动地,云南的一座山都塌了,可是真的?”   明湛正端着茶喝,闻言险些喷了,“你听谁胡言乱语的,哪里有这种事。是赶上云南久雨不停,山上暴发了泥石流,后来又地震,闹得我和姐姐出生一个月都没见着父王。”   “那父王呢?”   “在外头赈灾呢。”凤景南刚袭王位,就发生这等衰事,古人多有迷信,凤景南不喜欢明湛也有些许原由的。   阮晨思“扑哧”便笑了,雀头钗上衔的红宝石串珠晃出闪烁的光影,“妾身不信,世子惯会说笑的。”   “好了,咱们去给母亲请安吧。”明湛扶住阮晨思的手,阮晨思微微脸红,笑睨丈夫一眼,心中无比甜蜜。   卫王妃见儿子与阮晨思携手而来,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浅笑,待二人行过礼,温声道,“明湛,你去给你父王请安,我留晨思在这里用早膳。”   凤景南正等着明湛,见到儿子意味深长一笑,明湛有些不好意思,问侯道,“父王昨夜睡的可好?”   果然诡异哪,平日里哪里听得明湛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凤景南却是不买明湛的帐,叹道,“不好,一直惦记着你呢。”   “有什么好惦记。”明湛咧嘴笑,悄声对凤景南道,“开始有些不忍心,后来觉着还不错。”温香暖玉,这样温驯的女人,在现代几乎绝种。   得了便宜还卖乖,凤景南起身往外走,一面问,“李三,世子的补汤可炖好了。”   李三忙道,“厨下昨夜就炖上了,香浓的很。”   明湛笑问,“你是不是偷吃了,要不怎么知道香浓?”   “世子冤枉奴才了,那东西,奴才纵使偷吃了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李三苦着脸道,“全无用处啊。”   明湛警醒,问凤景南,“您给我炖的什么啊?”   “补汤。”   餐厅已备好早膳,饽饽点心、南北风味儿,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明湛跟前儿摆着一碗丰美的羹汤,味道极香,弥漫在鼻间,就让人有一种想吃的。   凤景南温声道,“你是头一回,年纪轻,当好生进补,别亏了身子。”   明湛不放心,“到底是什么汤啊?”   “补阳还五汤。”凤景南一挑长眉,“我还能害你不成?”   明湛嘟囔,“可别是什么狗鞭之类的。”   “里面是鹿鞭、人参、当归、冬虫夏草等名贵药材,在厨下炖了一个晚上,香浓可口,你尝尝。”   “不成,鹿鞭可是大补。虚不胜补,喝了非流鼻血不可。”明湛将汤羹推开,伸手夹了个灌汤蟹黄包儿,“我多吃些饭,食补就可。”   “蟹是寒凉之物,这个时候焉能多吃?”凤景南当即不悦,责问李三,“今日膳房谁当值,罚一个月的月钱。”   李三连忙示意侍从将这道汤包撤下,凤景南对明湛道,“鹿鞭虽大补,里头也未多放,经太医瞧过的份量,放心用吧,这几日早上都喝一碗。”   唉,古人流行吃阳巨。   明湛用银匙搅着鹿鞭羹,禁不住问,“这鹿杀之前发育的怎么样啊?要是头阳痿的鹿,我吃了,别起到反作用啊。”   凤景南脸一板,本想训斥明湛几句不识好歹,结果没憋住,闷声笑了,抬手抽明湛后脑勺儿一记,笑骂,“混帐,不挨打你就难受是吧。赶紧吃饭,哪儿来的这些废话。”   明湛低头吃饭。   103、疑心   相对于惊惶不安的明义,明湛的日子悠由自在。   凤景南已经命人陆续带走明义身边的小厮,凤景南不动明义,甚至问都没问过明义一句。他只是隔三差五的唤了明义的小厮审讯,并且有借无还,反正镇南王府有的是奴仆,给明义新的就是。   短短半个月,明义身边儿的人换了个干净。   凤景南的动作给明义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明湛眼瞅着明义在极短的时间内变的消瘦不安,眼底发青,精神委靡。   此时,撬开明义的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明义来凤景南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不为嫡不居长不得宠的他,地位相当尴尬。   明义很规矩的请安,凤景南只是“嗯”了一声,并未命他起身,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继续翻看手里的书。   书房内很安静,明义只觉得地砖的寒气透过衣衫侵入膝盖,浸入骨骼,然后心跳如鼓。   “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凤景南的声音蓦然想起,明义浑身一颤,他的脸色苍白而憔悴,眼底有浓重的青痕,此刻听父亲有问,咬了咬唇,仍在做垂死挣扎,“儿子,儿子不知父王所问,请父王明示?”   “不知道?”凤景南冷哼,“要不让你的小厮们来替你说。”   “儿子,儿子……”   凤景南极有耐心,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明义青白的脸色,明义悄然抬头,眼睛正落入凤景南凛冽的凤眸,那种冰冷淡然不带一分感情的注视,让明义仿若身临冰山雪地,一股寒意不可控制的自心底升起。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是不费力气的。明义,你做的事,由你自己说与由我问出来可是两种后果,你确定,你承担的起?”   “我,我……”   “李麟的事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凤景南陡然一声当头怒喝,明义心内怕到极点,听凤景南问出来,显然是知道了,颤巍巍道,“儿子,儿子是去舅舅家听到的。”   “魏宁?”   “是,”明义额角冒汗,不敢支唔,“儿子去舅舅家请安,看到李麟,说了几句话。舅舅说是个打秋风的,不必理会。后来,又在外头茶馆碰到,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信和庚帖是怎么回事?”凤景南冷笑,“当年李家被抄,男女老幼全都进了大牢,别跟我说谁还记得带这封无干紧要的信件!”
  “父王,儿子真不知道了。”明义眼泪都下来了。   凤景南继续问,“你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我?想看明湛的笑话,是吧?”   “我从不知道你记恨他到如此地步。”   “好了,你下去吧。”   凤景南已经定了回云南的日期,明湛想着阮晨思新嫁过来,因是侧妃,也无回门的礼仪,这一去云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便挑了日子,送阮晨思回家归省。   “对了,给家里人备些礼物带着,头一次回去,别空着手。”明湛向来行事周全,纵使阮晨思并非正室,到底是有名份的侧妃,而且阮家是正经侯府,不好慢怠。   阮晨思却有些发愁,她能动的都是自己的陪嫁,总不好把嫁妆再带回去。这院里的摆设都是镇南王府的,如今她刚嫁过来,怎能轻动?更何况是带回娘家去,没的让人笑话。   阮晨思性情简单明了,明湛一看她的神色便猜的不离十,一拍脑门儿笑道,“瞧我都忘了,走,我带你去库房。”   库房的钥匙在何玉身上,明湛携阮晨思进去,指着满屋子的珍宝道,“你瞧着挑选一些,今天我先打发人送帖子过去,后儿个归省,怎么样?”   阮晨思见明湛再征求自己的意见,受宠若惊道,“极好。”   “那你先挑着吧,我还有事。挑中哪些让何玉拿到你院里去。”   阮晨思自是感激莫名。   阮侯爷接到镇南王府的帖子都觉得严寒将要过去,暖春即将来临。   阮家提前请了帝都摘星楼的大厨,备了上好的席面儿,阮侯爷与阮探花儿相陪。   明湛笑道,“那日我们来帝都,正遇到天街夸官,当日鸿雁兄跨马簪花,只匆匆一瞥,不想我们竟有舅兄情份。”   因不是正经岳家,明湛自然不能称阮鸿飞舅兄了,不过他仍提一句“舅兄情份”,到底全了阮家脸面。   阮鸿雁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明湛稍稍示好,他已蛇随棍上,笑道,“我记得那日世子穿了一件织锦蓝袍,英姿勃发。”   很难想像男人之间会互相吹捧容貌衣饰,事实上,男人比女人想像中更爱惜容颜,譬如,古代科举对仪容有着一定程度的要求,脸形分出“国”“甲”“申”“由”四个等级,如明湛、阮鸿雁皆是甲字脸,虽脸形不比“国”字脸威仪,不过二人形容俊秀,故此也是一等一的仪容。   二人互相吹捧一番,再心满意足的喝了几杯小酒,顿觉彼此间距离拉近许多。阮侯自然乐见二人亲近。   其实酒桌上的话明湛向来不当真,只是图一乐罢了。故而与阮鸿雁山南海北的胡扯起来。   “世子这番回云南,不知何日再来帝都?”   明湛笑,“我也说不准,快的话明年开春就能回来;慢的话,就要耽搁了。”   阮鸿雁其实心里十分好奇,明湛回云南是要处理盐课的事情,听这口气,盐课必有大动。云南盐课有动静,如今两淮盐课艰难,难免不会动摇到两淮去。其实不仅阮家盯着云南,帝都朝廷大员多一半都盯着明湛回云南的举动。   镇南王府掌云贵二省,这两处地方百族混居,并非富饶丰美之地,镇南王府根基又深,并且在明湛之前,历代镇南王与皇帝皆是血亲兄弟,故此,皇上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了镇南王府的存在。   以往,凡帝都有何动作,镇南王府皆会跟随。如今盐课,看来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阮鸿雁为明湛把盏,笑道,“如今帝都不知多少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世子呢。”   “看我什么?”明湛夹一筷子炒水鸡细细的嚼了,温声道,“云贵二省的盐课,也断不能与两淮相提并论,把风观望也望不出什么的。”   阮侯爷笑道,“不过是些庸人自扰罢了,世子不必放在心上。世子正年轻,说句托大的话,世子在云南的日子浅,有事还是要多与王爷商议。王爷经过多少风雨,世子有为难之处,不妨与王爷请教。”阮侯爷很理解年轻人想做一番事业的心思,不过,明湛不是普通人,他的位子,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做的好了,是应当。   做的差了,便有数不尽的流言蜚语。   权利场上无父子,何况镇南王正当壮年。甚至明湛即便做的好了,恐怕更容易被猜忌。   这其中的尺度分寸,当如何把握?就是阮侯爷也没有太好的意见,只得隐讳的提一句,希望明湛能与凤景南搞好父子关系。   明湛点头称是,从善如流。   阮侯爷微微一笑,姻亲已定,好在明湛尚未大婚,如今瞧着女儿尚且受宠,日后诞下子嗣……路还长着呢,只要阮家不倒,一切皆有可能。他自然是希望是湛好的。   阮家父子都是聪明人,既然已表达了善意与关切,便适可而止,不再多打听盐课之事,只一心劝明湛品尝美食,痛饮佳酿。   用过午膳,明湛也不乐意在侧岳父家多呆,便起身告辞,“让晨思与夫人多说些话吧,晚一些时间,我再过来接她。”   阮侯爷听这话险些笑出声来,听听,世子这话说的“我再过来接她”,而不是遣人来接。并且,刚刚唤的是女儿的闺名。   唉哟,看来俩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事实上,阮侯爷真的是误会了,明湛对女人天生温柔绅士,这种行为对于阮侯爷这样的封建士大夫是百年不见,对于明湛,只是平常罢了。   换句话说,明湛对顺眼些的女人都会如此。   不过,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阮侯爷笑道,“这怎么成,世子允她回来已是宽宏,如今世子待她极好,我们做父母的知道只有放心的。让她随世子一道回去吧。”   阮侯爷并不啰嗦话多,却句句点到为止,又不令人讨厌,实在很会做人。   阮晨思出来时眼睛略有些红,脸上重新上了妆粉,神色极是明媚,阮夫人亲自送了女儿出来。   明湛自然不会受阮夫人的礼,虚扶了一把,“您太客气了。”   阮夫人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跟世子回去吧,要记得孝敬公婆,伺候世子,不要总想着回娘家来。”   明湛携阮晨思走后,阮家人总算将高悬的心放了一半儿下来,阮夫人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咱家闺女也是有福的。”   阮侯爷心情也不差,明湛称得上彬彬有礼,人物俊俏,又肯对女儿好,只要女儿争气,不怕将来没有前程。   明湛的车轿刚到门口儿,何玉便自门房蹿了出来,扶明湛下车,俯身在明湛耳边说了几句,明湛脸色一沉,隔着车窗对阮晨思道,“你先回去,我有事。”   阮晨思低声应了。明湛携着何玉直奔凤景南的书房,边走边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说是今儿一早,小范大人一直命奴才在这里侯着世子。他去找老范大人求情了。”何玉小声说,瞧明湛薄唇抿成一条线,脸上没有星儿点柔和,小小声劝道,“世子您可千万跟王爷好生说,别,别跟王爷吵架啊。”   “我知道,你先回去吧,我认得去书房的路。”   趁他不在就拘他的人,敢情把他当成明义了,明湛心内恼火,没当场暴发出来,实在是涵养提高不少。   到凤景南书房外,却被李三拦下来,李三赔笑道,“世子恕罪,王爷在里头忙着,吩咐了谁都不见。”   “我是谁吗?”明湛一挑长眉,“你只管去通禀。”   李三为难,事实上凤景南的话是:世子来了只管拦下,本王不想见他。   明湛冷笑,“看来父王只是不想见我而已。罢了,我也不叫李公公为难,我只问你,李诚在哪儿?”   李三是难上加难,苦着脸悄声道,“奴才实在不知啊,世子爷,主子正在气头儿上,您千万忍一忍。世子爷您想一想,平日里您要星星,主子不给月亮,可这家业大了,王爷也得一碗水端平,那李小子,不过是关上几天,世子也别让主子为难。”   明湛道,“只要父王给我公道,我又怎会叫他为难。李公公还是代我通传一声吧,我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平白无故的,我身边的人,没有说抓就抓的道理。”   李三心里暗叹,他虽是奴才,也佩服明湛这样的主子,不像二公子,连个屁都不敢放。   李三断没有说服明湛的本事,只得进去通禀。   凤景南听了不置可否,“先传膳吧,他愿意等就等着好了。”   晚上的风有些凉,明湛站在廊下,见膳房的总管带着奴才抬着两张膳桌来,便知凤景南用晚膳的时辰到了。   李三进去就没再出来,看来凤景南是有意要晾一晾自己了。   哼,凤景南最擅长这种给人下马威的事儿了。   明湛直接跟在膳房奴才的身后,门口的侍卫伸手要拦,明湛狠狠一搡,那侍卫踉跄后退两步,呼道,“世子,没有王爷的传召,您不能进去!”   “滚开!”   明湛抬腿进去,那侍卫虚喊一嗓子,以示自己责任尽到,并不敢狠拦。开玩笑,不说明湛是日后的镇南王。就算啥都不是,人家也是正经的嫡亲父子。   儿子硬要见老子,他一个做人手下的,脑筋不能忒死,让人不戴见。   明湛恭谨的请安,凤景南坐在膳桌上并不理会,明湛也没傻跪着,一掸膝上浮尘,便起来了。   李三心头一跳,忙打个手式,带着屋里的奴才退下了。   房间只剩父子二人。   凤景南已经拾箸用膳,明湛跟着坐在凤景南下首,拿起筷子吃起来,并不如凤景南所愿开口求情。   明湛在阮家并没有吃好,此时,面对满桌的美食,称得上是风卷残云。凤景南依旧慢调斯理,优雅自得的用膳,明湛的耐心比他想像的要好一些。   直到晚膳毕,下人上了茶水,凤景南方道,“听说你去阮家了?”   “马上要回云南,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回帝都的,我陪阮氏回了趟娘家。”明湛仰头牛饮一杯碧螺春,将茶碗一撂,便道,“回来听说父王着人将李诚抓了,他到底是我的小厮,有了错处,父王知会一声,我便处置了他也不为过。只是如今,这凭白无故的,没个原由。不但底下人费解,就是儿子,也不知该如何为父王分忧了。”   凤景南哼笑一声,“难得你如今说话大有长进。你若真如此识礼,也不会擅闯本王的书房了!”   “这是我的不是。可李诚是我身边儿的人,父王说逮就逮,要审就审,全不对我知会一声,父王是将我置于何地?”明湛问道,“李诚向来规矩,是犯了国法,还是家规?哪怕我今日不在,父王就不能容我回来后,再行处置么?”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凤景南的脸黑了一层,明湛的愤怒,他可以理解,但为了一个奴才竟然敢这样大不敬……凤景南冷冽的看向明湛,他是要给明湛一个教训了!   “我身边儿有无数人,可父亲只有一个,我不会为任何人伤了我与您的父子情份!”明湛道,“父王想一想,我可有做过一件于镇南王府不利的事!父王总是疑心于我,我不会说话时,担心我抢明礼的位子。我会说话,又怕我日后容不过明礼几个。莫非有本事的人就该去死吗?如今又要动我身边儿的人,恕我直言,父王若容不下我,可以直说。您若是疑心我,我可以驱散他们,可他们服侍我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我既然保不住他们,也没脸再使唤他们。”   凤景南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果然是主仆情深,不然,李诚也没窥视修竹院的胆子。”   修竹院是明义的院子,也叫君子院,这家伙向来沽名钓誉,喜这院的院名儿和屋后的几丛湘竹,便选了这院子。   “父王这样说,可有证据?”   “自有人证,至于李诚的口供,很快就有了。”   “父王不必命人再审李诚了,他做的事都是经我的指示,是我命他留意修竹院的举动。”明湛干脆的认下,倒叫凤景南一惊,凤景南的声音瞬间冷了,“你为何要让手下人做这种事?”   “请父王将李诚带过来,我自然如实相告。”   凤景南吩咐道,“黎冰,带李诚过来。”   明湛坦然坐在凤景南下首,脸上不惊 _分节阅读_78 不惧,老神在在,心理素质较明义强出三座山去。   明湛是头一遭见到黎冰,事实上,他从不知凤景南身边有这么一号人。   黎冰真不负“冰”这个名子,脸若玄冰,神如冰雪,万古不化。看一眼,便能瞬间降温。   李诚脸色有些委顿泛白,看到明湛的一瞬颇是激动,又垂下头去,默不作声的跪下。   明湛道,“黎冰,李诚的供词呢,拿来我瞧瞧。”   “他尚未招供。”声音也带着三分寒气。   “那么,李诚,他们用刑了么?”明湛问。   李诚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明湛看向黎冰湛然的双眸道,“有什么话你可以问我。”   黎冰向凤景南请示,凤景南道,“问吧?”   “世子可有让李诚收买二公子院里的福生?”   “什么叫收买?”明湛道,“若我没记错,父王已经将帝都的产业交到我的手上,并且明言,这些产业归我打理。我自然会照看这一府老少,据我所知,这府里大小事都逃不过父王的眼睛,那是不是说父王也命人窥视我们了。”   “李诚,你给过福生什么好处吗?”明湛问,“你是许他以名,还是诱他以利?”   李诚忙道,“奴才与福生自小一道长大,早就认得,因都在二门外当差,主子们不出门也不会使唤我们,常在一处说话。要说家境,福生的父亲也是府里的管事,不比奴才家穷。若说前程,世子驭下甚严,奴才平日只是跟着出去打点车马,福生是二公子身边儿的小厮,我们不相上下。奴才能许的东西,福生也看不中的。”   黎冰冷声道,“那为何福生会说你知道李麟的事?”   “李麟,这人奴才的确听福生念叨过。二公子在外头与李麟喝过几次酒,李麟私下赏了福生银子,出手便是百两银票,大方的很,福生与奴才炫耀过。”李诚诚惶诚恐道,“奴才自跟着世子出去,也从未见过这样大手笔的打赏。故此记得这人的名子,想来大概是富贵乡里的公子,奴才也就知道这些了。王爷明鉴,奴才真不是有心打探。”   “那你有没有跟世子提过李麟的事?”黎冰继续问,明湛瞳孔在瞬间微微缩了缩,依旧面不改色,“提过,李诚跟我提过。”   明湛坦率道,“李诚是我安排要接李明的位子的人,我命他留意府里的事,有异常的人或事,他告诉我是他的本份。我知道李麟,不过仅限于名子。在阮家事发后,我就想起二哥与李麟是认识的。我不知道这里头的因果,不过我没有跟父王提。”   看凤景南一眼,明湛道,“或许父王不信,但当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与二哥关系平平,如果我告诉父王此事,就有构陷兄长的嫌疑。所以,我没有说。当然,我料到父王早晚会知晓此事,李麟是熬不过秘审的,他肚子里的东西早晚要吐出来,势必会牵连到二哥,早晚您都会知晓。”   “父王会知晓是一回事,从我嘴里知晓是另一回事。”明湛安静而坦诚,“我不喜欢二哥,不过,这件事我不想追究。毕竟这是在帝都,镇南王府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您这把儿子当贼审的行为,也当收敛着些了。   凤景南讥诮道,“那本王当真要嘉赏你如此深明大义了。”   “如果父王怀疑我事先知晓李麟与阮家有婚姻这件事,我不认!”明湛镇定道,“那是我的大婚,我同样不期待大婚变成一场笑话!我没理由这样做!如果我早知道,我会提前解决了李麟,或者直接用此事解除与阮家的婚约,我为何非要等到大婚时,让别人看笑话!”   “如果父王不肯信,执意审讯我身边儿的人。那么我只好认了,三木之下,要何口供不能得。该说的,我都说了。”明湛仍是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您信与不信,我就知道这么多。父王若无事,我先带李诚回去,父王若有什么处置,着人来知道我一声,我们主仆等着。”   明湛誓要与李诚共进退,把李诚感动的差点飙出热泪来,自明义身边儿的奴才被换了干净,今日他被抓到密牢,自知死期将近。他并不是什么硬骨头好汉,只是身后还有父母亲人,明湛对下人不薄,只要他咬紧牙关,明湛定会优待他的父母。   谁知,明湛竟然救了他出来。   马上要执行死刑的人忽然遇到了大赦天下,李诚如今就是这种感觉,他几乎不能相信。   凤景南忽然道,“黎冰、李诚,你们先退下。”   “李诚,你去我院里侯着,我一会儿有事问你。”明湛道。   凤景南并未出言反对,李诚眼中满是惊喜感激,咕咚跪地上,呯呯呯给明湛嗑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的下去了。   当福生招认出李诚向他打听过李麟的事儿时,凤景南几乎想立码掐死明湛。   可惜那时明湛去了阮家,逃过一劫。凤景南盛怒之下直接命人抓捕了李诚,秘密审问。   如果明湛死咬紧牙关不肯承认他知晓李麟一事的话,他不介意直接将李诚杖毙,给明湛一些颜色。   不过,明湛总能给他一些惊喜。   或者说,这小子已经无耻到一定的境界。竟然能将私窥兄长之事说的如此正大光明,磊落镇定,好像他本就应该如此一般。   既然明湛承认他知道李麟,凤景南就不信他没对这个李麟做过调查。不过,凤景南的谈话并未围绕着李麟展开,“魏宁很厌恶阮家,他曾经与阮鸿飞交好,不过,他十分痛恨阮家。朝廷上下都知道,承恩侯与北威侯素来不合。明湛,你知道此事吗?”   “我并不很清楚。”   “那就是知道了。”凤景南笑了笑,“你自然是知道的,你对魏宁的心思,我一清二楚。魏宁行事,向来不拘一格,他对你也的确有些不同。从你第一次与明菲在慈宁宫发生冲突时,我就知道,他有意交好你。虽然明义是他的亲外甥,他却在交好你。”   凤景南似是感慨,“他那一席话,将明菲置于何等尴尬的境地,却救了你。”   “你为什么没有出头?”明湛轻声道,“你一向宠爱明菲。那时我以为你会为明菲出头。”   “明菲虽然会承受一些非议,那时,你将脸划伤,我就明白再逼你,你会不惜鱼死网破。”凤景南唇齿间有些苦涩,“或许我有些偏心,不过,对我而言,你同样是我的孩子,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若与自己的孩子为敌。”   “那时我以为死定了。”明湛淡淡地,眉宇间一抹讽刺,“我的确是恨透了明菲,宰了她的心都有。到现在,我都不喜欢她,甚至,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她。哪怕日后我能继承王位,我也绝不会让她分享镇南王府的威势。”   “我的确是心胸狭窄,哪怕我再大度,也永远不会忘记。”明湛道,“你了解我,就愈发不放心明礼他们兄妹。不放心,就要给他们更多的保障。于是,你一再的剥夺我的权利,你觉得我强势,故此,永不会为他们所伤,对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我的父亲?你当初是如何栽培明礼的?因你钟爱于他,十岁便让他在你身边听政,十五岁便送他到帝都,为日后册封世子做准备。”明湛安静看向凤景南,“我却要进宫为质,受尽欺负,要靠别人的怜悯才能活下去。明礼软弱,我稍有插手,便是不安分。您能为我请封,不过是因为皇伯父判断失误,来了一封信,落下笔误而已。先前,您也没料到吧?”   “至少在您的计划中,哪怕日后会为我请封,也不应当那样快,对吗?”明湛道,“可是机会太难得了。纵然皇伯父,也会青睐于自己的儿子继承镇南王位,你虽不喜欢我,不过,相对于几位皇子,还是更倾向于我继承吧。”   明湛幽幽叹了口气,外面天色已完全黑了,因是月末,繁星漫漫,墨色的天幕下,宝石一般的闪烁。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因为自知不为你所喜,所以更希望能抓住一些权利,增加保障。每件事都怕做错,忐忑不安,生怕被你抓到把柄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权利再收回去。”明湛自嘲道,“明明地位不稳,还要装出一副很能做主的样子,生怕被人小瞧。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大概会更让人瞧不起。”   “我早就料到,你会问我此事。”   “其实不管我承认还是不承认,您心中早有定数。”明湛道,“毕竟在您心中,我是什么样的人,必然会一直是什么样的人。”   “哪怕我再强调,我并没有害明义之心,你也不会信的。我的心机城府,在您的心里是所了根的,每每想起,您必定寝食难安吧?”明湛低头,双手交握,“您需要一个强势的继承人,可是您不一定喜欢这样的儿子,我也不喜欢,事实上没有人喜欢生来算计。”   “当年父亲,您怎样由一个不受宠的庶子登上镇南王的宝座,那其中的腥风血雨……在您面前,我这点儿小手段值得什么呢?”   “甚至,许多事没有语据,可您仍然愿意往那方面想像。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思考方式,那么您是不必再问我的,您觉得,我在阮家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么我就扮演了什么角色。”明湛冷冷一笑,“至于目的,不必我说,您想也能想一个出来的,不是吗?”   明湛话音刚落,就挨了一记劈头大耳光,他从不知道有人能打人耳光打到这样的威力,他直接从太师椅中翻了出去,进而带翻了身上的红木椅子,他没感觉到痛,只是脑袋像被机车碾过,嗡嗡直响,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104、沐浴   掐死他。“有时,我真想……”掐死他。   凤景南看着黎冰与李三将明湛从地上抬到榻上,出一口郁气。   “恕属下直言,我们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世子与李麟有联系,王爷仅凭猜测就抓世子的人,难怪世子会发飙。”黎冰的声音仍然很冷,这位和二公子可不是一个类型。   二公子肉脚,王爷一个眼神过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位却是脾气大,你动我的人,就是动我。好,拿出证据来。   没证据的话……   瞧明湛是如何挖苦凤景南的吧,小老婆养的小心眼儿的心底暗黑患有一定程度妄想症的庶子。   明湛之前那么一大段冠冕堂皇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这意思。   所以,凤景南忍无可忍的暴发了。   黎冰很是佩服明湛的胆色。   明湛能来保下李诚,虽然会得罪凤景南,不过却能赢得身边儿人的效忠,没有哪个属下会不喜欢有担当的主子。   当然,明湛拐弯抹角的骂人也是一项了不得的本事。   明湛半昏迷的躺在榻上,凤景南一面狠掐明湛的人中,一面恶狠狠的道,“怎么还不醒?”   黎冰上前,握住明湛的手腕,号一下脉,还好,没啥大问题。   凤景南冷笑,难道我会一巴掌打死他吗?   黎冰建议,“不如先送世子回去吧,也好宣个太医瞧瞧,别真伤着。”   “你去宣太医。”   凤景南并没有将明湛送回去的意思,明湛半边脸肿着,眉毛微蹙,很不舒服的模样。   “天生反骨的混帐东西。”凤景南轻轻摁住明湛脸上的伤处,自语道“魏宁安了什么好心,你去为他们做嫁衣裳。色令智昏的东西。”   明湛只是一时被打懵了,凤景南往死里掐他人中时便醒了,只是脑袋晕沉,他也就没动弹,如今凤景南变本加厉的按他脸上的伤处,明湛忍无可忍的睁开眼睛。   凤景南半点儿不惊讶,讽刺道,“不装了?”   明湛原本还想做出刚清醒的模样,听这话,转而瞪向凤景南,凤景南冷声道,“用多大的力道我清楚,我也没见有人挨一巴掌就要昏睡个把时辰的。”   明湛耐性不佳,翻个白眼,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要严刑拷打么?”   “我用得着拷问你?”凤景南不屑,“就你这个猪脑袋,不过是让人拿着当枪使!”   “反正我没陷害过明义。”明湛一手撑榻坐起身道,“我虽然让人留意修竹院的动静,明义难道就没在背地里打听过我?什么事,他们做起来就是有情可原,我做起来就是别有居心,您也忒公道了?”   凤景南道,“你少给我装蒜,明义的动作能瞒得 _分节阅读_79 过你的眼?”   “他都能瞒得过您老,瞒过我去有什么稀罕?”明湛说话向来刁钻,这意思很明白,您老向来自诩无所不知,您不知道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凤景南懒的与明湛争口齿,“这是自家事,倒不急着分辨。那个李麟是明义在魏宁家见到的,你也动动脑子,等闲人也能登承恩侯府的大门么?”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阿宁对我冷淡的很,我也好长时间不去他那儿了。”嘴巴胀胀的疼,明湛揉了揉,说道,“他跟谁近谁远,你是他亲表哥,难道不知?”   “那你先跟我说说,魏宁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选了阮氏为妻?放弃了阮鸿飞的遗腹女?”   明湛犹豫了一下,方道,“他说那个女孩子根本不是阮鸿飞的遗腹女,那女孩儿是在阮鸿飞过逝后九个半月出世的,实际上在阮鸿飞过逝前一个月都一直跟阿宁在一块儿,阿宁说阮鸿飞不可能在那段时间留下孩子。”   “有这种事?”   “阿宁只是一说,我想着,这不是小事儿,他应该不会无地放矢吧。”明湛道,“可他也没什么证据。不过,那女孩儿既然有身份不明的可能,总不好娶回家。”   “您觉得李麟是阿宁使的连环计?”明湛追问。   “魏宁做事向来严谨,如果是他安排,李麟应该不会以这种方式出来?破绽太多。再者,随便一审,魏宁也容易暴露。这不像他会做的事。”凤景南否定这种推断。   “可如果不是阿宁说阮鸿飞嫡长女的事,母亲不会选晨思的。”   “蹊跷就在这里。”凤景南长眉轻皱,看向明湛。   明湛抿一抿唇,“那个李麟审讯的如何了?”   “哼。”凤景南冷笑,“那不过是个戏子,有人给了他信物,雇了他去阮家捣乱。如今还在大牢里呆着呢。“   明湛张大嘴,“怎么可能?”仔细回忆道,“可那天阮侯当场就认了李麟,还要把孙女许配给他呢。”   “阮家——”凤景南深看明湛一眼,“阮家定是心虚,被人算个正着。如此看来,阮家女为正妻的确不相宜。”   明湛不明白了,“那您发什么威风啊?”   “你宁可信魏宁胡说八道,也不与我商议。”凤景南恨上心头,怒道,“明知明义有鬼,也不跟我提一声!你如此公私分明,既然此事牵扯出你身边儿的人,我自然要跟你公帐公算了!明义身边儿的人可以问,怎么你身边儿的人就问不得了?”   “我又没说不能问,你起码跟我打声招呼。我不过是出去一趟,什么大事不能等我回来?”明湛仍是不让寸土。   凤景南冷笑,低声道,“你少给我摆这副嘴脸,我还不知道你,这种事,你哪里会沾手,不过是吩咐心腹之人去做。那个叫福生的能供出李诚来,又与你有何相关?你真干净哪。”   “这些我从没否认过,”明湛道,“父王也忒小瞧我了,敢做我就敢认。我的确示意李诚收买了福生,我也很早就知道李麟的存在。可是也仅限于知道而已,再深处,我没敢查他,并不清楚李麟与阮家的关系!我手上有几个人、每天做些什么,父王清楚的很。如今何必要将此事诬陷于我。”   “那个李麟既然是假的,他纵然将二哥咬出来,父王不息事宁人,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查特查,将我牵扯进去,于镇南王府有何益处呢?”明湛趁热打铁,戳到凤景南的心坎儿上。   凤景南讥讽道,“你且安心吧,这事到明义止。”   明湛将心搁在肚子里,“儿臣做事向来无愧天地,从未有不安心之时。”   凤景南冷笑。   黎冰在外回禀,“王爷,太医来了。”   “不必了,让太医回去。”   明湛有些不大服气,凤景南道,“皮外伤,擦些金创药就行了。”   “以后有事可以好好说,好不好的就动手,我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明湛自尊心极强,总被人甩耳光,一股子邪火憋在心里好不难过。   凤景南寒声道,“你既要脸面,日后就少做没脸的事儿。”   “还有,保护好你嫡子的身份。”凤景南的眼中带着一种冷峭,“我是庶出,只有你一个嫡子,你的一言一行最好别给你的身份抹黑。”   明湛终于逮着机会,“你还挺在意庶出的身份啊。”   凤景南的脸瞬间黑了一层,明湛继续道,“自古胜者为王败者贼,什么嫡庶尊卑,不过是束缚傻瓜的东西。说起来,先帝也真是的,临终前也没下一道圣旨把太后扶正,平白让人添了多少遗憾。”   凤景南恨不能将明湛的嘴巴用针缝上,“你闭嘴吧。”   明湛的嘴向来不受凤景南的控制,他喋喋不休的问,“您不会因这个就痛恨嫡出吧?那当年您为何让母亲怀孕呢?”   “怪不得您对我百般挑剔,看不顺眼,原来大有渊源哪。”明湛无视凤景南的隐怒,一径说道,“其实您大可不必,您是庶出,我再嫡也嫡不到哪儿去。再说了,我不觉得父王是这么狭隘的人哪。”   “不过也不好说,您向来把明义当宝,把我当草……”   平常,凤景南只要脸一板,人们无不战战兢兢,不敢作声,明湛却是丝毫不将凤景南的恼怒放在心上,喋喋不休的说着嫡庶,直将凤景南气的三魂出窍,一声暴喝,“你是想挨鞭子吗?!”   明湛无奈,这年头的游戏规则,即便明湛也不敢承担一个“忤逆”的罪名,所以尽管每次被抽耳光时,他内心再如何想砍死凤景南也不敢与凤景南动手。不过明湛发现了新的报仇方法,凤景南竟然会如此在意他庶子的身份,明湛便拼命戳凤景南的死穴,戳到凤景南忍无可忍,明湛才无辜的收手,满是委屈的回一句,“好好说话都不成么?”   凤景南想发作,可明湛却是一脸无辜白痴相,让凤景南一口恶气憋在心头发不出,难受至极。   明湛起身道,“既然父王教训已毕,儿子就先告退了。”   “不必,你留在这儿过夜吧。”凤景南道,“你不是惯会吃醋,说我只宠爱明礼的。”眸光在明湛唇际一闪,凤景南起身取了一盒金创药来,递给明湛,道,“既然身上不大好,就安心的养着吧,少出门。也少招惹是非。过几天就回云南了。”   “我有意让明义一道回云南,你的意思呢?”   明湛敲了敲下巴,看向凤景南,“您是要二哥长居云南么?”   “只是一段时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明湛摸了一杯冷茶喝了半盏,“他早晚要长居帝都,父王不可能让他在云南住一辈子的。要我说,既然成了亲,兄弟们也没挤一处儿的道理。像皇室中,皇子成年即开府,帝都有几处别院,不如让二哥搬去住。”   “这是你的意见?”   “关键是要让二哥认清自己的位置,”明湛道,“就算没有我,也轮不到他。当一个人的野心不能与实力相匹配时,会出大笑话的。父王慈父心肠,自然是想多庇护于二哥。只是,二哥这样肆意,也该受些教训,长些记性了。”   见凤景南不说话,明湛笑了笑,“或者您认为我有私心。当然,您也不一定要考虑我的意见。”   是的,现在凤景南自然可以无视明湛的意见,可明湛是下一代镇南王府之主,他对明义可没什么情义,自己又能庇护明义几年?   “让明义跟你学着当差如何?”   明湛相当不可思议的看向凤景南,“他刚破坏了我的婚礼,让我丢了大丑。你要他在我手下做事,莫非是想让我拿二哥出气?”   凤景南瞪明湛一眼,“你们自幼相处的不多。”   “算了,您还是自个儿带身边吧。”明湛摆摆手,“我哪里好使唤二哥,轻了不是,重了不是的。今天元气大伤,我得早些睡了。”   元气大伤?   凤景南瞅一眼外头的落日,明湛已经唤人进来给他预备洗澡水了。   看得出来,明湛如今对于挨耳光的事完全习以为常,并且丝毫不放在心上,完全不必担心留下心里阴影啥的。   “罢了,我也要沐浴,你与我一道去凝碧池吧。”   这府里别人洗澡,都是弄个澡盆子木桶的泡泡算,只有凤景南独享浴池,这池子是用青玉砌成,在里头游泳都没啥问题。明湛也就在凤景南未到帝都时享用过,凤景南一来,就不许他再用了。   如今倒大方起来。   明湛瞅凤景南一眼,咂咂嘴,看凤景南吩咐下人备浴凝碧池,方品出一二滋味。   摸摸自己的脸,凤景南这是做给府中下人瞧呢,虽然赏了世子一巴掌,不过世子尚未失宠呢。   明湛也不会不识抬举。   凤景南伸展双臂,两个妙龄小丫环上前伺候着宽衣,外袍、衣带、里衣……   明湛却没凤景南的派头儿,他三下五除二的除了衣袍丢给身边儿的何玉,只留一件大裤头,在池旁活动了下手脚,纵身跳进浴池,溅起好大的水花,泼了凤景南一脸洗澡水。   凤景南正贴着池壁,在阶梯式的玉石上闭目静坐,却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洗澡水,气的抓过明湛拍两下,“你几岁了?嗯?几岁了?”   明湛道,“谁让你离我这么近的。唉哟,我这胳膊,快断了,轻点……”   以前这池子没这样宽敞,自然也没有现在的深水区,这是明湛在帝都时特意装修过的。   那会儿虽然他住宫里,不过他已经将镇南王府看成了自己的产业,想着日后出宫一定要住的舒坦才成。关键是明礼好说话,明湛还特意跟内务府提了一声,订下规格,在宫里遥控指挥,方有今日泳池的规模。   后来,凤景南虽然用的舒坦,不过也没少骂明湛败家。   明湛水性极好,蛙泳、仰泳都不赖,凤景南见明湛在远处儿飘着,唤道,“过来给我擦擦背。”   有的是丫头,非要使唤他。明湛腹腓着,装没听见。   “你耳朵聋了?”   “可不是,刚给你打聋的。”明湛脸上滚下水珠儿,他正当年少,眉目青翠,哪怕说出的话不怎么讨喜,凤景南瞧着也没像往常那样发脾气,反笑道,“我每看到你,都觉得世上有一桩奇事?”   明湛狐疑的看向凤景南,直觉不是什么好话。果然,凤景南微笑道,“不论多么卑鄙无耻的事,只要是你做的,你都能说的光明正大,理由充分,并且可以将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   “那是因为我根本没做错。”明湛踩着水过去,一抓栏杆,反身同凤景南一道贴壁坐着,双手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儿,转脸对着凤景南笑,“您没听过一句俗语么?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做事虽说不上好,但也没什么错处。”   “看来,你已颇有心得啊。”   “哪里有什么心得,效仿前人而已。”明湛笑,他已经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自然不必如以往计较,只要他坐的稳,急的自是旁人。只要他将这些旁人的一举一动握在手里,还怕他们翻出天去不成。   说起来还要感激明义,明义这样迫不及待的对他出手,看他笑话,也让凤景南瞧瞧他一向宠爱的庶子的嘴脸。   明湛伸手取了布巾,“父王去上面的竹榻上趴着,我帮您好好搓背。”   凤景南年已四旬,身材保持极佳,宽腰窄臀,双腿修长结实,肌理匀称强健,以前穿着衣裳尚不觉得,如今沐浴脱光后,才发现人家是实打实的、不搀一点儿假的好身段儿。连同为男人的明湛都忍不住多瞧几眼,心里小小的嫉妒了一回。   明湛取了条绢纱围在腰间,凤景南瞅明湛一眼,捏了捏明湛软软的胳膊,“你该勤习武,即便不为练成什么高手,也能强健体魄。”瞅一眼明湛白斩鸡的身材,凤景南摇头,全无一丝男子汉气概。   难得明湛没较理,凤景南道,“黎冰武艺不错,让他在你身边儿吧。”   “审讯李诚的那个?”   “嗯,黎冰还算得用,以往他父亲就在我身边当差,他做事仔细,你留着使唤吧。”凤景南坐在竹榻间,看向明湛。   明湛将绢纱缠在手上,坐在凤景南身后,试试力道,“重不重?”   “行了,你放开力 _分节阅读_80 气使吧。”   “黎冰是不是……”明湛在凤景南耳边低问。   凤景南笑而不答,“齐竞展骏两个都还小,黎冰大几岁,有事可与他商议。”   “哦。”   明湛心里暗暗叹气,凤景南手里捏着人家老子,让他使唤人家儿子,当然,这几个都十分忠心,却不知是忠心明湛,还是忠心镇南王府,如今特务头子都派出来了,明湛再有什么小动作真是千难万难了。   明湛神思飞远,心中对凤景南满肚子抱怨,不留神下手重了,哧啦一声,凤景南倒抽一口冷气,回头骂道,“你是想搓层皮下来!”   “对不住,对不住。”明湛见凤景南背上一溜血点子给破皮搓了出来,伏身给凤景南吹了吹,小心的问,“疼不疼啊?”   “你自己试试看!”凤景南怒吼,背上火辣辣的,明湛睁眼说瞎话,   忙道,“就是有点儿红,没事儿。”   为啥人们威胁谁总爱说“不听话,扒你皮”啥啥啥的,这种搓破皮,辛辣的疼实在难熬,凤景南眉毛都将要竖起来,明湛急忙去捂凤景南的嘴,哀求道,“别喊,叫人听到不大好。”   打掉明湛的手,凤景南瞪一眼,“罢了。唤人进来,不必再洗了。”   明湛弄块干巾披在凤景南身上,方出去唤人,“衣裳搁这儿,你们且退下。”   “父王,儿子伺候您换衣裳吧。”   凤景南冷哼,“一脸心虚。”   明湛较凤景南矮大半个头,他行动俐落,很快便为凤景南打理妥当,系好腰带,自己又急着穿衣裳,“你等我会儿,回去我给你上药。”   这事儿传出去实在不好,明湛做了亏心事,对凤景南格外殷勤,还一手扶着凤景南的胳膊,关切的问,“这晚上风凉,父王您带顶帽子吧。”   “无妨,再给我擦擦头发。”   古人的头发是终生不剪的,凤景南保养得当,乌发漆黑,直垂腰间,明湛用软缎包好,使劲儿搓搓搓,凤景南挑剔道,“你洗衣裳呢,这么大劲儿,轻点儿!”   “我看女人洗衣裳都是木捶子捶的,哪里一样了。”明湛心道,老子还不乐意伺候呢。   “蠢货,走吧。”   105、老姜与小姜   明湛真不乐意跟凤景南一道休息,俩人睡相都不好,梦中也能打一场,天生不对盘。   明湛主动退一步,“我在临窗的小炕上睡,父王睡床吧。”   凤景南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房里没留伺候的丫头,凤景南夜半要了次茶水,明湛睡觉死巴听不到凤景南唤人,凤景南连唤数声,方把明湛吵醒,明湛被子蒙头,含糊道,“快睡吧,深更半夜的,喝哪门子茶呢。”   凤景南直接将床头的如意飞到明湛的脑袋上,明湛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点灯倒茶,哈欠连连。   凤景南喝了半盏,瞪明湛一眼,将杯子递还明湛。明湛将余茶的喝尽,摇摇晃晃的爬回床,不一时便呼起渐起,睡的香甜。   明湛睡的熟,凤景南却是上了心,想着,如今老子尚在,喝口茶都要推诿,他日还真不敢指望你了。他还是明湛的亲爹呢,若是明礼几人……凤景南失眠半宿,天微亮便挂着两个黑眼圈儿起来了。   侍女们轻手轻脚的服侍着凤景南着衣洗漱,虽已尽量小心,仍有悉索之声,李三还关切的瞅了在炕上熟睡的明湛一眼,生怕把小祖宗吵醒。   凤景南没理会明湛,自出去打拳。   明湛起的也不晚,这年头儿不流行用窗帘,炕上也没法帐子,晨光破窗而入时,他便醒了。   何玉带着侍女进来服侍,明湛刷牙后先喝一杯蜂蜜水,“父王呢?”   “王爷在园子里打拳呢,世子可是要过去请安。”这样问着,何玉已   经躬着身子准备伺候主子去园子。   “昨儿回来也没去母亲那里,别叫母亲惦记。”   何玉跟了明湛多年,忙道,“王爷就在外头的园子里,奴才先伺候您去给王爷请安吧。”   明湛点头,打个呵欠,没什么精神。   “世子,您昨夜是不是没休息好?”何玉比明湛还小一岁,不似其他内侍躬身卑微的模样,关键是明湛不喜欢卑躬屈膝的奴才秧子。   何玉只矮了明湛一步,身量笔直,清秀的脸上笑盈盈的。明湛看他一眼,宝相庄严,语重心长道,“我虽有福与父王共处一室休息,做儿子的,难得有机会服侍父王一遭,夜间自要警醒伺候,这是本分,哪里敢称一个累字?”   何玉马上道,“世子真是贤孝之人。”镇南王府遂传出明湛通宵服侍镇南王之言,并且此事愈传愈广,许多人听到后连是马屁如潮,对凤景南种种的羡慕嫉妒恨。   而凤景南的表情,就十分值得琢磨了。当然此乃后话,暂可不提。   凤景南的书房所在十分气派,实打实的四进院子,凤景南在这里议事、休息,因凤景南向来不喜花草,便将花园改为了小校场,周边只留些修剪整齐的碧树芳草,添些绿意罢了。   凤景南正在跟黎冰过招,明湛并不懂武功,外行瞧热闹,只瞧着人家拳脚往来极是威风,比街头卖艺的可好看多了。   黎冰武功虽不知深浅,不过,给他八个胆子他了不敢赢凤景南的,最后小败,站在一旁,又对明湛施礼。   明湛微颌首,从侍女捧着的老红木雕花托盘中取了毛巾递给凤景南,笑道,“早听说父王武功高强,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你看得懂?”凤景南接过绢帕,拭一把额上的汗,问明湛。   明湛笑,“您昨儿才夸过阿黎的武功,阿黎都败在父王的手上,由此可推知父王厉害。”   凤景南没理明湛这话,“起来了?“   明湛弯着眼睛笑,亲热的说,“父王怎么没喊我,我还想跟您一道晨练呢。”   嬉皮笑脸的小子,大早上的就一脸坏笑。   凤景南道,“看你睡的香。”   明湛笑了笑,一脸感动,“父王真是体贴。”把凤景南恶心的够呛,体贴!哼!体贴!   凤景南不再理会凤景南,转而看向一旁的黎冰,笑着发出邀请,“阿黎,你吃早饭没?我也没吃呢,咱们一道用吧。”   黎冰恭敬的答道,“谢王爷世子赐食。”   明湛见到黎冰时便已经改变主意,他对黎冰有些好奇,这样俊俏的人也能搞情报活动吗?倒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黎冰长的太惹眼了,如果不是在拍电视剧,谁会找这样惹眼的人干偷人的勾当呢。   明湛又对凤景南道,“父王,天已渐热,儿子陪您回去用膳吧。”还在一畔虚扶了凤景南一把,陪在凤景南身边有说有笑,若不是昨儿亲眼见这对父子剑拔弩张,黎冰真怀疑自己出现了啥啥幻觉。   天家的水真深哪。黎冰默默的跟在这对父子身后。   早膳照常很丰盛,在饮食上,明湛与凤景南都不会委屈自己。   黎冰闷头吃饭,好在他人物俊俏,举止虽不甚斯文,大开大阖间也赏心悦目。   明湛倒是惊了一把,桌上大半菜食点心竟然都进了黎冰的肚子,这样瘦削的家伙,竟然是个饭桶,明湛关切的问一句,“要不要添菜?”   黎冰摇头,“谢世子,不必了,属下已经饱了。”   明湛问,“你一个月多少俸银哪?”眼睛瞟一眼黎冰身上半旧的衣裳,“够不够吃饭?”   饶是黎冰淡定,对着明湛关怀疑惑的眼神也有一瞬间的尴尬,“还成。”   明湛没再多说,起身道,“父王,我去给母亲请安了。”   黎冰没想到,他与明湛一问一答竟引发了官场中的一次小小动荡。   这年头儿,当官的俸银实在不高。   明湛调查过,虽已建国百年,官员的俸禄还是照着太祖年间的标准在发行。   太祖年间,刚刚建国,新朝旧代交替,百废待兴,啥都便宜。譬如当时买一斤肉只要十二三文,如今已涨到二十文,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就是官员的薪俸没动静儿。   当然,大家当官当的也挺起劲儿。   也不泛有清官生计艰难的,例如,当今朝中鼎鼎大名的左都御史林大人,出名的两袖清风,给他送礼,送丢顶戴的不是一个两个。此人生性简朴,油盐不进,乃朝中异类,人称鬼见愁。   明湛给母亲请了安,便回了自己的院里,命人请了范维、冯秩过来。这俩人正担心明湛呢。   昨儿李诚倒是出来了,诸人对于明湛勇于夺人的行为还是十二万分的敬佩的,虽然凤景南是明湛的亲爹,不过考虑到父子之间的关系向来有些紧张,若因此事埋下嫌隙,岂不得不偿失。   见到何玉来请,范维、冯秩急忙去了。见明湛唇角一块儿淡淡的乌青,俩人心里都有了些分数,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许多时候,君与臣的利益方向是一致的。   “这是阿黎,黎冰,”明湛先介绍新人,指着范维、冯秩,对黎冰道,“阿黎,既然父王让你来跟着我。以后父王若是再拿我身边的人,你就得站在我这边儿。”   明湛如此坦诚,但让黎冰意外,“是,属下定忠心于世子。”   明湛指了指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他素来怕热,书房里摆着冰盆,外面炎日如火,在里面硬是不觉丝毫暑气,明湛温声道,“如今天气渐热,我想着,朝中大人都有冰敬什么的,你们位卑职低,因着我,也不好跟别人伸手,我自当体谅你们的难处。正好父王将帝都的产业交给我打理,我思量着,六月、七月、八月都是伏天暑日,每月便发双俸,做为消暑费,如何?”   范维思量着,明湛刚接手帝都产业,这是要施恩下惠了,只是……范维轻声问,“不知世子是要赏哪些人?”   “有官阶的都赏,另外如李诚何玉,近身服侍我,也有辛劳,自不能忘了他们。”明湛温声道。   谁也不嫌银子咬手,范维道,“世子总想着属下们,属下们得遇世子这样的主君,真是三生有幸。只是如今王爷身边的诸位大人,还有二公子、三公子身边儿的近身奴才。再者,都是一个府里,内院儿里也颇有有脸面的奴才,世子若是不一并赏,倒是易生嫌话。”   明湛看向黎冰,“阿黎,你说呢?”   黎冰道,“属下做护卫在行,这个倒不太懂。世子要发银子,属下心里也是觉得欢喜。”   明湛笑道,“阿黎说的是大实话,如此,那就一并赏了吧,就此成例,每年皆有。”   湘妃竹榻,明湛手握书卷,斜身侧卧,边儿上两个小丫头素手执团扇对着冰盆扇风。凉风生香,整个房间静的落针可闻。   范维去而复返,明湛似在意料之中,挥一挥手,丫头们躬身退出书房。   “坐,什么事,说吧?”   “世子,您刚刚说的事,属下觉得不大妥。”范维坐在一侧的太椅椅中,见明湛侧耳倾听,便继续道,“世子本是为属下们着想,可此事,属下总觉着不够严谨。像世子说的,属下们得了赏,连同王爷身边儿的臣属都有的赏,可王爷的臣属不只是跟着来帝都的这几位,云南的臣属要不要赏?如果真按世子所言,成例成规,大小官员开销就是一笔不小的银子。这不是小事了,再者,云南与帝都向来联系紧密,咱们云南赏了消暑银子,帝都要不要赏?世子也知道今年盐课不景气,银钱必定吃紧,皇上待您向来亲近,您这样做,岂不是让皇上为难?”   明湛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想的周全?”   “范维,你很好。”明湛坐起身,看向范维,轻声道,“你是真正为我考虑的。不过,你有一点没说,如今父王尚在,我却如此招人眼目的拿银子施恩,父王会不会多想呢?”   那您还……范维不解了。   “自古‘二把手’最难做,尤其像我,好了怕忌讳,若无出彩之处,更让他人生疑心,不安分。”明湛拈了一颗水晶葡萄,温声道,“所以,这事,出发点儿虽好,却不能周全。”   “太周 _分节阅读_81 全则失了余地,只有用心虽好,手段缺失,才符合我如今的身份。”   范维接口道,“世子是有意要留余地于王爷。”   “既是给他,也是给我。”   平常人家自然希望子嗣能青出于蓝,那是因为在平常人有无数的前进的余地,做了知县,想知州;做了知州,想知府;做了知府,想入朝……命好的,有才学的,做到宰相,坟土已埋到脖颈。   可在天家不同,皇子进一步,便是皇上。   这一步,却难于登天。   明湛从镇南王府的嫡子到世子,已经进了一大步,可从世子到镇南王,却不那样容易了。   一把椅子只能坐一个人。   这把椅子,凤景南坐了多年,明湛与他相比,除了年轻,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说句不孝的话,依凤景南的身体,再坐上三十年完全没问题的,可那时,明湛已近天命之年。   再者,明湛觉得自己可能忍不到那时候儿。他跟凤景南,实在不大对盘。   他忍不下凤景南,将心比心,估计凤景南对他也是如此。   明湛不得不有所作为,可是又不能让凤景南太过忌讳……凤景南怎么会让他如此轻松简单的收买人心?与其让凤景南使出什么手段打压于他,倒不如留个现成的破绽给凤景南,让凤景南一泄怒火。   明湛行事,雷厉风行。   现银就在银库里摆着,只是费了些火耗功夫。   此令一出,阖府欢喜。有名有姓儿的都能得双份银子,这倒不是稀罕事儿,主子高兴了,总是有赏。   关键是明湛的一句话:以此成例,每年皆有。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年做十二个月的工,却能领到十五个月的薪水。   谁不欢喜?   这也忒会收买人心了!凤景南就是心里有啥想法,如今真是连个吐槽的人都没有!他身边的人也在恩赏之列,虽然只是加赏一个月的俸银,可收了明湛的银子,得了真金白银的实惠,谁会去说明湛的不好?   就算一开始,凤景南听闻此事风声,想制止都没说出口。   此事,受益者不是一个两个……有时,上位者也要屈从大势。   故此,凤景南不仅没责怪明湛,反而大大的夸赞了一番,心中咬牙切齿的赏了明湛不少好东西。   这个混帐,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的!我为啥要心软,把帝都产业给这混小子啊!   凤景南到底是块儿老姜,拉着明湛的手对着诸臣属笑,“明湛如今大了,虑事周全。”笑望明湛,亲切的说,“只是你才有几两银子,还是自个儿攒着去吧。这银子,从本王的内库出。你总要学着当差,如今这差使,本王便交予你,让你二哥跟你一道办,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好人岂能让混帐小子做全?不仅如此,明义如今惊惧过度,已经病了几天,凤景南把人折腾的半死,也不会真把明义吓死,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儿。   短短几句话,凤景南便夺了明湛大半功绩,并且将明义推出来分明湛的果子。   明湛从善如流的应是,他总要给凤景南留三分余地。   实际上,凤景南的内库远在云南,如今怎能拿出这笔银子,还是从帝都银库里拿出来的;并且,凤景南再也没提过还的事儿。   明湛也不是没得到好处,谁都知道这事儿是世子首提的,人们也在心里感激明湛。   不过,因为这银子是以凤景南的名义赏下来的,又有明义搀和,使得明湛收买人心的效果大打折扣。   凤景南对这种效果都有些看不顺眼,敲打明湛道,“以后做事动动脑子,你赏范维几人倒不显眼,不过文周、子政皆是我身边的臣属,你赏了他们,那在云南的要不要赏?”   明湛做为难状……沉默半晌,方慢吞吞道,“父王说赏就赏,不赏就不赏,我又不懂这些。”   “如今你倒不懂了?”凤景南点到为止,“日后还是要周全些才好。”   “知道了。”   106、盘算  消暑银子一事后,明湛与凤景南都安静下来,彼此礼让三分,再加上府中下人得了赏银,俱喜上眉梢,加倍的用心服侍。一时间,镇南王府其乐融融。   凤景南对明湛赏赐日丰,不论是府里进的还是宫里赏的,有啥好东西,明湛都是头一份儿。   并且,凤景南吃饭喝水的都带着明湛在身边儿,即便以往对明礼也从未有过如此亲近。凤景南常对臣属道,“本王这几个儿子,明湛最小,却最合本王心意。”再加一句,“独明湛最像本王。”   有句话叫“不肖之子”,这在古代是相当严厉的指责了。   相对的,此子类父,这种夸奖也是不得了的,尤其是在皇室之中。几乎就是另一种对继承者身份的赞同,当然,凤景南身边儿的人都乐意看到这种结果。   明湛与凤景南的关系一直不大好,就是范文周在私下也常对此事发愁,他儿子是明湛心腹中的心腹,他自然是乐见明湛继位的。如今,总算能暂且松上一口气了。   明湛却是猜不出凤景南的用意,焦心的开始失眠。俗话说的好,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凤景南在打什么主意啊?   一时好一时歹的,明湛趴在亭里栏杆上,捏了鱼食洒在水里,看着锦鱼的鲤鱼翻出水面抢食吃,碧波一圈圈的荡漾开来。   “小范,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范维站在一畔,温声道,“世子,这是好事儿。”   “好事儿?”明湛侧脸看范维,他怎么不觉得这是好事儿?   “是啊,如果王爷是真心对世子好,自然是好事。”范维笑了笑,继续道,“就算王爷是装的,以前王爷是连装都不屑于装的,如今王爷装也要装的对世子好,这说明世子有了一定的威望。王爷不会再无视您了。”   明湛叹气,倚着栏凳坐下,亭中只有他们二人,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范维便坐了,“属下知道世子在担心什么。只是世子原也不是靠着王爷的宠爱才登上世子的宝座的。您在这个位子,是各方权衡的结果。能与王爷处好关系,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王爷起码现在也不会动您的。”   “再者,依属下看,王爷是想保护您呢?”   明湛挑了挑眉,范维提醒道,“世子忘了,咱们这就要回云南了。您要动盐课,势必会得罪一些人,如果王爷对您冷淡,难免有人会看人下菜碟儿,生出许多是非。这个时候,王爷对您好,您不要想得太多,只管孝敬着王爷。您是王爷唯一的嫡子,王爷定会保护您的。”   明湛讥诮道,“莫非你不知道他更喜欢庶子?”   “在宫里,皇帝可以有许多宠妃,皇后却只有一个。”范维道,“王妃出身名门,家族显赫,世子您贵为嫡子,行止得当,只要您在,世子之位便一定是您的。”   “你这话说的,我都听厌了。”明湛叹道,“母族虽好,舅舅外公待我一直冷淡。”并没有谁能真正的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儿。   “您已经是世子了,何况您本身能力出众,如果与母族联系过密,并不是什么好事。”范维劝道,“只要永宁侯府在,您就是安稳的。何况,世子别忘了,您还有六个姨妈呢。”   “是啊,外公真能生。”明湛只是一时的气闷,他当然明白范维的意思。永宁侯府并不是一般的人家儿,它与国同长,枝繁叶茂,这么多年繁衍下来,不知有多少族人关联。明湛的母家与承恩侯魏家是不同的,魏宁再有本事,只是一个人。   可永宁侯府,百余年下来,种种关系纠割,恐怕就是凤景南也盘理不清。   永宁侯府对明湛并不热络,做为嫡亲舅家,甚至称得上冷淡,可范维的话很对,只要永宁侯府在一日,卫王妃与明湛的地位便是稳若磐石。永宁侯府再冷淡,也不会希望魏妃的儿子登上镇南王的宝座。   不得不说,这与明湛的期许还是差一大截的。   明湛叹口气,就见一个侍卫朝着凉亭小跑过来,尚未屈膝行礼,明湛便道,“免礼,什么事,?”   “是。禀世子,王爷说下午进宫给太后请安,吩咐您预备着些,午后就不要出门了。”   “知道了。”明湛多看了这侍卫一眼,觉得这人浓眉大眼、国字脸,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恍然道,“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在父王书房外值勤,我推了你一把,是?”   侍卫腼腆的笑笑,心里很意外,憨声道,“世子还记得属下?是属下冒犯了世子。”   明湛摆摆手,“在我跟前儿不用说这些面子话,你职责所在,没有冒犯不冒犯的事儿。”打量这侍卫几眼,明湛问,“倒是你如今怎么都出来跑腿儿了?父王为那天的事责罚你了?”   “的确是属下没当好差,理应受罚。”   明湛叹口气,从腰下解了一枚玉佩递过去,“辛苦你跑这一趟,赏你的,拿着。”   “谢世子赏。”侍卫接了,见明湛没其他吩咐,便退下了。   范维倒是远远瞧着那侍卫离去,轻声道,“神色平静,身量挺拔,虽被世子拒绝也不见其馁色,倒是几分城府。”   明湛笑了笑。   或许这只是个巧合,或者是这侍卫有心巴结,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这侍卫刚刚被凤景南贬谪,他又怎会贸然将他放在身边儿呢?   所以,明湛连他的名子都没问。   他的确需要人,而且是要能干的人……   且待以后。   以往凤景南与明湛关系紧张时,即便是入宫见驾请安,也是各走各的路,一个上午来、一个下午到,或者俩人一前一后,泾渭分明。   如今嘛,凤景乾自打这父子俩的脚踩进宣德殿门口的那一刻起,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头。   首先,凤景南当然不老,他正当盛年,明湛却在一较虚扶,小心翼翼。当然,这可以解释为,明湛懂事了。   不过,怎么瞧怎么觉得诡异。   凤景乾见明湛两颊微红,额上沁出汗珠儿,笑着吩咐道,“给世子拧条湿帕子来。”   明湛笑着加一句,“凉一些,放些冰进去。”   凤景南道,“不要加冰,天虽热,也不到那份儿上,乍冷乍热的,当心激着。”   凤景乾想说几句啥的,张张嘴儿,忽然忘了要说的话。瞧他弟弟那一脸的温柔宠溺啊!神哪,到底发了啥事了!   一时,宫女捧着银盆手帕到明湛跟前儿,另一宫女素手拧了帕子就要伺候明湛,明湛伸手去取帕子,笑道,“我自己来就成了。”他总是不习惯让女人给擦脸。   凤景南却先一步接了明湛手里的凉帕,一手扣稳明湛的后脑,稳稳的为明湛擦干净脸,直擦得明湛心惊胆颤,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差点儿心率不齐,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是自诩了解弟弟的凤景乾,也一时未能回神,惊诧了足有三十秒方回神。   “父王,儿子当不起。”明湛起身告罪,心里咆哮,你他娘的想怎么着啊,老子都要被整成神经病了!   凤景南温柔一笑,拉明湛坐在身畔,宠溺道,“行了,跟我还客套什么。你小时候我每每抱你,十回倒有八回被你尿一身的,怎么那会儿不跟我客气些。”   明湛笑,“我那都是激动的。”其实他是故意的,他打小儿就对凤景南没啥好感,凤景南偶尔抱他一抱,他必要送一泡童子尿给凤景南做见面礼,有时实在没尿,憋不出来也只得作罢。   那会儿因明湛随意小便的事儿,直把凤景南恨的牙痒痒,觉得明湛天生就要跟自己做对。如今再提起旧话,凤景南倒是会心一笑,见明湛脸上过不去,便不再多提,转而说起回云南的安排。   “也好,趁着还不是太热。”凤景乾道,“明湛,你先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许久未见你,常念起你。”   明湛知道这是要支开自己,虽然凤景乾这话假的厉害,也只得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凤景乾道,“盐课不是小事,明湛头一遭当差,你派些得力的人帮他。”   “皇兄尽可放心。”凤景南笑了笑, _分节阅读_82 “你还不知道他,向来主意大的很,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放开手让他去做,只要保障了他的安全,没什么可担心的。”   凤景乾也只是略略点过,他并不想太过干涉云南的内政,否则兄弟生隙,得不偿失,打趣道,“这几日不见,你们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哼。”凤景南装的也累,愤愤道,“我是看他回云南主持盐课,怕少不了波折,被外人瞧出什么也不好。倒是那个混帐东西,不知道心里又转悠什么主意呢。”   凤景乾真是给兄弟逗笑了,“景南,你对明湛的偏见也过了些。依我看,你鲜少对他这样关照,明湛颇有些手足无措。”   凤景南道,“当年先帝对咱们有半分和颜悦色,哪个不是诚惶诚恐,如今世风日下,老子倒要去猜儿子的心了。”   凤景乾浅笑,端起一盏茶,还未喝,淡淡地,“先帝当年也猜过你我之心,这不出奇。”   见凤景南倏的沉默,凤景乾呷口茶道,“明湛待人真心,你别总苛待他。”   凤景南抬眼看兄长,虽未说话,眼神中并不赞同凤景乾所言,他对明湛还不够宽容?世上简直没有比他再宽宏大量的父亲了!   凤景南膝下四子四女,其余子女加一块儿也比不上明湛难搞!在明湛身上操的那些心哪……   其实,这是凤景南偏见了,如果他知道此时明菲与明义的对话,就会明白,明白虽然难搞些,好在为人聪明,做事走不了大褶。搁在别人身上,譬如不够聪明偏又自作聪明的明义明菲兄妹,那后果真是需要一点儿想像力的。   明菲打发了侍女出去,又命母亲亲赐的大丫环白芷在外头守着门儿,方与明义说话。   “听说父王有意让二哥回云南?”明菲单刀直入,问的直接。   明义得了消暑银的差使,虽然是与明湛一道做,不过也足以说明父亲并没有舍弃他,如今明义虽有些苦夏,消瘦了,精神却不错,温声道,“父王的意思,无人可以违拗。”   “二哥不要太天真了,”明菲冷笑一声,“留在帝都还能争上一争,若是回了云南,谁能争的过明湛去?”狭长的凤眸闪过一抹寒光,明菲静静的问,“大哥若能争,就不会失了世子之位?二哥,你不会以为父王命你与明湛一道当差是看重你?明湛风头太过,自然要找人牵制他,二哥不过是父王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饶是自幼与明菲关系较近,明义听了这话,脸上也是一寒,男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明义冷笑道,“妹妹要这样讲,原本也没错的。父王乾坤独断,任何人都要秉承父王的意愿,照妹妹的话,岂不人人都是提线木偶了。妹妹向来有才干,父王先前也宠你,可因你先前忤逆世子,如今父王可愿看你一眼?”   “我因什么被父王发作,别人不清楚,莫非妹妹还不知道吗?”明义冷笑道,“我为妹妹操持这一场,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承想却换得妹妹这一番的奚落。罢了,原也没指望着妹妹承我的情,如此,既然妹妹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明义起身要走,明菲急忙相拦,叹道,“二哥,我这话虽不中听,可阖府也只有我跟二哥说了。二哥,我们是同胞兄妹,自幼一处长大,这回二哥为我遭了难,我焉能不知二哥都是为了我才闹到今天的地步。正因如此,我才不能看着二哥以身犯险!”话到最后,颇有几分急切,明菲道,“莫非二哥连亲妹妹的话也不信了。”   明菲服了软儿,明义便又坐回去,无奈道,“我不是不信你,菲儿,你得明白,如今咱俩在父王心里的份量,加在一处儿都比不上明湛的。他已经是世子,我们要不了他的强去。”   “正因如此,二哥才不能回云南。”明菲生的漂亮,即便严肃着脸孔,也极养眼,“二哥,父王自来最喜欢的是大哥,这我们都是知道的。这次消暑银一事是明湛首提的,父王却让你与他一道做,岂不是分了他的功绩。再者,他为什么要给人发银子,还不是为了收买人心,二哥此举,岂不是大大的得罪了他。”   此话戳到了明义的心头,明义脸色微变,明菲心里有了底,再接再厉道,“明湛以前虽在帝都五年,可大部分时间是在宫里。二哥却一直在这府里住着,论对这府里的熟悉,二哥是胜过他的。我想这些年,二哥肯定也培养了几个心腹可用之人。”   “我来打个比方,二哥一回云南,明湛若是使法子不让二哥回来,他可是要长驻帝都的,何况父王已经把帝都的产业交给了他,他有大把的时间梳理这府里的奴才。再者,这些奴才们哪个不是跟红顶白,多的是人往明湛跟前儿凑。待二哥再回帝都之际,这府里还有多少人可用?”明菲道,“再者,他可不是个傻瓜,这次有父王眼看着,他能容了二哥。回云南整顿盐课,不知要得罪多少人,父王即便让二哥与他一道儿,须不知他会不会将二哥当做替罪羊呢?”   “我知道,这种纷争在哪儿也免不了,可是,二哥能争得过他吗?”明菲半眯的凤眸中满是怨恨,“他身边儿的那几个小子是什么出身?他们的父亲都是父王的心腹!哪怕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也得为明湛说话!”   “到那时,二哥岂不是要任人鱼肉了!”   “二哥要放下帝都五年的努力回云南为父王平衡明湛吗?”明菲轻声道,“二哥也说了明湛是世子,日后就是镇南王。现在二哥做了父王的枪,就算明湛深明大义,可将来呢?他忆起今朝之事,能去怨恨父王吗?介时,二哥如何自处?”   “谁还能保的住二哥?”   明义冷汗出了一身,明菲冷眼望着明义,一字一句道,“我们是亲兄妹,大哥、二哥、三哥,再加上我,下半辈子就要在帝都过的。还有明艳、明雅,她们虽然与有湛亲近,可到底是女儿身。二哥莫要忘了,当年父王让明湛到帝都的初衷,只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却轮到我们兄妹在帝都为质了。”   “二哥在帝都好生经营,日后咱们兄妹都要指望着二哥,何苦要回云南,去做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你说这么多,可谁能改变父王的心意?”   明菲神秘一笑,“上次二哥为我盘算,这遭轮到我为二哥出力了。二哥只当不知此事,介时,我自有办法让二哥留下来。”   107、胜券   慈宁宫里。   魏太后始终不大戴见明湛,即便明湛成了世子,她也不大爱与明湛交流。   当然,到了太后这个地位,尤其做龙椅的那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并且儿子大权独握,这太后的位子,坐起来没有不安稳不滋润的。   魏太后与明湛的关系经过了多方面的调解,如今俩人能安静的说上会儿子话了。   大面儿上总过的去。   魏太后问,“你父王也进宫了吗?”   “是,皇伯父留父王说话儿,打发孙儿先过来给您请安。”明湛坐在魏太后下首第一个位子,以他的身份和血统,自然当的起。尽管魏太后就是不喜欢明湛这张脸,也得忍了。   念及儿子,魏太后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温声道,“有新进的果子,拿些来给世子尝鲜儿解暑。”后一句话是吩咐身边的宫侍的。   明湛谢赏。   宫侍捧来新鲜的时令水果,其实也就是瓜果梨桃儿之类的,明湛让了一回,很实在的捧起来慢慢的吃。他跟魏太后没啥共同语言,占着嘴,也省的尴尬。   待凤氏兄弟过来请安时,明湛已经吃了大半盘子水果,吐出一堆的桃核儿啊葡萄皮啊。饶是凤景南决定即便做戏也要对明湛宽厚些,看到那一堆的果皮时也险些没绷住,差点发作起来。   魏太后瞧见儿子那表情立码就生动起来,真称得上是嘘寒问暖,慈母情怀。   凤景乾与魏太后坐在主位榻上,明湛将自己的位子让出来给凤景南坐,自己坐了凤景南下首。   凤景南瞅这半盘子的果皮,忍了半天,方面目扭曲的问了句,“你皇祖母这里的果子格外香甜吧。”言外之意,你八辈子没见过东西啊!   明湛笑笑,温顺的答了一个“是”字,险些把凤景南噎死。   事实上,在很多感观上,凤景南与生母魏太后是一致的,譬如,他们就是看明湛不顺眼。   凤景乾笑,“明湛自来偏爱这些瓜果,以往在帝都时,夏天都不乐意吃饭的,吃果子就吃饱了。还得朕派人监督着你吃饭,现在可改好了?”养别人的儿子也不容易,瘦了病了的得担责任,尤其是像明湛这样不好搞的家伙。   明湛笑嘻嘻地,“现在父王总嫌我吃饭吃的多,常骂我是饭桶呢。”明湛的一大优点,胡说八道向来没啥心理压力。   只是当事人凤景南手痒的真想一巴掌把明湛抽到外头去,凤景乾哈哈大笑,凤景南却没啥幽默细胞,冷着脸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明湛摸着脑袋笑,“嘿嘿,说着玩儿的,开个玩笑嘛,父王真是较真儿。”   此刻,凤景南真情愿明湛一直就哑巴着才好。   明湛对上凤景乾,那真是投了脾气,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把魏太后和凤景南撂在一旁,只顾自己乐呵。   凤景乾看明湛顺眼不是没道理的,明湛一提竞标会的事儿,凤景乾便安排人下去做了,不做不知道,省了不少银子。虽然只是内务府小试牛刀,户部尚书都上本说这法子好。   凤景乾特意跟凤景南提了一遭,不外乎明湛如何能干如何体贴之类的话,听的凤景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了好主意胳膊肘往外拐,吃里爬外的东西。连着三天没给明湛什么好脸色。   如今瞧着明湛不时奉承凤景乾,俩人互捧臭脚,凤景南越看越觉得碍眼,真想问明湛一句:你到底是给谁做儿子的?   魏太后见着儿子高兴,赐了晚膳。   明湛更来劲,还时不时的为凤景乾布菜,那种举手投足间的亲近与熟悉,让凤景南觉得无比刺眼。   其实皇室人吃顿家常饭,没有人们想像中的隆重,百八十道菜的上。   魏太后有诸多缺点,却有一样优点:节俭。   魏太后出身低微,即便后来做了太后,也没有物极必反的走上奢糜的道路。她一直保持着相素的生活方式,所以,魏太后的晚膳只是摆在一张八仙桌上,林林总总二十来道菜,四人东南西北,以尊卑各据一方,明湛正好夹在凤氏兄弟中间。   他和凤景南与凤景乾是相等的角度与距离,可明显,明湛同凤景乾更有默契,他们甚至熟悉彼此的口味儿。   相对的,凤景南这个做人亲爹的倒像是外人。   明湛喝了一些酒,神经有些微微的很舒服的弛缓,随凤景南上了马车后,倚着车厢,唇畔含笑,半眯着眼睛,那神色,怎么瞧都透出一股子舒坦劲儿来。   凤景南叹口气,“过去几年皇兄对你很照顾吧?”   “嗯,还成。”明湛呵呵一笑。   “这会儿倒谦虚上了。”凤景南嗔一句,也未多说。人跟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当初将明湛小小年纪送到帝都,也有让他与帝都亲近的意思。   不过没料到,如今明湛真与凤景乾处出了感情。   倒让凤景南有些心里发涩。   就好像,原来不喜欢的东西给了别人,如今又忽然喜欢上了,想要回来,那种不好开口的,那种郁闷。   凤景南又不是笨蛋,明湛除了脾气不讨人喜欢,其他都不错。明湛又是王位的继任者,虽然在感情上凤景南更偏心明礼,不过明湛实在是不好相与,做事既狠又绝,跟帝都关系良好,要动明湛风险实在太大。   可当凤景南不得不重新审视明湛时发现,明湛已经羽翼渐丰,尽管他还没有成长到可以对凤景南的地位产生威胁,不过同样的不到万不得已,凤景南也绝不会去动摇明湛的地位。   如同范维对明湛说的那句话,“您并不是依靠王爷的宠爱才得到世子之位的。”   凤景南也得承认,明湛忽然说了话,凤景乾信中的漏洞,他遇到了很好的时机。   只要明湛开口,他的继承地位便优于其他三个庶出兄长,哪怕他并不得凤景南的喜欢,在嫡长制度的社会中,明湛拥有第一继承权。而且,还有帝都永宁侯府,低调的永宁侯家族也绝不会任世子之位流入庶妃之子的手中的。   _分节阅读_83  与明湛的继承权相比,凤景南更加需要镇南王府的稳定。他是绝不想看到几个儿子之间的争斗与残杀,如果世子之位悬空,便会引发明礼兄弟的野心与明湛的不满,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   所以,凤景南抓住机会,迅速的为明湛请封。而凤景乾因信件中的漏洞,不得不颁下赐爵的圣旨。   当然,凤景乾对明湛信心十足,而且他们私人关系极其亲密。明湛在对待皇子的问题时也从不让凤景乾为难。   虽然在凤景乾心中的地位,明湛远远比不上同胞弟弟凤景南,不过,明湛占有一定的比重,这是肯定的。   凤景南轻轻的叹了口气,明湛道,“父王,您是不是吃的不高兴啊?凤景南侧脸看向明湛,“我想起你小时候,有一回过年,王妃给你和明淇打了一对玉锁。明菲瞧见了死活也要,我就让你把你那块儿给明菲,另赏了你个好的。谁知你二话没说把两块全都砸到地上,摔个粉碎。”   明湛挑着眉毛,“我的东西,你说给谁就给谁啊?我就瞧不上明菲那张狂样儿,看着就恶心。女孩子家,有本事跟明淇学,不爱红装爱武装。没那本事,就该安分些守着规矩,难道家里还会亏待她?恃宠而骄,张牙舞爪的到底没什么本事,虚生事非。”   明湛对明菲的反感可见一斑。   凤景南道,“你是男人,跟她一个丫头计较什么?再过几年,她们就要大婚了,姻亲的重要性不用我教你吧?”   “唉,您没听过一句话么,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明湛挑了挑唇色,“明菲呢,就属于后者。不安分原也不是错处,古往今来,执权者,哪个是安分的。不过呢,又愚蠢又不安分,这才是要命的事儿呢。”   “明菲当然也是我的妹妹,不过,我不看好她。”明湛耸了下肩,“她有野心,不过并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如果她真有前朝端肃大长公主辅佐幼帝的本事,谁也不敢不尊重她。您也知道,她这种现状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不安于室’。”   “她一直没有任何改变,并且妄想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明湛道,“姻亲当然重要,也要两权相较,看是利是弊吧?”   “现在您不应该要求我做出改变,而是要明菲来顺应我的意愿。”明湛坦诚的说,“没有愿意得到恶行手足的名声,难道我会闲着没事儿找他们的麻烦。就算当初在帝都,我跟大哥也配合的很好。可是,这跟迁就是两码事儿,您可曾迁就过谁?皇伯父可曾迁就过谁?”   “哪怕我现在说的仙乐一样动听,将来也是不可能的。”明湛诚恳的说,“我永远会以镇南王府的利益为第一,其次是我的利益,当然,谁跟我关系好、亲近、能干,这些值得尊敬的人,我也会为他们考虑。无缘无故的,我不会为难谁,可是,有人伤害到我,我也会还击。”   “明菲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儿,她是我的妹妹,明雅同样是妹妹,您让我不与她计较,也得看什么事儿了。不然,个顶个儿的学她,那府里岂不是没失了规矩。”明湛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道,“其实父王倒不用急这些事,您还年轻呢。再坐三十年没问题,那会儿我都比你现在年纪大了。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说不定我走在你前头呢。”   凤景南忍不住给了明湛一巴掌,怒道,“混帐东西,什么话都敢说,掌嘴。”   明湛揉着头,也不大高兴,翘着嘴道,“好不好的就打脑袋,打傻了怎么办?脑袋也是乱打的!有事不能讲理吗?”   明湛翻着白眼斜瞪人,那不乐意的模样把凤景南气的牙根儿痒,凤景南怒,“跟你讲理你听得明白吗?”   “我听不明白也是给你打的。”明湛摸着脑袋,装腔作势,“唉哟,头晕……脑震荡……”   凤景南淡淡的瞟明湛一眼,“要不要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明湛仿若没的出凤景南话中的讽刺,点头道,“多亏父王体贴哪。”又碎碎的念叨,“这年头儿,掉只胳膊断只手的能活,掉了脑袋可就活不成了……可见脑袋的娇贵,不是随便能打的。”   凤景南正色道,“以后打你屁股。”   “那怎么成,我很保守的。”明湛刁钻的瞟凤景南一眼,“屁股怎么能给人乱摸?”   凤景南给明湛气笑了,摸了摸明湛的脸,“看不出,你还挺自信的。”   明湛嘿嘿笑几声,凤景南没好意思打击明湛。皇族世代与美女联姻,后人想丑都不容易,就这样,凤景南每忆起有湛幼时那张胖脸,也得感叹一声祖宗显灵:男大十八变。   如今顺眼多了,可要说俊俏,这种赞美绝对是建立在对明湛身份仰慕奉迎的基础上说的。   明湛当然不丑,不过这种没事儿嘴贫,总是眯着眼睛坏笑的德行,实在难讨凤景南的欢心。   明湛的话虽不动听,但极有说服力。   因为凤景南明白,明湛说的是大实话。到他这个年纪,这个地位,为人并不糊涂,实话假话奉承话心里有数儿。   因为是实话,凤景南才不得不重视。   凤景南重视的结果就是,明菲明雅的指婚圣旨来的很快。有凤景南的面子,自然都是不错的人家。   明湛先去给明雅道喜,自然顺道也要恭喜明菲,在大面儿上,明湛向来不会出错,明菲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借着几分羞,告辞回房了。   明雅倒是忍着怯听明湛说孙家少爷的事儿,“我出去的时候少,偶然见过两回,如今在礼部当差,长的挺斯文,很有男子汉气概。他好像在兄弟中排老五,他大哥是家里的嫡长,现下已经外放了。妹妹嫁过去是小儿媳妇。”   明湛见明雅微低着头,笑道,“已经下旨赐婚,这婚事便是准了的。我去跟父王说,临走前儿请两位妹夫来家里做客,他们总要来给母亲请安的。”   卫王妃摇头团扇微笑,“用得着你多嘴,不必你说,也定要来的。”   明湛坐了会儿,凤景南就派人来请,明湛忙过去书房听差。   凤景南如今是把明湛当苦力了,普通的公文都由明湛代劳,明湛先提了宴请妹夫一事,凤景南看向明湛,你要干嘛?   明湛笑的无辜,“虽有礼教大防,让三妹妹四妹妹偷着瞧一眼也不为过。再者,您这做岳父的,也该叮嘱这两个毛脚女婿几句。下次您来帝都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你去安排吧,这些事还要我操心不成?养你有啥用?”凤景南弹明湛脑门儿一记,“那是你妹夫,什么毛脚女婿,这种话少提。”   “唉,我一想到养的白嫩嫩的妹妹要嫁到别人家去做牛做马,就对妹夫没好感。”明湛摸摸脸,“父王,你有没有这感觉?”   “我看你是脑袋不正常。”凤景南指了指一侧的公文,“这些都是要看的,别这些废话了,赶紧批,都要发下去的。”   “我能不能拿回去看?”   凤景南瞪明湛一眼,“你在这儿不舒坦?”还是瞧着我不舒坦啊?   “回去有丫头们伺候,您这儿都是小厮,粗手笨脚的。”   “我看你都快成丫头了,娇气!”凤景南道,“你这德行,放到军中一天都挨不下来!”   “啊?”明湛自作多情的惊喜,“您让我去军中吗?什么时候?我都有时间的?很方便的。”唉哟,凤景南啥时这样大方了。   凤景南脸一黑,冷笑三声,“盐课的事还没开始呢,又想插手军队,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夺权?”   若在别人面前,凤景南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就算心里想想,若说出来,基本上就是判某个人死刑了。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会对篡权者手软,哪怕是有这种苗头,也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但是,明湛不是别人。他对权力的欲望在凤景南跟前是坦诚的,只要是凤景南有任何分散世子权利的举动,明湛都要光明正大的激烈反对。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对云南的政务指指点点,你不要他插手都不能。   明湛的坦诚反而让凤景南少了几分忌讳,此话一出,明湛厚脸皮的嘿笑几声,讨好地说,“父王,您别多心,我以为您一直不想让我涉足军队呢。原来您早有此意,我这是高兴的。您对我总是呼来喝去,我一直像后爹养的……”眼见凤景南脸色越来越沉,明湛识趣的说,“原来是我小人之心啊,您可能是对我要求太高了。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么。”   “你知道就好。”凤景南哼了一声,没发作明湛。   明湛继续肉麻,星星眼望着凤景南,感激的说,“是啊,我第一次这样强烈而深刻的感受到父王对我的器重与宠爱。”   凤景南听这话险些连隔夜饭一块儿吐出来,这小子果然生来就是跟自己做对的,几句奉承话都能说的这样恶心。   其实明湛有心问,我啥时能去军队瞧一瞧啊。   不过,他怕问出来凤景南翻脸,只好低头忍了。   在凤景南看来,明湛虽然缺点多,优点同样明显,他十分有手足爱。当然,这手足爱并不涉及明菲兄妹。   明湛对明艳和明雅都十分关照,这种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面子情,明湛是说到做到的,还提了一提如今镇国寺的孝真法师,以前的杜如兰,杜公子。   明湛与姐夫妹夫的闲聊着,喝一口萝卜鱼翅汤,笑道,“天下没有比女子再难的了,在家里被父兄如珠似宝的捧在掌心。一朝嫁人,侍奉公婆丈夫,打点家务上下……如今既是一家人,我就不外道了。还希望你们善待妹妹们,有事多包容商量,和美如意。”   这话若是由明义明廉的嘴里说出来,可能被人忽视,份量不够。   当然,由凤景南来说是另一番效果。   不过如今尚未大婚,以凤景南的脾气性格,断不会跟女婿们说这些。   唯有明湛,够份量,他还啥都敢说。而且说的客气巧妙,一面为大姐夫冯绍明把盏,冯绍明忙道,“四弟,还是我来吧。”   “大姐夫跟我客气什么,又没外人,咱们只论长幼。要是让大姐夫执壶,晚上我一准儿挨骂。”明湛笑看凤景南。   凤景南对女婿比对儿子客气多了,此时,凤景南也不会摆出威严的面孔,温和许多,说了句,“原就该如此。绍明,皇姐身子可还康泰?”   冯绍明恭敬不失亲热的笑道,“母亲身体极好的,这些日子有些热,与明艳住到了效外庄子里,那儿临水,是极消暑的。还有个好消息要跟岳父和弟弟们说呢,我又要做父亲了。”   诸人毕是一片贺喜之声。   凤景南也极满意的勉励了冯绍明几句,冯绍明在女婿中是最大的,而且身份最高,他是正经的侯爵,又是公主之子。可你看冯绍明是如何做镇南王府的女婿的,大婚五年家中都只有一妻一子,别说偏房妾室,通房丫头都不见一个。   这二人虽都出身公府,不过并嫡长,将来也不能袭爵,与冯绍明差了一大截,可人家冯绍明还如此恭谨呢。他们瞧着冯绍明,也知道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了。   明义明廉跟两个妹夫说话儿,明义此人生性喜寒暄,明廉大咧咧的,没啥心眼儿,只管一个劲儿的劝酒,若不是凤景南瞧着,非把二人喝到了桌子底下去不可。   明湛开始准备回云南的东西。   当然,锅碗瓢盆儿衣裳帽子不必他操心,有丫头们呢。   他找了朱子政喝茶,朱子政自然知道明湛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上,他也等急了。   自打明湛放出风声要回云南整顿盐课,朱子政是盐商世家出身,自然比谁都关心这事儿,而且凤景乾派了他来辅助明湛,朱子政近水楼台,并且名正言顺,早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无奈明湛自接了这差使,便跟没事人儿似的,他不开口,朱子政真不好先问,憋的够呛。   此际,明湛邀了他喝茶。   朱子政便格外的殷勤。   这茶,只是普通的凉茶,里面加了些甘草药材,用冰镇了,有些王老吉的味道。   “这茶真香。”白玉荷叶盏里盛着一栖琥珀色的凉茶,朱子政端起尝一口,有药材的清香,也有蜂蜜的甘甜,冰冰凉凉,极是解暑,忍不住赞一句。   明湛笑了笑,“那以后她们煮了,我命人给你送些去。”   _分节阅读_84  朱子政受宠若惊,“臣哪里当的起。”   “云贵的盐商们怎么样了?”明湛问。   朱子政打叠起精神,脊背不自觉的挺的更直,“世子也知道臣家里有些三姑六婆的亲戚在贩盐,不怕世子笑话,自打您要整顿盐课的事儿透出风去,就有人来信跟臣打听虚实。”   明湛点了点头,抬手呷了口茶,望向廊下悬的雀笼,“接着说。”   “臣就稍微跟他们提了几句,叫他们有些准备。”   明湛收回视线,看朱子政一眼,含笑道,“这话说的有意思,尽显太极真髓。”   朱子政听出明湛是笑他说空话了,老脸一红,忙道,“臣跟他们说,说有七分准。还把,您要把咱们跟藏区的茶马交易要让利于民的事儿提了提。”   明湛笑,“做的对,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他们的反应呢?”   这话真问到了朱子政的心坎儿上,朱子政道,“他们身份卑微,世代以贩盐为生,只要有口饭吃,就不会多说什么。”   明湛笑了笑,看来这些人对茶马交易很有兴趣哪。   “我知道了,待回云南再说吧。等我回去,如果他们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跟我讲。”明湛看向朱子政眼里的诧异,摆了摆手道,“我从不低看任何一个人,盐课有待改革,不过也不能叫盐商们饿死,他们安心吧。”   朱子政敏感的抓住明湛话中字眼,惊诧的问,“世子要见他们?”   “自然,事涉盐商。”明湛道,“我想听听他们的想法。”   朱子政虽然不大明白明湛的想法,可这无疑是件好事,喜道,“这……这,世子英明,臣这就跟他们说,让他们提前心里有个底,省得跟没头苍蝇似的。”   “好。”明湛温声道,“盐政上,你比我熟。云南十一处盐矿,并不是一下子全都改了规矩。今年,只有两处改革。”   朱子政试探的问,“那剩下的盐矿……”   明湛的眼珠儿闪烁着一种奇特的光晕,唇角微微挑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他伸手揽住朱子政的肩膀,轻轻的说了两个字,“秘密。”   朱子政险些被噎死。   明湛哈哈大笑。   朱子政也跟着笑了,拱拱手道,“反正臣只管听世子的吩咐,世子说什么,臣跟着传达什么。”   “老朱啊,你喜欢吃螃蟹么?”   朱子政不明白明湛的用意,便道,“螃蟹味道鲜美,尤其重阳前后,蟹肥菊香,正当时节。”   “螃蟹虽味儿美,不过形状可怕,丑陋凶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确实需要勇气。但是你说谁是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明湛拍了拍朱子政的肩,笑着走了。   只管把饵洒下去,只要够香甜,不怕没人上钩。   朱子政起身,眼望着明湛的背影消失,方恭谨的告退。他是一丝不苟的,如同在凤景南身边时的完美礼数。   明湛在两个月前就得到了改革盐政的权利,不过,他人一直在帝都,抽不开身回云南。许多人以为,这盐政改不改,什么时候改还真不好说……   直至今日,朱子政方明白,原来明湛早已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108、回程  回云南的日子早便订好,按规矩,凤景乾必使皇子相送。   卫王妃却是遇到了意外:明菲病了。   风寒,病的不轻。   昏昏沉沉,高烧不退,请了太医瞧过,病去如抽丝,却不是一时半日能好的。   卫王妃温声道,“女儿家身子娇贵,这会儿是不易跟着一道长途跋涉了。”   凤景南皱了皱眉,“明菲平日里瞧着挺健壮,怎么忽然就病了?奴才们是怎么伺候的!”   卫王妃轻声道,“明菲身边的,除了我给的遥水,多是魏妃安排或是自幼便在明菲身边儿服侍的,情份不同。我想着,遥水不中用,先让她回来,降为二等丫头。其余的,罚半年的俸禄,打十板子,就不要撵了。”   卫王妃不急不徐的瞥凤景南一眼,“否则若是一并撵了,第一伤了魏妃的脸,她与王爷情份不同,别叫她多心,伤了与王爷的情份。第二,新近的丫头与积年伺候的人,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是断然无法相比的,女孩儿家心细,她这一病,我罚了她的下人倒罢了,若是撵了出去,倒让她在病中多心,就不好了。”   卫王妃两句“多心”,倒叫凤景南有些不自在,“王妃只管拿出规矩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妃按规矩办事,本王再没有不放心的。”   卫王妃笑,“法理也要兼顾人情,既然王爷同意,就这样办了。”   “那把明菲留在帝都了?”一个女孩子,到底不方便。何况明菲如今病着,也不好往宫里太后跟前儿送。凤景南颇有几分为难。   卫王妃道,“我是她的嫡母,就留下照顾她吧。待她好了,我再携她回云南。”   凤景南自然知道卫王妃与明菲的关系平平。不过,卫王妃是个称职的嫡妻,她的建议,并非出身感情,而是由于立场。   她是镇南王府的正妃,应当负起相应的责任!   凤景南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让明义夫妻留下吧。这会儿天热,入了伏更不适宜赶路远涉,明菲在帝都多住几日无妨。府里那一摊事儿也离不开你。”   卫王妃简单的应了是,又唤人来安排明菲院儿里的事儿。从近身服侍的人,一直到明菲院里小灶儿上的厨子,院里侄班的嬷嬷……林林总总,细致周详。   卫王妃特意命人唤了明义夫妻叮嘱,“明菲身子不大好,我本来想留下照看她。不过府里事多,你父王的意思是,让你们照顾明菲,待她好了,你们再一并回云南。”   明义夫妻自己只有应是的。   “明菲不比以前,如今她已身有婚约,身子娇弱,你们做兄嫂的要仔细的让她将养身子。”卫王妃不急不徐道,“父母不在帝都,你们兄嫂便要代父母之职,要知道,这世上,女子名节重逾性命。我将明菲交给你们,她有半分不舒坦,我只找你们说话。”   明湛要回云南,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到承恩侯府找魏宁告别。   魏宁倒觉有几分好笑,“表哥走的时候,我会去相送的。你也不必特意来说一声。”   “哪里……”明湛斜着眼睛瞥魏宁一眼,意味深长叹口气,“我是特意来看阿宁的。”   魏宁笑着摸明湛的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别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招人讨厌。”   明湛抓住魏宁的手摸啊摸,“你也不大我几岁啊。阿宁,你跟我回云南吧。”   “我是在朝廷做官,又不是镇南王府为官,去做什么?”   做世子妃呗。明湛嘴巴嚅了嚅,没敢说出口,便道,“哪儿能没事儿呢?盐课烫手,总有些事得跟帝都商量着一道儿来才好。你说,除了你两头熟,还有谁是好人选呢?”   魏宁抿一抿唇,“北威侯退了,阮鸿雁年轻,皇上怕是有心提携。”   相对于魏宁,阮鸿雁更年轻。   年轻,便更好控制,更好用。   而且,阮鸿雁与明湛的关系同样亲近。   “他?”明湛有些惊诧,不过,他并非没有考虑过阮鸿雁,因为只是微微的吃惊,随即摇了摇头,“他不行。”   阮鸿雁刚中探花,论理还要在翰林院呆一年养资历,哪怕他从翰林院熬到六部衙门,短时间内想接触盐课,那是做梦。   魏宁笑了笑,“你还是不够了解皇上,明湛。如果什么事都能让你猜到,皇上也就不是皇上了。”   “皇伯父总会问我的意见,如果我不喜欢,谁来也是白来?”明湛学着魏宁的样子笑了笑,“我不是谁的提线木偶。我要做事,不论谁都得按我的规矩来。”   魏宁含笑的望着明湛,“你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明湛摊摊手,无辜道,“阿宁,你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利用我对你的感情也不算什么不光彩的事儿,谁叫我喜欢你呢。我是实诚人,莫非你还叫我说出来?”   魏宁勾着唇角,倒了两盏茶,“既然你都知道,那就不必说了。”   “总得有我的好处吧?”   递与明湛一盏茶,魏宁轻声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你说呢?”   “我不知道,”魏宁呷了口茶,温声道,“明湛,对于我而言,这世上没有不可用来交换的东西。”   “阿宁,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么?”   阳光下,魏宁的瞳孔颜色很淡,虽然在笑,却给人一种冷意,他转头看向园中小桥流水,“明湛,我在朝为官,你的身份却是镇南王府的世子。我与你之间的纠割,对于我的仕途没有任何好处。你该明白这一点。再者,我们是亲戚,我又比你年长,如今不显,再过二十年,随着你见识增长,我想,你不会再执着于一个老男人身上。”   “这世间的感情与每个人的地位权势是有分不开的联系的,抛开感情,我也不想有什么难听的流言出来。”魏宁道,“流言这个东西,对于真正的上位者是不会有任何实质性伤害的,甚至可以成为一段风流韵事流传古今。可对于弱势的一方,这种逆伦的关系,足以让我十几年的心血经营毁于一旦。”   “在我看来你的感情并不可靠,我怎么可能冒这样大的风险去接受你的感情?”魏宁淡定的道,“明湛,你不该问我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明湛泄气,“什么叫逆伦哪?又不是什么很近的血缘。一表三千里的表叔,现在不是常有表兄妹做亲的吗?”   “我也不是要跟你举行大婚,小心一点儿,谁会知道?”明湛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贼兮兮的笑起来,凑近魏宁,小声问,“如果我跟皇伯父说我喜欢你,估计他不会反对。”   魏宁眨眨眼。   明湛道,“我跟皇伯父说,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要子嗣,日后过继皇孙为嗣。就算他表面儿不肯答应,你说心里会不会意动呢?”   “你可以去试一试?”魏宁仿佛并不在意明湛话中之意,只是浅浅的笑,这种程度的威胁并不足以让他动容失色。   明湛也觉得自己有些小儿科了,无奈魏宁油盐不进,搔搔头道,“算了,我连口头便宜都占不来。谁叫我喜欢你呢,如果有需要与帝都协商的事情,我尽量争取你来镇南王府。”   得此一诺,魏宁敛色正容道,“我欠你个人情,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做什么,可以直接来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明湛起身,“那我先回了。”遂不再多留。   是人便有欲望,魏宁年纪轻轻便居大理寺卿一职,才干不可谓不出众。这样的人总不甘心被埋没。   北威侯一退,留下了户部尚书一职。凤景乾只命左侍郎暂代尚书职,并未任命新尚书,之前魏宁对帝都盐课一事颇多用心。   云南盐课改革在即,那么帝都盐课的变革也不远了。   盐课并非小事,定要一部尚书主持方够份量。   户部尚书空缺,便是凤景南一直在权衡,谁才是最佳最适当的人选。   魏宁虽然从未有六部当差的资历,不过,他有一大优势,他与明湛相熟,合作起来自然比别人更顺手。   明湛便是抓住了魏宁的野心,才来试探一番。哪晓得魏宁油盐不进,令明湛失望而归。   安顿好明菲的事,便到了启程的日子。   明湛早八百年前就让人收拾了,如今有条件,自然要奢侈一把,他将自己用惯的枕巾被褥都带在身边儿,看的凤景南直问他,“莫非回家后能少了你的被褥使?还是本王苛待过你?你这小气不开眼的脾气跟谁学的?”   明湛慢吞吞的看凤景南一眼,再慢吞吞的开口,“我用惯了,回去就省的再做新的,我这是省钱呢。”   “说到银钱,”凤景南老实不客气的占据明湛车厢正中间的位子,明湛识趣的抬抬屁股坐在一旁,听凤景南问,“你那个盐课到底怎么着了?”   “您没问老朱啊?”那不您派给我的人么?   凤景南道,“有你在,我为什么 _分节阅读_85 要问别人去?多此一举。”   明湛没精神,“就那样,还没开始跟那些盐商谈呢?哪里是一时一刻能说的清的?”   “你这是怎么了,去阿宁家叨烦什么了?还是被阿宁拒绝了?”   “瞧您说的,阿宁不知有多开心,对我好的不得了,我们是情比金坚,情深四海。”明湛死要面子的吹牛皮。   凤景南好笑,“那我真小瞧你了。”   “可不是么。”明湛大言不惭,男人嘛,输人不输阵,输里不输面儿,死要面子活受罪。   凤景南道,“子敏为人不错,又是朝中重臣,即便你有这心,嘴上也给我添个把门儿的,别到处瞎嚷嚷,你不要脸面,他还要脸面呢。”   “我又不缺心眼儿,这种事能跟谁说去。”   凤景南八卦几句,还是将话题转到盐课上,明湛道,“我估计这会儿盐商们已经到昆明了。到时,肯定要面对面谈一下盐课改革的事儿。这倒是不急,咱们云南与藏区的茶马交易,他们定是眼红。盐课上改制就容易些。大方向定下来,还有一件事最是要紧,茶马交易市场有关征税条例,还有新的市场规则,军队驻扎,这个父王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你的意思呢?”   “我想着,为了鼓励商贾交易,前三年可以免税。不过市场治安需要军队来维持,要有一定的治安费用,还有市场门面的租金,我们要暂且定出大概的数额。”明湛眉毛微蹙,“另外与藏区方面的谈判,我需要一个谈判的队伍。这些人,最好由王府属官,还有盐商、茶马商组成。”   凤景南点了点头,“以前茶马交易都由内务局主持,这方面,你吩咐他们做。至于盐商,到底是商贾,给他们三分颜色就是了,倒不必特意执重。税收呢,前三年不征税,后面呢?”   “按茶马交易产生利润的二成征税。”明湛看向凤景南,问道,“父王觉得这个数值如何?”   凤景南笑,“那就是说,不产生利润便可以不用纳税了。”   明湛点头。   “商人生性狡诈,帐本子不是随他们做的么?”   “所以我们需要新的更加严厉的市场规则和监管制度。”明湛道,“以此为规范,天下商贾均按此交税。国家有了钱,才能养兵。有了兵力,才能维持国家的稳定。”   “另外,我们与西藏完全是两个独立的区域,西藏以藏汗为主,土兵各自为政。我们云南与西藏的交易必然要经过边界线,可以边界线上设税所,商人交易的东西必须要经过税所的官员检验才能过关交易。在过关交易时,也需纳税。这种税率,我们必须要与西藏协议解决。”明湛道,“我们需要一个长时间的谈判,制定关税,为我国的商贾争取最大的利益。另外,除了我们镇南王府与西藏的茶马交易,帝都也会与西藏有茶马交易,这个谈判,我希望帝都也能派出可靠的大臣。我们先与帝都取得一致的意见,然后再与西藏方面交涉。”   凤景南想了想,忽然道,“帝都方面,你希望魏宁出面儿?”   “当然不是。”明湛勾一勾唇角,断然否认,“父王,你也知道我对阿宁有意,如果帝都派他出面儿,我会手软心软。”   “再者,如果阿宁介入下西藏方面的茶马谈判,将来帝都盐课改制,他就有天然的优势,争取到盐课的差使。他现在是从一品大理寺卿,自北威侯下台,户部尚书的位子可还空着呢。”明湛温声道,“帝都盐课远远比我们镇南王府的盐课糜烂。父王,帝都盐课的改革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阿宁如果能拿到这个差使,皇伯父当以何相酬?”明湛淡定道,“户部尚书的位子必然要落入阿宁的口袋。他已经是一品承恩侯,如果让他得到户部尚书之位,我得到他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还有,他与大哥必竟是嫡亲甥舅,在许多方面,我们可能会产生争执与分歧,所以我怎么可能希望他来云南呢?”明湛轻轻一叹,“只是我看他对户部尚书一位势在必得,就不知皇伯父是如何想的。”   “我完全看不出你对子敏有半分的真心。”凤景南不客气的说。   “如果让人看出来,我不是白活这么大了。”明湛半眯着眼睛,“我有自己的立场,阿宁也是如此。我们首先是男人,若我因为感情相让,那对于阿宁真是一种侮辱。”   凤景南嗤笑,“子敏不会这样想的。”顿了一顿,凤景南道,“对于官员,拿到手里的东西才是最可靠的,至于是用何种方式得到,子敏不会在乎。”   明湛睁大眼睛,挑一下眉梢,一副绝不能信的模样,摇头道,“你真是白当人家表哥许多年,阿宁才不是那种人。”   “我拭目以待。”   “你觉得皇伯父会让子敏过来?”明湛问。   凤景南笑,“自然。这对皇兄百利无一弊。”   109、商贾   车队的行程并不算慢,在二十天之后,明湛随凤景南总算到了镇南王府。   明义带领属官郊外相迎,自然免不了一番请安见礼。接着凤景南召见留驻官员,细问政事,一番恩赏,各自欢喜。   朱子政则成了大忙人儿,无他,老家亲戚上门送礼,话里话外的打听盐课的信儿。   “叔,王妃千秋将至,家里父亲长辈们备了些薄礼以贺王妃寿辰,只是我们商贾低下,没福给王妃请安。”朱理明捧着暖茶,躬身奉上,笑道,“能不能劳叔将这些孝敬呈现王妃。”   朱子政一身湖蓝薄纱家常袍子,坐的端直,笑着接了茶,眼珠儿一转,看向朱理明,“你呀。”叹一声,喝口茶,咂摸咂摸嘴,晾了朱理明半晌,一指下首的红木椅子,待朱理明坐下,方道,“孝敬王妃是假,想走世子的门路儿是真吧。”   养移气,居移体,朱理明是朱家家主之子,朱子政的亲侄儿,生于富贵,面上颇有几分稳重,陪笑,“祖祖辈辈都指着盐井吃饭,自打盐课改制的信儿出来,这俩月,我爹没睡一个安稳觉,饭都吃不下去。”   “咱只听说世子是个体面人儿,新官儿上任三把火。咱们心里都没个踏实,就等着叔您回来给咱们拿个主意呢。”朱理明嘴里发苦,茶马利再丰,他们对这行不熟,冒冒然的谁愿意舍近求远呢。   朱子政把玩着腰间垂绦系的一块儿羊脂美玉,半晌方道,“你也说了世子以往从未当过差,他头一遭就经这种大事。断不能办砸的,所以,盐课必然是要改规矩的。”   “叔,”朱理明犹豫许久,凑到朱子政跟前儿,盯着朱子政的眼睛,轻声道,“大公子他们兄弟三个都在呢,听说王爷最宠爱的是大公子的生母魏妃娘娘,以往咱们也没少孝敬。”   “快闭嘴!”朱子政低喝,“你不要命了!”   朱理明脸上讪讪。   朱子政低声道,“你把心给我放正。世子是经朝廷册封的,正经王位继承人。他最得皇上的欢心,世子出身高贵,王爷只有他这么一个嫡子,不立他能立谁?”   “魏妃娘娘再得宠,也是侧妃。世子并无失德之处,哪有放着嫡子不立立庶子的道理?”朱子政瞪侄子一眼,“以后远着大公子些,倒不是咱们势利,也是为了不给大公子招祸。”   “盐课的事,世子早说了,十一个盐井盐矿,这头一年,只选两处改制。”朱子政道,“至于盐课改制的事,你们盐商出几个代表,世子会亲自见你们,听听你们的意见。”   “真的?”朱理明一喜,几乎不能相信,世子身份何其高贵,焉能坐下与他们这些商贾说话?   “自然是真的。”朱子政叹,“我也没想到。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世子可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呆子,你们那些把戏,还不够他瞧呢。少耍心眼子。”   “是。”朱理明响亮的应了一声,“侄儿这就写信,快马送回老家,还是请父亲大人来坐阵吧。”搓搓手,又欢喜道,“能见世子一面,纵然吃些亏,咱们也是愿意的。”   只要有这见一面的机会,就有与明湛搭上线儿的可能。再者,明湛对商贾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云南商业的发展。他们这些巨贾,宁可让利,也希望获得王府的好感。   朱理明盘算了一下准备的礼物,笑问,“叔,听说范大人家的公子在世子身边儿最得重用,您看,咱们是不是跟范公子……”   “礼多人不怪,你看着办吧。”   “叔,还有一事,周家……”眨一眼朱子政的脸色,朱理明小心道,“周家大概是不愿意被改制的。”   朱子政冷笑,“他一家独霸两个盐井,一个盐矿,为霸一方,只是当年资助王爷平叛缅甸之乱有功罢了。他愿意怎么着随他们,我们朱家可不是他周家的附庸。也用不着看他周家的脸色。”   商贾的力量是无孔不入的,短短半个月,范维等人的私房便肥了一圈儿。   几人收礼收到手软。   明湛早放了话儿,不用客气,人给送,你们尽管收着。   范维早在明湛这里备了案,都谁谁家送的,送的啥啥啥,明湛由此判断各家的财力水准。   明湛并没有马上召见这些盐商,内务局的头儿林忠良已经找到明湛诉苦,“内务局司茶马交易许多年了,以往这块儿都是茶商刘家、方家供王府差遣,他们还算得力恭谨,做这行也有许多年,经验丰富。听说世子有意将茶马之利让于盐商,这几家很是担心,找了属下几回,就盼着为世子效力犬马。”   “我没有夺他们饭碗的意思,”明湛翻开一页公文,温声道,“茶马交易市场一开,凭他们两家吃不下这么大的市场。自然也要让别家介入,他们为王府效力多年,我不会让他们白干的。”   林忠良听到这话才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谦卑道,“是,属下这就跟他们说一声,他们若得知世子如此体上怜下,定会对世子感激不尽。”   “嗯,明天晚上有时间,我在芳华院设宴,请他们两家家主过来吃酒,你去说一声吧。”明湛随口吩咐道,“小范,你安排一下具体时间。然后让何玉准备酒宴。”   范维应是。   林忠良大喜,谢恩告退。   明湛回府即召见商贾的消息迅速传遍云南。   而且,不同于人们的推测,明湛首先召见的并非是云南盐商,而是茶商。   这种信息让停留在昆明听信儿的盐商更加笃定,王府的确有意将让出茶马之利于商贾,原本悬在半空的心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茶商刘家方家却恨不能从根源龚断了茶马交易,哪里愿意与财大气粗的盐商分羹汤水,俩年过六旬的老头儿一宿没睡,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想了多少主意,掐着时辰换了新衣新帽,坐着马车去镇南王府赴宴。   明湛的宴会倒没有想像的丰盛鲜美,每人跟前四碟干果四碟鲜果,一杯清茶而已。   不过明湛本人倒比想像中的更加年轻,他穿了件家常的天蓝丝袍,头发在脑后绑成一束,未戴冠,年轻的让人愣了一愣。   明湛一只手肘放在桌案上,闲意的坐着,“我知道,你们并不是来吃饭的,倒不如我们先把事情谈拢,你们也有了吃饭的心情。”   几人陪着笑了一回。   几次相处下来,林忠良颇觉明湛平易近人,大着胆子笑道,“自打属下与他们说世子要见他们,他们昨儿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呢。”   明湛眼睛在俩老头儿脸上扫过,笑道,“那看来是想的差不多了。如今的情形,你们也知道。以往咱们用茶叶换西藏人的马匹,这一项向来是由王府出面,以王府的名义与西藏人做交易。如今父王的意思是,在西藏开辟自由交易市场,交易的内容,自茶马到日常用的瓷器、丝绸、家俱、玉石等完全开放给商人。具体项目,王府会出示具体的公文。”   刘家方家两位家主禁不住一阵颤栗,握着茶碗的手都忍不住轻轻的颤抖着,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刘方二人相视,心中又有几分犹疑,这可不是小事,世子能做的了主儿么?   还是刘家家主,刘大用缓慢的自座椅中起身,恭谨的问,“世子千岁,这,这真是……真是……”抹一抹眼睛,刘大用方颤颤巍巍的道,“草民真是不敢相信哪……”   “你可以相信。”明湛静静的道,“此话,我既然敢说,那 _分节阅读_86 必是真的。”   “是,是,草民是,是高兴的……语无伦次啊……”老狐狸装着糊涂,却多了几许安心,此时,他也明白了,凭着他们两家,绝对是吞不下这个市场的,忙道,“这事,这是个大事哪,草民们做了多年的茶叶,对这个倒是知道一些。世子有问,草民敢不效死力?”   方家家主方惟也忙表了忠心。   明湛点了点头,”你们浸淫其中多年,以往西藏缺茶,我们与西藏以茶易马,通常三十斤劣茶便可换得一匹骏马,这是暴利。如果开放市场,茶叶必定有一定程度上的贬值。你们比较一下在王府境内的茶马市价,要有心理准备。”   二人在心里算了一番帐,都点点头,“是,草民明白。日后也不只草民两家与西藏人买马,只是这茶马价格最好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还是需世子您定了价,草民们有了主心骨儿,做起生意也有底气。”   “这是我们要与西藏人谈的问题,你们对这个是内行,要提供给我可靠的价格数据,然后王府再与西藏人谈判,为你们争取最大的利益。”明湛镇定的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另外,日后做生意的是你们,我还听说过一句话,叫,薄利多销。你们讨论出一个可行的价格,这个价格,还要与帝都商议,最终我们再与藏人订价。”   “这最终做为你们交易的参考价格,以此为准绳,进行生意往来。”   俩老头儿已从明湛嘴里的话,自己脑补出了若干美好的前景,此时,明湛即便说太阳是方的、煤球儿是白的,估计二人都不会反驳,连连道,“是,世子所言极是。”   刘方两位老头儿虽只喝了两盏茶,却觉得这两盏茶堪比玉皇大帝的琼浆玉液,有延年益寿之效哪。   这二人回去将明湛话中大意传出一二,整个云贵二省全都沸腾起来。   开放边贸,这个消息让云贵二省的商贾恨不能为明湛立长生牌位,一天三柱清香的供奉。   甚至帝都的商贾也开始有意的打听起内部消息,不知帝都是否也有此意。不过帝都到底地广物博,发财的机会多,对于藏边贸易一事也并不十分热络。相对的,他们关心云南盐课的变革是否会波及帝都盐课。   帝都的事暂不多提。   明湛却遇到了新一轮的麻烦。   云贵多土兵,当年第一代镇南王在此封王,自然是将各地土兵打服了的。并且一代代的安抚分化,如今云贵土兵与当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仍有一定的势力范围。   譬如朱子政朱家便是由土兵头领入王府当差,如今多年过去,朱家早已不复有当初的兵力权势,镇南王府也予他们最大的肥差,盐商。   再譬如明雅的母族杨家,当年也掌有一支土兵。   还有大盐商周家,势力更在朱家杨家之上,且周家早已放话,他们世代以贩盐为业,若有人夺他饭碗叫他饿死,他必然要拼命的。   当然,更多的商人对于藏边交易极感兴趣。   而凤景南的另一项王令,却险些令魏妃哭断肝肠。   ☆、第110章      凤景南命内务局在昆明城选址修建府第,做为长子、次子、三子的移居之地。   三个儿子年纪渐长,均已大婚,再有帝都时明义对明湛婚礼的破坏,让凤景南更加下定决心:区别嫡庶尊卑,以示嫡子正统。   魏妃捂着帕子,眼睛哭成桃子,哭诉道,“他们自幼在妾身边儿长大,未曾有一日远离,如今住在外头去,经年见不着一面儿,妾身可怎么活哪。”   凤景南哭笑不得,“真是妇道人家,哪里就经年不见一面儿?你什么时候想见他们,说一声,传召进来就是。儿子们大了,难道还总挤在一处儿过活。以往在帝都,我二十岁出宫建府,已是晚的。除了太子,哪个能在宫中久住。”   “你总留他们在府里,日后明湛大婚继承王位,莫非明义他们还要寄居王府,跟弟弟住在一个屋檐儿下。”话到最后,凤景南多了几分郑重与坚决。   听到“明湛继承王位”这几字,魏妃更是悲从中来,眼泪不断,泣道,“那也得选出些妥帖的奴才来才好呢。”   “他们的府第短时间也建不好,得用的奴才,慢慢挑选就是了。”凤景南见魏妃实在伤心,劝一句道,“在云南也只是暂住,日后他们总要到帝都长居,有子敏照看,你总能放心了吧。”   魏妃着一双泪眸,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不过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此时落泪,竟还有几分少女时的楚楚可怜。魏妃含嗔带怨的说了一句,“是舅舅亲,还是兄弟亲,他们兄弟自然要指望着世子殿下照看了。”凤景南听这话忍不住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湛又不是个小气的。这许多年,就是王妃也从不委屈薄待你,莫不是你还疑上他们母子了?”   卫王妃多年的做为终于有了效果。   即便以凤景南挑剔的眼光,也认为卫王妃操持王府多年,行事大方,尤其对魏妃,即便卫王妃多年不如魏妃得宠,处事却十分公正,魏妃的一应待遇都是极优厚的。   魏妃心中一凛,忙垂泪辨道,“王爷莫冤了妾身,您细想,明礼他们在帝都立足的根本不还是世子么?妾身虽是女流之辈,也明白只有镇南王府稳了,明礼他们才能安稳。”   “明礼他们住在帝都,人家见着得说,这是世子的兄长,哪个会说这是承恩侯的外甥呢?”   “妾身想着,因世子在兄弟中排行最末,自来与明礼他们少在一处玩耍。王爷想想,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兄弟还是要多亲近才好呢。”   魏妃与凤景南多年相处,对凤景南的脾气也能摸透一二,柔声细气的说着,“妾身不懂外头的事儿,只是想着以往在家里时,子敏子尧虽多打闹,倒比寻常兄弟间多了一份亲昵呢。”   做为一个父亲,想保全所有的子女,这是自然天性。可在皇室之中,这种想法简直有些奢侈,凤景南闻言,脸色淡淡地,只道,“你不必操心这些事,把身子养好是正经。”   “妾身知道了。”   魏妃这几句话到底是入了凤景南的心,凤景南便有意让明礼明廉给明湛帮忙。   凤景南一开口,吓明湛一跳。   前儿刚要撵儿子出去独立,今儿怎么又要让明礼明廉介入盐课的事了。   凤景南一脸体帖,对明湛道,“我细想着,盐课之事牵涉茶马交易,又有与藏边贸之事,林林总总的,琐碎至极。你身边儿只有范维几个,哪里够使呢。打虎亲兄弟么,让他们两个来帮你,岂不是正好么?”   明湛以一种很诡异的眼光看向凤景南,他现在还不能判断,凤景南是怎样的一种心理,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凤景南坐在上首,明湛将屁股下面的椅子朝前拉了一段距离,直凑到凤景南的跟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俩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凤景南,近到凤景南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明湛温热的鼻息,以及身上淡淡的香,还有那张带着深深探究的可恨的脸孔。凤景南皱眉,推开明湛的脸,“放肆,有话就说。”   “我现在很缺人。”明湛心中已有分量,他挺直脊背,认真而坦诚的说,“大哥、三哥的身份很有威慑力,对我现在的处境会有一定的帮助,不过我不想冒这个险。”   “这话什么意思?说明白些。”凤景南直觉明湛说不出什么好话,脸先沉了下来。   “这件事并没有想像中的简单,即便茶马交易有着高额的利润,可那些盐商们也不愿轻易放开手中的盐矿的。”明湛道,“盐课的事牵涉到了巨大的利益,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您也知道,我和几位兄长的感情并不深厚。”   凤景南的脸又黑了一成,明湛轻笑,“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然后静静的回视着凤景南,从容镇定。   “那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们感情不深,日后不会有任何交往合作,要老死不相往来?”凤景南险些气的把肺叶子吐出来,只待明湛一点头,马上就要发作。   明湛摇头,“他们会成为我的弱点。”   凤景南满腔子怒火扑了空,倒把自己噎个仰倒!是他理解有问题还是明湛没在说人话,他怎么听不明白,一会儿说感情不深,既然感情不深,他们生死又与你有何相关!或者明礼兄弟出了什么问题,更是明湛喜闻乐见的!如果明湛是这种想法,凤景南认为很正常。当初他恨先太子也恨不能让先太子去死!   可,可这怎么,明礼兄弟又成他的弱点了?   当凤景南几乎想要劈开明湛的脑袋,研究一下这小子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时,明湛已经用无奈的口吻解释,“如果他们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或者有任何危险,一定会有人挑拨到我的身上。众口烁金,积毁销骨,我不愿承担这种风险。”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正确的判断力,容易听信谗言,不辩是非?”   “是我不想承担这种风险。”明湛道,“我没办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可是如果他们在我手下出了事,我就有脱不开的关系。那时,即便父王不责怪我,可这种事,会让我百口莫辩。甚至在后人诸多猜测中,我得背上不好的名声。”   凤景南不止一次觉得他应该避免和明湛打交道,否则非少活二十年不可。   凤景南忍着吐血忍着冷笑问,“你认为明礼明廉会有什么危险?”   “不知道。”明湛加了一句,“不过,如果父王执意让他们参与进来,危险的可能性会增加。”   “这是什么狗屁话!”“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会有人通过攻击他们来达到打击我的目的,”明湛冷静的说,“您一直不喜欢我,觉得我不够听话,城府也深,对庶兄们充满恶意。虽然我认为你对我存在极大的偏见,不过在这种前提下,他们一旦出事,我必将成为第一嫌疑人。不论有没有证据,这都将影响我与您的关系。”   “那你觉得现在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现在你只会觉得我自私,万一出事,我就会被冠以更加难听的名头儿。”   不论凤景南如何冷嘲热讽,明湛依旧老神在在,他淡定的提出条件,“他们可以过来帮忙,不过,他们身边的侍卫最好由你安排。我也会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过万一有任何不测,我不会负这个责任。”凤景南压了压心头的火气,“你不做亏心事,谁会要你负责!还是说你本来就心里有鬼!”   “你没听说过么,不遭人妒是庸才。我现在做的事,还有我本人,不知有多少人恨呢。”明湛叹口气,问凤景南,“你知道我压力多大吗?闭眼都睡不着觉,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你是我亲爹吧,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困难,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有我身体怎么样?偏心偏的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凤景南刚要开口,明湛马上又补一句,“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吗?”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凤景南猛然起身,指尖儿戳向明湛的鼻尖儿,遥点了点,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明湛侧身让开路,松了一口气,一路将凤景南送到书房门口,恭送,“父王走好。”终于把这尊瘟神送走了。   凤景南手心儿直发痒,回头看明湛一眼。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眨了眨,明湛抿起唇,这老家伙不会又改变主意了吧?抬眼望了望天空,明湛关切的说,“瞧着要下雨的样子,何玉,拿把伞来。”   凤景南跟有湛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甚至凤景南平时也没少琢磨明湛,譬如,明湛在紧张时会做抿唇角的动作,凤景南   上下打量了明湛一番,明湛笑笑。   何玉捧了把油纸伞来,凤景南忽然道,“也快晌午了,陪我过来一道用午膳吧。”“我有些事还要处理,时辰还早,不如一会儿我去给父王请安。”   凤景南勾唇笑了笑,“差事什么时候做都成,还是身子要紧,看你这两天脸色有些憔悴。”在外人面前,这对父子向来是父慈子孝的嘴脸。凤景南还摸了摸明湛的脸,说句老实话,十几岁的少年,再憔悴也有限的,何况明湛向来注重睡眠滋补,那脸真是水当当的,青春期连一个痘痘也不见,嫩的掐出水来。凤景南当真就掐了一把,真没看出你身子哪里不好了?   “有吗?”明湛摸摸自己的脸,微笑着把凤景南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很懂事的 _分节阅读_87 说,“是父王关心则乱,我觉着还好。”   “走吧。”凤景南走在前面,明湛只好跟上,心里嘀咕老东西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镇南王是这块儿的土皇帝,王府的规制也远超一般的王府规制,说句美仑美奂并不为过,凤景南瞧着路上的花花草草,心头的怒火消散了些。   明湛当然是不乐意让明礼明廉进来分一杯羹,如明湛所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越艰难,也意味着一旦成功,会带给明湛更多的收益。在来之前,凤景南已经有心理准备,明湛会不乐意。   谁也不能愿意让他人来分自己碗里的饭,何况明湛。   不过,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凤景南几乎在心里咬牙痛骂明湛奸诈,这个混帐,竟然又把话题拐带到八杆子打不着的地方去。   凤景南不急不徐的走着,明湛对何玉轻声吩咐道,“你去跟小范说,午餐时间的约会往后推一个时辰。如果那几家已经在等,中午送几份工作餐给他们享用,事情等我回来再谈。”   看来这小子也不完全是推托,凤景南内心的怒气隐隐消散了些。   凤景南知道明湛这些天经常找些商人来说话,忍不住提醒他,“那些商人的话听听也就是了,别让他们牵着鼻子走。中午没空就叫他们回去,明儿再来。你倒是客气大方,还管吃管住?”   明湛笑着调侃,“父王这是心疼饭钱了?”   “混帐。”凤景南边走,回头看明湛一眼,“茶马这块儿让出去,王府的损失不小,靠你说的纳税的税金能不能收的回来?”   “现在只是选两家盐厂而已,短时间内也不需要王府将茶马交易全都放手。”明湛道,“不论是咱们王府还是那些盐商,都需要一个相对适应的时间。”   还算稳健。凤景南心里点头,问明湛,“想好哪两家盐厂了么?”   “这倒是不急。”明湛看凤景南一眼,机警的问,“父王有什么指示?”凤景南笑一笑,笨的太笨,伶俐的忒伶俐,摆摆手道,“事情既然交给你,当然由你说了算,只要别弄出什么麻烦。”   “麻烦?”明湛挑眉,“父王是指哪方面?”   “看明年的税银,不能少于往年。”   “要是多出来你是不是跟我分成?”   凤景南头一遭听到这种话,心道,这小子不是想钱想疯了吧?介于说这句话的人是明湛,凤景南还是耐着性子说一句,“这都是王府的银子,你是王府的世子,继承人,你要什么银子?”现在都敢伸手要钱了,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房子要地要人……要分家单过啊!   “您不是向来赏罚分明么?”明湛眉目间露出一种狡黠,“我看中了一处别院。”   “说。”   “城南那处儿行宫挺不错的。”明湛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凤景南最喜欢的地儿,“等这件差事做好,我想搬到城南行宫住。你看,哥哥们都搬出去了,姐妹们也嫁人了,我也得学着独立,偶尔出去住一段时间。”   若不是光天化日,并且在室外,凤景南真想直接暴力解决了明湛,往前走了几步,凤景南方阴恻恻的问,“你知道太子搬出东宫代表什么吗?”   “不过是偶尔出去住两天。”明湛轻快的笑了笑,“像父王也会时不时的到行宫去。”   “说的真对,你住了行宫,以后我住哪儿去?”凤景南当然不只这一处行宫,即便这一处他比较喜欢,也就是一座房子而已。可明湛这种要搬出去的意态可不是什么好势头儿。   “咱们还要分彼此么,我的不都是父王的吗?父王的也是我的。我是怕您心疼房子,不乐意给我住,随口一提,您怎么就想偏了呢。”明湛露出眯眯的笑容,“到底成不成,您给我个准话儿?”   凤景南踩在卵石路上,忽然觉得有些咯脚难受,他敢拿性命担保,只要他一点头儿,明湛必会把“父王赏赐行宫”的消息大肆宣扬,这话一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可是收不回来的。   再者,明湛说话向来拐弯抹角,这可不只是一座行宫的事儿。明湛搬出去,必然会导致与凤景南关系更加冷淡。而现在的情况是,明湛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凤景南当然很看重明礼兄弟,不过,明湛的份量肯定更重。世子搬出王府,并非吉兆。   可是,凤景南若是拒绝,好吧,一会儿你就免开尊口提什么明礼明廉的事儿了,明湛必会抓住这个撒泼耍赖、说五道六、胡搅蛮缠。   凤景南回身拍了拍明湛的肩,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不答应也没关系啊。咱们谁跟谁啊,不要紧的。”明湛笑嘻嘻的跟上去,亲呢的挽住凤景南的胳膊,欢快的问,“中午吃什么?”   凤景南混身鸡皮疙瘩都被他挽出来了,想将胳膊抽出来,结果被明湛拽的死紧,凤景南硬是没拽动,明湛还一派热忱,“前儿有人送我几根老参,我正想着孝敬给父王炖汤补身子。”   明湛啰里八嗦,一直问侯凤景南的身体,那叫一个殷勤。以至于让凤景南不得不想起一句古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凤景南给明湛烦的,一回到房里马上命人倒茶赏了明湛一盏,好堵上明湛的嘴。   明湛的心情完全可以用飘到天上来形容,一座别院都舍不得,凤景南对明礼不过如此。   一时,何玉捧了个精雕细琢的木盒子,明湛接了,打开给凤景南瞧,“都是过百年的老参,挺不错吧。”   凤景南瞟了一眼就合上了,“参是好参,就是盒子一般。”看来这小子收了不少好东西。   “哦。”明湛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以前送来的盒子不大合适,镶金嵌玉,瞧着就透出三分俗气,不大符合父王您的审美,就给您换了个好的。”   凤景南冷冷哼一声,“不会是瞧着值钱,私藏了吧?”“没有的事儿,您想偏了。”   “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钱串子脑袋。”凤景南相当看不上明湛爱银子的市侩样。   明湛贫道,“你能生我出来?是母亲生的我。”手已经去解领口的扣子,露出雪白的颈项,“闷的厉害,看来是要下雨了。”“轻浮。”凤景南斥一句,伸手给明湛将扣子系上,“不成体统。”   “又没人看到。”明湛嘀咕,凤景南生于皇室,自幼接受最严苛的礼仪训练,衣冠整齐是最基础的事,有一次看到明湛晚上在自己院中花园儿里穿着短衫短裤乘凉,凤景南连骂了明湛半个月。   凤景南命人送些冰来,接下来凤景南的行为真是让明湛肉麻了一把。他开始详细的询问明湛这些天的差事,一直到午膳,才暂告一段落。   明湛都要忍不住想笑,凤景南夹了筷子凉拌莴笋放到明湛碗里,明湛“扑哧”笑了,搂着碗哆嗦半天,揉着肚子说,“我就说说,父王您别放心上。”   “那怎么成,你是个实诚人,嘴里说了,心里必然是这样想的。”凤景南还挺介意明湛的话,与明湛温声道,“有些事情,也是我欠考虑。你毕竟是头一遭当差,因你做事妥当,我也没太过心。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压力这么大,一会儿用过膳好好休息,宣御医来给你把把脉,开些补药。”   明湛嘿嘿笑了两声,“我那就是气头儿上抱怨两句。”   “哦,心里还有怨气啊。”   明湛斜了凤景南一眼,自己拿了只泡椒鸡爪慢慢吃,“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再说了,谁不愿意成为父亲眼里最重要的人呢。”   凤景南听这话,心里还有些滋味儿,眼扫过明湛手里的东西时,皱了皱眉,忍住一句话没说:上不得台面儿。明湛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爱吃的不行,下面人争相巴结讨好,所以每次有明湛用膳,凤景南都会看到这道菜。   “吩咐厨下给你炖了汤,这些辣的还是少吃。”   明湛笑笑,看来凤景南是早有准备,连汤都炖好了,嘴上依旧道,“天这么热,不用喝炖汤,来碗冰镇梅子汤什么的正当时。”   凤景南心里暗恨,老子不理会你,你嘴里抱怨;关心你吧,嘴上还不领情,天生欠抽啊。没理会明湛的话,凤景南直接转到明湛靠谱儿的一方面儿,“我听说周家没派人过来……”   “那倒不是,他家在昆明原就有大掌柜,我没见而已。”明湛笑,“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上赶着不是买卖,有什么意思?我听闻周家当初也立过些许功劳,总要给他们留些面子,免得有人说咱们凤家人不念旧情。父王看这样处置可还使得?”   这年头儿,商人是末等。   对于周家的怠慢,凤景南心里虽不痛快,可也有磨练明湛的意思在里头,总觉得这小子太一帆风顺了些,所以并未插手。   何况明湛性子激烈,凤景南原还担心明湛一怒之下杀鸡儆猴,不承想,他这样给周家脸面。   “做任何事都是一样,软硬兼施,你太软和,便会给人以好欺的印象。若是太强硬,有碍物议,这其中的分寸,你学着掌握。”凤景南点拨了明湛一回。   “嗯,我会注意的。”明湛以一种稍微羞涩抱歉的语调,谦虚的自我表扬道,“不过,您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心软,做白脸还成,扮黑脸,怎么扮都不像的。”   听这话,凤景南早上的饭开始往上反,就差呕吐了。能说出这种话,明湛这脸皮也算修练到家了,跟这么个死不要脸的东西打交道,他应该替那些商人操心才是。   111、会面   尽管明湛与凤景南性情不大相合,不过在许多事情上,他都受到凤景南的影响,譬如明湛也喜欢在书房办公。甚至他的书房摆置与凤景南的书房相似,有议事厅,有起居室,有餐厅,明湛还体贴的为范维等人安排了值班房。   朱子肖、杨青、蔡宝、柳东成默默的吃着工作餐,明湛仿现代的形式,每人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用碧青的竹碗竹盅盛放,一双竹筷。   每人一份。   四人奉命而来,满肚子的心思,想像了各种与世子见面的情形,不成想,明湛没见他们,单单把几人撂在此处用餐。以至于,让几个老狐狸暗自琢磨,这是不是世子给的下马威。   李诚见几人吃的差不多,便唤了小厮们来收拾了餐具,上了四碗香茶。   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李诚这样在明湛身边有头有脸的,虽是奴才之身,倒也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道,“请四位老爷稍用茶水,奴才就在外头候着,若有吩咐,喊一声奴才就进来了。”   朱子肖客气的笑道,“不敢当。有劳李兄了。”   朱子肖一语道破李诚的姓氏,倒让李诚高看一眼,杨青一步稍稍上前,左手一搭李诚的手,一张稍有厚度的纸张落入李诚的掌心,诸人心照不宣的笑着,李诚也没推辞,不着痕迹的收入袖中,杨青眉间微蹙,似有些紧张,踟蹰着低声道,“我等都是乡下人,未见过世子真颜,不蛮李兄,这心里现在还七上八下呢。”   李诚笑,“瞧您说的,世子身份尊贵,虽威严天生,却最是明理通透,您想多了。”   几人道谢,李诚笑着告退。   蔡宝和柳东城对视一眼,转而看向朱子肖,“朱老兄,您说呢?”   朱子肖的弟弟朱子政在镇南王身边儿当差,这在盐商中并不是秘密,连杨青都等着朱子肖拿主意,朱子肖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弟弟朱子政早跟他交过底,对明湛的评价是“聪明绝顶,喜怒无常”,此刻,朱子肖能有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是历经风霜之人,面上不露声色,半悬着心,一派笃定道,“世子叫等,咱们等着就是。你们且把心搁肚子里。”   明湛并没有让他们久侯,陪凤景南用过午膳,两人又说了会儿子话,明湛便回来了。   “抱歉,父王忽然宣我过去用午膳,便耽搁了。”明湛融融的笑着,待四人行了礼,抬手示意,何玉宣了个“起”字,四人恭敬的起身,明湛赐了座,笑道,“你们可用过午膳了?”   “回殿下,草民们都用过了,用的香。”还是朱子肖打头儿回话。   “那就好。”虚眼细瞧了朱子肖几眼,明湛笑,“我听老朱提过你,你们长的有几分像。”再看杨青道,“我跟父王母妃讲了,杨妃娘娘入府多年,一会儿谈完事,你若愿意,不妨去请个安。” _分节阅读_88   杨青连忙谢恩。   “大理蔡城西、柳城东,我早有耳闻。”明湛眼睛扫过几人微露惊诧的脸孔,笑道,“闻名不如见面,估计你们也早想见我了。”   简单几句话,让四人都心底发凉,世子早有准备哪。   “这几年盐矿上收入怎么样?”明湛坐在最上首中间,摆着一张雕着国色天香的乌木贵妃榻,榻上垫着柔软的褥子,裤子上铺了张玉石编的席子,只是普通的青玉,明湛斜斜的倚坐着,姿态很随意,笑起来眼睛眯成一张,眼尾斜斜的上挑,露出几分锋锐。可他毕竟过于年少,唇红齿白,又有几分可爱。   种种矛盾的气质交错,构成一种独特难以形容的气质。   “托王爷殿下的恩德,草民们生活尚可。”   “还成。”   不愧是商人,老奸巨滑渗到了骨子里,哪怕现在揭不开锅也不能说“生活艰难”哪,否则岂不是给了明湛现成的改革盐课理由。   明湛索性开门见山,“你们向来消息灵通,盐课的事,你们都听说了么?”   “是。”四人嘴里开始泛苦,这位世子虽是头一遭打交道,可决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只要王府下定决心,他们败局已定。   “朱家做盐有百年的时间,蔡家最短,二十年前开始涉足盐课,”明湛道,“你们吃惯了这碗饭,我贸贸然要改制,你们不情愿,我也能理解。”   “草民们万不敢有不敬之心,”朱子肖硬着头皮道,“只是做的久了,跟着草民们吃饭的人也多,草民们倒是无妨,不敢瞒世子,百十年来,也存了些家底子。就是底下那些人,跟着草民们吃饭,这乍一断了生计,以后的生活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蔡宝不过三十出头儿,跟这几个老头子比显得尤为年轻,他心中天人交战似的,因为年轻,所以格外的有野心,斟酌道,“草民先前只听人们在私下传传,今儿听世子一说,心里也有了底。草民无不拥护世子的决议。只是就像肖叔说的,草民们自己不足为虑,可干一行,就得有一行的良心。草民们也得为手下的掌柜伙计们考虑……”偷眼瞧明湛,明湛正看着蔡宝,听的认真,蔡宝见明湛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心里稍有了些底气,接着道,“草民没什么见识,也觉得这事儿还是缓些来,起码给草民们一些准备的时间,安排这些伙计们。”   这话已比意料之中的要好的多,明湛笑,“这是自然。盐课上五年一轮,你们拿下上次盐课的代理不过两年,还有三年的时间好干。虽然盐课急待改制,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我是打算着,先选两个盐场,进行改制,看看效果如何,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当然,我也不能让你们吃亏。”明湛道,“我已经命朱大人,就是朱子肖的弟弟,去跟藏汗交涉沟通,重开云藏边界贸易。如果你们愿意交出盐场,在边界贸易上,我会给你们一定的补偿。”   几人真想问,“您老打算给俺们啥补偿哈!”   “藏民喜欢我朝的瓷器、丝绸、茶叶,茶马交易的利润,你们就算不十分清楚,也有个大概的数字吧?”明湛唇角绽开一抹笑,“这可不比盐的利润来的少。”   “这三项,在云藏交易的前三年,每项我会设两家代理,你们献出盐场的两家人,会得到其中一项的代理交易权,”明湛清晰的听到房间的呼吸声加重,满意的点了点头,“并且在三年之内,完全免税。”   柳东城咕唧咽了口口水,按捺不住的问,“那我们免税,其他做这个的商家呢?”   “他们第一年有纯利润半成的税,第二年是一成的税,第三年是两成的税,从此之后,都是按纯利两成收税。”明湛条理分明,“你们则是在三年之内免税,第四年再开始按纯利半成交税,依次类推。”   “你们是做生意的,这其中的好处,不必我多说了吧。”   说句老实话,几人的心情真跟坐云霄飞车差不离,云藏边贸当然很吸引人,可,这税啊……   这年头儿,商人不流行纳税。   人们视商贾为末等,经商的人本就少,朝廷对商人收税收的可怜,哪怕这些大盐商,盐课的数目加上打点关系花的银子跟他们的利润比起来,真的是微乎其微。   如今明湛张嘴就是两成税。   几人的嘴里犹如含了苦胆,咂摸着说不出话。明湛加了一句,“我会给你们提供更多的商机,你们也要为手下的伙计们着想,现在不要跟我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第一年,我只选两家盐场,也只有这两年能够享受三年免税的政策。明年再有想加入的,不会有这样优惠的条件。”明湛神色自如的一笑,“你们可以慢慢考虑,在我从藏边回来之前,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我并不是威胁,相反,我喜欢按规矩办事。”   这次见面非常短暂,不过却被后世的史书奉为经典视为转折,在许多年后,不论史学家、经济学家、政治学家、社会学家等等一系列大家总喜欢将这段短暂的会面视为一种历史性的会面与资本腾飞的预期。   当然,在这时,四个家族的家主远远没有后世想像中的屁颠颠儿的来奉行追随世子的思想的举动,他们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们做了多年的盐业,这是响当当的铁饭碗,哪怕要给许多的官员送礼行贿,哪怕有许多的私盐贩子夺取了一部分的市场份额,可毕竟这些是见不得光的。   而且,谁能不吃盐?   有人吃盐,他们便有市场,便能赚钱。   只要盐业这么一直安稳着,他们的富贵就是万古长青。   至于那些卖茶的卖瓷的卖布的事儿,天哪,两成的税,这不是要了老命么?   就是一向自认为最知内情的朱子肖此时也是眉头紧锁,四人出了镇南王府,实在没心情小聚,由于明湛透露的消息太过让人震惊,以至于诸人都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消化一番才可。   112、反应   朱子肖身材微胖,行动略缓。   云南天气适宜,四季如春,不过朱子肖并没有享受到气侯的美好。到家时,他整个后背都汗湿,透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汗渍。   朱理明听说父亲回府,急忙过去相见请安。   朱子肖正拿着凉巾子擦脸,一面道,“今年夏天似乎格外热啊。”   朱理明接过丫环手里的团扇,挥手示意丫环们退下,伺候着打扇道,“我觉得还好,一早一晚的风还有些凉呢。父亲回来的晚,可是不顺利?”“世子不比大公子好相与啊。”朱子肖叹气,“与云南的贸易要收重税。”   朱理明望着父亲,朱子肖也没卖官司,叹道,“纯利的两成要上缴王府。”   “这,这也太多了。”朱理明嘴巴不自觉的张大,惊的合都合不上。商人们有花银子行贿的认知,却没纳税的习惯,说句老实话,他们原来的税5%都不到,就这点儿银子,他们还要哭穷。或者说,他们宁愿把这些银子拿来贿赂了当地官员,还能落个面子情份呢。上缴国家,这是他们从没有想过的事。   从来只听说过种国要纳捐纳税,啥时候做小买卖的也要纳税了!   还是如此重税!   朱理明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倒想安慰安慰精神委靡的老父,只是这话到嘴边儿,实在说不出有建议性的意见来。他也不能说,“咱就是不纳税!”   “爹,世子到底啥模样,啥性情?可能看出一二来。”朱理明打听情形,看能不能帮着出出主意啥的。   这样一问,朱子肖更失了精神头儿,他多年来主掌家事,与多少高官大员打过交道,亲弟弟朱子政就是在镇南王身边当差,说的上话儿的红人。这人想要什么,行止语言眼神举动总会暴露出来,可明湛真让他迷惑了。   如果明湛想要钱,说一个数儿,这些盐商就是咬牙割肉也能挤出来。   在世子身上投资,一本万利。   可现在的关键是明湛看不上盐商们孝敬的小钱儿,他简直是想千秋万伙的敲骨吸髓。   朱子肖一想到将来要掏的银子,心疼的心尖儿直抽抽。   朱子肖长长的叹了口气,“世子做了调查,有备而来哪。”   “偏叔叔这时又被派了远差。”朱理明灵机一动,对父亲道,“爹,您还记不记得叔叔说的那个‘吃螃蟹’的话。”   “嗯。”   “我觉得倒挺有道理,现在虽大出血,咱们家先表态,才能给世子留下好印象,叔叔现在也跟在世子身边做事,咱们朱家占了先头儿,日后总比别人在世子面前多几分情面。”朱理明小心翼翼的问,“爹,您说呢?”   “嗯。”朱子肖胸中窝了一口气,闷应一声,反问,“你知道世子为什么今天只见我们四家人吗?”   朱理明斟酌道,“世子在吊着我们。”   “现在谁要是第一个答应这件事,必然会成为众矢之地,时机还没到。”朱子肖叹道,“这不是几万、几十万、几百万的问题,关乎子孙后代。咱们虽是微末商贾,也不能轻易就应了。”   “不知道其他几家是如何打算的?”   “不急,周家还没动静儿呢。”朱子肖揉了揉眉心,“咱们几家总要碰个面儿才好。”   “爹,王府将茶马这块儿让出来,损失不小。世子征收重税,看来是想从税银上补足。”羊毛出在羊身上,王府也是要有银子才能支撑的。   朱子肖皱眉,“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听说周老头已经来了。”即便在自己家里,朱理明也将声音略微放低了些,“我派人盯着周家的宅子,今早车队就进城了。”   “周家底子硬,可说到底,盐矿是王府的,我们不过是代王府管理。五年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到了日期,王府有合理的理由收回的。”朱子肖“嗨”了一声,“到时,世子说怎么着,就怎么着。也不用再听我们这些商人的意见,介时,连茶马的事儿都招不着汤喝了,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那就只有想个办法让世子改变征收重税的主意了。”朱理明顺着藤就摸到了父亲的思路。   朱子肖瞎声叹气的发愁,“谈何容易。”   谈何容易?   此时,在菊香苑里看望自己妹妹的杨青,除了兄妹相见的激动,在进行了一番关于健康关于祝愿的交流后,杨青实在想从妹妹这里打听出些小道儿消息。   无奈杨妃一入王府深似海,她本不是受宠的妃嫔,当初入府时只是侍妾的身份,因为生了明雅,卫王妃见她安份,便以杨妃生育有功升为侧妃。   杨妃柔声道,“这些事,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世子做事极妥当,世子怎么说,哥哥就怎么做,王妃和世子待明雅都极好的。总不会坑了哥哥。”   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能见妹妹一面,杨青也挺高兴,把盐政的事放回肚子里,笑道,“这本是外头男人们的事,有妹妹这句话,我就有了主心骨儿。”到底是内宅,杨青身份有限,并不能久留。杨妃也未留饭,只是命侍女从小厨房里取了些点心让哥哥享用了些,过一时有嬷嬷提醒时辰,杨青便依礼告退了。   杨妃一路送到园门口,远望了兄长的背影渐行渐远,眼睛微微湿润。   “母亲,”明雅悄然走至杨妃的身畔,轻声道,“晚上风凉,我扶母亲回房吧。”杨妃轻叹,“今日一见,下一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知道舅舅过的好,母亲放心就是。”明雅扶着母亲在园子里漫行,微微一笑道,“今天母妃赏了我几样首饰,母亲跟我一起挑挑看。”杨妃的心思马上转到女儿嫁妆的筹备上,笑道,“王妃对你们几个女孩儿尤其宠爱,明天戴在头上,王妃看了也高兴。”   母女两个很快将话题转到首饰穿戴糕点饮食上,杨妃眉间愁云渐消。   哪怕她没有魏妃貌美,没有卫王妃精干,在王府多年,人情世故总不必人教的。多年少兄长都不得见,今日王妃主动赏了兄长入府请安的恩赐,若说没原因,杨妃也是不能信的。   只是,再多担心,在女儿的事情面前似乎都微不足道了。   蔡家则是另一番情形,蔡宝连一口茶都没喝完,他的弟弟蔡贝就闯了进来。   蔡贝在兄长面前极是放肆,打发了丫头,“ _分节阅读_89 全都下去,有我伺候大爷呢。”蔡宝摸摸唇上短须,无奈的摇头,“你这样急晃晃的,到底有什么急事?”   “哥,咱们云贵与西藏交易的事儿到底有没有准信儿,世子是怎么说的?”蔡贝与蔡宝相比,更显年轻,面白无须,大大的眼睛,圆而有神,透着几分精气神。   ”一百个准了。   蔡贝闻言大喜,击掌笑道,“好啊,”继而凑上前追问兄长,“那到底从哪儿开,今天我又让他们追加了三十万两银子的木材,哥,这样算下来,咱们手里的木材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两。我敢说,市面儿上的木料已经大部分都屯在了咱们手里。”   蔡宝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咽了气省事。反手将茶盅砸在桌上,蔡宝怒道,“谁让你又买木头的!你这个蠢货,买个屁的木头!”   蔡贝有些不明白了,“哥,不管在哪儿开市,都得找地界儿盖铺子。我去过西藏,跟咱们交界那块儿,穷乡僻壤的,总得盖出铺面儿来才能开市互利。这银子,咱们不挣谁挣!”   蔡宝闭着眼睛,淡淡地,“世子说了,今年盐政改制,只选两家。这两家可以随便在茶、丝、瓷中选一项来做,三年内免税,第四年要缴纳半成的税,第五年是一成的税,第六年要抽两成的税,之后的税固定在两成。”   “真狠!”蔡贝肉疼了一瞬间,随即道,“咱们在盐课中份子小,平日里也没人拿咱们兄弟当回事儿。这可是大好时机,讨好了世子,起码能保咱们家五十年的太平富贵。贩盐的钱咱挣,其他的钱一样挣,哥,咱们就听世子的吧。正好跟世子套套近乎,说说盖铺子的事儿,先赚一票儿再说。”   蔡宝默然,“周老头子到了吧?”   “到了,快晌午时才到的。”蔡贝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他周家天大的脸面,也是镇南王赏的。如今跟世子做对,世子是什么人,那是王爷的亲儿子。这真时老寿星上吊,嫌命长,找死呢。”   “哥,您也不必担心周老头儿。还时老规矩,您是白脸,我是黑脸,您只当不知道。”   蔡宝看弟弟一眼,摇头,“不行,这不是小事。那些木头,不过是五十万两,咱们还压的起,你别乱来。”   蔡贝哼了哼。   蔡宝冷声道,“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么?”   “听到了,我又不聋。”蔡贝哼哼着,“哥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蔡贝转身走了,蔡宝静静的坐了会儿,吩咐道,“叫蔡忠过来。”   蔡忠是蔡家的老管家了,蔡宝吩咐道,“你着人好生伺候二爷,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是。那三十万的木料,是老奴没看好二爷。”“他要做的事,你也拦不住。”蔡宝声音中没有半分起伏情绪,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似乎只是简单的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下去吧。”   113、提醒   卫王妃坐在榻中,微笑着听阮氏温温柔柔的说话。   阮氏的声音不高不低,眼睛弯弯,颊边一只梨涡,秀丽可爱,“以前只听哥哥说起云南四季如春,宜人居住,原本我还不信,想着冬暖夏凉,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好地方。来了才知道是真的,这里花多树多,屋子不用薰都是香的。”   卫王妃含笑着点头,“你喜欢就好。帝都和云南有些习惯是不同的,尤其吃食上,我看你有些消瘦了。若是吃不惯云南的东西,也不必强求。你院里的厨子有一个是从帝都带来的,想吃什么便让他们去做。”阮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我自来就有些苦夏,每年夏天都会略瘦些,母亲别为我操心。吃食上,我觉着也很好,像小点心酸角糕、玫瑰饼都很可口,我都很喜欢。”“明湛也喜欢。”卫王妃拍了拍阮氏的手,看来阮氏也用了些心思。   阮氏有些羞涩,挺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也学着做了一回点心,原本想孝敬母亲,世子尝了尝说叫我多练练。”   卫王妃哈哈大笑,阮氏道,“还是我太笨了。”   “你们有这份儿心就行了。”卫王妃笑,转而问一旁的唐嬷嬷,“世子在哪儿用的午膳?”   “回王妃,中午王爷宣世子一道用的午膳。”“你去问问,若世子晚上没安排,我这里备了他喜欢的菜。”   阮氏不自觉的缴紧了手中的帕子,卫王妃淡淡地笑,“今天收拾首饰匣子,挑出了些不错的东西,一份儿给了你四妹妹,你三妹妹在帝都,你二姐姐素来不喜欢这些。还有一份儿,是给你留的。”   阮氏连忙起身道谢,卫王妃笑,“你瞧着有喜欢的就拿出来用。以前看你喜欢珠玉绫罗,每次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嫁过来之后倒愈发素净了。”“我,我是觉着世子不大喜欢人满头珠翠。”   “别多想,满头珠翠和会打扮是两码事,”卫王妃笑笑,“要说素净,没有比庵里的姑子们再素净的了,可你见哪个男人会喜欢姑子呢?你正年轻,别亏了自个儿。”   阮氏的脸红了红,卫王妃温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儿过来陪我用晚膳。”   阮氏行礼告退,带着侍女们离开。   明湛听说母亲有请,自然是要去的。   何玉在一畔做贼似的低声道,“主子,奴才听说今天阮妃娘娘去王妃那里孝顺了半天,得了王妃的赏。”   “哦。”明湛心里有了底,问方青,“你怎么看?”   “主子您还是五天前去的阮妃娘娘那里,阮妃娘娘这是想您了。”方青笑眯眯地。   何玉插一句嘴,“说不定阮妃娘娘怀疑您有了别的相好儿了呢。”明湛轻抽他后脑一记,“相好儿?什么相好儿?你以为我是你呢?你那些勾搭小丫头的破事儿给我收着些。”   “奴才哪里敢跟世子您比呢。”何玉笑嘻嘻的贫嘴。   明湛陪着母亲和小老婆吃饭,他向来周全,觉着阮晨思千里迢迢的跟自己来到云南,人生地不熟,一小姑娘,两眼一摸黑的给人当媳妇儿,还不是正室,是挺难的。   明湛就格外多照顾了阮晨思些,给她布了好几次的菜,关切道,“我这些天有些忙,你没事儿就来母亲这里说说话儿,也是替我尽孝了。”   阮晨思幸福的都有些要飘起来了,在这个年代,女人位卑,讲究夫为妻纲,明湛这样为她考虑,阮晨思感动的眼眶发热,就是卫王妃这做亲娘的见儿子频频照顾媳妇,心里也微微有些不自在。   用过晚膳,卫王妃顺水推舟道,“我乏了,你们也去休息吧。”明湛犹豫了一下,捏捏阮晨思的手,温声道,“晨思,你先回去,我跟母亲有些事情要说。”低头在阮晨思耳际轻语几句,阮晨思脸都红了,行了礼,羞答答的走了。   卫王妃示意,唐嬷嬷带着侍女们悄声退下。   “怎么了?”卫王妃想了想,“中午是你父王跟你说了什么吗?”   “父王想让大哥三哥来给我帮忙,我没答应。”明湛道,“我想去西藏一趟。”   “朱子政不是去了吗?”   卫王妃对于政事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凤景南一般从不跟她说这些。明湛完全没有凤景南的顾虑,这是他亲妈,谁害他卫王妃都不可能害他。   何况明湛认为母亲颇具智慧,常拿了外头的事跟母亲说。   卫王妃是个极为理智的女人,有时会给明湛一些建议。   “我想亲自去看看。”   “明湛,如果我是你,有出去走走的想法,今天就不该拒绝明礼明廉的事,”卫王妃有些好笑,说道,“你不给你父王留颜面,他怎么会同意你去西藏?”   “这是两码事。”明湛嘴硬。   “你父王不会这么想,再说,这件事本也不必急。”卫王妃浅笑,“就如同你设想的那样,只管往久里拖着。你当前最要紧的不是盐政,帝都和镇南王府都没到火烧眉毛呢。你有更重要的事做。”   对于这一点,母子二人倒是心照不宣,明湛对于母亲看透自己的小心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来自于另一个年代,可是十几年的相处,他对卫王妃的确有一种深切的感情。如同所有的孩子都不希望父母获知自己坏的一面儿,明湛尴尬的笑,摸了摸头,“母亲您消息真灵通。”   “这倒说不上什么灵通,你早早把盐政改制和藏边贸易的事宣扬出去,其实这是不错的法子。盐商们有银子,乍断了生计是要生事的,让他们把精力和银子投到藏边贸易上,你想的很好。只是有一处露了馅儿,你知道是什么地方么?”说起这些事,卫王妃素来淡然的脸孔竟然有多了几分生动,眼中含笑。   “嗯,”明湛琢磨着,“是税金的事儿吧。”   “不错。”卫王妃端起一盏燕窝递给儿子,温声道,“记得我年轻时听你外公说起过外头的事,朝廷重农抑商,仕农工商,商人为末,这都是老黄历了。因人人都瞧不起商贾买卖,朝廷对他们的税是极少的,如外头的小商小贩,是不必收税的。就是那些大商户,税也不会超过半成。你张嘴就要收两成的税,古今未闻,商人们必定会大惊大乱。”   “我跟父王他们提的时候可没见人反对哪?”   “你的身份、地位,为臣属的自然不会当着你的面儿讨没趣。”卫王妃道,“至于你父王,你要征的不过是藏边贸易的税,首先,范围有限,即便有些商人不满,掀不起大风浪;其次,王府让出茶马之利,损失不小,由税银补足自然是最好不过。”   卫王妃眼光有淡淡的光芒,她轻声道,“再者,纵观史书,不论改革是否成功,这都是件得罪人的差事。由你来做,自然是好的。明湛,你与帝都亲近并不是坏事,可是你跟你父王始终关系平平,他忌惮你也正常。”   “要我说,趁这次机会,你要修复与你父王的关系,这比一切事都重要。”   明湛自己先泄气,捧着燕窝喝了半盏才道,“不知为啥,我就是跟他说不到一块儿,三句半就能吵起来。”   卫王妃笑笑,“这得你自己想法子了,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母亲,您就从我要征重税就能看出我想拖时间啊?”明湛来了兴致,“您具体说说,我哪儿露了破绽,以后也好改。”   “有句话叫‘兵不厌诈’,你不是死板的性子,如果诚心做这件事,税的事完全可以事后再提。等那些盐商把盐矿上缴回来,他们吃到了甜头儿,而且想一直吃下去的时候,你再提征税的事。”卫王妃面目生动,见明湛面露惭色,甚至有一种愉悦,“他们正吃的欲罢不能,两成的税,冒然有些高,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儿,你要征,他们怎么会不交呢。”   明湛摸着下巴,有些担心,“您都能看出来,那别人肯定也能看出来。”   “那倒不一定,我了解你,你在我面前又不藏私,我能猜到一二。其他们,当局者迷。”卫王妃安然道,“以你现在的年纪,又是第一次当差,有些纰漏也不为过。只有共患难时,你才能更清晰的看懂周围人的能力。”   明湛几乎要敬佩这个女人了,卫王妃出门的时间都很少,通过他透出的信息就能还原整个事件,还将明湛的小心眼儿摸的不差分毫,明湛赞叹,“母亲,您真是诸葛再世啊。”   卫王妃嗔,“少贫嘴。”   明湛搁下碗扑过去搂着母亲,腻歪歪的说,“那看来我短时间内去不成西藏了,我还挺想去瞧瞧的。”   卫王妃抚弄着明湛的发丝,温声道,“你得明白你的位子,明湛。做上位者,并不需要事必躬亲,手下那么多臣属是做什么用的?你只需要保持清醒,学会用人就可以了。你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对。历代镇南王都在做的一件事,保住你的地位与权力。”卫王妃清声道,“你可以在银子盐课上分心,可你得时刻把眼光放在镇南王府上,镇南王府独立强大,才能有我们如今的地位。除此之外,再无大事。”   明湛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不是很明白,卫王妃笑笑,“行了,我也没什么可叮嘱你的。慢慢办你的差就是了,忙虽忙,也别太冷落了阮氏,到底是新婚呢。”   “哦,一会儿我就去瞧她。”明湛再次赞叹,对母亲道,“母亲,以后有事儿我也不必找小范他们商量了,他们都不如你看的清楚呢。”   “真是个懒鬼,”卫王妃喜欢儿 _分节阅读_90 子这样毫无芥蒂的同她商议事情,眼神愈发柔软,拍拍明湛的肩,“还是你自己多想,我不过是比你多活几十年,经的事多了。在你这个年纪时,还没你这份儿见识呢。”   “这怎么一样,我天天在外头,接触的事儿也多。现在女人出个门都难,母亲您还这样透彻,若您是个男人,定比我父王都有本事。”明湛惋惜不已,卫王妃笑,“净说这些没用的。”   明湛黏着母亲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他了解这个时代女人的寂寞,卫王妃又有这样的才干,与凤景南感情平平,大半生的情感都寄托在明湛明淇身上,明湛向来贴心,每天都会同母亲一道用早饭,如果时间允许,午饭晚饭也会陪着母亲。   即便凤景南也得承认,明湛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中,孝顺算一个。   虽然明湛孝顺的对象与他无关,而且凤景南常常会心里咕嘟咕嘟的冒酸水儿:这小子就是故意跟老子做对。   114、廷议   明湛其实还有一大优点:他很会哄女人。   在他看来,女人中,如同卫王妃明淇这样的自然值得敬重,不过,像阮晨思天真可爱,如一尾溪水,清新见底,也挺讨人喜欢。   明湛是个相当无耻的家伙,他倒也不讨厌阮晨思,温温顺顺的小姑娘,相貌也有几分讨喜,性子并不刁恶,拉着小手儿说话解闷儿也是好的。   “看你晚上吃的不多,是不是菜不合口味儿?”   “没有。”阮晨思脸上飞红,悄悄看明湛一眼。   明湛笑,“怎么害羞了?”“我是高兴。”阮晨思柔声道,“世子好些天没来,我以为您不喜欢我了,一直在担心来着。”   “真是傻丫头,我只是有些忙而已。你也知道我这趟回来是有差使的。”明湛笑着去抚摸阮晨思的秀发,“要是觉得闷,多往母亲那里走走,也多个说话儿的人。”   阮晨思乖乖的点头,明湛又问,“你有没有想看的书,或者喜欢的东西,我让人找了给你送来。”   “也没什么,”阮晨思犹豫一会儿,“母亲的寿辰要到了,我做了些针线,想着还是有些单薄,你跟我说说母亲喜欢什么,我备了,好讨母亲欢喜。”   “这个啊,”明湛想了一会儿,“母亲喜欢玉器多一些,你既做了针线,就是孝心了。其他的东西都是你的陪嫁,不要去动,从我库里挑吧。你选了,到时我瞧瞧,算咱俩一道的孝心,显着多好啊。”   阮晨思得偿所愿,唇角一弯就笑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做了夫妻,寿礼一处备才好呢。”忽然想到自己是侧室,实在算不上“妻”,阮晨思又有些黯然。   明湛哄了她一会儿。   夜间不知何时竟飘起雨丝,一夜未停,至早晨明湛起身,仍是细雨蒙蒙,几分凉意侵入肌肤。   明湛穿了件稍厚的玉青色的衣袍,束锦带、金冠。   一般时候,明湛不喜欢戴冠,因他家富贵,不是金冠就是玉冠,份量十足,沉的很,能把头皮扒下来。不过许多场合,明湛也得打扮的整齐规矩,不戴是不行的。   还是何玉想的法子,让匠人们用金线仿着纱冠的模样织就的金冠,在阳光下也是金晃晃的,而且也是金的,份量却轻松许多,使明湛减轻了早秃的担心。为这,明湛还赏了何玉二十两银子。   “天还早呢。”明湛打个哈欠,对阮晨思道,“回来得守父王的时辰,等咱们回了帝都,愿意睡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没人管。”   这个时代的女孩儿多是羞涩的,阮晨思急忙去堵明湛的嘴,小声嗔怪道,“大白天的,什么睡不睡的。赶紧吧,你得去听政呢,我也得去给母亲请安,别误了时辰。”   周围的丫环们都露出暧昧好笑的神色。   明湛先走,外面雨并不大,他穿了双木屐子,踩在石板路上,咔嗒咔嗒的。   远处一行人走近,明湛细瞧,何玉已轻声禀道,“殿下,是大公子和三公子。”   明湛上前打招呼,明礼明廉先行礼,“殿下。”   明湛微微颌首,虚扶道,“大哥、三哥不必多礼,真巧,咱们正好一道过去。”   明礼永远温文有礼的模样,如今低人一头要对明湛行礼,也看不出丝毫不悦,笑一笑道,“下了雨,就有些凉,我看殿下身上衣衫略单薄了些。”   “谢大哥挂念,我倒觉得还好,这一下雨,空气都是清新的。”   “是啊,感觉精神都比往常要好。”明礼笑,自觉矮明湛半步,请明湛先行。   明廉听这两人说话就累,没精打彩的跟在一畔,明湛笑,“瞧三哥有些疲倦,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明廉摇摇头,看明湛一眼,嘟囔道,“一会儿有事跟你说。”   明礼心里一悬,老三这是怎么了?有事倒先跟明湛讲。   明湛点头,“好,一会儿我们再说。”   明礼瞪了明廉一眼,明廉撇了撇嘴,低头看脚下。   凤景南家教很严,儿子们年纪到了都要来听政,不能迟到,而且要早到。   大臣们也三三两两的来了,在勤政殿外头的两间耳房里喝茶等时间,见三兄弟来了,纷纷起身见礼。   诸人一番客套谦让,明湛坐在了里间儿上首,静静的喝着新制的香片。   镇南王府的配制如同一个缩小的朝廷,凤景南每日都要听政理政。   凤景南左下首置了一把椅子,这是明湛的位子。整个勤政殿,也只有这父子二人坐着。   “臣听闻市井中传言纷纷,说世子要加收商贾重税,如今云贵二省商贾极为不安,倒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明湛没料到竟有人对自己发难,莫不是有人嫌命长?他仔细打量了这小官儿一眼,五品官服,并不年轻,四五十岁的模样。   明湛坐的很稳,他继承了凤景南装B的本事,沉着冷淡,老神在在,并没有开口。   底下臣子窃窃私语偷看明湛的脸色,耐何明湛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凤景南道,“世子,可有此事?”要明湛出言辩白。   明湛冷声道,“凡税金征收,征收多少,都是要按王府法规来办,有例可徇,有法可依。这位大人也说了是传言,既是传言,我请问,你可有证据?”   “臣也只是听说,外头……”   “既然是听说,就先闭上你的嘴!”明湛面若冰霜,打断此人的话,“税收不是小事,征多少由王府说了算,并不是我说多少就是多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父王与诸大臣议政的勤政殿,我们大家顶风冒雨过来,是来处理民生大事的!不是来听你这些市井传闻的!你耽误的是父王、我与诸大臣的时间!再者,政令皆要出自父王,你点名问我,是什么意思!”   明湛冷眼看这人冷汗都下来了,脸色惨白,淡淡道,“端谁的碗,服谁的管。你最好想明白,你吃的是哪家的俸禄,蠢货!”   整个勤政殿有一瞬间的静寂,落针可闻的安静,能清晰的听到人抽冷气的声音。   蠢货。   随着这两个字出口,诸臣忽然打了个冷颤,半年前明湛初立世子时斯文儒雅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的揭开,露出赤裸裸不加掩饰的强势。   在极少的相处中,他们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世子与大公子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早习惯了明礼多年的温文,明义素来爱装个知礼,明廉从无涉政事,乍一碰到个野蛮人明湛,竟一时没了反应。   就是自认为相对来讲比较了解明湛的范文周也有短暂的失神。   战斗力太差了。明湛简评,他换个姿势,坐的更恣意。   又一小官儿出列道,“臣等食王府俸禄,必然要为百姓为王府考虑。世子有意开放藏边贸易,本是惠国利民之政,却要横征高税,岂不是与民争利,有碍世子清誉。恕臣直言,两成重税,闻所未闻。世子此政一出,必令天下商贾惴惴,日夜难安。”   “我问你,朝廷征农税,一亩田要征多少税?”   “大约十之二三。”   “说的好,一个农民种一亩田尚要将十之二三交由王府。商人以买卖为生,所赚金银远非农人可比,如今王府将藏边之利让于他们,只是要收取十之二的税,怎么就叫重税了?莫非只有农人要交税,商人就不必交税了?那我请问你,商人与农人有什么区别?他们是长了三只眼睛还是五只手?怎么就这样特别了?”   “商贾低贱,再者云贵二省原商业低糜,原本只有半成的税,世子骤然征重税,他们都吓破了胆子,谁还敢去西藏那边做生意,岂不令世子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是啊,咱们王府如今富庶,何必与商贾争这几个小钱儿。”马上便有附和者。   明湛挑眉道,“古人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诸位都是饱学之士,不知诸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抬手曲指一指那名绛色官袍的官员,“你来说说。”   那人脸色微红,以为受了侮辱,或者明湛在给他挖坑,不过明湛高高在上的点他名,他也不敢不说,便道,“回世子,是说王子若做了违法的事,和庶民一样要受到同样的惩诫。”   “说的不错,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不论是我、是庶民、是你们、还是商人,”明湛声音清冷,“在律法面前都是一样的,律法赋予了他们同样的权利。所以,我看不出,他们低贱在哪里。”   “至于藏边贸易的税收,他们在那里做生意,自然要设专职的衙门,专职的军队,专业的官员,这些人都是要吃饭的。两成税,并不是要进我的腰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已。”明湛道,“如果他们胆子小,害怕。没关系,我并没有强制他们去那里经商。愿则来,不愿则去,并没有人逼迫他们。另外你们做为御史,有不平事,可以风闻参奏,藏边贸易,你们并没有参予,也不了解内情。有许多事,事涉机要,恕我不能多跟你讲了。”   那人一张脸涨的比自己的绛色袍子都要红三分,低声道,“臣不敢。”   明湛微微一笑,眼睛越过台阶下站立的官员,飞向门外蒙蒙的雨雾,云南多雨,这样阴霾的天空,也不过是个开始。   115、分析   明湛有副好口才。   与这些大臣言语交锋,直到午后才结束。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家错过早膳,再说下去,午膳也遥遥无期,已经饿的不行了。   明湛不怕,他无耻的转过头对凤景南说,“父王,您饿不饿?儿臣有些饿了,让他们拿些点心来吧。”   大厅广众之下,凤景南总不能叫儿子饿着,便允了。   明湛还好心的问臣下,“你们饿不饿?”   真没人好意思点头。   故此,明湛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听这些臣子们继续找茬,一直到午后三点钟,臣子们终于意识到,论口才,明湛绝不输他们;论无耻,明湛好像也不输他们。而这些人终于不敌腹中饥饿,首场失利。   明湛扶着凤景南的一同离开,还一面心有余悸的小声嘀咕说,“唉,咱们家的臣子们真厉害,吓死我了。”   后面那些饿的半晕的臣子听到这话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凤景南淡淡地看明湛一眼,见好就收吧你。   明湛送了凤景南一程,想回去吃饭被凤景南叫住,“一道用吧,有话跟你说。”   凤景南早上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心情不错,还特意吩咐加了几个明湛喜欢的菜,为此,明湛吃的十分不安,生怕凤景南有啥事儿。   安静的用过午膳,又漱了口,喝了茶,凤景南道,“你也别回去歇晌了,同我一道歇了吧。”   我靠!老子卖艺不卖身的啊!   明湛跟着凤景南走,一面道,“俩人睡一张床,多挤啊。”   不识好歹的东西,凤景南道,“你在一旁伺候茶水,倒不用睡床。”   明湛马上闭嘴了。   寝宫之内未留侍从,凤景南也没睡觉的意思,显然是有话与明湛讲了。   “你可知道今早为什么这些人都反对你?”凤景南问的直接。 _分节阅读_91   “还不是那些盐贩子在背后搞的鬼。”明湛道,“还一口一个商贾低贱,敢在勤政殿口出狂言,他们是打算做勤政殿的主了。”   凤景南看明湛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知道他是真的愤怒,还是想借此激怒自己,凤景南淡淡一笑,安抚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自古就是皇上,龙驹凤雏,口含宪章,也只有一双手,两只眼,治理天下都得靠大臣。是人就有私心,大臣们也各有关联,同科同年同乡,姻亲故旧,总能搭上关系,久而久之就成朋党。皇上出宫的机会很少,市井民情也并不了解。大臣们便是皇上的耳朵与眼睛。你想,大臣们结成朋党,那么,他们想让皇上看到什么,皇上便看到什么;想让皇上听到什么,皇上便听到什么。事实上,这时,他们已经私窃皇权为己用。”   “在商贾而言,盐商很有钱,家资巨富,虽然明令商人不可以参加科举。不过,钱是很有用的。他们可以栽培旁支子弟,贿赂在朝官员,多少年下来,他们也可以拧成一股绳。”凤景南拍了拍明湛的肩,“你明白现在的形势了吗?”   明湛问,“军队呢?军队在谁的手里。”   凤景南真想给明湛一巴掌,能不能问的委婉一些?凤景南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你问这个做什么?一点小事儿,难道还要动刀动枪不成?”   “哪里,我是想确认一下,你不是傀儡吧?”   不动用武力和明湛聊天,实在是一项技术,凤景南赏了明湛两巴掌,明湛疼的倒抽凉气,皱眉抱怨,“问一下而已,不是就不是了。我就是确认一下靠山稳不稳。”   凤景南再加一脚,“滚吧。”   明湛退两步,大怒,“你看你的鞋,外头下雨不换鞋就踹人,你看把我衣裳弄的……”一个大泥巴脚印,“算了,就在这儿睡吧。”   明湛是个很会宽自己心的人,脱了衣裳,穿着里衣上床,还对板着脸的凤景南招手,一副主人姿态,“一起睡吧。”   凤景南叹口气,决定不跟明湛计较,否则早晚气死。   明湛睡里头,他其实没有午睡的习惯,不过,凤景南好心的跟他说这些话,总不能装不知道吧。明湛动了动,侧身望着凤景南,嘴巴凑到人家耳朵边儿才说,“你是不是担心我哪?”   “嗯,是提醒你。”凤景南闭着眼睛养神,他五官深刻,英俊至极,明湛心里暗叹可惜,这么好的相貌怎么不生在好人身上呢。   “你知道盐商们收买官员,怎么不给他们些颜色瞧瞧呢?”   凤景南睁开眼睛,给明湛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要他们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再说,我都办完了,还有你什么事儿呢?”   明湛哼哼两声,小声道,“你敢说你不是想黄雀在后么?”   “在这个立场上,我们是一致的。”凤景南倒是不反感明湛跟他讲条件,相对的,明湛那斜挑着眉毛,一肚子诡计的小模样让他平凡的面孔上充满魅力。   明湛继续哼哼,“我的好处太少了,你看我得得罪不少人,还会落个刻薄名声。”   凤景南笑着搂住明湛的腰,拍他屁股一记,“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你给什么?”   凤景南在明湛耳边低语几句,明湛眼睛越来越亮,他简直不敢相信,“真的?你真的肯?别是糊弄我的吧?”见凤景南的脸蓦然一冷,明湛忙道,“唉呀,我随便说说的。您是谁呀,当然是一言九鼎,一诺千金了!”谄媚的拍凤景南的马屁。   明湛高兴的笑出声,凤景南无奈,“你就这样喜欢银子?”   “那是你不知道没钱的滋味儿多难受。”明湛心里痛快,话格外多,“以前我刚去帝都,住在宫里,连打赏太监宫女的银子都得精打细算。范维跟着我好几年,我都没给过他什么好东西。还是最近才有人给我送礼,可现在支出也大,入不敷出。”   “行了,别跟我哭穷。我年少时连太监都打赏不起,你知足吧。”凤景南半点儿不同情明湛,好像谁没过过苦日子一样,要知道皇子们的生活并不是众人所想的那样奢侈豪华,偶然也有一两个贫下中农的。   “父王,说说你年少时的事儿吧?”   “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呗。”   “你要是不困,就去理事。”   116、明廉   明廉回去吃了午饭,就到明湛的书房等人,灌了一肚子的茶水也不见明湛回来。   明廉抓住范维问,“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范维为难道,“三公子,世子去王爷那里了,什么时候回来真不好说。”   “父王也不知道找明湛什么事儿。”明廉晃了晃腿,起身溜达到门口望了望,除了花花草草、侍卫仆从、连绵雨幕,根本不见明湛的影子。   明廉出奇的有耐心,等了将将一个时辰,才见明湛回来。   “三哥。”明湛身上带着些微潮气,笑道,“三哥等了很久了么?”   “吃过饭就来了。”明廉站起来,“你现在有没有空?”   “嗯,我们里面去说。”明湛直接引明廉去书房,对何玉道,“上两杯茶。”   明廉一捂肚子,“不用,我喝撑了,你自己一杯就行了。”   明湛笑,“父王啰里叭嗦事情多,不然早就过来了。”两人分主宾坐下,何玉捧来茶,再悄声的关上门。明湛起来喝了一口,好奇的问,“三哥说有事跟我说,什么事?很急么?”   明廉笑了笑,拉着椅子往前凑,做贼一样的压低声音问明湛,“明湛,你现在不是要跟西藏人做买卖么。做买卖肯定得有地方,得盖房子吧,我有个朋友,手上有不少木料。你看,你用谁的不是用,熟人还知根底呢。你觉得怎么样?”   明湛道,“这还有些早,得等朱子政回来再说。这人是三哥的什么朋友啊?”   “你肯定也听说过,盐商蔡家老二。”   明湛垂眸一笑,“蔡家人呐。”手伸的挺快。   “你到底是怎么说?”   “蔡家给三哥多少抽成?”   明廉脸上微窘,这也问的忒直接了吧。犹豫了半天,明廉道,“我跟蔡老二早就认识,哪里有什么抽成,我是想着你正干这个,现在有现成的东西送上来,你心里有数,也省的到时抓瞎。不过,他送了我几件名画儿古董也是真的。”   明湛点了点头,“等我什么时候跟他直接谈,这倒不急。”   “明湛,咱们是兄弟,你别拿敷衍别人的话敷衍我,到底有没有戏?”明廉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总得对朋友有个交待。   “三哥,你也太实在了。”明湛温声道,“这样大宗的买卖,蔡家要的是跟我亲自谈的机会。你递了话进来,他们送的礼就值了。”   “那个,你尽量吧。”明廉倒也坦率,“反正我就收些礼,负责传个话儿,成不成你也不用看我面子。”   “好。以后有这样的事,三哥只管跟我提。”明湛笑笑,满口应下,并不介意的模样。   明廉这才算放了心,对明湛道,“反正在不给你添麻烦的基础上吧,我没什么本事,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明湛“扑哧”笑了,“三哥一向朋友多。”   “就是在一块玩儿,他们也不是冲着我。”明廉倒有自知知明,对明湛道,“现在外头都看着你呢。”   “骂我的人多吗?”   “不算多。”明廉很实诚的说,“也不少人打听你这次藏边贸易的事儿,你也知道,以前茶马交易都是由咱们王府出面儿。这回你要重开藏边贸易的事儿,外头只影影绰绰的知道,也不太清楚。”   明湛忽然笑了,“我倒有个发财的事儿,想托三哥做。”   “什么事?”   明湛喜欢明廉的爽快,便细细跟明廉商议起来,一直到傍晚,明廉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连声道,“你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   “那就拜托三哥了。”   “是我该谢你才是,”明廉喜滋滋的挥手,使劲儿拍明湛的肩,亲近的说,“你有好事记着我,三哥知你的情。”   明廉欢欢喜喜的走了。   明湛靠在椅中,双目微阖。   过了一时,唤范维进门,“周、楚、马、凌四家约的什么时候?”   “世子,要不要将时间推迟?”今晨刚刚唇枪舌剑了一番,这个时侯约来谈盐政的事,似乎不妥。   明湛笑,“就约在明天吧。”他也没指望一次性就把这些人搞定,如今不过是试一试水的深浅,这反应似乎太激烈了些。   “世子身份尊贵,何必要与这些商人交锋,倒是抬举了他们。”范维十分不理解明湛的举动,仕农工商,在传统的仕   子眼里,商人的地位是最卑贱的,勉强比那些下九流略强一些罢了。   哪怕范家偶尔也会收到商人的孝敬,可他们依然认为商人地位卑微,完全不必明湛这样给面子的谈判。   明湛轻笑,明净的眼睛看向范维,招呼他到跟前,“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可怕,其中一种就是钱。对了,现在出门最好带上几个侍卫,要小心安全,有备无患。”   范维睁大眼睛,盐商算是皇商了,朝中自然有些关系,不过也不敢行刺他们吧。毕竟他是明湛身边儿的红人,真惹恼了明湛,谁也讨不着便宜。   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动范维,就是在打明湛的脸,挑衅明湛。   除了找死的,没人会这样干。   不过,明湛既然专程提醒了他,范维满口应下。   周宇仗着身体年轻,回家时也险些饿晕。   他养尊处优惯了,挨饿是头一遭,甚至周宇都打算以后再有廷议是不是要在身上带些肉干备急。   官员们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以至于平日里挑三捡四的工作餐都成了难得的美味。周宇连塞了两碗竟然只是半饱,刚稳住心,吩咐道,“再去盛些饭来。”   老仆瞧着小主子狂吞虎咽实在有些后怕,劝道,“大人是饿透了,先少吃些,待一时再吃方不伤脾胃。”   “行了,去盛吧,吃了饭还得干活儿呢。”周宇不是什么高官,他原是朱子政的左右手,管些礼仪文书考试的事儿,如今朱子政去了西藏,他在礼仪司挑大梁。明湛已经要求他们制定藏边贸易的税法以及市场规则,平日里最闲的部门一跃为赶死队——明湛催的紧。   老仆转身出去,不一时带了包点心回来,回禀饭菜已告罄。   周宇摇头笑叹,“这一早上挨饿的可不少,罢了,晚上回府再说吧。”   以往都只是听说世子的脾气不大好,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周宇想到今晨胡兴被指着鼻尖儿骂“蠢货”时的尴尬,若是自己挨一回,估计死的心都有了。   吃过饭,周宇唤了下属进来开会,一直忙到天色擦黑方落衙回家。   117、手段   细雨初歇的傍晚,周云贵坐在廊下喝茶。   花圃间一片杜鹃花伴着雨露,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艳丽。   周云贵年纪并不算老,六十出头儿,平时保养也算得宜,可不知什么原因,头发还是过早的白了,细银似雪,紧紧的扎成髻,用一根沉香木的簪子固定住。膝脊笔直,即便是喝茶这样悠闲的消遣在周云贵做起来也透出几分强势的规制。   “太爷,孙少爷这些天差使忙,都回来的晚。要不您先用晚饭吧。”管家劝道。   “不必。”周云贵摆了摆手,管家不敢多言,自在一旁侯着。   周宇的脚刚迈进府门,马上有人回禀,他祖父正在等他。   官服都来不及换,周宇忙去主院给祖父请安。   周云贵自然有别的渠道知晓勤政殿的事,不过,亲孙子就在王府当差,近水楼台。   “回来了。”周云贵摆摆手,未让周宇行礼,祖父偏疼孙子,规矩上就没那么讲究了,一向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关切的问,“用过晚饭没?”   周宇摇头,笑道,“还没有。”   “那正好,咱爷俩一道用。” _分节阅读_92 周云贵乐呵呵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焦灼,倒是周宇怕老爷子着急,瞅屋里也没别人,遂道,“今晨廷议时……”   “不急,先用饭。”周云贵并非不担心,如果他真的倍儿有信心,也不会大老远的来到昆明城打听消息。只是到他这个年纪,经的事多了,也便从容了。   周家世代豪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不过四五道菜,却十分考究。   祖孙二人默不作声的用过饭,天已尽黑,房间里点起烛火,亮如白昼。周云贵半眯着眼,倚着榻,手里握着盏普洱,并没有喝,“差事忙吗?”   “世子催的急。”周宇并无隐瞒,他出身商贾之家,虽以科举入仕,不过谁鄙视商贾,他也不能鄙视自己的祖宗。再者,他今日吃穿用度,绝大部分还是家中供己,若是只靠自己那些许薪俸,虽不至于去喝西北风,不过想过的如此滋润也是不可能的。   “朱大人走时只是带走了与藏人之间的协议,现在拟的是将来藏边贸易市场规则。”   周云贵道,“能把大概的东西带回来给我看看吗?”   周宇正管这摊儿,虽有些为难,并未带到脸上,点了点头,“那明天吧,不过,我早上得带回去,如今衙门里就是在忙这个。”   “我知道。”周云贵脸色柔和,温声道,“世子有没有为难过你?”   “这倒没有。”周宇解释,“不过,原本朱大人走后,应该轮到李大人领这差使,世子直接将差使交给了我,想来,世子也知道一些什么。”   周云贵笑笑,“世子虽是嫡子,但在兄弟间排行最小,先前因身有疾病,立世子之事自然轮不到他。不过,他乍一开口,王爷马上便为他请立世子,当年,大公子可没这造化。王妃是正妃,不过魏妃娘娘更得王爷宠爱,魏妃的娘家出身也不低了,如果世子没手段,他也做不成世子。他多知道一些,也是常情。”   当然,周云贵更看重的是明湛所释放的信号:友善。   以明湛的身份,能屈尊降贵的亲自与他们这些商人谈一谈,这本身就是非常好的意态。   “祖父,盐政改制,家里是打算……”   “家里还没讨论出个头绪来,族中子弟都以盐为生,还有那些跟着咱家吃饭的掌柜伙计们,纵然世子给出藏边贸易的优势,也有许多人安置不了哪。”周云贵叹道,“再者,祖上传下来就是靠贩盐为生,如今乍改了营生,是好是歹也不知道呢。”   “我看世子是下定了决心,旨意是从经帝都认可的。”周宇道,“世子册封后首次当差,怎么着也不会砸了。我看盐政改制后,盐价会大幅下跌,咱们再贩盐,也没多少红利可拿了。”   “而且,小额盐票完全是放开的卖,有银子就能去贩盐,完全不需要走官员的关系,就是底下的掌柜伙计也说不得要生二心。”自幼耳濡目染,周宇对于贩盐也有几分心得。   周云贵挑眉看向孙子,问道,“藏边贸易虽然也有利可图,第一,不比贩盐来的利大,这且不说,咱们家如今也不缺银子;第二,前三年虽然免税,可你也得知道,后头的税高达两成,自古闻所未闻。咱家要是应了,后头盐商们也得应,可这骂名就得咱家背。世子这一刀太狠了,永杰,世子第一次出手就对准了盐课,你信不信,这次藏边贸易若征了两成税,后头所有云贵两省的商贾,只要开铺子做买卖的,都会征重税。我不是心疼银子,可这是咱家立家的根本,总得为子孙后代留下些活路。”   “那祖父的意思是……”   “只要世子将税降至一成,我马上交出盐矿。”周云贵并非没有气魄之人,除非明湛失去世子尊位,否则盐政改制是改定了,哪怕为了脸面,明湛也绝会进行到底,何必为已定的事伤及颜面。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周家同王府的关系向来很好,周云贵道,“以往咱们商贾税赋不过半成,如今提至一成,日子已经极艰难了。”   周宇道,“这只怕要慢慢谈了。”世子虽然姿态放的低,可一点儿都不像好说话的人。   周云贵自然也是做好了长期备战的准备。   明湛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他装B的水平完全不次于凤景南,而且在明湛心里真的是完全没有看低商人的意思,他对人一向客气。   这种客气绝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假惺惺的套路,人家是真诚而热络的称呼周云贵一声,“周先生。”   这年头儿,先生是对读书人的尊称。   周云贵听惯了别人叫他“周当家”“周老爷子”“太爷”等称呼,这声“先生”是头一遭,却有着说不出的舒畅。而且,明湛先单独见他,明显也是对周家另眼相待,周云贵觉得单凭这点,明湛真是有两把刷子,看来他能坐上世子之位还真不是侥幸。   周云贵打叠起精神,虽然明湛说了声免礼,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将大礼行毕。   明湛笑道,“周先生真是太客气了,我曾听父王说起过先生,当年云缅之战时,先生深明大义,令人敬仰。”   周云贵几乎倒吸了口凉气,这一刀捅的真是地方,周家之所以在盐商中称老大,完全是因为当年凤景南初登王位,缅王犯边,周家人咬牙大出血的资助凤景南粮草,以至于凤景南对周家始终优容,这些年周家的生意才做的顺风顺水,银子大把的歉。   明湛这句话十分厉害,先点了周家的功绩,对,你们是有功,我知道,我父王也知道,我家都记着呢,人家先挑明,周云贵再怎么拐弯抹脚的也不好再拿前事出来说事儿了。否则,便有携恩求报的嫌疑了。携恩求报的下场是什么?不用人直接点明了吧?以史为鉴,当初被烹掉的走狗,被藏起的良弓们是不是都有携恩求报之嫌哪。   再者,明湛先把周家之功说在前头,后面一顶“深明大义”的帽子扣周云贵头上,周云贵若是不支持盐政改制,便是不“深明大义”了。   简单的一句话,已让周云贵打了个冷颤,明湛何止不简单,他也跟明礼打过交道,俩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明湛一句话全让周云贵陷入两难,周云贵到底老辣,笑道,“这都是应该的,算不上什么,倒叫王爷记了许多年,真是折煞草民了。”   “父王常说先生视虚名为浮云,虚怀若谷,果然真名士自风流,我看永杰行事坦荡,颇有先生之风。”明湛笑着一抬手,“说了这些话,先生尝尝这茶。”   其实真的没说三句半,可周云贵很久没这种疲倦的感觉了,当初他新接家主之位,立足未稳便遇云缅之战,眼光独到的他决定要给王师捐粮饷时,族人多有不同意,周云贵费尽心力才说服了诸多族人,今日竟让周云贵又有了当初的压力。他的确需要喝口茶歇一歇,茶一入口,周云贵便道,“没想到世子也喜欢潽洱。”   “我对茶并无研究,”明湛向来平易近人,他笑眯眯的,闲聊一般,“听人说潽洱是年份久了才好喝,以往在帝都,每年清明雨前,贡了新茶,皇上赏赐下来喝起来也就那样吧。其实叫我说,虽然潽洱在帝都的名气不如龙井、碧螺春大,不过,潽洱有一样好处,就是我刚说的,年份越久的潽洱越是珍贵。像绿茶、红茶则要掐个鲜儿才味儿香。我们云南与西藏相临,西藏人多食奶、肉,潽洱味儿浓,解荤腥,更适合藏人的脾胃。”   “世子说的是。”   明湛微笑,“我让子政送了些好的潽洱给藏汗和活佛,子政还没回来,不想竟先收到藏汗的回礼,有两串凤眼菩提子的手珠,是活佛开过光的,我看很是不错。虽是初次见先生,先生长者之风,我心仪已久,这两串手珠便赠予先生,愿先生健康长寿。”   周云贵受宠若惊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忙起身谢恩。   关于盐政改制的事,明湛一个字都没提,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跟周云贵说了半天的话,又赐了午膳,待午膳过后,明湛有事,周云贵这才回了府。   虽然明湛客气的不能再客气,和气的不能再和气,全程含笑温柔,却是笑里带着刀,杀人不见血,周云贵险些给他整出心脏病。   楚家、凌家、马家都是盐商世家,向来以周家唯首是瞻,如今盐政的事,自然要来周家听听风声。   周云贵刚从镇南王府回来,落下脚一杯茶没喝完,几家人便到了。   新兄热弟的一顿寒暄,楚言未语先笑,“还是大哥有面子,原本世子传了话吩咐咱们今儿过去的,后不知怎的,只请了大哥一人。大哥可得跟咱们说说,到底怎么着了?”   “是啊,想来世子有私下话跟世伯说吧。”凌霄笑着挤挤眼睛,一派您老可别藏私的意思。   马原是个老实人,忙道,“周大哥不是这样人,有周大哥在前头给咱们趟趟水,咱们心里也有数。说起来,咱们几家向来是同进共退的,就是老朱家也得看周大哥的脸色行事。”   周云贵一口气还没歇过来就得接着应付这些老狐狸们,心力交瘁可想而知,他叹一口气,“实话跟你们说吧,今天世子唤我过去并没有提起盐政的事。”   这话……这话……   狐狸们一同鄙视:这话谁信哪。   如今世子为啥事儿忙,不就是盐政么?咱们为啥都来去南,不也是为了盐政吗?   人家堂堂镇南王府世子,没事儿闲的慌找你个不认识的老头儿去说话,为的啥啊?   马原圆场道,“周大哥,世子兴许是脸皮薄,不好直接提呢?是不是隐讳的暗示什么了?要不咱们一道商量商量,别弄拧了世子的意思,就是大罪过了。”   周云贵几乎想吐一盆血出来,胸口闷闷的,“也没说啥,赏了我两串西藏活佛开光的菩提手串儿。”   “唉哟,世伯您真是低调,这还没说啥呢,都赏您东西了。”凌霄打趣,“以前朱家、蔡家、杨家、柳家去给世子请安,可没这样的体面。像杨青,家里妹妹还是王爷的侧妃呢,也没世伯您这样大的脸面。”   “咱们八大家还是要以大哥为首。”楚言笑着,心里却有计较,去谈判的朱子政还没回来,世子倒先一步收到了藏汗和活佛的礼物,这就是一种表示,看来藏边贸易重开已有十之八九的把握。   楚言道,“大哥您是有见识的,不如跟咱们讲讲,藏边贸易到底好不好做?”   周云贵闪电间已明白楚言的心思,一双眼睛利刃般扫向楚言。   楚言摆摆手,露出个无辜的微笑。他虽与周云贵兄弟相称,不过,他的位子是从自己侄子手中抢过来的,就本身而言,楚言刚及弱冠,年轻俊美,这样一笑,更添魅力,“大哥,咱们有话明说,咱们几家都算有些家底子的。藏边贸易一开,谁都想分一杯羹。大哥,盐政改制的话,世子是在帝都说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全天下都在看着世子呢。不改的可能性很小,自古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老话儿总有它的道理,盐矿说起来是属于王府的,只是咱们代管而已,五年时间已经过了两年,咱们就算硬着来,撑过三年,到时王府自然名正言顺的将盐矿收回,再行改制,咱们不但一句话说不上,还大大的得罪了世子,丢了吃饭的营生。”   “世子是什么人,他是经朝廷正式册封的,王爷唯一的嫡子,他的位子稳的不能再稳。”楚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道,“咱们得罪了他,短时间内可能没什么事,不过,就得拎着脑袋过日子,提心吊胆的图的什么。如今的税,世子要的虽然多,也不过两成,咱们就当买个平安。而且前三年免税,若是浪费了这三年,介时藏边贸易还能不能给咱们留口汤都难说。”   凌霄急道,“两成的税,这还不多!咱们弄些东西千里迢迢的到西藏,贩几个血汗钱,容易么?”扯一把脖领,凌霄黑着脸道,“我倒不是心疼这几个银子,只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说不得如今只是试探,今天能征两成,咱们屁都不放一个,明天三成、五成的时候都有!如今咱们怕砸了饭碗,殊不知就是咱们这种胆怯懦弱,才砸了自己的饭碗!”碰上这么个吸血鬼投胎的世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凌霄不禁十分怀念大公子明礼,何其温文儒雅,一提钱就觉铜臭逼人,向来不直接谈银钱二字的,你就是送礼,也得挑着文雅的古董字画送。哪像如今明湛,赤裸裸的划出数目来,完全逼人上吊的架式!   马原接着打圆场,“小楚、小凌,咱们这是商量事儿呢,怎么你俩倒先急了眼。这可是在周大哥家呢。”   凌霄道,“我倒不是跟楚言急,只是咱们不能轻易应,这税到底是怎么个征法,得打听 _分节阅读_93 出个具体的方式。正因为世子是将来王府的主人,咱们更该打听清楚。”转头问周云贵,“世伯,您亲见世子,到底世子性情如何,您可知晓一二?”   周云贵听他们吵吵了半天,胸口那口闷气总算下去了,听凌霄发问,根本想都没想,直接道,“厉害。”   “有多厉害?”凌霄不死心的追问,他也算见识过一些人物。   “手段极其厉害。”周云贵正色道,“你们别低估了他,他敢动盐政,就是心中有数。具体什么样,你们去请安时就知道了。小楚、小凌说的都有道理,咱们得商量出个路数来,这税到底是怎么个征法。”   马原问,“周大哥,那接下来……”   “先不要让他们动,”周云贵不敢再来一次廷议,刚从王府出来,廷议若再对世子开炮,这种蠢事,周云贵还不会去做,“等你们去了镇南王府,咱们再从长计议。”   最后,周云贵给了这么一句话,诸人又商量了一阵,到晚上一道用了饭,便各回各家。   118、代沟   不论人们对明湛的感官如何,卫王妃的寿辰来的很是时侯。   卫王妃向来秉行低调的原则,并不准备大办,只是今年送礼的人格外多,请安的人一拨又一拨,不大办有些说不过去。   卫王妃道,“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明湛笑,“偶尔热闹热闹也不错。明天我过来陪母亲用早膳。”   “好,我让厨下备下你喜欢的菜。”   明湛连早上的廷议都没去,他请假了,然后跑到膳房,将一干厨子惊出心率不齐来。   明湛其实会做饭,虽然多年不做,大概的流程还记得。他准备一表孝心,也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做出面条儿来,面条由厨子准备,他让人切了香干、鸭丁、新鲜的蘑菇,葱姜蒜等调料。   “点火。”明湛吩咐。   厨师长几乎要哭了,哀求道,“殿下,奴才来做吧。您是干大事儿的,这些盆盆碗碗的事儿还是交给奴才做吧。”   “废话真多。快点生火。”明湛又说了一遍。   厨师长只好抢了烧火工的差使,亲自升了灶,明湛问清哪个是油盐酱醋,在一干战战兢兢的大小厨子惊恐的目光中,做了一小盅长寿面用的浇头。   味道先不论,厨师长几乎要把这盅浇头供起来,祖宗诶,世子真是个全才,若说世子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精通,这话谁都信,生下来就学。要说世子还略通厨艺,这跟谁说都得是天方夜谈吧。谁有天大的胆子敢去教导世子厨艺哪?   可他家世子硬是不甚流利的做了一道浇头出来。   天才哪,天才。   厨师长感动的眼眶发热,抽嗒了两下,说道,“世子纯孝之心,真是令奴才们……敬仰……”   另一个灶眼上,水煮滚后,明湛俐落的下了面,过一时,在众人仰望如天神一样的目光中,明湛吩咐何玉端着面去了卫王妃的院里。   别小看这一碗面,明湛之前也没提醒厨房,故而耽误的时间不短,凤景南晨议结束,就来了卫王妃这里,俩人正在说话,明湛过来了。   凤景南一见明湛便问,“不是说你头疼吗?”   “哦,我是给母亲准备寿礼去了。怕那班大臣们多事儿,随口说的。”明湛丝毫不以为意,凤景南虽略有不悦,卫王妃已接过话,笑问,“什么东西,还要耽误晨议的工夫,以后可不准这么着了。咱们自家人没事儿,传出去不好。”   凤景南便没多说,明湛已经整理下衣衫,规规矩矩的给母亲行礼,嗑了三个头,清声道,“愿母亲康泰长寿。”   “快起来吧。”卫王妃探身扶了儿子一把。   明湛顺势搀了一把母亲的胳膊,笑道,“我一直想给母亲准备什么寿礼讨母亲欢心,金玉古董,母亲都不缺。我特意早起,给您做的长寿面。”   卫王妃吃了一惊,忙问明湛,“可曾烫着。厨房里可不是好玩儿的地儿,热水热油的,碰到丁点儿疼的很。”   “我没事。”   侍女已知趣的去传早膳,卫王妃见明湛完好无损,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就高兴,这些事,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做,吩咐一声就是了。”   “那怎么一样,虽然是厨子们做的味道更好,到底是我做的,心意不一样。”明湛哄人自有一套,何况是成心孝顺讨好,又是对着向来疼他的母亲,卫王妃果然十分开怀,看向明湛的目光中俱是疼爱。   凤景南心里那个滋味儿啊,一方面,明湛的确是孝心可嘉,另一方面,妈的,难道老子就没做过寿辰吗?怎么也没见这小子给自己做碗面啥的。别说面,面汤都没一碗!   一时,早膳摆好。   虽然有南北风味儿,琳琅满目,今日却是明湛做的寿面做了主角儿。   侍女盛出面,浇上浇头,第一碗怎么说都要捧到凤景南跟前儿,卫王妃一直笑着,嘴角上扬道,“王爷也尝尝,明湛哪里会下厨,头一遭就来孝顺咱们,倒不知味道如何?”   凤景南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条,挑了挑眉,看明湛一眼道,“我是沾了王妃的光。”   明湛笑,“母不嫌儿丑,我先把手艺练好了,才敢在父王面前献丑呢。”   卫王妃已经先尝了一口,虽比不上大厨,倒也能入口,卫王妃赞道,“味道很不错。”   若是别人做这样的饭菜,凤景南得直接赏顿板子,不过明湛初次就有这样的手艺,倒叫凤景南刮目相看,不由想这小子是不是偷偷练过了,要不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做面儿的事儿来呢。   卫王妃大喜的日子,凤景南也不会刻意给明湛没脸,何况这是儿子的手艺,自然是不一样的,凤景南点头,“尚可。”   明湛微笑。   用毕早饭,先是凤景南的侧妃姬妾来为卫王妃请安祝寿,接着是明湛带着兄妹行礼。然后,凤景南携卫王妃去前殿接受臣下的祝贺。   卫王妃再回到后面接受命妇们叩头,一应规矩排场,繁琐至极。   明湛跟在凤景南身边,虽然一应事有内务局安排,给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有半分差错,明湛却相当于第三主角,又是他亲娘的大寿,他见谁都得乐呵呵的,一天笑下来,险些面瘫。   不过,卫王妃发了笔小财。翻阅着登记在册的东西,卫王妃轻笑,看来明湛的位子的确是相当稳固了。   凤景南收到朱子政的请安折子,急忙命人将明湛请来同阅。   明湛正在与臣下议事,一听这信儿,猛然起身,绕过书桌时袖子带翻一杯茶水,呯的落在地上,溅了明湛一鞋面的茶水,明湛哈哈大笑,摆摆手,不以为意,“有事下午再说,我先去父王那里。”一撩衣摆,快步就出了书房,何玉陈青等人急忙跟上。   明湛几乎是小跑过去的,凤景南的书房外有几个等侯召见的大臣,见了明湛纷纷行礼,明湛笑,“诸位大人免礼。”一整衣冠,外头小太监看到世子,急忙躬身引着世子进入。   凤景南已经草草看过,见了明湛心情也很不错,笑道,“过来看看,子政已经谈妥,基本都是按我们先前商量的意思。”一点儿让步都不做是不可能的,藏汗也不是傻瓜。   明湛感叹当世人对商贾果真不大重视,否则这样的经济谈判,谈个三年五载是很正常的。接过凤景南手中的奏章,一目十行的阅过,明湛连连赞叹道,“朱大人果然是老成持重,分寸的把握的丝毫不差。”朱子政别的本事没有,忽悠人是一等一的,何况他出身商贾之家,对这些事也略略知道些。   范文周道,“按合约上说的,贸易区越早开越好,藏汗的意思是在年前就完全开放,咱们这边建贸易区就是大工程。”   “是啊,西藏在关税上让了三个百分点,这房子只好自己盖了。”明湛想了想,笑道,“既然是藏边贸易的房子,这差使就交给我吧,我来安排。希望能在冬天来临前盖好。”   冯山思问道,“不知大概需要多少银子,臣好让人安排。”想一想银库的数目,脸色不大好看。   “十万两顶天了,先备五万两就够了。”   冯山思惊问,“臣看咱们王府与西藏协议的交易项目多达百项,贸易区的规模可想而知,不瞒世子,就是咱们云南东大街的蔬菜瓜果那处儿,当初盖房子也用了十七万两。”俺虽然心疼银子,你也别糊弄俺哪。   明湛道,“今年因藏边贸易开放的消息,茶马交易并不好,银库的数目我大概知道。先期并不一定要房子都盖好,我们对藏人的贸易项,也不一定要一次性全部开放。商人们至今持观望的态度,我们不能强买强卖让他们去跟藏人做生意。如茶盐丝等,先选几个项目开放贸易,用不着多少房子,王府的支出也有限。待这第一批人赚了银子,其他的商人不必多说,自然会来分这杯羹。”   冯山思松了口气,露出些许笑意,“世子思虑周详。”银子总算保住了。   明湛接着筹备了第一次招标会。   商人们在还没闹清藏边贸易的时候,再次开了眼界。   不提明湛的身份,他高段的操作技巧便足以让人叹为观止,这也忒会省钱了,简直让一帮子专业人士想撞墙。   周云贵握着孙子从衙门带回来的草拟的市场规范,在灯下细阅,周宇在一侧伺候,时不时给祖父解释几句,时过二更,这东西也只看了一半,周云贵将册子搁在桌上,揉着眉心叹道,“我们做生意的,不怕贪官,不怕能吏,就怕半懂不懂的,摸不着门道啥指挥的。还有,更怕精通此道的。”   周宇面露不解,“市场更规范,也是好事。”   “宇儿哪。”周云贵长叹,“市场更规范,自然是好事,就是你们草拟的这些规则,都是有利无弊的。自汉武时,收盐铁为官营,可后来,因朝廷不善经营此道,故将盐矿经营由我们商人代理,每年交给朝廷盐课银两。我们八大盐商便由此而来。”   “可惜,也只到我们这一代了。”周云贵轻叹。   周云贵蓦然间像老了十岁,“我们虽把持盐矿,却要上下打点,要养活族人伙计,故此盐价一直高居不下。如今世子打破常规,直接放开的卖盐票,小额至两百斤,大额至五千斤,有银子有当地县衙的印鉴便能买盐贩盐。盐价必会大跌,我们已经没有优势可言。”   “此政,于百姓而言,却是千古明策。”周云贵道,“于王府而言,王府卖盐的银子不会少于每年的盐课,百利无一害。于我们,虽然他砸了我们的饭碗,不过重开藏边贸易,等于另给了我们一碗饭。这碗饭,虽不如以前的香甜,可好歹不会饿死。我们不接,就是不识抬举,不知好歹。”   周云贵在内心隐隐愤怒,事实上,哪怕他不接,照样有人会接这碗饭,譬如:蔡家;再譬如:楚家。   只要有人跟着明湛一道走,盐政改革的口子一开,便如同决堤的洪水,没人再能够阻拦它的方向。   朱子政风尘仆仆的归来,面上瘦削了许多,精神头儿却好,明湛待朱子政与凤景南见礼后,笑道,“这一趟辛苦,朱大人黑了。”   朱子政虽年过不惑,却正是意气风发,躬身行一礼被明湛扶起,笑道,“臣久不见世子,世子风仪更盛往昔。”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默契。   凤景南道,“子政立一大功,你之前的折子本王都看了,你先回去梳洗,今晚本王为你设宴接风。”   “多亏王爷世子谋算周全,臣方不辱使命,焉敢居攻?”朱子政的话,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极熨帖的。不过,如今更添风度。   凤景南一笑,“那也先回去,封赏的王旨本王已经拟好了,你回去接旨吧。”   朱子政恭敬的谢恩。   待朱子政离开,明湛长叹一声,坐回椅子里,凤景南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不是叹气,我是累哪。”明湛装模做样的捶捶腰,“待这次事了,我得歇个长假,你什么差使都不要派给我,我大伤元气,得好生补补。”   凤景南睁大眼睛,打量明湛的目光颇为不可思议,“你干啥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出王府的时候都有限,天天在屋里窝着,上嘴皮碰下嘴皮,事儿都是吩咐手下人去出力气,你累着哪儿呢?过来给我 _分节阅读_94 瞧瞧。”   “心累。”明湛再叹一口气,“天天悬着心,生怕哪里出差错,你没发觉我都瘦了?”   “你说是就是吧。”凤景南道,“本王也瘦了,你瞧出来没有?”“哪里,父王是越发威仪了。”   凤景南给明湛逗乐,笑道,“我看你是越发狡猾了。你总说瘦,依我说倒不是差使忙累的,那是因为心眼儿多给累的,你发觉没,你不但瘦了,还不大长个儿,年初你就是跟本王差大半头,如今还是一样。这大半年工夫,丁点儿没长高。”   明湛眼睛瞪得溜圆,气的差点厥过去,这是人说的话吗?   凤景南哈哈大笑。   朱子政的归来是一个信号,藏边贸易即将开始。   云贵二省有名有姓的商人们仿佛嗅到了银子的香味儿,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昆明,想打听到最新的消息。   明湛却要在晨议时继续忍受大臣们对于税率新一轮的激烈讨论。   明湛很随和,他对人并没有太大的架子,对身边儿人也大方,再加上他的身份,人人都说能在世子身边儿当差是福气。   可在盐商们看来,明湛真是既有手段,又极霸道。   实在难搞的很。   当然,有的是人愿意做沟通的桥梁,譬如:蔡贝;再譬如:楚言。   明湛也会请二人喝茶聊天,楚言并不似一般商贾般卑躬曲膝,他正当年青,俊美自信,在明湛面前也自有一番风仪,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殿下,如今无非是您要收的税,两成的税,在草民看来完全可以接受。只是有人担心殿下您会接着征收更重的税,故此,一直对您的改制观望徘徊。”   蔡贝接着道,“草民看也就是这里卡着呢。”   明湛揉揉眉心,臣子们一直在念叨他征收重税、盘剥商贾啥啥的,他也烦,却没想到根在这儿呢。明湛笑,“你们以为王府是什么,随我一言堂吗?”   “这样吧,朱大人已经回来。藏边贸易的事我也要着手安排,介时会有一个对外的答疑会,你们有兴趣可以来参加,关于为什么会征两成税的问题,我会一并说明。”的确需要一个新闻发布会哪,明湛思量一番道。   蔡贝楚言相视,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的开口,“草民见识微浅,答疑会,这个倒没听说过。”   “以前也没有,你当然没听说过。”明湛道,“关于藏边贸易的流程,还有开放交易的物品种类,以及市场规范,都会有一个具体的说明。你们有空可以过来听听,交易市场已经在建了,估计冬至前就能盖好。”   楚言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蔡贝一眼,竟被这小子抢了个先儿,怪道蔡老二一早便开始买木料,倒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跟世子搭上的关系。   殊不知蔡贝也是满肚子苦水倒不出,他这批木料十之八九还压手里呢,辛苦钱都没赚到一个,不过好歹是跟世子说上了话儿,也算值了。   答疑会还没开,明湛却遇到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麻烦。   凤景南脸色实在很差,问明湛,“什么叫答疑会。”   “就是有什么问题,他们可以直接问,我正面回答,总好过叫他们猜来猜去。”   “软弱无能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去向一群商人解释!”凤景南几乎要喷明湛一脸口水,气愤难平,瞪着眼质问,“你是什么身份!”这年代,君叫臣死臣就得死,凤景南说的话就是法,面对一群商人,凤景南并没有太大的耐心。何况因这点子事,明湛拖拖拉拉的扯不清,凤景南看着都窝火。   明湛松口气,他还以为凤景南为啥发火呢,不外乎是拉不下脸面罢了。明湛倒是无所谓,倒了盏茶,笑道,“就像父王说的,他们的身份是无法与我相提并论的,那么与一群没威胁的人解释一二,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哄他们玩儿罢了,也值得父王发这样大的脾气。”   凤景南稍稍气平了些,往榻上一坐,接过明湛送上的茶,仍有几分不悦,“那也不必你亲自出面,我看你对大臣都没这样的耐心。”   明湛微笑,“您这是哪里话,每天晨议我都要给他们烦死了,也没宰上一两个,还不够有耐心。”   明湛说话时声音并不高,脸上带着浅笑,玩笑似的说出来,却有一种肃杀之意,这并不是玩笑。他当然不介意杀人立威,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那样做。   凤景南以往觉得明湛还挺有魄力的人,现在看倒有几分心软,皱眉提醒他道,“切记,不要妇人之仁。”   明湛不错眼珠儿的盯了凤景南半晌,忽然一只胳膊搂住凤景南的脖子,凑上前笑,“你在担心我啊?”“蠢货,蠢货。”凤景南骂道,“别现在嬉皮笑脸的,你以为自己做的很漂亮吗?别人上任都是三把火,你倒去跟商人们低头。你的脾气呢?都他妈的发在老子身上了。”   当然,明湛脾气不好,真跟凤景南闹过几回,凤景南当时恨不能一棍子敲死他。可是,知道儿子去跟商人服软,凤景南心里更不舒坦。   凭凤景南怎么骂,明湛是铁了心,还先把狠话撂下,“你别管,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准办妥。你就别管我怎么办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出了事你自己担着。”   明湛翘着嘴巴,刁钻的问,“自己担?什么事都自己担?那要爹做什么?”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话,凤景南险些吐了血,抓住明湛好一顿捶,一面恶狠狠的回答明湛的问题,“我告诉你,爹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了没!知道了没!”   119、诗集   明湛给凤景南修理了一番,还是让明廉安排他的新闻发布会,不,是答疑会。   明廉再一次问,“四弟,一张门票一千两,是不是贵了?”   “贵什么。三哥尽管去安排就是。”   我是怕没人来,你没面子。明廉腹腓,想着反正是提醒过明湛了,明湛一个脑袋顶他十个,也不用为他操心。便去办了。   明湛通知冯山思派个小官儿去跟着点银子。   冯山思没闹明白,您老就开个答疑会,虽然咱是头一遭听说这名头儿,可自来冯山思参加的各种会多了去,没见哪个收银子的。   “派两个就成了,上回用了银库八万两,正好一并还了,多出来的你单给我留出来不要动,我有用处。”明湛道。   冯山思只好先应下。反正是叫他去收银子,又不是往外拿,兴许是掌管银库时间久了,冯山思相当会算计,平生一大恨就是看人从银库取银子。   明湛这差使一出来,盐商们还没急呢,冯山思接连好几个晚上的失眠,暗地里盘算明湛得花出多少银子去,愁的脸肿了半边。好在明湛回来这段时日,满打满算就从银库提了八万两,这些银子与冯山思预计中的数目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了。因这个原由,对明湛挺冷淡的冯大人在态度上也和软了许多。   如今明湛要人,冯山思特意派了两个机伶的去帮忙。   明湛具有让商人们羞愧的头脑,他只卖三百张票,轻轻松松的三十万两银子到手。这种效率,这种收益,冯山思差点直接建议明湛多开几次这种会。   咳,钱总是不嫌多的。   明湛却忙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商人们才意犹未尽的离开,各自深思。   至于税的问题,明湛用一系列繁复的计算向他们解释税是如何计算得出的,其内容之庞大,计算之精深,哪怕专业人士都一时半刻的没听明白。同时,对明湛真的是有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敬佩,世子果然博学多才哪。   一时间,臣子中关于他横征暴敛的声音也低了许多。再有人质疑,明湛便道,“买卖自愿,其他地方我也不去征这种额度的税,嫌税抽的重,可以不来做生意,没人逼他们。”   再有人继续唠叨,明湛便会让范维跟他们解释一系列关于税是如何得出,如何计算,如何证明的一系列艰深的数学问题,灵敏如范维听明湛讲了几次尚不大明白,何况这些天天研究哲学的官员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明湛冷笑,谁再之乎者也的骂老子,老子就先跟你们谈谈数学问题。好歹上辈子是名牌大学数学系高材生,明湛不信还绕不晕这群土鳖。   明湛甚至打算出本书就叫《算术中的经济》,让这些土鳖们开开眼。   当然,这也仅是想一想,这年头儿又没版税,明湛也不会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只是他玩笑似的跟凤景南一说,凤景南道,“人家别人都是出本诗集文集的,再不济,如帝都你外公,虽文采差了些,也捣鼓了本食谱,装裱一番,叫养生谱。你这真是从银子堆里钻营出来的铜钱脑袋,就不能干些长脸的事?说起来,皇兄也印过好几本诗集呢,你也写几首,我让内务司刊印了,朝中一人发一本,叫他们回去拜读。”   看来不论什么时候,名人都有出书的癖好啊。   明湛忒厚脸皮,也给凤景南说的有些尴尬,忙道,“我就说着玩儿了,您别当真。我那诗,你又不是没看过,印出来还不够丢人的。”因为家里有明菲,明湛怕暴露身份,实在不敢拿出先贤的诗充数,凤景南自身也不大喜欢诗词,只是有时应景的叫他们做上几首,每每把明湛憋个够呛。好不容易憋出四句,不是韵不对就是意不通,常常挨骂。至今凤景南都觉稀奇,问明湛,“你说自你念书,身边儿都是有学问的先生,怎么就不开窍呢?”   以前凤景南专门研究过“明湛为什么这样笨”的课题,他与卫王妃都是聪明人,明淇也是自幼伶俐,偏明湛念书时那叫一个笨,因小时候不会说话,一不高兴,还喜欢玩儿自闭。   想到过往种种,凤景南重新打量着明湛,这不会做诗也是装的吧?   “父王,你印过诗集没?”明湛很感兴趣的问。   凤景南颇有些自得,“本来没打算出,都是子政他们,背着本王就把书印好了。”   任何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明湛也只得拍凤景南几句,“那正好赏我几本,我也好生学学做诗。”   凤景南那神态真叫一个舒心,还谦虚了一把,“随便看看就成了,做诗也没什么难的。”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明湛继续恭维凤景南,“我听皇伯父说您年轻时做的诗在兄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先帝常常赏您呢。”   说起来凤氏兄弟俱是允文允武的人物,不然,母家如此低微,焉能正位龙椅。   凤景南笑,“不过是些微末小道,就是你学,会了就成,也不用你真成诗仙诗圣的。”转念一想,凤景南道,“算了,你要有这份儿心,不至于如今连首诗都做不出。”   “对了,你那诗集的事儿上些心,冬至前把诗稿给子政,叫他去安排。”   “你当真啊?”明湛大吃一惊,“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学的会。”   “蠢才,仕农工商,你这一趟差使,说起来是为百姓做了件大好事。商人们,你也没亏待。”凤景南颇有些恨其不争之意,点拨明湛道,“不过因征税之事,晨议之时,你与大臣多有争辩。你别忘了,治理天下的是仕子官员,不是百姓也不是商人。将来你要用的是读书人,你偏不在他们上面用心……蠢货蠢货。”   凤景南骂了一阵子,方觉解气。明湛做事的确可圈可点之处颇多,也算有手段,只是有一样,他对朝中官员真的不大热络,说话也不客气,偶尔还要露出一副强盗面孔来,许多人看惯了明礼的温文尔雅,对明湛颇觉不适应。   明湛不以为然,“不就是装嘛,我也会装的。”咳了一声,明湛坐正,淡定的起身,躬身一礼道,“父王教训,儿子记得了。”   “行了,坐吧。”   明湛坐的笔直,双手放在膝上,目不斜视,一本正经。   凤景南倒觉得不习惯,便道,“外头注意些就是,在自家人面前就不要这样端着了。”   明湛顿时背了弯了,腰也软了,凑上前,嬉皮笑脸,“看,你也不习惯我这样装吧。你总说我,那些大臣们骂人不带脏字,难缠的很,有时真想上去赏他们几个耳光。”   “越发没规矩了,再说这样的话就是欠掌嘴。”凤景南教导明湛道,“虽说君为臣纲,不过君臣之间也难免有博弈较劲儿时,你把人收拢好了,这才是本事。好不好就赏人耳光,你是强盗出身么?”
  “我就脑袋里想想,又没真干。”明湛嘟囔道,“我知道,得以德服人。”   凤景南见明湛面儿上有几分憔悴,便不再说这些,换了个话题道,“前儿才跟我喊累,你不是一直眼馋南效的行宫,什么时候去住几日散散心。”   明湛眼睛一亮,喜道,“哟,父王,你真舍的给我!”   “我看你是耳朵有问题。财迷疯。”凤景南想着自己也没刻薄明湛,怎就生了这么一副财迷心肠,哭笑不得道,“允你去住几日倒罢了。”   明湛半点儿不领情,“你每年中秋必定要去行宫住的,当我不知道么。”不过是点他个随驾的名儿罢了,还说的这样好听。   “这么说,你是不乐意了?”“我早想去了。”明湛倒是实诚,“上回出去我还特意去逛了一圈呢,那边湖里荷花开的正好,我还捞了不少鱼虾回来。”   “对了,还有这贼不走空的毛病……”   “什么叫贼不走空!”明湛怒道,“我是贼么?贼爹!”   凤景南和明湛斗了会儿嘴,俩人一道用了晚膳,凤景南便打发明湛回去睡了。   说来也是一桩奇事,凤景南原本对明湛最是冷淡,他最看不上明湛那满肚子心儿,还有那张刻薄嘴,不过时间久了,凤景南发现明湛虽然有些口无遮拦,不过胜在皮厚,骂几句打上两下,完全当玩儿的,也不会有啥心理阴影。还有明湛说的那些话,有些欠扁却又十分有趣。   冯山思觉得自己管理银库二十余年,都没今年这样顺风顺水。   原本以为今年盐政改制,藏边贸易初开,王府定是日子紧巴,入不敷出,冯山思没少琢磨着省银子的事儿,哪知今年支出有限,自己反倒数银数到手软。   藏边贸易的饼已经摆在跟前儿了,有无数人想去咬上一口,怎么办?   拿银子。   拍卖。   你们以为阿猫阿狗都能做外贸生意么?要有许可证,知道不!   冯山思素来是个冷面人儿,这些日子却是逢人见面三分笑,连范文周都在私下问他到底有何喜事,冯山思很奇怪的看向范文周,发财算不算喜事?不过,冯山思还是调整了下面部表情,绕开范文周,径自离开。   “越发怪癖了。”范文周摇头笑。   朱子政笑,“老冯就这么个脾气,娶媳妇纳妾时也没见他笑过,今年年景好,他过得轻松,自然是高兴的。”   家有余粮好过年哪,范文周笑,“原本我心里算着,今年怕要紧巴些。”   明湛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当然,他在很多方面还有所欠缺。不过初次办这样的差使,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相当不简单。何况,明湛这样的年轻。   120、天雷   当藏边贸易经营权的许可证招标开始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藏边贸易为什么会开放?那是想给盐商们另外一条路走。   换言之,如果不是盐政改制,藏边贸易不会开放,镇南王府每年把持茶马交易也做的顺风顺水,银子哗哗的赚。   可现在,盐商们还没商讨出个三二五,明湛这边儿藏边贸易的招标会已经要开始了。   这是怎么说的?   世子您忽悠人呢?   朱子政先吃了一惊,不避嫌的问道,“殿下,盐商那边儿,要怎么说呢?”   明湛浅笑,端起茶喝了一口,不急不徐道,“他们几家的族长,我都亲自见了,有关的补偿政策也跟他们说的清楚。看来他们是不愿意的,也罢,那就再等三年,王府与他们的契约到期,自然要收回盐矿,介时再全面改制,是一样的。”   朱子政哑口。   这,这……   “当然,如果现在有哪家肯交回盐矿,我说的那些话自然也是算数的。”明湛悠悠然然,脸色红润,自从藏边贸易谈拢之后,他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改革,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如今藏边贸易已经被明湛炒起来了,税不税的尚且不提,他卖三年贸易许可证的银子也不少了,足以弥补以往茶马交易的利润。所以,现在不差钱的明湛当然就不急了。   他不急,急的就是别人了。   朱子政吐血的心都有了,自来谈判,都要有个过程,你抬价我压价,然后到达一个双方默认的价格,这就成了。哪有像明湛这个,见人一面儿,知会一声,没下言儿了。   不仅没下言儿,这,这分明是给明湛吭了。   譬如朱子政他哥朱子肖,其实早软了,就是想再抻一抻,对明湛表表忠心啥的。   “殿下,”饶是朱子政也在心底大骂明湛奸诈,计划的好好的,结果从来都不按理出牌,不把人搞的晕头转向是不罢休的。朱子政无奈,温声问,“殿下,您先前不是说头一年要选两处盐矿改制么?”   “是啊,已经选好了。”   “不知是哪两家啊?”   “蔡家和楚家。”明湛笑容浅浅,“难得他们两家开明,我只一说,就将盐矿献上来了。倒是一时间人手还没找齐,不过,马上就是科举了,到时再选人也不迟。”镇南王府也有自己对人才的科举选拔,当然不能与帝都相比。   朱子政哭的心都有了,他跟着明湛做牛做马,竟然完全不知道此事,明湛道,“其实我有意再选两家,只是看他们几家是不大乐意的,王府也不好与民争利,罢了罢了,且待三年又如何呢。”   看着明湛矫情的面孔,即便知道这是个套儿,朱子政忍着吐血道,“世子自薄了,据臣所知,其实盐商一直在观望,不少人对藏边贸易感兴趣。世子既然有意多选几家,何不再次召见盐商,相信他们会有明智的选择。世子给他们两次机会,亦可召示世子宽宏之心。”   “哦?这样吗?”明湛佯作天真的眨眨眼,笑问,“老朱有内部消息?”   朱子政累死了,明湛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老朱你去安排吧。再选两家就行了,头一年,倒不必大张旗鼓的。”   “是。”这差使虽然避免不了要得罪人,不过对朱家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藏边贸易许可权的拍卖会择期举行,除了那贵的要死的门票外,一帮盐商们诅咒明湛的心都有了。   朱子肖庆幸自己有个好兄弟,同时大骂蔡家奸诈,“早看蔡家那两个小子不老实,哼,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我说让您早些下决心,您偏不听。”朱子政道,“我还没见有人能在世子手里讨得便宜呢?”   朱理明跟着叹气,“是啊,咱们这位世子殿下真是石头里都能榨出三两油来。”云贵二地百族混居,人们对于镇南王府虽然敬畏,不过说起话来显然没有帝都仕子的谨慎。   朱子政瞪眼,“这是什么混帐话,祸从口出,你多大了还如此口无遮拦。”   “叔,您老莫气。”朱理明连忙奉了碗茶,待朱子政板着脸接了,方笑道,“也不只侄儿一人这样说,上次开那什么会,一张门票就要1000两。如今想做藏边贸易还要许可证,又是一笔银子,谁不说世子会想钱呢。”   朱子政道,“嘴里这样抱怨,那就别去分这块饼了,让给别人,人家还知你情呢。”   朱理明笑,“世子这样会算计,西藏人哪是他的对手,藏边贸易肯定是有利可图的。再说了,世子这样聪明,不是杀鸡取卵之人,只要跟随着世子的脚步,虽然会赚的少些,总有吃饭的钱。”   事实上,虽然朱理明许多嬉笑,不少人还真是这样想的。   明湛圈钱的本事让人叹为观止,像朱理明虽然心疼要拿出去的银子,不过明湛精于算计,那些藏人怎算得过明湛,想来藏边贸易他们也不会吃什么亏。   故此,凑热闹的人真不少。   朱家有朱子政的面子在,如今还能乐一乐。   周家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周云贵没想到明湛行事如此诡变,当初说的天花乱坠,温文有礼,赏东西说好话,转头就是另一张脸。   不过,商贾出身的周云贵也不会去计较这些,自来,无商不奸。   明湛当初虽然说的比唱的都动听,不过人们并没有承诺什么,如今自然也怨不到明湛头上。   大掌柜恭恭敬敬的回禀,“打听出来的消息,朱家、蔡家、柳家、楚家都将盐矿上交了。”   周云贵微点头,“咱们差了一步。”   “藏边贸易的事儿,太爷是怎样打算的,银子铺子里都备好了。”   周云贵冷笑,“这种机会,断不能错过的。不过多花些银子,咱们周家也不差这点儿银子。去找个脸生的伙计出面,别露了痕迹。”   不论商人们是喜是忧,这些都与明湛无关,他即将面临另一桩麻烦。   他的婚姻。   在古代,只要你没娶正妻,那就是未婚。   而明湛的年纪身份,不少大臣在晨议时就提了这事儿,世子已经到了大婚的年纪,再拖下去有违天和。   有违天和的话都出来了,明湛差点自己呛死,转头看向凤景南。   更有绝的,直接说,“皇上两次赐婚,皆不顺遂。不如先在云贵为世子选妃,择一适龄淑女,再请皇上赐婚。”明湛结巴了一下,“我,我已经有侧妃了。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殿下,您先纳侧室,再迎娶正室,方为正理。”   明湛给凤景南使了个眼色,您老倒是说句话哪!   凤景南点头道,“柳卿说的有理,明湛贵为我镇南王府的世子,大婚一事还须执重,依古礼选妃。柳卿学问渊博,此事就由柳卿来办吧。”   明湛道,“父王,儿臣年纪尚轻,倒不急着立世子妃。”   “你不急,本王可是急着抱孙子的。”凤景南笑着点了明湛一句,叮嘱柳大人道,“本王只有明湛一个嫡子,镇南王府正统所在,柳卿勿必要慎之又慎。”   柳大人恭敬的应下。   凤景南再道,“明湛素来喜好读书,以往他在帝都时居多,常与帝都仕子一道谈诗论文。如今回了王府,再三央本王为他择一二博学儒士为师,也好教学相长。依本王说,柳卿、曹卿皆是状元之才,冯卿、许卿于颜柳颇有造诣,自今起你们便去世子书房伺候,为世子讲书教学。”   四人谢恩。   晨议结束,明湛跟着凤景南离开。   明湛皱眉,“当初你可是答应……”   “当初是当初,你自己想想,我从没见过有人不娶正妻的。你家里没有正妻,日后宴饮出门还是小事,进宫朝贺请安,莫非你要侧妃代劳?”凤景南问。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急什么?我十五就大婚了,你拖也拖不了几年,今日不提,明日也会有人提。”凤景南伸展双臂,自有小侍女轻声轻脚的伺候着去了繁冗的王袍,换成轻松的家常衫子,腰间松松的系一根金黄色的丝绦,凤景南闲适的坐在榻上,“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还有一件事,藏汗有意联姻,他有位小公主,正当妙龄,与你般配,这件事就定下来吧。”   明湛被一阵阵的天雷轰的简直没法子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的事,昨天收到藏汗的亲笔信。”   “那为什么是我娶?”明湛不大服气,“前头三个哥哥,就算藏汗看重身份,我也比不上父王。”   凤景南有些心虚,不过却是半分不露,皱眉训道,“你别不识好歹,人家藏汗公主看中的是你,你倒拿捏上了。知会你一声,做好准备,一会儿我就跟你母亲说,准备好院子迎娶公主。”   明湛不见棺材不落泪,手伸到凤景南跟前儿,“藏汗的信呢,给我瞧瞧。”   “该给你看的,自然给你看。”意思是,你小子给我识趣些。   明湛眉毛一竖,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眯着眼笑,“人家藏汗根本没说要把公主嫁给谁吧,您就自作主张的塞给我吧。怎么好事儿不想着我,有这种事就知道我了。我不同意,您自个儿留着吧,我情愿多个小妈。”   凤景南其实正当壮年,对女人的需求还挺旺盛,不过,他喜 _分节阅读_96 欢的是温顺娇美类型的。这女人,出身高了则不好相与,凤景南实不愿意再应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公主,便将麻烦推给明湛。   如今眼见明湛不乐意,凤景南怒,“老子生你养你,也到了你来替老子分忧的时候了,休要多言,这事我已经定了。给藏汗的回信也发出去了,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儿吧。”   “你还讲不讲理!”明湛更怒,声音也上去了。   凤景南冷眼扫向明湛,“我倒要跟你讲讲礼,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你听话就是礼了。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西藏公主,人家是哪里配不上你,还是怎地?你这样不情愿?让你纳妃而已,又不是叫你去死,你大喊大叫想做什么?”   明湛道,“今天跟西藏人做生意就要娶西藏的公主,明儿若是跟缅甸人有来往,岂不是又要纳缅甸公主了?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明湛极难打发,凤景南不禁念起明礼的好儿来,那孩子在他跟前从未说过一个“不”字,明湛这小子真是混身反骨,凤景南也烦了,怒道,“你处在这个位子,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一正妃,四侧妃,都要占上个人,如今能利益联姻,自然最好不过。别跟我说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当初你要死要活的想做世子,就该料到今日!”   “父王,你讲些道理成不成?你现在还龙精虎猛呢,再做三五十年的王爷没问题。你看你现在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年纪又不大,您四位侧妃如今也只有两位。虽然是利益联姻,您知道我对女人没兴趣,到时难免怠慢西藏公主,倒不如你纳了去。说不得再给我添位王弟,也能象征我们与西藏的友谊万古常青呢。”明湛说话既轻且快,爆豆一般,一口气说下来,喉咙冒烟儿,上前端了盏茶润喉。   无奈凤景南心如铁石,王八吃了秤砣,只看着明湛着急,淡淡一笑,袖子舒展出一个漂亮的孤度,保养的极好的手接过明湛手里的残茶抿一口,风度十足道,“说的对,本王就等着抱孙子了。云藏友谊,万古长青。”   明湛恶狠狠的说,“我连着三天没刷牙了,昨天还吃了大蒜,你闻闻臭不臭。”   凤景南惊的呆了一呆,不可思议的问,“你这是想恶心我呢?”   “哪儿能,我只是告诉您,病从口入。”这年头,贵族出身,大都有些洁癖。凤景南不介意明湛喝过的茶,是对明湛的一种认同,明湛被这狗屁联姻搞的火大,忍不住刺激刺激凤景南。   凤景南点了点头,很欣慰的提醒明湛,“那你还得记住一句话,叫作,祸从口出。”   明湛登时从椅中站起来,警惕的看向凤景南。凤景南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鹿骨扳指,微笑,“别害怕,一般时间,只要能讲理,我还是愿意与你们讲理。实在讲不通时,才靠拳头说话的。”   “先用早膳吧,早膳后,还真有事要吩咐你。”   121、分裂   这是个“父命子亡子撞墙”的年代,毫无人权可言。   凤景南向来视儿子为自己的私有财产,不过,明湛向来不大听话,凤景南只得拿出些耐心教导于他,“你翻白眼做什么?当初皇兄的确应了你,王妃由你自己选。如今也不是让你娶西藏公主,立为侧妃即可。这也不算食言。”   “那是,您都说了要为我选妃,谁敢说您食言呢。”明湛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没事,我就回去了。”   凤景南无奈,“与西藏联姻一事,百利无一害,你细想吧,明湛。这件事,你不乐意,若是真安排给明礼他们,你岂能不多心。”   明湛道,“都这会儿了你还蒙着我,当我傻子吧。”   明湛忽然笑了,眼睛弯弯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既然如此,你就让明礼娶吧。也省得咱们吵架。”   凤景南被噎住了,他完全是自出晕招,明礼已经有正妻,何况明礼算是个什么身份呢?如今凤景南尚在,人人称一声大公子,日后明湛当家,明礼有什么下场不好说。如今看来,明湛实在不像是会提拔庶兄的人。   藏汗愿意把女儿嫁给明湛为侧妃,那是因为日后明湛是这一方土地的王。   而明礼,又有什么身份呢?   哪怕凤景南一厢情愿,人家西藏也不会同意。   凤景南被明湛反将一军,暗恼自己说错话,再看明湛笑的如花一般的脸孔,登时就火了,随手捞了个东西就砸了过去,骂道,“这还轮不到你做主!”   明湛只见一块绿油油的东西冲自己飞来,他见机快,矮身一躲,那东西落在地上,呯的一声巨响。明湛回头,偌大一块翡翠镇纸摔了个粉碎,碎片在晨光下闪闪发光。   明湛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凤景南,怒问,“你想砸死我是不是?”凤景南气场太足,明湛不得不抓个理由也吼上一吼。   凤景南也没注意就把心爱的镇纸拿出砸人了,如今受到明湛的控诉,反问,“你是死了,还是伤了?”明明一点事都没有,再说了,老子想打人,还是头一回有人敢躲的。   明湛大声道,“要是万一我没躲开呢?现在脑袋都没了!到了阎王爷那儿报道,人家问,你怎么死的?我怎么说啊,被亲爹不小心一砖给砸死了!”眼瞅着一顶“杀子未遂”的帽子要扣下来,饶是凤景南也有些急了,“你少东扯西扯,无理取闹,联姻的事没的商量!行了,没事就先回去,等着做新郎官。”   “我干嘛要走,不是说一起吃早饭吗?”凤景南脸色不大好,明湛又道,“你发这么大火,把我赶出去,叫人知道还不得以为我位子不稳,或者什么的。”   明湛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凤景南嘴角抽了抽,指着明湛道,“你给我老实点儿。”妈的,位子不稳!老子看你是有恃无恐!   这一餐,明湛吃的很舒心。要娶西藏公主的事当然很郁闷,不过跟凤景南吵了一架,好像火气都发出来,以至于,他竟然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   凤景南看明湛猪一样吃个没完,倒是一肚子火,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明湛给凤景南夹菜,劝他道,“你还真跟我生气啊,算了算了,上牙还有嗑着下牙的时候。你尝尝这道清蒸鱼,我觉得比往日更鲜美呢。”   凤景南对于明湛诡异的心理活动已经失去了探究的兴趣,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东西,凤景南怀疑,明湛根本就是在惺惺作态。   “魏宁要过来了。”凤景南道。   明湛忙问,“什么时候到啊?”   “再有半个月也就到了。”凤景南看明湛一眼,“还有明菲也跟着一道回来。”   明湛小小吃惊,明菲为了留下不惜用苦肉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啊?   凤景南为明湛解惑,“朱国公府出事了。”   朱国公?说句老实话,帝都里,公卿多如狗,明湛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   凤景南道,“抄家流放,朱家那小子死在牢里了。明菲的婚事过一段时间再说,先让她回来。”   明湛除了之前表示了震惊,接下来眉毛都没皱一下,道,“回来也好,朱家出了事,我与明菲的婚事多有不顺遂的地方,她若还留在帝都,出出进进的难免叫人多想。”   这几句话倒是颇符合世子的身份,凤景南道,“这样一来,就要另给明菲择婿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   “她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快些大婚的好,也能借此压一压朱家的事。”明湛道,“我认识的人也不多,还是请太后赐婚吧。”   明湛的话倒是说到了凤景南的心坎儿上,女大不中留,明菲的性子,凤景南也不大喜欢,不过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趁着他现在说话还有份量,把明菲嫁出去是最好的,否则待明湛掌权,明菲什么结果真不好说。   “听说你在外头找了个男的?”凤景南淡淡的问。   明湛浅笑,“嗯,楚言挺不错,相貌好,也会说话。”   “你当初不是喜欢子敏么?”   “阿宁一时半会儿的也到不了手,我总不能总这样干巴等着。”明湛道,“说起来,父王您并不反对我跟阿宁的事哪。他不是你表弟么?听说小时候跟着你长大的。”就是以前凤景南也完全是一副大家长的模样管教魏宁。   “又成不了,我没什么好反对的。”凤景南相当笃定,“阿宁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明湛道,“我除了相貌一般,又没别的缺点。”   凤景南简直想吐,你有个屁的优点。   明湛不甘心的问,“那阿宁喜欢什么样的?”   “我虽然不反对,不过也不支持。”凤景南自然不会指导自己儿子追求自己表弟,太逆伦了。   凤景南有自己的政治智慧,像他给明湛点的几个师傅,就很好的缓解了明湛与仕林之间的紧张。   明湛并不讨厌念书,尤其是如今他想学什么,就有人讲什么。譬如云南地貌风情,人物地理,明湛都十分感兴趣,几位中老年夫子也乐意为世子解疑。   明湛虽然处在特权阶层,不过他真的没有太大的阶级观念,还相当的尊老爱幼,有了啥新鲜点心水果的,送来了先给老头儿们吃,碰到啥天灾人祸的还会嘘声叹气,感慨几句人生啥啥啥的。特会装。   待凤景南过问明湛功课时,几人的回答都是好的不能再好。   脾气好,品性好,礼贤下士,这样的世子,简直是传说中的标准模板。   凤景南对自己的臣子还是知道几分的,不由唤了明湛来说话,拿着明湛的功课评点道,“这字,倒有几分长进。”   明湛眼睛扫过几位先生,温文一笑,“都是师傅们教的用心。”   “倒是,十几年都写的跟虫子似的,这才学了几天就端端正正的,的确是师傅们用心。”凤景南讽刺了明湛一句,明湛却未如平日那样反唇相讥,只是羞涩一笑,低下头去。   凤景南眼珠子险些掉地上,倒是柳大人为明湛说话,“世子天资过人,闻一知十,知民生疾苦,有幸与世子为师,是臣等的福份。”   明湛忙谦道,“都是师傅们教导的好。”   凤景南跟着恶心了一回,明湛道,“已经是晌午,今日儿臣要厚着脸皮在父王这里蹭饭了。”   凤景南也不能说你给我滚回去吃,明湛接着道,“师傅们也留下一道用吧,父王这里的厨子格外好。”还不忘做人情。   整个午膳时间明湛表现出了圣人一般的素质,凤景南一餐饭没吃几口,实在太恶心了。他一直都知道明湛会装,不说明湛,就是凤景南自己也擅长此道。   只是,别人装,基本上性子不会变的太多。   明湛完全化身为另外一个人,凤景南发现自己对明湛实在不大了解。   明湛已经文质彬彬的劝酒,“这是上好的梨花白,在帝都时,曾经尝过几次,还不错。味道绵软可口,喝一些并不会醉,也不影响下午当差。”   122、彪悍   明湛非常假仙的用了一餐饭。   几位老臣告退,凤景南不禁问明湛,“累不累?”   明湛捏起一盏琥珀色的梨花白,慢慢饮下,叹道,“在大臣面前,样子总要装上一装的。”皇帝给自己的定位是天子,神明的后代,自然会以神明的标准要求。镇南王府为一方霸主,也算的上是土皇帝了。   明湛露出一个微笑,博爱,圣洁的,百合花一样的圣母级微笑。   凤景南提醒他,“你最好表里如一。”忽然之间由强盗嘴脸变为慈悲菩萨,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的。   “是啊,以往年纪小,还能有一句‘年少无知’‘年少轻狂’搪塞,眼瞅着一年老似一年,得让臣子们对我有一个崭新的认知才好。”明湛完全没有意会凤景南的话,笑呵呵的,“很久没这样装过了,有些生疏。”   “对了,阿宁和明菲什么时候到,有没有准信儿,我去接他们吧。”当然主要是为了魏宁,不过明湛也不能把明菲再撵回帝都去。   凤景南看明湛一眼,冷笑,“你去接?”   “到门口接一下。”明湛还不至于傻到跑到城外去现眼,他再怎么中意魏宁,俩人的身份摆着呢,各有立场,他真大庭广众之下屁颠颠儿的跑去讨好魏宁,那就是打镇南王府 _分节阅读_97 的脸了。   “门口也不必去,让明礼迎一下就行了。”凤景南正色训道,“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就是装,也得装的合格。”凤景南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明湛私下怎样,他早就不抱希望了。面子上的事,却不能失了体统。   明湛早早的在凤景南的书房报道,魏宁与明菲今日便到了。   魏宁还是老样子,温温润润的见过礼,凤景南先问了些路上是否顺遂是否劳累的话,明湛插嘴道,“今日本想亲自去接三妹妹和阿宁,可惜被些琐事绊住了脚,只得偏劳大哥了。”   “殿下折煞微臣了。”   明湛说话越发漂亮,当然,事情办的更漂亮,魏宁谦道,“微末之躯,怎敢让殿下亲迎。”   “阿宁见外了。”明湛微笑,“父王只有你一个嫡亲表弟,论亲,我们都要称你一声‘表叔’呢。这次我虽没能去接阿宁,不过你的院子是我看着收拾的,一会儿我陪你过去,有什么不妥当的你跟我说,我让他们重新置办。”   “多谢殿下挂念。”   明湛笑一笑,不再多言。   凤景南自然要为魏宁接风,明湛先陪着魏宁去洗尘。   明湛一如既往的热情,出了凤景南的书房便拉住魏宁的手,“阿宁,累了吧?晚宴安排的时间晚,你先洗个澡睡上一觉,好解解乏。”   魏宁笑,“殿下亲力亲为,倒让魏宁不安了。”   “阿宁,我们都这样熟了,就不要用这套客气腔了吧。”明湛道,“不然岂不显得咱们生疏了。”   魏宁笑睨明湛一眼,“我与你很熟么?”   明湛嘿嘿笑两声,“起码不是陌生人吧?”魏宁有求于他,自然不会把关系搞僵,不趁机占些便宜,明湛觉得实在对不住自己。   魏宁不再说话,随有湛去了一处干净整洁的院落,里外三重院儿,收拾的雅致脱俗。魏宁四下扫了一眼,就明白如今明湛在镇南王府的地位的确是今非昔比了。   院中的仆人侍婢过来见礼,总管的大太监还是魏宁认识的,当初凤景乾赏给明湛的内侍——方青。   明湛笑,“这里都是方青安排的,阿宁你有事只管吩咐他去做。”与魏宁一道进了屋,明湛小声道,“现在小青可是我身边第一得用之人。”   特意解释这一句,只是不想魏宁多心。思及明湛如今的身份,还能做到如此地步,魏宁叹口气,温声道,“我要沐浴,你先去歇着吧,我会在云南住一段时间。”   明湛脱口而出,“我给你擦背。”   魏宁自然不会买帐,“如果很空,你倒是可以去孝敬孝敬你父王,想来他必定开心。”   明湛如今自恃身份,也不好当死皮赖脸的登徒子,又说了几句废话,方依依不舍的走了。   卫王妃在跟明菲说话。   像明湛的初婚,小郡主死于非命,大小也背了个克妻的名儿。其实,明湛还好些,毕竟身份地位摆那儿,不论他怎么克,照样有成群的世家贵戚想与之结婚。   明菲遇到了和明湛一样的困境,婚没结,未婚夫一家子都给抄家进了大狱,比起明湛只克一人,明菲一克就是一家,更厉害。   不过,明菲面儿上倒没什么,恭恭敬敬的与卫王妃请了安。   卫王妃略问了几句,便让明菲与魏妃回去说私房话儿了。   倒是第二日明湛请安时,卫王妃问明湛,“魏子敏也来了么?”   “嗯,估摸着一会儿阿宁会来给母亲请安。”明湛笑。   卫王妃示意侍女出去,明湛有些讶意,莫不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讲,卫王妃问,“你还对魏子敏有意么?”   明湛点头。   “听说你在外头收了个商人家的孩子。”卫王妃的口气相当笃定。   明湛惊喜,赞道,“母亲,你真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哪。”   卫王妃没理会明湛的马屁,笑一笑道,“那你该明白一个道理了,以你现在的地位,许多东西已是唾手可得。”   明湛明白母亲的意思,不过却有些犹豫,“阿宁跟楚言不一样,我不想强迫他。”   “真是个傻子。”卫王妃眼中既欣慰又好笑,心软的男孩子更讨人喜欢,在卫王妃看来明湛对于自己的权利没有太深刻的了解,笑对明湛道,“有句话叫做,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明湛,得到就是得到,不论你是用什么手段。他在你身边过几十年,天长地久,总会发觉你的好处,对你动心。”   “可,万一他就是不动心呢?”面对母亲彪悍的提议,明湛厚着脸皮小声道,“阿宁自尊心很强的,要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怎么办?”   “是人就有弱点有需求,这个机会很难得,你要是错过这次,魏子敏此番回去,必然会再次高升,你得到他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卫王妃不急不徐的与明湛说明利害关系。   “我若用手段,必然遭他记恨,待回了帝都,他定会报复我的。”   卫王妃虽言语平淡,不过眉宇间颇有几分傲气,“你的身份,倒不必在意这些拂面清风。”就算明湛真的怎么着魏宁,可两人的身份都摆着,年纪阅历也都摆着,谁是谁非还有一番争论呢。再者,依魏子敏的性子,抖出去的可能性真不高。   明湛颇没胆量的嘟囔,“我还是好生想一想,最好是你情我愿,这种事,用强不大好。”卫王妃没再说什么,明显对明湛这种老鼠胆儿有些无语了。   说起来,明湛的品性真的不错,虽然有时张牙舞爪看着厉害,他还真没做过什么卑鄙无耻的事儿。   123、往事   魏宁并不是很喜欢来卫王妃这里,这个看似冷淡的女人总会给他一些莫明的压力。   卫王妃开口非常客气,“这一路上,多亏子敏照顾明菲。”卫王妃是正妻嫡母,哪怕魏宁与魏妃再亲近,这一声谢还是要说的。   就是这一声谢,让魏宁心里不那么痛快。虽然他是魏妃的亲弟弟,不过在卫王妃面前,魏宁也只是凤景南的表弟而已。   “住的还习惯么?”   “劳王妃挂念,非常好。”   “都是明湛看着收拾的,我也只是一问而已。”卫王妃浅笑,“如今他年纪渐大了,虽然心里总当他是小孩子,他做事的时候我也难免担心。不过,这担心只得放在肚子里,叫他知道会不高兴的。”   “子敏也是为人父母的,想必明白我的心情吧。”   魏宁温声道,“世子自幼行事便极妥当的,王妃乃慈母,挂牵之情自然难免,不过倒也不必太过忧心。我看,世子心里有数。”   “希望如此吧。”卫王妃笑,端起玉盏,自然换一话题,“记得明湛出生后,子敏奉旨来到云南祝贺,那会儿明湛才这么大,”卫王妃随手比量了一下,笑的和善,“你还抱过他呢,还记得吗?”   魏宁怎会忘记?   不过,随着卫王妃的话,魏宁想起的却是另一桩旧事。   当时,卫王妃入府多年无所出,一朝有娠诞下龙凤胎,帝都听闻这个消息,凤景乾不但亲自为明湛姐弟赐了名子,还行了重赏,前来云南祝贺颁赏的大臣便是魏宁。   其实,魏宁的身份有些尴尬,他虽然与凤景南亲近,却是魏妃的亲弟弟。尤其是魏妃此时已育有三子,卫王妃却是头一遭生产。王府内院情形,可想而知。   不过,皇上点了魏宁过来,魏宁也只得来。   从凤景南的角度而言,他的确喜爱魏妃多于卫王妃,不过嫡子嫡女的降生,还是让凤景南十分欢喜。   那会儿云南却多有不顺,连日的暴雨使得滇池水位高涨,而出水口却河床狭窄,以致山洪暴发,昆明城一片汪洋。其实昆明城洪灾自古常有,三五年雨水大了,总要淹一回,人们都习以为常了,并不算稀罕事儿。   不过一般年头洪灾多于夏秋两季,明淇明湛姐弟却是生于三月份。人们的想像力是无限的,尤其正赶上王妃产子。   原本的大喜事因为天灾蒙上了一层阴影,当时也传出了许多不大好听的话来,不过,这是镇南王的嫡子,谁也不能因为一些没根没底的传言便将明湛弄出来掐死。   魏宁到时雨已经停了,昆明城恢复了秩序,凤景南也有心思接待一下小表弟。   魏宁头一遭见明湛是在卫王妃的院子里,那会儿魏宁年纪还小,不过十五岁而已。若不是他跟凤家兄弟关系铁,凤景乾有意照顾,这差事真轮不到他。   明淇与明湛被乳母抱了出来,让魏宁说,怎么瞧都瞧不出这是龙凤胎。明淇已然白白嫩嫩,玉雪可爱,五官颇有几分凤家人的神韵。明湛却仍是极瘦小的,这是凤景南唯一的嫡子,自然不存在亏待一事,只能说先天略有不足,这一点在其后魏妃处也得到了证明。不过单从容貌来讲,这姐弟二人也不大相同。   此时姐弟二人已过满月,明淇不懂什么,一双眼睛极为灵动,讨人喜爱,凤景南还抱了一会儿。明湛无知无觉的,一直在闭着眼睛睡觉。   凤景南瞧了一回,便让乳母抱下去了。这年头儿孩子夭折极为常见,嫡子的瘦弱让凤景南并不那么欢喜。   卫王妃对这个儿子却极是上心的,并接到身边亲自顾看。   魏妃并不是有心机的女人,偶然与魏宁道,“都说小公子身子不大好,怕难养活。”   魏宁几乎想捂住姐姐的嘴,再用针线细细缝紧,以免平生事端。有些话心里想想便罢了,万不能说出口的。魏妃当时不以为然,不想却是祸从口出,被卫王妃得知,取了人证物证,请凤景南与魏宁在一旁看着,赏了魏妃一顿耳光。   这一顿耳光,真是将老魏家的脸打没了,偏偏卫王妃占了一个理字,纵然凤景南也发作不得,反倒嗔着魏妃不懂事。   卫王妃当时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明湛一定会平安长大。”   魏宁头一遭听人把一句话讲的心惊肉跳,接下来明湛却生了一场大病。王府的御医,全城的名医请来,都说怕不大好。   从私心论,魏宁初时是盼着明湛早些投胎重做人的。可时机不对,魏妃刚刚犯了忌讳,明湛这样一病,魏妃如惊弓之鸟不说,魏宁也恨不能求神拜佛的祈求明湛平安,明湛若有个万一,卫王妃必会迁怒魏妃。   而魏妃与卫王妃比,真的不是一个段数的。   让魏宁说,他也不喜欢卫王妃这样冷淡理智的女人,可任谁也不能否认卫王妃的强势厉害。魏妃不过在自己屋里跟弟弟兴灾乐祸一句,就能被卫王妃知晓,可见其对王府内宅的掌控力。   卫王妃若是想收拾魏妃,那简直不费吹灰。   魏宁是魏妃的亲弟弟,也不希望姐姐竖这样一个大敌。   镇南王府上下都小心翼翼,内宅的妃妾们都自发的念佛抄经,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儿上都要做足。魏宁跟着去瞧过一遭,明湛始终昏迷不醒,若不是还有口气,真要准备后事了。   卫王妃展现了一个母亲强大本能,她昼夜守在明湛身边,不曾稍离。哪怕当时颇为记恨卫王妃的魏宁,在心里对卫王妃也有几分敬服。   实际上,明湛的确是没了呼吸。   当时内侍跑去跟凤景南报丧时,魏宁正在凤景南身边说话,凤景南脸色很不好,哪怕有心里准备,真正听到嫡子夭折,心情也难免黯淡。   内务司开始预备丧事,魏宁劝了表哥几句,又撑着伞去瞧姐姐,千叮咛万嘱咐,你可一定得哀伤啊,要比任何人都要哀伤。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恍如天河倾覆,天地间一片瓢泼,王府的白灯笼白幡布在雨中飘摇,鬼气森森。魏宁很替表哥担心云南的堤防,将将要歇下时,伺候他的小厮飞奔进来,说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大爷,小公子活了!”   小厮的神色有说不出的惊惧还是什么,脸色微白,身子半湿,脚下的青口布鞋也是水淋淋的,带着外头的青泥,可以看出是踩着雨水急奔过来给他送信儿的。这样惊惶的雨夜,魏宁觉得一阵冷意顺着脊椎蹿入大脑,他不自觉的捻住腕上的菩提串儿,劈头惊问,“到底怎么回事?”   “奴,奴才也不大清楚,只听外头说,小公子忽然有气儿了,这会儿御医们正在诊治呢。 _分节阅读_98 ”   魏宁顿时也不瞌睡疲惫了,急忙撑伞去打听消息,此时已近午夜,内宅他是进不去的,不过门口守了不少人,都是等着听信儿的。   将到三更时,里面才传了话出来,命各人回去安歇。   此事,传的神乎其神,吉凶难论。   卫王妃则是一脸安然道,“臣妾虽为女流,也读过几本史书。太祖开国本纪中曾记载,当年太祖出征,逐鹿中原时,曾颈覆一剑,生息全无,医士皆不能救。敬元皇后昼夜守候太祖,恍惚中曾见一青龙腾云而来,俯首于太祖之身,十二个时辰后,太祖竟死而复活,遂开创这万世基业。”   其实这都是胡扯,但凡皇帝总喜欢与神仙弄点儿八杆子搭不着的亲戚出来。太祖出身寒微,吃百家饭长大,爹娘已不可考,实在编不出类似“太祖之母交龙于上,已而有娠。”的段子,只得在原创的基础上略略夸张,死求白赖的把太祖与神龙联系起来。   不过此时卫王妃一席话,却是解了明湛的困境,更可见当年老太妃眼光之精准。   事实上,凤景南早与魏妃有情在先,过继镇南王府后,老太妃也并非不知,只是嫌弃魏妃出身卑微,执意为凤景南另选嫡妻,挑中老永宁侯之幼女——卫王妃。   拿祖宗说事儿,永远不会错的,何况太祖死而复生此事,真的记载于《开国本纪》之中。卫王妃如此应对,魏宁也得赞一声漂亮。   卫王妃先定基调,再安人心道,“明湛这事,有若先祖吉兆。臣妾曾在佛前许愿,祈求明湛康泰,如今明湛平安,臣妾想请王爷与臣妾一道去镇国寺还愿。正好,也请慈苦大师为明湛卜上一卦。”   事实上,卫王妃根本不信佛。她院里别说佛堂佛庵佛像,就是佛珠也少见。   慈苦大师是云南高僧,所在的镇南寺也是皇家寺院,受镇南王府香火供奉。卫王妃这做亲娘的亲去请大师卜卦,那卦象,定也是极好的。   只是一趟云南之行,魏宁过的一波三折,自然也见识到了卫王妃的手腕规矩。   魏宁走时,明湛已经大安了,虽然还是瘦瘦小小的猴子样,不过精神上好了许多,眼睛里透着灵气,不喜哭闹,也挺可爱。   此刻听卫王妃笑谈往事,魏宁虽不知何意,亦笑道,“世子是有大福分之人。”   其实叫魏宁现在说,明湛成长中有颇多诡谲之处。譬如,死而复生;再譬如,幼时口不能言。只是如今再计较这些已无意趣,明湛聪明能干,运气也够好,又有卫王妃这样的母亲。   魏宁无意参与镇南王府之事,自然只管奉承卫王妃。   卫王妃笑了笑,“难得见子敏一回,这话就多了,倒误了你去魏妃那里说话儿。”不待魏宁说话,卫王妃已吩咐道,“送侯爷去魏妃那里吧。跟魏妃说,侯爷虽为男子,亦非外人,中午留侯爷用膳也不妨事的。”   魏宁只得说一声,“谢王妃。”   魏妃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奢华精美,明菲刚回来,在守着母亲说话。   明菲见了魏宁,起身行礼,笑着唤了声“舅舅”。   按理,俩人的关系应是极亲近,不过因数年前那场明菲与明湛的纠纷中,魏宁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并没有偏颇明菲。自此,明菲与魏宁始终不冷不热。   其实不说明菲,就是魏妃对魏宁当初的举动都暗自生了一段时间的闷气。   魏妃打赏了送魏宁过来的小丫头,拉着弟弟坐下,“一直等着你呢,可惜今天明礼明廉都有差事,你能常见他们,中午正好咱们三个一道用膳。”   “好。”魏宁笑望魏妃,“姐姐还是老样子。”   魏妃见着弟弟也开心,“我还能怎么变不成?这样热的天走这么远的路,我听明菲说了,路上多亏你想的周到。”   “应该的。”魏宁再怎么也会多照顾明菲一些。   “母亲,舅舅这次来有许多事情都要麻烦四哥,不如请了四哥来一道用午膳。”明菲笑着提议。   魏宁看了明菲脸上盈盈微笑,并不说话。魏妃笑容一滞,斥道,“别胡说,这些外头的事让你舅舅伤脑筋就行了,咱们不必多问。”   明菲不依不挠,“四哥又不是外人。”   魏宁淡淡道,“嫡子庶母,总不相宜。”   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大,明菲脸梢一白,咬了咬唇,不再开口。魏妃黯然一叹,对明菲道,“你舅舅说的在理,王妃在正院,世子是王妃唯一嫡子,我是侧妃,就是平日里见了也该避讳的。倒是你,想跟世子亲近就多去王妃那里转转,总没坏处。”   “知道了。”   124、平衡   明湛是个相当不错的人。   魏宁哪怕先前对明湛感官上有一些认知,也得承认,明湛品性极佳。   这样大好的机会,魏宁在路上还盘算着,怕明湛会有一番纠缠,结果明湛只是偶然于言语上占些便宜,最多是摸一把捏一下的,这点儿道行,在魏宁眼里,颇是没什么看头儿。   或者,是因为明湛有了新人的缘故。   楚言因得了明湛的眼缘儿,有机会出入王府,虽声名不大好,不过只看朝夕,还真没人敢得罪他。   “阿言,这是承恩侯魏大人。”明湛亲自为楚言引见魏宁,转头对魏宁道,“这是楚言,在盐矿的改革方面,他给了我许多不错的建议。”   楚言一番谦虚,明湛拍了拍他的手,“别紧张,阿宁很好说话。”   明湛不喜欢那种一人高高在上,余人两排分站的方式,他命人置了个圆桌,自己做了尊位,示意魏宁与楚言一左一右分坐,然后逐条与魏宁讲解云南在盐政方面所采取的新政。人员如何配置,盐票如何印制,如何防假等等,不曾有丝毫隐瞒。   魏宁未曾任过外官,于盐课只是纸上谈兵,其间多有不解之处,楚言自然为其解惑,他言语清楚,如今又不再吃这行饭,索性将里头的猫腻内情一丝不落的都说与魏宁听,明显不给别人留活路。   魏宁不着痕迹的打量楚言,对明湛选人眼光倒有几分另眼相待,楚言虽为商贾,不过言语俐落,行止谦恭而不卑微,模样俊美风流,做事也有分寸。   这些事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说完,中午明湛命人预备了宴席。   楚言在明湛身畔伺候着布菜倒酒,明湛拉着他的手将人按在椅中坐下,笑道,“只管坐下来安心吃饭,午后还有的忙,不用你伺候。”   楚言道了谢,他初时在明湛身边真是惴惴不安,生怕哪里惹得明湛不悦。时间长了倒觉得明湛并不大讲究规矩,只要将份内的事情做好,明湛并不难相处。   明湛很忙,吃豆腐都不大有时间。   几位大人前来回话,明湛将范维派给魏宁,听几位大人回禀选妃之事。   “殿下,按规矩,您应该有一位正妃,四位侧妃,余下姬妾随意。”柳大人一张四方脸,正气凛然,“因世子要择世子妃,三品以上官员家,未曾婚配正当妙龄的女孩儿皆已奉上画像。按规矩,世子选出五人,再由这五人中选一位立为世子妃。”   这位柳大人真的非常重规矩,一席话强调两遍规矩。事实上,柳大人原是将此事回禀于凤景南,凤景南心知明湛向来意见最多,索性着柳大人直接与明湛商议。   明湛坐姿端正,脸板板的,规矩味儿十足道,“自古婚事皆是父母之命,焉有我自己做主的,还是先请父王阅过,一切悉由父王母亲做主,方为正理。”   柳大人顿时激动加欣慰,“世子如此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知礼,真乃苍生的福份。”   “莫要如此赞我,”明湛谦逊道,“我也不过是依礼行事罢了。倒是你们几个,因着我的事,这样忙碌费心。其实我的事有什么要紧呢,倒是今科秋试,柳大人是主考官,不知可安排妥当了?父王向来最看重人才选拔这块儿,你们莫在因我的事耽搁了。连圣人都说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你们的心要多放在百姓身上,只要百姓好了,我再没有不欢喜的。”   柳大人几乎要热泪迎眶了,在未受他们教导之前,明湛言语何等粗放,如今念了不多日的书,就如此圣德贤明,真乃社稷福祉。日后明湛身为一代贤王,而他们做为贤王的师傅,相信也有幸能在青史之中留一姓名。故此,几人如打了鸡血般要以更要的标准衡量明湛的行止,最好能有机会直颜进谏上几回,方能成就冷面不阿的清名。于是乎,更加啰里八嗦的说了许多话。   明湛听的心里直犯困,还是凤景南解了明湛的困局。   凤景南派人传话:请世子过去,有事商议。   明湛连忙去了。   除了一些琐事,凤景南有意让明湛渐渐了解云贵军政。   如今云藏贸易完全是明湛在安排,有了事,凤景南自然要知会明湛一声。   明湛接过折子仔细瞧过,不禁皱眉,“没开藏边贸易时,藏边太平着呢。如今贸易区还没建好,那里便匪盗横行,没个消停了!”   凤景南道,“是要好生问一问杨路。”   这折子便是杨路杨将军上的,明湛琢磨他人心思向来也要过七八道弯儿,似笑非笑道,“不知道杨将军是想试探咱们的态度,还是有别的考量,他在藏边掌五万大军,竟为这些毛贼上折子请示。”要说其中没隐情,明湛打死都不能信的。随手便将折子掷回桌案,待凤景南的处置。   凤景南指了指道,“你如今也在学着批奏章,这份折子便由你来批吧。”   明湛倒也不推托,从笔架上取了支笔,略一思量,醮了墨,悬腕写道:   藏边不靖,要尔何用?杨将军率军五万驻守云城,十数年来,军饷可曾拖欠?粮银可曾不足?将军掌大军而坐视盗匪横行,昔日拔山之勇,今日安在?今视将军之奏章,吾颇为将军麾下将士担忧。谁无骨肉兄弟、父母妻儿,若将军力有不逮,何妨明言?   来日藏边贸易之安危,均付将军之手。   今将军竟为游匪散盗所困,遥想当年老将军之凛凛威风,甚憾。   这披头盖脸的一顿骂,凤景南唇角抽了一抽,可以想像杨路收到奏章的表情。凤景南也没再批,直接命发还杨路。而且,他甚至打算日后有这种欠骂的折子都送给明湛去批阅,自己把关即可。   “父王,我想着不如请西藏公主来云南住一段时间,以示云藏交好。”明湛道,“反正早晚也要联姻。”   凤景南对于明湛联姻的姿态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之前闹过,不过经他一教导还算识大局。唉,休下这样不省心的儿子,只得自己多操劳了,凤景南道,“没名没份的,一个女孩儿,过来哪里合适?”   明湛却并不这样认为,笑道,“我听人说在西藏女人的地位还是蛮尊崇的,比儿子不在其下。我们先写信,如果藏汗同意,再发正式公文,邀请西藏公主前来进行云藏文化交流,并不要多久,一个月就可以了。正好,我们彼此也可以联系一下感情。”   见凤景南仍在犹豫,明湛撺掇道,“试一试吧,不试谁知道公主不来呢?公主不来,王子来也一样的。”   云藏联姻的事并没有瞒着魏宁,反正他早晚也能知道。只是如果魏宁的消息反倒落在凤嘉乾之后,面儿上就不大好看了。   明湛不会让魏宁陷入这等尴尬境地的,便露了一丝口风。   魏宁有些小小的惊讶,以往明湛对于联姻的事并不十分热衷。当然这也意味着明湛是真正的步入了云贵掌权者的行列,联姻永远是巩固权利的最好方式之一。   明湛与魏宁打听,“四川也与西藏相临,不知皇伯父是怎么打算的?”   以往魏宁在明湛跟前儿自觉有些优越感,这回却被明湛问的脸上挂不住,搪塞道,“朝中还在讨论。”纵使魏宁也得为帝都的效率脸红,人家明湛已经做的七七八八,连公主都勾搭上了,帝都还没讨论出个一二三来。   以帝都朝廷的傲气,是不屑于用镇南王府与西藏之间的协议的,他们可以参考,不过必然会有要修改的地方。只是帝都朝廷中多是博学大儒,讨论起事情难免引经论典,洋洋洒洒,唇枪舌剑,各方利益,以至于,现在还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   当讨论出个头绪时,还要派遣谈判大臣,什么时候能谈下来,还是遥 _分节阅读_99 遥不可期的事。   明湛有此问,魏宁只得含糊以答。这种含糊相对于明湛对魏宁的坦诚,明显让明湛不大舒坦,魏宁最善察颜观色,无奈道,“如今大家的眼睛都瞅着盐政呢,西藏位处偏远,苦寒之地,如果不是你们这边要与西藏通商,估计朝中也想不到此处。”   魏宁叹口气,“但凡做事,要有魄力的人挑头儿,就比如云藏贸易,遇事你能拍板做主。在帝都不是这样,即便哪个大臣领了差使,但凡有事,依然要上折子请示皇上。一来一去,又要满朝研讨,方有定论。我说朝中在讨论也并不是敷衍你,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明湛看向魏宁,有些担心,“那你这趟来,回去也够难的。”万众瞩目的事,想分一杯羹的就不在少数。   “走一步算一步吧。”明湛眼中的神色让魏宁嘴里发苦,“皇上现在也很难,不然也不能这么快让我过来。”   “阿宁,你何必……”凤氏兄弟的母族就剩魏家这两个兄弟,对魏宁向来不错,魏宁何必这样玩儿了命的钻营,若是换了明湛,定要好生享受人生。   魏宁唇角微挑,半是讽刺的笑了笑,不往上走,单凭着帝王的顾念?帝王是什么,亲爹娘兄弟都能煮着吃了的人,何况他一个母家表弟?再说,情份也不是这样用的。魏宁笑,“幸而我还算有些差使,不然早当遂了殿下的心意。”   明湛搔一搔头,“这可说的远了,若要用强,在云南,我总有法子。可你看,我何时用私心逼迫过你。不但没用手段,我还处处给你通融,若是别人来,我可没这样好说话。”   “这是想让我报恩了?”魏宁反问,淡色的唇边一抹笑缓缓晕开,眼中却冷。   明湛摇头,“皇伯父就是知道我对你有意,方派了你来。我是周瑜打黄盖,你来了我就很开心,也不会趁机携私求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舍不得在他身上用强的。我们都是男人,自然有妻不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想法,我得不到你,心里必然会念着你,皇伯父便有用你之处,你就有更多的筹码保护自己。起码在这方面,没人敢再打你的主意。”   “我虽不算好人,对你从来光明磊落,断不会行卑鄙之事。”明湛正色道,“我已有侧室、外头也有娈宠,现在还在选立世子妃,日后或许因为利益会有各种联姻,现阶段我做不到始终如一。如今碰了你便是将你视为外头男宠一流,这既是辱没了你,也辱没了我对你的情意。你如今有用我之处,日后这种事还会有很多,你尽可以承我的情,我不必你还,只是待有朝一日,我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时,希望你能郑重的考虑我的意思。”   明湛不是随便什么人,他是镇南王府的继承人,日后的一方霸主。他说的话也不是随便什么话,他看的很清楚,凤景乾为什么三番两次派遣魏宁到去南,魏宁在凤景南跟前儿有脸面,明湛对魏宁也颇有情意,所以魏宁是最合适的出使之人,他来云南办事,必然事半功倍。   明湛并不是傻瓜,他看的清楚明白。甚至明湛清楚,即便他将魏宁怎么着,也不会怎样。哪怕魏宁与凤氏兄弟为姑表亲,明湛却是实打实的凤家人,凤景乾也不可能因这事与镇南王府翻脸,说不得,凤景乾还认为这是一桩妙事。   不要说什么乱仑之类的,这事儿,在皇室太常见,真是半点儿不稀奇。俩人都是男人,也不会生出孩子,更无后顾之忧。   不过,凤景乾真的低估了明湛的理智。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静,并非来自于凤家,而是遗传于卫王妃。   明湛的话多么清楚,我喜欢你,我对你有意,不过,我不碰你。你尽可以利用我,我情愿让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平白说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以往看这句话的时候,饶是魏宁也会给恶心的起一身鸡皮疙瘩。只是如今明湛郑重其是的一席话,让魏宁不得不动容。   哪怕明湛如今做不到,他会说,有朝一日……我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到那时,请你认真考虑我的意思。   魏宁张张嘴,第一次觉得喉咙发紧,明湛灼灼的看着他。   魏宁心口发酸,嗓音有些喑哑,良久方道,“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会接受。”   明湛一番话,着实让魏宁震惊,他感服于明湛的心意。何况若真如明湛所言,有朝一日明湛真的可以大方的与一个男人相守时,相信,那时世上万物已皆可为明湛所用。魏宁长明湛十五岁,如果明湛仍不嫌弃他的年纪、容貌,有这样一个人爱着,魏宁着实没理由拒绝。   魏宁尚在感动中,明湛已换了张脸孔,得意的挑着小眉毛说,“我就知道你喜欢男人,之前还嘴硬。”   “你这话当真好笑,莫非我喜欢男人就得接受你不成?”魏宁敲了明湛额头一记,叹道,“明湛,我已经过了为爱要生要死的年纪,如果你愿意郑重的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明湛,我愿意认真对待。如果你能做到你说的那些,那么,你真正是个难得的人。”   “我跟你明说吧,你这里不要结束的太快。”魏宁的声音渐低了,吁声道,“如今朝中皇子们争斗的厉害,你现在去帝都,难免要介入皇储之争,这对你并不是好事。”   “那你呢?”   魏宁轻笑,“我的立场最为超然,三位皇子的妻族与我或多或少都有关系,我袖手旁观相信是任何人都愿意看到的。”   明湛与魏宁到了一个新的平衡点,他仍会偶尔吃魏宁的豆腐,魏宁并不喜欢这种轻浮的举动,不过两人行止间更见默契。   魏宁虽身负差使,有时间也会与明礼明廉喝茶说话,多是提点他们些为人处事的道理。魏宁自有一套交际风范,明礼明廉倒喜欢听这位小舅舅说话。   明廉为人率直简单,他是魏妃第三个儿子,长兄明礼明得母亲关心,幼妹明菲最受宠爱,他排在老三,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明廉性子大大咧咧,偶然还会来找魏宁说些私房话,其实明廉想的明白,魏宁是他亲娘舅,再怎么着也不会害他。   “这些天,也不知明菲是怎么回事,一直吵吵着找我要世子的那套税法计算流程。”明廉瞎声叹气的对着魏宁发牢骚。   魏宁在小火烹茶,闻言一笑,“她要,给她就是。”   明廉有些来气,嘟囔着,“若是别的东西,一准儿给她。舅舅你不知道,她跟世子打小就不对付,一个姑娘家,半点儿不知贞静,像四妹妹没事绣绣花,做些针线孝敬母妃,还能得母妃一声赞呢。她是想着法的找世子的麻烦,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么?您想想,世子早烦她不行,她还上赶着找死呢。”谈到明菲,明廉有些气不顺,又不敢高声,憋的呼吸粗喘。   “世子并不是小气的性子。”魏宁道一句,引着明廉继续说。   “这倒是。”明廉也颇为认同,“我有事找四弟,他都能帮我办了。说起来,以往我跟他也没交情,他还能照顾我,可见为人不赖。”   “舅舅不知道,其实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都不如明菲的。”明廉发愁道,“我比明菲年长两岁,我五岁进学刚学《三字经》时,明菲已经能抱着《国史》通读了。父王那会儿真疼她,还说过‘惜不为男儿身’的话呢。别看明淇如今厉害,小时候也不比明菲聪明。后来年纪渐长,明菲的心思也不在书本上,她是女儿家,倒也不会学些‘之乎者也’。明湛进学时,因他自幼不会说话,又缠明淇缠的紧,明淇就没跟着姐妹们念书,反倒是陪着明湛一道同我们兄弟上学。明菲就挺羡慕,也缠着母亲想与我们一道听夫子讲学问,父王没同意。从那会儿,明菲便常找明淇明湛的麻烦。”   “原来打小就不对付哪。”   “可不是,你别看明菲平日里一张嘴巴嚷嚷的厉害,其实真没从明淇明湛手里讨到过便宜。”明廉仿若找到知音,满肚子的垃圾哗哗往外倒,不必魏宁引导便道,“明淇不喜欢说话,明湛那时不会说话,明菲脾气大,有时会说些不大好听的。他们姐弟面儿上不显,回头就堵了明菲一顿胖揍。”   “母亲没少为这个生气,可您说,能怎么着,母妃只有明淇明湛这两个,明菲去找父王告状,父王一问,明淇平时不爱说话,在父王跟前儿论起理来可是分毫不让的。父王若是发脾气,明湛立码就躺地上去。”明廉忆及往事,颇多感叹,“明菲就是拔尖儿惯了,容不得别人比她强。可这些年,明淇去了南边儿掌兵权,明湛被册为世子,我们兄妹是不如他们姐弟的。”   魏宁捏起一盏碧螺春予明廉,明廉低头闻香,幽声道,“这倒不是我自薄,明湛做的事我是做不来的,估摸着大哥也做不来。如今已然如此,日后我们总要指望着明湛立身,先前没交情,莫非还要得罪他不成?他帮了我几次,我觉得他不错。现在明菲话里话外都与世子相关,我这样笨的人都能瞧出她的心思来,搁明湛眼里,更是不够看。”   魏宁暗叹,姓凤的何时出了这样的实诚人,明湛不过是给了他三五好处,明廉便觉得明湛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小舅,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明菲尽快订一门亲事。”明廉并没有太好的办法,亲妹妹,总不能真掐死她。好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明菲泼出去,好赖就看她婆家的福份了。   这真将魏宁为难住了,当时明湛被指婚敬敏大长公主家的小郡君,小郡君早逝,明湛为收买人心,不但娶了个牌位,还自发为发妻守孝一年。自此,明湛被奉为贤德守礼的典范。   明菲这婚事,虽然那家出了事,不过已经赐婚,倘若那小子不死,明菲就得嫁过去,从未听闻圣旨收回的说法。   明湛能耽搁的起,明菲却耽误不起。   魏宁温声道,“这也急不来。待我回帝都再说吧。”   “小舅,您可得记在心里哪。”   125、做鞋   魏宁离开时,西藏公主青鸾的仪驾已经进入云南的地界儿。   待魏宁至帝都,凤景乾已先一步收到凤景南关于与西藏联姻的折子。   “子敏,你见过青鸾公主么?”凤景乾笑问。   “臣早一步离开,未曾得见。”魏宁恭声道,“不过听世子说,与西藏联姻之事,还是藏汗首倡。臣回返之日,世子已经开始选妃了。”   思及明湛的婚姻,凤景乾轻叹,遗憾道,“朕两次为明湛指婚,皆不如意,只盼此次他能选一名门淑女,朕也好放心。”略有薄茧的手指抚摸着奏章的明黄封皮,凤景乾唇角一翘,“看来藏王联姻之意颇诚,不然也不能让爱女亲赴云南。明湛这小子,说起来真有几分桃花运。”   魏宁笑言,“皇上您这样说,世子定要不乐意的。臣看世子对一下子要纳几房很是烦恼。”   凤景乾哈哈大笑,与魏宁道,“朕最喜爱明湛率性爽直。朕这一世,万事不输景南,只此一事,输他一头。”   魏宁忙低头,不敢言语。   “子敏,你不是外人。”凤景乾仿若没看到魏宁的避讳,感慨道,“明湛小时候在宫里这几年,朕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这么多孩子,明湛最合朕意。”抒情完毕,凤景乾终于问及正事,“怎么样,云南的盐政如何了?”   魏宁温声禀道,“原本世子计划只选两家试着改制,不过,最终选了四家。藏边贸易区还在建设,参加藏边贸易的商贾招标会已经结束了。”   “招标会一共得了多少银子?”凤景乾如今实在手紧,所以格外关心这个。   “此次一共开了茶、丝、瓷、牲畜、马匹、皮草、陶具、家俱、宝石、药材十个项类,五年贸易权的招标共得银二百三十七万八千两。”   饶是凤景乾也得赞一声漂亮,明湛这一手借鸡生蛋,真漂亮!先将银子弄到手,贸易区建设如何能不顺遂。   商贾也不是傻子,相反,他们狡猾的很,想从他们手里套出银子来,那可不是一般的手段能做到的。凤景乾笑问,“朕原思量着,他能使得两家盐矿改制,已相当难得,不想他做的如此周全。可惜朕不得亲去凑一凑这个热闹,子敏与朕说说。”   魏宁笑,“世子对臣说是他的贤明感动了天地,方事事顺遂。”   凤景乾正端了盏茶吃,闻此言,险些呛了,不由低笑。魏宁亦笑道,“臣打听了一番,听闻世子将盐商们分为两批,先谈盐政改制。同时派朱大人去西藏与藏王谈判,在民间反复宣传藏边商贸之事,明言镇南王府将退出茶马交易,民间商贾亦可在贸易区进行贸易。 _分节阅读_100 与盐商们讨论盐政改制时颇多不顺,世子倒也不急,只管拖着他们。待藏边之事谈妥,朱大人一回镇南王府,立码召开藏边贸易的招标会。此时,盐商们尚未有一个准确的方案,不过其他对藏边贸易眼馋的商贾已是迫不及待了。如此由民间商贾一炒,盐商们也着了急。因世子早与他们提了,由盐商参加的招标,三年之内是免税的,他们迟一年,不知要损失多少银子。一时间都红了眼,原本商量好不交盐矿的纷纷变卦,私下将盐矿献了上去。如此,一举双得。”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凤景乾笑赞,“朕果真没看错明湛。”原以为这一年弟弟的日子难免紧张,不想人家命好,生了个招财童子,解忧啊解忧。凤景乾对明湛着实有些感情,此时对凤景南种种羡慕嫉妒恨,只恨自己没这么个招财儿子。   “可惜,可惜西藏公主去了云南,朕不好叫明湛到帝都来。”凤景乾笑道,“不然,请他过来一并主持帝都的招标会,最为合适。”饶是凤景乾的脸皮,因给明湛指了两门臭亲,也不好在人家正选妃时硬把人要到帝都做牛做马。   “奏章留下,朕细看过再说。”凤景乾温声道,“你去给母后请安吧,这一走将将两个月,母后没少惦记你。”   “臣也十分想念太后姑母。”   魏太后并不算聪明的女人,不过真没少照应魏家兄弟,魏宁对姑母也真有几分感情。   魏宁做事细心周到,这份奏章翔实可靠,林林总总还有镇南王府对盐政改革的条款也都在里头了。凤景乾也喜欢魏宁这份精细,直到晚膳方看完。   其中大部分都简单易懂,唯有一部分税率的产生计算,涉及到极为庞大的算术概念,凤景乾索性再差人将魏宁唤至书房。   魏太后留侄子用膳,尚未开箸,宣德殿的太监就过来传旨唤人。魏太后笑嗔一句,“这刚回来,皇帝怎么喘气儿的工夫都不给人留。”也高兴魏宁得以被重用,遂放人去了。   其实对于这些计算,魏宁也只懂十之六七,答道,“这是世子弄出来的,因藏边贸易要征税两成,当时多有朝臣不解,世子便解释了两成税是如何征收的,这些计算,其实大家十之八九都不大明白。王府之中,管银子的冯大人是最精于算术的,连着请教了世子个把月,方明白些根本原由。”   “朕看的头疼。”凤景乾揉了揉眉心,“难为他怎么捣鼓出来的。”   明湛专为忽悠人弄出来的东西,看过之后,少有不晕的。   青鸾公主排场并不算大,她身着绚丽的藏族服饰,身上佩着金玉宝石,五官明丽,身材高挑。   实在是高挑。   青鸾公主原就比明湛年长两岁,个子……好像也比明湛高一些。   “镇南王世子殿下。”青鸾公主的汉语有些拗口,估计是临时学的时日不久。   “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青鸾摇头,“路上风景很美,我不累。”明湛请公主进城,青鸾公主忽然问,“路上我都是坐车,现在可以骑马吗?你们云南的女人可以骑马吗?”   明湛笑,“自然可以,我姐姐武功马术都极好的。公主不必拘束,怎么开心怎么来。”   “真是太好了。”青鸾公主十分感激的对明湛一笑,说道,“我听给我讲课的师傅们说,云南的女子走路要小步小步的走,说话也要低声,出去要把脸遮起来,不能叫其他男人看到。原来都是骗我的。”   青鸾公主身边的一个女官几乎要急哭了,碍于明湛在侧,不好说话。   青鸾公主已命人牵了骏马来,公主都骑马了,明湛自然也不好意思坐车,于是,俩人骑马进城。   虽周围都是侍卫官员,明湛还是略略的向青鸾公主介绍了路边儿的铺面营生、风俗景致什么的。青鸾公主觉得虽然世子殿下生的瘦弱了些,为人还是不错的。   青鸾公主既身负藏汗之命,便是正式的邦交性来访。   凤景南设了宴会招待青鸾公主,双方都表达了友好的邦交情谊。   明湛却有些烦恼,烦恼的茶饭不思,晚饭都没吃什么。   清风明月在明湛身边多年,一个劲儿的问,“殿下这样茶饭不思的,是不是身上不舒坦?奴婢们去请太医,给殿下来瞧瞧可好。”   “我没事,去内务司把做鞋的匠人叫一个来。”明湛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儿,吩咐道。   一盏茶的时间,内务司司长林中良带着匠人便到了。这些天,内务司大部分都是在忙明湛的事,林中良再不敢怠慢世子这头儿的。   “行了,都起来说话。”明湛不喜欢见人动不动就下跪,“明月,你带人下去,清风留下伺候。”   林中良心里小鼓暗敲,莫不是有什么机密事要吩咐?不对,若真是机密,断不能让他还带着做鞋匠人呢。不是机要就好,林中良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   明湛不大好意思开口,喝了几口茶压下心头的尴尬,一脸正经的问那匠人道,“我想做一种鞋,不知你能不能做?”   匠人垂首细听,明湛搁下茶盏道,“就是说,让鞋底稍稍加厚。你过来,我告诉你,鞋底做成这样的。”明湛双手相叠,下面的平放,上面倾斜,开成一个坡形,鞋根增高。“不过,从外头看鞋底还是平的。”给人瞧出来,就丢脸了。   匠人做鞋是做老的,一看就明白,这鞋穿了会使人个头瞬间增高,颇觉明湛思路新颖,略一思量道,“臣倒可以试试,不知何时给世子送来?”他是做鞋组的副组长,平日里就是专门为明湛做鞋的,还有品级,从九品,所以自称为臣。   “越快越好。”这几日都得见青鸾公主,比女人还矮,虽然的确是青鸾公主个子比较高了,不过也够让明湛伤自尊的。   匠人恭敬答道,“那明日清早,臣便给世子送来。”   明湛了了一桩心事,满意的点头道,“那就辛苦你晚上加工点了。”   匠人惶恐道,“能为世子效劳,是臣的福份。”   明湛松了口气,命明月赏了这匠人二十两银子。说到赏赐,这年头儿真不流行像电视剧中等闲便几百几千两的赏,像明湛,他一年的俸禄也就两千银子,当然吃喝拉撒都是王府出。   像电视中那样吃饭赏店小二都能一锭大元宝砸过去,实在是傻缺们才会做的事。   二十两的赏赐已经不少,明湛其实有些心疼,不过十两太小气了,拿不出手。又专门叫人过来的,为了给这鞋匠增加一些压力,务必得把鞋赶出来,只得咬咬牙赏了。   匠人谢了恩,便匆匆地赶回去给明湛做内增高的鞋了。   此时,匠人平凡的脸上闪耀着一种激动的潮红,林中良心里觉得好笑,思及谢凡是头一遭见世子,激动是难免的,对他叮嘱道,“你可一定得好生做,别叫世子白赏了你。”二十两银子谁都不缺,关键是这份体面。不过,如果做不好,可就打脸了。   谢凡重重的应了一声。   他激动的不只是见到了世子,得了世子的赏。他出身制鞋世家,祖上就是做鞋的,在王府当差多年,就因着这份招牌,家里开着昆明城数一数二的鞋店。   其实谢凡知道世子做这鞋的原因,天下之大,与明湛有相同烦恼的不是一个两个,如果这种鞋研制成功……谢凡仿似已经看到了自家那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已然金光大放,财源滚滚。   谢凡脚下更是有如飞起来一般,地皮都给踩掉了一层浮土。   126、长高   青鸾公主既然来了,就得有人招待。   此人,非明湛莫属。   人家公主为什么来,为谁而来?俩人年纪都在那儿摆着呢,纵然青鸾公主比明湛年长两岁,不过也算同龄般配。镇南王府上下也都看好这桩婚事。   唯一闷闷不乐的就是阮晨思了,她与明湛成亲不过数月,如今明湛就要娶公主了,心中千般滋味,可想而知。   卫王妃见阮晨思这个模样,不免要开导她几句,“当年我嫁给王爷时,王爷身边儿已纳了魏妃和故去的李妃,明礼也出世了。这些年来,王府之中,侧妃庶妃姬妾,有名份的还好些,没名份的,我都记不大清了。”   阮晨思脸梢微红,忙道,“母亲,我没有……”   “明湛是个很难得的人。”卫王妃没有任何吹嘘自己儿子的意思,她一向淡然安宁,对阮晨思道,“我们如今是婆媳,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虽出门的时候少,也知晓外头的男子,但凡手中有些银两的就要纳三五房美妾。你嫁进来也有些时日了,留心明湛的生活就会知道,他身边的侍女,都是极出挑的。现在放出去,不比一般人家的小姐差。这么多年,一直是这几个侍女服侍他,并不能说没有情份。明湛却从没动过她们一根手指。”   阮晨思有些羞惭,她并不是明湛的正室,吃醋也不轮不到她。哪怕日后明湛立了世子妃,焉能管到明湛纳侧纳妾的事?可她这样一个妙龄的小姑娘,初初嫁过来,明湛身边儿只有她一个,且对他温柔体贴。如今骤闻明湛要娶公主的消息,就算有心理准备,还是会难过。何况阮晨思城府不深,纵然想遮掩一二,仍是露出些许痕迹。   只是如今自己竟要婆婆开导……阮晨思有说不出的难为情。   卫王妃温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先把日子过好,你想想,明湛是喜欢你每日欢欢喜喜,还是喜欢你愁苦满面呢?”   “母亲,我明白了。”卫王妃话到此处,阮晨思满心感激,就是自己的娘亲宽慰自己也就是这几句话罢了。她离家日久,也识好歹。努力的笑着说,“世子每天外头要忙的事情多,我不能让他再为这些小事操心。”   卫王妃没再多说,打发阮晨思回去歇息了。   明湛对女人其实很不错,当然,明菲除外。可关键是,他对谁都很不错。   明湛请青鸾公主在花园里品茶。   拈花通茶道,拂花穿柳般演示着这套繁琐雅致的技艺,青鸾公主看的眼花缭乱。   “公主是远来贵客……”明湛温声道,“尽管公主预计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我想着,总是闷在府里就有些可惜了。”   明湛很有绅士精神的递了一小杯茶予青鸾公主,青鸾公主道了谢,仰头饮下,豪放如饮美酒。   “我是这样计划的,南效行宫风景优美,不如我陪公主过去小住几日,也请公主细赏云南美景。那天,我看公主骑术出众,想问一问,公主箭术如何,可喜欢狩猎?”明湛细品着茶香,不急不徐的道。   青鸾公主眼睛一亮,谦虚道,“我武艺一般,不过平常狩猎还行。”   “那正好,我与公主想到一处去了。现在正当秋季,每年秋天,王府都会有秋狩的活动。”青鸾公主的喜好几乎写在了脸上,明湛微笑,“既然公主也喜欢,我会与父王商量,提前秋狩,好让公主尽兴游乐。”   “不麻烦的话,”青鸾公主想了想,正色道,“我很喜欢。”   “好,我会先命内务司准备公主的行装。”   明湛送青鸾公主回住所,这几日相处,青鸾公主觉得明湛虽文弱些,不过为人不错。只是今日她几次打量明湛,疑问明晃晃的放在眼睛里,明湛想装做看不见都难。   “公主,有什么事情吗?”明湛笑问,“可以直接跟我讲的,你只管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不必客气。”   饶是青鸾公主心性粗旷,也没好问“你咋一夜之间长高的?”这种课题。青鸾公主并不了解云南的文化风俗,不过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还是闭嘴的好。   青鸾公主赶紧摇头,“没事。”   其实大家都不是瞎子,明湛又是万众瞩目的身份,平常他打个喷嚏人们都要研讨一番,何况一夜之间竟然长高,太诡异了。   有这个疑问不是一个两个,不过最终还是凤景南问了出口。   明湛的个子在同龄人中是长的比较慢的,与凤景南这种高大的身材完全没办法比,差大半头。可惜这年头没有增加的药,如果有,凤景南早让明湛吃了。   要知道,相貌对于上位者也是比较重要的一方面。像那种“望之不似人君”的相貌绝对会减分的,明湛由于父母基因好,尽 _分节阅读_101 管没遗传到优异的外貌基因,那也是中上水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个子有些矮。   不过,明湛还小呢,倒也不急。   可这忽然之间,明湛一夜长高三公分,这不能让人不吃惊。别人或许碍着明湛的身份不好问,凤景南却是没此顾虑,拉着有湛左右打量了半天方问,“你这鞋上有什么机关?”   “什么啊!您在说什么啊!”明湛一脸的清白本色,死不承认。   凤景南笑着点头,“到这会儿了,你还猪鼻子插大葱——装相呢。”低头看明湛的靴子,外头真瞧不出什么异常,凤景南好笑的问,“昨儿看你没人家公主高,今儿你们倒是反过来了。”   明湛脸皮一早就历练出来了,纹丝不动,“没有的事,我怎么没觉得我比公主矮哪!我们明明差不多的。”   凤景南起身,示意明湛跟他到了内室。   明湛极谨慎的、极不信任的跟过去,不过,始终跟凤景南保持一米的距离,小心至极。   凤景南嗤道,“看你这点儿胆子!”伸手便将人拎起来搁到榻上,凤景南身量高大,左手一压一按,明湛不知道给他摁住了什么穴位,腰间一酥,顿时没了力气。凤景南右手已经轻巧的脱了明湛一只鞋在手里。   明湛气的脸都红了,大吼,“你干什么!”   “看你这里有什么猫腻。”凤景南有些小洁癖,若不是明湛躲躲闪闪的没一句实话,他对明湛的臭鞋真没什么兴趣。   此时,明湛已经挣扎着起身要抢回鞋子。   对于他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只鞋,更是男人的尊严!   明湛怒气腾腾的来抢,凤景南根本没放在眼里,随手一拍,明湛又瘫了,浑身又麻又酸,那滋味儿,真是绝了!   其实明湛虽然有些汗脚,不过伺候他的人多,他每天都会换干净的鞋,故此,他这鞋,真不臭。凤景南手伸进去,摸索着,掏出一只鞋垫来。   这只鞋垫和普通的鞋垫不大相同,后高前低,凤景南缓缓的笑了,怪不得忽然就高了呢。   明湛已经气红了脸,怒道,“有话说话,无缘无故的就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嗯,英雄好汉,赶紧爬起来吧,你要躺多久?”男人,还是要靠拳头讲话。凤景南似嘲笑的看明湛一眼。   明湛险些气晕。   凤景南把明湛的鞋跟鞋垫还给他,又扶了明湛一把,诚心诚意的提醒他,“这个子能做假,你嚷嚷着要陪人家公主秋狩,箭术还是要练练的。平日里都是自己人,做做假也无碍。如今在公主跟前,你还是要张一张弓,射上几箭的。别走了空,那可就丢大人了。”   明湛一面低头穿鞋,恨恨地,“不用你操心,我肯定有办法!”今天被凤景南削了面子,实在削的狠了,明湛恼羞成怒道,“动不动就要比力气功夫,那还要脑袋干嘛!人是怎样由猴子变成人的,难道靠的是力气吗?智慧!智慧!懂不懂!”   凤景南并不发怒,只觉好笑,敷衍道,“嗯,那就等着看你用智慧来狩猎了。”   明湛气咻咻的走了,凤景南笑,请将不如激将。明湛的确有许多鬼主意,不过,他武功跟烂泥似的,这也是事实。这种场合,明湛既然在云南,必然要参加。不但要参加,成绩还不能差。   凤景南倒不是为明湛发愁,他愁的是镇南王府的脸面。   而明湛,虽然跟凤景南不大合拍,不过父子间总是有些相似,譬如:俩人都是超级要面子的人。视脸面如性命。   而且,凤景南真的是仔细的研究过明湛。他还发现了明湛一个重要特点:有威胁时,明湛的战斗力就格外强。就好比当年,如果凤景南没有兴起送明湛去帝都的心思,估计明湛现在还在镇南王府过猪一样的幸福生活呢。   简单说,就是贱才。这种人不受点儿欺负,是不会动脑筋出力气的。   凤景南索性便把人往狠里欺负,再说,在凤景南眼里,那也不叫欺负。充其量就是逗逗明湛罢了。   明湛早就有对策,他将黎冰叫了来。   黎冰自跟了明湛,工作量并不大。他主要负责明湛的安全,而明湛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的安威,出门的时候很少。   “阿黎,你武功怎么样?”明湛问。   黎冰这时候自然不会谦虚,明湛顿时来了精神,笑问,“我听说武功好的人,就有了内力,有真气。不用弓箭既可杀人,就这样一比划,咻的一声,一道真气出去就能射死一头老虎。”话到最后,明湛眉飞色舞的比划着。   黎冰脸都绿了,不可思议的看向明湛,问道,“世子见过这样的人?见过这样的武功?”   “唔,我是听说的。”明湛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书上说,武功高手,摘花飞叶既可伤人于无形。”   “殿下,您不会是从话本小说里看来的吧?”黎冰不得不纠正明湛对于武功的认知,解释道,“其实武功一道,简单说也就是比常人跳的高些,力气大些,动作更灵敏罢了。花叶都是极柔软的东西,绝不可能弹指伤人的。”   明湛顿时苦了脸,“这样啊。花叶不成,我看书上说,有些高手,绣花针都能这样唰唰的飞出去杀人!”   “殿下,恕臣直言,您看的那些书颇有不实之处。”黎冰其实挺能体察上意,随手一晃,指尖儿捏出一把柳叶一样的飞刀来,黎冰道,“这种飞刀是臣所知的最精巧的暗器了,比柳叶略大一些。像绣花针,臣着实没听说过谁能用绣花针伤人的。”   明湛惊喜的拿在手里,左右端详,乌黑色,完全不会反光,形似柳叶,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柳叶刀。明湛抑制住心中的欢喜,笑问,“阿黎,你能不能用飞刀打猎的?”   “小的猎物还成。野鸡兔子什么的。”若是指望着用柳叶刀猎杀虎豹,那也太扯了。   明湛挺起胸膛,坐姿端直,笑眯眯的解释道,“是这样的,阿黎,你也知道马上就要秋狩了。我以往都在帝都,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咱们云南的秋狩。就是,有一点为难的地方,需要阿黎为我分忧啊。”   黎冰大致明白明湛的意思,沉声道,“殿下有所吩咐,臣自当从命。”   “唉……”明湛先长长的叹一口气,故做烦恼的感慨着,“这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我小时候身体不大好,也就没怎么学弓箭之类的。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哪。阿黎,若是往日这还好些,这次秋狩又有西藏公主参加,所以,我的面子就全靠你了。”   黎冰其实早有安排,顺势道,“殿下放心,介时臣安排几个可靠的侍卫用殿下的箭矢,如此,殿下的猎物绝对会胜人一筹的。”   “这当然好。”明湛见黎冰已明白自己的意思,笑道,“还有一件难事,阿黎呀,我怎么着也得在西藏公主跟前射上几箭吧。这万一箭要走空,可怎么办哪?你有没有好法子。”   黎冰想,我滴亲娘诶,这箭术得烂到什么境界哪。黎冰心里也没底,索性问道,“殿下,臣想着,不如这样,秋狩那日,臣必会尾随于殿下身后保护您,既然殿下有吩咐,若有殿下看中的猎物,您给臣一个暗示,臣用暗器将猎物射伤,同时,您张弓引箭,如此,殿下定能取中的。”   明湛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反正是做假,话到此处,明湛已完全丢开面皮,索性直接道,“你尽量用暗器直接把猎物射杀,我会同时放箭,这万一要射不中,可猎物倒了,身上总不能没一支箭吧。这时候,你要安排一个机警的心腹侍卫飞速的跑去捡猎物,如果上头没我的箭,就吩咐那侍卫自觉插一支上去。”   “是,臣这就下去安排。”黎冰忽然觉得任务艰巨,艰难的开口,“如果殿下您有时间,我们可以提前演练一下。”   “你先去安排妥了,明天早上我会起个大早。”偷偷练。   “是。”   127、运气   哪怕临时磨枪,明湛开始偷偷摸摸的练习弓箭骑射。   天微亮时就起来,黎冰他们一帮子侍卫陪着,当然,谁都不敢走漏风声。到晨议时,明湛就得赶紧去换衣裳,跟着凤景南听政。   如此,正经事儿一点儿不能耽搁,还得勤练弓马,明湛每日累的腰酸背痛,骑马骑的屁股都青了。   凤景南见明湛走路都罗圈腿了,不得不提醒一二。   明湛扶着腰小心翼翼的坐在榻上,轻声吁气道,“唉哟,我这腰、我这腿、我这屁股哟。”不知是哪里不对头,他才练了几天,就腰酸腿痛的,屁股也磨的够呛。   凤景南轻笑,“你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乍一练习,这也是难免的。回去叫丫头们敷了药膏,揉开了,再过三五日就完全好了。”   “说谁都会说,你不知道多难受。”明湛瘫在榻上直哼哼,“太遭罪了。”   凤景南平生最看不上的就是明湛这种吃不得苦,乍吃半点儿苦头就唉声叹气抱天怨地的家伙,实在看不过,只有撵人了,挥手道,“行了,我这儿一堆事没处理呢,赶紧滚吧。你要觉得实在吃不消,就先歇几天。”   “以前都没觉得您这样深明大义。”   这是在夸人么?凤景南嘴角抽了一抽,骂道,“滚!”   明湛做为镇南王府的世子,其正式礼服都是极华丽,极讲究的,譬如,一只袖子要绣几条龙,龙有几个爪子。再有,用什么样的面料、什么样的针线、哪个等级的匠人,这个都有严格的规定。   这种衣裳可不是随便几天就能做出来的,明湛这样的身份,内务司早有预备。   不过,忽然之间来了个大难题。   这衣裳是可着明湛的身量缝制的,不大也不小。   镇南王世子又不缺衣裳,不似寻常百姓家,一件衣裳指望着孩子穿三年,量衣时会放大三寸。自然,内务司的人都是做老的,也不可能做小,让世子憋屈。   故而,这衣裳是严丝可缝的按着明湛的身材做的。   内务司司长林中良林大人为了巴结未来的衣食父母、顶上青天,自明湛回到云南就张罗着给世子做狩猎时的衣裳,长达三个月,做了足有六套,在秋狩前一天好生的派人送了来。   第二日,明湛早早起身,清风明月服侍着明湛更衣理冠。   问题出现了,若是往日,这衣裳绝对没问题。胳膊腿穿着都舒坦,可这不是往日,明湛忽地“高”了,日常衣裳明湛不欲浪费,便让侍女们将衣摆底下折起的缝头放出一些,用线重新勾边儿,再用熨铁烫过,根本不显什么,也没折腾内务司。   今儿一试内务司的衣裳,短了寸许,明湛的脸当时就绿了,骂道,“这个混帐林中良,我特意叫他们那里做的鞋,难道他还不知道!这可怎么穿!”   清风自责道,“也怪奴婢们忘了,应该提前比量一下的。”   明湛头一遭参加秋狩,要在行宫过夜的,本身有许多东西要收拾,清风是大丫头,生怕有什么不周全的,一时忙,竟也没留心此事,这眼瞅着要穿了,可怎么是好?   明月道,“要不殿下您先用早膳,容奴婢们现在改,用不了多少时辰,不会耽误殿下出发的时辰。”   何玉接口道,“姐姐们改好,还要熨烫,这可是要喷水的,一时之间,也难干。”   明湛的脸都青了,难道要换鞋!他忽然高了就够让人惊疑了,换了鞋,又忽然矮了。还要跟青鸾公主站成块儿,丢人都丢到西藏去了!   还是方青道,“殿下不必急,不如奴才去李公公那边儿问问,或许有以前王爷做世子时的行装。想王爷年少时的衣裳,世子穿着大概是合适的。”现在凤景南虽然身量俊伟,不过他也是吹口气儿就长这么高的,肯定也有如明湛这样高矮的时候。而且,别的常服可能赏了人或者怎么着,像这种礼服,定会留着的。   就好比皇上的龙袍,哪怕皇上不穿了,也真没人敢当垃圾扔掉。   方青在明湛身边,办事愈发俐落。果然借了套衣裳来,凤景南做世子时的狩猎装,大小还差不离,就是衣裳是压箱底儿放着,这样急急的找出来,一股子防虫的樟脑味儿。   明湛黑着脸,明月找了一瓶子香水来,轻声道,“殿下稍微用一些吧。”   虽然是女人用的香 _分节阅读_102 水,不过总比杀虫剂的味道强。   明湛先过去跟凤景南集合,凤景南见明湛一张讨债脸,拉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衣裳倒衬的你勇武了。”皱皱鼻子,“什么味儿?”迎风飘三里啊。   明湛的脸更黑了,什么味儿?香水加杀虫剂的混合味儿!   “行了,别哭丧着一张脸了!讳气!”凤景南自然知晓因果,好笑又好气道,“这还不都是你出的邪招儿!这个林中良也是,越发不中用了!”   镇南王府的排场,那真是一点儿不小,侍卫官员遮天蔽日。   明湛坐在车里,他除了外面一层又一层的侍卫,啥也没看到。   他在凤景南的车里,在这种场合下,明湛要先送凤景南上车的,凤景南为了表示同继承人之间父慈子孝的天伦,便道,“明湛同本王一趟车吧。”   故此,明湛的车完全空着。   “世子今日格外威仪哪。”凤景南笑着调侃。   “你还说!”明湛哼了一句。   凤景南道,“早知你这样忘恩负义,就不让李三找衣裳给你穿。”   “气死我了。”明湛长叹,借此抒发胸中的郁闷。   “无妨,等回去就罚林中良一年的俸禄,也叫他长长记性。”凤景南道,“一会儿把你的箭矢给我一些,免得你落个倒数,怪丢人的。”   “我已经安排妥当,你就等着瞧好吧。”说到打猎,明湛绝对信心实足。   头一天到行宫,先是休息,围猎从第二日开始。   其实这围猎也各有各的地盘,否则大家一混打,容易伤和气。   凤景南是头一份儿,最大的。明湛排第二位。开始,凤景南先在马上进行了简短有力的演讲,便打马驰骋起来。明湛与明礼几人随后,再往后就是王府的一干重臣。   凤景南先张弓飞箭,猎了一头鹿。他本就身量俊伟,眉目英挺,千里马上引弓的姿势实在够帅,明湛在心里小小的嫉妒了一下。   侍卫远远的骑马过去,捡起凤景南射起的鹿,欢呼道,“王爷得一鹿!”余人马人跟着欢呼起来,明湛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凤景南忽然道,“明湛,你也来试试。”   因这是凤景南的主场,黎冰离明湛较远,明湛抚摸着自己的宝雕弓推托道,“父王,这是您的猎区。”   “是本王的,也是你的。”凤景南豪气的笑着。   听到这话,众人皆感叹王爷对世子的爱重。大庭广众下,明湛也不能驳凤景南的面子,只得驱马过去,与凤景南一道往猎场深处去,   后面浩浩荡荡的不少人跟着。   不按理出牌的家伙,这样他可怎么做弊呢?   地上草从时不时冒出一只兔子、两只野鸡什么的,明湛想着这些小东西,体积小、准头儿低,反而不容易打,遂都放过去了。走了一时,明湛看到一只无精打采的黄羊,顿时来了精神。   凤景南指了指。   明湛咬牙,这头一箭,可不能落空啊。黎冰呢,黎冰在哪儿呢?   黎冰在后头着急呢,他也算明湛身边儿得力的人,离明湛真不远,只是侍卫不只他一个,武功高的也不只他一个。在这样众目睦睦下用暗器相助明湛,被人识破是一定的。于明湛的名声定然有影响。   明湛也觉得这个场合不适合做弊,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呢,宁可放空箭,也不好叫人瞧出用枪手啊!明湛一咬银牙,心里发狠,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缓慢的张弓引箭,他这把弓其实很轻巧,不过装饰的漂亮,一圈儿宝石玛瑙,价值连城。   明湛将弓拉满,缓缓的对准黄羊,头向右一偏,如同在瞄准星,明湛紧抿着唇,右手一松,箭矢激射而出……明湛眼睛随着自己射出的箭咻的一声,就射中了……黄羊的……犄角。当然就明湛那点劲儿,是绝对不可能一箭射进黄羊角里去的,更不可能将羊角射断。故此,那箭一触羊角便落到了地上。   不过这也够明湛兴奋的,他高兴的回头欢呼,“中了!父王,你看见没!我射中了!”唉呀,说起来这是他头一次在人前射箭,果然是天才哪。   明湛正沾沾自喜,就听凤景南笑骂,“笨蛋,射到犄角有什么用,羊都跑了。”   明湛回头,只见那黄羊果真甩着尾巴逃命呢,眼看就没了影子。明湛首箭得中,也没追究黎冰不配合的过错了,拍马去追这只黄羊,他甚至飘飘然的想着,这世上果然是有神箭手存在的……天赋出众的人,做什么都行!   明湛的马是好马,不亚于凤景南的千里马,如今明湛正在兴头,男人血液里好斗杀伐的血性彻底被激发出来,豪情壮志,一路狂追,将凤景南等人都抛在了后头。   黎冰等对凤景南马上一揖首,连忙跟了上去。   “这死小子。”凤景南低声骂了一句,笑着吩咐道,“你们也自去玩乐,不必都跟在本王身边立规矩了。”   忽地听前面一声惨叫,凤景南的心倏的沉了下去,是明湛的声音。   明廉惊,“世子在叫!”明廉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已经有大臣脸色突变,凤景南飞马赶去,生怕明湛有什么不则。   明湛站在地上,满身的血,脸色煞白。   “明湛?”凤景南见明湛傻了似的,急忙唤了一声。   “哦。”明湛应了一声。   许多人见到明湛这个模样,腿都软了。狩猎原是个乐呵事儿,可若出个意外,尤其出意外的人是明湛,其后果……内务司的林中良几乎要哭了,直接跪地上了,“殿下,殿下……”抽咽着说不出话。   倒是明礼注意到离明湛不远处还有只变成刺猬的老虎,即惊且叹,“殿下竟然徒手打死猛虎?”   黎冰已经从“刺猬虎”的颈项上拔出一柄寒闪凛凛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更多的血涌出来,黎冰随手在身上一蹭,单膝跪在地上,呈上匕首,物归原主。   明湛回了神,接过匕首,不自然的笑了笑,“我没事。”眼神还是有些发散。   凤景南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那把匕首是明湛用来防身的,料想当时定是险象环生。明湛平安,凤景南先将心搁到肚子里,先表达了对明湛勇武的肯定,“原以为你武艺平常,竟有斗猛虎的胆略,不愧是本王的爱子。”凤景南自动忽略了虎身上的苦干枝箭,见明湛站在一处老半天没动弹,凤景南驱马过去,俯身伸出手,“与本王同乘一骑吧。”   明湛握住凤景南的手,他实在是动弹不了了,凤景南察觉到明湛手中的冰冷潮湿,微用力,将人拽上马,吩咐道,“去与王妃道一声贺,就说世子初试手,便猎到一头猛虎。”   凤景南带着明湛往回溜达,让诸人只管各自下场打猎去,他带着明湛回去换衣裳。   明湛冷汗湿了衣裳,扭回头,在凤景南耳边小声催,“您快点儿吧,我憋不住了。”尽管怕的要死,他也没当场尿裤子,明湛庆幸。   “憋不住就尿吧。”凤景南轻笑一声,随手一挥马鞭,马儿快跑起来。   一直到行宫,明湛的腿都是软的,下马时还多亏凤景南扶了一把。凤景南在明湛耳边低声笑道,“自己能不能解开裤子,要不要遣两个奴才过去伺候你。”   “不用!”明湛揉着发软的腿,三步赶两步的奔茅厕跑。   回过头来,凤景南脸一沉,冷厉的目光看向黎冰。   “究竟怎么回事?”其实不光明湛受了惊吓,凤景南的惊吓丝毫不比明湛小,只是他习惯于面无表情,一般人也看不出个喜怒来,殊不知凤景南早已大怒。明湛的确是武艺疏松,不过,这是狩猎,做秀一样的场合,带明湛出来亮亮相,给众人瞧瞧,于明湛并无害处。   猎物大小、多少根本没关系。这么多侍卫随从的守着,竟然让明湛身处险地!凤景南想到明湛那半身的血,眼睛都红了,幸亏明湛命大!   黎冰额上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低声认罪,“是属下的疏忽。”   “我要知道原因,从头到尾!”   说到底,真的是明湛运气不大好。   运气一说虽然有些玄幻,不过还是有几分靠谱儿的!   从今天早上,明湛穿衣裳,衣裳是短的。明湛射羊,只中了羊犄角。然后,明湛追羊,那劲头儿完全是誓在必得,他也不看路,眼里就只有那只羊了,一路闷头狂奔中,只见一抹斑斓之色自矮从中跃出,那羊叫都没叫一声就倒地上了。   明湛还没回过神,他跨下的宝马先回神了,马腿一软,后头黎冰来不急跃起救人,明湛已经倒头葱一般从马头那里跌了下去,幸而他机醒,没被马鞍子绊住脚。不过,明湛今天实在是衰神附体,他直接掉到了那只命短的黄羊上,压的死死的。睁眼就见一张血盆大口携着腥臭之气咬了下来!   事后,明湛回忆了许久,他都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捅了老虎一刀的。   不过明湛的行为,完全证明了另一件玄幻之事——人类的超潜能。   用凤景南的话说,就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反正明湛是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时,连老虎都要捅一刀的人。   黎冰真的是冒死从虎口夺人,后面侍卫的剑啊刀啊就一起招呼了,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劲头儿,击毙猛虎。那会儿其实大家都不怕死了,若明湛出半点儿差错,他们一个都活不成。   黎冰口齿清晰的将事情复述完毕,绝对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地方。   内务司林中良却恨不能直接晕过去,因为……老虎是他命人准备的。   这种狩猎其实真的偏向于做秀,猎物都是提前饿了十天八天,只剩半条命,勉强还有一口气儿的。打什么兔子野鸡的没劲,凤景南偏爱虎豹豺狼一类,内务司就提前预备上了。   明湛也是头一遭上场,林中良也预备了几头能显示世子英雄气概的猛兽。内务司的人见世子往里追羊,便将老虎放了一只出来,待世子瞧见了,只要世子张弓射上一箭,其余侍卫一同上手,老虎也是白给,还能成就世子的名声。日后明湛想起来,定会赞他会办事儿的。   林中良算计的挺好,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世子差点儿叫老虎吃了。   想到这儿,林中良恨不能自己去舍身喂了虎,也好过面对王爷的雷霆之怒。   128、番外二   明湛对于自己头一遭打猎,便打死老虎的行为颇是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这样的经历,只自己欢喜,不是太自私了吗?   连圣人都说“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乐?”   故此,明湛特意写了一封长信给他敬爱的皇伯父,来分享自己这段历险记。   信中明湛详细的的叙述了自己是如何临危不惧、冷静分析、然后精准的将一把开过光的匕首插进了老虎的颈动脉,而后虎口脱险的经历。   正文写道:   当时我在驭马狂奔,秋风吹动着我的发梢,蝴蝶在飞舞,小鸟在歌唱,矮树上的野果红透透的似美女簪上的玛瑙石。   就在这美好的秋色中,我远远的看到一只斑斓猛虎从旁跃出,血盆大口呼出一阵邪风,将那只黄羊鲸吸一般吸到了嘴里,巴唧两下就咽了下去。   凤景南不知为何,看明湛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到纸上,串连成句,便浑身冒冷,忍不住提醒明湛,“那羊根本没被老虎吃掉。还有,哪有老虎嘴里吐出一阵邪风的?你写的这是虎妖吧?”   “夸张,夸张你懂不懂。”明湛醮了醮墨。   “你这不是夸张,根本就是在胡编乱造么。”   明湛没理会凤景南,继续写道:   我的羊!!!   我千辛万苦追逐的黄羊啊!!!   当时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追风马上腾空跃下,站在那只猛虎跟前,虚指一弹,大吼一声,“孽畜,你竟敢跟我夺羊,你不要命了吧!”   凤景南终于受不了这种恶心,起身离开。   ……   凤景南出去沐浴,更衣回来,时已过小半个时辰,烛火通明的书案上,明湛仍在奋笔疾书,继续他的传奇故事 _分节阅读_103 。   凤景南潮湿的头发披在后背,过去一瞧,案上摆着七八张写好的信在晾干,明湛已写到:   那腥臭的大嘴逼近了我的喉咙,死亡的气息将我全身笼罩,我以为我死定了。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我的母亲,我死了谁来照顾我的母亲呢?还有我的男人婆姐姐,她这辈子还能嫁的出去吗?还有我最敬爱的伯父,一别天涯远,再见是来生!还是那个亲自把我送到死神镰刀下的,我的父王,我纵使做了鬼也要回来跟他聊一聊天的!   凤景南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把你送到死神的镰刀下’?我知道会有老虎的?”   “你要不叫我去追羊,能有这事儿么?”明湛不客气的回一句,所以说人偏心真是天生的,明湛加一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凤景南抬手给了明湛后脑一巴掌,明湛终于消音。   伯父,您是知道的,我的武艺是多么的稀松平常。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感觉到了老虎尖锐的牙齿已经扣住我脆弱的颈项,我几乎听到我的脖子在那双处齿下清晰的粉碎声。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右手闪电般挥起,匕首在秋天的暖阳下散发着刺骨的寒意。那一刻,晴朗的天空被乌云覆盖,夜色淹没大地,伴随着我霹雳般的一刀,闪电破开天空的阴霾,巨雷轰顶。   “王爷,要传霄夜么?”李三轻手轻脚的进屋,轻声问。   “不必。”看了明湛的信,哪里还吃的下饭。   凤景南觉得明湛根本不是在写他打虎的经历,完全是盘古开天辟地的场景么。   我躺在地上,老虎的鲜血像一朵朵梅花,瞬间将我淹没。   凤景南在一畔问,“你那会儿还能想到鲜血像梅花?还瞬间将你淹没,这不是血吧,这是下雨了吧?”   明湛答,“血雨。”   我清晰的看到老虎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然后,虎王仰天长啸,我仿佛听到他不甘心的嚎叫,“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死在一个凡人的手里!?”   凤景南一口茶喷在地上,嘴角抽了又抽。   明湛回头看凤景南一眼,“你别在我一边儿看了,你在这儿,我一点儿写信的心情都没了。”   凤景南瞟一眼桌上的信纸,叹道,“你这没心情都写这么长了,要是有心情,行宫的纸够不够你使还是回事儿呢。我看,你也不必写信了,干脆写成话本小说,名子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打虎传奇》。”   明湛恬不知耻的说,“好是好,只是我哪里有那个空哦。干脆到街上雇两个落地秀才,我大概意思跟他们讲了,让他们代我执笔。”   “你快些,早点儿睡觉。”凤景南催促。   “知道了。”   明湛不大乐意的收尾,咬了咬笔杆头,明湛道,“这最后,还是要赋诗一首才好呢。”   “不错不错。”凤景南倒赞同,“你也跟着几位大人念了不少时日的书了,写一首给我瞧瞧。”   “打不打死老虎倒在其次,关键是得表现出我的镇定、我的勇敢、我的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来。”明湛看凤景南面孔扭曲着,问道,“父王,你有没有好诗?”   凤景南没理会明湛。   明湛挥笔写道,“父王一直在催我,只好草草结尾,其间多少未尽之情不能抒于纸上与皇伯父分享,甚憾。最后,不才赋诗一首,以志今朝。‘面对着死亡我放心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这就是我,一个打虎英雄的自白;高唱凯歌把老虎打倒。’”   “这也叫诗?”凤景南觉得自己明天早饭完全不用吃了。   “自然是诗,这叫白话诗。”明湛捏起最后一页信,细细的吹干。   “行了,你去洗澡吧,水都备好了。”凤景南打发明湛去沐浴。   明湛知道凤景南要看自己的信,在凤景南面前,完全没有私人空间可言,虽有些不乐意,还是道,“你看完了给我装信封里,我要差人送出去的。”   待明湛走后,凤景南添了一句,“看明湛一封信,臣弟省饭三顿,不知皇兄同否?”   这封厚厚的信历经千山万水送到凤景乾的手里。   凤景乾哈哈一笑,弟弟的心里承受力还是太差了啊。遂给明湛这段经历取了个名子,就叫《伏虎记》,后来还编排成神话戏曲,颇受欢迎。      129、失眠   卫王妃并不清楚明湛遇到了险况,她听人回禀明湛猎了一头猛虎,只笑了笑,矜持的点了点头:明湛头一遭参加秋狩,自然是要有所斩获的。   倒是青鸾公主道,“世子殿下瞧着文弱,不想竟如此勇武。”   魏妃恭维卫王妃道,“世子真是文武双全。”这话说的颇有几分言不由衷,只是形势逼人强,饶是魏妃也不得不为将来考虑了。   杨妃笑,“世子的出众众所瞩目,要我说,其他几位公子也都是允文允武的。”   侍女送了茶来,明雅连忙先捧了一盏送到卫王妃手里。   卫王妃含笑接过,浅呷一口,笑,“自然。咱们家孩子总不会差的。”   杨妃赞许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明菲一脸向往,拉住明雅的手问卫王妃,“母亲,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跑一圈。”   “你们都是娇滴滴的女儿家,明雅并不善骑射,总要找个稳妥的人在一旁看着才好。”卫王妃道,“过一时,等你们四哥回来后吧。”   明湛哪怕受了惊吓,也得陪着青鸾公主。   青鸾公主并不是愣头青,她在镇南王府住了些时日,对女子的地位有了几分了解,故此,在上午,青鸾公主倒是拒绝了明湛的邀请,反而与卫王妃等人在一处说话。   明湛不仅要带着青鸾公主,还有明菲明雅,明雅胆子小,弓都拉不开,不过是骑在马上凑热闹罢了,倒是明菲对明湛的态度有些诡异。   “四哥,记不记和有一首诗,叫‘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明菲意味深长的看向明湛,等待明湛的回答。   明湛笑了笑,“三妹一向文采好。”   “这又不是我做出来的。”明菲自嘲,索性直接问,“你去过北京吗?上海呢?苏杭二州?美国?韩国?日本?”   明湛未开口,明雅先惊了,赞叹道,“三姐姐,你在说什么哪?我怎么一个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明湛接了一句。   下晌午,卫王妃听说内务司林中良挨了责罚,眉毛皱了皱,当下午狩猎结束时,吩咐内侍将明湛请了来,问他道,“可是惊吓着了?”   明湛是绝不会承认的,反而吹牛道,“母亲,您不知道那只老虎,体型比牛还要高,眼睛比我拳头还大,吼上一声,众人腿都要发软,呼一口气,能扬起三尺风尘……”   卫王妃笑的直哆嗦,摆一摆手道,“你在我这儿说说就行了,可别出去说。”拉过明湛道,“这种场合是难免的,不过刀刀剑剑的,自己还是要多留心。”   “我知道。”明湛道,“母亲,明淇什么时候回来?”   卫王妃叹道,“顺利的话,大概要等到过年了。”   当天晚上,明湛吃上了烤虎肉。   宴会早早就结束了,不过众所周知,宴会不是能填饱肚子的地方,所以明湛需要加餐,凤景南也跟着用了几筷子。   吃罢饭,明湛要回去,凤景南道,“今天你随我歇了吧,有些公文要批。”   明湛闷闷不乐,倒也没直接回绝,打着呵欠说,“我今天受了惊吓,有些累了。”   “刚吃完饭,消消食。”凤景南补充一句,“没有几页。”   凤景南完全轻描淡写的形容让明湛忙到了半夜一更天,自从发现明湛这个廉价的壮劳力后,凤景南也乐得让明湛分忧,明湛其实有些不错的习惯,譬如,他从不会直接拿主意,有什么事喜欢跟凤景南讨论,“我发现杨将军的行文很有意思,前半段之乎者也,中间一篇白话,后面歌功颂德。”   “嗯,杨映辉四书五经都念不全的。前后肯定是由身边儿的文书代笔的,中间是他自己写的。”凤景南道,“这也不足为奇,他多少年都这样。”   明湛笑了笑,“杨将军的反应很快,这回就有捷报了。”   凤景南不以为然,“既然是捷报,你就说几句好听的鼓励一下他。”   “嗯,不过新城那边的贸易市场要建好了。”明湛笑了笑,“我在单独在新城派一支驻军,保证新城的安全,如果想要有长久的贸易,和平是基础。”   凤景南忍不住吐槽几句,“虽然我是没亲眼去新城看一眼,只是你拢共花了八万两银子,想来市场规模有限。那你打算派多少人驻扎新城。”   “起码三千人吧。”明湛道,“你也知道,现在贸易的规模不大。不过,藏人可以免签进入新城,如果进行贸易的话必须要有身份签证,这样的话,新城就相当于一个门户,那里的驻兵必需严密。毕竟我们都不希望藏人通过新城,随随便便的进入云南。”   “你在折子上问一问杨路,叫他推荐几个人。”   “不如请杨将军回一趟昆明。”明湛墨迹落下,淡淡地开口,“我想见一见他。”   凤景南想了想,“那等过年的时候……”“太晚了,驻军要从杨将军的麾下分出来的,反正现在青鸾公主在昆明,就请杨将军近快回来一趟吧。”   “杨路刚有捷报,按他的习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他这些天定忙着缫匪的事。”   “无妨,我公文先发下去。要我说,他离开一段时间也好。云藏边境的事,我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明湛笑,“那里并没有太富裕的地方,这些匪盗为的也是求财。以前藏边贸易禁止,他们弄一些云南的物产走私到西藏,获利不菲。藏边贸易的口风刚出去,茶马交易尚且比往年薄了三成,何况他们?”   凤景南道,“看来你已经心里有数。”   “一点点,怎么着也不如父王您的。”明湛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像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多威风哪,您这保密工作做的,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啧啧……”   凤景南丝毫不受明湛这话的影响,一脸正气道,“身为镇南王府的世子,阴阳怪气,你学的规矩呢?”   明湛又一记冷哼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在明湛跟前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没用的,这小子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凤景南又不愿同明湛离心,只得道,“你先把盐政这一摊子事弄清楚,再跟我说别的事!”   明湛不服气的瞪眼,凤景南给他一巴掌,“得陇望蜀!快点批,一点点事都处理不好,你还有脸要这儿要那!有点脸皮的人都张不开这个嘴!”   “你当我没脸皮好了!”明湛回嘴道。   凤景南去掐明湛的嘴,明湛大叫一声,回手用毛笔在凤景南脸上划了两道,还贱兮兮的笑,“唉哟唉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计较哦。”   凤景南觉得,要忍着不揍明湛真的是件很难的事。   明湛洗完澡,一路抱怨道,“您真是的,大家玩笑几句,你就这样不识逗,看,我屁股都给踹肿了。”洗澡时他特意摸了摸。   凤景南给他烦的头发晕,撵人道,“回你院里歇着吧。”   “我倒想回,阮氏在呢,等我抱着她亲亲的时候,被她看到屁股上两个大脚印,丢脸都丢脸死了。”明湛间或翻个白眼,踢开鞋先到床里侧,掀开被子躺下,“你以为我喜欢跟你挤一张床?”   “外间还有张床呢,虽说小些,反正你个子矮,也睡得开。”   “我才不去呢,那是给丫头们睡的。”   明湛躺在床上,大半夜的都睡不着,侧身看着凤景南道,“真是奇了,以往这时候我都睡了,今天一点儿都不困。”   “你刚批公文的时候不是哈欠连天么?”   “我那是装的。”明湛毫不以为耻道,“原本是来度假的,谁乐意晚上加班来着?”   “快睡吧。”凤景南说一句。   明湛单手撑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瞧凤景南的睡颜,赞叹道,“你长的真不赖。”   凤 _分节阅读_104 景南不理会,明湛越发来势,伸出手指摸摸凤景南的鼻子,赞美道,“鼻梁又高又挺……”再去摸人家眉眼,“我觉得你眼睛没我的好看,人家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心灵绝对比你好哪。”   “闭嘴。”   “跟我说会儿话嘛!”明湛一手捂住凤景南的鼻子,一手捏住凤景南的嘴。凤景南就是个死人也得气活了,怒道,“你是又皮痒了是不是?”   明湛可怜巴巴地,“我真不困。”   凤景南手痒的难受,不过,他得克制自己,虽然这个东西很讨嫌,不过还是有些用处的,总不能揍死,凤景南使劝劲儿忍着想揍死明湛的欲望,冷声道,“闭着眼睛,不要说话,半个时辰就睡着了。”   明湛安静了一会儿,凤景南两魂三魄已经近了梦乡,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人在自己脸上喷气,这种半梦半醒的感觉实在难受,有种类似于梦魇,凤景南随手一挥,啪的一声脆响,就听“唉哟”一声狼嚎,明湛捂着半张脸,已经坐起来,怒吼,“你干嘛打人!”   凤景南给他那大嗓门吓了一跳,睁眼一瞧,皱眉道,“没注意,睡吧,深更半夜的,大呼小叫什么。”翻身又睡了。   明湛满腔怨念,他怎么会失眠呢,他怎么可能失眠呢?   一直辗转反侧到三更天,明湛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过,他做了个梦。   身体有些热,明湛习惯性的往身边儿摸,抱住身边的人蹭了蹭,腿卡了进去,呢喃哄道,“思思,思思……”一只手揉搓两把。凤景南头一遭给人吃豆腐,他给明湛摸出了浑身鸡皮疙瘩,直接捏住明湛的手,狠狠一巴掌落到明湛屁股上,明湛被活活打醒,凤景南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吃了明湛,磨着牙问,“你发什么神经呢?”   明湛半睡半醒,“唔?哦。”嘀咕,“我说怎么这么硬呢。”爬起来,越过凤景南,下床尿尿,顺便解决了下生理问题。   待明湛回来,凤景南死活要轰明湛去外间睡。   明湛不以为然道,“都是男人,我那是认错人了,要不,你找着给我摸我都不乐意摸呢?你要觉得吃亏,我给你摸回来。”   “废话少说,出去。”   “你不让我睡,明天我就嚷嚷出去,”明湛道,“反正我不怕丢人,你怕不?”   明湛最终还是争取到了一席之地,生理上得以解放,这一觉明湛睡得格外塌实,倒是凤景南,半宿失眠。   130、被坑   青鸾公主对于明湛的感观不错,她的到来在很大程度上稳固了藏云之间的友谊。   当然,青鸾公主离开昆明时,也是明湛送了一程。   青鸾公主道,“麻烦世子殿下了,希望有再见之日。”   明湛笑道,“我虽在昆明,殷切之心,一如公主。”   生于王室的人会有一种天性中的政治感,譬如青鸾公主,虽然是个女人,她也明白这趟是来做什么的。再譬如明湛,就算他不乐意联姻,甚至打过把公主介绍给凤景南的主意,不过被范维敏锐的制止了。   范维道,“殿下,王爷是无论不如不会娶西藏公主的。只一样,辈份不对。”   有人会说,联姻还讲究辈份?就是明湛也想说一声“做婊子还要立牌坊啊。”,这话自然不能叫凤景南听到,不然以凤景南爱面子的程度,能扒了明湛的皮。   明湛也只是肚子里念叨一句罢了,范维接着说,“青鸾公主是藏汗的女儿,王爷若娶了她,哪怕是侧妃,生生就矮了藏汗一辈。到了殿下这里,就矮了藏汗两辈,更不用说子子孙孙了。如果殿下一竟推托此事,小臣怕会落到其他几位公子头上。毕竟,现在,云藏之间需要一场联姻。”   “我知道了。”明湛嘟囔道,他就算不大乐意,也不能把机会让给别人。   于是,明湛又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这桩联姻。   他倒不是讨厌青鸾公主或是什么,只是他真没兴趣娶一屋子的女人,然后让这一屋子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独守空闺,虽然有人会觉得大丈夫当如是,不过明湛觉得实在太不人道了。   可惜的是,“人道”在“利益”面前,明显份量不足,被所有人都无意识的忽略掉了。   送走了公主,便迎来了云南的秋举。   云贵二省的人口自然不能与帝都相比,他们的科考也相对简单许多。   这件事,凤景南并未让明湛参与。不过明湛说了,他得从里头选人,尽管凤景南怀疑明湛这是迫不及待的要培养自己人了,不过鉴于明湛说这话时,那叫一个正气凛然,凤景南真没好意思质问,只得勉强同意了。   不过,也提醒了明湛一句,“这只是秋试,明年还有春试,多数举子是愿意在家备考的,你别强人所难。”   明湛小眉毛挑了挑,“我是那种人么?”无奈的作西子捧心状,委委屈屈的假抽了两下,道,“您对我的误解简直太伤我的心了。”   凤景南寒了一下,面对明湛的抽风,他自己倒是能忍一忍,时间久了,抵抗力增强。只是他开始为自己的臣子们担心,平日里看惯了这小子一脸道貌岸然的德行,以后可怎么适应的了呢。   凤景南嘴上说的好听,待秋试结束,却告知明湛它所招收的举子们,进入新的盐政系统,官职不能高于从七品。也就是说,明湛可以招打杂的人员,不过他招的人不能参与到高层建筑中来,新人没有话语权。   明湛咬牙切齿对着凤景南冷笑三声,凤景南道,“你别不服气,你去帝都打听打听,就是进士考出来,状元授官不过从六品,一般的进士想要去做个县令都得托关系找门子。这不过是些小小举人,你是不是还想让他们到勤政殿来指手划脚!”   “我可没这个意思。”明湛立码换成一脸无辜,“我还没说话呢,一直都是您自说自话啊!我说啥了吗?你别冤枉我啊。是啊,一个小举人,能做多大官儿呢。父王您真是老成持国,以后,我就和跟着您多学习啊。您说一,我绝不说二,行了吧?行了吧?别生气哈,多伤感情呐。”   天哪天哪,他怎么一点自尊心都没有啊!凤景南看惯了被他骂被他讽,然后郁闷的想撞强的场景。乍一见明湛这样二皮脸的,顿时一口气憋在心头,直想吐血。   明湛笑嘻嘻的,转屁股就要走人,凤景南唤住他,骂道,“做什么去,公文都批好了吗?”   “尿尿。”明湛头也不回的说一句,直接尿遁。难道他看凤景南那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脸有瘾么?   虽然凤景南防他有若防贼,盐政上,凤景南搞清了明湛将要实行的措施,便将明湛一脚踢开,自己派人干活。   明湛完全是出了力气、下了老本儿,却没赚到利润。   这次轮到明湛吐血,向来都是他坑别人,不想,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竟然叫凤景南给坑了。那种打击,让明湛在冬天来临之际,竟小病了一场。   其实平日里明湛挺有提防之心,只是他这人有个毛病,这毛病一般人还发觉不了,凤景南也是观察了许久,才找出了明湛这样一个可以勉强称之为弱点的特点。   明湛好为人师,爱说话。   特别是当别人表现出无知又极有求知欲时,再捧上几句,明湛就昏了头,哇啦哇啦把自己对盐政上的预期跟凤景南交了底。他也不是没察觉,一方面是说到兴头上,凤景南一直狡猾的引导他;另一方面,他跟凤景南关系挺好的,凤景南都问了,要不说,就怕凤景南多心。   明湛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朝疏忽,就被人抄了老底,踢出局外,全无翻盘之力,多日心血化为乌有,明湛难受的直想上吊。   这病,一时三刻的也就难以痊愈。   “好些没?”凤景南特意过来瞧明湛,坐在床边问的亲切。   明湛见到凤景南就来火,哪里有好?在病中,忍耐力也大不如前,一手扶着额头间敷着的湿毛巾,叹道,“天天被人钝刀子割肉,好了割的更狠,我还是病着吧。”说着就由半靠着枕头的姿势改为直挺挺躺床上了。   凤景南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太地道,好脾气道,“你又没发热,弄什么凉巾子呢。”伸手拽了半天,明湛不松手,凤景南只得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别多心,这不是正好你身子不舒坦么?日后镇南王府还不都是你的。”   说好话也不用纳税,再说,镇南王府本来就是他的!明湛冷笑两声,被子蒙头上,翻个身不理会凤景南。   看来不给些好处,明湛是要一直病着了,凤景南凑近,低声道,“新城的事全权由你做主,如何?”   明湛睫毛一颤,依旧不肯吭气。倒不是对这个条件不满意,只是人得有排场,如果凤景南一提,他就满心欢喜的接受,岂不显不出他的身价来么?白白叫人看低。   故此,明湛仍拿捏着不肯点头。   凤景南也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明湛有些急了,生怕凤景南再将这话收回去。岂不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那你就病着吧,我先走了。”凤景南欲起身。   明湛揉着太阳穴哼哼了几声,继续着哼哼调,“那个,我觉得,头不是很晕了。”   凤景南八百个看不上明湛这副嘴脸,明知故问道,“那,这病,是好了吧?”   明湛有些不好意思,在被窝里闷的红扑扑的小脸儿羞答答地,谄媚道,“父王您都来了,您看我一眼,比什么良药都管用哪。”   凤景南恶心半死。   131、灵犀   其实古人对于边贸认知有限,饶是凤景南,对于明湛一力要求开通的云藏贸易的前景,也觉得不大乐观。   只是想着明湛划个饼,把盐商们解决了,好进行盐政的改革。无形之中,倒是让明湛捡了个大便宜。   在凤景南眼里,盐政方是大头儿,断不能落入明湛的手中。所以,饶是不大光彩,凤景南还是来了个釜底抽薪,坑了明湛一头。   幸而明湛是个好哄的,一个新城,刚刚建了几间铺面房子,日后顶多驻扎上两三千人,随明湛去折腾吧,也省得他再对盐政动歪脑筋。   明湛是知足长乐的性子,有新城,也聊胜于无啊。   他迅速的召回了杨路将军,杨路并不是头一遭见明湛,只是如今明湛渐长大,眉眼也与幼时不同,瞧着文文弱弱的,见人未语先笑,眼睛弯成月牙,多提多和气。不过杨路一想到那篇奏章上批头盖脸的骂,再仔细观量明湛,遂给明湛下了个“笑面虎”的结论。   “自将军动身之日起,我便久盼将军。”明湛亲亲热热的握一握杨路的手,笑道,“今日一见,果然威壮雄伟,不负威名。”   杨路是个粗人,没明湛这一肚子的客套话,遂不变应万变道,“世子谬赞,臣哪里担得起。”   “我既然说了,将军就担得起。”   明湛先行坐了,抬手示意杨路也坐下,笑道,“将军瞧着粗放,却是心细之人,这次将军回昆明,父王打发你先过来见我,想来将军心中不安了?”杨路说话坦直,“臣琢磨着,世子怕有事交待臣下。”   明湛哈哈一笑,“我也是直性子,最喜欢跟直性子人打交道。”杨路侧耳细听明湛的吩咐,哪知明湛话音一转,“听说,杨夫人过逝多年,将军情深意重,多年未曾续弦?”   杨路连连摆手,脸都有些发红,“臣,臣已有一子,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祖宗,何况臣……臣不是不娶,实在是不好耽误人家姑娘。”   明湛瞪着眼睛听的入神,见人家发窘,他愈发要问,“这是何缘故?我倒不明白了,将军正当壮年,家世门第,人才出身,哪家的姑娘嫁给将军都是她这辈子的福气,怎么会有‘耽误’一说呢。”见杨路吱唔,明湛笑道,“想来是将军面薄,不好开口,这有何难,我替将军了了这桩心事。”   “不不不不……”杨路情急之下一连说了四个“不”字,脸涨红道,“是,是臣……臣有隐疾……”话到最后,杨路将军的脸上能滴出血来。   明湛嘿嘿一笑,“听说咱们云南的神医柳蟠柳神医就在将军府上为幕,莫非柳神医都束手无策?”   “这……这是顽症。” _分节阅读_105   明湛再笑一声,直笑的杨路将军脸梢泛白,生怕明湛给他赐婚啥的。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见过将军,”明湛端着茶碗叙交情,温声道,“那会儿,将军是王府的侍卫长,柳神医还给我瞧过病呢。”   柳蟠医术不赖,小时候明湛死活不会说话,凤景南几乎把云贵二省有头有脸的大夫们都请了来,挨个儿的给明湛把脉看病。柳蟠也在其中,相对而言,柳蟠呆的时间还不短,足有大半年为明湛开方配药。   明湛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温声道,“一别多年,直到现在才有幸再见到将军。”   杨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明湛也没为难老实人,只留杨路用了午膳,问了问缫匪的事,并且体贴的对杨路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还要去父王那里请安,我与你说的话,你尽可一一告诉父王。”明湛微笑,“我与父王都不是多心的人,只是你们在外领军的大将,诸事都要比别人更留心。”   杨路道,“是,臣谨记世了教诲。”   晚上,凤景南装模作样的问明湛对杨路的感观如何。   明湛道,“杨将军很不错,听说他儿子年纪也不大,与我年龄相仿。”   凤景南从未听过明湛这样赤裸裸的向军方伸手,皱眉道,“展骏、齐竞都在你身边了,你弄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是啊,展骏齐竞已经在我身边好几年了,总不好一直叫他们做些端茶倒水的事,不如让他们出去历练几年,也好成才。”明湛道,“父王不是说了吗?新城的事全权由我做主。那日后新城的驻军自然也是我说了算,他们两个很不错,军人应该呆在军营里。如今这种情况,我与父王恐怕都不希望他们回去子承父业吧,那就只有杨将军之处了。”   凤景南没说话,展骏齐竞的父亲都是凤景南手下的爱将,只是器重他们的父亲是一方面,凤景南是不希望看到哪家人长时间掌握某一处地方的兵权的。明湛这话说到了凤景南的心里,凤景南来了半天,连口茶水都没喝上,道,“端茶来。”   明湛唤何玉进来。   自从盐政之事后,明湛对凤景南是明显的疏离了,凤景南察觉得出来,只是这事他已经补偿了,再者,哪怕他真有些不地道,也不会向明湛低头。   这事,一时之间也难下结论,凤景南转个话题,“明菲明雅的年纪已经到了,当年你大姐姐大婚比她们还早些,我思量着,明年就让她们大婚。”   “我已派人去与藏汗商议你与青鸾公主的联姻,如果顺利,就定在明年春天。”凤景南道,“这样的话,就让明礼送明菲明雅去帝都完婚吧。”   “她们嫁妆都齐备了?明菲不是刚死了未婚夫,还要嫁谁?”   “另行赐婚便是。”   “我知道了。”明湛催促道,“如果父王没意见,我来跟杨将军说展骏、齐竞的事。”   明湛步步紧逼,凤景南无端心烦,一拍桌案,“你着什么急!让我想一想。”喝茶的心也没了,凤景南道,“你仔细想一想,展骏他们年纪并不大,平日里无甚功勋,突然下去,也难以服众。带兵一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再从杨路说,他虽是个粗人,却也不傻。何况身边还有个粘上毛儿比猴儿还精三分的柳蟠,就算你派了展骏他们过去,找个名头就能把他们供起来。”凤景南看明湛一眼,“他们能做什么?退一步讲,杨路为人还算不错,可他手底下的精兵良将,都是跟惯了他的。你只分兵不要将,岂不是摆着要跟杨路的五万大军离心离德么?”   “我知道你的顾虑,可你也得想想清楚。”凤景南道,“所以我才说,现在展骏他们去,不妥。若是想让他们历练,昆明的卫城军,你随便什么位置都可以安排,且离你近,有什么事,你用起他们来也方便。”   明湛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凤景南叹,“明年皇上有意南巡,我会随驾,界时你要守在昆明城。展骏齐竞都跟了你不少时日,多少信的过,你现在不要着急把他们外放。”   “什么时候定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明湛吃惊道。   “皇帝出巡,现在是机密,我跟你说了,你这张嘴也给我严实些。”凤景南警告道。   明湛琢磨着,“就算皇伯父南巡,让我随驾的机率更大一些,怎么会点父王呢?”凤景南其实并不愿意明湛手中握有太多的权利,可如果凤景南随驾,明湛无疑获得了一个很好的机会。虽然凤景乾对他很不错,不过,再怎么说,凤景乾与凤景南是同胞兄弟,论信任,明湛完全没有与凤景南相比的可能。   凤景南见明湛疑神疑鬼,怒道,“圣心莫测,也不可测!你给我老实些!如果我回来,有什么事!你就等着!”   既然有了这信儿,明湛便也不急着把展骏他们派出去,如凤景南所言,给俩人在卫城军里找了个差使,先安排下去了。   不过明湛再次宣杨路与柳蟠晋见,   柳蟠年近不惑,不过医生精于调养,具着依旧不过三十许人,眉目清秀,行了大礼。   诸人行礼落座,明湛笑道,“一别经年,柳大夫容颜依旧。”   柳蟠笑,“殿下变化颇大,草民险些认不出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任谁也想不到,当年的小哑巴,如今已是镇南王府第二号人物。   “那是,想当年,柳大夫当年还笑话我生的丑呢,是不是?”明湛打趣一笑,其实柳蟠人不赖,他给明湛开了多少药,明湛怕苦,后来柳大夫都是做成药丸子给明湛吃。   柳蟠倒也不惧明湛,淡淡一笑道,“殿下幼时圆润健壮,不若如今举止风流。”他倒不是觉得明湛小时候丑,小孩子,不论相貌好赖,小小软软的都极可爱。凤家孩子都生的粉雕玉琢,到明湛这里就一圆滚滚的小胖子,眉眼还挺一般,跟爹娘不大像。柳蟠那会儿年轻,还有些童心未泯,趁着给明湛看病的机会,时不时捏捏摸摸,想从骨骼上确定明湛到底是不是凤景南的儿子。   最终得出的结论让内心十分八卦的柳蟠很是郁闷了一阵。   如今旧事生提,柳蟠倒是有些惊诧明湛当年小小年纪,便记事清楚,倒有些早慧了。   明湛笑道,“我听说杨将军的儿子并未随杨将军习武,倒是跟着柳大夫学医术,如今在云藏边界一带救死扶伤,颇得百姓赞誉。正好我身边少这么一个能干的人才,你们是知道的,历代皇亲贵戚,最是怕死。我也不例外,”说着,明湛自嘲一笑,“别看我年纪小,也怕死怕的不行,我总想着有个人能在我身边,专门管着调理我的身体,虽不能活上千岁,起码百岁吧。不瞒你们二位,我就看中了柳大夫的高徒。”   明湛的性子很诡异,一般人即便怕死,也不会说出来,偏他大方承认,倒叫杨柳二人不好回绝了。   柳蟠看杨路一眼,垂眸未言。杨路便道,“能有幸侍奉殿下,是犬子的福份。”   “那就多谢二位割爱了。”明湛笑了笑,“我从不会亏待身边人,你们放心,我脾气也不错,并不难相处,也没什么不好的嗜好。”   这些话,柳蟠其实还是有几分信的,明湛回到镇南王府做的几件事,百姓受益不浅,可见其心地不差。杨濯跟在明湛身边几年,日后也算有个靠山。上位者想的都多,他只要无愧于心,也是现成的一桩富贵。   “说起来,前些日子接到杨将军的捷报,我倒松了口气。”明湛推心置腹道,“我虽不大清楚,不过依着杨将军的本事,竟为几个匪盗所困,想来将军自有为难之处,不知方不方便与我讲?”   见二人有些犹疑,明湛笑一笑,“那就算了,我知道,说话是要讲究证据的,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无凭无据的话,虽然心里有谱,你们也不好直接说,不然,倒有诬陷之嫌。不过,我们既然见了面,我想让二位知道。我始终信任你们,如果你们有为难的地方,可以向我求援,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们。”   “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明湛道,“我希望你们能还边界一片安宁,起码在我的边贸市场开业后,那些走私的、走偏门儿的,让他们安静一段时间。当然,这是在保证你们安全的前提下。”   杨路沉默了一段时间,方开口问,“殿下只想让他们安静一段时间,不愿意连根铲除么?”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明湛道,“其实,没有任何组织能与国家军队相抗衡,连根铲除并不难做,一万人马开过去,扫平荡尽也只是时间上的事。不过,我不能依据自己的怀疑便做出绝人灭户的事。这种事,做了,便失了人心。只要做一次,别人就会想,有一则有二,久而久之,百姓官员便觉得没有安全感,他们会担心我会不会再因为怀疑就去抄他们的家,灭他们的门。所以,我不能这样做。”   “我想,就算二位,也希望治国告律法,而不是某个人的喜怒。”明湛笑了笑,端起茶盏抿一口,“对吗?”   “话又说回来,我以往还担心将军身边少谋臣,如今见着柳大夫倒了了我的一桩担心。”明湛瞥柳蟠一眼,徐徐道,“当年父王倾慕柳大夫才干,本想留柳大夫在身边,以展长才。不想柳大夫心有所属,倒情愿留在将军身边。”   明湛用词暧昧,杨路很有几分尴尬,倒是柳蟠笑着生受,抱拳谢一礼。   “武将驰骋疆场,大开大阖,难免失之粗放。”明湛温声道,“柳大夫是文人书生,最精细不过。我想着,缫匪一事,咱们不能坐等着匪徒来,他们一来,咱们就打一回,他们不来,咱们就干等着。这样就失之被动,我看还是当顺水摸鱼、顺藤摸瓜,如此,有理有据、有凭有证,将来藏边靖平,不仅是我、云贵二省的百姓也当感怀二位之功绩。”   柳蟠再看杨路一眼,杨路道,“有殿下教导,臣茅塞顿开。”   明湛轻笑,“以前只听人说过两人有默契,有一个词来形容,就叫‘心有灵犀’。我总觉得夸张,两个人再怎么熟悉,也不能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能心意相通,如今见着真的了,方才信了。”   柳蟠道,“日后,殿下总会遇到这样一个可以与您心意相通的人。”   “希望如大夫所言。”     132、无声   给明菲指婚的圣旨来的很快。   帝都公卿之家,有魏太后的面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人家。   卫王妃是嫡母,自然要担负起准备嫁妆的重任。不过,卫王妃早有筹划,事到临头,已备的七七八八,倒不必慌了手脚。   两份嫁妆,一样丰厚。都是庶女,哪怕在心中有远近之分,在嫁妆上也看不出分毫。卫王妃素来大方,笑对魏妃、杨妃道,“这是府里出的,你们看一看,若还有什么要添的,只管跟我说。明艳是做大姐的,封号高了一些。不过,嫁妆上我都是比对着当年明艳的份例来的。除了府里的,她们叫了我十几年的母亲,我这里也各有一份添妆。”   魏妃、杨妃连忙道谢。   卫王妃笑一笑,“我知道,你们也自有私房,都只有这一个女儿,有想添的只管添上。女儿家,嫁过去,咱们这些长辈又离的远,私房手头上还是宽裕些的好。”   在这一点上,三个女人取得了空前一致的立场,魏妃、杨妃自然感激万分的说了不少好话,卫王妃听她们说完,便叫她们退下了。   魏妃得宠多年,以往并不把杨妃放在眼里,只是如今两人一道嫁女儿,倒有了些同病相怜,魏妃叹道,“也不知怎么,这些时日,我一直睡不好。明菲在家里是自在惯了的,又是这样娇气的性子,武阳侯家,我只听说过。这样见都没见一眼,女儿就要嫁过去,如何能放心?”说着眼睛都有些湿润。   杨妃轻叹,劝道,“姐姐莫伤心,我何尝不是如此。说起来,姐姐比我还略强些,我只有明雅一个,这么多年,她每日都伴在我身边,她这一走,我这心里……”   杨妃难过的话都说不出来,与魏妃简直是泪眼人对泪眼人,俩人恨不能抱头痛哭一场。   这年头,女儿在娘家格外尊贵,不出嫁人后马上由宝变草,在婆家做牛做马,还得让人挑剔。像明艳,如今都得说她命好。   庶女出身,生母早故,不过却自幼被养在嫡母身边,后来的封号上也能说明明艳沾了多大的光。譬如杨妃,她咬咬牙,当初为了女儿前程,也想把女儿送给卫王 _分节阅读_106 妃养。不过卫王妃没要,亲娘还在呢,何苦夺人子嗣,何况那会儿卫王妃已经儿女双全了。   就是明艳在婚事上,也高明菲明雅一头,虽然嫁的都是侯府,明艳嫁的却是正经的侯爷,婆婆是长公主,进门便当家做主,老公洁身自好,没通房没侍妾,这样的品质形成有诸多原因,不过明艳的日子的确过的极好。   简直就是幸福的模板。   如今女儿要出嫁,魏妃杨妃不由自主的想到已经出嫁的明艳,魏妃道,“咱们家,富贵自是不缺的,只要明菲有艳丫头的一半的福份,我便知足了。”   杨妃随口应着,却琢磨,明艳当初的婚事也没少波折,饶是她消息不大灵通,也隐约知道是世子为明艳出头做主,方有如今。接着,杨妃万分庆幸她多年侍奉王妃,未曾有不周到地方。就是女儿与世子之间,虽然不若明艳的亲热,比起明菲也强了许多。日后,若有求到世子之处,想来,世子不会袖手旁观的。   如今女儿出嫁在即,杨妃打定主意,对卫王妃,还是要愈发恭敬才好。   明湛也大方的给明菲明雅添了些东西,虽然他对明菲没有半点好印象,不过,处在他这个位子,做什么事都要公允,稍有偏颇就容易被明眼人挑出来,这明面儿上的东西,是半分都不能错的。阮晨思拟的礼单也很公允,都各自给她们送了去。   两处都派人过来说了些感激的话。   明湛还是私下给明雅了些零用钱,叮嘱她,“别说出去,自己知道就成了。”   明雅从小柜子里拿出一套衣衫送给明湛,柔声道,“这是我给四哥做的,以后……以后四哥去帝都,多去看看我。”小姑娘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   明雅虽是最小的孩子,这许多年,她的处境却极艰难,母亲不受宠,上面有嫡出的兄姐的受宠有庶出兄姐,还有个运气比她更好的虽然庶出却能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姐。   她的处境,如同她的母亲杨妃一样尴尬。上不能得罪卫王妃,下不能招惹魏妃,偏偏卫王妃和魏妃关系一直平平。卫王妃是嫡妻,牢牢的掌握着王府内院。魏妃在凤景南跟前最有脸面,枕头风一阵接一阵的吹。得罪哪个,杨妃都是找死。   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杨妃与明雅硬闯出了一条生路。而且随着卫王妃一系的掌权,杨妃母女俩也与卫王妃更加亲近了。   让明湛说,杨妃母女颇有些润物细无声的意思,像明雅,平日里话不多,可干什么都有心气儿,姐妹四个,明雅针线最好,她就时不时的做些小物件儿孝敬卫王妃,既不惹眼还贴心。譬如各人的生辰或者什么大日子,明雅没一次落下。这么多年下来,小姑娘的水磨工夫实在到家,明湛对明雅也有些另眼相待的意思。   明雅运气并不好,她小明淇明菲一岁,姐妹中明艳为长,长明淇五岁,明艳进学时,明淇几个刚出生,等明艳已经懂事,明淇等方入学。明艳做为长姐,对妹妹们自然关照,不过明淇自幼是做为明湛的伴读,与兄弟们一道念书的。   女学这边只剩下年长的明艳,与同龄人的明菲明雅。到后来,明艳年纪大了,也就不再上女学,跟着卫王妃学理家的事。学里只剩下明菲明雅。   这简直是要人命,卫王妃与魏妃关系虽平平,不过面儿上大家还是能说上几句话,再者,魏妃也不是卫王妃的对手,卫王妃若不是顾念凤景南,想摆弄魏妃,那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可是嫡庶之间的战争还是过早的暴发,卫王妃就一子一女,明湛小时候一味装傻,明淇是姐姐,自认为要保护弟弟,遂养成了明淇霸王性子。   明菲是魏妃爱女,还早慧,凤景南对这个女儿小时候还是极宠爱的。   嫡庶之争的起源便来自由明淇与明菲的争斗,明淇年纪比明菲大几个月,出身也比明菲好,对于唯一的嫡女,凤景南不可谓不喜爱。   明淇与明菲可没她们的母亲那样客气,明淇向来是以拳头说话,明菲嘴巴好使,明淇也不差,俩人各说各理,连凤景南都头疼。何况夹在中间的明雅,明雅与明淇接触的少,可这是嫡姐,嫡姐上面还是嫡母,就私心论,明淇是大姐大的性格,还时不时的护一护明雅,明雅对这位姐姐也有心亲近。   明雅同明菲年纪相近,俩人进学的时间也相近,自幼为伴,按理说明雅应该与明菲会更加亲近。只是明菲犯了一个错误,她非常喜欢炫耀,对自己智慧的炫耀,父亲对自己宠爱的炫耀……所有这一切,哪怕明雅知道自己惹不起明菲,可在内心深处,没有获得过多少宠爱与重视的孩子,是绝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样样比自己强、并且毫不知收敛的姐姐的。   明雅的高明之处在于,她不喜欢明菲,可也不去得罪她,然后在不得罪明菲的基础上,她悄悄的向明淇倾斜,这样一点一滴、日复一日的努力,最终给明雅在兄弟姐妹中赢得了一席之地。   明湛做为镇南王府的世子,如果太偏坦明雅,会让明礼等人与自己更加离心,所以,他只能私下给明雅些私房钱做补偿。   明淇却不这样藏着掖着,她从自己的驻地运了两大车的东西给明雅添妆,连个屁都没给明菲。让明菲恨嫁的同时,美丽的脸孔再次扭曲了一回。   其实明淇在政治上颇具智慧,其一,她的确与明菲合不来;其二,她也不便在明湛与明礼等关系平平时,去向明礼兄妹示好。相对于明礼几人,她与明湛关系稳固是最要紧的。   明湛也很满意明淇隔空一记耳光抽在明菲脸上,心情一好,他还给明淇写了封信,问明淇要不要回来送明雅明菲一程。   明淇回信简单:等她将自己的军队打造成一块铁桶时再回去,估计过年也回不了。还嘱咐明湛让明湛代她在父母跟前进孝。   明湛的嘴角抽了又抽,这口气,怎么看怎么像远征在外的丈夫写给老家妻子的信。明湛给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抖了又抖。   明淇自从领兵,再没回过昆明城,人家有自己府第,自己当家做主,岂不更舒坦。如今看明淇这信,明淇是打定主意要在外领兵了,碰到这么个姐姐,明湛真是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明湛再给明淇写信:我就要结婚了,你也不回来观礼?   明淇回:什么时候娶正妃,我再回。   言下之意,不过是纳个小老婆,哪怕小老婆还有一重身份是西藏公主,明淇也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明湛彻底死心了,给明淇写信让她别太拼命,注意身体。   明淇根本没回。   明湛认命的窝在府里,他没少跟卫王妃诉苦,“明淇在外头不知道多自在,我就得在这府里窝着。你说父王怎么这样小心眼儿。”   卫王妃不得不为凤景南说句公道话,“这不是心眼儿大小的问题,换了你在王爷的位置,你也会这样做。明湛,你现在说的动听,是因为你距离那个位子还远的很。王爷一直压着你,倒不完全是忌惮你的意思,还有保全你们父子情份之意。”   “莫非母亲也觉得……”我会篡位?明湛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如果卫王妃这样想他的话,那可真够郁闷的。   卫王妃笑了笑,拍拍明湛的手道,“这人哪,到什么位子,掌握多少权利,想的事是不一样的?当初唐太宗想来也没打算玄武门时将一兄一弟全都斩杀。一道长大的同胞兄弟,莫非就没有情份么?只是到那一刻,他能容,他身边的近臣也不能容。那都是陪他舍生赴死、将性命前程付于他手的臣子,有些事,做了,就要做绝。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明白。一面是挡着他前路、嫌隙颇深的同胞兄弟,一面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前程,如果要选择,并不难。只是事后,圣明如太宗皇帝怕也难免会有伤神的时候。”   “话说回来,如果当年高祖皇帝没有给当年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威胁皇权的权利,就不会有当年的玄武门事变。一个乞丐,永远不会做当皇帝的梦。”卫王妃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句话永远不会错,如果谁的权利几凌皇权,当权利失衡时,必有变数。”   “明湛,你要安下心来,明菲明雅开春大婚,这次是明礼送嫁,别错过这次机会。”卫王妃悠然道,“你得有耐心。你的位子已经稳了,王爷正在壮年,你得慢慢等,水到自然渠成。”   母亲的意见还是很中肯的,明湛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郑重应了。想了想问道,“母亲,你跟父王大婚时,父王已经有了明礼,你怎么还愿意嫁给他呢?”   “那时,你外祖父对于先太子极其失望,正赶上先镇南王收你父王做嗣子,我母亲与方皇后是嫡亲的姐妹,永宁侯府与先太子一系太过亲近。而方皇后也十分重视镇南王府一系的势力,你父王与魏妃有情份在先,太后那会儿位份卑微,只是你父王的婚事也轮不到她说话。我与方皇后感情很好,她也选中了我,你外祖父顺水推舟,恰好我也投了老太妃的眼缘。”卫王妃客观的描述,“我正好到了适婚的年纪,当时帝都的情形,你父王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与方皇后翻脸的,先帝又对方皇后言听计从。”   卫王妃的婚姻是多方面博弈后,妥协的结果。   明湛倒是为母亲可惜,追问道,“那你嫁给父王,他有没有怠慢过你。”   卫王妃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倒翻起旧帐来。”   “跟我说说嘛,我想听。”一把年纪,亏得明湛有些撒娇。   卫王妃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你父王也不是这样的人。”   凤景南并不是卑鄙的人,虽然他的确并不大满意这桩婚事,不过在那个时候,这也不是他能改变的。卫王妃嫁过去后,凤景南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想抬举魏妃管家,那时,先镇南王与老太妃健在,魏妃管的也就是凤景南住的那一个院子。   凤景南这样安排时,以为还会受到若干阻挠,不想,从老太妃到卫王妃都没有异议。   你让魏妃管好了。   还是世子妃的卫王妃甚至没给魏妃下过绊子,可魏妃真的是才干有限。想一想两人的出身吧,魏妃大名二丫,哪怕祖宗保佑给了她一张倾国倾城脸,可实在没有赐予她过人的智慧。魏妃并不笨,可是遵循她的出身,她自幼计较的是一个萝卜两头蒜,思考的如何节省了银钱好能在桌面儿上加一餐肉。哪怕日后得知自己有两个皇子表兄,只是那会儿,魏妃年纪也大了,哪怕在皇子府熏陶了几年,富贵日子也有了,到底改不了的小家子气。   卫王妃则是正经的侯门嫡女,自小在皇后姨妈身边长大,她的眼界见识在什么层面,她对世家公卿的了解比凤景南还要更加深刻。   凤景南抬举一个侧妃,卫王妃眼皮都没动一下。   魏妃却时时出差错,像凤景南那时刚被册封世子,各种交际走礼,镇南王府家底丰厚,倒不担心没东西,只是要送什么,怎么送,这也是讲究的吧?   你已经娶了妻,老太妃便撂开手让他们自己操持。魏妃除了他两个表哥,其他公卿侯府门儿朝哪边开知道吗?更别提让她备礼走亲。   在上流社会,送礼更是一份讲究,譬如一家妾生了孩子做满月,这份礼要怎么备?则关系到先前嫡子做满月的份例,还有妾室不同的受宠程度来决定这份礼单的厚度。   这些事,魏妃完全是两眼一摸黑,发愁的直想撞墙。   凤景南有心抬举,魏妃却实在拿不出手,也只得让卫王妃来。   手中的大权还没捂热乎,就要交出去,魏妃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只是她实在没那个金刚钻,也揽不起瓷器活儿。   魏妃也有些小心机,想着虽然咱不擅长筹备礼单,索性这管家的事儿就给你这正妻做好了,你就安心的做大管家吧,她又撺掇着凤景南带她出席宴会。   这回不待卫王妃说话,老太妃先说话了,她直接对凤景南道,“在府里,你喜欢哪个,抬举哪个,我不管。反正她们就是服侍你的,服侍的你舒坦了,你略有青眼,也是人之常情。魏氏是你舅家表妹,情份又近一层。可你得明白你的身份,你是去做什么!别人全都是带的正妻,世子妃身子并无不适,你就要大咧咧的带着魏氏,你将世子妃置于何地!你不仅仅是侮辱永宁侯府!你是想把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得罪光了吧!你是觉得他们不配与你们的世子妃坐一个席面儿!只配与你的妾室相交,对吧!”   凤景南那会儿年轻,卫王妃又是冷清的性子,夫妻间也有东西风之争,也会办下这种昏头的事来,给老太妃骂成臭狗 _分节阅读_107 头,老太妃不怒则已,连同魏妃一道吃挂落,指着魏妃的鼻子道,“你最好搞清楚你的身份!什么是妾的本分!如果你不知道,我派人亲自去教导于你!”   魏妃真给吓的不轻,还小病一场。   老太妃对这种上不得台面儿的行为只有冷笑了,“看吧,她偏在这个时节病,怕是怨上我了。”   于是,魏妃十分没脸的又好了。   卫王妃接掌凤景南的内院真的没费什么事,因为她有一个猪一样的对手,根本不用卫王妃出手,猪自己撞墙给撞个半死。   卫王妃的才能在凤景南的内院里初初展现,反正凤景南觉得家里事事顺心,没什么叫他心烦的事。再者,卫王妃还贤德的不行,在皇帝选美时,她利用跟方皇后的亲近关系,还挑选了若干美人给凤景南充陈内院儿。   不得不说,卫王妃是处厉害的人,她虽瞧不上魏妃,不过也很仔细的研究过魏妃受宠的原因。   第一,温柔小意;第二,魏妃厨艺相当不错;第三,魏妃生的漂亮,风摆杨柳的那种妖娆。   卫王妃特意给新进的美人们的上了一课,只看她们各人的造化吧。明艳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出世的。   魏妃咬牙切齿的恨卫王妃,只可惜,她除了生的比卫王妃出挑儿,其余实在没有能与卫王妃交锋的地方,枕头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凤景南的确不大喜欢卫王妃,不过卫王妃做事公允,也没有错处。再者,卫王妃出身何其硬派,凤景南没什么好的理由,真不大敢得罪她。   其实,凤景南这一桩婚事得了许多实惠,先是缓和与方皇后一系的紧张干系。而且,卫王妃直接跟他说了,“永宁侯府会站在王爷与皇兄这一面,有什么难为的事,王爷可以交给我父亲办。”   永宁侯府与方皇后原本何其亲密的关系,如果没有一点儿功勋,何以继续在凤景乾登基后继续在帝都立足。   除此之外,卫王妃的确给予了凤景南许多帮助。   如果只把卫王妃当做盟友,凤景南对这个女人的确有几分敬佩。所以,在凤氏兄弟取得胜利后,凤景乾并未亏待永宁侯府,凤景南将内府之权尽付卫王妃之手。   卫王妃想到方皇后说的话,“你觉得先太子荒唐暴戾么?我也觉得他疯了。愉儿,你知道吗?太子三岁识字,五岁能诗,也曾人人称道。今日有太子前车之鉴,日后你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儿子……”   方皇后话中的那种未尽的遗憾,让卫王妃生不能忘。所以,在她做了最好的准备后,她才准备拥有一个儿子。   尽管卫王妃自始至终未对凤景南生情,不过,这也成就了卫王妃在内府的地位。因为俩人之间真的没有摩擦出过一星半点儿的火花,卫王妃对于凤景南的帮助,更能让凤景南记在心中,他就不会有一种你理所当然要帮我的沙猪想法。相反,卫王妃为他的地位立下过汗马功劳,他必须酬之以重赏。   在魏妃誕下三个庶子后,卫王妃始孕。   明礼是凤景南的长子,凤景南悉心教导,可惜的是明礼在幼时并未表现出过人的才华。世家子弟与百姓人家是不同的,他们占据着最好的资源,不要说明礼五岁启蒙,实际上在明礼更小的时候,凤景南就教他拿笔认字。   凤景南心气何等高傲,做他的儿子,泯然众人是不成的,只比普通人略强也是不成的,他需要的是极其出众的子嗣。   卫王妃的身孕,其实应该在凤景南的期盼之中,毕竟那时已在昆明,如若凤景南不想要卫王妃有孕,那么就不会有明淇明湛的降生。   凤景南并不喜欢卫王妃,不过他或许需要一个继承两人智慧的继承人。   明湛的出生让凤景南失望的恨不能从来没有这个儿子,哪怕嫡子真的平凡些,也比哑巴强吧。凤景南甚至觉得是天不佑云南,以至于嫡子生来残疾。   凤景南是多么好强的人,所以明菲的早慧让凤景南说出“恨不为男儿”的话来。甚至在日后他与明湛一次次的纷争中,在一次次的愤怒中,或者他在心底也是隐隐愉悦的,所以他一次次的原谅明湛的冒犯。   镇南王府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一个强势的继承人。   明湛嘀嘀咕咕的同母亲说了半天的话,喝了两壶好茶,李三奉命请明湛过去,明湛才走了。   凤景南头一句话便问明湛,“你是没断奶呢还是怎么回事,青天白日,总在你母亲那里窝着,哪里像个男人。”   “我好久没去陪母亲了。”明湛自发找了把椅子坐下,“晚上我还得陪母亲吃饭呢。”   在内心深处,凤景南隐隐的嫉妒了卫王妃一回,又拉过明湛这免费劳力,“把这些公文都批了吧,我有些累。”再抱怨,“养儿子有什么用,一个个的指望不上……你给明淇去信了?”     133、杨濯   凤景南好容易逮到机会,就明湛与明淇的关系劝和了一通。   在他看来,明淇那边儿是没事儿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关键是明湛心眼儿贼小,得好生开导开导。   明湛听凤景南啰嗦半天,问凤景南道,“你总这样说,那明淇就不结婚了吗?年纪越来越大,拖成老姑娘可怎么办?”   凤景南的回答充分展现了他对明淇的喜爱,凤景南搓了搓手,遗憾道,“哪有父母不为儿女考虑的,像你母亲,一直催着明淇大婚,可也得看一看大婚的对象,能不能配得上明淇?你以为我没细挑过吗?到底没有太得意的年青人,平白嫁了,岂不是让明淇委屈一辈子。”   明湛给这话酸倒牙,哈一声道,“哦,没人能配得起明淇,给我娶妻就那样随便,我看遍了这诸多女子,也没哪个能配得上我呢?”   凤景南毫不客气的打击明湛,左右打量着明湛道,“你是四个脑袋还是八只眼,你说说,谁配不上你?来,给我听听。大声点儿。”   “让你挑个正妻,怎么就挑不出来呢?”凤景南再次点评明湛低下的工作效率,画像都给明湛送去了,明湛这都挑大半年了,还没挑个好歹出来。   明湛想了想说,“我瞧着朱大人家的女儿不错。”   朱大人就是朱子政,其实朱子政在政事上不如范文周,在银钱上不如冯山思,不过,他能在凤景南身边崭露头角,是因为这人嘴皮子俐落,忽悠起人来,一忽悠一个准儿。   说起来,卫王妃为了儿子的亲事,曾经在中秋大行宴会,广邀昆明城名门淑女,以及淑女的娘一道过中秋。   明湛借着给母亲请安的时机,还给各位夫人敬酒,很是客气了一番。   卫王妃曾让明湛留意朱家女儿,卫王妃的评价是,“出身虽一般,不过行止端凝,极具大家风范。”   明湛瞧了一眼,那女孩儿窈窕纤秀,站在灯处,端庄沉稳。   凤景南皱了皱眉,“朱家出身太低了,你想一想,阮氏是侯门嫡女,青鸾公主也是藏汗爱女,朱家原是盐商出身,她嫁你,如何约束你的后宅。”   明湛道,“如果想找比阮氏和青鸾公主出身更好的,怕是难办。还不如就找个出身一般的,就因为出身一般,反而行事更得处处小心,如此才好妥当的应对阮氏与青鸾公主。”阮晨思的出身真没的挑,只是因为阮家一时不检,方屈居侧位。青鸾公主更不必说,出身够高,不过是血统问题,不论镇南王府还是帝都朝廷,是断不能让藏女成为世子妃的。   现在明湛的婚姻面临一大难,就是侧室出身太高,正室难定。出身太高的吧,如果没手段,是辖制不住这两位大牌侧室的;可是云贵地理有限,日后的世子妃难免要跟帝都打交道,想找出一个出身性情都合适的,实在不容易。卫王妃挑了许久,方选中了朱氏,出身虽一般,父亲也是正二品大员,难得性子沉稳,如今明湛的正室,想朝夕便掌内院大权是不现实的,索性便选个有耐性的坚韧的,可以十年二十年的磨下去的。正因为出身不高,朱氏才更会小心应对阮氏与青鸾公主,小心,则不易出错。   明湛续道,“再说了,向来是妻以夫荣,有多少是夫以妻荣的。”   凤景南总觉得这女人配不上儿子,莫非挑来选去的,竟让朱家女得了大位,明湛道,“朱大人如今也是正二品的官身,朱姑娘出身也算是可以了。”   “不妥,再好的性子,出身也不妥。”凤景南不同意,问明湛,“还有没有其他人?”   “其实还有一个,怕你不乐意。”   “说说看。”   明湛道,“越侯家有位小姐,听说还不错。”   “闭嘴!”凤景南怒喝,教训明湛道,“你是镇南王府的世子!你得记住,你是因为姓凤才得封世子,不是姓卫!”   越侯,就是方皇后的娘家。原本是靖国公来着,方皇后过逝后,因先前方皇后活着时曾亲自上书请先帝立凤景乾为世子,有这一层功勋,凤景乾登基后虽然没跟他们拉清单,不过也不大带见这一家子人,老靖国公去世后,公爵一下降了两级,允其子以侯爵相袭,还改了名子,越侯。   明湛提的就是越侯方家。   凤景南对这一家子不是一般的厌恶。   “看吧,你非要让我说。”明湛无奈道,“母亲总不会害我,她难道不知道父王您不喜欢方家,想来这女孩儿是真的不赖呢。”   卫王妃与方皇后曾有一段不浅的渊源,她对方家并无恶感,如今方家凋落在即,卫王妃虽有心相帮,不过也不会拿儿子的正妻之位开玩笑。这位方家姑娘,她是见过的,举止形容,落落大方,谈吐言语,温柔有度,而且自幼就开始管家理事,极为能干。   到方姑娘这一代,与卫王妃的血缘关系便浅了,也不是卫王妃主动见的方姑娘。是卫王妃回娘家——永宁侯府,永宁侯府摆了宴席,在帝都的姐妹亲友们聚会,这位方家姑娘是随着一位同族的姑妈去的。   卫王妃在以往自己住的院落里小憩,听说方姑娘求见,略一沉吟,便见了她一面。   卫王妃轻轻一叹,问道,“你想见我,有事吗?”   这位姑娘并无国色,不过行止从容,请了安后,自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双手奉上,卫王妃接过,便遣退了身边人,摩挲着掌中的羊脂美玉,静默无言。   “娘娘,越侯府如今人丁冷落,父亲只有臣女一个嫡女,余下,妾身尚有一庶兄。父亲欲为庶兄请封长子,只是越侯府早已不比往昔,朝中也无人敢为父亲说话。父亲怕这折子贸然递上去,若不合圣心,倒惹的万岁不悦。”方姑娘声音清澈,条理分明,“今日王妃娘娘回到帝都,臣女有幸参拜,请求王妃能为方家指一条明路。”   “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回帝都么?”   “是,臣女听闻王妃特意回来主持世子殿下的婚事。”   卫王妃轻浅一笑,问道,“你也有此意么?”   方姑娘露出一抹苦笑,低头道,“臣女家族并不得陛下与王爷的喜欢,臣女怕没此福份。”   卫王妃并未多说,只道,“你说的事,我会记在心上,你先出去吧。”   后来,卫王妃派人打听过方姑娘,如果不是方家前事,方氏无疑是很得卫王妃的青眼。   明湛倒觉得方氏倒是合自己胃口,方氏目的性很强,而且能干,这样的人打理内宅,肯定是一把好手。何况,明湛施恩于方家,也就不会觉得欠方氏什么。   只是凤景南这关难过。   果然凤景南不依不挠道,“就是天仙神女,你也不必娶方家的女儿。”   “我至今想到方氏都不寒而栗,你要娶那样的女人,将来这王位不定姓凤还是姓了方呢。”再次批判卫王妃,“妇人见识,你听听就罢了,不必当真。”   明湛惋叹道,“如今越侯膝下只有这一个嫡女,再无嫡子。方家嫡系到此,算是断了。”   凤景南丝毫不为之所动,断言道,“报应!”   明湛只得撂开不提。   卫王妃对待子女一向温柔,不过,这并不能否认卫王妃的强势。凤景南更不必说,久居上位,说一不二,明淇明湛在这对强势的父母的影响下硬生生长这么大,而且还是是这样坚强的生长,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凤景南先否决掉卫王妃的眼光,并且暗自腹腓,妇道人家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殊不知根本 _分节阅读_108 不关人家卫王妃什么事,完全是明湛随口一提,卫王妃倒着中枪。   轻咳两声,凤景南道,“其实倒有一户人家很不错,你眼睛也不小,怎么就没瞧出来呢?”   明湛睁大眼睛作无知惊奇状,凤景南也不卖官司,“先太妃的娘家,永康侯府。”   “帝都永康侯府?”   “对。”凤景南道,“我是过继在王叔膝下,论理该称王叔为父,只是王叔素来不计较这些。算起来,永康侯府与我们还是甥舅之亲,先太妃是出了名的贤德,想来她家的女孩儿也是不错的。而且,永康侯府与我们有亲,从这里论,也比阮氏略高了些。”   “那你让我挑什么画像呢?”   “正妃要娶,侧妃也要纳。”反正名位有的是,凤景南道,“就比如朱家姑娘,纳为侧妃也无不妥。”合着他根本没打算从云贵选正妃。   明湛不满道,“那这样大张旗鼓的干什么?我马上又要娶青鸾公主,又要娶世子妃,还要纳多少小老婆啊?”   “永康侯府在帝都,且与咱们镇南王府渊源深厚,再加上永宁侯府,这都是日后能为你说话的人。”凤景南给明湛分析道,“还有敬敏皇姐、阮家,都对你存有好感。不过你也得照顾到云贵两地的士绅,莫非你的妃妾都从帝都选?随便选两个,也不要你多喜欢她们。不过,你得把她们摆到这个位子上。这样才能表示出你对云贵士绅的重视。”   明湛想一想自己内院儿的热闹程度,想死的心都有了。倒不是说明湛多高尚,你让一个双偏同,住在女儿国里,真能要了老命。   而且很顺便的,凤景南连同明湛身边的一干子未婚人士,全都指了婚。也没白选一回美。   就是白痴也知道范维等人日后的前程,故此,这一帮子佳丽运气着实不错。   其实凤景南有点儿小私心,他原是想把范维留给明淇的,只是他这想法稍一透露,把范维吓的差点儿上了吊,明淇郡主,当然,出身很好,可明淇郡主的厉害也是人所众知的。俄的神哪,范维看一眼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再对比一下明淇郡主的武功后台,范维硬是顶住了压力,哆嗦了半天没哆嗦出一句“谢主隆恩”来。   凤景南看他这窝囊劲儿就来气,刚说出的要许以爱女的话就有些后悔,以往瞧着范维谈吐尚可,尽管不十分匹配明淇,也差不太多。不想却是个驴粪球子——表面儿光,中看不中用。明湛真不会调教人。   范维吓出满身的大汗,幸而凤景南后来给他另许了一门婚事,范维这才松一口气,放下心来。   明湛正为自己的大老婆和若干小老婆发愁时,杨濯到了。   杨濯长的真不像杨路,那一个俊秀,原封就是柳蟠的私生子。明湛十分八卦的将这种猜测说予凤景南听,想打听出点儿小道消息来,凤景南笑,“这有什么奇怪,杨濯的生母是柳蟠的亲姐姐,外甥相貌都有些像舅舅的。”   明湛初闻这等秘事,惊道,“唉哟,姐夫和小舅子,乱仑诶。”   凤景南一笑,刺明湛一句道,“人家那个还没血亲,倒是你与子敏,那可是你货真价实的表叔。说起来,子敏的女儿比你小不了几岁,幸而当时皇兄没把她指给你,不然你们这女婿跟岳父,更热闹。”   “我们现在可是清清白白的。”明湛强调。   凤景南笑,“这些事,我是不管的,反正你们也生不出孩子来。不过,我唯一不大理解的,明湛,你平日里做事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事事讲理、光鲜亮丽,该用强时都用强,怎么到子敏这儿就下不去手了呢?”   明湛吱唔,凤景南善解人意道,“子敏虽有些妇人之仁,不过桃花运倒是不错。”   从血缘论,魏宁的确是明湛的表叔,不过明湛这个几千年以后的人,有些畜牲不算什么。关键是凤景南,平日里对魏家兄弟那是一个关照,在这方面倒看的很开,一个是自己儿子,一个是自己表弟,他连反对都未曾反对过。   明湛道,“你倒是挺看好我和阿宁哪。”   凤景南笑一笑,翻开一页书卷道,“你们根本成不了,我何苦去做恶人。”   明湛翻个白眼,“我去瞧瞧柳濯安置好没?”   有人说明湛善于收买人心,其实真有些冤枉明湛,像凤景南礼贤下士,都是目的性极强的行为,明湛却不同,他是实实在在的关心人。   像范维、展骏等都是在昆明城有自己家的宅子,老爹在外头打仗,其实老娘祖宗们都在昆明城呢,这年头,就是这个规矩,拿你老子娘做人质,不然你举家投了敌可怎么办?   像黎冰,他以前都在帝都,昆明城没房,明湛对身边人从来大方,赏了黎冰一套宅子,不过黎冰为了工作方便,常住在王府。   杨濯的出身不错,且他家是N代单传,传到他这辈时,祖父外祖父一代全死光光,除了亲爹,就单蹦一个舅舅是亲人。昆明城有宅子有祖业,只是杨濯回去也就他一个和若干仆从,于是,杨濯也申请住在王府。   明湛特意抽了空来他小院儿里瞧上一瞧,两进的院子,算不上大,只是依着杨濯的身份,能在王府里分到一个这样的院子,也实在不小了。   王府中的人早有默契,世子的人,要优先优选的安排。所以,这院里一应用件都是好的。   杨濯倒没收拾东西,他正在劳作,抗着一把锄头将院中的花花草草锄了大部分去,然后吭哧吭哧的翻地。   明湛与何玉都呆了一呆,何玉还大惊小叫,“杨公子,您这是拆房呢?”   明湛随手敲他脑门儿一记,斥道,“胡说八道。”见杨濯要行礼,明湛一挥手,“不必多礼。”   杨濯很实诚的抬起身子,笑道,“见过殿下,您怎么来了?”将锄头放在一旁的花池根下,小厮打来清水,杨濯一面洗手,明湛问,“这些粗活,怎么倒是你来做了?方青,你没安排仆从给杨公子么?”   方青躬身要答,杨濯已笑着解释,“来了不少人,不过臣以往在家里习惯自己动手,身边也有两个小子侍奉,实在用不着这些人,便让他们回去了。”又亲手搬来椅凳,招呼道,“殿下您先坐坐,晚上外头风好,温度适宜,说起话来比屋里痛快。”   杨濯既不像他的父亲那样沉默少言,也不似杨蟠城府心机,他完全是个话痨,或许是职业病,杨濯极啰嗦,他喝的茶是药茶,还给明湛把了下脉,建议明湛喝什么什么茶,还很奇怪的问一句,“殿下,草民看您身体很不错,您怎么还要看大夫呢?对了,药铺开在什么地方啊?”   杨濯是个纯粹的学术类型的人,不大通人情世故,明湛眨眨眼睛,“药铺?”   “对呀,舅舅说殿下会资助我开药铺。”杨濯有些着急的问,“不是这样么?莫非舅舅又骗我?”   看来柳蟠前科不大好,明湛笑了笑,“这没关系,明天我让他们选几处临街的铺面给你瞧,你喜欢哪里,就在哪里开吧。嗯,不过,你要写一份预算,用多少银子,我让人拨银钱给你。”   杨濯惊喜道谢,“殿下您真是个大好人。”他是个老实人,要用明湛的银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舅舅说我跟我爹似的没心眼儿,银子都是一个月一个月的给我送。其实我早开过药铺了,舅舅气我赔钱,后来就关门了。”   柳蟠的原话是这样的,“你个笨蛋,开方子不要钱、卖药你也不要钱,老子多少家当够你败!”   实际上,杨濯是收银子的,只是有些人家实在精穷,医者父母心,杨濯继承了他舅舅医术上的才华,却没能继承柳蟠的铁石心肠和死要钱的个性,杨濯十分心软,再加上云藏一带富户真不多,他赚的银子的确还没有搭进去的多呢。   明湛微笑,“这没什么。行医救人本是善事,阿濯有这个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放心吧,一切开销都从我这里走,你只管安心给人看病就行了。”   杨濯感激的话还没说完,明湛又道,“还有,这院子看来你是想改成药圃的。其实我名下有些田产,在近郊离的并不远,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人陪你去瞧瞧,你若喜欢,择一两块改成药田,想种什么都随你的便吧。”   杨濯俊秀的脸上透出淡淡的喜悦的红晕,高兴的说话直结巴,“殿下……您,您真是菩萨下凡哪。”   “呵呵。”明湛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在能力范围之内,我也想为百姓做些事情。倒是今天你给我提了醒,阿濯,以后你想做什么,只管跟我说。”   杨濯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世上第一大善人,响亮的应了,忽又搔头,不好意思的说,“殿下厚待于我,我也不当有事瞒着殿下。说实在的,以往舅舅常骂我笨。我喜欢给人瞧病,有时候看到那些病人没银钱,又病的厉害,也不好收他们的。后来,不少人听到这个消息,来看病前就换了破衣烂衫,脸上抹了破泥烂灰,装的穷了,瞧了病赖着不给诊金。因这个,我开医馆也没赚着银子,还招了不少别的大夫的白眼。”明湛说话这样和气,给他开医馆,杨濯是个心善的人,自然不想坑了明湛,便把顾虑都说了出来。   明湛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可爱的人,见杨濯越说越失落,拍一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吧,这些事,我来解决,你只要负责坐诊看病就成了。”   杨濯的到来倒促进了云贵医疗事业的发展,其实在这一代,涌现出了许多医德皆备的医士,不过无疑,唯有杨濯的名子在青史中大放异彩。究其原因,倒不是说杨濯的医术真的比别人高明多少,主要是杨濯是医药史上免费医疗的重要开启人之一。   明湛从杨濯处出来,过去陪卫王妃用了晚膳,就去找凤景南商量事情。   小内侍捧着一个描金雕花的紫檀木的盘子,上面一排绿头牌,正等着凤景南翻呢。   不要怀疑,镇南王的规矩和帝都那位是一致的。按理说,一个王府,你就是排场大,也不能事事与帝都那头儿较劲,这不是找死么。   不过,这规矩,不是凤景南定的,是第一代镇南王睿王殿下开启的。   这位睿王殿下是开国高祖皇帝的同胞弟弟,曾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也不知兄弟之间有什么嫌隙,反正睿王殿下就带着自己麾下诸将跑到了云南,盘踞云贵二地,做了土皇帝。   史书上记载:睿王率众将远走云贵,高祖大怒,亲率兵征讨,怒斥睿王三大罪状。睿王哀泣自悔,高祖遂准睿王雄锯云贵,另赐封号:镇南,世袭罔替。睿王无子,继高祖三子恪为嗣,袭王位。太祖惜王之远走,念王之功绩,以云贵之地赐王,两地官员赋税之权尽诸王手。王在位一十三年,内平土兵,外御缅藏,励精图治,功录青史。然,其终生未至帝都,高祖憾之。及王薨,高祖免朝七日,谴太子至昆明临哀。   当然这一部史书,是帝都那边的太史令写的。   叫明湛说,这一段记载当然不是编的,只是历历文字真叫一个举重若轻、轻描淡写、狗屁不通啊。   譬如上面只说睿王带人跑了,高祖气个半死,可是睿王跑的原因未提。再有,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高祖生完气,点齐兵马去追睿王,还把睿王骂了一顿,然后睿王醒悟了后悔了,高祖呢,不但没有任何怪罪惩罚,还把云贵赏给了睿王,后面的赏赐更不得了,世袭罔替。意思是,你去做土皇帝吧,以后,你儿子孙子也可以接着做土皇帝,这地方,我就给你家了。   明湛觉得这其中若无猫腻,他颈子上长的就不是脑袋,而是白菜!   您想,兄弟两个都马枪对阵了,说几句话,便能和解?如果明湛没猜错的话,高祖定是败了,没办法了,当时国都刚刚建立,小范围内还有不少反贼流寇,高祖也不能跟云贵死嗑,关键是还不一定嗑的成功。只得假大方,把云贵之地给了睿王,不论真假,这种推测起码是合乎正常人的逻辑。反正那种骂几句,然后睿王悔过,高祖赏赐封地的事情,绝对是脑残才编的出来的。   为了查明这一段真相,明湛特意翻阅了镇南王府自己的史书。   上面则是另一番记录:国朝始立,高祖忌睿王功高,分睿王麾下大将康国公潘宸远驻蜀中,高祖二年,潘宸毙于蜀中,睿王大怒,夜斥高祖。遂率麾下将士远走云贵,高祖率兵击之,大败于王,为王所俘。王念同胞之情,不忍杀之。高祖允云贵之地予王,王逐高祖出云贵,誓曰:不至黄泉,永无相见。高祖泣涕,问王:朕兄弟之情,尚不足一莽夫尔。终,生死未见。   叫明湛说,这一段会更接近史实。哪怕稍有夸大,起码符合因果常理。   睿王来到云贵,定有一番折腾,不过镇南王府是建起来了,而且,不但建了,还是比照着帝都皇城的模式,只是小了一号。其他规矩,一如皇帝,像翻牌子这种事,也是从那会儿就定下来的。   凤景南这里正在琢磨着去哪个美人院里消磨,明湛来了,大手一挥,“你们先下去,今晚我跟父王商议事情,这牌子就免了。”   凤景南一个眼神,李三带着小内侍们都退下了。凤景南方问,“什么事,这样急?”   明湛脱了鞋,跳上凤景南的榻,盘腿坐下,笑道,“好事。下午我不是去看杨濯了么?唉呀,父王您是不知道,我以为他是跟着柳大夫学的医术,相貌也跟柳大夫像,唉呀,不想却没能遗传到柳大夫的精干厉害。你不知道,他可是个一等一的大实在人。”   明湛便将杨濯的事略略说了,凤景南亦含笑,“这倒是令人想不到。”   “杨濯是被柳蟠骗来的,柳蟠跟他讲我会给他在昆明城开药铺,让他行医救人,他才来的。”明湛快人快语道,“你也知道,我身体好的很,其实根本用不着大夫。杨濯心地不错,又有几分痴性,倒不如就给他开个医馆。”   “这倒也没什么,你去看着办吧。”凤景南还想着翻牌子的事儿呢,要不就去魏妃的丽人轩坐坐,好几日不去了,近来明菲又要出嫁,想来魏妃定是伤感,那日遥遥一观,竟是瘦了。   明湛道,“哪里有这样容易,父王,您想一下,杨濯心地虽好,以前,他跟着杨将军和柳大夫,亲爹是大将军、舅舅是神医,他那医馆还开不下去,为何?他这人不会经营,可惜心肠又软,是个烂好人。如今我若给他开医馆,遇着穷的病的,他还要不要收银子?如果免了诊金药费,会不会还出现像以往那样装穷来讹诈的刁民呢?再有,若把药费诊金放低,那昆明城其他医馆药行如何维生?”   “你就直接说吧。”凤景南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明湛笑一笑,先捧凤景南一句,“我是想了个法子,只是得靠父王您的帮助啊。”   “有理就帮。”   “可以这样,贫者就免诊金药费,不过,这个贫要有一个标准。我是这样想的,昆明城的居民,凡房产家私都在官府登录在案的。人均一间房或一间房往下的,就视为贫者。这样的人,我们可以给他发一种防伪证明卡,拿着这张证明卡,就可以去杨濯的药铺免费看病。”明湛道,“因为本身这部分人就是很穷的,许多医馆恐怕也不喜他们上门看病,这样,他们去了杨濯的药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凤景南略一想过,评点道,“想法很好,对百姓也是好的。只是他们看病免费,就等于这部分诊金是由王府支出的,明天你去冯山思吧,问问他可有多余的银钱让你做善事。”   明湛嘿嘿一笑,“这样的大善事,哪里用库里的钱。父王,您内库里那么多银子,拿出个十几二十万的,不是小意思么。”   “我没钱。”凤景南推托。   “以父王的名义,怎么样?你出十万两银子,然后让天下人都知道父王您多么的爱民如子、慈霭可亲。”明湛道。   凤景南这回倒是罕见的大方了,“不必把我摆出来,就以你的名义,不过银子我只出一万,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吧。没银子,你就自己垫上。你要有本事,能从冯山思那里抠出银子来,抠出多少,都算你的,去吧。”   “要十万,您只给一万,这也太抠了吧?”明湛大叫。   凤景南嗤笑一声,挑眉冷笑,“我看你是疯了吧,铺面儿地盘要多少银子?里面一应家什都用什么?开药铺子还得进药呢,药材要多少种,每样多少斤,每斤多少银钱,屁都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就急赤白脸的找我要银子,我给你一万就是看你的脸面了。你既嫌我抠,一万都没有,自己想法子去吧。”   “别,一万就一万。”明湛道,“这一万是预付款,我又不懂开铺子的事,要等杨濯写好了章程,再跟您报价,到时你怎么着也得贴补我一点。”   “讨债鬼,滚吧。”打发走了明湛,凤景南才开始细思量明湛说的事,这当然是个件好事,拿出去谁都得说好,只是里面要投入的物力财力也不是一星半点儿。明湛生于富贵之乡,觉得平均起来一人一间屋子的房产的人家就是穷的了,凤景南摇摇头,盘算着这笔银子从哪儿出。   当然,明湛的边贸有数百万两入帐,以至于凤景南如今手头儿颇是宽裕,不过那银子他早有打算,滇池泛滥,每年云南雨水稍大,昆明城就得淹上一淹,虽以往历代镇南王修堤筑坝,可工程维护每年开销不少,何况凤景南有意重新拓宽昆明城的出水口,如此可减轻历年涝灾。   自古堤防最费银钱,明湛又想这么一出,虽是好事,也得想一想银钱出入吧。   134、若拙   当明湛这一想法真正提出时,朝中议论纷纷自然不必提。   明菲也发表了高见,“按四哥的说法,只有那些穷困的人可以享受到免费的医疗。莫非只有穷困的人才是您的子民,那些有钱的、会过日子的反而是活该吃亏么?再者,只有昆明城的穷人有此保障,其他地方的穷人就不是人吗?四哥一片好心,不过想事也太理所当然了。天下为公,是谓大同。四哥连‘公道’二字也做不到,我看这件事四哥还是先思量妥当了,再提也不迟。”   明湛想做的事就不怕别人说,他是在争取大家的“捐款”。因为凤景南这个抠门儿的,只给了他两万银子。   而凤景南的银库门神——冯山思就摆明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式,当初明湛捞盐商的钱时,冯山思配合的何等愉悦。如今一听明湛是来要钱的,而且王爷不置可否,明湛是磨破了嘴皮子,一两银钱都没要出来。   最后,他就把主意打到募捐头上,王府里的诸人都在他募捐的范围内。如明礼等人,没一个穷的。如凤景南的妃妾,这些女人们平日里打赏和尚姑子,手面儿都不小,捐点银钱做善事,也能结个善因呢。   其实还要谢谢凤景南,这人最要面子,不管妻妾嫡庶关系到底如何?面儿都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妻贤妾美的场景来,按凤景南的规矩,每月月底,大家都要一道用餐,以示亲密。   明湛要游说众人拿钱,故此,明湛在家庭聚餐后发表了一场演讲,鼓动大家捐款做慈善。   不想明菲先是一炮轰来,找茬在先。   其实明湛真是好心,现阶段,凤景南这样眼睛不眨的盯着他,明湛与庶兄之间的关系僵硬,始终让凤景南忌讳,这也是凤景南始终不放权的原因之一。   明湛想借这个机会,缓和一下。而且,这是做善事,花钱买个好名声,谁不乐意?他先放下身段,起码凤景南得知他的情。   明礼明廉早听说了,明湛也不是要多少银子,千头八百的他也不嫌。凤景南才给了两万,他们怎么着也不能越过凤景南不是?兄弟两个早打算好了,明湛伸出橄榄枝,没有不接的道理。   哪知明菲这样不懂事,明廉抢先斥道,“你个丫头,懂什么大事小情?天下没有免费看病的理,只是有些人家,饭都吃不上了,若是病了,没有看病的银钱,这样的,才好给他免了银子。就是在路上碰到要饭的花子,瞧着可怜,还会丢给他块银子买饭呢。那些穷人,他是真没钱,难道要看着他们病都看不成,活活拖死?你是听不懂四弟的意思,还是怎么了?莫非那些家资巨富,仆婢成群的,看病也要免银子?世上有这样的好事?”   明菲撅嘴道,“照三哥说,穷人倒有理了。因为穷,反倒要占便宜不成?给穷人免费,那些富人们会不会有意见?”   “穷人有没有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天下总有穷人,莫非那些穷的都撂开手不管,反而一味的抬举富人,久之,贫者更贫,富者更富?”明礼说话格外文雅些,他真不是个有脾气的人,虽有些恼怒明菲话多,依旧心平气和道,“三妹妹,你不大知道外头的事,学一学四妹妹,多听,听的多了,自然会懂了。”   言下之意:你快点儿闭嘴吧。   明菲一千个不服气,明湛的老底她早一清二楚,莫非这些事情她不知道、不会做吗?凭什么让明湛独占一隅风光,咬了咬粉嘟嘟的唇,明菲还要说什么,明雅捏着帕子掩唇,俏皮一笑,“三姐姐急的汗都出来了,莫不是怕四哥跟你化缘?姐姐擦擦脸,咱们出去走走吧,反正我也听不大懂。”不待明菲说话,明雅便起身对卫王妃行一礼,“母妃,女儿与三姐姐也不明白这些事,索性去给大家泡茶,再准备些水果。”   卫王妃点头道,“嗯,也省得你们干巴坐着,倒无趣。去吧,只是你们闺阁女孩儿,最是尊贵不过,不必自己动手,告诉他们厨下如何下就成了,不然,伤着碰着可不是玩儿的。”   明雅笑应了一声,想拉着明菲退下,无奈明菲梗着脖子道,“这有什么难懂呢,公费医疗,以后也会出现,你要去泡茶就先去吧,我又不会。”   明雅从容一笑,“也好。”复对众人行一礼,温柔告退。   明廉气的只想堵上明菲的嘴,怒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眼瞅着就要嫁人,今天让你听听,是你恰巧吃了饭赶上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意见!若真中肯,也就算了。明明不懂,还一大堆的胡搅蛮缠。赶紧回屋筹备嫁妆吧,马上就是别家人了,娘家的事你少管。”   “女儿怎么了?难道明淇不是女儿,人家带马打仗,比你有出息的多!”明菲脸上挂不住,也恼了,“这件事,四哥会做,我也会做!”   明廉几乎以为明菲是不是疯了,实在恼火的不行,也顾不得凤景南在场,呯的一拍桌子,指着明菲的鼻子尖儿道,“明淇也是你叫的!没规矩的臭丫头!你倒是跟明淇好好学一学,你是骑得了马,还是拿得起枪?你要有明淇一半的本事,我也服你!你会做?你能做什么?莫非我们兄弟都死绝了,叫你来做!你少给我搀和!没事多念念三从四德,你这个德行,嫁出去也没哪个男人喜欢!”   “你再说一遍!”明菲尖叫,他与明廉也只有一位相隔,明雅退席,这张椅子就空了,连个劝的人都没有,明菲又尖又利的指甲对着明廉的脸就招呼过去了。   明廉挨了一爪子,刀割般的疼,一摸,竟见了红,撸袖子就要教训明菲,凤景南抬手将一碗茶摔在地上,呯的一声巨响,冷声道,“你们是不是当我死了!”凤景南还是十分镇的住场子,明菲曾关过禁闭,明廉幼时也挨过板子,如今见凤景南发怒,谁也不敢吱声,俱苍白着一张脸低头不敢说话。   明廉那一肚子火,实在忍的难受,他本是个直肠子的人,向来秉着心性行事,捂着脸上的伤大声道,“本来是挺好一件事,说出去都能落个好声名。四弟有好事记挂着我们兄弟才说出来,大家一道干。这本是四弟的法子,他不说,难道就筹不到银子了,当时,他开个什么会,门票还要一千两一张呢。”   明廉并不懂什么经营的事,反正他十分信服明湛捞钱的本事,觉得这银子给明湛不会亏,还能在明湛跟前落下好,谁知明菲这样不识好歹。明廉高声道,“四弟这是顾念着我们兄弟情份,可父王你听听,明菲说的是什么话。平日里除了胭脂就是手饰,她懂什么国家大事不成?屁都不懂,还蛮不讲理,真是……真是泼妇。”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魏妃忙劝道,“明廉,你妹妹就是好奇,才多问几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因明廉与明菲吵闹,明廉被罚了十板子,明菲被禁了足。结果,明湛一纹银子没筹到。   凤景南因着魏妃的脸面,没好在人前给魏妃没脸,私下道,“你多教导明菲,她是怎么回事,非要跟明湛拧着干,怎么越大越不通道理了!在家里兄弟姐妹的都能让着她、容着她,嫁了人谁会这样好性儿不与她计较?到时,吃亏的是哪个!这样大了,倒越发不如明雅懂事了。”   魏妃已经被明礼劝过一回,也说明菲的不是。魏妃满心苦水,发愁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可是给什么撞克了不成?要不请个高僧给明菲念念经。”   凤景南对于子女向来缺乏耐心,尤其明菲实在不识大体,哼一声道,“我看她该学学念经,修身养性才好。”   明湛的集资会被迫中断,不过明礼明廉也不笨,还是找着明湛, _分节阅读_110 打听医馆的事,每人出了两千两。   明廉还跟明湛打听,“四弟,你开这医馆给那些没钱的免费,会不会亏本哪?”   “不会。”哪里听说过医院会有亏损的?明湛道,“只是回本的时间慢些罢了。”   明廉嘿嘿一笑,凑近明湛道,“四弟,三哥能不能多拿些银钱入股,我不着急要分红。等你以后赢利再给我花红就成了。咱们兄弟,我总不怕你坑了我。”   以往倒没发现明廉这样会算计,明湛笑着摇头,“这不大妥,先说这间医馆只是试一试,能成自然好。可也有失败的可能,不过三哥也知道,昆明只是镇南王府云贵之中的一角罢了,如果这间医馆赢利,自然会在别的地方也开办同样的医馆。这样的话,在数十年之内,怕是没有花红的。不过,如果三哥有多余的银钱,现在拿给我,只当投资,过三年,我双倍还给三哥,如何?”   明廉没什么大志,他就一心算计自己的小日子,如果以后想舒坦,第一,不能得罪明湛;第二,得有银钱。明廉还在自己的小舅魏宁取了一些忠告,魏宁给他的建议是:跟着明湛走,不论任何时侯,明湛说东,你不要说西。   明廉虽不聪明,不过记性好,听人劝,吃饱饭,他就是这样做的。如今果真是有了甜头,闻言,高兴的捶了明湛一拳,笑道,“好兄弟,下晌午我就拿银钱给你,以后三哥就靠你了,你有事用得着我的地方就跟我说,别跟我客气。”   下午一下子拿给了明湛两万银子,倒让明湛有些小小惊讶,明廉这家底可不薄哪,或者说这小子是真打算从自己身上赚一票大的。   卫王妃给了明湛一万两,其余妃妾或多或少都出了一些,世子张罗的事情,她们真不敢不捧场。连阮晨思也拿了五百两凑趣,明湛倒没要她的,阮晨思执意要给,玩笑道,“殿下收别人的,倒拿妾身当外人不成。只管拿去,妾身也要赚个贤名儿。”   其实杨濯给明湛的预算只有五千两,这年头,五千两并不是小数目。只是杨濯并不是做生意的胚子,明湛连日后的流水、药田的花销全部算上,筹了将将七万两银子。   关键是,这间药铺并没有用银库里的银钱,完全是明湛发生、明湛组织的药馆,从而,也是明湛的一言堂。   冯山思自认为守财颇有一套,当时心疼银子没给明湛投资,这也造成冯山思此生一大憾事。在许多年后,看着明湛的医馆开了一家又一家,眼珠子差点烧成红的。   当然,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医馆的事自有人去忙,马上便是新年,这个年过的格外仓促。   首先,年后明菲明雅出嫁在即,明礼要送嫁;其次,明湛要娶西藏公主。诸人也没心思过年,倒比往年的例更加简单。   刚过十五,凤景南就接到南巡伴驾的圣旨。这倒是正好,不必明礼他们单独走了,与凤景南合成一路。   只是凤景南来不及参加明湛与青鸾公主的婚礼,少不得将明湛叫到书房一番叮嘱,又在晨议时,将镇南王府的大权暂付明湛之手,允他蓝批代阅公文。   明湛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巴不得凤景南马上走人。   凤景南道,“云贵两地,向来太平。事情不会很多,趁这个机会,你也历练一二。事情多与文周他们商议,别总自个儿拿主意。”   “把印玺收好。”凤景南双手递过去。   明湛双手接过,“您就放心吧。您能伴驾几个月啊,不会有事的。就是有,也是喜事,等我与公主成了亲,范维他们也都要成婚了。”   “以往你总羡慕我大权独握的滋味儿,这回也尝尝,就知道好受不好受了?”   “哪有。”明湛是死都不会承认的,不过把砖头大的印玺抱的死紧就是了。   凤景南笑了笑,又跟他说了不少事。遂定下日期,便带着明礼、明菲、明雅往帝都去了。   明湛将凤景南送出昆明城,瞧着一行人走远,方带着诸臣回转。想着头上的大山终于被调走了,还不趁机松快松快,就打算先去杨濯的药铺子瞧瞧,范文周已经在一畔道,“殿下,公文已经整理停当,就待殿下批阅了。”   明湛咳一声,一脸正经道,“本殿下想先看一看民生经济。”   范文周行使忠臣的劝谏道,“殿下,民生经济就在城里摆着,一时半会儿的也跑不了。臣等票拟好的公文都是等待急发的,关系万民生计。”   “知道了。”明湛沉下脸,吩咐道,“先停车。”待车停稳了,再招呼范文周,“范大人上车,我有话与你说。”   范文周是凤景南手下第一人,钻进车里,也坐的恭谨。   “范大人哪,咱们可是老交情了。”明湛嘿嘿一笑,过去拉住范大人的手,诚恳道,“我视小范如兄弟,视大人如长辈。”   范文周有些受不了明湛的肉麻,忙谦道,“殿下过奖了,有幸侍奉殿下,是臣父子的福份。”   “范大人过谦了,这些日子,还得劳烦大人帮衬于我。我们不求有功,但求不过。”明湛笑道,“这云南呐,父王走时什么样,回来时就得什么样,如此,我们方不负父王所托,对不对?”   “是。”      135、囊锥   其实,虽然明湛有些跳脱,不过诸臣对他的印象都极不错。   凤景南四子,明礼过柔,当然,明礼品性不错,只是他缺少一种上位者独断专行的强势。明义呢,过伪,他虽然自以为挺聪明,不过那些道行,在这些千年老狐狸们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明廉过莽,心眼儿不赖,就是有些少。   只有明湛,能屈能伸,能硬能软,一般二般的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出身最为尊贵。   当然,侍奉这样的主君绝对没有侍奉明礼那样的省心,不过,镇南王府对于帝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范文周等人考虑继承人的第一准则是:这个人必须能使镇南王府保持着先前的独立性,他们这些巢中卵方有容身之地。   这也是范文周等人在很早的时候便对明湛表现出好感的原因之一。   明湛处理事情并不像凤景南那样,先由大臣票拟,然后,凤景南再批,批过后,再分发下去。   明湛是拿出来大家一道讨论,讨论后按明湛的意思由范维执笔写上批文,然后,冯秩盖大印。   因此,明湛书房的茶水消耗量极大。   不过,明湛工作效率高,他基本上就上午处理政事,下午他喜欢到昆明城各处闲逛,然后,准备结婚。明湛常常会想,没有凤景南的日子,是何等的美妙哪。   虽然明湛半点儿都不思念凤景南,凤景南却挺想念明湛。   凤景乾遗憾道,“本来想着叫明湛一道去,只是可惜你府里没个顶事的人,你已经随驾。明湛再不能离开,只得下次再换了他来透透气。”再遗憾的一声长叹,“真是委屈这孩子了。”   凤景乾的叹息让凤景南心里直抽抽,忍不住建议道,“要不臣弟回去换了明湛来。”   凤景乾笑,“朕只随口说一句,你吃哪门子醋。”没等凤景南的脸全黑,凤景乾继续怀念明湛道,“有明湛在,格外热闹,朕真有些想念他。”   “皇兄怎么没点皇子随驾?”凤景南实在不想继续有关明湛的话题。   “没合意的。”凤景乾再叹,“真可惜,朕这辈子只这一样不如你。”   如果明湛在身畔,凤景南肯定要拽过明湛将他从头到脚、从骨头到肉的研究一番,到底哪里这样惹人喜欢,不过听凤景乾这话,凤景南随口道,“既这样,我将他送给皇兄。”   凤景乾看着凤景南一笑,“罢了,你哪里舍得,还不得把你心疼坏了。”   “相貌一般,咱们凤家人,长成他这样的真不多。脾气又臭又硬。”除了一肚子的坏水,不过这也算不上优点吧。凤景南总结了一下明湛的特点,摇头不解道,“真不知道皇兄是喜欢他什么地方?”   凤景乾悠悠的喝着茶问,“你不喜欢他?”   凤景南挑眉,仿若兄长说了什么绝世大笑话,他会喜欢那小子?!   “唉~~”凤景乾叹个没完,“真是口是心非,自小的毛病。”   凤景乾跟兄弟坐在车里,忍不住炫耀,低声道,“景南,明湛没亲过你吧?”   凤景南大惊,不可思议的看向兄长,凤景乾敲他一记,“别想歪了。是在明湛小时候。”意犹未尽的回忆了一回,凤景乾笑,“又软又香,像是饴糖。”   凤景南心里的滋味儿,真是全了。他当然不稀罕明湛那张臭嘴亲他,不过,这是什么世道哪,他做人亲爹的,为什么要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他儿子的诸多事迹。   而且,那人,还说起来没完没了,嘴碎的不行。   关键是,凤景南还不能强制那人闭嘴,也不能堵上耳朵不听,只得忍受着某人嘀嘀咕咕,怀念了明湛整整一个下午。   至晚上,凤景南收到有关明湛行为的报告。   凤景乾也跟着瞧了一眼,看到明湛去效外看农田,还请了几个商人、几个工匠、几个老农去参加自己的婚礼,又去书院演讲等等,行程真叫一个满档,忍不住笑,“明湛是活泼的性子,你出来也好,不然你总在云南,明湛也猫不着这样随意的日子。”   “我也没绑着他的手脚。”凤景南心道,这也忒会收买人心了。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凤景乾自然明白弟弟心中所想,笑道,“他起码能挑起这摊来,也不知道你黑着个脸做甚!”   明湛还给凤景南来了封信,说了些公文上的大事小情,最后还说,“我可没跟朝中大臣多联系,除了公事,我也不乐意对着他们那张老褶子脸。只是,我也不能天天闷在府里装娇小姐吧,您老也没把我生成女胎哪。我出去转转,你要觉得我收买人心,我也没法子辩驳了,世上哪里能少了冤死鬼呢。落款:祝旅途顺利。   凤景南看了这些混帐无赖话,哪里还有“顺利”可言,不顾凤景乾的闷笑声,大骂明湛张狂。   “行了,你就歇歇吧。”凤景乾笑劝,“有这么个人,千里之外还能哄你开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明湛也难,他知道你忌讳,只是他原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你也别太苛责了。”   凤景南也是一步步从世子走过来的,他倒不是特忌惮明湛,毕竟他在云贵经营多年,远不是明湛能比的,只是不忿明湛这种口气:我就这么着了,随你怎么想吧。   当初,凤景南是何等艰难何等小心,兄弟两个真是历经千难万险、千山万水才谋得大位,如今真是不比从前了,莫非这会儿都流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方式来谋权了。   凤景南想着自己是不是OUT了,忍不住问兄长,“那个,你有没有信来?”   他得对比一下,是世道变了,还是独明湛这样没个脸皮。   凤景乾从手边的奏章中找出一件奏章,递给凤景南,叹道,“无趣的很。”   凤景南展开,迎面一手精美小楷,除去抬头,第一句就是“圣恭安。”,瞧瞧,这才是规矩呢。明湛写的是什么,(这些天云南天气不错,我早上吃了三个虾肉小笼包,喝了一碗蟹肉粥,一碗鱼圆汤,还吃了两个豆沙馅儿的馒头,若干点心。父王吃的什么呢?唉,你跟着皇伯父,肯定比我吃的好吧?有享福的事儿没一次记得我。)   不对比不知道,凤景南颇觉丢脸,明湛那通篇对吃食的叙述和向往,好像上辈子是饿死鬼投的胎,一点大家气派都没有。   凤景南接着看信,下面就是对朝廷奏章的简述,用语极其恭敬行文多么谦谨,还免不了付一句“儿臣愚钝,见识浅薄,若有不当之处,请皇父训示”。   明湛别提多自信了,用凤景南的话说,简直是信的过了头,马上就要自暴了。   明湛信里也会说一说云贵二省军政,他现在已经给范文周取了个外号叫“老范头”,而且明湛啥都敢干,譬如今年云南微旱,金汁河的燕尾闸和银汁河上的南坝闸数处,由于当地农田不断增加,水源渐感不足,到了栽种季节,便时常发生缺水和争水的事儿。虽然已经有“轮灌”的规矩,不过栽种季就那么几天,总有一部分人轮不到或是吃了亏。今年斗殴规模不小,下面报上来,明湛先罚了发生斗殴地的官员,再召集臣子们商量在 _分节阅读_111 此区域内新开辟人工渠道,增设堤闸的事。他腿脚快的不行,还跑去瞧了一瞧当地的情形,让人写了报告,研究如何开凿人工渠道,要费多少人力,多少时日,多少银钱。写了份折子,给凤景南商量,言下之意,你要没事儿,我就要卷卷袖子开干了。   这样的大事,连凤景乾看了都说,“河道之事,必要慎之。”   凤景南不知道明湛是无知者无畏呢,还是天生就胆子肥。   虽凤景南离开云南没几日,却给明湛闹腾的无一日安宁,生怕明湛做出啥胆大包天的事来。   如今一瞧三位皇子写给皇兄的信,凤景南真叫一个羡慕,说道,“皇兄你真是好福气。”儿女省心,比什么都强。   凤景乾笑着摇摇头,“不比明湛信中情义深重。”   凤景南道,“那小子要是能学着几位皇子这样写上一封信,我就知足了。”   “那恐怕你得吓的马上回昆明去。”   凤景南最要脸面,写了一封长信回去,先是让明湛不要急着开渠凿地,等他回去再说。其次,他要求明湛写信一定要规矩些,勿必不能让他在皇兄面前丢了面子。   明湛接着来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凤景南的,一封是给凤景乾的。   凤景南全都扣在手里,先看自己那封,明湛先说现在正是春忙,的确不急着开渠凿地,只是先把前期测量预算做好总是没差的,还抱怨凤景南选拔的官员十分不靠谱,譬如明湛有问,预计要开多少条水渠,官员答:约数十条。明湛再问,渠有多长;官员再答:百十丈长。明湛问,那开渠修闸要用多少人力土石;官员答曰:千万人,千万斤。最后明湛曰:听说你老家就金汁河的,那你就哪儿来回哪儿去了,路途遥远,我就不派人送你了。   虽然把这人给撵了走,明湛仍在信中大篇幅的抱怨,这种无知无能的家伙浪费了他一个下午的时间,当时真想赏他俩耳光之类云云,如何忍的辛苦,最后把人堵在巷子里套上麻袋打了一顿出气。   凤景南哭笑不得,明湛接着又写了一个天才如何被埋没,然后被人误解没有规矩的事,看到最后,凤景南才发觉明湛信中那不被人理解的“天才”就是指的“明湛自己”,凤景南张目结舌,他这才离开几日,明湛的怎么又长了一层脸皮不成?   这要日后明湛做了王位,还不得盖个庙,把自己当活神仙一样供奉起来。这年头,人们都讲究谦慎,哪怕别人夸赞,你也不能认,哪有像明湛这个自己夸自己的,凤景南给恶心的忍不住朝地上吐了两口口水。太丢脸了。   定一定神,凤景南再打开明湛写给凤景乾的信,只有一句话,凤景南虚虚一瞧,险些吐了血,明湛烂狗肉一样的字清清楚楚的写着:知道你要偷看,我啥都没写,上当了哈!上当了哈!后面还附了个得意忘形的小人鬼脸。   凤景南此时的感觉颇似练功练差了气脉,捂住心口,忍不住上问苍天:本王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是老天在报复本王吧。   不过也可以知道,没有凤景南的日子,明湛的确过的异常滋润。   明湛还偷偷的带着卫王妃逛过集市,在茶馆喝过茶,路边买过果子。   只是黎冰压力山大,自从明湛在猎场遇险,黎冰挨了训斥受了罚,自然更加注意明湛的安危。幸而明湛也并不喜出门,平常在府里,并没有什么事。   可自凤景南一走,明湛立马撒了欢儿,没一天不出去的。   只要他一出去,黎冰必要细细安排,提心吊胆。甚至,明湛打算参加四月中的泼水节。     136、意外   明湛要参加泼水节的消息也没瞒着大臣们。   范文周险些晕过去,这,这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凤景南才走了不到三个月,如今昆明城的人说话,开头就是“我们世子啥啥啥”之类的,威望真叫一个高。   凤景南在云南二十多年,不可谓不辛苦,也为云贵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硬是没明湛这种效果。   明湛完全是纡尊降贵,他的“贫者免医”的医馆已经开张了,昆明城只是第一个试点,不过深受百姓欢迎,尤其许多穷人,对王室真叫一个感激。   因为开张那天,明湛进行了一场生动感人的演讲,人们知道这医馆的银子是王爷、王妃、世子、公子、还有王府的郡主小姐们凑的,然后,有多少商行为医馆提供了帮助。并且,明湛强调,医馆日后所有的赢利,也将全部用于百姓身上。   反正明湛是为镇南王府以及自己镀上了一层亮闪闪亮闪闪的金边儿,远远一看便是瑞气千条、金光闪闪、仙气纵横。   王府的声誉在明湛的刻意经营下飞越到一个新的高度,当然,这是明湛的手段好,也是大好事,因此,臣子们对明湛也非常的敬仰,觉得世子有时说话虽不大讲究,不过却有一颗仁善的爱民之心。演讲时虽喜说白话,想来是照顾那些念书少的平民吧。   明湛这种神来之笔,就是范文周等人私下也是极叹服的。   可明湛干起没谱儿的事儿,同样让人郁闷的直想撞墙。   譬如老范正骑马在路上走着呢,头顶啪的咂了个枣子下来,一抬头,明湛正倚在茶楼窗口朝他笑呢。而且明湛找他上去是因为明湛出来没带够银子,眼瞅着这餐要霸王了,碰巧老范骑马经过,明湛叫他上去付帐。那时候,范文周吐血的心不会比凤景南少。   这种事情真不少,就有许多官员私下互通消息,昨儿个我在哪哪好像见着殿下了,不知是不是眼花?诶,我也依稀仿佛看到了,不过是在哪哪哪儿。   明湛经常出去溜达的结果是,卫城军及昆明府尹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昆明城的治安大为好转,而且官员们的早退现象大为减少,因为如果明湛碰到谁,喜欢打声招呼,然后瞅一眼天上高悬的太阳,好奇的问你,“这么早就下班了?是不是家里小老婆等着呢?”   读书人要脸面,给问上一回两回的,出门恨不能拿帕子遮着脸,自觉无脸见人。   更要命的是,明湛还去花街画坊去转悠,呵,有熟面孔更了不得,他那张大嘴巴,哇啦哇啦一广播,不到十二个时辰半个昆明城的人家都能知道XX晚上去哪哪哪儿风流了。   而且,你不但去,你还敢勾搭着世子去那种腌臜之地,你简直罪上加罪,罪无可恕!以世子师柳大人为首的正义代表在晨议上连骂了小半个月,终于把若干位逛花街的官员骂回老家才算罢休。   当他们的炮齐齐对着明湛时,明湛已是双眼含泪,满心忏悔,凄凄复凄凄的到镇南王府的承先殿里跟祖先认错去了。   柳大人很满意明湛的态度,想一想,原本明湛对色之一事并不太热衷,想来只是少年好奇罢了。都是一班子没脸皮的东西,面儿上一副仁义道德,私下却以淫逸色相蛊惑世子,赶他们回家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自明湛逛了一圈花街柳巷,整个娱乐业的业绩下滑了七成,以至重创,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当然,也有人就明湛喜欢逛街的事情上奏过,恳请世子殿下为万民百姓保重身体,外面不安全啥啥啥的。   明湛立时把来卫城军林将军和昆明府尹许大人,让两位大人为该官员说明一下昆明城的治安是否差到人们不敢外出逛街,会有危险啥啥啥的,你们是怎么做官的。   结果,晨议又是好一番热闹。   所以,自凤景南随驾南巡,昆明城的官员们便过上了痛并快乐的生活。   这次明湛一说要参加泼水节,范文周是担心明湛的安全,有人是觉得堂堂世子殿下弄的湿淋淋的不大雅观。   两条都给明湛驳了回去,然后明湛点了几位官员一道去。   被点名的几位嘴角直抽抽,那叫一个不乐意,明湛叹道,“你们真是不合群,多好的事,看你们这愁眉苦脸样。唉,你们这模样,真是给我丢脸。连玩儿都不愿意的人,你们的人生是多么的枯燥多么的可悲哪。”   在明湛手下做事,就和忍受明湛时不时的抽疯,还好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适应力强的臣子们都稍微能适应了。   明湛是想抓紧时间放松,不然,等凤景南回来绝对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在他的预计中,七八月份,凤景南就该回来了。   明湛绝对想不到会有任何意外,身边带着成千上万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意外?怎么可能呢?   明湛正在与民同乐,浑身被泼的精湿,范维十万火急的跑来,脸上微红,喘气笑道,“殿下,王妃知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泼水节,命臣来行赏。”   “是吗?太好了。”   原本众人见来了一行马队,都停了下来,不过见送来了不少水果吃食,又是王妃赏的,俱是欢呼舞动,接了赏赐,七八人围过来泼了范维一个落汤鸡。   明湛让随行的官员继续玩乐,笑着拉范维走开一段距离,“有事吗?”   “帝都来信了,八百里加急的黑皮公文,殿下还是回去先瞧瞧。”说着,范维展开一袭披风落在明湛身上。   其实公文的格式分许多种,像帝都一般正式用明黄色居多,代表圣意。白色也有,丧事一般用白色。黑色却是最少见的,极机密的事方用黑色,故此,接到公文的时候,范文周便安排儿子来请明湛回府。又担心百姓忧虑,便请王妃先行赏赐,借着这个由头与明湛说了些事。   明湛手里有帝都的消息,可近期帝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能有什么事呢?明湛换了干衣服上马,见范维身上也湿了,取下披风为范维系上,不等范维说话,打马回府。   明湛一踏入书房,范文周立码将帝都送来的公文递了上来,明湛先验过烤漆,见无异样,再行开启,一目十行的阅过,脸便渐渐白了。   范文周心有不祥,也不敢催明湛。   过一时,明湛将信递予范文周,范文周连忙接过,低头一看,禁不住“啊”了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如若不是范维眼疾手快扶一把老父,范文周定要跌到地上去。   “范大人坐吧。”   “这,这不可能。”范文周绝对无法相信,御驾南巡,浩浩荡荡上万人开出去,怎会有失?   信中非常急惶的说:御驾至扬州,父皇王叔为贼所伤,生死不明……满朝大臣泣涕零表,请明湛速去帝都。   这更像一个谎言,明湛从没听说过哪家皇帝出巡,半路上给人砍了脑袋的。那些侍卫那些护军,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可是,谁会拿皇帝王爷的安危来开玩笑。   如果这是假的,定有天大阴谋。可是帝都再忌惮镇南王府,也不会这个时候动手。就算动手,这不是小事,绝对会有风声漏出来。   如果是真的,凤景南的信的确有几天未收到了。明湛揉揉眉心,莫非那对狐狸兄弟真出了意外?   明湛无端心烦,该死的凤景南,死都不选个好时候,起码等老子大权在手你死也不迟啊!没一回让老子顺心的!明湛已经有了决断,吩咐道,“拟令旨,召明淇回府。让林迟来见我。”   昆明城迅速戒严,明湛将一干近臣召至书房,示之公文,大家一并商量对策。   凤景南正值壮年,身体向来康健,大家普遍认为,王爷再坐二十年宝座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这封公文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所有的目光都转向明湛。   这是云贵未来的王。   幸好,明湛近些天的所为可圈可点,这又是一种庆幸。   范文周一瞬之间仿若老了十岁,他与凤景南君臣相得,多年感情,如今形容比明湛这做亲儿子还要伤感三分。他坐在椅中,轻声道,“如今王爷生死未定,臣相信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殿下是镇南王府的世子,王爷临走时,已将云贵军政大事俱托殿下之手。眼下,也得殿下拿主意,臣等方有主心骨。”   冯山思朱子政等人自然附和,别说凤景南走时已让明湛监政,哪怕凤景南什么都没说就立码死了,镇南王府也是明湛做主。这一点,任何人不会有异议。   一干子大臣围着明湛嘘声叹气,如果凤景南死了,大家嚎哭一场;如果凤景南平安,大家庆祝一场;可如今,这叫什么事儿?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谁敢哭?你是不是成心咒王爷呢?谁敢笑?王爷都这样儿了,你还敢笑?不要命了吧?
  故此,一班人的表情十分怪异。   就是明湛自己,也说不上什么感觉。   晚上明湛跟卫王妃一念叨,卫王妃皱眉道,“这可是为难?”   凤景南死了,明湛立码上位,光鲜亮丽的亲王。凤景南活着,明湛就且这么混日子就成。可他娘的现在是,不死也不活。   明湛烦燥的直想给凤景南的魂魄托个梦问一声:你他娘的到底是死了还是活了?   卫王妃默默握着手中一块玉玦,忽然说了一句,“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没人敢妄议帝尊。”   明湛的心跳忽然加快,呯呯呯呯呯……几乎破胸而出,“母亲,你是说……”   “我的看法,就是大多数人的看法。”   “我已经让明淇回府了。”明湛道。   卫王妃是历经过改朝换代的人,马上明白了明湛的用意,欣慰的点了点头,“不错,待明淇回来,你立马启程去帝都。”   “我带着明廉一道去。”   “你倒不必忌惮明廉。”明礼明义已在帝都,魏太后又是魏妃的亲侄子,二皇子的母亲是魏贵妃,明廉必竟与明礼等是同胞兄弟,三兄弟聚首,乱拳打死老师傅,蚂蚁咬死大象,卫王妃便有此顾虑。依她对王府的掌控,明廉翻不出天去。   “我一走,镇南王府只他一个男子。按理监政也应该是明廉监政,明淇则不好行事。”明湛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母亲,魏妃还在府里,明礼他们不敢轻动。他们动一下,你只管活剥了魏妃的皮送去帝都给太后便皮袄,也算给我报了仇。”   卫王妃容颜依旧,温声道,“任何时候都是性命最重要,你勿必要小心。”卫王妃唇角微勾,注视着明湛,“帝王之尊,没这么容易就死的。没有见到尸体之前,不要相信任何推测。”   王府里,只有闻到信儿的魏妃哭的最伤心,简直是肝肠寸断,恨不能直接随了凤景南去。   当然,魏妃闹了一次自杀,要撞墙。可满屋子侍女又不是死人,哪儿能眼睁睁的看着侧妃娘娘去寻死,何况他们又没收到上边儿的啥啥暗示。   其他女人当然也难受,这马上就要成寡妇了。   除了卫王妃,她永远波澜不惊、宁静淡雅如同一潭深不可测的雪水。卫王妃对魏妃道,“王爷只是路上出了些差子,偏你们就传的有鼻子有眼,是不是在咒王爷?你今日寻了死,他日王爷平安归来,怕你在阴间也见不到人,岂不白死?”   阖府的女人尽管有一千个担心,也不敢再流露出悲伤的气氛,只是更加卖力的诵经礼佛或者围在卫王妃身边奉承。   凤景南遇到意外,虽然是大事。   臣子间也有一瞬间的慌乱,只是很快就平息下来。虽然大家很担心王爷,不过都很平静,并无乱象。   当然更没有明湛想像中的权臣篡权之类的事,让明湛混身的本领无处使,顿觉十分遗憾。   这都要归功于凤景南数十年的安排,凤景南本就是个强势的存在,亲儿子都弹压着,何况臣属。再者,但凡稍微权重的,家里儿子都给弄到明湛身边儿当差。儿子的前程都有了,老子何苦去造那没把握的反来着。   初始几天的骚动过去后,人心渐平,一切竟和凤景南南巡时无二。   倒是明淇八百里加急的赶回王府,容颜憔悴,一双眼睛厉如闪电,见着明湛劈头就问,“父王到底怎么了?”   明湛正在吃早饭,嘴里刁着的三鲜馅儿包子啪的掉在了桌上,明湛顾不得去捡包子,忙问,“这么快就到了,吃早饭没?何玉,快去拿副碗筷,再跟母亲说一声,明淇回来了……”   明湛只顾啰嗦,明淇已跨步上前,揪起明湛问,“父王到底怎么了?”   明淇习武多年,力道奇大,其实她只用了三分力,已经把明湛勒的险些再吐个包子出来,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眼瞅着要翻白眼。明湛连忙放开明湛,“没注意。你快点儿说正事。”   明湛便照实说了,明淇伤心道,“也不知道父王现在怎么样了?”担心一阵,又咬牙切齿道,“那些侍卫,我一个都饶不了他们,非把他们剁成两截不成!”   明湛问,“你要不要先用早膳?”   明淇大怒,“就知道吃!我去给母亲请安!”   明湛追着明淇出去,嘟囔道,“这个时候,母亲肯定也是在用早膳。”   “父王一点信儿都没有么?”明淇压低声音问。   “有信儿,我就不叫你回来了。”明湛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绫帕擦擦嘴角的香油,劝明淇,“你就宽些心吧,我觉得父王没事。”   “那你急惶惶的叫我回来做什么?”   “我得去帝都一趟。”明湛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时候,得有万全之策。咱们云贵之地还太平,我虽然觉得皇伯父和父王不会有性命之危,不过,这只是一种感觉。帝都那里就不好说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咱们得先保住地位跟性命。”   明淇沉默片刻,叹道,“你果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   明湛歪头看她。   “父王说的。”明淇的眉毛修长,不描而翠,下巴紧绷,仪态比明湛更具威严,“父王让我安心一隅,不要与你争。”   明湛笑一笑。   “以往我并不十分服气,”明淇看明湛一眼,“如今我才算服了。我一路换马不换人,三天三夜,吃不下喝不下,你竟然能安然的用早膳。听说帝都的公文是泼水节那天来的,来去时间一算,大概你接到公文便召我回来了?”   明淇轻叹,“换了我是你,怕没这个胸襟气魄。”   “明淇,我们有我们的情份,少年时代的事,我想我们都不会忘怀。哪怕如今有许多争执之处,对彼此有忌讳之心,可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同胞姐姐,你的本事也让我敬佩,虽然你的选择会让我为难,”明湛坦诚道,“不过,我仍视你为可敬之人。如果我现在故去,你是最合适的人。”   见明淇认真在听,明湛更添兴致,摸出扇子“刷”的展开,抖出一阵清风,继续道,“我好歹做了这么久的世子,纵使有差错,也会把镇南王府放在最合适的人手里,也算对得住这两地百姓。往私心讲,我真有个好歹,即便我不叫你回来,明礼他们并不是你的对手,哪怕日后来了哪个皇子,也比不得你军权独握,经营多年。你事事都好,只有一样,错投了女儿身。那些顽古不化的老臣必然要反对你,界时难免又是一场水火。”   “其实我又何必忌惮你,”明湛坏笑,凑近明淇给他扇了两扇子,“我若平安,你也争不过我。我若出事,你还能瞧着今日情份照拂那些跟着我的人。”   明淇虽自认争不过明湛,不过自己承认是一回事,被明湛这样自大的说了一遍又一遍是另一回事,正微怒间,明湛扇子掩唇,半边脸对着明淇嘿然一笑,赞叹道,“这都是老天爷在帮我哪。唉,如果当年母亲生下双胞胎,如果你也是儿子……依着那老家伙对你的宠爱,估计我连喝汤的份儿都没有。天意,天意哪,实在是……”天意哪。   最后三字,明湛没说出口,被明淇狠狠一拳揍回了肚子里。   明淇见过卫王妃。   母女二人将将两年未见,明湛脸色疲惫,卫王妃难免心疼,问了她路上的事,便留明淇用了早膳。   明湛也跟着吃,明淇见不得明湛这副贪吃的嘴脸,问道,“你不是吃过了?”   “我就吃了一半。”自觉坐下,双手捧起碗喝粥。   明淇被明湛气到没了力气再气,无奈道,“虽说是龙凤胎,不过你定比我活的长,说不定我早死了,你还千八百年的活着呢。”   “借你吉言吧。”   卫王妃轻声责怪道,“刚回来就死啊活的,也不忌讳。”     137、交接   用罢早膳,明湛明淇与母亲商议了片刻,便自母亲处出来。   明淇已经回来,明湛不愿在昆明耽搁太久,准备与明淇去书房交接。此时,天时尚早,天边一抹朝霞,明湛远见一人背着药箱,后面跟着两个小厮,唤了一声,“阿濯,你这样早就去医馆?”   杨濯停了脚,见是明湛,笑着一揖,“殿下早。”   明湛与明淇走了过去,与明淇道,“这是杨濯,云边杨路杨将军的长子。他医术很不错,现在善仁堂里他是最好的。”   明湛矜持的点了点头,“以往有幸曾见过杨将军,将军治军之策十分令人佩服,替我向杨将军问好。”   杨濯实诚的笑笑,“我现在也见不着父亲,问好的事得等以后了。小兄弟,瞧你面色晦暗,眼底发青,可是晚上没休息好。”说着就扣住明淇的手腕,仿佛见鬼一般,俩眼又盯着明淇的面孔瞧了又瞧,明湛心里一沉,生怕明淇身体有什么不妥,忙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杨濯惊问明淇,“你是女的?”   明湛心底偷笑,面色不改与杨濯介绍道,“瞧你这话说的,这是我姐姐,安国郡主。远道赶来,为了路上方便才换的男装。”   明淇只想一脚把这愣头青踢飞,沉着脸道,“瞧你也像念过书的,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授不亲’,你总捉着我的手腕是什么意思?”   “我,我是看你面色不好,给你诊脉。”云南民风并不算保守,再说,看病当然要诊脉了,杨濯道,“脉象沉细,并没有多大毛病,好好休息就是了。饮食上稍微注意些,看你眼睛都有血丝,现在就去睡一觉吧。”   军中也有不少愣头青,像杨濯愣成这样的也不多见,明淇根本懒的朝理他,一拽明湛,“走了。”   杨濯追出几步,跟在明淇身边儿念叨,“你怎么不听大夫的话呢?这可怎么行?身子最要紧。王府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太着急,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倒是你们女孩子家,娇娇嫩嫩的,可得好生保养……快回去歇息吧,你要是睡不着,我给你开副助睡的汤药,喝了保管你一盏茶就能入睡……”   明淇只觉得耳边像有一千只苍蝇在嗡嗡的飞,猛的止住脚,就要教训这小子。杨濯并不懂武功,他一门心思在明淇身后唠叨,也没留意,迎面便撞在明淇背后,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倒不是真撞的多疼,只是鼻子是个特殊部位,撞的狠了,直接牵动泪腺,眼泪就跟着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明淇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正嫌这小子啰嗦,冷笑道,“娘儿们一般的啰嗦,竟还是个哭包。”看一眼明湛,“这就是你用的人?”   杨濯一边揉鼻子一边擦眼睛,“是撞到鼻子才流泪,没事儿,郡主不必担心小臣。”还劝明淇,“郡主,你别跟小臣生气,气大伤肝。”   明湛忍住笑,说道,“阿濯,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劝姐姐去休息的。姐姐刚回来,有些事急着处理。既然阿濯已经见过姐姐了,我要离开王府一段时日,姐姐的健康就交拜托你了。”   在杨濯心里,明湛已是一等一的大善人,闻言正色道,“我本就是大夫,这是份内之事。殿下放心,我会每日过去给郡主请脉,一定让郡主平平安安的。”   明淇没理会杨濯,倒是对明湛道,“这小子虽啰嗦,不过他既然学医,那就应该是师从柳大夫,你不如带了他去帝都,有这么个人,我与母亲也好放心。咱们府里多少大夫没有,也不缺他一个。”   “此去帝都,哪怕带上千军万马也不顶用的,我心里有数。”   杨濯听他们在说政事,他对这些向来不懂,便告退了,赶着去医馆开门。   明湛先带明淇到书房将印鉴公文对交,再就如今云贵的军政、臣子的形势大概说了一遍。   明淇以往便是养在凤景南身边,凤景南批公文时她跟着伺候笔墨,待大些就往军中跑……说来凤景南也是一奇人,当初最器重明礼时,也没这般对待过,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是以,明淇对这些真不陌生,明湛略一说,她一点便通,毫不费力。   倒是明湛去帝都,将政事托于明淇,一干大臣果真不乐意。   柳大人道,“帝都有公文至,如今又有王爷安危不明,殿下秉臣之忠、子之孝,理当前往帝都。只是殿下亲往,府中还有三公子在,公事托三公子便可,郡主乃贵女,何必让郡主为这 _分节阅读_113 些琐事伤神。”   柳大人是凤景南指给明湛的先生,最重尊卑、最讲规矩。在他心里,明淇虽是王爷爱女,身份尊贵,却有一点不好,牝鸡司晨。一个女儿家,不想着大婚生子、伺候公婆,却是舞马弄棒,掌了兵马。当初凤景南宠爱女儿,一意为之,诸人劝了半天无果,也只得看的明淇逍遥。   明淇远去掌军,很有一批人盼着她出个差错,赶紧灰头土脸的回来是正经,哪知明淇一去便扎了根。一干子老臣捉不住她的把柄,对她更加忌惮三分。柳大人在朝中多年,也不是聋子瞎子,因知道明淇的本事,没好说的太过难听,给彼此留了些脸面。   如今眼瞅着世子掌权,怎么倒把郡主叫了回来。这女人若是争起权来,更能要人命。满殿大臣,哪怕范文周也觉着,与其让明淇郡主掌政,还不如把三公子抬上来。   虽说明廉有些粗,有他们一帮臣子辅佐,撑到明湛回昆明是不成问题的。明淇一回来,可别请神容易送神难。   曹大人就没柳大人那般客气了,直接道,“如今三姑娘、四姑娘都嫁了人,郡主出身最为尊贵,殿下身为殿下同胞兄弟,也该为郡主操持终身大事。”意思是,求您老赶紧嫁人吧。   甭管底下人如何嚷嚷,明淇脸上没有半分动容,一双眼睛,冰雕雪凝,倒叫人瞧不出深浅。   明湛抬了抬手,臣子们便都安静了,叹一口气,明湛方道,“如今的情势,大家都知道。父王至今没信儿,我这心里每日如同油煎火烧一般。”   “三哥一样为人子,何尝不是如此。帝都的消息向来比我们这里快,大哥、二哥已在帝都,我与三哥过去,兄弟之间也有个帮衬。”明湛道,“姐姐虽是女流,不过自古巾帼不让须眉,姐姐自幼随侍父王身侧,各位大人想来也不陌生。前朝有端肃长公主辅政之典,就是在我朝武帝襁褓登基,也是孝端皇后掌权,史上并不乏杰出的女人。事急则从权,你们先暂且放下成见,以云贵二省安危为要,要知道如今帝都已是风云际会,我必然要过去的。你们若因男女成见,致使云贵动荡、百姓难安,界时有何脸面向父王交待,也愧对我的托付。”   最后一句话倒点醒了明眼人,明湛只是暂时去帝都,王爷如今虽生死不明,不过明湛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又是他亲自请明淇回来,想来应该有几分把握,时间短,也不怕明淇就篡了位。   故此,虽然有些不大情愿,诸人皆领了明湛的令旨。   至于明湛是不是还有其他安排,这就不知道了。   倒是魏妃,先是听说凤景南出事,身边只有一个有廉还能说上几句话,如今明廉又要跟着明湛去帝都,这岂不是要了她的命,顾不得什么,从床上勉力起身,松松的挽了个素净的留月髻便到卫王妃面前哭诉,话里话外舍不得儿子。   卫王妃只看魏妃一眼,就清楚她肠子里在动哪根筋,道,“你与王爷恩爱的大半辈子,养下三个儿子。我只有明湛一个儿子,说起来,你还比我略强些。”   魏妃忙道,“妾身哪敢与王妃相比。”   “我倒是想不通你担心什么。”卫王妃端起茶来润喉,淡淡道,“太后娘娘是你嫡亲的姑母,贵妃娘娘是你嫡亲的姐姐,你娘家也是侯门显第,帝都又有明礼明义兄弟,你是什么地方不放心呢?”   魏妃嚅嚅,“王妃,妾身也不知怎么,这些天总是睡不好,阖眼就能瞧见王爷。有了明廉说说话,倒还能略安稳些。您是知道他的,明廉也没经过什么是非,从未办过差,就是去了,怕了帮不上世子。”   “帮不帮得上我不知道,”卫王妃满心腻歪,并不愿与魏妃多说,只道,“王爷若是平安,定是要先去帝都,界时四个儿子只有三个迎接他们父王,明廉这脸上可是好看?你若实在不愿意让明廉离了你,就让他在昆明呆着吧。”   魏妃小声道,“世子去帝都,阖府总要有个男人撑门立户,明廉也是王妃的儿子,有这么一个人,平日里虽不顶用,到底心里有根骨儿。”   “这你就不要想了。”卫王妃忍不住冷笑,“魏氏,你这一生也算荣华富贵,四样俱全。只是你且记着,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外头的事,不是你可以插手染指的。下去吧。”   “娘娘,您可冤枉妾身了。”   卫王妃已经起身,魏妃唤了一句冤,也没好跟上去接着喊,只是想着自己到底把儿子留下了,便心满意足的回了丽人轩。   自己满心的筹谋,哪知明廉并不愿意。   魏妃苦口婆心的教诲明廉,“你是不是傻了?现在帝都不定乱成什么样?你们小孩儿家,经过什么事?当年先帝末年,何等危机重重,那是先帝还在呢。如今帝都是个什么情形!”魏妃也算经历过先帝末年夺嫡事件的人,只是她对这些事并不大通,只是难忘那时气氛紧张,天天提着心胆过日子,如今只有明廉一个在身边,哪里舍得儿子去帝都,她又有些自己的小心眼,慢慢说与明廉听,“世子这一去帝都,时间不能短的,你既是世子的亲兄弟,帝都那里有你大哥二哥在,你在昆明,外头有事也能帮衬些。”   “母亲,四弟都把明淇叫回来了,外头哪里有事能用到我?”明廉道,“四弟重情份,素来没事亏待我。明淇我可是檚了她的。”说起来,镇南王府虽以武功起家,像他们兄弟四人,自幼也有师傅教习弓马骑射。只是世家子弟难免娇贵,真正也没哪个学成武林高手,明淇除外,这丫头是真下苦功,别看明廉年长一岁,自从习武开始就打不过明淇。说起来,有一年,他随明淇去缫匪,明淇提马上阵,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明廉瞧一眼明淇那罗刹般的杀伐模样,连做三天恶梦,小病一场,回来还去庙里给自己点了香油灯保平安。如今叫他留在昆明跟明淇争高下,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么。   明廉是万不敢留下来碍明淇的眼的,何况明湛早跟他提过去帝都的事,哪里料到母亲又有别的打算,想一想舅舅的叮嘱,明廉一根筋道,“母亲,你就在家好生念佛吧,我跟着世子也不会有事。还有,千万别去招惹明淇。”   魏妃忙活一声,哪知儿子不肯应承,真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遂又是一场好气。   138、坑爹   明湛到帝都已是五月初,天气微热。   凤明祥凤明瑞带着礼部官员前来相迎,往时,哪怕明湛被封世子,要迎他也用不着皇子出马,只是今日不比往时,人家亲爹是接了你老子的圣旨随驾,这一随就随去了西天,镇南王府难免要有微辞,问个究竟。   故此,迎接明湛的排场也比往日要铺派些。   堂兄弟相见,都是老爹不知下落的时候,也难以笑脸相迎,这气氛就有些紧张,凤明祥先道,“湛弟路上辛苦了。”   “劳二位皇兄相迎,折煞明湛了。”   明湛吩咐大部队回帝都镇南王府,小部侍从随他与明廉进宫给魏太后请安。   路上,明湛轻声问御驾可有消息。   魏太后宫里一如往昔,只是老太太两子皆失音讯,精神不比往昔,看着苍老许多。不过宫中保养得道,身子瞧着还硬朗。如今见着明湛明廉,又想起自己苦命的儿子,忍不住痛哭起来。   明湛明廉忙好生劝了一回,魏太后不独为儿子伤心,如今儿子没了影儿,朝中未立太子,太后的重要性就格外的显露出来,每日七八帮子的人来她这里说话帮情。若是换个人,有弄权之心,怕早就乐了。   魏太后却并非这种性情,她虽然有些私心,不过是帮衬自己娘家,其余家国大事半分不通,忆及先帝末年那种风霜刀剑,老太太倒不为自己担心,不论哪个孙子上位,她都是太皇太后,只有更尊贵。可是,先帝末年,十子只存三子,是何等惨烈。每虑到此处,魏太后一颗心肝就如同放到了油锅中翻来覆去的炸个透,遂不论谁来说,老太太对太子人选绝不肯松口。   后来,还是魏宁建议魏太后,“请明湛来帝都。”   “他?”魏太后一时间真没想起明湛,她顶不喜欢的孙子非明湛莫属。   “姑母,明湛是经朝廷册封的世子,王府继承人,二表哥毕竟是随驾出的事,论情理,也要跟他说一声。”魏宁道,“如今朝中乱糟糟的,许多事争执不下,再拖下去,恐酿大祸。姑母可记得当年,二表哥得世子之位在先,皇上得太子之位在后……”   魏太后猛的抓住侄子的手腕,惊迟道,“明湛那小子,我可是降伏不住他,叫了他来,咱们可别被反咬一口。”   “妈母,我暂且不论,您可是他嫡亲祖母。”魏宁温声道,“朝中已有人提议要请世子来朝,明礼他们兄弟,到底不是嫡子。”   一个“嫡”字,倒戳了魏太后的心病,魏太后唇角下垂,半晌方道,“明礼也只差一步。”   魏宁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劝道,“姑母,万万不可作此想。永宁侯府也是功勋之后,明湛刚刚联姻西藏公主,还有北威侯府,敬敏大公主府,这些都是明湛的岳家,您略动一动他,这些人不得问一个原由么?再者,卫王妃还在昆明城,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咱们动了明湛,二姐是断无活路的。”   “她敢!”   “她如何不敢,”魏宁冷声道,“姑妈,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当年戾太子就死于方皇后之手。卫王妃是方皇后的嫡亲外甥女,自幼在宫里长大,她什么没见过,把她逼急了,又有什么做不出来!还有明淇,手掌兵权,盘踞一方,您动了她的同胞弟弟,她岂能善罢干休,哪怕明礼坐上王位,您放心他回昆明吗?界时国中动乱,追根究根,哪怕是姑母您,也得遭受朝臣质疑。您贤德一世,何必因一明湛坏了您多年声名。”   魏太后还有一桩心病,她虽尊荣了这些年,可每每想及方皇后仍是不寒而栗。当初她不过坤宁宫一个宫人,方皇后却是一朝国母,尊贵雍容,不言而喻。如果魏太后不是方皇后的心腹宫人,也伺候不了先帝,她真是看够了方皇后弹笑间布局杀人的本事。   卫王妃,却是方皇后手把手教过的,记得当时二皇子初露峥嵘,几番惹得先太子不悦。卫王妃陪着方皇后下棋,魏太后伺候茶水,方皇后叹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大人要去蜀中任巡抚,倒叫人牵挂。”   卫王妃捏着几粒云子,漫不经心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前儿听姨母说,浙江巡抚出缺,李大人到底是二皇子的亲舅舅,派去深山老林,也有些委屈了。”   “你倒是敢分派。”方皇后浅笑,“蜀中人物俊秀,风景别致,也算不得荒野僻地。”不过,老永宁侯曾连任三任江浙总督,在江南根深蒂固,自不必提。   魏太后那时连苏杭蜀中是哪儿都不知道,她只记挂着皇后娘娘喜欢香片、卫家小姐独爱铁观音……直到约摸一年后,二皇子给舅舅求情,被先帝训斥。还是方皇后出面,保住了李大人的性命……后面的事,魏太后就不知道了。只是宫里再没有二皇子好才学的传言,取而代之的是二皇子喜欢上了花鸟儿,听夫子讲课竟带了笼子鹦哥儿,夫子念一句,那鹦哥儿学一句,把夫子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先帝如何责罚二皇子云云。   当年的二皇子也是先帝硕要仅存的皇子之一,如今的福亲王。   就是自打那时起,魏太后对卫王妃多了几分小心翼翼。那会儿,魏太后与几个相好的小宫女会偷偷嘀咕,说卫家小姐将来必要配给太子的。   可是卫王妃足小太子七八岁,年纪上绝不相配。而后,方皇后为太子选了靖国公家的小姐为嫡妻。   如今,魏太后世事历练,方察觉,莫非打一开始,方皇后有意让卫王妃接触政事,便是为了当时还没影的镇南王世子布的一步棋?   是了,现在想来,先镇南王无嗣,先帝提及过继之事,先镇南王却几番难定心意,因此事,先帝没少与方皇后抱怨。   在二十几年后,魏太后幡然醒悟,难怪,难怪卫氏会入主镇南王府!   思及往事,魏太后恼恨不已,叹道,“可恨我当年无能,让你二表哥受了多年委屈。”   饶是以魏宁的玲珑心肝,也猜不透姑妈这句话为的是哪端。   方皇后二十多年前的一招布局,魏太后今日得以想透,只是此事,当初她做不得主,到如今,卫王妃早以入主镇南王府多年,育有一子一女,嫡子得封世子。魏太后就是想算前帐,也不知从哪里算起,只得叹一声,“ _分节阅读_114 日后可不能让这种毒妇进门了。”   魏宁更接不上话,魏太后已道,“叫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过来,五皇子年纪小,让他安心念书吧。”   如此,方有明湛入帝都一节。   魏太后见了明湛,也有自己的小心眼儿。魏宁一句话给魏太后提了醒,对于魏太后,骤失二子,已经让她伤心的找不着北。可是,对于明湛,亲爹是去伴驾伴没了。   镇南王府的厉害,魏太后也知道一些皮毛,自个儿先痛哭一阵,想着倚老卖老,明湛总不好冲着她这亲奶奶来要亲爹。   其实,真是魏太后想多了。   祖孙抱头一场痛哭后,明湛只问了问如今的消息,劝慰了魏太后几句,也没找魏太后要人。   哭了半晌,明湛又喝了半盏茶,见凤明澜等人都在,红着眼睛道,“皇祖母成日在宫里,与外头的事并不多知道。如今几位皇兄都在,想当初,我幼时来帝都便住在宫里,皇伯父待我比诸位皇兄们还要亲切三分。我敬皇伯父也如同敬重我父王一般无二,只是谁承想,天有不测风云,竟发生这样的事。自从接到帝都公文,我的心里没有半刻安宁,只将镇南王府诸事草草交待一般,便与三哥来了帝都。只是如今到底如何,还得请皇兄们给我们准信儿。”   未等人开口,明湛已起身道,“皇祖母镇日忧心,我们做孙子不能分忧已是不孝,也不便以前朝事扰了皇祖母的清净。二皇兄,不如我们去前面说吧。”再客气的问一句,“还得请皇祖母允准?”   所以说,魏太后根本是白担心,明湛如何会与他歪缠,弄不清个是非原委,反倒容易落下口舌。   如今,许多朝臣亲眷的都是拿了事找魏太后拿主意,种种赞誉让魏太后有些晕头,想着自己也有几分才干,故此,对于明湛要避开自己的行为,心里就不大舒坦,暗道,这哑巴开了口倒比常人的口齿还伶俐三分,到底不便相拦,任明湛等去了。   明湛的脾气,大多是只听说过没见识过。   凤明澜兄弟却是见识过的,明湛要单独说话,兄弟几人难免暗自叫苦,生怕他哪根筋不对,闹将起来。如果明湛躺地上打滚儿要爹,谁拿他也没辙。   “不瞒几位皇兄,我那边也有人送信,说是四月初三,皇伯父与父王双双失踪。”明湛叹道,“这也是件稀奇事,就是真的,说出去怎样取信于民。咱们自己想想,周围万儿八千的侍卫围着,倒丢了皇上、王爷,国之大稽。不说别的,史书上要怎么记这一笔,某年某月某日,于行宫大营,千万人之中,皇帝、亲王离奇失踪。咱们就要被后人笑话死了。”   凤明澜真不好开口,握拳咳一声,尴尬道,“明湛,不瞒你说,这里头更有些事,实在不便述诸纸上。”   凤明祥接口道,“说起来都是扬州知府那个狗才,献上了几位佳人孝敬父皇、王叔……”   竟是桃色事件,明湛目瞪口呆。   “内侍们早上叫起,就见连带伺候的女人,都不见了。”凤明瑞补一句。   明湛觉得自己在听话本小说,唉呀,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哪。难怪凤景南随驾,只带侍女不带妃妾,原来早知道路上有艳遇啊,此刻,明湛真想感叹一声,“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哪。”嘿嘿,这就不色了吧,真是报应啊。   心里幸灾乐祸了一回,明湛面上大怒,“这该死的扬州杀才!他如今在哪里!”   凤明澜其实也是一肚子苦水,老爹因桃色事件失踪,说不得道不得,满肚子的火只得撒向献人扬州知府,此时听明湛问,也是满脸恨意,“我倒是想他活着,只是这个杀才自知罪孽深重,早已杀尽谢罪。死了他一个,莫不以为就能逃过这满门大罪!”那模样,定是不能善罢干休的!   明湛又不解道,“行宫之中,侍卫森严,想来也没有地道之类的,哪儿能说偷人就偷人呢?”   偷人这二字用在这儿当真别扭,凤明澜低声道,“并不是在行宫。”   明湛再惊,“莫不是秦楼楚馆?”   “快噤声。”凤明澜轻斥,“也太不着边际了,是在扬州知府献的园子里。”   倒不知那短命的扬州知府献的是何等绝代娇娃,倒让两只老狐狸中了美人计。美人膝,英雄冢,老话果真不错。   明湛接着问了调查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显著进展。明湛便要回府安置,再三叮嘱几位皇兄,一有信儿定要派人知会他。   凤明澜忙道,“这次请明湛来,我们兄弟也有个不情之请。”   “咱们都是兄弟至亲,皇兄们尽管吩咐就是。”   “是这样,”如今明湛谈吐文雅许多,凤明澜遂放下心来道,“因父皇在外,如今朝中事务繁冗,正当咱们兄弟齐心协力之时,我知道你素来严谨,不愿插手帝都之事。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父皇、王叔陷于外,我们兄弟更当同舟共济,以待父皇、王叔平安归来,方不负长辈教导,也不负朝臣万民。”   凤明澜的建议也是兄弟三个商议过的,凤景乾走时,也是让他们三个商议着行事,如今凤景乾安危不定,三人少不了生些别的心思出来。镇南王虽为藩王,不过对帝都影响极深,当然这种影响是双方面的。当年肃宗皇帝登基之初与镇南王不和,一意削藩,三战三败,最终被孝显太后废去帝位,改立睿宗皇帝。   自此之后,帝都在立储之时便会着重考虑将来的太子与镇南王府继承人的关系,故此,明湛不论对谁倾斜,必然会影响立储一事。   明湛推辞道,“皇兄既有吩咐,实不该辞,只是我本没理过政事,就是在镇南王府,也不过是听臣属们的主意,在朝中,更分不清东南西北,怕帮不上皇兄们,反倒出乱子。”   凤明祥跟着劝道,“你就别跟咱们客套了。就是暂时不明白,也能学呢。我们实在是想你帮把手,也不是虚应你。”你啥都不明白,怎么知道把明廉带到帝都?倒叫亲姐姐掌政?骗鬼呢。   “诚心相邀,湛弟就应了吧。”凤明瑞素是一张冷面,此时也有几分殷切。   他们兄弟都是皇子,既无太子,谁不想争上一争,所以都在争取朝臣的支持,一时间,谁都不愿意得罪人,臣子们倒抖了起来,朝中乱的跟菜市场有的一拼。与其去争那些没脸皮的东西们,倒不如各凭本事,谁能争到镇南王府这一大援力,才算江山万年呢。     139、神推   明湛到下晌午方回府,大管家李明在门口相迎。   “听说殿下今日到,大公子、二公子都在府里等着殿下呢。”李明躬着身子跟在后面,嘴里噼哩啪啦的跟明湛报告。又问明湛是不是先去更衣,热水衣裳都备下了。   明湛只觉得大管家越发的啰嗦,完全没想到李明是激动的过了头儿。他儿子李诚如今在明湛身边儿,颇得脸面,如今又随着明湛回了帝都,那举止作派,比原先硬高一个等级档次,他这做老爹的,怎能不欢喜?   要知道奴才们也人,并不是木头桩子,自然也有喜怒哀乐,李明心中喜悦,就有点儿激动过头,“大姑奶奶、四姑奶奶都差人来打听信儿了,问殿下什么时候有空闲,两位姑奶奶要回来省亲。”   “自然是我先去探望姐妹。”明湛边走边吩咐道,“请三位兄长到我院里说话吧。”   明廉虽与明湛一道入宫给魏太后请安,不过,他素来不理军国大事,几位皇子与明湛商议事情,他便先一步回来了,也没耽搁吃午饭。   吃过饭,他就有些困,正眯着眼打盹,听小厮来禀:世子殿下回府了。便起身洗了把脸,过去与明湛相见。   明廉还挺热心的问一句,“你吃饭没?估摸着肯定宫里留饭,就没等你。不过宫里的饭向来难以吃饱,还是叫小厨房再做点儿垫补垫补。”   “谢三哥关心。”明湛去了外头的大礼服,因不未洗澡,随便套了件袍子,腰间也没束带,先问候,“大哥二哥在帝都一向还好吧?”   明礼叹道,“我们一切都平安,只是父王……”其实虽然明湛占了世子之位,可这完全在凤景南的意料之外,几个儿子中,明礼最得凤景南看重,与凤景南感情也最深。   这不,凤景南才失踪半个多月,明礼的脸色已憔悴黯然的叫人心疼敬佩。   相对于明礼,明义倒还是老样子。   至于明廉更不必提,民间有句俗语叫“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就是用来形容明廉的不幸的。他前头两个哥哥,魏妃地位已经很稳固了,明廉这朵锦上之花,实在不怎么着眼。再者,明廉文武平平,既不似明礼是长子得父亲重视;也不似明义那样喜欢跟在母亲身边,为母亲分忧;更不比明菲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来得宝贝;总之一句话,明廉就这样被忽视着长大了。   所以,明廉对于凤景南也没啥太深厚的感情,从他头一句问“明湛是否吃饭”而不是“父王咋样,有没有最新消息”就能知晓一二。   明湛一路颠簸,又在宫里消磨半日,早便累了,说道,“如今皇伯父生死未知,朝中未立太子,人心思变,难免会往这上头钻营。大哥二哥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明礼还未答,明义已道,“外头也是乱糟糟的,我们也没个主意,自然跟着殿下走,殿下支持谁,我们就支持谁。”   明湛点了点头,“我们在云贵有家业,何必搀和这些事。我也是想跟哥哥们通个气,切莫伸手,伸手必被啄。”   气氛有些冷凝,明湛道,“过几日,大姐姐、四妹妹要回来省亲,三妹妹那里一直没信儿,二哥,你派人去问一声,不然到时只落下她一人,面儿上也有些不好看。”   明义淡淡应了。   明礼道,“这车马劳顿的,你先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晚上咱们兄弟好好聚聚。”   明湛自然应允。   明义回了房遣去仆从方愤愤不平道,“最看不惯他那假眉假样的德行,不让别人伸手,他又为何来帝都!”   明礼忙劝他,“你就少说几句,父王不在,府上都是他做主,他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就成了。”   “大哥说的有理,”明廉白明义一眼,“你别多事,你聪明,莫非明湛就比你笨来着?你做事先想想母亲吧,好歹你媳妇还跟你在帝都,我跟大哥的媳妇可都在昆明呢。”   “明菲这臭丫头真不懂事,大姐四妹都知道送个信儿过来,她就这样谱儿大。”自从差点被明菲破相,明廉本就是个粗旷性情,自觉已经忍够了明菲,眼见明菲再生事端,恶狠狠的道,“差个人去告诉她,爱来不来,咱家还缺姑奶奶不成!看她缺不缺兄弟帮衬,她若觉得以后用不到咱们,只管断了来往!”   明义与明菲感情素来好,忍不住为明菲辩上一辩,“你乱说什么,出嫁的女儿不比在家的时候,上面两层婆婆,凡事哪敢自专,去问一声就是了,也用得着发这么大的火。”   “莫非只她有婆婆?”明廉抱怨一句,到底是亲妹妹也不多说了。   明义又问他,“你好好儿的在昆明孝敬母妃、母亲就是了,怎么倒跟着世子一道来帝都?咱们兄弟都在这儿,家里岂不连个男人都没有?”其实这话明义早想问,只是明廉一回来就张罗着吃饭睡觉休息,以致他现在才觑到了空闲。   明廉的回答很简单,“明淇回来了。”   明义低声嘟囔一句,“这些死丫头,没一个叫人省心。”又对明廉道,“你就该死赖着不来帝都,来了也没什么用处。”虽说兄弟间难免有摩擦,昆明城到底比帝都安全,明义也不建议明廉过来   “我干嘛不来,你愿意,你去守着明淇。”明廉不领这情,起身道,“这一路真是累的腰酸背痛,我得找小丫头们捏一捏,就不陪两位哥哥说话了。”   说着,晃晃悠悠的走了。   好心被当驴肝肺,明义一脸气愤,背后道人是非,“自小就没用,一个明淇就能吓破他的胆子。”   明礼老神在在,中间劝和,“倒不是三弟没用,我见了明淇也发檚。二弟,与其跟着明淇,还不如跟着世子呢。”   “大哥您怎么一点志气都没有。”明义抱怨。   明礼笑笑,不说话。   明湛仿若一颗定风珠,他前脚到帝都,后脚帝都就风平浪静起来。   其实帝位也是一种投资,要不然也不会有“拥立之功” _分节阅读_115 一说。凤景乾久未有音讯,朝中对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可立太子有两大关键人物:一是慈宁宫的太后娘娘;其二便是镇南王府世子殿下。   不论谁做皇帝,都是魏太后的孙子。新皇帝可能对魏太后的娘家承恩侯府有影响,不过对于魏太后本身,她只会更加尊荣。   可是,对于镇南王府,凤氏兄弟双双失踪,明湛虽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可一日新帝未登基,一日他也做不成镇南王。原因很简单:没人发圣旨啊。   再说,镇南王世子也不是傻的,没事儿,他能巴巴的大老远的跑到帝都来。   若说他没有搀和立储之心,鬼都不能信。   既然镇南王府都想插一脚,那么大家就有必要观一观镇南王府的风向。   故此,早朝时人来的格外齐全。   那些不想搅和进去的、告病的、告假的,一时竟全到了。明湛自然也在场,他起了个大早,呵欠连天的听着朝臣们议事。   明湛以往也听过几次早朝,的确不大一样了,以前上头坐着一个,大家说话要把声音放的高而不急、亮而不浊,态度是恭谨而卑谦,言语是尖锐而文雅,典型的骂娘不带脏带。   如今上头坐了四个,当然,他们不可能挤一张龙椅上,是在龙椅下头,置了四把椅子,开始是三把,明湛来了,又加了一张座椅。   或许是上面坐的人多了,便不稀罕了,大臣们倒是比往日活越多了,嗓门也大,脊背也直。他们在讨论不出个结果时,就喜欢找明湛做裁判。   说老实话,这真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譬如大家现在讨论的是关于五皇子年纪渐长,是否可以从闻道斋里解放出来,改为在朝听政的问题。   几位皇子不置可否,朝中大臣你辩我论,也没个主意,便有人问,“请问世子当如何裁决?”   “这个啊,”明湛道,“自然是待皇伯父回帝都再做论处,我想也不必着这会儿的急吧。由皇伯父说,名正言顺,五皇子也体面。”   “殿下,皇上他……”您这傻装的不甚高明啊。大臣们便要低低的提醒明湛一下。   明湛曲起手指尖儿搔一搔没毛儿的下巴,很惊奇的问,“你们都觉得皇伯父回不来了?”   众人皆称不敢。   明湛叹口气,摇一摇头,语重心长道,“为什么同样的年纪,有人位居一品,有人屈居末流,多少人自认满腹才华,却生不逢时、惨遭埋没,唉,其实,真不是这样。我真搞不懂你们,也是经年老臣,怎么想事情也这样简单?”   魏宁悄然一捅魏国公的肋叉子,魏国公冷不丁中招,“哟”了一声,引得群臣侧目。   明湛一瞧,忙问,“岳父大人,可是有何不解?”   魏国公乃是敬敏长公主的驸马,明湛头一个短命老婆小郡君就是他的女儿,故此,称一声“岳父”是没错的,魏国公肃整了面容道,“臣听殿下说,似乎知道些内情。不瞒殿下,自从御驾遇险,臣等日夜为君父担忧。若别有内情,还请殿下坦然告之,我等老臣感激不尽。”   凤明澜也开口了,“是啊,明湛,你似话中有话,不妨直言。”   欣然的接受满朝期待的目光,明湛心中其实有些自得,不过他并没有露出分毫,反是一副无奈口吻道,“这也是我的一点儿小念头,原不想拿出来献眼,既然你们想听,也不妨说出来大家听一听,看我想的对不对。”   诸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或许你们觉得,离皇伯父、父王失踪之日愈久,他们平安归来的可能性愈小。”明湛道,“我觉得并不尽然,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皇伯父与父王是失踪,而不是直接失事呢?因为刺客也知道,帝王与镇南王,只有活着才有价值。”   “只要皇伯父、父王活着,或者真落入他们手中,那么要钱、要地、要女人、谈条件,都不是问题。”明湛叹道,“可是至今我们并没有收到哪方面消息,我们想一想,如果谁握有一国帝王、一国亲王,精忠报国的,自然马上送他们还朝;重利贪婪的,肯定也是想着立此稀世之功,以获重赏;别有居心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他们都不会长久的将皇伯父和父王困在手中,因为任谁都清楚,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长期无音讯,国家必另立新君。新君一旦登基,那么即便他们握有皇伯父和父王,谈判的筹码也已不比从前。所以,我推断,皇伯父、父王并未陷入敌手。”   “魏宁魏大人曾任大理寺卿,对于审案断案最有心得,”明湛一本正经的问,“魏大人看我推理的可有一二道理?”   魏宁道,“可能性极高。”   魏宁一句话,明湛顿时如被打了鸡血一般,脚在袍子底下抖了两下,面不改色,继续道,“那我们分析另一种可能,或许有人狼子野心与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奔着轼君去的。再假设,他们真的成功的。可是凡这种行为,无一不是经过长时间的筹谋策划,然后一举成功。大家想一下,一个憋闷了几十年的人,为了做一件事忍了半辈子,他一旦成功了,能不四处宣扬吗?他忍的住吗?可同样,我们也未收到皇伯父与父王遇害的消息。”   “其三,既然皇伯父与父王没有遇害,也没有落入敌手,那你们觉得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封建社会士大夫的脑袋还是有一定局限性的,魏国公就颇是不解,“既然皇上、王爷平安,那为何迟迟不回帝都呢?”   “岳父大人,这并不难理解。”明湛老神在在,“几位皇兄皇弟俱是人中龙凤,可皇伯父并未立储,想来必有难决之处。老鹰如何教会小鹰飞翔呢,直接把小鹰从悬崖上推下去。这是同样的道理,储君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帝国的掌权者。虽然大家成天万岁万万岁的喊,可其实,没人真正能活万年,就是过百的也不多。皇伯父不会永远都在,他日储君登基,是否担得起皇朝百姓、江山重担?没有比现在看得更清楚?至于其他老臣、重臣、皇亲、国戚,包括我,在这段时间如何做为,将来是否有脸面去迎驾回朝,真是不好说呢。”   “我本不想说这么多,”明湛皱眉,“只是你们如今越发没个规矩了,皇伯父才离开几日,便将五皇子抬了出来。”摇一摇头,明湛失望道,“倒不是我卖弄,你们若想做高官,真是要多下些工夫了。这样毛毛燥燥的,是吃不上热豆腐的。”   朝臣们也不知道是被明湛倚小卖老的作派给弄晕了,还是给他这种神来之笔的分析给绕晕了,反正今日早朝直到结束,都透出了一股和谐和睦和美之光,几可媲美外面初起的朝阳。   史书上,无数人以无数种方式扬名,譬如一个皇帝爱打仗,且屡屡打胜仗,人们就喜欢称他为武帝;一个皇帝行仁政,也少不了仁宗之名;再有景帝、文帝,不一而同,全部都是表达其美好的意思。   大凤朝的皇帝虽然性格独特,但唯独明湛真的占了一个最字,他以胡说八道为后人乐津称     140、婚后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明湛早朝一番话就有这种效果,许多人回家,或者在佛祖静坐、或者与幕僚商讨明湛话中的可能性。   明湛是谁,镇南王府世子,自幼养在宫里,皇帝陛下最宠爱的侄子。而皇家讲究什么,金口玉言,明湛虽只是镇南王府世子,也得讲究个银口玉言吧。   他不能啥把握都没有,就随口胡诌诌吧。再看早朝之上,明湛有理有据,有凭有证推断,也并不是完全没道理哪。   其实大半个月没消息,许多人在心底已经默认皇上是不是啥啥啥了,而明湛今日一言,恰似晴空惊雷,险些把满朝文武的三魂六魄给惊出来。   魏太后宫里也得了信儿,顾不得与明湛之间的嫌隙,十万火急的将人宣进宫,劈头便问,“明湛,你可是知道皇帝在哪里?”   “皇祖母,我也是来帝都打听父王的消息。”明湛无辜道。   “那你早朝说……”   “这关系到镇南王府的隐秘,恕我不能与您说了。”明湛一脸为难。   魏太后急的头顶要冒烟,明湛这里还在拿乔,顿时就急了,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隐秘’!皇上,那是你亲伯父!你父王,那是你亲爹!他们连个准信儿都没有,莫非……只有我这个老婆子焦心着急吗?”说着就哭了出来。   “皇祖母这样说,岂不是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明湛死都不吐口,“随您老怎么想吧,我问心无愧。”再连连叹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一甩袖子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今日问不出儿子的下落,魏太后是不打算让明湛走了。   明湛皱眉,“太后娘娘,臣乃成年男子,怎能在后宫久留。再者,太后娘娘所问之事,臣实在不知,请太后娘娘莫要为难臣。”直接抬腿走了。   魏太后气的险些厥过去,她做了太后,让谁“站住”,鲜有人敢这样直接甩袖子甩脸子的,一时气血上涌,血压飙升,几欲昏倒。   明湛前脚出了慈宁后,跟着次梢间里走出一个青年皇子,急忙扶住魏太后,扶着人到软榻坐下,温声劝道,“明湛素来就是这脾气,祖母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又奉了盏温茶,服侍着魏太后慢慢饮下。   此人眉目艳丽,与魏太后眉宇间有几分肖似,赫然是二皇子凤明澜。   魏太后急喘了几口气方渐渐平静下来,不过被明湛伤害的自尊却不是一时之间能痊愈的,仍是气愤难平,不过儿子的安危重于一切,魏太后忍着愤怒,咬着后槽牙问凤明澜,“澜儿,你觉得明湛说的是真是假?”   几个皇孙中,她最喜欢凤明澜,自然愿意听一听凤明澜的意见。   “或者明湛是有其他消息来源。”凤明澜斟酌道。   魏太后忍着怒火,低咒道,“真不知道你父皇与王叔是怎么想的,立了这么个东西。”   凤明澜忙劝道,“皇祖母,明湛也有明湛的难处。他只是脾气有些坏,心地还不错,不然也不会透信儿给我们。您想,如果是父皇和王叔有意相瞒,明湛真说明白岂不是违背了皇父旨意。”   “你看他的态度!”魏太后低语轻叹,“明礼从来不会这样。”   凤明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明湛和魏太后定是上辈子的冤家,两看两相厌。凤明澜只好道,“祖母,明湛于政事上向来英明,父王与王叔的决定不会有错的。”   魏太后虽然闭嘴,还是有几分不忿,最后道,“你父皇王叔没事便好。”   明湛其实也愿意同魏太后保持一个比较和谐的关系,和谐万岁嘛。可这个女人实在太不知所谓,完全搞不拎清,死缠烂打,没有丝毫太后的涵养可言。   不过想一想,魏太后以前就是个柴禾妞儿,走了狗屎运做了太后,也不能对她要求更高了。   明湛召来黎冰问,“如今的九门提督是哪个?”   “是何千山,何大人。”   “何家。”明湛琢磨着,“可是孝嘉皇后的娘家,永安公何家?”   “是。”   明湛笑了笑,说起来凤景乾也是个克妻命,他的发妻是寿宁侯田家小姐——孝慧皇后,不过这位皇后福薄,没几年就过逝了。接着凤景南再立当时的皇贵妃何氏为后,这位何皇后当时能从满宫的脂粉中厮杀出来,位正坤宁宫,主要原因是她育有皇长子。   可惜何皇后的福气并不比田皇后厚多少,皇长子因病夭折,何皇后伤心过度,随之过逝。   说起来,凤景乾并非没有立过太子,皇长子早夭,当时被封为怀仁太子,以皇太子礼仪安葬皇陵。   “把他家盯紧了,尤其何千山和永安公的动静。”明湛再加一句,“还有帝都巡戍使陈四贤。”   黎冰领命而去,何玉笑嘻嘻的进来,长揖道,“给殿下道喜。”   明湛侧脸轻笑,“有什么喜事?”   “将军府陆家差人来送喜信儿,说四姑奶奶有喜了。”何玉笑禀。   “哦?这么快?”明雅才多大呀。   何玉觉得自家主子的反应太过离奇,道,“殿下,这可是大喜事,四姑娘才嫁过去就有了喜,这得多大的福份哪。”   想一想这个时代人类的思想认知,明湛只得随大溜儿的表示开心,笑 _分节阅读_116 道,“可不是么?是谁来送喜的?”   “将军府的管家过来报的喜。”何玉道,“大管家陪着呢。”   “让他过来。”本来明湛对于见一个管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姻亲之家是不一样的,尤其明雅并非嫡出,他虽不必将一个管家放在眼里,不过人类的想像力无穷,他们或许会因此认为明湛对于庶出的妹妹感情一般。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态度,却会影响到明雅在婆家的地位。   明湛简单的问了几句,然后准备了丰厚的礼单让管家带回去。   明湛找了个空闲去看望明艳,明艳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儿,依旧研丽漂亮,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看着一帮子小萝卜头喊他舅舅,真是不习惯。明湛板起脸来,摆出威严的样子,一个挨一个的发见面礼,再摸摸他们的头,“拿去玩儿吧。”   小萝卜头由大萝卜头带领着,拉长声音奶声奶气的说,“谢谢舅舅。”   明湛拉过最小的捏捏小孩儿圆嘟嘟的脸,很惊奇的说,“真软乎。”   “你小时候也这样。”明艳俯身抱起一直拽她裙摆的小儿子,小家伙像小猪一般在母亲怀里拱啊拱,明艳抚摸着小家伙儿的脊背,笑对明湛道,“老三不如你那时福态。”   明湛看一眼小猪儿外甥,想死的心都有了,死不承认,“我小时候有这么胖?”   明艳笑,“这有什么难为情的,那会儿谁不夸你有福气呢。”小家伙拱了一会儿,又闹着下地跟哥哥姐姐玩儿,明艳笑着放他到地上交给乳母,“说起来,明雅才是有福气,这么快就有好消息了。你什么时候去瞧瞧她,我也一道去。”   “就明天吧。”   “父王呢,父王什么时候回来?”明艳忍不住问了一句。   明湛几乎不明白为何明艳会有此问,难道他知道凤景南的下落?只是如今明湛表达惊诧的方式是面无表情,明艳并未生疑,反是理解一笑,“前些日子,我整日担心。后来听你姐夫从朝上回来说皇伯父、父王都平安,我才安了心。算了,你们外头的事,说了我也不懂。”   天哪,难道他随口说说,竟然起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效果?明湛觉得这太难以想像了,因为为了应付人们接下来的质疑,他还准备了好多连环谎言没来得及说呢。   古代人,也太好骗了吧?   他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身份,适不适合胡说八道。   姐弟两个商议好去探访明雅的时间,又说了不少话,明湛给泰阳长公主请了安,在寿安侯府用过午膳方回家。   其实对于明湛的话,人们是半信半疑,所以,满朝文武,有一半在盯着镇南王府的动作。   明湛先去了姐姐家,再去看望怀有身孕的妹妹,悠闲的能叫人吐了血。   明雅的婆家比起明艳的确是差了一截,当然并不是说明雅婆家就穷了,凤景南是不可能把女儿嫁给破产的家族的。府里小桥流水、假山雕栏一样不少。   明湛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一家子的作派,从袭爵的陆大老爷到陆家排上名号的男丁,一群人呼啦啦的给他请安。   明湛几乎想说一声“免礼平身”,一个眼色,何玉扶起为首的陆大老爷,这才开始说话,整个过程比明湛上朝时跟那些朝臣对话都别扭。   倒是明艳很顺利的见到了明雅,她本身品级够高,对着陆家大小太太们说一声,“叨扰了。”再两句客套话,便直奔明雅的院子。   公侯之家远不能与王府相比,陆家人丁不少,如今明雅的院子只是个略大的二进宅院,与王府时的闺房简直没的比。   小丫头已经提前进来回禀了,明雅出门迎了迎明艳,明艳忙扶住她的胳膊,“怎么出来了?”   “大姐姐。”明雅笑,颊边两个圆圆的梨涡,柔声道,“我没事,身子好的很,是老太太、太太们大惊小怪了。”   明艳与她一道进屋,温声问,“我记得你们大婚时不是在这个院子,怎么还搬家了?”   明雅有些疲惫,有些无奈,这屋里都是她的陪嫁丫头,对面是自己姐姐,也没什么不好说,叹道,“一言难尽。”   “怎么了?”   “大姐姐,”明雅又有些犹豫,待丫头们上了茶,便打发她们下去,方道,“我也是才知道。相公他,并不是太太跟老爷亲生的。”   明艳一颤,差点砸了手里的茶盅子,“他们敢欺君?!”   “也算不上。”明雅皱眉道,“听说是早先我们老爷太太久未生育,一屋子姨娘都没动静,喝的药光药渣子能堆半屋子,后来实在没法子,为了爵位传承,便过继了相公。相公原是二叔二婶的亲生子。”   “竟有这种事?”明艳想了想,劝慰妹妹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长房无子,就是为了香火传承,也是要过继的。”   “姐姐有所不知,就在过继了相公之后,我们太太在四十上,忽然有了,生了小叔子。”这些事在明雅心中憋闷狠了,也无人能她诉说,握着帕子道,“还不只如此,自打小叔子降生,姨娘们先生跟着开花结果,不过三五年光景,庶子庶女的添了好几个。太太也不是对我们不好,只是谁不疼自己的骨肉呢,何况还有爵位的事。”   “这可真是……”虽然再传下去只是个小小的将军品级的爵位,哪怕是亲侄子,也无法与亲生子相比的,明艳问,“妹夫怎么样呢?对你可好。”   明雅点了点头。   “你有了身子,现在怎么样了?他可有说过要纳小?”   “那倒没有,”明雅道,“我们毕竟是新婚,自从听到四哥要来帝都的消息,对我倒格外客气了。”   明艳拍拍明雅的手,“慢慢来,先生下嫡子是正经的。”   “大姐姐,我真怕太太往我们屋子塞人。”明雅小声道。   “这倒也不必,你想想咱们是什么出身,你也是御封的郡君,她不过是个三品诰命,”明艳低声道,“镇南王府在一日,她便一日不敢放肆,不然你就请孝真法师(杜若兰)来你家讲讲经,她的脑袋就清楚了。”   明雅笑出声,“哪有大姐姐这样的。”   明艳肃容道,“这也没什么,我们本就是王室贵女,妹夫娶了你也是他的福份,有你在,这个爵位断不会落在别人的脑袋上。虽说三十年媳妇熬成婆,也得看看是什么情况,咱们这样的出身,若叫人欺负了,岂不是叫人笑话?虽说长辈晚辈之间自有规矩,你也该拿出郡君的谱儿来,别叫人小瞧了才是。”   “那岂不是拿身份压人么?”乍做了人家媳妇,明雅实在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   明艳笑笑,不以为然道,“身份是做什么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过的舒坦。记得我们小时候念书,史书上有一节,说高祖皇帝的女儿孝仪公主下嫁楚国公,公主无嗣,楚国公也有几个庶子,后来为庶长子请封被太宗皇帝驳回,缘何?太宗皇帝亲口说的,无嫡子便是无嗣,多少人求情,甚至有人说宗家无嗣令旁枝袭爵,太宗皇帝不允。楚国公过逝后,国公府收回,自此再无楚国公。”   “要我说,你们太太真不是聪明人。她一个将军府得郡君下嫁已是福份,将来好好经营,有咱们王府的关系,未尝不可平级袭爵,这还是面儿上看得到的好处。如今为小节舍大利,妇人见识。”明艳为明雅剖析道,“如今嫁了人,跟在家里做女儿时是不同的。在家时,咱们是娇客,母亲是什么样的性子,谁也亏不了咱们。你嫁过来,若还是像以往在家时处处忍让,开始别人还顾忌你郡君的身份,时日久了,欺负你一次你没反应,欺负你二次,你再没反应。人善被人欺,你想想自己肚里的孩子,也该想想日后要怎么做呢。”   明雅咬咬嘴唇,抚摸着未出怀的肚子,心里一暖,“有时我是想辩上一句,偏我这人不中用,话到嘴边,就有些说不出来。”   “只要张上一回嘴就好了。”明艳道,“这也没什么难的。”   明艳在明雅房里教导了半天,下晌午方同明湛一道离开,临走前特意笑对陆家老太太、太太道,“四妹妹说,因着她有孕怕吵,还挪了一回屋子,真是有劳你们担待了。四妹妹是家里最小的妹妹,被娇宠惯了的,老太太、太太慈悲,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致,我们就等着喝外甥的满月酒了。”   陆老太太笑的跟菊花似的,满嘴应下,倒是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等表情有一丝不自然,也急忙掩饰过去了,到底没逃出明湛明艳的眼睛。   陆家老爷一路恭送到大门外,明湛直接上了明艳的车,亲姐弟,倒不用避讳,明湛问,“明雅这里可是不大妥当?大姐怎么提屋子的事儿呢。”   明艳揉揉额角,靠在车厢,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家三代人挤这府里,因老太太在,也未分家,明雅光小姑子就有三个,小叔子五个,都渐渐大了,身边丫头小子们配上,也得有地方住。她大婚时的院子倒是宽敞,足有三进。现在人住不开了,她婆婆就说让她们换个院子,把这个院子分一分围一围,划成三个小院子,也好搁置几个年纪渐长的小叔子。”   “叫我说,这新房在大婚前是新糊了纸动装修过的,房子不够住也不是忽然就不够的,她家花园子不小,在花园子里起土圈两个院子出来什么都有了。”明艳道,“明雅刚刚大婚,就是不情愿,也开不了口,只有换了。”   “这事,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就得点他们一句,免得他们以为咱家没人呢。”明艳长眉微挑道,“明雅那个性子虽说不上绵软,忍性是有的,只是开始免不了吃亏,看她以后吧。”   明湛倒没觉得屋子是大事儿,“一个院子而已,让就让了,就是你们女人多心。”   明艳眼睛一瞟明湛,带了些笑,话却厉害,“女人多心?走着瞧吧,这丫头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呢,要不陆家敢提出叫她换院子的事?”   “大姐这是开导过她了?”   “那傻丫头并不笨,只是在家里,她是忍耐惯了,母亲是个公道人,因这个难免偏疼她些。”明艳感叹道,“婆婆跟母亲哪里是一样的,慢慢她就明白了。”泰阳长公主为人算是不错了,心也是放在儿子心上的。   明湛道,“父王选人的眼光完全不能跟我比。”   明艳笑看他,“这我倒承认。”拢一拢头发,明艳道,“说起来,虽然我不大喜欢明菲,她倒是比明雅争气的多。”   “明菲是皇祖母跟前的得意人,这次皇祖母左挑右选,挑了寿宁侯府二房少爷,因寿宁侯世子娶的是太后娘娘的三侄女,承恩侯魏宁的三姐,明菲嫁过去,婆家伯娘是自个儿的亲姨妈,总是亲近。刚大婚那会儿,常听说田少爷和明菲琴瑟相合,明菲扮成男子跟着丈夫出来,倒有些名声。虽然叫我说,明菲有些张狂了,不过她做事向来特立独行,如今又嫁了人,我也不好多说。”明艳摇头浅叹,“后来这位田少爷偷了明菲的陪嫁丫头,偷吃还没擦干净嘴,叫明菲逮个正着,当时便把这丫头打了个半死,卖到了妓院。”   “这也有些过了。”明湛道。明菲是穿过来的,自然不能接受一夫一妻多妾制,不过,把人卖到妓院也有些过份。   “谁说不是呢。”明艳道,“送到庄子上或是悄不声的处置了,神不知鬼不觉,她偏搞得人尽皆知,寿宁侯府都跟着没面子。这丫头到底是侯府出去的,卖到花楼一夜间暴红,田少爷给落了面子,在外受人耻笑,岂能不怨她?不过,这位田少爷办事也绝,他到花楼把这丫头又赎了回去,养在外宅。”   明湛仿佛在听话本小说,真是有滋有味儿,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明菲带着婆子丫头小厮找了去,又是一场大闹,险些点了房子。田少爷气的拿剑要杀了她,明菲伸出脖子叫他砍,一帮人都是拉又是劝,最后反是明菲夺了田少爷的剑险些一剑要了田少爷的命。”明艳唏嘘道,“田少爷吓的逃了出去,还到我们府上躲了些时日,连家都不敢回。要不然,我也不能知道这样清楚。”明艳无奈,“我以往也没瞧出明菲有这种胆量来。但凡有办法,寿宁侯府怎愿意得罪咱们府上,连寿宁侯世子夫人都觉得有些不像样,请明礼明义过府,明菲才允许田少爷回家去。”   明湛低声笑了起来,在某个方面说,明菲也是一个奇才。   明艳以为明湛在笑明菲的作为,也觉得有几分可笑,唇角翘起来,“陆家也是不识趣,跟明菲一比,能娶到明雅这样的女孩 _分节阅读_117 儿,还不知感恩呢。”   “嫁已经嫁了,大姐已经点了陆家一回,叫我说,且看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吧。若是陆家不识好歹,我来办。”   “你且放心吧,以往我过来这丫头也不说,我多留意她就是了。”自大婚后,明艳越发明白兄弟姐妹相互扶持的道理,温声道,“慢慢来就是,陆家又不是傻子。”     141、永宁   夜深人未睡。   明湛仍在书房,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少年,不禁感叹造物者的神奇,毫无血缘关系,竟如此相像。只是这人再也没有明湛雍容的气势,显得有些缩手缩脚,心中的忐忑一望既知。   “短时间倒是可以糊弄。”明湛笑了笑,“好好教一教他,我有大用。”   这样千里迢迢到帝都,他当然不会毫无准备。   老永宁侯的寿辰来的很巧,有这个时候,没哪家愿意再大张旗鼓的搞庆祝活动,哪怕永宁侯家的外甥是明湛也一样,老永宁侯的寿辰并未大办,甚至没往外撒帖子。   不过,明湛还是得去拜寿。   卫家人其实很有特点,在老永宁侯身上,明湛看到许多与母亲相似的地方,或者说卫王妃肖似父亲,不是容貌,而是一部分性格。   老永宁侯已经八十四,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这在民间是个坎儿年,按民俗,老永宁侯穿了一身蓝色的衣袍,连腰带靴子都是一水儿的蓝,蓝通“拦”,又是一层寓意。   其实,老永宁侯的身子骨儿很不错,他还能自己煮茶,握着紫砂壶的手极稳。   “尝一尝,这茶是今年的新茶,你母亲喜欢铁观音,听说你喜欢碧螺春。”老永宁侯笑着示意。   明湛捏起一盏小杯,嗅一嗅香,笑道,“其实我对茶真没讲究,说句老实话,我连品茶都是装模作样,要说好赖也尝不出来的。”   老永宁侯呵呵笑,抬眼看明湛,他一张脸完全老态松弛,眼睛却依旧清亮,喝了一杯茶道,“我也分不出好赖,只是常跟有学问的人打交道,就算不懂,装个懂也是好的。真正懂茶的是你母亲,观其色嗅其香品其味,她那一套都是方皇后教的。”   “母亲与方皇后的关系很好。”   “你外祖母怀上你母亲时年纪已经不轻,你母亲三岁时,你外婆就过逝了。”老永宁侯道,“方皇后与你外婆是亲姐妹,关系亲密,怜惜你母亲幼时失祜,便接了你母亲到宫里去,同敬敏长公主养在身边,也算给敬敏长公主找个玩伴。”   明湛垂眸道,“母亲并不喜欢父王,她刚嫁给父王时,定受了不少委屈。”   老永宁侯倒是惊讶明湛说这句话,笑叹道,“殿下初来帝都时,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吧。有时候,受些委屈并不是坏事,百忍成金。你母亲不喜欢王爷,那么有些事就算不上委屈。那个时候,不论是永宁侯府、坤宁宫、还是镇南王府,都需要这桩联姻。你母亲的性子,其实与方皇后并不相似,她是到哪儿都会把日子过好的人。”   “母亲年轻时有过喜欢的人吗?”   “有。”老永宁侯不紧不慢道,“不过,你母亲并未要求嫁给他。”   “为什么?”明湛摇摇头,“能让母亲熟识并且有一定了解的,不会是平民百姓。”也就不存在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   老永宁侯道,“你会下棋吗?那种黑白子,一张棋盘上,会有许多棋子。在那时,也可以将帝都比作成一个大棋盘,大部分人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包括永宁侯府和你母亲也一样,我们并不是操棋人,明湛。许多时候,我们只是波浪中的一条小鱼,只能随波逐流,哪怕能翻腾起一些浪花,事实上并不能改变河流的方向。而你母亲,很早就知道会嫁给未来的镇南王。这是她的选择,也是方皇后的安排。”   明湛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他继续问,“听说外祖父曾三任江浙总督,对江浙的了解肯定胜于我纸上谈兵。”   老永宁侯拈须微笑,“我久不理朝中事,你若问现在江浙的形势,我真说不大来。想着,你是要问当年江浙形势,对吗?我不明白你为何有此问?”   “如果想对皇帝下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得到的。而且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南巡,又住在什么地方?还要提前挖好地道、买通官府、备好美人,以至至今朝廷都没有消息。我想这一切都需要长时间的准备,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明湛冷静的说,“这不是一股小的势力,皇上登基多年,对江南不会放松。可是仍能在他的眼皮下盘踞多年,往前想,自然能想到当年外祖父连任总督时的事。”   “尽管母亲嫁给父王,永宁侯府与镇南王府联姻,父王只有我一个嫡子,外祖父对皇上有拥立之功,可是这一切都不能抹杀当年外祖父对于戾太子一系的支持和母亲与方皇后亲近似母女的关系,所以,外祖父很早便让袭爵位。”明湛道,“有很长的时间内,虽然皇上并没有动永宁侯府,不过对于永宁侯府,皇上并不信任。故此,我认为,即便当年外祖父在江浙经营日久,可新帝登基后,您并没有再继续经营那边的事,因为皇上防您防的太紧了,一旦被皇上知道,他可不会再看谁的面子,对永宁侯府手下留情。”   老永宁侯赞叹,“你说的很对。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吗?”   “先帝是个很特殊的皇帝,他对方皇后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而且很明显,先帝性情软弱,可方皇后是个强势的女人,一个软弱的人,会不自觉的对身边强势的人产生依靠。”明湛道,“我想,在当时,方皇后已经涉政。那么想要夺嫡,不仅要跟戾太子斗,更要与方皇后争,可是这个女人对先帝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方皇后本就出身靖国公府,又亲自养育了母亲,有永宁侯府的支持,江浙是什么地方,国家钱粮多赖此地。没有哪个皇帝会放弃对江浙的经营,一个江浙折进多少官员,外祖父却能连任三界江浙总督,想来少不了方皇后的支持。这种互惠应该是多方面的。”   “事实上,最终皇上与父王并不是战胜方皇后,他们是战胜了戾太子,而方皇后只此一子。戾太子逼宫绞杀皇弟,这让方皇后退无可退,失去皇后的宝座。”明湛几乎能还原当时的情势,这让永宁侯十分叹服,点了点头,示意明湛继续说,“可是谁都没想到,即便方皇后被贬为皇贵妃,她对先帝的影响有增无减,所以实际上,在她未死前,方皇后对于朝廷仍有无以伦比的影响力。这就有一个时间差,失去太子的方皇后对于一个未来注定不属于她的儿子江山,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呢?她会做什么?她的手里仍握有别人难以企及的权利,可事实上,她已经不必再为这个国家负责。在方皇后以皇贵妃之位废居坤宁宫到她亲手赐死戾太子而后过逝,共有两年的时间差,这个时间够她做许多事。而这次,御驾恰巧在扬州出了意外,前两年,敬敏长公主的女儿小郡君之死便若有似无的与前朝有些牵涉的意思,我不信这其中没有关联。”   “庄愉有个好儿子。”老永宁侯欣慰和挑起嘴角,以至于他那张老松树皮似的老脸上浮现一抹轻快的神彩,“我想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大概的事了。”   “戾太子没死么?”明湛问。   “不,死透了。”老永宁侯坦诚道,“太子因一桩案子被废,你知道么?”   “阮鸿飞?”   老永宁侯轻叹,垂眸看着手边儿精致的茶具,“如果说谁真正可惜,就是他了。阮鸿飞是北威侯嫡长子,十八岁便中了状元,一枝生花妙笔,人物风流,人都说生子当如阮家郎。先帝喜他才华无双,命他做了侍读学士。后来,他死在了戾太子的床上。”   “皇室虽说是高高在上,不过真正视臣子如草芥的毕竟很少。”老永宁侯声音阴冷,表示出对这段回忆的厌恶,“先帝为人慈和,也忍受不了太子这番作为,北威侯府为朝廷效力多年,阮家老太太听到这件事,当夜就过逝了。北威侯一时间失母失子……”   “戾太子因此被废,可是在废太子诏书尚未到时,他疯了一样逼宫,绞杀了两位在宫里的皇子。”   “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明湛问。   “据我所知,阮鸿飞与承恩侯魏子敏交好多年,当时,到底阮鸿飞如何落到太子手里,我并不太清楚。”老永宁侯道,“不过,后来,你母亲找我拿了一丸药。永宁侯府传承多年,自然有些不为人知的秘药,这种药名曰龟息丸,人吃了之后会陷入一种假死状态,七天后才会苏醒。”   明湛皱眉道,“这也不大可能,就算您说的阮鸿飞是假死,可是当时阮家肯定要敛尸的,母亲那会儿很年轻,并没有什么力量,北威侯府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连儿子的尸身被人偷出来也不知道吧?”   “如果有方皇后出手,则有可能。”老永宁侯灼烈的目光看向明湛,道,“方皇后最恨的人是谁,谁夺走她儿子的万里江山?阮鸿飞大好前程,落到如斯地步,最恨谁?他当然会恨太子,可是除了太子,又是谁推波助澜?谁渔翁得利?当两个人的目标一致时,完全可以由敌人的立场变为朋友。”   “母亲喜欢的人是阮鸿飞?”明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卫王妃提起阮鸿飞时的口吻绝对没有特别的地方,平常的好像在说路人甲。   老永宁侯道,“不然,庄愉何必要救他?”   “阮鸿飞只是一个文人,他对于造反也很精通吗?”文人造反,十年不成呢。   “他是世家出身,事实上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便去过西北,北威侯与平阳侯有交情,平阳侯非常欣赏他,阮鸿飞是由武转文。”老永宁侯惋惜道,“我见过许多人,如果说真能用‘天才’来形容的话,阮鸿飞是其中的翘楚。”   “我虽有幸三任江浙总督,事实上江南的事始终是掌握在方皇后的手中,待太子被废,我早远离江南官场,以后更是再未涉足江南。”老永宁侯道,“我唯一比别人强的是,多知道一些古话。不过,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当年,你母亲拿了药给谁用,我并不清楚,也许是阮鸿飞,也许不是,也许那药她根本没用,还在她的手里。”   明湛头一遭这样头痛,为什么母亲不在?   142、五月   明湛带着一肚子乱糟糟的阴谋诡计回家。   尽管明湛被后人扣以“最优美的权谋大师”的帽子,事实上,他根本不喜欢这些阴谋诡计。有人会喜欢天天你算人,再防止被人算的日子吗?不,他宁愿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此时,二皇子府也进行着一场对话。   “殿下,如果镇南王世子说的都是真的,您细想过没,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嚷嚷的天下人都知道?”一个细眉细眼留着三寸长髯的谋士,一面捻着自己漂亮的胡子,一面悠然笑问。   “如今因父皇在外,朝中有些散乱,明湛或是为稳住人心。”   谋士微笑,“殿下说的对,不过,这只是表象。对许多事,我们要看透表象,才能明白别人最终目的所在。譬如,镇南王世子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人家在云贵呆的好好的,帝都乱不乱关他什么事呢?再退一步讲,帝都乱了对镇南王府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的。他千里迢迢的来帝都,莫不是就为了稳住帝都的局面?恕臣直言,世子可不像这样的好人。”   “唉,明湛那人吧,”凤明澜顿了一顿,准备找个合适准确的词来,却又觉得很难形容,无奈道,“他干的事,一般叫人想像不出来。损人利己的事儿他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他也干。就好像,你说太后祖母哪里惹着他了,太后祖母位尊,又是长辈,顺着些敬着些也就是了,偏他就跟个刺猬似的,每每不把太后祖母气个好歹,他就不痛快似的。”   谋士继续微笑,“这不是现成的机会么,殿下?”   凤明澜皱眉,不解话中之意。   “何不趁现在先了结了镇南王世子,”谋士笑得云淡风清。   凤明澜脸色大惊,斥道,“闭嘴。朱先生,帝都与镇南王府永世交好,镇南王府的割据是写在高祖圣训里面的,永不更变。”   “既如此,那当年肃宗皇帝又怎会发兵云贵?”朱谋士不以为意,继续道,“镇南王世子虽年少,为人却霸道狂妄,他连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将帝都放在眼里?殿下,可愿意听微臣分析这帝都局势?”   “先生请讲。”凤明澜还是非常礼 _分节阅读_118 贤下士的,尤其此人助他良多。   “微臣的看法与世子殿下恰好相反。”在静寂的黑夜,朱谋士的声音格外悠然清晰,“微臣纵观史书,没哪个皇帝会为了考验皇子们会弃皇位多日而不露颜面。镇南王府的局面比帝都更复杂,起码在帝都,殿下几人对于皇上那是真心孝敬。可是据殿下微臣所知,这许多年,镇南王世子与镇南王并不大合。当初镇南王世子也是以质子身份来的帝都,而镇南王嘱意的是大公子明礼。只是世事难料,哑巴嫡子忽然开了口。”   朱谋士露出抹讽刺的笑容,“殿下,您见过有哑巴,哑了十几年忽然开口的么?反正在镇南王世子有此神迹之前,微臣听都没听过?”   “镇南王府为天下第一王府,称霸云贵,权势显赫。镇南王只此一个嫡子,是什么缘由会生就哑巴呢?又缘何忽然开了口?”朱谋士道,“这里面的缘故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再者镇南王世子在帝都时,脸上偶然带了伤,或是在外被镇南王责骂的事也不少,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之人皆可知。相对的,殿下也是为人儿子的,这么多年,定也偶有惹皇上不欢喜时,皇上可曾在外人面前给殿下难看?对比镇南王世子,便可知晓,这位世子并不是非常讨镇南王的欢心。”   “镇南王有四子四女,其中三子一女为侧妃魏氏所出,一子一女为卫王妃所育。可事实上世子与宁国郡主本是龙凤胎,也就是说卫王妃实际上只有孕一次,再看世子的年纪,三个庶兄皆较他年长。”朱谋士摇一摇羽扇道,“当时世子出生就口不能言,可是之后十几年,卫王妃再没有怀孕的机会。这就更一步说明,卫王妃实际上不比魏妃受宠。”   “对于世子而言,母亲不受宠爱,自己与父亲不和,世子之位实际上芨芨可危。这个时候传来了镇南王失踪的消息,”朱谋士笑,“对于别人,可能天就塌了。可对于世子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只要一确定镇南王薨的消息,世子依祖宗家法理当继位,成为新的镇南王,权掌云贵二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快意。”   “当然这一切都得确认镇南王真的死了,才能成真。”朱谋士轻笑,“殿下,镇南王世子先前是哑巴,自然不会被列入继承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然后,他来帝都呆了五年。再之后,才被立为世子,微臣算了一算,他真正在云南理政的时间不足两年。就算他天生奇材,在镇南王健在的时候,对镇南王府的掌控也不会太深,如果确认了镇南王的结局,那么世子首先要做的便是稳固自己的王位。不然,世子为何将原本在昆明的三公子明廉带到帝都来,反倒让自己的姐姐宁国郡主掌政。”   朱谋士笃定道,“虽说殿下有言世子秉性与人不同,不过,他还是人,并不是神仙。他的地位让他的行为有迹可徇。殿下,我们来做另一种推断。皇上王爷这么些天音讯全无,恐怕事有不协……镇南王世子必也想到这一点,可是他亲自出来稳住大局,为何?他撒下这等弥天大谎,所图何事?殿下可有想过?”   凤明澜心肝儿颤啊颤,搓一搓手,低声道,“莫非明湛想在立储之事上插一脚?”   “殿下英明。”朱谋士赞了一句,温声道,“镇南王世子手段高超,尽管他在云南根基未稳,可是此等机会百年不遇。他将三个庶兄都放到帝都,自己也过来。镇南王府由嫡亲姐姐宁国郡主掌管,再说还有卫王妃,怎么着也能为他守住这王位。”   “如今在帝都,能称得上‘大事’的,能让镇南王世子千里迢迢、不远万里来搀上一脚的,也只有‘立储’一事了。”朱谋士笃定而自信道,“那再从头说,世子缘何干预立储?这很简单,镇南王到底是藩王,权大势大兵马多,难免被忌讳。就算有肃宗皇帝前车之鉴,镇南王府也该谨慎一二。”   凤明澜低声问,“那依先生看,明湛到底嘱意哪位?他来帝都这几日,我也派人盯了他,除了去了寿安侯府、陆家将军、给老永宁侯过大寿,他也没到别的去处。”   “世子还没准备好。”朱谋士又出惊人之语。   凤明澜一点就通,“所以他才要稳住帝都的局势。”   朱谋士垂眸,微颌首,一副高人作派。凤明澜脸色阴晴不定,低骂,“这个混帐,险些上了他的鬼当。”   “殿下如今看破世子的局,为时不晚。”朱谋士道,“殿下也知道,世子是不可能支持殿下的。您与魏家太亲近了,而且您又是皇长子,母亲位份尊贵,不论立贤还是立长,都应当是殿下您荣登大宝。可是,这对世子没有任何好处。相反,他的三个庶兄的生母与贵妃娘娘是同胞姐妹。”   凤明澜眼睛略眯,冷声道,“莫非他嘱意麟趾宫那位?”   “有何不可。世子与阮家乃姻亲,五皇子如今不过十二岁,就算登了基也不能掌政,界时必有摄政大臣,”朱谋士和风细语,说出的话更让凤明澜的脸黑成锅底,“镇南王世子扶持新帝登基,劳苦功高,就是长驻帝都做个摄政大臣又有谁敢不服?当然,或许老朽的话夸大了,世子并未有挟天子令诸侯之心,不过拥立之功也足够新帝心生感激了。”   “可是,如果五皇子登基,殿下当如何自处?您是长子,皇子中出身最为尊贵,就算您臣服新帝,新帝能容您么?”朱谋士自嘲道,“如微臣,覆巢之下无完卵。”   凤明澜起身,对着朱谋士郑重一揖,恳切道,“还请先生教我。”   黎冰躺在屋顶,五月天的太阳有些热了,晒得他脸上一层猪油汗。   他做人保镖头子的,累能累死,闲的时候也闲的蛋疼。   自来了帝都,明湛除了上朝,满打满算就出过三回门儿,黎冰到屋顶透透气。侍卫甲也能跟上来,嘴巴里刁根草呶嘴,“咱们大门口能开个集市了,要不要想个法子把那些人打发了。”   “打发做什么,要我说烧锅解暑的酸梅子汤,弄些冰镇了,出去卖,还是一笔收入呢。”黎冰懒懒地说。跟明湛时间久了,耳濡目染的,都有些生意经了。   侍卫甲被提了醒儿,一个鱼打挺跃下屋顶,接着屋里传来骂声,“你们他娘的爬老子的屋顶给老子轻点儿,拆房子呢!”   明湛自认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脚上竟然长了鸡眼,站立不宁,多少人请他喝酒看戏都推了,搞得大家以为镇南王世子在耍大牌。   何玉正抱着明湛的脚给明湛上药,还带着劝人,“殿下,您身份尊贵,容奴才们出去骂他们。”   收到何玉的眼风,方青马上颠颠儿出去了,叉着腰,咳两声,尖着嗓子,气沉丹田,声音婉转的就是一声长调,“猴儿崽子们——”   明湛险些笑差了气,隔窗喊道,“回来回来,别丢人了,跟唱戏一样。”   侍卫甲连忙跑了。   镇南王府外的探子们回去纷纷要求增加经费,你们以为镇南王府外头是好呆的么?一碗酸掉牙的酸梅子汤要二两银子,你不买?好啊,离俺们王府远点儿!   侍卫甲带着两个小侍卫一下午出来卖了五趟,恨不能将这批探子的骨头渣儿里炸出油星儿来。   明湛听说后嘿嘿一笑,“二两哪够,真是给我丢脸,一次二百两,他们有的是银子,只管敲。”   没三天,镇南王府外面彻底清静了。   明湛继“板砖四爷”后,又多了个外号,“死要钱”。   人们现在一说他,就是在背地里,“那‘死要钱’又啥啥啥了哈?”   “明湛啊明湛,我真服了你。”凤明祥一面笑,一面道,“你知道现在帝都人都背地叫你什么吗?”   “死要钱,怎么了?”   凤明祥本想显摆一二,笑话明湛一番,不想人家早知道,顿觉无趣,摸了摸鼻子,“你足不出户的,都知道啊。”   “这样明面儿的事儿我要再不知道,也不配住这府里了。”明湛端起梅子汤喝一口,里头放了蜂蜜,酸中带甜,又凉又爽,咂咂嘴问,“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皇祖母说父皇和王叔平安,打算在宫里开宴会庆祝,叫我来跟你说一声。”凤明祥甩开扇子哗啦哗啦的扇风,明湛离他远些,“我这屋里摆了八盆冰,你还扇哪门子扇子。”   “唉,还是你自己当家做主的好,这会儿就有冰用。”凤明祥长叹,“内务府的冰起码要等到七月份才有。”   “我可以卖你些,打七折。”明湛从袖子里摸出个玉石的小算盘,随手拨了拨玉珠问,“你要多少斤,我能匀一千斤给你。”   “你真掉钱眼儿里了。”凤明祥笑,问明湛,“听说好几家子都下帖子请你,连福王伯家的堂会都没去。”   明湛曲着胳膊肘儿拄着软榻的扶手,斜歪着身子,似笑非笑,“三皇兄这样的明眼人,怎么还说傻话?我以往来了帝都出去的时候也少,何况现在,兵荒马乱的,尤其你我这种身份,若为人所乘,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岂不便宜了别人。”   “谁能动得了你?”凤明祥笑,觉得明湛大惊小怪。   “如果有人想帝都混乱,自然要先动一动我的。”所以他就跟个乌龟一般,缩壳里不肯露头。   想砍死明湛的人很多,不过武功再高,也攻不进镇南王府去。为此,明湛不知遭受了多少人的诅咒。      143、内争   魏太后的宴会以一场混乱结束,明湛举着金杯,美酒略一沾唇便脸色大变,喷出400CC鲜血,倒地不起,把一干子参加宴会的人士吓的灵魂出窍。   何玉方青跑过去哭喊世子,那份凄凉凄惨就别提了。   魏太后险些自己也跟着明湛晕过去,这,这,她真是冤死了。   其实震惊的不只魏太后,某些人更震惊,老子还没出手呢,你怎么就先倒了呢!?莫非是老天爷开眼,除此祸患!   饭也没吃成,御医们围着明湛一通忙活,总算把人给弄醒了,明湛脸色灰白,唇上却有几分鲜血残留的艳色,闭着眼睛道,“回府。”   这个时候,怎么着也不能让明湛回去呀,魏太后不得不软声温语道,“好孩子,你刚遭了难,且留在宫里养病吧。哀家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好给你个交待!”说着还掉了一两滴鳄鱼泪。   “在这里,我不安心。”明湛挑起眼皮,冷冷的看一眼魏太后,“我还是回去等太后的好消息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疑上哀家了。”魏太后说着眼泪成串的掉下来。   一堆人过来劝明湛,说好话。   明湛依旧是由侍卫背着出了宫,执拗的回了府。   回到府里,又是一番动乱。   好不容易清静了,明湛端着茶壶漱口,方青捧着痰盂接着,直漱了三壶水,明湛方觉得好受些了。何玉捧来一碟渍梅子,劝道,“殿下含上一颗,好压压嘴里的味儿。”   明湛拈一枚搁嘴里,咂了咂,方问一旁杵着的黎冰,“这是什么血啊?”   “原打算用鸡血,后来鸡血里鸡味儿太浓,就换的人血。”黎冰的答案差点让明湛喷出一口血来,指着黎冰,不可思议,“人,人血?”   “并不很多,随便哪儿放点儿血就有了。”黎冰便没觉得是大事,这是在慈宁宫做戏,也莫把宫里人都当傻子,弄鸡血、狗血的味儿太大,怕有一二鼻子灵的反倒露了破绽,自然要用人血。   明湛担心的问,“是男人的血还是女人的血啊?”   “女人的。”   明湛这才有些放心,“是良人的还是花街柳巷的?”   “是臣手下一个女探子,殿下请放心,这人身体健康,绝对没问题。”黎冰连忙安了明湛的心。   “找人研究研究,怎么把鸡血里的鸡味儿盖掉,等成功了就用鸡血吧。”明湛又道,“给那女探子多发半年薪俸,好生养养。”   黎冰自然领命,不过想着明湛装的可真像,从宫里抬出来时,那灰败的脸色、那冰冷又愤怒又无力的游丝般的小眼神儿,若不是他事先知晓底细,定也会被骗过去。   与明湛就鸡血改良问题讨论了一时,黎冰琢磨着要不要请明湛给探子们上上课,专门就讲如何装死之类的。   明湛第二日就听说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他哼了一声,也躺床上不起来,对外散拨消息说自己回府昏迷,生死难料。   帝都又是一轮的忙乱,命妇们忙着去慈宁 _分节阅读_119 宫侍疾,男人们则来镇南王府打听明湛的伤情。镇南王虽不在,世子出了差错,也不是好交待的!何况世子他娘、世子他姐都在云南,掌握着十几万大军,你跟人家说世子在慈宁宫喝酒中毒死了,人家信也不信!   倒是明礼等人有了活儿干,三人陀螺般的忙着接客说话。   明湛只管闷在屋里“养伤”,一概不见。当然,重伤昏迷的世子殿下最怕打扰了。   只是有些人,不得不见。   明艳听到信儿,险些没晕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了,明湛脸上抹了半碗香灰,闭着眼睛,一副神鬼不知的模样。明艳先是细细的问了在慈宁宫的事,当时就要发落了何玉方青,“你们是跟着明湛去的,怎么你们倒没事,明湛就伤成这样!这样的奴才,断不能再留了……每人二十板子,先关起来。”   何玉方青真是无妄之灾,跪下来还没说三句软话,明湛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拉一把明艳的袖子,明艳给他吓去半条命。   “装的,我装的。”明湛眼疾手快的捂住明艳的嘴巴,一个眼色,屋里人都退出去了。   明艳不知是气的还是白担了这一夜的心,眼泪都下来了,捶了明湛两拳,哭道,“你可是吓死我了。”   明湛赔了一阵好话,对明艳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别跟人说去,连姐夫也不能透露半句。说起来,还有事要麻烦大姐呢?”   明艳忍不住奚落一句,“那可不,要不你也不能睁开眼?”   “我这也是没法子了。”依明湛脸皮的厚度,自然不会将明艳这一句奚落放在心上,“说起来,大姐来了,我估计明雅明菲也得过来,还有其他姑妈姨妈之类的女眷,大姐就在这府里住几天,拦下她们。”   明艳也弄不清明湛到底想干什么,她对这些事也没兴趣,只要明湛没事,她就放心了,点头应下来,提醒明湛一句,“你可得跟母亲说实话,不然,还不知怎样担心你呢。”   “知道了。”   明艳还是很能干的,明雅忧心肿肿的来,被她细细的解劝住,打发人送明雅回去了。   明菲却不那么容易应对了,死活就要去瞧一眼明湛,明艳道,“三妹妹,四弟如今还在养伤,太医们交待了,二十丈内不闻人声。三妹妹过来,就是咱们兄弟姐弟的情谊,待四弟醒了,也会知三妹妹的情呢。”   明菲一身织金绣玉的霓裳,头上簪了一套红宝石首饰,莹白的耳垂上两只滚圆的红宝石坠子,光华熠熠,说话时会微微的摇曳,明菲道,“大姐,我会轻些的,断不会扰了四哥。”随手抚了抚秀发,明菲道,“看一眼,我就放心了。”   明艳挑一挑唇角,“三妹妹这是不信我的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菲垂眸,掩去一丝不耐烦,“大姐,以往我虽然和四哥多有摩擦,不过他这一出事,我还真担忧。像大姐说的,现在四哥昏迷着,我去瞧一眼,也打扰不到他。”   明艳端起茶呷一口,旋手放在梅花几上,“要说担心,谁不担心呢。明雅还大着肚子呢,都过来看了一遭。说到兄妹感情,明雅也不能说薄了。因着是御医的嘱咐,明雅生怕扰了四弟养伤。我琢磨着,太医既有此医嘱,便有其道理,四弟出了这样的事,谁不急呢。家里明礼他们,满帝都的人都盯着咱家呢,不都是怕四弟有个好歹么?你且回吧,待四弟醒了,我必使人去侯府送信儿,跟三妹妹说一声,也好让三妹妹放心。”   明菲想着今日断是见不得了,索性道,“咱们姐妹三个都在帝都,明雅有身孕,得好生休养。也没得叫大姐一人在娘家忙活的理儿,我在婆家也没事儿,就暂且搬过来,跟大姐学着照顾四哥吧。”这是明艳的娘家,自然也是明菲的娘家,何况她三个同胞哥哥都在帝都,谁也不能拦着她回娘家不是。   明雅此时更断定明菲来者不善,明菲与明湛的过节要从幼时开始,哪怕这遭到了帝都,听明湛的口气也不像与明菲和好的。明菲可也不是宽宏大度的人,明湛受伤,她不幸灾乐祸就罢了,倒这样关切起来……一想到明菲或有图谋,明艳的怒火便止不住上扬,如今帝都的形势,她虽不明了,可也知道皇上、父王迟迟不归,帝都便没一日的安稳,不然明湛也不会装着中毒躲在家里了。   他们就算不是同胞兄妹,也都是镇南王府出来的,明菲这样急切的来探明湛的虚实,好不令人心寒,明艳也不耐烦再应付她,冷声道,“妹妹愿意留下来,我做姐姐的,就提醒三妹妹一回,三妹妹还是先回去换了衣衫,虽说明湛自来福份深厚,定会转危为安。只是三妹妹来探病,这一身也太鲜艳了。”   明菲脸一冷,再也难以维持脸上的和悦,冷着脸道,“谢大姐提醒了。”   两人不欢而散。   明艳在镇南王府留了三天,挡了明菲无数次。   最后明菲也急了,叫上兄长们一道对明菲开炮,怒道,“大姐姐只管守着四哥院子的大门,除了太医,等闲人不能进。莫非除了大姐姐,我们都是外人,连看一眼四哥都不配!”   明艳年纪长明菲六岁有余,有的是涵养,自然不会如明菲泼妇般的大喊大叫,淡淡道,“太医说了,五日之内,四弟必醒。若我们来往频繁,扰了清静,四弟有个差错,算谁的?三妹妹你负责,还是明礼明义,你们担这个责任?到时你们去跟母亲交待。”   明艳拿明湛的安危说事,谁都没法子,明义道,“既然大姐姐这样说,我们就再等等,只是若明日,四弟醒不了当做何处置?”   “那就把说大话的太医拉出去砍了脑袋。”明艳郑重道,“明湛虽是我们的兄弟,也是镇南王府的世子。他在慈宁宫出了事,听闻这些天宫里逮去慎刑司的太监宫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总要有人为这次事故负责。如果明湛原本可以清醒,因为谁不遵医嘱,致使明湛出了意外,那就谁去跟帝都文武大臣解释吧。我想他们现在正为没办法与昆明解释而发愁呢,别人尚且不来打扰明湛解毒,倒是我们自己先内讧,倒给帝都解了烦忧。”   明艳这样一说,明义明菲诸人俱是无话。明礼道,“大姐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听太医的,这几日都等了,明天明湛若是能醒来,不只我们,也叫皇祖母安心。”   明艳轻轻松一口气。   陆家。   陆老太太照旧问明雅的身子,不待明雅回答,大太太嘴快的笑着,“一切皆好,每日保胎药都在喝,我劝她好生歇着,早晚也不必到我那里请安,只管保养着,养下儿子是正经。只是这孩子懂事,礼数从来不缺。”   明雅笑了笑,柔声道,“是媳妇该做的。”   陆老太太问,“昨儿个你回娘家,殿下的身子可还好?”   “太医们都去了,大姐姐说并无性命之忧。”明雅挺担心明湛,脸上带了些忧郁。   大太太道,“我听说淑仪郡主和三姑娘都留下照顾世子了,你也该留下来,哪怕帮不上忙,是这份儿心意呢。”   听到婆婆怪罪,明雅有几分怯,本不愿多言生事,想到明艳的教导便强撑着道,“我身子越发笨了,原本因四哥受伤,府里来人不断,也乱糟糟的,我留下倒给兄姐添乱。如今媳妇在菩萨面前每日三柱清香,供果不断,保佑四哥平安。心到了,在哪儿也是一样的。”   大太太还是头一遭听到明雅顶嘴,脸色微微不悦,陆老太太笑,“也是,你这身子,去了倒要分心来照顾你。再说,我也不放心。”   大太太转眼一笑,亲热的拉住明雅的手道,“有些话,早想问你了,你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自有了身子,悦儿都歇在谁的屋子?”   二太太的脸色先变了,只是也没说话。   三太太轻笑,“大嫂虑事的确周全。”也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奉承。   明雅心口憋了一口闷气,微垂臻首,温声道,“太太这样问,我倒不明白了,相公除了我的屋子,还能歇哪儿去?”   “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儿实,既现在你不方便,我给你俩丫头替你分忧如何?”大太太道。   明雅忍着气问,“不知太太说的是哪个姑娘?”   “什么姑娘,不过是毛丫头,伺候你的。”大太太见有门儿,笑道,“就是芙蓉、白荷姐妹,粗粗笨笨的,也禁得住摔打。”   “太太说笑了,这两位姑娘是太太身边儿的体面人,”明雅勾唇一笑,抬头,眼睛就落在两个粉衫子侍女身上,那俩丫头倒也灵巧,已经过来给明雅嗑头。   明雅也没叫起,大太太已然笑道,“起来吧,你们大奶奶好性子,你们要用心服侍大爷、大奶奶,若是淘气调皮的,你们大奶奶慈悲,我也饶不了你们。”   “是。”两个丫头齐声应了,又低眉顺眼的退居一旁。   明雅觉得心脏呯呯的跳,脸上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身上发软,长长的指甲一掐掌心,强挤出一抹笑道,“太太真是疼媳妇,想媳妇之所想,急媳妇之所急。只是前些天,媳妇去庙里求平安,庙里的法师说了,媳妇这八字不寻常,怕冲撞。这两个丫头牌面儿规矩俱是不错,也知道认主,只是还得请太太将她们的八字给我,我差了小子们去庙里,请孝真法师看看,她们可有这个福气。”   说了这一大通,明雅见大太太脸色僵硬,倒长了几分气力,笑的也格外舒畅,继续道,“太太也知道孝真法师的吧。说起来,原是福昌长公主姑妈家的三表兄,皇伯父将他指给大姐姐做郡马的。我这位表兄最是孝顺,因姑妈身子不好,庙里高僧说了要有一子到佛前为姑妈祈祷,姑妈定能长寿平安。表兄情愿为姑妈上山礼佛,连皇伯父都感动于表兄的孝义,格外开恩赐了法号。这人哪,心诚则神灵。才几年呢,表兄就修练出来了。因是俗家熟人,不然一般二般的,表兄是不乐意见的。”   杜如兰的典故,不知道的人少。   明雅自嫁过来,事事温顺忍让,人们只当她脾气软弱。不想今日一番话,倒叫人开了眼界,这屋里不论老少主仆,俱想,果然是王府贵女,翻起脸来也是这样绵里藏针的。   陆老太太心里暗怪大媳妇没分寸,得罪了明雅,笑着圆场道,“你们太太是满心都放在你们身上,你陪嫁来的丫头不少,若添人,也是自小丫头里头先,这两个丫头我看年岁也不小了,伺候人不相宜,放出去配人吧。”   明雅微微一笑,温顺道,“我年轻,并不大懂,我听老太太、太太的。”   144、境界   明湛也不能总在屋里闷着,在“昏迷”五天之后,在所有人期待或者诅咒中,他终于“苏醒”了。   按镇南王府人的说法,实在是祖宗保佑,世子福泽深厚,侥幸得生。   在这五天里,宫里赐的、别人送的、各种珍稀补品真能堆起一间屋子来。明湛让人整理了整理,留下极其珍稀罕见的,其余转手卖到药铺子里去,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帮着明湛干这事儿的黎冰也得了不少小费,黎冰觉得,虽然与凤景南相比,明湛的性格更加奇特,不过很明显,镇南王府诸人在明湛的带领下开始极其迅速的脱贫致富。   慈宁宫魏太后的身子也有所好转,她的确不喜欢明湛,不过到底有一份祖孙血缘,叫她毒杀明湛真超过了她的心理承受力。听说明湛醒了,魏太后这心总算落了地。   明湛若有个好歹,不说朝野物议,将来儿子回来可如何交待呢?难道说,哦,我叫明湛来吃饭,他不小心给毒死了。这话,魏太后即便是凤景南的亲娘,自认也说不出口。   还有日后史书记载,某年某月某时,慈宁宫赐酒,世子沾唇倒地,随即而亡。   饶是魏太后文化程度不高,若是给史书这样记上一笔,她“千古毒后”的名声算是落下了。对于纯朴的魏太后,这实在是太过冤枉。   故此,对于魏太后而言,明湛的清醒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魏宁进宫劝魏太后,“姑母,您且安心吧。我就说明湛福份深厚,断不会有事的。”   魏太后叹一回气,“那孩子心里定是疑了我呢。”   “绝对是您多想了,明湛不是这样多心的性子。”倒不是明湛多么的宽宏大量,明显俩人的段数不在一个层面上,魏宁决不信依姑妈的智商可以毒杀明湛。而且依他对魏太后的了解,魏太后偏心是偏心了些,这种事还 _分节阅读_120 是做不出来的。   “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心没有片刻的安宁。”焦头烂额之下,魏太后开始怀念儿子在时她悠然的太后生活,“皇帝不在,我得给皇帝看好家啊。我问明湛皇帝的消息,他只管冷着个脸不理会。”说着流下两行泪来,“我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他不喜欢我这个祖母,瞧不起我们魏家的出身。”   “姑母,您是他嫡嫡亲的祖母,他怎么会瞧不起您呢。是您想多了。”出身低一直是魏太后的心病,虽然凤景乾登基后,厚待舅家,不过有些东西真不是帝王的赏赐能解决的。譬如老话说“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文采”,一个寒门真正想跨入世家之流,时间的锤练是必不可少的。   魏太后虽然做了太后,却仍以此为憾,魏宁道,“皇上的事您也不必过多担心,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子敏,我是担心……”   魏宁打断魏太后的话,温声道,“姑母,您什么都不用担心,您是皇太后,以后是太皇太后,您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姑母,您什么都不必做。您在,魏家就在。”   “皇帝真的平安吗?”魏太后又问。   “是。”。   “那我就放心了。”魏宁一捶定音的笃定给了魏太后定心丸,絮叨,“你不知道皇帝小时候吃的苦,唉,他这个年纪,真不该让他出去。”   魏宁自慈宁宫出来便奔了镇南王府。   明湛正盘坐在榻上吃西瓜,闻讯马上跑到内室躺床上拉起薄被装半死,何玉随后跟进来,明湛往外轰他,“出去出去,一会儿把阿宁带进来,你就自个儿出去,别在一旁碍事儿。”   “是。殿下,您嘴角有粒西瓜子。”他真是好心提醒来着。   明湛随手一抹,问何玉,“没其他破绽吧?”   “没。”何玉到床边,俯身给明湛顺平了被角,赞叹道,“不想黎大人还有这番手艺,给殿下脸上抹的面黄肌瘦的。”关键还不容易掉色儿,结实的很。   不一时,方青引魏宁进到卧室,何玉见明湛闭着眼,轻声道,“殿下昨夜难受了一晚上,早上刚刚阖眼。”便悄然退下。   纱帐拢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床边摆着一张太师椅,魏宁过去坐在椅中,伸手分开帐幔,见明湛容色暗淡,双目微闭,如在沉睡,露在外面的颈项衬着枕上青丝格外纤弱可怜。   魏宁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会儿,叹道,“有三个破绽。第一,一般中毒受伤唇角都是泛白,鲜少这样鲜艳的;”魏宁扫一眼角落的冰盆,“第二,你既然病了,屋里断不能放冰的;第三,何玉出去的时机不对,你既然昏睡,他怎么放心我一个外人在这里。”   明湛“扑哧”便笑了,睁开眼睛坐起来,“我就知道瞒不过阿宁。”   “你这是玩儿的哪出?”自皇上没了音讯,魏宁吃不下睡不香,明湛却还有心思弄鬼,真是……   “我是没法子,你也知道帝都不大太平,我呢,想避避风头。”明湛一握魏宁的手,笑着招呼,“床上来,咱们好好说话。”   虽然明湛屡次三番的对他表示有别的意思,魏宁倒也不惧明湛的提议,就明湛那三脚猫的功夫,十个加起来也不是魏宁的对手,便也脱鞋上去了。   明湛重拉上帐幔,侧身躺下,一手勾着魏宁的腰,身子贴上去,闻着魏宁身上的皂角香,打算再睡一觉。   魏宁正等着听明湛说话呢,哪知这小子跟只小狗似的嗅来嗅去,半边身子压着他,不动弹了。帐中光线幽暗,魏宁虚眼细瞧,明湛眼睛都闭上,脑袋窝他肩窝,就要会周公去了。魏宁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手在明湛腰间搔了两下,明湛怕痒,抱怨,“做什么?”   “你说干什么,你就这么天天在家装死不成?”魏宁推开明湛的大头。   “嗯,过几天等我身子好些就回云南。”   明湛完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魏宁是有事而来,听到明湛要走,大惊道,“回云南?”   “嗯。”明湛正色道,“我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还是不搀和了。我已经让他们收拾东西,过个三五天就动身。”明湛演这出戏,倒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自从他听了老永宁侯说了一些往事后,他便决定,回云南。   他这回来帝都,的确有些趁伙打劫的意思。如果只是单纯的储位之争,他跟着搀和搀和,弄个拥立之功啥的,并不过份。可现在事涉前朝,深仇大恨,如今姓凤的男人都一窝蜂的拥在帝都,这不是找着团灭吗?   故此,明湛决定了,他先回去避风头,等人家报仇的报仇、雪恨的雪恨之后,他再来帝都捡个瓜落什么的。   魏宁再怎么也料不到明湛做此打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便顺话问明湛,“那你来帝都做什么?”   “阿宁,我也不瞒你,我之前错估了帝都的形势。”明湛道,“我以为父王他们真的出事了,这么久没消息,你知道,没谁会拿王位开玩笑。接下来,就是争储,凭我们镇南王府的实力,借此机会捞个拥立之功只是举手之劳。再者,我也需要新帝登基下诏书,才好名正言顺的继承镇南王府。”   “不过,帝都的形势比我想像的更复杂。我得赶紧回去。”明湛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想到当年凤氏兄弟夺嫡时,魏宁是凤氏兄弟这头儿的,定少不了遭阮鸿飞记恨,对魏宁道,“你跟我一道去云南吧。”   魏宁想着明湛定是知道了些内情,他按住明湛的肩膀,微微一笑,“除了你说的争储的事,我倒没觉得帝都复杂到哪儿去?你跟我说说,哪儿复杂了?”   “现在想想,处处是猫腻。”明湛看向魏宁道,“从小郡君马车失事,到我大婚迎娶阮氏又出意外,皇伯父一直派人追查,却没把结果告诉我。”阿宁肯定知道一些什么事之类的,明湛索性借机相问。阿宁来就是有事求着他,如果不趁机多弄点消息出来,这件事弄不好会把命填进去,明湛可不想做冤大头。   果然,魏宁也不瞒明湛,到如今也没再瞒着的必要了,魏宁道,“这两件事都关系到先帝时期,与废后方氏有关,不过方氏早就死了,越侯府也早今不比昔。当年方氏在后宫一手遮天,前朝军政她也偶有干涉,说不定手里曾经有些势力,在她死后,这些人手或许被别人掌管。”   明湛道,“我觉得有蹊跷,是因为这次皇伯父与父王的失踪,既然是有备而去,应该不会失足于低劣的美人计。再者,我始终不明白,哪怕再大的势力,也不必一国帝王亲自出面吧。”匹夫之勇,是无法与国家机器相提并论的。   魏宁对此也颇是不解,只得道,“自来帝心难测。”   明湛心道,难测难测,不但帝心难测,这回,连帝踪也难测了。   同时,明湛少不得庆幸自己没被点名随驾,不然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心里腹腓一番,明湛装模作样的说,“那看来这人来头儿不小,似乎跟皇室有仇呢。我倒是不明白,如果是方皇后留下的人马,小郡君可是敬敏姑妈的女儿,敬敏姑妈是方皇后唯一的女儿,他们再怎么着也不该对着敬敏皇姐出手吧。”   魏宁挑眉看明湛,明湛继续问,“还有阮家,虽然如今阮贵妃在后宫,阮家是外戚之家。可是在先帝时,阮家女为太子良娣,想来与方皇后关系不错。要是方皇后的人,怎能先对他们这两家出手呢?”   “如果那个接手方皇后势力的人,恰好与这两家均有深仇大恨呢?”   魏宁话音一落,明湛的心跟着猛的一跳,皱眉道,“那就更说不过去了,方皇后把自己的势力交给与自己女儿有仇的人手里。”看来阮鸿飞活着的可能性真不小,幸而此推论是从阿宁嘴里说出来,也给永宁侯府洗清了嫌疑,不枉明湛有意引导话题。   魏宁并不认同明湛的说法,冷声道,“我虽然厌恶方皇后,不过她的确厉害,别说女人,就是男人比她厉害的也不多见。这个女人决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的。”   “我不大知道方皇后,阿宁,既然你了解她,那你觉得方皇后会把手里的势力交给谁呢?”明湛状似无意的自语道,“越侯府可是她娘家,有好东西,难道不给娘家人?反倒便宜外人?”魏宁向来敏锐,明湛也不会总自说蠢话,又道,“不过,正因为越侯府是方皇后的娘家,皇伯父不戴见这一家人,怕少不了监察之类的。照这样说,方皇后手里的势力也可能不在越侯手上。”   会是谁?接手方皇后势力的那个人,会是谁?   魏宁的眼神幽幽暗暗,声音中带了一丝叹息,“或许是个早已经死了的人吧。”   明湛从未听魏宁用这种口气说过谁,他本身喜欢魏宁,心里就不大高兴,不过明湛到底是男人,纵使吃醋,也不会忘了正事,追问道,“谁啊?你说的是谁啊?”   “阮鸿飞。”   明湛张张嘴巴,没说话。魏宁见他这神色,以为他真是惊诧至此,倒是笑了,捏捏明湛的脸,打趣道,“等你见了他,可得把持着些。”   明湛倒添了好奇,色眯眯的问魏宁,“真那么帅?”   魏宁笑道,“戾太子因何被废?你这世子之位做的可还稳当?”说着,拍了拍明湛的屁股。   明湛装羞扭捏道,“你干嘛调戏人家嘛~”   魏宁险些吐在床上。   与明湛闹了一会儿,魏宁问,“你还要回昆明么?”   “嗯,你这样一说,更得走了。”明湛担忧道,“以有心算无心,那个阮鸿飞听你们说是个厉害人儿,基本上这回皇伯父跟父王算是栽了。以后帝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呢,阿宁,你跟我一道走吧?”   魏宁真想吐血,他为啥明湛问啥他答啥,还不是想明湛留下来,不想这家伙如此怕死,真是……白让他费了血劲!魏宁说不出别的话,憋出一句,“你可真不像你爹的儿子!”不肖之子。   明湛脸皮奇后,丝毫不以为耻,反吁声庆幸道,“亏得我不像他,要不我现在哪儿有命躺在这里跟你洞房呢。”那傻二跟着傻大不知道在什么犄角硌拉里受鸟罪呢。   魏宁心里着急,不与明湛贫嘴,直接问他道,“我跟你说正经事,你到底怎么想,真要回昆明?”   明湛无奈的反问魏宁,“你跟父王感情好,姑舅兄弟,我问你,如果知道皇伯父还活着,真正用心去救的皇子有几个?”谁不乐意爹死儿登基呢。   魏宁给明湛问的哑口无言,虽然如今孝道为先,不过,在皇室是行不通的。凤景南之前对明湛真说不上一个“好”字,如今凤景南有难,明湛只当不知道,去收拢云贵的势力,方是明智的选择,也是上位者的选择。   魏宁叹一口气,坐起身,握住明湛的手,沉声道,“你回与不回,都没错。不过,我就不跟你走了。皇上对我恩重如山,我吃的是国家俸禄,做的是朝廷高官,不能临阵脱逃。如果你回去,我倒有事托你。”   明湛没说话。   魏宁道,“我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一子,你不熟悉阮鸿飞,他若是活着,不声不响的蓄养二十年,这一击的厉害,难以预料。如果你方便,带他去云南。”   明湛看魏宁沉痛郑重的脸庞,知道这家伙是真的找他托孤呢,明湛十分担心一会儿魏宁遗言都同来了,忽地一笑,搂住魏宁的肩道,“逗你呢。当我真不理会啊,以前不知道这么多事儿,我想救人也没处儿救,现在知道了,当然得救。唉,虽然那老东西对我呼来喝去、非打即骂、防我像防贼,我也不能看着他去死。骨肉且相疑,他人安得忠?我要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救,成什么人了?”   “唉,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明湛自我他仰望、自我惋叹道,“精神境界高,有什么办法呢。”   面对明湛这突如其来的三百六十度的转变,魏宁胸口一团三昧真火烧啊烧,越烧越旺,忍不住狠狠一拳揍了上去,明湛“唔”的一声呕出三五黑黑的西瓜子,反身扑过去,与魏宁闹成一团。   145、永康   明湛留在帝都的打算让范维等人的脸都黑了一层,倒是黎冰还是老样子。   范维夜劝明湛,“殿下,云南急待殿下回归主持大局,郡主再能干,也是女人。”想到这个女人险些让自己入赘,范维还是稍稍客气了些,“再说,也没有长期麻烦郡主的道理。承恩侯并没有绝对的把握王爷在 _分节阅读_121 哪里,我们镇南王府暗探人手,一样不少,照样可以查访王爷的下落。何必非要在帝都耗着,臣,臣实在担心殿下的安危。”   范维的言下之意,您被承恩侯迷晕了吧?那男人什么地方好,一把年纪,也不是如何的倾国倾城,顶多算中上之姿,您就这么留下了!?您疯了吧!?   冯秩亦道,“殿下,臣也以为殿下当从大局出发。”大局自然是指云贵,眼看瓜熟蒂落,可别让他人抢的便宜。   明湛手里在剥莲子,指尖儿染上一层淡淡的青色,圆圆饱满的莲子落了半小碗。待他们说完了,明湛放下手,搓着指尖儿上的颜色,淡淡道,“我跟父王性子不合,以前常有争吵,说句老实话,我的确不大喜欢父王。不过,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对我虽然差劲儿,不过也照样把我养大,该给我的东西从来没差过。今日我得知他身处险境而不施于援手,他日你们或有谁落难,我也同样不会救。一个对自己生身父亲都冷血的人,谁会期待他忽然之间变得热血吗?”   “我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人,地位权势,我已经有了。你们跟在我身边,我或许不能成为那种万世霸主,不过我会待你们如同骨肉兄弟,云贵二省,已经足够我们施展自己的智慧了。”明湛话说的真切,范维冯秩都颇为动容,一时间说不出别的来。   明湛与凤景南的关系并不能直接用好与坏来形容,只能说很……诡异。俩人吵起来,明湛摔盘子摔碗,骂骂咧咧,凤景南揍的明湛哭爹喊娘,也不是一回两回;可好起来,一张桌上吃,一张床上睡,同样不是一回两回。   他们是明湛的心腹,自然希望明湛越快掌权越好,可是如果明湛真的明知凤景南有危险,不肯花心力去救,他们心里就真的不会有别的想法吗?   俩人默默。   对于明湛,他没必要去说什么父慈子孝的事,原本他跟凤景南就时常吵吵,父不够慈子也不够孝,不过,他依然会试着营救凤景南,倒不是愚孝,或者他真的有圣人一样的境界。只是考虑到像黎冰等人都是凤景南亲自调到他身边的,定是凤景南的心腹中人,对凤景南有臣子之义。明湛今日明知凤景南有难而不去救,那么那些曾经忠诚于凤景南的人该是何等心寒?就好比范文周,得知凤景南失踪时,那一瞬间的震惊与伤痛,让明湛动容。   凤景南在云南经营多年,自有其心腹,如果想使得那些人归心,自然不能视凤景南的生死于不顾。   先前老永宁侯所言,只他与明湛知晓,此时,明湛中毒装死回到云南,并不为过。可是今日魏宁到访,直言凤景南的危境,明湛便走不得了。   黎冰等都不是死人,明湛至此,再不能装聋作哑的当不知道凤景南的处境,他已不能走。   因为与帝都联手,救出这兄弟二人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明湛为了不泄露在永宁侯府得到的秘辛,永宁侯府那是他亲娘的娘家,他那老狐狸外公,平时对他不管不问,全当他是个死人,关键时间毫不含糊,明湛不能暴露永宁侯府,不然待那兄弟两个平安归来,永宁侯府就微妙了。   故此,他费尽心思,让魏宁亲口说出前情后事,也算将永宁侯府从这件事中剥离开来,继续安享太平。   来到镇南王府且能见到明湛的第二位客人是福亲王。   福亲王是帝都有名的清闲亲王,身上啥差使也没有,倒不是凤景乾忌讳他,只是这位王爷爱好特殊,除了花鸟儿,啥都不来劲,给他差使,他也不要。   凤景乾自然随他。   福亲王真是一脸福气,如果明湛不是大了变的瘦削,瞧起来肯定更像这位福亲王的儿子。圆圆的脸,双下巴,凤家人极富盛名的丹凤眼被脸上的肉挤成一条细缝,这一笑,原封就是一个大阿福。   福亲王,这个福字,倒是名符其实。   明湛的脸色依旧蜡黄,想撑着身子起身被福亲王一把拦下,关切的打量着明湛的脸色道,“快别动弹了。”   “劳王伯亲至,明湛实在于心不安。”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气力。   福亲王道,“这说哪里话,你这不是病了么?唉,真是的,偏凑的这样巧,我去宫里看望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也不舒坦呢,担心你的很。你如今怎么样了?好些没?”   明湛勉强的扯了扯唇角,“待我能下床就去给皇祖母请安。”   “这倒不急,你把身子养好是正经。”福亲王低声道,“你在慈宁宫里出了事,太后心里也难受的很。我说句公道话,明湛,你别多心,太后吧,是有些偏心姓魏的,不过老太太心肠不算坏。”   明湛忙道,“王伯,您多心了。”   福亲王叹道,“那就好。以往我们小时候,太后那会儿品级不高,在坤宁宫里唯方皇后马首是瞻,过的很不容易。我母族失势后,在宫里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以往那些上赶着巴结的转眼成了陌路人。连我过生辰,也没一个人记得,只有皇上带了一匣子太后做的点心去。”   “世情炎凉时,方知人心。”福亲王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目光幽远。   “又说起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福亲王呵呵一笑,自嘲道,“若是别人的事,我也不耐烦理会,现在真是乱糟糟的,别的时候我那府里清静的很,每日里养花逗鸟儿,神仙一样。这会儿人真是疯了,竟跑到我府上钻营……你又出这样的事儿,唉,听说你醒过来了,我来瞧瞧你,顺道开解开解你,别心里真留下嫌隙。”   福亲王一片好心,明湛自然得领情。   福亲王走后,三位皇子联袂而来,说了些车辘轳话。   另外永宁侯府、北威侯府、敬敏公主府皆有人来,只是明湛有些疲倦,便没见他们。   让明湛吃惊的是,永康公府也派人来了。   凤景南先前倒是提过与永康公府的联姻,不过凤景乾尚未来得及赐婚便去南巡,先前永康公府与镇南王府并不算亲密,如今倒大咧咧的派了人前来问候明湛的身体,有些稀奇。   可知,如今帝都混乱,各种势力交错纵横,抱皇子大腿,倒不如攀上镇南王府这株长青藤来的稳妥。   老永康公前几年过逝,如今的永康公挺年轻,瞧着比凤景南还小几岁的模样,面目中还有几分青年时的清秀,留着整齐的胡须,说话极温和。   由父观女,明湛觉得永康公家的闺女也差不了。   “伯父,您怎么来了?”说起来,永康公与镇南王府渊源不浅,凤景南明明是给老镇南王为嗣,不过老镇南王不太在乎嗣不嗣的,也未令凤景南改口叫爹,照样以叔父相称。先老太妃对凤景南也有教导之功,只是凤景南的亲娘魏太后还健在,又是个小气不开眼的,早时听闻凤景南与永康公府来往,没少找永康公府的晦气。久而久之,两家的关系便淡了下来。   如今明湛一声伯父,倒让永康公心里暗自满意,心道果然是大家出身,行事言语自有一套规矩,万幸没沾染魏家的小家子气,永康公面上带了几分关切,“听说殿下病情好转,我始终是有些担忧,过来瞧一眼,也放心。”   “有劳伯父了。”   永康公摆摆手道,“这是应当的。先不说王爷曾来信提及两家结姻亲之事,即便没这件事,我也盼着你平安。这帝都,哪一次祸乱不是血流成河呢。唉,你能来,真是再好不过。现在,帝都就需要你这根定海神针呢。”   在明湛跟前,永康公也不来那套虚的假的,倒不是说他这人实诚。只是明湛的本事,一般人都有耳闻过风声,永康公向来认为在聪明人面前耍聪明,其实是很笨很傻的一件事。所以他就实实在在的说了,就算你爹不在,姻亲可还是要结的。我呢,也盼着你平安。   当然,在这个时候,明湛中毒未死的情形下,永康公府提及婚姻之事,想来对镇南王府也是有极大的信心的。   永康公完全不知道明湛这中毒是装的,他自认眼睛也算毒辣,都未瞧出明湛演技的破绽,可见明湛演技之精湛。不过永康公想的是,自来镇南王从没有死在毒杀之下的。   像明湛,上头三位庶出兄长,先前还是哑巴,不说镇南王有没有用心教导过他,人家硬是能将镇南王世子的宝位抢到手。当初,明湛得封世子,永康公都暗暗为他叫了声好。因着魏太后,他一千一万个看不上魏家人的作派。明湛的母亲卫王妃出身永宁侯府,永康公府与永宁侯府虽然说不上交好,不过两家都是百年世族,有些交情也不为过。   其实这也侧面说明了魏太后为何总因出身自卑的原因,魏宁的承恩侯府算是新贵,哪怕面儿上比这些老牌子世家更风光一些,可这些人不见得就真瞧得上承恩侯府。   尤其魏家,是因女人而晋位的,这一点,更让世族低看。   所以,在当初,凤景南为明湛请封时,人们一寻思,是嫡子,嫡子他妈还是永宁侯府,这样一想,心里倒也熨帖了。这些公啊侯的,总觉得,永宁侯府的外甥登上世子位,总比承恩侯的外甥做世子要强。   其实,明湛与明礼的世子之争,在某一方面也是世家与新贵之争。   当然,明湛并没有感受到星点儿来自世族的助力,这些人,一个个比狐狸还鬼头儿,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我在精神上支持你。这些家伙们的用途就是在凤景乾将凤景南为明湛请封世子的折子示众后,说了一大堆嫡尊嫡贵的废话,然后,明湛就做了世子。   永康公对明湛的看法是,明湛的战斗力是一流的,这次中毒吃了个小亏,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想来下次不会轻易被毒了。只要明湛活着,就比任何皇子都可靠,他也不想参与什么储位之争,只要与镇南王府联姻,便是将永康公府与镇南王府绑在了同一条绳子上。   明湛不死,他还惧谁?   永康公的小算盘打的精亮,瞧着明湛的眼神也愈发慈爱,只恨当初圣上南巡之前怎么没赐下婚约,如今还要他这老岳父亲自开口,真是有些小小的没面子。不过生死临头,脸皮还算厚实的永康公也不在意这些了。   永康公还有些小小的尴尬,见明湛脸色平和,低声道,“不瞒贤侄,永康公传到我这一代,说来惭愧,我既没先祖驰骋沙场的本事,也没先父的学识,百无一用。”   明湛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他不着痕迹的审视了永康公一眼,嘴里依然道,“伯父真是自谦了,我听人说伯父人品德行,堪为我辈楷模。”捧着永康公些吧,把人捧的高了,这人也就不大好意思做什么有失身份的事儿了。   永康公的脸腾的红了,“不瞒贤侄,我真做了件对不住贤侄的事。”   明湛彻底无语了。   “永康公府建府多年,姻亲也不少,现在也有人来我府上聒噪,我实在没办法,便把贤侄与小女的亲事说了出去。”把事说出来,永康公马上摆出一副垂头丧气待死的模样,再没有先前的雅致平和。   明湛还是第一遭见永康公这等神人,这年头儿,人们都是死要面子,面子大于性命。不过,在永康公眼里却是,天大地大不比性命大,自来结亲,都是男方主动,哪里有女方挑头儿散播谣言的。   当然,这也不是谣言,凤景南跟明湛说过,然后又给人家永康家写了亲笔信,不然永康公也没这个胆子造谣与镇南王府的婚事。   明湛无奈,“世伯对我倒是极有信心的。”   “贤侄,你也许觉得我这人不地道。”永康公苦笑,“实在是没法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比儿子还宠爱。永康公府到今日,宗房便有七房,其余旁枝不计,上千人口。唇亡齿寒,巢毁卵破,我求贤侄看在先太妃的面子上担待我这一回,若是日后贤侄不情愿相娶小女,我自有安排,定不会让贤侄为难。”   把老太妃都搬了出来,何况婚姻之事也不算永康公胡扯,明湛倒是有些好奇,“不知伯父日后有何安排?”   永康公脸上苦色更甚,“说来也是老法子,我会让小女遁死,也好为贤侄解围。”   明湛觉得永康公也算一奇人,他干的这事儿的确不怎么光彩,不过想来他做之前也有过详虑的思量,首先,凤景南的信是真真儿,实打实的东西,哪怕凤景南死在外头,若是永康公大庭广众下拿出这信件,明湛也得认下这门亲事。这年头儿,讲究孝,以孝治天下。什么为孝,对于皇帝而言,还有三年不改父道呢。   何况明湛,这是他死了的爹订的亲事,有信件为证,他哪儿能不娶?
  永康公自然是抓住了这一点,再有就是,先老太妃对于镇南王府一系的确是不同的,如果明湛看着永康公府落难而袖手旁观,难免被人说一声薄凉。   而且永康公的姿势摆的要多低有多低,你不愿意娶我女儿也无妨,只要您暂时帮我渡过难关……老子这样难缠,想来女儿也不是简单的角色,明湛想一想自己后院儿,的确需要有个人来管理,明湛最终道,“希望贵小姐如先太妃一般贤淑尚德。”   闻言,永康公的眼泪,刷的滚了下来。   146、合欢   永康公那一顿感激涕零的痛哭啊,让明湛对“感激涕零”这个词语有了更深的了解。   不过,明湛对于永康公小小的厚脸皮也有对策,他一捂胸口,两眼翻白,晕死过去。永康公的哭声便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锦鸡,瞬间嘎止。   接着,就是御医药丸的一通忙活。   范维不甚委婉的提醒永康公,“殿下刚刚清醒,身子还有些虚弱。”公爷您小声点儿吧。虽然把闺女嫁给了我们世子,也不用高兴成这个样子吧。   永康公连忙点头,又守着明湛轻声低语的安慰几句,劝他保养,留下了一根五百年的老参和若干补品,便告辞离去了。   明湛端着一盏温茶慢喝,范维轻声问,“殿下真要娶永康公府小姐么?”   一个女人倒不足为虑,只是女人的爹,这种做派,实在不像好相与的。   “且看他是真聪明,还是自作聪明吧。”明湛道。   如果永康公府只求托庇于镇南王府,事后,明湛娶了他家闺女也无妨,因为总的来说,永康公还算知道分寸。可如果永康公府另有打算,明湛也不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性子。   魏宁倒是对明湛道,“永康公啊,这些年,永康公府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候,倒是有几分眼力。”瞅明湛一眼,“过来看。”   魏宁到书案前,将上面一些纸砚挪到角上,展开一张阔大的图纸来。   “什么啊?”明湛趿着鞋跟过去。   “帝都势力分析图。”魏宁轻描淡写,明湛伸脖子一看,中间便是帝都的四位皇子。然后以四位皇子为中心,帝都世家新贵大臣各种交错复杂的同年、同乡、姻亲、故旧,都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记录在上面。   明湛惊叹,“阿宁你怎么有这东西的?”即便是他镇南王府对帝都多年的探查,都不一定有魏宁这份儿齐全。   魏宁淡淡地,“以前我帮着皇上整理过,就记下了,这些年有心留意,如今默出来给你,你也能作参考,省得乱了章法。”   我的娘诶,乖乖,怪不得凤景乾一直将魏宁圈在帝都,不给他外放。   明湛用心细看,魏宁在一畔问他,“你看好哪个皇子?”   “不好说。”明湛抿了抿唇,“二皇子、五皇子出身最为尊贵,外戚方面,都是侯府,不过太后必定偏心二皇子。倒是阿宁你,外甥是二皇子,你女儿又嫁给四皇子,你支持哪个,可就难说了?”   “你漏说了一个,三皇子的嫡妻出身寿安侯府,也不弱。”魏宁并没有特别的激动,一脸淡然,“五皇子你不必考虑,他上不了位。”   “阮鸿飞还活着,如今阮家汲汲可危,五皇子有这个外家,还不如没有。”   明湛咋舌,阿宁怎么这样肯定阮鸿飞还活着呢?旁敲侧击的打听八卦,“这个,阮鸿飞莫非不是阮侯爷亲生的?”   魏宁淡漠道,“嫡长子。只是当初阮家女儿在东宫为良娣,且阮家为方氏出力颇多。太子屡屡失德,许多以往攀附东宫之人都在寻找退路。如你外公老永宁侯,当下便与镇南王府联姻,就是私底,老永宁侯也为皇上出了不少力气。可是阮家女儿身在东宫,阮侯进退不得。偏太子早便垂涎于阮鸿飞的风姿,几次都难以得手。亏得阮侯借阮良娣一双手送了阮鸿飞一碗药……”余下的话便不必再说了。   “真看不出来,阮侯爷平日里瞧着文雅又和善。”   文雅又和善?魏宁讥诮冷笑,“如今阮家每年往庙里捐大笔银钱,修路铺桥的做不完的善事,装出一脸的父慈子孝的大善人,真是先做了婊子又要立牌坊。”   明湛握住魏宁的手,既冷又湿。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做了手脚,让太子相信药是五皇子六皇子下的,那两个蠢货就被太子绞杀了。”魏宁的侧脸如石头般坚硬冰冷,掩去眼中的情绪,低头道,“说正事吧。”   明湛安慰魏宁道,“这也不是你的错啊,你想想,那会儿是你死我活的时候,谁也没办法。唉,跟阮侯相比,戾太子也不算坏了。”这个老贱人,怎么做的出来呢?跟阮侯一比,明湛忽然觉得,凤景南还真不算坏。明湛想到了个问题,“阮嘉睿真不是阮鸿飞的女儿么?”   “绝对不可能。”魏宁笃定,“那些天,我一直跟他在别院里修补古画,他怎么会有空回去生个女儿出来!”   明湛道,“这女人怀孕前两个月可能不显,阮鸿飞或许不知道呢?再说,阮太太可能早产什么的也说不定呢。”   “我找人看过那女人的骨盆,有经验的婆子说,绝对没有生育过,这个阮嘉睿来历不明。”魏宁沉思道,“倒不知道阮侯哪儿弄了个女孩儿来硬充当阮鸿飞的遗腹女。”   明湛关心的地方永远诡异莫明,他问,“阿宁,你怎么找人看的阮太太的骨盆啊?”这年头,女人视贞节为性命,魏宁即便手眼通天,也没办法去确定别人的太太的骨盆到底如何吧?明湛对于魏宁的回答很不信服。   “死了后挖出来看的。”魏宁的回答让明湛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俄的那个娘诶,把死人挖出来,研究人家骨盆……偷瞄魏宁平淡无波的脸庞,明湛咽了口吐沫。   “阮家没守墓人吗?”大家族的墓地与乱坟岗子上的没主儿的坟是不一样的,如皇陵,年年有重兵把守,就怕被人盗,坏了风水,惊扰祖宗。   魏宁对于明湛的刨根问底很是不满,白眼道,“你没听过盗墓么?”他当然不可能明晃晃的跑到阮家祖坟,堂而皇之的把人家女人的坟给挖了。   明湛好奇的问他,“你怎么没顺便在坟里跟阮鸿飞打声招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呢?”   这话真问到了魏宁的心坎儿上,魏宁年纪轻轻便做到尚书之位,手段自然非一般人可比拟,他俯身在明湛耳边低语道,“我想起以前听阮鸿飞说过,他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把右腿摔断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虽不影响他后来学武艺,到底骨头上会有伤,这次事关重大,不得不打扰他的阴灵,不过,我看那里面尸骨,腿骨上都是好的,丝毫不见断痕。想来,他是真的活着。那墓里的尸骨并不是他的。”   至此处,明湛真是服了魏宁,赞叹的搂住魏宁的肩,踮脚凑上去,对准魏宁的嘴巴啾的亲一口,赞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哪,阿宁,你手里莫不是有支盗墓人手?”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咱们以后也可以多挖些古墓,听说里头都是值钱的宝贝。”   “死要钱,你真是连死人的钱都不放过。”魏宁见明湛一张钱串子脸,倒把心里的阴郁驱散了不少,微微一笑,对他道,“别胡扯了,我是没办法才会做这种有伤阴德的事。”   闹了一会儿,明湛又拉着魏宁躺在床上,听魏宁说道,“皇子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皇位。不过现在的关键是,皇子们的实力太平均了,没有哪个真正强干。谁也不服谁,都是龙子,凭什么要让别人登上皇位?这个时候,能影响皇位的有三个人,你、太后、再有就是永定侯何千山大人。”   “太后那里我会时时留意,你且放心,太后绝不会说出支持哪个皇子的话来。”魏宁道,“何千山是皇上的忠臣,也不会轻易表态,你也只管窝在府里装病,暂时不要出去。只是有一样要防,你来时只一千护军,加上这府里原有侍卫,怕也不足两千人,你手上的人太少了。”   明湛侧身望着魏宁,“我又不是来造反的,带得太多人倒让人忌讳,反而不美了。”   魏宁冷笑,“你少给我装蒜,这个时候你敢来帝都,能不带齐了人马?”虽然没证据,不过明湛第一绝不是一心为公的人,第二,这小子怕死的很。   明湛神秘兮兮,伏在魏宁耳际道,“嗯,外头还有一点人手,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魏宁推开明湛,皱眉道,“你中午是不是吃韭菜了,一股子韭菜臭,离远了还不觉得。”   人皆有癖好,例如明湛,他喜欢吃带有浓烈气味儿的东西,什么大蒜头、韭菜、葱头、香椿、臭鸡蛋等等……明湛这一爱好,连最疼他的亲娘卫王妃都无法忍受,平时禁止明湛吃。明湛也只有在外头时一解嘴馋,不过他都有嚼茶叶或者喝牛奶去异味儿,谁知魏宁鼻子比狗还灵,恨不能把明湛踹到屋子外头去。   “没,我可没吃。”明湛死不承认,“肯定是你闻错了。”   魏宁从腰里荷包摸出几颗香片塞到明湛嘴里,骂他道,“好好含着,一会儿再说话。”   不知道这算不算家庭暴力呢,明湛暗暗想,如果让魏宁知道他早上吃了臭豆腐、中午吃的是韭菜鸡蛋饼,估计绝不肯再跟他躺一张床上了。   魏宁叮嘱明湛,“把你的人藏好了,关键时刻再拿出来。现在只要你在府里不说话,皇子之间一时半刻的也分不出高下,就这么拖着也不错。阮鸿飞那边儿,我已经有些头绪了。”   明湛马上问,“什么头绪?”   明湛韭菜臭的气息中夹杂着些香片的味道,说香不香说臭不臭的,薰的人头疼,魏宁自认为出身泼辣些,也难消受明湛这等杀人技,扶着头道,“我先回去,等明天再说吧。”   “我刚亲你嘴巴,你也不这样儿啊?”被心爱的人嫌弃,明湛心里的不爽可想而知,两眼珠子灼灼的盯着魏宁,跃跃欲试。   魏宁一指明湛,警告道,“你再动一下试试,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明湛立码把舌头吐出来,那意思明白的很,割呀,你倒是割呀……   看着明湛的蠢样,魏宁低笑出声,真是奇葩,姓凤的向来要面子,真是天地造化,竟然生出明湛这样没脸没皮有家伙来。   明湛见魏宁浅笑,趁其不备便扑了上去,在魏宁嘴巴上啃两口,钳住魏宁的肩狠狠一压,膝盖迅速的分开魏宁的腿,便要横行。魏宁的肩不知道怎么一动,便挣开了明湛的压制,接着一个天旋地转,明湛发现自己与魏宁换了个位子。   魏宁勾唇,双眼晶亮含笑。   “我早上吃的臭豆腐。”明湛开口恶心魏宁,他得想个万全之策,都是男人,谁也不愿意被压。   魏宁一只手便制住明湛,一手扯掉明湛的汗巾子,轻轻笑着,“无妨。”   明湛再想法子,试着建议道,“我们要不要先洗澡啊。”   “不必。”除着魏宁话音落下,明湛下身一凉,半裸了。   “阿宁,我听说要做一些准备,什么软膏油脂的……不然,很容易受伤的。呜……”明湛彻底无语,因为魏宁的一根手指都塞进去了。   魏宁俯身亲了亲明湛的唇角,手下慢慢开发着明湛的后面,温语道,“这次,我可能会有危险。其实,当年,我本有时间救阮鸿飞,可是,机会太难得了……我就没去……你觉得戾太子可恨吗?其实他最恨的有两人,一个是阮侯,亲生父亲却将他逼入绝路;一个是我,他与我,亦师亦友,我却见死不救……”   “这个,这个,要搁我,我也不救。”明湛不舒服的扭了一下,还不忘劝魏宁看开,“你放心吧,有我在,他动不了你……哦,轻点……”   “疼吗?”魏宁有一种强势又温柔的气质,这个人说话圆滑,做事圆融,可实际上,一点儿不好欺。   “怪怪的。”明湛老实的说,脸红一下,主动提供情报,“床头有匣子,那里头有个软膏。”   魏宁伸手去够,嘴里笑明湛,“你这是早有准备?”   饶是以明湛的厚脸皮,也禁不住这样的打趣,辩白道,“我,我脚上长鸡眼时用剩的。”   “真乖。”   明湛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大好看,垂死挣扎的建议,“我觉着……白日宣淫真不大好。” _分节阅读_123   魏宁笑的邪气,嘴里说的话真是令他读的圣贤书蒙羞,“等淫过之后,你就觉着好了。”   明湛紧张的像一根木头,手脚僵硬,他好怕……怕痛啊。   魏宁的经验相比明湛总会丰富一些,极力的挑逗明湛身上的敏感,明湛偶尔也会跟着哼哼唧唧的有些反应,不过他扔撑着精神问,“你什么时候让我做回来?”   魏宁实在受不了明湛的啰嗦,反正现在明湛已没的反抗之心,遂一手握住明湛的分身……明湛被他这样前后夹击,哪里受得住,不长时间便抖着腿哆嗦着释放出来。   魏宁微微一笑,欺身而上。   真的不舒服,饶是魏宁行止温柔,明湛也觉得痛痛痛痛痛……开始还嚎了几嗓子,魏宁会细细的亲吻他,一点儿不嫌明湛嘴巴臭,所以说男人真是感观动物,魏宁也不过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其实时间并不很久,明湛却觉得漫长而炽烈,舒服……嗯……最后勉强有一些吧。   明湛瘫在床上,任魏宁对外吩咐,“备水沐浴。”   何玉在外头听了半日床戏,此时听到里头要求,死的心都有了,他,他家世子,竟然被人给攻了。   魏宁先用细纱给明湛擦了擦,温声道,“慢慢就好了。”   “下回换我来。”明湛与魏宁交颈相依,还十分小气的计较着。   回应明湛的是一个长长的吻,明湛小声的喘着气,问魏宁,“你怎么不嫌我臭了?”   “哪里臭,香的很。”魏宁搂着明湛的腰,忙不迭的赞美明湛。   “阿宁,你偷偷喜欢我很久了吧?”明湛得意的问,“亏你平时装的一本正经,原来早对我的美色垂涎三尺了哪。”要不哪儿能说发情便发情呢。   不知为什么,与明湛在一起便会忍不住的开怀,魏宁笑了笑,温声道,“明湛,我这几十年,少有放纵时。如果皇上或者你父王在,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不过如今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你这样的人爱慕于我,我自然是心喜的。只是你身份太高,我方顾虑到现在。”   “你放心吧,阮鸿飞再厉害也是个人。我就不信他有本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你一根指甲壳儿。”明湛对于魏宁真的有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挺高兴的,又问魏宁,“那等救出皇伯父和父王,你不会对我始乱终弃吧?”   “不会。”魏宁摸着明湛汗津津的额头,郑重道,“我敢做自然敢当。”   过一时,下人送来浴桶。   魏宁也不必人伺候,拉着明湛去沐浴。明湛硬是躺在床上不起来,还满肚子意见,气呼呼的说,“你不知道我屁股疼?抱我过去,怎么一点儿不体贴。”   在这方面,魏宁从没这样体贴过人,闻言忙俯身抱起明湛,明湛这才喜滋滋的偷乐。   浴桶里一股子药味儿,魏宁问,“这是放什么了?”   “云南白药吧。”   其实魏宁加倍小心,真的没受伤,不过明湛非要闹排场,魏宁也只得随他。明湛又握着魏宁的大鸟比大小,在浴桶里折腾了会儿,才被魏宁洗干净捞了出来。   俩人在帐子里聊了会儿天,明湛方疲倦的睡去。     147、番外三   凤景南自认英雄一世,凤景乾自认聪明一世,却不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兄弟俩个竟落入故旧仇人之手。   其实,认真说起来,他们与阮鸿飞算不上仇人。   即便叫凤氏兄弟说,阮鸿飞对他们也足够客气,他们并未受到虐待。不仅如此,还有吃有喝有美人解语,一天三顿外加霄夜下午茶。   当然,这个时候,兄弟二人也没有听花解语的心思。   不过,阮鸿飞种种举动,已是不俗,更添涵养。   一架藤萝下,微风吹拂过初夏的炎热,一串串的紫藤花轻轻摇曳,伴着淡淡花香,阮鸿飞提着一把外类紫玉、内如碧云的紫砂壶,优雅的倒了三杯茶,略显苍白的脸不掩其英俊霸气,他略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挺寻常的一个手势,做出来硬比别人养眼三分,声音更是低沉动听,“乡下地方,没好东西招待,皇上、王爷可尝一尝野味儿,也有几分野趣呢。”   到这个时候,兄弟二人倒不惧阮鸿飞给他们下毒什么,人家要毒早就毒了八百回。二人分别拈起一盏,略略沾唇,微苦,回味还有几分清香。   “我闲来无事,用后园的莲子芯来泡的茶。”阮鸿飞仿似在与好友交谈,轻松惬意,“不过寻常的莲芯太苦了,空有禅意,反失了茶意,故而我对这莲世做了一番功夫。先说这用来泡茶的莲芯,是我命人用鲜花的花蕊烘焙过的,故此,不仅稍去莲芯中的苦意,也带了花的清香。皇上、王爷若是喜欢,我让人多送些来。”   如今别说什么野莲芯茶,就是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这兄弟二人也无心品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凤景乾温声道,“那就有劳鸿飞了。”人家有修养,凤景乾一个皇帝自然更显雍容。   一国之君被俘,若依凤景乾的脾气,早便自尽了。只是自他落入阮鸿飞之手,这阮鸿飞除了给他们用了些压制武功的药物,再派人看守外,未对凤家兄弟有一丝半毫的羞辱。   这些天,凤家兄弟物质上真没被亏待,阮鸿飞有空还来与他们说话聊天。故而,被敌人以礼相待的凤家兄弟暂时还没以自尽保尊严的想法。   “您太客气了。”阮鸿飞人物出众,精致如同玉骨雕琢的指尖儿晕着夕阳的微光,指着翠竹几上的几样点心介绍道,“这是藤萝糕、榆钱饼、玫瑰酥、莲粉角。这是我特意从帝都请来的小仙居的厨子,小仙居的掌柜家里是御厨出身,手艺也是一流,想来能入皇上、王爷的口。”   经他这样一介绍,凤家兄弟彻底饱了。   阮鸿飞得多好的心情,才来这里陪他们喝茶吃点心啊。而让阮鸿飞心情好,只能有一个原因,他要大仇得报了。而阮鸿飞的大仇……   凤景南问的直接,“帝都还好吗?”   “帝都?”阮鸿飞头微微侧偏,几缕青丝垂落,衬得他愈发肤如美玉,人物俊美。凤景南心里暗骂,怎么好眉眼偏生在了畜牲身上!   阮鸿飞浅笑,对凤氏兄弟赞道,“好的不得了呢。本来依我算计着,早该乱上一乱了,谁知道世子殿下硬是千里迢迢的不辞辛苦的从云南跑到了帝都来,硬生生的把乱作一团的帝都给稳住了。”   “皇上、王爷俱是人才出众,原本我看几个皇子实在是子不类父,未继承皇上的英明神武。不过王爷倒是有个好儿子,世子模样一般,手段倒是好。”阮鸿飞说的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击节赞道,“不简单,他小小年纪,胆色一流,只身一千护卫兵进城。先在慈宁宫里上演一出中毒计,不但震慑了那些想对他下手的人,还把太后娘娘惊的病了半个月。您瞧,这下子,太后娘娘吓的也不敢随便说话了。”   “不仅世子殿下的行为出乎我的意料,连永定侯何千山侯爷亦是忠心耿耿,令在下颇是叹服,”阮鸿飞遗憾道,“在下派了三拨人劝服何千山侯爷造反,他硬是不依,皇上选人的眼光真是精准。”这样的木头脑袋也不好找啊。   凤景乾平心静气道,“鸿飞,我们争斗,并非有仇怨,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们兄弟落在你的手中,自然随你处置。凤氏子孙有今日之劫,谁胜谁败谁活谁死,亦是他们的命运,我不怨人不怨天。只是望你手下超生,给帝都百姓留一条生路。”   阮鸿飞笑了笑,“自然。当年皇上、王爷害我之时,帝都百姓又没插手,我怎会跟那些平头百姓计较。皇上有此心胸,真不愧一代英主。”   “你过奖了,还是我无能,方有今日劫难。”阮鸿飞的赞赏好似一种讽刺,凤景乾再有心胸,心中也难免耿耿。   阮鸿飞正色道,“非也。皇上有今日之劫,并非皇上无能,而是皇上的对手是我与方皇后。当年方皇后救我一命,又将手中势力尽付我手,我有今日的威能并不为过。事实上,即便是我也要苦苦等待二十余年,方有今日一击得中。再看皇上登基这些年,称得上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您治理天下的才能是无庸置疑的。先帝立您为太子,实在是他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我已经尽力。”凤景乾叹道,“对国家,对百姓,我已经尽了全力。”   “当年,戾太子真的死了吗?”凤景南问,阮鸿飞竟然好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以至于凤景南不得不有此一问。   阮鸿飞笑,“当然,他对我做那种事,当然得死。我让方皇后杀了他,方皇后真是个伟大的女人,她恨你们恨的牙根儿痒,可是你们上位已经其势难挡。除了她,最恨你们的自然是我,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将报仇的希望交给我。我对她说,你是愿意你儿子死的猪狗不如,还是愿意让他安稳的没有一丝痛苦的上路呢?她最终听从了我的建议。”   如今说及往年不堪之事,阮鸿飞脸上没有半分不悦,仿佛当初那种不甘愤恨怨毒都已随风化去,从未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我看皇上、王爷仍如当年,丝毫不显老态,”阮鸿飞叹道,“我偶尔对着镜子时,也觉得自己还似当年,其实早就不是了。当年,我一心想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不想最终学的竟是屠龙术。”   “前些日子,我回去看望父亲,发现他是真的老了,脸上的皱眉好似祠堂里祖父的画像。这些年,我时时留意他的消息,发现父亲常常施粥舍米、济赈穷人,许多人都说北威侯是难得的好人。”阮鸿飞勾起唇角,他对这些早已经释然,说起来连半分心痛的感觉都没有,“那时候,我就悟了。我的仇人可能是别人的恩人,同样我的仇怨与其他人并无干系。当初我刚养好伤时,满心毒怨,那会儿就算帝都血流成河都不能让我快活。幸而到了今日,我方有报复的力量,也少造杀孽。”   “你能这样想,真是百姓之福。”凤景乾笑一笑,赞许道。他是真的欣赏阮鸿飞,男子汉大丈夫,快意恩仇。阮鸿飞出身不差才学更佳,可是他真的是运气不好,被亲爹卖给凤家兄弟做了凤家兄弟上位的踮脚石。   这世上,没有比阮鸿飞更难报仇了。一个贱人爹,一个皇帝,一个藩王。   可是,这仇,就让他报了。   凤氏兄弟硬是落在他手里,如果现在阮鸿飞肯在阮侯爷面前露一露容貌,估计阮侯爷得给吓去半条命。   长子对任何男人都是不一样的,何况是嫡长子。又是阮鸿飞这样出众的嫡长子。如果不怕,缘何做这些年的善事?如果不悔,又为何下死命的栽培阮鸿雁,满心的督促着阮鸿雁提名金榜、天街夸官、文武双全?   阮鸿雁当然出众,可是每每见到阮鸿雁时,哪怕凤景乾也会暗暗的想,如果是阮鸿飞,可能做的更好。   这样的一个人,死的何其不堪,何其可惜。   在许多年里,凤景乾想到阮鸿飞仍免不了一声惋叹。   如今,阮鸿飞坐在凤景乾的对面,依旧是阮郎美姿容、一笑醉春风,不过,阮鸿飞已不是那个才华满腹的年轻官员,数年经营,让他的眉间多了几分坚毅霸气,雍容之处不让凤景南。   这样的阮鸿飞,无疑更让人心折。   不,你以为阮鸿飞会用什么手段报复。   让他自己所经受的再让凤氏兄弟经受一遍吗?   当然不会,那样,他又与当初的戾太子有什么分别呢?他岂不是入了北威侯的下流手段!     148、将乱   明湛对人好向来不藏私。   他喜欢魏宁,便处处想讨好魏宁。   拉着魏宁去家宝库里翻腾宝贝,宝库里到处是木箱,当然不可能像电视上那样金银珠宝堆成山,能灼瞎人的眼睛。这里头东西分门别类的装箱封好,妥当保管珍藏。   魏宁是读书人,自然喜欢书画一类。   明湛着人搬了两箱子出去,拉着魏宁的手问,“你还喜欢什么,阿宁?”   魏宁笑,“自来都是别人给你送礼,哪有从你家往外搬东西的?叫人瞧见又不知该怎样琢磨了。”   “没事,我叫人偷偷给你送去。”明湛道,“就算叫人知道我与你交好又有何妨呢?阿 _分节阅读_124 宁,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走近一点儿没事的。我看以后你就跟我去云南,自来外戚难做,皇伯父在位时,还好些,总有些幼时情份在。日后不论哪个皇子登基,都不会重用你。与其受这种防备,你倒不如跟我去云南,我们那儿地方虽不比帝都宽阔,不过我做得了主,断不会让人受委屈的。”   魏宁听明湛一片赤诚对他,点了点头,“好。”   明湛欢喜的捏一捏他的手,侧头对着魏宁笑,眼睛弯起来,明亮璀璨如同辰星,让魏宁心中一暖,“走,我们出去瞧瞧这些字画。”   明湛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虽然才学很一般,在云南时,有些老臣看不惯明湛作为,便会有奏章中用极艰涩深奥的古文委婉的讽刺他一番,明湛常常看不大懂。当然就是后来懂了,他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不过,明湛很懂人心,他送人的东西,永远是最合适的。   魏宁虽出身寒门,却是自幼便投奔了凤景南去,从小也是博学鸿儒教出来的,在皇子府长大,见识品味自然不差。   明湛坐在书桌一侧听魏宁讲解书画,“这副《兰亭》虽是摹本,也极为难得了。你看,用笔深厚,点画沉遂,虞世南得智永真传,这魏晋风韵真是神形俱全。”   明湛对于什么用笔啥的屁都不懂,他在盯着魏宁清秀的侧脸瞧,线条柔和温润,眉目温润,唇色稍浅,咬起来时有些凉,像在吃果冻……明湛一面意淫,还不忘脑袋依旧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时不时说一声,“唔”“是啊”“就是这样”“原来如此”。不懂装懂,充有学问。   魏宁捧着卷轴赞叹,“虽无福见一见《兰亭》真迹,能得虞本一观,也是生之大幸。宫里藏有褚本,我以往有幸得见,称得上是风身洒落,点画湿润。《兰亭》绝世之姿,当真令人神往。”   明湛给他酸得一个跟头,眼睛扫了那幅字一眼,忍不住说道,“不就是幅字么?什么时候我也给你写一幅,那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荗春松’。”明湛得意的问魏宁,“是这么说的吧?”   魏宁笑叹,“你字虽烂,不过地位在这儿摆着,你硬说自己有王右军的水准,想来也不会有人多驳你的。”魏宁简直爱不释手,“这幅字你真送我了。”   这东西在魏宁眼里万金不换,明湛却无所谓,不过,不占点儿便宜真不符合他的个性,趁机提条件,“今天晚上你得让我,我才给你。”   魏宁立马丢开手,奚落明湛,“要这样,明天我给你搬一箱子来,你天天让我上。”   “阿宁,昨天就是你在上头,起码得轮替着来吧。”明湛武力值差劲儿,只得跟魏宁说软话,一个劲儿的拿小眼神儿可怜巴巴的瞧魏宁。   魏宁心一软,叹道,“好吧,一人一次,轮替着来。”   明湛顿时没看画儿的心了,拉着魏宁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瞧都来的及,哟,这都快晌午了,咱们先去用午膳。好不容易今天休沐来着。”   还未等明湛拉着魏宁踏出内室,方青小跑着来回禀,“殿下,福亲王世子前来求见殿下,正在小客厅里哭呢。”   福亲王只一子一女,因福亲王不理朝政,这位世子也向来清闲风流,只是明湛与他真的不大熟,怎么倒找上门儿了,明湛问,“他有什么事?”   “福亲王世子没跟奴才说,只是看世子俩眼肿的跟桃子似的,这会儿还在流泪呢,一个劲儿吵吵要见殿下呢。”方青道。   “你先去瞧瞧福亲王世子吧,怕是有急事。”魏宁道。   正事要紧,明湛还不至于昏聩到因私废公,便着紧去小客厅见客了。   明湛前脚踏进小厅,福亲王世子一见他便就扑了过去,他年纪比明湛长、个子也较明湛魁伟,险些把明湛压到地上去,方青眼疾手快,在明湛身后一拱,身后两个小内侍跟上来四只手托一把,明湛方没丢丑。   “明玉哥,你这是怎么了?”明湛连声问。   福亲王世子凤明玉,真的是眼如烂桃,见着明湛如同见着救星,抓住明湛的手惊惶的喊,“明湛,你可得救救父王!”   “明玉哥怎么了,谁对王伯不敬么?”明湛手上用力,握住凤明玉的手腕,先将凤明玉送到一侧的座椅上,自己也坐了,轻咳了几声问。   凤明玉眼里含泪,“明湛,随驾的几位大臣回来了,带回了皇上的手谕。上、上面,”凤明玉实在有些难以启齿,眼睛通红的流了几滴泪,方继续道,“手谕上面说要立父王为储,让父王登基。”   明湛被这消息惊的说不出话,不可思议的看向凤明玉,凤明玉咬牙切齿,“这怎么可能呢?皇上有四位皇子,就算不说皇子,皇上与镇南王叔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关系向来亲密,也有你们兄弟在。再怎么说,也轮不到我父王……这帮杀千刀的臣子们保不住皇上安危,如今回来还要害我父王,这是想致我家于死地哪……明湛,我求你去说句公道话……我父王连朝中大臣都认不全,他,他真的没那大不敬的心思啊!”   凤明玉哭天抢地的一顿嚎,明湛垂眸,静静思量,对凤明玉道,“明玉哥不必多想,你还是先回去侍奉王伯,不要让王伯出了意外。”   凤明玉顾不得仪容,抹一把泪道,“父王听到消息就要自裁以示清白,幸好被母亲拦住了,现在母亲妹妹都守着父王呢。明湛,朝中大臣我也不太认得,如今只得求你看在咱们一个祖宗的份儿上,说句公道话。”   凤明玉的话还没说完,宫中派出的内侍已经到了,请明湛进宫议事。   明湛道,“即然顺便,明玉哥不如同我一道进宫去,也好分说明白。”对于凤明玉的到来,明湛心里不怎么痛快,说到底,他与福亲王一脉并未有多深厚的交情,不过面子情份。而且关键,他们镇南王府虽与皇室亲近,可同样不是皇室一支,如果不是御驾出事,尚轮不到明湛来帝都说话。帝都对镇南王府的态度向来是拉拢与防备并存,在这种形势下,凤明玉不去皇子府上反倒直奔他的镇南王府,简直其心可诛!   明湛站在内室,双臂展平,任侍女伺候他换上大礼服。   “阿宁,我估计传旨太监定也去你家了,我这里有你的官服,你也换上,与我一道进宫。”明湛道,“看来皇伯父与父王的处境不大妙。”   魏宁点了点头,对明湛道,“福亲王的事,你心里要有个成算。”然后随侍女去换官服。   范维站在一畔道,“殿下,我们镇南王府乃皇室近支,王爷与皇上乃一母同胞,从哪里算,咱们与帝都总比与福亲王府要近一层,殿下切莫心软。”   明湛冷笑,“他嚎几声,莫非我就要站在他那边儿?”他是在发梦吧!   范维冯秩齐声道,“殿下俊杰。”您把这圣明劲儿使在承恩侯身上就完美了。   “不过现在也不大妙,该死的凤明玉,你派人出去打听打听,来我们府上前,他还去过哪里?”明湛从侍女手中接过腰带,自己勒上,吩咐道,“还有福亲王府,那边儿增派人手。”这兄弟两个到底怎么着了,怎么会发出这样的手谕来!该死的阮鸿飞,明湛道,“发一道我的手令,去北威侯府问问,北威侯有没有接到进宫的命令,如果没有的话,让北威侯拿着我的手令进宫去。”   冯秩连忙去拟手令,黎冰在明湛脸上略做装饰,在明湛耳边道,“永定侯也接到了进宫的命令。”   “这再正常不过。”明湛问,“陈四贤呢?”   “陈大人官职不高,手中不过数千人,并未接到入宫的命令。”黎冰回道。   明湛并未多说,冯秩呈上拟好的手令,明湛略略看过,在手令上盖了印,待魏宁收拾好,便一道出去。   凤明玉也重新洗了脸,眼睛虽红肿,倒也还整齐,见了魏宁脸上有掩不住的惊愕,“承恩侯也在?”   “见过世子。”魏宁行一礼。   凤明玉连忙扶住魏宁,并未受他的礼,这个时候魏宁在镇南王府,同明湛的交情定是不一般的。饶是凤明玉也得感叹承恩侯神通广大,得明湛青眼。   三人并未多说,明湛与魏宁共乘,凤明玉的车驾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皇城赶去。     149、史笔   怀德殿。   虽是休沐的日子,不过事情特殊,朝中六部公卿全部收拾好赶到宫里,几位皇子也都在。   “湛弟来了。”凤明澜与明湛打声招呼,几位皇子也不知是担心皇位,还是担心老爹,脸色都不大好。   明湛一揖,“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明玉哥正好去我府上求救,想来此事既与福王伯有关,我便请明玉哥一道进宫了。”该避嫌时还是要避一下嫌的。   几位大臣与明湛见过礼,明湛便过去同皇子们坐到了一处,侧身对凤明澜道,“说起来,此事或多或少与北威侯有关,我召北威侯一道进宫议事,想来北威侯也快到了。”   见明湛并没有请五皇子过来的意思,凤明澜放下心来,自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白绢递给明湛,低声道,“你瞧瞧。”   明湛接过,手一抖将素绢展开,上面简单的一段话:朕于外巡游,归期不定,诸子年幼,不堪大任,唯王弟福亲王凤景祈才德皆备,今传位于王弟。下面是一枚凤景乾火红的私印。   绑架就绑架呗,还要来个狗屎的巡游。明湛暗自撇嘴,垂眸未多说。   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北威侯来的很快,这家子人正在为五皇子年纪小无出头之日干急着,接到明湛召北威侯进宫的手令,如同久旱遇干霖,自然是八百里加急的往宫里赶。   带着传位手谕远道归来的几位大人也被从旁间儿里请了出来。   原本都是体面人儿,话说回来,不体面的也不能跟着御驾南巡,不过他们倒霉,遇到了百年不得一见的倒霉事儿。   此时一个个面目衰败、眼神呆滞,原本三十岁的人,瞧着像五十岁;五十岁的人已老成如七十岁一般。而且,跪没跪相,再不讲究啥规矩礼仪,一跪就是往地上一瘫,如同被抽了脊椎骨。故此,明湛等高居上位,六部公卿左右分座,七八个老臣瘫在地上。   这个情形,实在瞧着不是那么回事儿,明湛也少不了稍稍迁怒,冷颜冷声道,“既然都活着回来了,便把事情说清楚。搬几个凳子来。”后面一句是对怀德殿的小太监说的。   几个老臣净受人白眼,知道回来也没好儿,文人行动力差劲儿,想自杀又没那个胆识,故此明知该死还是一路活到现在。不承想竟然能在怀德殿里有个座儿,感动的张嘴就在嚎丧。   明湛先一步咂过一个茶盏,呯的一声在最前面的李大人脚下开了花,此时,明湛也没有太多耐心,冷声道,“随驾随驾,你们跟着皇上、父王南巡,竟把皇上、王爷巡丢了!你们有什么脸面嚎丧!你们是该死,不过皇上、王爷一日找不回来,你们一日不能死!谁敢他妈的寻死了事,别怪我心狠手辣,请你们一家子到地府喝茶团聚!”   那茶刚端上还有些热,明湛砸人耍威风,一些茶水泼在手背,烫的一片红。   怀德殿的大太监张怀金轻手轻脚的取来了药膏献上,又重端来温热适口的茶水。   诸人见世子殿下脏话都骂出来了,顿时都噤了声,明湛给凤明澜一个眼神,问吧。   凤明澜几人都是接受的正宗的贵族教育,骂人也讲究个文雅的骂。再说,以往明湛这种活土匪模样向来只用在凤景南身上,大部分人真没见过向来派头十足的世子殿下瞬间变脸,直接问侯谁谁母亲。故此,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明湛真骂出了凤明澜的心里话。   凤明澜冷着脸问,“父皇与王叔现在怎么样了?”其实他最关心的是,你们他娘的从哪儿弄了这么道传位手谕来啊!只是皇家人向来会装B,老爹是死是活没个信儿,总得先顾爹这头儿。   这些大臣们说的跟奏章上差不多,就是哥俩儿一人搂一美人儿睡觉,第二日,他们一瞧,皇上没了、王爷也失踪了……然后,大家在扬州城挖地三尺的一通找啊,硬是连个鸟毛都没找到。   如今寻找皇上、王爷的范围已经扩大到整个江浙地区。   凤明祥问,“那传位的手谕是怎么回事呢?”   “自打皇上、王爷失踪,臣等便知死罪相 _分节阅读_125 赎,只盼着能找到万岁与王爷,也好将功赎罪。这份手谕是臣等来帝都前一日,被系在箭在,一箭射入总督府牌匾上。臣等知事关重大,八百里加急前来与殿下们回禀。”说着哆哩哆嗦的摸出一封信,“还有一封信,是给世子殿下的。”   凤明澜深恨这帮子东西没眼力,怎么不早拿出来,如今也不好越过明湛先瞧瞧内容。   太监接过再转呈明湛,明湛倒是大方,转头与凤明澜道,“不瞒二皇兄,我年纪小,也未经过什么事,这封信,真有些不敢看。不如二皇兄先代我瞧一瞧,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明湛事事以凤明澜为先的姿态,让凤明澜很是受用,推辞了一回,便接过来。如今事情紧急,并未用太监递上的竹刀,直接用手一撒,展开来。   凤明澜一目十行,脸色愈发沉怒,忽而两道刀锋一样的目光钉在北威侯身上,停留片刻,方冷冷收回。并未多言,将信转递给明湛。   明湛接来细瞧,这封信字迹狂狷优美,明湛来前刚与魏宁品鉴了一番《兰亭》摹本,叫明湛说,这信上的字比之也不差,信上内容也十分客气。   镇南王世子殿下亲启:   殿下日安。   我听闻殿下只率千余兵马孤身直入帝都,殿下胆略,鸿飞佩感。鸿飞虽为山野草民,亦为殿下魄力心折。殿下不必担忧皇上、王爷安危,鸿飞与二位乃故旧相交,王爷千金贵体,皇上身系江山社稷,鸿飞怎忍相伤分毫?   鸿飞与皇上、王爷经年不见,相谈甚欢,一时难舍。惜皇上惦念江山,故此以传位手谕相赠。   殿下与诸皇子皆是孝义之人,想来必遵父命行事。   落款:阮鸿飞笑笔。   皇子们看完信后,大臣们相继传阅,最后交回明湛之手。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北威侯身上,而,北威侯的脸色,明湛头一遭见识了什么叫“面无血色”。   其实岂止是面无血色,北威侯脸上那种惨白中透着铁青,眼中的不可置信尤如活见了鬼一般,额间暴起的蚯蚓一般的青色的血管,他抬起来,张张嘴,想说话,可喉间只发出两声可怖的“咯咯”两声,人便倒了下去。   咚——的一声咂的怀德殿地上金砖一声闷响。殿中诸人的心,俱是一沉。   阮侯爷中途晕倒,一屋子人也没打算放阮侯爷回去,当即宣了太医。   凤明瑞想了想说,“阮鸿飞?这名儿好像在哪儿听过。阮侯家里有两子,一个叫阮鸿羽、一个叫阮鸿雁,这阮鸿飞想来是与阮侯有关系了。”小辈人未经先帝时的风雨,阮鸿飞对于皇室有颇多忌讳之处,没事儿也无人提他,故此,几位皇子对阮鸿飞真不大熟。   年纪最大的礼部尚书欧阳恪惋惜一叹,“回殿下,这阮鸿飞,臣倒是略知一二。他本是先帝时的状元,乃阮侯嫡长子。当年,阮鸿飞不过十八,尚未及冠便参加科举,文章锦绣,连中三元。金殿时因他年纪尚轻,臣等本不建议取他为头名状元。先帝惜才,御笔亲点,又喜他金殿对答如意,跃过状元常封的翰林院修撰,直接赏了太子侍读的官衔儿。实际上,阮鸿飞做的是皇上的侍读学士,他一枝生花妙笔,常为先帝起草御旨。后来,因戾太子行事不检,阮大人不堪受辱,惊动了先帝,阮大人痛陈戾太子失德丧行十大罪状,于东宫先帝面前自尽。阮鸿飞才学无双,在朝在野都有才名。这件事于朝野震动极大。戾太子先前虽有失德之时,奈何先帝心软,一任姑妄之。后,终酿出这等祸事,不但可惜了一个阮鸿飞,更让皇室蒙羞。也是因此,先帝方下定废储决心。”   欧阳恪轻叹,“臣那时还是礼部侍郎,惜阮郎之人才,悲阮郎之际遇……”   明湛听的目瞪口呆,心道,欧阳老头儿你是阮鸿飞派来的奸细,还是他的脑残粉儿啊,你家万岁都给他绑架了,你还在这儿惜啊悲的,脑袋没病吧!   明湛轻轻咳了一声,欧阳恪脸上隐现悲悯,道,“臣只知道这一个阮鸿飞,看这信上字迹,倒也肖似当年阮鸿飞的字迹。承恩侯跟着阮鸿飞念过书,定比老臣熟。”说他傻吧,还知道拉个垫背的。   魏宁没欧阳老头儿这样磨唧,点头,“没错,是他的字。”   正好,此时阮侯醒了。   御医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在主子们着急的时候颇有几分手段,三五针下去,阮侯咳出一口浓痰,再一剂参汤灌下去,心力又回来了。   当然,他恨不能就这样走捷径投奔了地府的祖宗去。   此时,凤明澜恨不能从阮侯身上咬下几块儿肉来,好啊,原来根儿在你这儿呢。打的好主意,派你儿子劫持了父王,再让老五登基,你现成的皇帝他姥爷,打的好主意啊!   凤明澜脑补了一阵,冷声问阮侯,“阮侯爷,当年,阮鸿飞可是真死了?为何欧阳大人说他死了,既然死了,这信是怎么回事?”   阮侯跪在地上,泣道,“臣以脑袋性命担保,当时,鸿飞真的没了生息。臣的老母亲因鸿飞的事,伤心过度,当年便跟着鸿飞去了。臣一时之间,失母失子,臣当年恨不能也随了他们去啊。”   想在政界混出头儿,先得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饶是阮侯爷恨不能眼里流出血来,硬无一人心软,凤明祥追问他,“既然死了,这信是怎么回事?到这个时候了,阮侯还是不要再隐瞒了,如果他真把你阮家的安危放在心上,这个时候断不会来这么一封信?阮侯嘴巴这样硬,一口咬定他死了。不过,当年的事并不是绝秘,如果让刑部的人从其他人嘴里查出些什么来,不但阮侯你脸儿上不好看,你让五弟怎样在兄弟中立足!难道叫人跟他说,他亲大舅劫持了我们的父亲,阮侯慈父之心,好歹也为宫里的阮妃娘娘考虑一下吧。”   阮侯灰败的唇抖了半天,大脑在高速的运转,这事既然牵扯到阮家,想善了已难。如果皇上、王爷出个差错,他们满门都得用来平息皇室的怒火,一咬牙道,“当年的事实在不堪,鸿飞性情激烈,撞到了柱子上。我、我、臣也以为他……后来,宫里的侍卫将他送回臣的府上,他竟然又有了气息……因事涉太子,宫里赐酒……”阮侯说着,两行泪顺着眼角滚下,哀切之意,难以言表。   欧阳恪轻叹,别开眼去。   魏宁的目光讥诮的看着阮侯,冷声道,“侯爷何必将屎盆子扣在宫里头上,并不是宫里赐酒,是你们阮家赐酒吧?阮鸿飞虽然际遇堪怜,奈何身为男子遭此侮辱,再如何可怜,也比不上你阮家的门楣重要。阮家侯府贵第,怎能容下一个受辱的长子继承侯府。那样,别说侯爷府不光彩,整个阮氏家族也跟着脸上无光。既如此,倒不如赐他往生,也不枉你们父子一场,对吗?”   阮侯怒吼,“魏子敏,你休在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魏宁快意的盯着阮侯的眼睛,冷笑,“真狠啊,你真够狠!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不会想到,你们商议这件事的时候却是隔墙有耳吧!更想不到,那个隔墙有耳的人会在某一天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落入了有心人的耳朵吧!”   “魏子敏,我口中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天厌神弃!”阮侯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一双老辣的眸子里俱是逼出的血丝,惊骇嗜人。   魏宁哈哈一笑,讽刺道,“对,你说的对,当年的确是宫里赐酒。不过,宫里缘何赐酒?那时宫里根本顾不上一个阮鸿飞是死是活,是你们在商议后将阮鸿飞未死消息忠心耿耿的透露给先帝知道。先帝方赐了千机酒,可惜千机酒被人换了,阮鸿飞侥幸未死。”   “换酒的那人你知道是谁吗?”魏宁望着阮侯扭曲的脸庞,整理了下身上服帖的一品浅紫色的凉纱官服,越发趁意,温声道,“是方皇后。她特意换了酒,救下了阮鸿飞,然后,在天上看着你们阮家如何家破人亡。”   “我平生最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阮侯你,天下伪君子之典范;一个是废后方氏。不过方皇后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魏宁笑了几声,问阮侯,“可惜阮鸿飞看不到侯爷今日下场,多亏他这封信,不然,焉有今日因果得报。”   阮侯大怒,指着魏宁道,“魏子敏,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来质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鸿飞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阮侯指责,我可不敢认。当年,我乃稚龄,跟随鸿飞念书时不过七八岁。说句野话,毛儿都没长全呢,哪儿有什么心思不心思的。”魏宁的优雅愈发衬的阮侯狼狈,魏宁浅笑,“欧阳大人也知道,当年废后方氏为了拉拢刚被立为世子的王爷,让我挂了个东宫伴读的名儿,陪当时太子长子念书。鸿飞偶尔会为我们讲经,我与他也很投缘,当年他奉皇命修补一批古画卷,就是我跟着打下手。我记得,那时候,我还跟着鸿飞去过阮侯府上,那时阮侯何等慈善可亲,断不是今日形容。”   欧阳恪并不知这么多内情,心里对阮侯也暗暗不耻,听魏宁说话,点头道,“当初,阮鸿飞还曾赞承恩侯‘文思敏捷,立意有神’,先帝因此赏您新书笔墨,这个老臣倒听人说起过。”   阮侯经过惊、痛、暴、怒,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两行泪伴着凄凉的声音道,“我能如何?我能如何?鸿飞是我的嫡长,难道我不心疼难受?我的心犹如被刀割一般,有谁知道?诸位同僚,我请问你们,若你们是我,你们要怎么办?不说,是为不忠;说了,就是看着孩子去送死。”   “当年,因戾太子一节在史书上的记载,先帝一怒之下连斩四位史官。我想瞒着,可要怎么瞒?阮家上下千余口性命,族中族老长辈,我要如何瞒着?难道就这样置千余族人性命不顾,犯下欺君大罪么?”阮侯声音嘶哑,闭目长流泪。   其实阮鸿飞此事与某大家闺秀被登徒子污了清白之身类似,那登徒子固然可恨该死,可在这个年代,也要求这失了清白的闺秀一死以谢清白,以保名节,以全族誉。   当年阮鸿飞性烈如火,这种侮辱,他宁可去死!不过他毕竟不是寻常软弱似女子一样的人,他恨毒了太子,即便死也要拉着太子垫背。他已存死志,自然不会在意什么名声之类,激愤之下掐着太子的脖子要同归于尽。人们看实在悬,弄不好太子就得死在阮大郎手里,这事儿是瞒不下去了,只得找着先帝拿主意。   如此,此事方惊动了先帝。   先帝就这么一个嫡子,即便先帝恨不能亲手掐死他,可自己掐跟别人来掐是两码事。   真是一场宫廷大乱。   皇室虽高高在上,君父君父,侍君如父。   可实际,皇室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虽然是皇上,也不能忒不把臣子不当人。阮鸿飞那等人品口才、堪怜际遇,以及太子屡屡失德、天怒人怨,朝廷百官的压力,对太子本身的失望,使先帝不得不废弃太子。   事实上,阮鸿飞当时并没有伤及太子,便血染锦绣宫闱,一头撞在东宫的柱子上。谁都以为他死了,这事儿,完全是皇室理亏,先帝虽深恨阮鸿飞,也不好明面儿上做贱阮鸿飞的尸身,便命人将尸体还给了阮家。   虽阮鸿飞是赤裸裸的受害者,可先帝与太子父子之情,因此而断,先帝不可能不迁怒,于是在得知阮鸿飞侥幸未死的消息后,随即赐酒。   朝廷官方史料对此事记载很简单:仁宗二十年秋,太子狂戾,辱侍读学士阮,阮愤而触柱自尽。   这一句话是先帝连砍了四位史官的脑袋后换来的结果,文人最恨辱没文人的人,阮鸿飞才华横溢,举世无双,当年大儒、先帝之师杨先生爱他才华,在去世前将满屋书卷相赠,曾寄言阮鸿飞:天赐文昌。   阮鸿飞年纪轻轻便在文坛享有盛名,太子侮辱他致死,简直就是暴了全天下读书人的菊花。   史官也是文人,他们将太子之暴行批的体无完肤。先帝对太子失望到了极点,可是他仍不愿意太子留下这样罄竹难书的恶名,他要求史官删繁就简,举重若轻的记载。   史官宁死也要维持史料的公正,事实上,史官的脖子总没有先帝的刀硬。   尽管史料记载极其简单,如今的人也无法体会到当年士子们的激动不平,不过,先帝亦因诛杀史官之事留下了“晚年政昏”的评语。   文人的笔永远是最恶毒最锋锐的。   150、阮侯   饶是明湛,也得承认阮鸿飞真是个魅力无双的家伙。   看他家阿宁,向来冷静如坚 _分节阅读_126 冰一样的人,一提及阮鸿飞就像动了他的心尖子一样。如果不是魏宁与阮鸿飞认识时就是一小屁孩儿,明湛定要怀疑这两人之间有奸情。   明湛虽然对阮状元心向往之,不过现在还不是悼念阮鸿飞的时候,他简单的将扯远的话题拽回来,问阮侯道,“自来忠义难两全,一面是苦心栽培的儿子,一面是上千族人的性命,一面是对先帝的忠心,侯爷有侯爷的苦处与煎熬。既然当年先帝未定侯爷的罪,皇上未说侯爷有罪,此事早已过去,我并不赞成再因此责问侯爷。既然当年侯爷选择对先帝的忠心,我希望如今,侯爷能做同样的选择。”   好人坏人都是他一人做,阮侯为啥进宫,那是明湛弄进来的,如今阮侯被魏宁整的只剩半条命了,明湛又出来安抚做好人,这……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可明湛就有这种本事,他听完了八卦,也不能忘了救爹的事儿,故此,很大方的给阮侯指出一条生路:你得配合我们,才有活路哦。   当年阮侯为了家族富贵前程能把亲儿子送上绝路,与烹子的易牙比也不遑多论了。明湛从心里厌恶这种人,不过,这是阮鸿飞的亲爹,他对阮鸿飞的了解肯定超过了任何人。而且阮家当年是方后的嫡系人马,对当年方后的布置的了解不会亚于永宁侯府。   明湛是不愿意永宁侯府暴露在世人面前的,那就只有让北威侯府顶上去了。   果然,明湛此话一出口,阮侯当即抓住这救命稻草,沉声道,“臣定当为万岁、为殿下们尽忠。”如果说先前还有愧疚,可现在因阮鸿飞的一封信,逼的他险些撞墙,阮侯现在只恨当年阮鸿飞未死,留此无穷后患。   如今阮家已无退路,阮侯坐回椅中,整理下思路,沉声道,“恕臣直言,皇上、王爷洪福齐天,圣体无忧,乃我等福份。当下之急是如何营救皇上与王爷。”   李大人开口道,“扬州城一寸寸的都被搜过,且搜索范围在一步步的扩大,只是这么多天都没有圣上消息,实在令人担忧。”   阮侯已是破釜沉舟,冷静的分析,“我很了解阮鸿飞,他的行为多是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推测。譬如,他既有劫圣驾之力,又深恨阮家,想来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杀上门来要我的老命。反倒是先送来这样一封信,将阮家往绝路上逼……这就如同猫戏鼠一般,他自认是猫,我阮家已在他掌握之中,他先露出风声手段,让阮家人时时惶恐、刻刻不安,然后,旁观阮家人受尽熬煎,再将阮家送入地狱。”   阮侯这样一说,当下有几个老臣十分同情阮侯。均暗道,这都造的什么孽哟。   阮侯再抹一把泪,争取了同情分数,继续道,“臣认为,先前随驾大军完全可以召回,而且为安军心,请殿下们赦免随驾众人之罪。”   李大人先是不同意,“难道便让万岁、王爷流落于外,我等臣子万死之罪!”   “李大人听我细说。”阮侯道,“如果阮鸿飞想藏起个把人,你们是找不到的。这话非臣有意夸大,而是事实。不瞒殿下,他幼时就去了平阳侯军中,一呆七八年,在平阳侯破北蛮一战中,曾孤身直入北蛮军首领大营,击杀了那位北蛮首领,在北蛮乱军中呆了十几天,无一人察觉。所以,要救出皇上王爷,不能用蛮力,只得智取。”   “另外,阮鸿飞曾为先帝御笔拟旨,他摹仿先帝字迹是极像的,许多人以为他苦练只为讨好先帝,其实,他本身就是摹仿高手,他不仅仿先帝的字像,任何人的字,只要给他看上几次,他就能摹出个九成九,”阮侯冷声道,“臣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断不能写下这样的传位手谕,臣认为,这道手谕,本身便是那个孽障仿造的。”   欧阳恪道,“这倒是人尽皆知的,当年阮鸿飞仿了一幅《快雪时晴帖》,蒙骗了靖国公千两黄金。靖国公拉扯着阮侯在御前打官司,还是先帝做中人给你们调解的。”   凤明澜担心这位欧阳老大人再讲一通阮郎当年,直接问,“手谕可以仿造,想来父皇如今身不由己,私印落入叛逆之手,我们还需商议个妥当的法子。不然,若是其他地方收到这种伪手谕可如何应对?”不论手谕是不是凤景乾写的,总之皇子们是不会认的。有阮侯圆这个场,自然再好不过。   明湛等人自然更不会有意见。   几位大人商议一阵,道,“先前御驾、王驾出事的消息只是朝臣们心知,如今确定,皇上、王爷巡游,皇上私印落入叛逆之后。此事,瞒已是瞒不住了,不如在天下发诏,在未营救皇上、王爷出来前,奏章批文均以三位皇子私印俱全为准,军队调动则需三位皇子与世子殿下共同的签名与印签,方能作准。”在救出皇上或者确立新君之前,他们是不打算放明湛回去了。由于恐怖分子阮鸿飞实在不好对付,人人都知道营救皇上、王爷的行动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如果两位命不好被阮鸿飞撕票,帝都方面实在难于跟镇南王府启齿:我们没救成功,你爹成烈士了。   明湛并不好相与,他会不会因此对帝都发难,就不知道了。   再者,明湛的到来,在很大程度上的确是稳定了帝都的格局,这个时候,群臣们虽然有些别样小心思,不过一切要建立在帝都安稳的基础上。   其三,镇南王府有自己的人手渠道,如果与帝都联合,救人的机率更大。   所以不论明湛如何表示自己要回昆明主持大局,皇子与群臣是死不放手,苦口婆心,苦苦相留,明湛也只好继续呆在帝都了。   当然,没人不识趣的说出“让某位公子回去代世子主持大局”的话。   明湛感叹,该聪明时,这些老狐狸们真是一点不笨哪。看阮鸿飞特意给他的那封信,显然是要对他下手的。   在大家确认传位手谕是假,再次稳固了皇子们的地位,留下了明湛,然后继续商量如何将随驾之师从扬州搬回来的事儿。   阮侯是一门心思将功赎罪,智计百出,“阮鸿飞手上的筹码便是皇上、王爷,如今我们已经绝他矫诏之心,他定另有盘算。我们不怕他动,就怕他在哪里猫着,不肯动。只要他一动作,必有破绽痕迹留下。瞧他今日行事,第一视我阮家为死仇;第二视皇上、王爷为仇,如今皇上、王爷被他所乘,下一步,他必然要对几位殿下出手的。恕臣直言,殿下们还需加强保卫,万不能被这个孽障有机可乘。”   瞟上一眼魏宁,阮侯冷声道,“不过承恩侯不必有此担心,承恩侯满心为他不平,想来原本你们便交情甚笃,不然怎么承恩侯比我们都要早知道他未死的消息。若是承恩侯有什么内线消息,切莫因私辜负了皇上、王爷对承恩侯幼时的教导之恩,还是说出来的比较好。”   不待魏宁说话,明湛已道,“阮鸿飞没死的事,是我查出来的。也是因此,我着人请阮侯进宫。”   阮侯一噎,仍不肯放过魏宁,一笑道,“承恩侯风姿出众,与殿下有师徒之情。”   明湛脸色纹丝不动,“阿宁这里,我可以做保。”   阮侯终于不再说话。   魏宁仍是旧时模样,只是讥诮的看阮侯一眼,并未有多余表情。   “因先时小郡君失事,我在迎娶阮氏时,又有人搅局。”明湛淡淡解释道,“我不可能不查,这一查就查到了先帝旧事。顺藤摸瓜,再大但假设,有谁与敬敏姑妈有仇,谁与阮家有怨,或者说与我镇南王府有旧恨,再完美的布局也会留有破绽,就查到了方皇后头上。当年戾太子被废之事,种种内情痕迹,再有一些其他佐证,阮鸿飞如今有恃无恐,所露形迹自然多于以往,我方有此结论。今日看到他的书信,便十成十的准了。”   听这些话,便知明湛已深谙语言的艺术,什么叫说了等于没说,不外如是。   永定侯抿了抿薄唇,沉声道,“如今皇上、王爷在外,臣抖胆请殿下将镇南王府所得情报与帝都共享,臣等必万众一心,营救万岁、王爷回朝。”   “自当如此。”明湛道,“明日我便派身边小臣与刑部大人汇合,只愿天佑我朝,度此劫难。”   大家议事毕,明湛正在出宫,凤明澜温声唤住他,“湛弟,这些天皇祖母一直担心你的身子,既然进了宫,就随我去给皇祖母请个安吧,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明湛忙道,“自该如此。只是我现在还在吃药,过了病气给皇祖母就罪过了。”   凤明澜一挽明湛的手,亲呢的说,“老人家担忧你还来不及,怎会在意这些。”   二人携手去了后宫。   走在方石阔路上,身后远远缀着几个小太监相随。   凤明澜轻叹,“我真没想到,事情竟至此地步,内情复杂,牵涉先帝时夺嫡之争。连福王叔也入了阮鸿飞的局。”   “不论怎么说,我们都是托福于父辈,方有今日。”明湛道,“现在也不是计较以往的时候,还是那句老话,父王与皇伯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们与明玉,到底远一层。”   “我同你想到了一处去。”凤明澜与明湛四目相对,倒有了一分默契,凤明澜叹,“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若是父皇在,我定不能出此下策。”   明湛亦叹,“这个时节,阮鸿飞已丧心病狂到劫持御驾,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也只得如此了。”有明湛这句话,凤明澜终下了决心。   魏太后对明湛客气了许多,问过他的身体,赏了些器物珍宝,便命他回家好生将养,再无他话。   只是,阮贵妃被贬斥为嫔位,朝中再无人敢提五皇子于朝听政之事。   倒是明湛回家后问魏宁,“阮鸿飞真是个人物哪,我看欧阳老头儿现今都对他念念不忘,他俩以前啥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阮鸿飞为人洒脱,交友广阔,他考状元时,欧阳大人是监考,算是半个老师。”魏宁揉揉眉心道。   明湛去了大礼服,只着一身俏白的里衣,拿着把蒲扇呼呼的扇风,拎起一串葡萄咬下一枚水晶似的葡萄衔在嘴里要喂给魏宁,魏宁捏住明湛的下巴,往上一阖,明湛自己便咕唧咽了下去。   “阿宁,你跟我说说阮鸿飞是怎么蒙靖国公的金子的。当时他姐姐是太子的良娣,他是太子的侍读,应该是太子一系,靖国公是太子的外公,阮鸿飞与靖国公不合吗?”明湛问。   “开始靖国公想把他家闺女许配给阮鸿飞,阮鸿飞娶了他幼年老师家的姑娘。那时因方后的关系,靖国公府在帝都十分嚣张,他家长公子炫耀自己得了王右军的真迹《快雪时晴帖》,要献与皇上为寿礼。阮鸿飞有几分才名,先帝观赏书画时都喜欢叫他在一畔服侍,如今阮鸿飞提出要看,靖国公长公子自然求之不得,哪知阮鸿飞一看便说是假的,当下列出许多疑点,靖国公长公子险些气诈了肺。不过这上供的话说出去了,阮鸿飞便哄骗了他说真迹原在他夫人的陪嫁里,由于这是老师的珍藏。老师只有他夫人一女,自然是做了嫁妆入了北威侯府。”魏宁浅笑,“阮鸿飞说的信誓旦旦,靖国公长公子便信了,死活要买,因两家交好,阮鸿飞意思意思收了靖国公长公子一千两黄金。”   “诶,那靖国公长公子也是傻的,他就没多找几个懂行的掌眼?”明湛听的有滋有味儿,“想来阮鸿飞定是有一张天花乱坠的伶俐口齿,方能骗得了靖国公家。那后来怎么给漏了呢?”   “那副《快雪时晴帖》原是杨墨池杨老先生匿名托了古画行出的手,靖国公长公子被骗,自然不能与那古画行罢休,险些砸了人家铺子,后来还是杨墨池杨老先生出来澄清,亲自鉴赏了一番阮鸿飞卖给靖国公长公子的字帖。”魏宁拈了一颗葡萄吃,笑道,“杨老先生曾是先帝之师,德高望重,这次出手《快雪时晴帖》不为别的,他老家山东瑯琊,那一年,瑯琊地震,死伤无数,朝中不少人捐俸禄捐东西,杨老先生想尽绵薄之力,便将这幅绝世手书卖了出去。筹的银子拿出赈灾,不承想出了这种事,不得不出面说话。”   “阮鸿飞只是看不惯靖国公在帝都横行,戏弄一番靖国公长公子罢了。”魏宁道,“后来靖国公官司打到御前,先帝不过责备了阮鸿飞几句,命他将金子还给靖国公。谁知阮鸿飞早把金子捐了出去,最后还是阮侯认了这笔帐。”   明湛笑问,“那《快雪时晴帖》呢?”   “那原就是准备献给先帝的寿礼,先帝听闻是杨老先生心爱之物,便转而赐还杨老先生。”魏宁温声道,“杨老先生向来惜才,因此倒与阮鸿飞成了忘年之交。”   明湛不 _分节阅读_127 解道,“阮鸿飞是阮侯的长子,北威侯府那样有钱,怎么阮鸿飞还会在书画行寄卖书画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魏宁叹道,“阮鸿飞的生母很早便去逝,继母面儿上再周全,实际上哪能与生母相比?阮鸿飞生性放达,朋友多,手面儿也大方,侯府的月例怎么够花?”   “阿宁,你那会儿也很喜欢他吧?”不关注一个人,怎么会对他的事知道的这样清楚呢?幸好阿宁那会儿年纪小啊,估计还不懂什么情啊爱的。   “嗯,他容貌俊美、学识渊博、脾气洒脱,我在东宫陪太子长子念书,最盼望他过来给我们讲课。”魏宁温声道,“我一直希望将来能像他那样,事实上,我永远做不到快意恩仇。我骨子里习惯以利益为先。”   “倒是你,怎么对他这么大的兴趣?”   明湛道,“因为我很敬佩他。他有今日,真不是侥幸,说句老实话,皇室的内斗已经开始了,我想,如果阮鸿飞再有什么动作,自相残杀的日子不会远了。”   魏宁的政治敏锐度极高,他猛然警醒,低声问,“你们要对福亲王动手了?”   “不是我,是皇子们。”明湛道,“当然了,我也不反对。毕竟我也不希望看到福亲王有任何染指帝位的可能。”   “你有没有想过,那封传位手谕的用意,或许就在于此。”   “那也只得让阮鸿飞如意了。”已经下决定的事,即便魏宁有所怀疑,明湛仍绝无更改之意,“在皇位面前,不动心的人,很少。”   151、番外四   夜,亮如白昼。   外面的花儿、鸟儿都睡了,一片安宁中只闻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声音。   玉骨般的手指落下一枚云子,温声道,“皇上,您输了。”   凤景乾腰有些酸,笑着伸个懒腰,细观棋局道,“我本不喜欢这个,鸿飞你本绝世才子,比我强再正常不过。以往那些人与朕下棋哪里敢赢朕的。有两人敢赢,却都是臭棋篓子。”说着看了一旁的凤景南一眼。   凤景南棋艺其实已经练的有几分模样,明湛好东西没继承,这一手臭棋跟凤景南十成十的像,凤景乾让他十个子都赢不了,还喜欢耍赖。与他下一盘棋简直要少活十年。   不过,凤景乾想起就乐,不觉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皇上对世子倒是宠爱有加。”阮鸿飞将黑白子分出捡起来,“先帝时,皇子中皇上与王爷算出挑的;如今这代皇子,不如皇上王爷多矣,倒是世子年纪不大,行事却有大气概,我也很喜欢他。福亲王眼瞅着要去地府见先帝,世子殿下已经决定支持二皇子为帝。”   凤景南脸色冷淡,阮鸿飞笑,“镇南王府向来以不干预立储著称,王爷倒是稳的住。”   “此一时,彼一时。镇南王府既然交到他手上,自然由他做主。”凤景南道,如果明礼等人做世子,凤景南还会担心什么的,明湛的话,虽然那小子不讨人喜欢的时候居多,不过在这种时候,只有明湛主持大局,凤景南才放心。凤景南得承认,哪怕现在立刻死了,自己仍是放心的。当年,立明湛为世子真是立对了。唉,早知有今日,当初在云南真不该过度的压制他,应该让他早些掌政才是。这么想着,凤景南觉得自己虽然比皇兄强些,也有小小的遗憾存在。   虽然凤景乾做了皇位,凤景南向来认为自己比哥哥强些,不说别的,大家都是四个儿子,凤景南向来是面儿上谦虚,平日里骂明湛骂的臭狗头,心里还是觉得臭狗头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好。如今看来,就是这样。   阮鸿飞道,“而且他扶持二皇子的理由,更惹人喜欢。知道他说什么吗?只有二皇子做皇帝,凤家人活下来的可能性才最大。”   “难怪连皇上都喜欢他,现在,这样心软的孩子真不多见了。”阮鸿飞惋叹道。   凤景乾笑道,“鸿飞知道明湛有什么弱点么?”   阮鸿飞遗憾道,“我与殿下并未见过几面,连了解都谈不上。只是观殿下应对行事,当断则断,本是极好的上位者。偏他又十足的心软,魄力时有时无的,这样都能把三位受宠爱的庶兄干掉,成为世子,很出人意表。”   “明湛还是有底限的,他本是嫡子,当年口不能言,被景南送到帝都。景南有四个儿子,除了将要成为世子的那一个,其他的都会长驻帝都。明湛就这样被送了来。”   “皇上直接说做质子就是了。”阮鸿飞温声提醒道,“这又不是在金殿,用不着这样委婉的说话了。”不要再装B了吧。   凤景乾被讽刺,也半点不恼,表现出了一代帝王的绝代脸皮,“对,不过,当时他的立场很艰难,身为嫡子因身有残疾,而失去继承权。能早些来帝都,熟悉帝都的生活其实对他是有好处的。景南的安排并无恶意,不过,他因为景南的举动大为不满,这就是他要做世子的初衷。他痛恨别人来安排他的生活,再痛恨生命受到威胁。”   “这两点,不论你碰到哪一个,我相信哪怕明湛一时间杀不了你,鸿飞,你后半辈子再过不了这样安逸。”凤景乾道,“鸿飞,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人物,即便是我,在许多地方也多有不如你之处。明湛学识武功都很一般,与你不能相比。不过,他洞悉人心,聪明绝顶,所以他敢心软,也能心软。他有他的底线,一旦触及,他也会做出许多出人意料的事。”   “皇上这是要弃卒保车了?”阮鸿飞微微诧异,那样一个蹙眉凝神的姿态硬是传神至极,“我一直以为皇上宠爱世子只是一个姿态,不想,皇上竟有这样的魄力。”   激将法这样简单的手段在阮鸿飞面前是不够看的,凤景乾也不馁,笑道,“哪个是卒,哪个是车,其实并不是由朕说了算。鸿飞,你的目的不过是要凤氏人自相残杀,可事实上,他们残杀也会有最终的胜利者。那么,那个最终的胜利者也是要你亲自去对付的。”   “我喜欢明湛,是因为他在盛世时,可以安心做一地藩王,云贵二省割据是自来有之,不过也因此,镇南王府成为朝廷在西南的屏障。”凤景乾点出当今局势,“明湛最大的优点是,他的野心很小,他有治理天下的本事,不过,他很懒,不喜欢麻烦,甚至,我一度怀疑,如果当初不是我非要景南送他到帝都,他连争世子的心都不会有。反过来说,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让我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我曾细致的观察过他,而且我们在一起生活过五年,我对他的了解比景南更加深刻。明湛并不期待帝都的皇位,他争世子之位是由于他需要活下去,并且是无拘束的活着。”   “我非常喜欢明湛,一度可惜他不是我的子嗣。”凤景乾大方的承认,完全不顾凤景南的脸都黑成锅底,阮鸿飞瞧着有趣,凤景乾继续道,“事实上,我也必须得承认,我的儿子比不上明湛,明湛如今已是镇南王世子,在帝都,没人会去动他,也没人动得了他。可是,一旦有流血事件,鸿飞,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我和景南断子绝孙,那么最后活下来的肯定是明湛。我想经过这种血与火的历练,他已经具备成为一代帝王的心肠与手段。”   “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凤景乾望着阮鸿飞玉一般的脸庞,笑叹一声,“或许鸿飞你当年侥幸未死,其结果为的不过是要成全明湛的帝王霸业。”   凤景乾笑的出来,凤景南脸上没有半分软和,他听到兄长的话也没有半分即将成为一代帝王之父的喜悦,冷冷道,“估计现在你的画像已经贴满大街了吧?”   阮鸿飞赞叹,“我未曾与王爷透露分毫,王爷如何知道的?”   “方氏要救你,你去的又是江南,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以为你能逃得出老永宁侯的眼睛?”凤景南道,“那老东西早早窝在家装死,一窝这么些年,心里透亮。明湛是他永宁侯府的外甥,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一定不会对明湛隐瞒。”   阮鸿飞笑,“王爷真是面粗心细,心有成算。”   凤景南驳道,“那你就错了,我心细,面也不粗。”   凤景乾与阮鸿飞一道哈哈大笑起来。   凤景南当年在皇宫以粗人著称,当然并不是指凤景南书念的不好、或者没涵养之类的。只是此人酷爱耍刀弄棒,说话直截了当,不喜拐弯抹角,连先帝都要说一声“景南率真”之类的话。   率真不等于没心眼儿,事实上,凤景南的心眼儿还不少呢。不然,他也得不了先镇南王青眼,进而扶持凤景乾上位。   只是,人都有逆麟,凤景南向来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粗”,这也是老皇历了,今日阮鸿飞乍一提,凤景南当即驳了回去,倒让三人俱想到当年时光,笑出声来。   阮鸿飞越笑越冷,凤景乾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无耻的说,“唐突了。”   “不,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在这里度过愉快的时光。”阮鸿飞真诚道,“当年,我在死之前,也与你们相处的很愉快,甚至一度以为日后你登基,我可以成为国之栋梁,为国家百姓做一些事。”   在凤景乾的生命中,能让他自己感到羞愧的时候很少,在此时此刻,他是真的羞愧,半晌说不出话,抬手握住手边的温茶,茶却已经冷了,凤景乾仿若没有察觉,端起来喝了半盏,温声道,“我很抱歉,在那时,我容不下你。是我,心胸狭窄。”说完这句话,凤景乾方抬头看向阮鸿飞俊美的面庞,轻声道,“如果你得偿所愿,你就登基吧。说起来,你也是凤家人。”   “就因为这个?”阮鸿飞问,“你们都恨不能我死。”   “对。”凤景乾喉间干涩,他不得不再喝一口凉茶润一润喉,阮鸿飞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具有无限的魅力,当初凤景乾不知道阮鸿飞的身份时,他也很欣赏阮鸿飞。可是,方皇后一语点破阮鸿飞隐秘的身世,起初,是方皇后要杀了阮鸿飞。阮鸿飞的身世是不能见光的,事实上知道的不过三指之数,可先帝太喜欢他,太子却屡屡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来,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当时毫不知情的阮鸿飞成为方皇后眼中的刺心中的钉。   阮鸿飞本身没有任何错,只是他的身体里流敞的是先帝的血脉,那时候,所有的皇子都没有军中的经历,唯独他,与平阳侯交好,在平阳侯的大军中呆过长达七年的时间。   方皇后都不能容下这样一个人,何况当时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枉纵一人的凤氏兄弟。   于是,在太子地位芨芨可危之时,阮鸿飞成为了一件必要的牺牲品。   阮侯用他来投诚凤氏兄弟,凤氏兄弟需要他与太子的逆伦来斩断先帝对太子最后的父子情份,以此铺平凤景乾通向皇位的道路。   现实仿似一出狗血的悲剧,凤景乾苦笑,“真想不到,当时想杀你的是方皇后,最后,救你的也是她。”   阮鸿飞从凤景乾手里取出那盏残茶,随手泼在地上,从茶寮里倒了杯新的递给他,“先帝时,方后就有把持朝政的嫌疑。不想,你家两代人都在她算计之中。”   “何必这样见外,再痛恨凤家人,也改变不了事实。”凤景南冷声道,“你虽不姓凤,到底受了这血缘的连累。如果明湛不是你的对手,尽管登基,千万别客气。”当然,他还是比较看好自己的儿子。可如果明湛出了意外……呸呸呸,明湛不大可能出意外。可凡事都有万一,这小子瞧着不像没福的,可万一他就是欠缺一点儿运气,大好江山只得便宜了这个畜牲。   尽管凤景南不愿意承认,阮鸿飞的身世的确狗血的让人想吐血。怪谁呢,就怪先帝,你干嘛这样喜欢他,放个屁都要带他在身边。你知不知道避嫌啊?这是你私生子,你这样做实在让你亲儿子们嫉妒的眼珠子里冒火星儿来。   世上就有这样一种人,他完全没有任何错处,可是他的存在就如当庭芳兰一般,不得不除。   152、打脸   明湛开始与凤明澜亲近。   这是一种姿态。   其实大部分人看好明湛这种友好性的释放,凤明澜是凤景乾实际的长子,几个皇子中,母亲位份最高。以前还有个阮贵妃在宫里与魏贵妃抗衡,奈何阮贵妃的娘家北威侯府实在不争气,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个劫圣驾的儿子,如果不是营救凤家兄弟还需要阮侯出力,这会儿,北威侯府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   总之,在这种情势下,五皇子是绝对没有可能上位的。   凤明澜出身最好,其余两个皇子也没有 _分节阅读_128 表现出哪里尤为出众,又得对凤明澜喊一声皇兄。   其实,明湛考虑的没差,凤明澜登基,凤氏人活下来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尽管现在凤明澜不会登基,可是,在储位一事上,拖下去,只会助长其他皇子的野心,做出不合时宜的事,阮鸿飞更容易行离间计。   阮鸿飞的威胁性比皇子绝对要大的多,明湛可不认为阮鸿飞会对自己手下留情,虽然他亲娘对阮鸿飞算是有星点儿救命之恩。奈何,阮鸿飞这命太苦B了,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苦B的阮鸿飞有没有变态的倾向。   而且,他苦B的原因肯定与凤景南是有一定关系的。明湛想着自家亲娘救他,亲爹害他,阮鸿飞会不会害他一把再救他一把呢?   常人当然不会做这种无聊事,不过阮鸿飞就说不定了,天才的大脑与正常人是不一样的,再说人家都能绑架皇帝、王爷,自然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   有外敌侵入时,明湛不得不选择了团结一致,众志诚诚,一致对外……   对于明湛的友谊,凤明澜自然是求之不得,满心愉悦的接受。   就连魏太后,也深觉明湛懂事明理不少,对明湛的称呼由私下里的“那小子”,直接热络的升级为“那可人疼的孩子”。明湛接到这个报告时,大夏天的硬麻了个喷嚏出来。   明湛在与皇子们喝茶时说道,“阮鸿飞居心不良。其实就那封传位手谕来看,哪怕是皇伯父亲笔写的,在现在的情形下,我们也不可能承认,他的目的不过是想凤家人因皇位内战、自相残杀罢了。”   “阮鸿飞苦心经营这许多年,乍一动手,就有本事劫走皇伯父与父王。想来已经布置的极为周全,外围的那些倒不必在意,谁家没几个探子细作呢。”明湛道,“我担心在我们身边会不会有阮鸿飞的人?”   凤明澜笑,“湛弟忧心太过了。”他对自己身边人还是挺信任的。   明湛不置可否的一笑,“也许吧。我可能太怕死了。”   凤明祥摸了摸发福的肚子,笑道,“这是句老实话,只是谁人不怕死,我也想多活几十年,不为别的,荣华富贵总得有人来享。”   凤明瑞没说话,冷冷一张冰块儿脸,他盘算着要不要回去把身边的人再理顺一遍,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在后代人研究大凤朝的历史中时,总习惯将明湛的登基视为一种运气,当然,这也可能归功于明湛在士人中的好声名使然。也并不是没有人提出过阴谋论的推断,只是文人们喜欢在各类史书中以一种极其谄媚肉麻的用语来将明湛歌颂为天神下凡一样的人物,阴谋论便理所当然被所有人忽略了。   只是,让当事人阮鸿飞来说,明湛能留到最后是具有一定的必然性的,明湛那种骨子里的疑神疑鬼、遇事肚子转三个弯儿的性情,完全是老凤家的真传,并且有青出于蓝的势头儿,想要骗他,真不是太容易的事。   想让他死,自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于,明湛登基这种事,大家全死光光了,就他活着,他不登基,朝臣们也不答应啊。   当然了,阮鸿飞倒是乐意替明湛登基,可明湛又不肯死上一死,也只得让他登基了。   明湛态度的倾斜直接导致二皇子府门庭若市,魏贵妃在宫里的地位已堪比皇后,差的不过是个名份罢了。   许多命妇贵女都前来请安,巴结讨好。   明菲带了不少珍奇礼物,她是魏贵妃的亲外甥女,魏太后的亲孙女,在宫里自然是极有脸面的。与魏贵妃一道偎在软榻上,明菲捧起一个雕龙琢凤的花梨木匣子,玉手掀开,满满一匣子龙眼大的珍珠,珍珠那种独有的幽润雅致的光泽让见惯好东西的魏贵妃都不禁一声轻呼,继而道,“这样好的珍珠可不多见了。”   明菲笑道,“这是二哥二嫂孝敬姨母的。姨母也知道,二嫂品级不高,进宫要等宣召。二哥他们早想着进宫给姨母请安,只是不得机会,只得拜托我了。”   女人没有不喜欢珍宝首饰的,魏贵妃心里熨帖,拍了拍明菲的手欣慰笑道,“你们有这份儿心就是了,我与你们母亲是亲姐妹,我又没个女儿,你就如同我的女儿一般。这样的好东西,你自己留着戴才好,姨母老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些。”   明菲奉承了魏贵妃如何年轻如何风韵如何福气,又同魏贵妃谈了半天的衣裳手饰,奉承了半天,最后才说起来意,“我们兄妹都在帝都,母亲一个人在昆明,千里迢迢,日后怕不得一见。在家时,我常听母亲说,自从多年前她随父王回了昆明,就再没与姨妈见过了。”   魏贵妃轻叹,“谁说不是呢。我与你母亲有小二十年没见了。”对明菲的心思,魏贵妃还是能猜透的,不过她也没什么好办法,为难道,“好孩子,你母亲是侧妃,你们王府里都有卫王妃做主理事。唉,卫王妃在昆明,你母亲是不好来帝都的。”   明菲轻声道,“那让哪个哥哥回昆明怎么样呢?”   “姨母也知道,母亲一个人在昆明,我实在放心不下。现在有世子在帝都,哥哥们也都陪在帝都,昆明就一个明淇,她是女孩儿,我也是女孩儿,到底抵不了什么用处。”明菲软声相求道,“哪个哥哥回去,昆明有什么事,世子能早知道,二皇兄也能早知道不是?”   魏贵妃倒有些心动,不为别的,一边是八竿子搭不着且脾气不大好且前些年有些小摩擦的明湛,一边是亲妹妹家的亲外甥,孰远孰近,傻瓜都知道。   “这个,让我再想想吧。”到底没一口应了明菲。   明菲觉得这事有门儿,出了皇宫便兴冲冲的回镇南王府给明义报喜,叫他只管等好消息,便回了寿宁侯府。   不承想,第二日明湛便找上了门去,寿宁侯听说镇南王世子的车驾到了门口儿,衣裳都没时间换,急忙出门相迎,正赶上明湛那双金线绣云纹的鹿皮靴踩在脚凳上,寿宁侯上前扶一把,待明湛下车,又与明湛见礼,笑道,“不知殿下亲临,有失远迎。”   “无妨,因事发突然,也没上拜帖,打扰侯爷了。”明湛脸上没几分热乎气儿,以至于寿宁侯觉得世子是不是来找茬儿的。他,他家可是没得罪镇南王府的胆子。   明湛一面往寿宁侯府走,一面问,“明菲在吗?”   “殿下是来看郡君的吗?”寿宁侯心里一颤,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侯爷不必客气,她既然嫁了你们家,就是你们家的孙媳妇,什么郡君不郡君的,请她出来,我有事问她。”明湛在路上便把来意说了,寿宁侯只得命人去请明菲,自己将明湛让到靠近内宅的小花厅里去。   明菲磨磨蹭蹭的足有小半个时辰才过来,其间寿宁侯等的冒了浑身的冷汗,坐立难安,想张嘴叫人去催一催,明湛眼睛扫过他的脸,已率先开口道,“只管让她拖着。”   这语气、这声调、这脸色,寿宁侯哪怕是个瞎子也知道明菲定是得罪了明湛,明湛来者不善,上门问罪了。   寿宁侯想着自明菲嫁进来,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嘴里直发苦,真是他娘的怎么就给孙子娶了这么个败家娘们儿。   明菲姗姗来迟,依旧打扮的金碧辉煌,见到明湛草草行了一礼,在一侧的椅子里坐下,大咧咧的问,“世子怎么有兴趣来看我了?”明湛自来帝都,去过寿安侯府——明艳的娘家;去了陆家将军府——明雅的娘家,唯独没来寿宁侯府,明菲好没面子。   明湛冷笑,“我倒不想来,只是不得不来!我且问你,你在翊坤宫与魏贵妃说了什么?”   明菲脸色一变,凤眼冷对明湛,“你敢在翊坤宫安排人!?”她与魏贵妃说话时,明明没有第三人在场。   明湛一拍桌子,怒而起身,三两步到明菲面前,抬手就是一记翻天覆地的大耳光,明菲被打的跌在椅子中起不了身,刚要挣扎着要起,明湛又赏了她一巴掌。   明菲那张俏脸顿时肿成猪头,双颊肿胀,唇角淤血。   明湛单手在明菲胸前一抓,将她从座位上揪拽起来,咬牙低声喝道,“你给我脑袋清楚一点!别以为之前你害阮氏的事我不知道,那会儿我忍你是因为父王还在!你很好!我管不住你的腿,是吧?再有下回,你只管试一试,看我这个镇南王府的世子能不能处置得了你!”   寿宁侯都看傻了,自来权贵折腾人都是吩咐奴才干啥啥啥,所以才滋生出“狗腿子”一职,向来没有明湛这样真刀真枪自己上阵的。   论关系,明湛与明菲是同父兄妹,明菲呢,还是寿宁侯的孙媳妇。此处此地,又是在寿宁侯府,寿宁侯不得不出声,“殿下……”   明菲被打的脑袋发懵,此时刚回过神,伸手一爪子就落在了明湛的脸上,明湛脸一偏,只觉颈间一痛,火辣辣的三道血痕,寿宁侯尖叫,“哦,殿下,殿下——快来人哪——”完了完了,寿宁侯觉得自己孙子马上要成鳏夫了。   何玉方青早已快步上前制住明菲,明菲张牙舞爪骂声不断,“凤明湛——呜——”嘴被方青填了块帕子进去,再也说不出话。   寿宁侯府的下人站在门口,惶惶不知该不该进去,明湛冷斥,“下去!”   寿宁侯见明湛颈间鲜血顺着伤处蜿蜒而下,腿直打哆嗦,此一时彼一时,皇上不在,明湛的份量就格外的重,寿宁侯完全摸不着头脑,明菲是怎么得罪明湛了!可明湛在他府上受伤,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寿宁侯急道,“殿下,郡君对你不敬,日后处置也来得及,殿下千金之体,还是先宣太医看一看这伤吧。”   “侯爷。”明湛看着寿宁侯道,“你年纪大了,辈份也高。不过有句话,我想还是要提醒侯爷。明菲在宫里所说的话,我希望并不代表寿宁侯府的立场!如今帝都的形势,你也是知道的,大家落得平安便是福气!”随手一指明菲,“她是你寿宁侯府的孙媳,我来处置就伤了你寿宁侯府的脸面!不过,如果任她在外面胡说八道,那会让我很为难!”   “殿下。”寿宁侯简直冤死了,苦着脸道,“臣实在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事?说句老实话,臣一个做祖公公的,孙媳有什么事,臣怎能知道呢?”世上哪里少得了冤死鬼呢,寿宁侯只觉得要六月飞雪了。   “这次不知道,我也没有怪你。只是她毕竟现在住在你寿宁侯府,再有口舌是非,我也只问你寿宁侯府。”明湛说完就走了。   明菲被何玉方青一松手,还想追过去找明湛的麻烦,寿宁侯喝,“给我拦住二少奶奶!”将明湛送了出去。   明菲挠他老公阮家二公子,那完全是挠了白挠;挠明廉,顶多是挨几句说;她在明湛脸上这么一挥,直接由郡君挠成了宗室女。   宗室女是什么意思,你出身宗室,屁爵位没有。   凤明澜到宫里报怨魏贵妃,“明菲惯会惹事生非,母亲怎么倒听那丫头的挑拨。镇南王府的事向来他们自己做主,母亲岂可插手?”   魏贵妃满心冤枉,“我并没有应啊。”   “亏得母亲没应。”凤明澜不得不与母亲分析利害,“母亲,高祖皇帝开疆拓土英不英明,尚且不会插手镇南王府的事。肃宗皇帝在登基后也屡有仁政,焉何被废?如今内外交困,父皇王叔在外,我们兄弟联手刚好能稳住局面,正是齐心协力之时,母亲万不能听那丫头的话,坏了我们兄弟情份!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明礼和明湛都是我的兄弟。虽有姨母那里的关系,可明湛是嫡子,当年镇南王叔如此宠爱明礼,送他来帝都,亲自为他铺路,他尚败在明湛手里,何况如今明湛已是板上钉钉的镇南王府的世子!王叔不在,镇南王府就是他说了算。他如今在帝都,昆明掌政的是明淇,他为何要带明廉来帝都?母亲难道不明白吗?”   “母亲能看到的事,朝臣们都能看到想到,可是没人敢跟他提,为什么不让庶兄代他驻守云南?为什么?因为明湛在防着他们,他忌讳这个!母亲偏与明菲讨论这个!您是成心要惹恼他吗?”凤明澜苦口婆心道,“如今他要降明菲品级的折子已经递了上来,母亲,你看到了吗?事隔不过一日,他就知道了通透!父皇在朝二十年,何曾干预过王叔的决定?母亲,他没有动作,您不能当他好欺。如果母亲真应了明菲,张嘴提及此事,一顶‘后宫干政’的帽子是跑不了的!”   这个时候,不能给儿子帮忙就算了,魏贵妃对于自己扯后腿一事也挺愧疚,此时反应过来,“他要降明菲的品级?降为什么?县君么?”   “宗室女。”   魏贵 _分节阅读_129 妃险些晕过去,马上道,“阮妃家里出了那种逆贼,陷你父皇于危境,不过暂降为嫔位!明菲只是跟我一提,他不乐意,申斥明菲也就是了。要不然,要不然降为县君吧,好歹给明菲留些颜面。”   “明菲是他镇南王府的人,自然随他。”凤明澜长出一口气道,“这种小事,我是不会拂了明湛心意的。”   魏贵妃给儿子抱怨的头疼,一按太阳穴起身道,“你别急着发,我去跟你皇祖母商议商议再说。”   “母亲不必去,贬斥明菲的旨意已经发下去了。”   魏贵妃跌坐在榻上,半晌没说话,思来想去,自然是儿子的皇位最要紧,魏贵妃叹道,“也只好先让她委屈一下,待日后再找名头给她升回来就是。”   “母亲,你且不必跟姨母们说这种大话。”凤明澜耐心的对母亲道,“还是那句老话,明菲是镇南王府的人,她品级的升降,由镇南王府来决定。不论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可能因为她跟镇南王府生了嫌隙。任何人都是一样,明礼尚且知礼,明廉是个笨的也不怕,就明义那小子蹦达起来,没个分寸。如果他们找上你,你只管推托。明湛忌讳他们,让他们老实些,少做白日梦。”   “我知道了。”   魏贵妃给儿子抱怨了一通,儿子刚走,又迎来了三妹妹,寿宁侯世子夫人。   魏家人都是一副好相貌,再不是原来泥里打滚的柴禾妞儿,通身的金玉富贵,脸上脂光艳凝,只是魏夫人脸色却不大好,行了礼后小宫女搬来锦凳,魏夫人敛身坐了。魏贵妃问,“妹妹怎么有空进宫了?”   “姐姐,真是冤孽哪。”魏夫人眼圈儿一红,泪都掉了下来,满肚子的苦水对魏贵妃道,“明菲那丫头,以往我瞧着还好,想着二姐姐远在云南,十数年不得一见,咱们姐妹在帝都,正好帮衬着明礼他们兄妹。明礼是个老实的,明义跳脱些也从不出格儿,明廉大大咧咧,都是好孩子。我也是一片好心到太后姑妈面前求了体面,把明菲指进侯府去。她虽不是给我做儿媳妇,到底在一个府里,我那弟媳又是个软和的面团儿脾气,定受不了委屈。谁知,她竟是这样的性子!之前她把裕哥儿碰过的丫头卖到青楼的事,我家老侯爷就发了一通脾气,连我在老太太面前都跟着吃挂落儿。后来,又找到个宅去,拿着刀剑要杀人,把个裕哥儿吓破了胆子,连家都不敢回,我那弟媳别说享媳妇儿的福,三天两头在我跟前抹泪儿,只求她能安份就天天念佛了。”   魏夫人此生一大过错,就是做了这通臭媒,让明菲进了寿宁侯府,真是八百年的冤孽哪,掬一把辛酸泪,魏夫人继续诉苦,“昨天世子去我们府里教训她,姐姐想一想,世子那是什么身份。我们老侯爷见了他都得三恭四请,生怕哪里得罪了他。明菲呢,那好歹是她嫡出的兄长,教训她几句,她听着就是,竟然胆大包天的挠破了世子的脸。我们老侯爷昨儿个就病了,今儿个宫里下旨贬了她的封号,她还叫嚣着要去内务府打官司,您说,这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么。连着我们老太太都被她闹的身上不好,阖府鸡犬不宁。”   “妹妹,你好生劝她一劝,且说她安份些吧。”魏贵妃真后悔管明菲这事儿。   魏夫人柔声道,“我进宫来,就是想跟娘娘说呢。知道娘娘心软,到底有咱们姐妹情份呢。不过,我们老侯爷千万叮嘱我跟娘娘说,镇南王如今不在,世子正要立威,明菲这是撞在了刀刃上。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世子与二皇子交好,这才是最重要的,请娘娘大不必因明菲的事,牵连到二皇子与世子的关系。娘娘只当不知道这事就是了。”   魏贵妃早被儿子说的熄了此心,且看妹妹如此知礼,心下大慰,到底叮嘱了一句,“明菲虽骄纵些,到底有你二姐的面子。她经了这一番事,想来会长些记性。你多瞧瞧她,也别让她受了委屈。”   自己作孽还得自己还,魏夫人心里一叹,应了声“是”。   凤明澜还需要向魏贵妃解释教导一番,明湛对于明义却根本没这个心思。   明湛脖子上带了伤,这不是小事,大家纷纷想,就算哪个侍妾也没胆子敢挠世子殿下一把吧。   明廉挺关切的一问,一听是明菲挠的,明廉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不禁想,这个丫头是活够了吧。他问候了明湛一番,派人送了几瓶子药给明湛,然后跟明礼讲,“明菲这回惨了,她竟然敢挠四弟,她以为四弟是我呢,挠了白挠。”   明礼说,“咱们去瞧瞧世子吧。”   “我去过了,大哥你要去就去,可别为明菲说情。”明廉低声道,“这回,世子断轻饶不了她。”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二日,他们便听到了明菲被降为宗室女的消息。   明义实在忍不住去找明湛,柔声软气的说,“殿下,明菲是我们的妹妹,又是女孩子,她有不对的地方,申斥几句,好歹给她留些脸面。”   明湛正在与魏宁下棋,随手落下一子,头也未抬道,“我为什么要给她留脸面?倒是二哥你,别听那丫头说风就是雨的,二哥身边的人也该梳理一下了。”   因分神说话,明湛落子时没细思量,被魏宁吃了一大片,顿时脸黑的同明义有的一拼,明湛更加来火,说道,“对了,父王现在不在,镇南王府是我做主,二哥如果还想我事事看着父王的脸面,那是不能够了。如果你想让我看你的脸面,那么我得告诉你,你还没那么大的脸面。”   魏宁轻叹,对明湛道,“我开导开导明义,一会儿再陪你下。”遂起身拽着羞愤不已的明义出了明湛的小卧厅。     153、杀人   史书对于明义的记载很简单:魏王凤明义生于仁帝十八年,卒于景帝十七年秋,无嗣。武帝登基后,追封魏王。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概括了明义可笑可叹的一生,他送到明湛跟前的酒,明湛并没有喝,反是淡淡道,“二哥知道我外家是永宁侯府,不过,想来你们对永宁侯府并不大了解。”   “永宁侯府在高祖时发家,曾随高祖转战天下,许多人都以为永宁侯府是以武功立业。其实,再往前看,永宁侯府是制香世家。”明湛目光澄澈,看向明礼、明义、明廉几人,周边丫环婆子伺候的一大堆。   明义笑道,“殿下说的这些,我们的确不知道,不如咱们兄弟先干了杯酒,再听殿下说古。”   “这也算不上什么古事。”明湛笑了笑,“其实制香没有人们想的那样简单,香如同毒,制香师傅很少有活过四旬的。第一代永宁侯曾制成千机一毒,无色无味,遇银不变色,皇室至今在用。”   明义的手轻轻一抖,明湛道,“在我面前,毒杀是最蠢的法子。二哥,你且拿稳了。”   明义的脸色已经大变,手中一盏琥珀色的美酒仿似逾重千斤,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明湛冷冷的看着他,“这杯酒,二哥不必敬我,我赏给二哥。”   明义暴毙的消息让整个帝都为之震惊,明礼小病一场,就是明廉也沉默许多,在关禁闭的明菲直接哭的晕了过去。   魏夫人劝她道,“你醒醒吧,现在王爷都不在了,你还想着跟以往似的仗着王爷宠你不把他放在眼里呢。明菲,你是个聪明人,以后得学着知分寸。”   明湛只顾嚎啕大哭,默默的将这深仇大恨埋在心底,想着只待自己有机会定要为二哥报仇雪恨。   更不必提宫里魏太后、魏贵妃等人的反应,不过凤明澜早有对策,直接道,“明义在家宴时为明湛献上毒酒,他想毒杀明湛,他既有此心,明湛是万不能容他的。皇祖母、母亲,这件事挑出来,明义怕连个安葬之地都没有了。如今明湛给明义留脸面,给云南的二姨母留脸面,我们得替云南的姨母知明湛的情。”   魏太后哭了一声,“这孩子是怎么了,鬼迷了心窍不成,怎么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啊……”魏太后虽然没什么政治智慧,不过好歹在宫里混了这些年,事情大与小还是分的清的,她只是替远方的侄女难受伤心罢了。   凤明澜道,“明义身边查出了几个人,仿似与阮鸿飞有关联,事关父皇安危,孙儿就先告辞了。皇祖母,母亲也莫要太伤心。”   魏太后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儿子身上,也顾不得哭明义了,一叠声道,“有你父王的信儿了?那你赶紧去,有消息着人来跟哀家说一声,别让哀家惦念着。”   “是,孙儿遵命。”   明湛收拾明义前便将他身边的人逮了个干净,一个个送到地牢里严加审讯。明义平日里虽有些糊涂,却不至于糊涂到给他下毒,倒不是他小瞧明义,实在是明义没这种胆略,也没这个手段。   如果凤景南还在的时节,下毒当然是蠢招,不说别的,凤景南知道明义也绝不会有别的结果。   可如今凤景南不在了,下毒就不算蠢,毒死明湛,宫里有魏太后、魏贵妃定会为明义兄弟撑腰,何况还有凤明澜,凤明澜对明湛算是不错。只是这种不错是建立在他动不得明湛的基础上的。如果明湛有个好歹、一命呜呼,相信凤明澜更乐意明礼兄弟掌权镇南王府。   平白无故的,明义从哪里得来的这种超一流的毒药呢?还有,是不是阮鸿飞已经出手了呢?   明义既然找死,明湛就成全他,不过,凤家兄弟的下落还是要继续查下去的。至于若是凤氏兄弟命大,活着回来要怎么办?明湛光棍的想,也只得凉拌了!反正明义该死也早死了,凤景南就算怪到他头上,那时,明湛也不怕他怪了。   明湛早见识过王府的地牢,他是特意来参观过的。黎冰命人给明湛搬了张阔大的太师椅,上面铺了锦垫,与阴暗的地牢格格不入。   其实,镇南王府的地牢条件在地牢中也是一流的,明湛要求下人打扫干净,起码不脏不臭,牢里的褥子铺盖虽不新,也还凑合。   现在刑架上吊着一个清清秀秀的少年,身上并不见伤,只是少年的脸色不大好。   明湛觉着脸生,问黎冰,“这是哪个?”   “殿下,这是二公子身边的喜福。”黎冰一个眼色,侍卫甲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团黄不拉叽的东西,明湛皱了皱眉,黎冰道,“这小子脸上戴的人皮面具,连喜福他亲老子娘都没发现儿子是假的。”   明湛惊奇道,“竟然真有这东西。”   “看来阮鸿飞手下还有几个能人。”明湛笑,“只是蠢了些,派人专门往明义身边儿派,瞧,这不露了马脚么?这小子叫什么啊?”   “摇光。”   “这名儿好,看来他在阮鸿飞手下还能排得上名号,对了,他上线下线都招了没?”   黎冰道,“招了,这是口供。只是臣等派人去追的时候,都人去楼空。”   明湛一愣,“跑的倒快。”   摇光吊在刑架上喊,“殿下,先生早交待过属下,一旦被捕只管招供,我家先生手里有好多你们的大臣,他会拿大臣们来换我们出去的。只求殿下以和为贵,如果我不少心缺胳膊断腿,我家先生说了,双倍相报。救殿下体恤属下,能不能先放属下放来。殿下有问,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这样两只手的大拇指被高高吊起,脚尖儿着地的姿势足有一昼夜,水米未进,实在受了大罪。   “真难为你,这么跳脱的性子倒要在明义身边装沉默寡言的喜福。”明湛摆一摆手,侍卫将吊着摇光的绳锁放低了些,摇光恬着脸道,“殿下能不能赏属下个座儿,属下被这位大人好生折磨。”说着还瞪了黎冰一眼。   黎冰想,老子刚才真该割了你的舌头。   摇光坐在椅子里,不用明湛问,便道,“我听大摇光说,殿下您极其聪明,很难对付,倒是二公子,很容易挑拨,你们真不像兄弟。”   “你们还分大小啊。”   “嗯,以前的大摇光被先生派到了别处,我就成了摇光。”摇光叹一口气,“我知道的都说了,殿下,您要杀我只管杀,就别派人折磨我了。我听他们说,先生逮住了皇上王爷,把他们当成贵宾一样的款待。我身份低微,殿下容我活着,我就活着,你要不想我活,就痛快给我一刀。你别给我用酷刑,我不想自杀。”   看来不是摇光不正常,阮鸿飞本身就是个怪胎哪,逮住了人,还不敢紧该杀杀、该奸奸,还当成贵宾?明湛头痛,完了,阮鸿飞肯定是要他们团灭才罢休呢。不然,他这么供着傻大傻二干嘛哈!   不一时,凤明 _分节阅读_130 澜也到了。   俩人一块儿主审摇光,摇光真如他自己所说有问必答,关键是他也不知道什么,问他,“谁派你来的?”   摇光回答,“是先生派我来的。先生让我进镇南王府,我看二公子挺没心眼儿的,就劝了他几句。他真是太冲动了,我没想到他真敢这样做。”   凤明澜平日与明义关系不错,听摇光用这种遗憾的口气说明义傻,顿时来了三分火气,“这种胆大包天的逆贼,还让他坐着!撤了他的椅子!”明湛没说话,侍卫又将摇光拎起来绑刑架上了,凤明澜道,“这种刁民,不用大刑怕是不会招的。”   “听他说皇伯父与父王还活着,”明湛的目的只是获知凤家兄弟的下落,对于把人如何刑囚至不成人形,他真没什么兴致,“而且过得不错。阮鸿飞当贵宾一样的供奉,我这府里混进来的奸细怕不只这一个,如果把这小子碎了尸,阮鸿飞知道后,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把皇伯父、父王切成一块儿块儿的还给我们,今天还条胳膊,明天还只腿的,咱们面儿上可就不好看了。”   这种让人心底发寒的话由明湛嘴里平平淡淡的说出来,更添寒意。凤明澜道,“谅阮鸿飞还不敢动父皇、王叔分毫。”   “怎么不敢?绑都绑了,肉票儿在手,如果我是他,我就会这样做。”   摇光惊道,“殿下,您真聪明。我家先生就是这样说的。”说着便模仿着阮鸿飞的语气道,“你们放心,你们挨一鞭子,我会在皇上、王爷身上为你们讨回两鞭子。你们若给人杀了,我就把他们切碎了,一块块儿送给朝廷做见面礼。”   凤明澜的心情其实一直处在矛盾当中,他希望凤景乾平安,那毕竟是他亲爹;可是在明湛支持他后,凤明澜觉得假如……假如父皇真不幸遇难……其实,其实他也能挑起这一摊来……不过皇家有皇家的尊严,爹死是一回事,死后给人切成一块一块儿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凤明澜眸中隐现暗怒,看向明湛,“湛弟,如今我们倒是碰到刺猬了。”   “这也不难。”明湛微微一笑,对凤明澜道,“咱们出去说。”   明湛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一个字:拖。   事实上,没有什么组织真能与国家机器相抗衡,尤其凤景乾登基这些年,称得上国泰民安。百姓有吃有喝的,造个屁的反。阮鸿飞若想成就一个庞大的可以与国家一较高下的恐怖组织,并不现实。   阮鸿飞之所以开始占了上风,只是因为他给了朝廷猝不及防的一击,且抓住了朝廷无储的空隙与漏洞。从摇光身上就能看出,阮鸿飞并不是无懈可击之人。   明湛道,“既然摇光这样说,我们就准备与阮鸿飞换人吧。除了皇伯父与父王,还有朝臣落入阮鸿飞的手里么?”   “说来惭愧,我也是刚接到消息,随驾大军返回帝都时,有七八位老臣失踪了。”凤明澜道。   “换,我们跟阮鸿飞换。”明湛问凤明澜,“二皇兄觉得如何?”   凤明澜见明湛没有细审摇光的意思,其实,他并不反对明湛的做法,点头道,“他们虽然身有重罪,不过,朝廷也不好看他们死在叛逆之手。”   “那好,不如由我起草一封信,然后,我们联名,贴在外头,阮鸿飞的人自然能看到。”   凤明澜没什么意见。   阮鸿飞拈着一张告示,禁不住哈哈大笑,“有意思,他果然是一石二鸟。不过,我得还给王爷道恼了,您的二公子福气浅薄,让王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凤景南瞳孔猛缩,一双铁拳紧紧握起,目眦欲裂。   凤景乾微一思量,拍了拍凤景南的肩,看向阮鸿飞,温声道,“想来明义不会白死,鸿飞也折了人手吧?”   “不瞒二位,我手下一个挺有意思的小摇光被世子逮住了,他现在要求互换人质。”阮鸿飞叹一声,“摇光断不值你们二位的价码,只得从大臣里选一个把他换回来了。对了,我还得防着世子顺藤摸瓜,或者临阵反目的事。经皇上提醒,对他,也是半点儿不敢轻心。”   这个畜牲,他是打算绑架满朝文武么?凤景南一身功力都使不出来,自然不能去跟阮鸿飞硬碰硬,只得在心里骂上一骂。   阮鸿飞笑眯眯的看着凤景南隐忍的脸,笑道,“王爷的二公子实在不怎么聪明,摇光一撺掇,他就去给世子下毒,想着现在你不在,毒杀了世子,正好他们兄弟当政。不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现成递上来的把柄,世子焉能不用,当场被世子赐死。世子的母亲卫王妃出身永宁侯府,别人不知道,王爷还不知道么?永宁侯府最擅于制香制毒,高祖时,卫梓甲就是凭着一剂无色无味的千机,马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皇城,毒杀了前朝末帝,这帝都方不攻自破,卫梓甲与马涺俱是因此封侯,一个永宁,一个平阳。老祖宗的手艺,就算卫王妃不精此道,防毒辩毒的本事也是一流的。身为卫王妃的儿子,世子怎么可能会被毒到呢?看来我猜的没错,上次在慈宁宫,世子中毒一事,也是假的。二公子竟然用毒杀这一招。真是蠢透了。”   凤景南心中怒意稍平,生在皇室,必须有战败者死的觉悟。明义先对明湛对了杀机,明湛当然不能饶了他。看来,明湛这个混帐是笃定他回不去,或者即便回去也奈何不了他了。   想到这儿,凤景南的心里竟然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   阮鸿飞落完井石,就要起身离去,凤景乾唤住他道,“不知鸿飞想用哪个臣子来交换你的属下。如果我所料没错,明湛在告示里定要求这个所交换的臣子来确定我与景南无恙吧。”   “莫非皇上有话交待臣子听?”   凤景乾笑一笑,“就怕鸿飞不肯给朕这个机会。”   “原本不想给。”   “鸿飞的条件可以说来听听,只怕朕如今做不了国家的主,不能让你满意。”   阮鸿飞想了想,唇角绽起一朵微笑,眼中竟有几分促狭,“你求我一求,我就应你。”   凤景乾笑,“这有何难,我求你。”   阮鸿飞哈哈一笑,一摊手,得意又无奈,“话还没说完,求也是白求。”   饶是凤景乾的涵养,也头一遭被气的头脑发晕。   凤景南更是大怒,一拉兄长,怒目阮鸿飞,“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皇兄求你,你……”   “景南。”凤景乾不想兄弟吃亏,脸上自动再生一层脸皮,温声道,“你不要误会鸿飞,他将我们逮来,并无侮辱之意,不然,你我也不能这样惬意的生活。”   我宁可他来侮辱,我宁可死!凤景南虽然没说出来,他就这个意思。   生死是大事,如果有外力的逼迫,死起来可能更容易些。可阮鸿飞这样不打不骂、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想死吧,又担心帝都与镇南王府的事,这样活着,虽有些憋屈,不过并不难受。故此,二人早熄了自尽之心。   可今日凤景南听到明义暴毙的消息,明义并不很得他的心意,不过那也是他的儿子,虽然明义做了该死的事,可是听到明义的死讯,凤景南心里并不好过。而且,这样的折磨,可能只是个开始。   凤景南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   “我是什么东西?”阮鸿飞折身回返,到凤景南跟前,温声道,“咱们不是一样的东西吗?不然,你以为先帝真不知道方皇后救我的事么?先帝真是个无能又心软的人。说起来,我母亲出身比王爷的母亲要好出三条街去。就是现在,也是王爷为鱼肉,我为刀俎。”   “所以,王爷千万别再说这种傻话了。你再激怒我,可要挨打的哦。”   阮鸿飞那种仿若恐吓小孩子的语气让凤景南气喘如牛,不过眼神怒火也是杀不死人的。何况,凤景乾一直拦着凤景南,在这种时候,他并不希望弟弟吃亏。   154、欲动   阮鸿飞走后,房间恢复宁静。   凤景南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心情,凤景乾沉默片刻,方道,“其实,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明湛能活下来,就是祖宗保佑了。”   “皇兄……”   凤景乾叹了口气,“当年,我决定夺嫡时,就有随时会死的觉悟。现在,也没什么不同,哪怕我们没被阮鸿飞所制,明义这样的性情,早晚也活不长。”   “如果明湛无救你我之心,是不会同意交换人质的。”凤景乾继续道,“他并不是没良心的孩子,哪怕,你之前对他不怎么样,他也会出手相救的。”   凤景南是死都不会承认,他听了兄长这句话,心中那种郁结就有些松动的嫌疑,一撇嘴,装出一脸的不屑道,“我用得着他救,他把镇南王府打理妥当,我就谢天谢地了。”阮鸿飞这个王八蛋可不好对付,他并不愿意明湛为了救他而涉险。不过,估计那小子惜命的紧,也不会涉险就是了。   凤景南心结稍解,很有良心的转过头安慰兄长,“别听那不男不女的胡说八道,我就不信,明澜明湛都不是傻瓜,莫非联起手来都斗不过他!”   凤景乾盘腿坐在榻上,自顾自倒了杯茶,握在手里叹气,“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装什么傻。在你为明湛请立世子的时候,我就考虑过立储的事,毕竟确定了储位,让他们彼此之间先培养些交情,对日后并无害处。子敏一直认为我忌讳他是外戚,其实他有什么好忌讳的,就他跟子尧兄弟两个,一个族人没有,到现在子尧连个子嗣都没有,唯子敏有一子,年纪尚幼。若真忌讳魏家,明祥明瑞的嫡妻怎会都有魏家血脉。与其说忌讳,不如说我想保全他。”   “明澜并不笨,做起差事也有可圈点之处,只是,他还欠缺一些魄力与分寸,并不让我十分满意。”凤景乾凝眉道,“难道我需要他们念多好的书或者是有多高的武功?明湛既无文才也无武艺,为上位者,需要的是手段与心胸。”   凤景乾看弟弟一眼,不禁叹道,“真是傻人有傻福。你竟然有明湛这样的儿子。”老天爷真不是开眼,把珠宝给了瞎子。   凤景南那叫一个不高兴,大言不惭道,“看您说的,明湛都是像我,方有今日。”   “我们是同胞兄弟,像你像我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我儿子,怎么可能像你!凤景南没说话,不过表情就是那意思了。   凤景乾笑笑,见他打起精神,也就不再理会他。   明礼作为长兄,出头为明义治丧。   明湛并未将明义的恶行公之于众,也就是说,明湛没有追究魏妃的意思。明礼一方面心痛弟弟的胡为,一面也暗自为母亲庆幸。   如今镇南王府已是卫王妃一系当家,因明义之事,如果明湛一力追查到底,不只他们兄弟会受牵连,就是远在云南魏妃保不保得住品级都是两说。哪怕宫里太后、魏贵妃再偏他们兄弟,也管不到镇南王府的家事上。再说,你就是想管,也得分清大事小情不是!   明湛将此事压下,只说明义得恶疾去逝,不但明礼明廉平安,就是明义也能有一场稍微体面的丧礼。   不过,镇南王府并未大办,来吊唁的人也并不多。明湛没露面,倒是魏宁魏安过来跟着操持。   魏宁难免要劝一劝明礼明廉,“你们父王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明湛的手段,你们也见识过了,以后,对待他要如同你们以往对待你们父王一样恭敬。”   “让舅舅担心了。”明礼神色憔悴,双手随意的抹一把脸上的疲倦,打起精神道,“现在我才明白父王为什么为立他为世子。”那种心平静气赐死庶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本事,明礼自认为是没有的。   “好好过日子,先将明义的棺椁寄放在庙里,等救出皇上和你们父王后,再送他回云南。”   “舅舅放心吧。”明礼精神不大好,知道明湛有威胁是一回事,亲眼看明湛暴发是另外一回事。明义是他的同胞弟弟,小时候一道长大,因明礼失了世子位,明义向来不服明湛。   现实总是让人难受又难堪,明义为了自己也为了兄长,不死不休的纠缠着找明湛的麻烦。凤景南在时,明湛不得不忍明义。如果说,明湛是一头猛虎的话,凤景南就是缚在他颈间的绳锁。现在,绳锁忽然不在了,你还敢在他面前嚣张,他不咬死你才怪呢。   明义用生命让所有人终于看清:镇南王府新的王已经诞生,哪怕始终缺少一道正位的诏书,明湛也已是镇南王府 _分节阅读_131 的实际掌控者。   魏宁与明湛坐在小花园里乘凉。   晚上,即便没风,也是凉爽怡人的。廊下挂着一盏精致的琉璃灯,外形是碧草色的玉片拼镶而成的石榴,中间豁开了嘴儿,镶着艳丽的玛瑙粒,灯光自薄薄的灯壁中透出来,带着一昏黄的丝雾气,吸引着一圈又一圈的飞虫不知疲倦的去扑火。   明湛一手拿着块瓜,一手指着那盏琉璃灯,“还记不记得,这是你送我的?那年花灯节,你送我的石榴灯。”   明湛其实心极细,他会用很小的细节来打动你,魏宁也不禁一笑,“没想到,你还留着呢。”   “那是,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有意思,要不,能巴巴的送灯给我么?”明湛自恋又臭美的说,忽而叹道,“你看这灯就如同王位,我们就像旁边扑火的虫子。”   “你是持灯人,怎么会像虫子呢?说话这样丧气。”   明湛道,“只要好生保管,灯是永远都存在的,人能留多少年,三十年?五十年?早晚都有一个死,所以我才说,我们像扑火的虫子,命好的能短暂的停在这灯上。有一些,甚至没有停留的机会,就被烫死了。”   魏宁温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太在意明义的性命。”杀人时可没听说你手软了啊。   “这个时候,我没理由饶过他。”明湛看向魏宁,眉心中有一些疲惫和沧桑的厚重感,明湛轻声道,“杀人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就是做为胜利者,我也并不会开怀。不过,重新再来一遭,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在以后,任何时候,这样的事,我都会做同样的选择……可是,我真不开心……”   杀人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吗?一点儿也不。   哪怕,这人该死,可是这种感觉,一点儿也不舒服。   明湛不知道那种“天子一怒,血流飘杵”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可是,他想,他是不会喜欢的。   明湛开始准备交换人质的事,摇光此人虽然有点儿二百五缺心眼儿,不过显然更具备一流的心理素质。他在镇南王府大牢是吃的下,睡的香。   有时,明湛将他从牢里提出来问他些事,他也积极配合,并且要求给他提高伙食待遇。   “先生叫什么?”摇光摇一摇头,“我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叫他先生就是了。”看明湛一眼,摇光道,“说实在的,我家先生比殿下要俊俏多了,这世上没有他不懂的东西。”   “哦?你的易容术也是他教的么?”明湛不紧不慢的问。   “嗯。”摇光点头。   “那你能不能把我易容成你家先生的模样?”   摇光一口糕就呛了出来,差点呛掉半条命去!摇光像听到了什么要命的大笑话,哈哈大笑,揉着肚子说,“殿下,您跟我们先生长的八竿子搭不着,您以为易容术想易容成谁就能易容成谁么?先说我家先生身高六尺,殿下您就差的远,还有你们的眉眼,也差的太多了,弄了也不像。”   “这易容术又不是变戏法,起码易容的两个人之间,脸形眉眼要有相似的地方,才好收拾呢。”摇光不可思议的摇头,“您非要把土行孙易形成杨戬,这怎么瞧都不可能啊!”   明湛气的好歹,想他虽然生得一般,不是那种“箫箫肃肃,爽朗清举”的大帅哥,可眉清目秀还是算的上的,竟然被人贬斥为土行孙,当下大怒,不顾排场身份,扑上去就把摇光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黎冰等连忙把明湛劝起来,劝道,“殿下,容臣教训他。”   明湛冷冷一笑,“给我好好教训他。晚上我再问他话。”   土行孙!哼!土行孙!一甩袖子,气哄哄的走了。   不知黎冰使了什么手段,到晚上时,摇光格外温驯听话,再也不敢说明湛像土行孙的话了。   “我小时候在街上讨饭时被先生捡回去的,后来就在庄园里跟大家伙儿在一处习武读书,过了一年,我们又分开,各学各的。”摇光道。   “那你们彼此间如何联系的?”   “我是用信鸽。”摇光道,“只要一日信鸽未带回消息,就说明我出了意外。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是真不知道,殿下。”摇光清秀的脸上带着一抹诚恳,“我们彼此之间也会有竞争的,我把大摇光打败,然后,他被先生调往别处,我才成为了摇光。如果我的事被人知道,我或许就回不去了,马上会有人顶替我的位子。所以,我们都不会告诉人的。”   明湛笑了笑,“看来你这次任务失败,回去也是处境堪忧哪。”   “那倒没有,我这次的任务已经成功了,只是没能功成身退而已。”   “哦,那你说说,你是如何鼓动明义来给我下毒的?”明湛端起茶喝了两口,悠然问起。   “也没什么,就是那位承恩侯劝了二公子半天,二公子回去后仍很生气,说明明是亲舅舅,却偏着外人。我就趁机添油加火了几句,二公子就更生气了。”摇光道,“后来,二公子去了茶馆里。一位老头儿叫朱先生的与二公子在包厢里聊了许久,我并不知道聊的什么,二公子出来脸色平静了许多。”   “其实,这回二公子动手真不是我的意思,是凑巧任务自己完成了。”摇光遗憾叹道,“要不,我也不能叫你们逮住我,人算不如天算就是这样了。”   明湛笑问,“怎么,那位朱先生不是你们的人么?”   摇光连连摇头,皱眉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不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皱什么眉?”   “在庄园的时候,虽然我们彼此不大认识,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我真没见过那样丑的家伙,下巴上三缕老鼠毛,绿豆眼,太丑了,我要见过,肯定有印象的。”   明湛一听摇光探讨别人的外貌,便从心里不怎么痛快,妈的!你们不会是外貌协会的吧!   一直问到深夜,明湛才命人把摇光送回地牢。     155、入局   明湛泡在浴桶里,闭目养神。   摇光这小子看着缺心眼儿,心思却歹毒的很,他既然点出这姓朱的,以阮鸿飞的手段,估计姓朱的不会是阮鸿飞的人,不过,有猫腻是一定的。   会是谁的人呢?能安插到皇子府去,还是二皇子的府上。   姓朱的这样堂而皇之的给明义毒药,莫不是真以为能将他毒杀?   不,凤明澜不是傻瓜,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下这种命令。   那就是有人想祸水东引,挑拨他与凤明澜的关系,是谁呢?明湛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却不想妄动姓朱的。   动了姓朱的就如了阮鸿飞的意,可是不动的话……算了,当务之及,一个姓朱的左右不了大局,不过查一查他的底还是有必要的。   “殿下,水已经冷了。”眼见明湛已经在池里泡了大半个时辰,池里已加了两次热水,与池壁相平,清风怕他受凉,不得不出言提醒。   明湛睁开眼睛,“知道了,传话把黎冰叫来,让他在卧室外的客厅里等我,我穿了衣裳就过去。”   清风领命,悄然退下。   第二日,永定侯、凤明澜一道来了镇南王府,研究如何交换人质事宜。   阮鸿飞的确是个能耐人,他把交换的条件送到了被绑架大臣之一——安国公的府上,写明了用安国公交换摇光。并且,地点定在五月二十六佛誔日,帝都香火最旺的镇国寺。而且强调了,当天镇国寺不得戒严,否则就撕票儿。   佛诞日的热闹,永定侯是知晓一二的,不说别的,他家老娘跟老婆儿媳妇早就盘算着要去上香礼佛。百姓多有信佛的,那天最不好布置,永定侯心里急噪,忍不住骂一句,“这他娘的阮鸿飞!”又一想在二皇子与世子面前,竟然口吐脏话,连忙起身谢罪。   凤明澜笑道,“无妨,侯爷也是着急。唉,这个阮鸿飞实在难对付。”   “他娘已经过逝了,以后直接骂他爹就是了。”明湛说着,一连串涉及阮家祖宗的脏话脱口而出,把个二皇子跟永定侯震的半晌没发出声音。   明湛倒没留意二皇子与永定侯的反应,他撸一撸袖子,露出两截雪白的胳膊,盯着镇南寺的山势地形图道,“真不好说,镇国寺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庙一个院儿,这么大一片建筑,可怎么布防呢?”   “殿下不必急,他就是神仙,也得下得了山再说。”永定侯道,“大不了小臣多派人,将山周围都围了仔细,臣就不信,那些叛逆能在山上躲一辈子。”   “上山的路,下山的路是一定的,”永定侯到底是用兵的行家,指着地图上的山形道路,“山有阴阳,这里、这里、这里,全部布重兵,”指尖顺着山脉划动,永定侯势在必得,“这就跟打猎一个道理,三面都围了,猎物自然要往另外一面跑。虽是笨法子,不过却管用。然后,我们在这儿留下最好的好手追踪。”   对于排兵布阵,明湛并不大懂,他跟着搀和了一阵,便将这事儿交给行家,坦率道,“我不大通这个,二皇兄和侯爷看着办吧。”   倒是二皇子与永宁侯讨论的极有兴致,明湛只管在一畔喝茶吃点心。一时,何玉来回禀:承恩侯大人来了。   明湛便告了一声罪,留二皇子和永宁侯继续商议,他去找魏宁说话儿了。   魏宁坐在榻上,气儿都没喘匀,正在喝茶。   明湛已笑着进门,虽然他这屋子一星点儿暑气都没有,还是故做潇洒的摇一摇新做的玉骨儿折扇,带起一阵凉风,“今天来的比别的时候早,你这是早退啊?扣不扣你俸禄的?”   魏宁拉过明湛,“我是听说要交换人质了?皇上和你父王有消息了么?”明湛的脑袋天生比人想的多三分,顿时有些小醋,打量着魏宁问,“你是不是想打听,我有没有抓到阮鸿飞哪?”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听到阮鸿飞的名子,魏宁面色就是一黯,叹道,“上一次,我看着他去送死。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你别胡思乱想,”摸摸明湛的脸,魏宁打起精神,温声道,“我只是来叮嘱你一句,如今皇上和你父王都在他手上,别迫他太紧,反而害了皇上与你父王。”魏宁这样说,明湛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忙大度的说道,“你放心吧,安定侯跟二皇兄在商量呢,我不大懂,就出来陪你。阮鸿飞算个鸟毛啊,等他落在我手里,我让你救他一次,你心里好受了吧。”   魏宁笑起来,反手捏住明湛的鼻子,“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为我着想了。辜负过一回,等我下辈子再还吧。”   “看你这丧气话,下辈子你还得还我这一片深情呢,哪里有空理会姓阮的。人家又不恋童,你那会儿毛都没有,他不会对你动心的。”明湛巴啦巴啦的哆嗦了一堆,心道,这阮鸿飞老子见都没见过一回,竟然成了情敌。不但是老子的情敌,还敢绑架老子的伯父老子的爹。   新仇旧恨的这样一盘算,明湛嘀咕,看来他跟这姓阮的定是八字不大合啊。   等他抓到姓阮的,非扒了这二郎神的皮不可。   明湛抬头问魏宁,“阿宁,我看刑部画的阮鸿飞的影像图,挺一般的啊,不像特别帅的。”当然,明湛不得不承认,比他小帅一点儿还是有的。   “像你吧,要是没你这双眼睛里的神采,你也看起来也挺一般的。”魏宁坐着喝口茶,方道,“这和学画画是一个道理,神韵神韵,关键就在这里。刑部的影图只是空有其形,不具其神,所以你瞧着一般。如果有机会你见到他,就不会觉着一般了。”   “真神啊,你说的真神啊。”   “这是事实。”魏宁见明湛从头顶开始冒酸烟,笑了笑,遂不再说阮鸿飞的事。   其实,魏宁挺想跟着去指挥换人质事宜的,明湛硬赖着不叫他去。当然,明湛自己也不去。没听说过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小命儿要紧,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嘛。   明湛一点儿不喜欢逞英雄,他只管坐在府里等信儿。   一直到天黑,永定侯灰头土脸的到了镇南王府。明湛见永定侯颊边一抹血痕,衣甲破败,竟有刀枪痕迹,惊道,“大人这是怎么了?给叛逆伤到了吗?”永定侯曲一膝跪下,明湛起身去扶, _分节阅读_132 永定侯却是不肯起身,沉声道,“殿下,昨日臣、二皇子、殿下三人共同制定的排兵方式。今天晌午,人质一换,臣所在的指挥厢房便炸了,如若不是亲兵舍死相救,臣今日就见不到殿下了!”   明湛站在永定侯面前,一时没说话,脸沉下来,冷声问,“永定侯有什么头绪吗?是怀疑我吗?”   “臣不敢疑心殿下,只是想求殿下协助臣。如今阮贼在外,若是不能齐心一力,救皇上、王爷脱困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永定侯声音中带了一丝凄凉,“如今,外贼未靖,内讧先起,臣……”   “我明白侯爷的意思。”明湛俯身一握永定侯的胳膊,手上用力,永定侯方起身,虎目一红,“臣失仪了。”   “那些士兵家里好生抚恤吧。”明湛道,“你放心,我会细细的查,至于二皇兄那里,也会查。”   永定侯心里的悲愤方稍稍平静了些,明湛又好生抚慰了一番,亲自送永定侯出府。   晚饭时,得知永定侯先来的他镇南王府,才去的二皇子府,明湛叹一声,这样笨的家伙,怪不得皇伯父把禁军交给他统领呢。   一直到明湛将要休息,黎冰方来回禀朱谋士的事,明湛靠着榻漫不经心的听着。   “朱秉仁常去一家三福茶馆喝茶,三年前,他与二公子就是在三福茶馆认识的,之后一来二去的有了来往。”黎冰道,“朱秉仁是保定府羊各庄人,老家有上百亩薄田,先帝初年来帝都应试,中了二榜进士,他本没什么关系,也无太多钱财,谋个一官半职并不如意,便入了当时的两广总督林椿丰府上为幕。”   “林椿丰?”好像在魏宁那张帝都关系网上提到过这人的名子,明湛仔细想了想,问,“二皇子的嫡妻姓林,可是瑶安郡主家的儿子,林椿丰,二皇子的大舅子?”   “殿下好记性,这个林椿丰就是二皇子的大舅子,说起来,朱秉仁还是林大人举荐到二皇子府上去的。”黎冰道,“不过,小臣派人快马去保定府朱秉仁的老家去查了,朱秉仁一直说他的妻儿在老家,不过在他老家打听的结果,却说一家子老小跟着朱秉仁在城里享福呢,这倒是有些蹊跷。”   “有进展么?”明湛看向黎冰问。   黎冰道,“本来无甚进展。不过,自永定侯去了二皇子府后,二皇子大怒,现在二皇子在肃清府内,说是有奸细泄露朝廷机密,在臣派的探子送信儿回来时,朱秉仁已被二皇子拘禁起来了。我们的人一时半会儿接触不到……”   一切拨云见月,明湛阖上眼睛,轻叹道,“我真没料到二皇子竟有这种本事。”   “殿下是说……”   “这个姓朱的,八成是三皇子或是四皇子派去的。”明湛轻声道,“阮鸿飞的人能给我们提这个醒,自然能给二皇子提这个醒。二皇子动作这么快,或是早对朱秉仁有怀疑之心,或者故意试他一试,结果朱秉仁果然就露出了狐狸尾巴。给……算了,任凭天意运气吧。皇子之间的事,我们不好搀和。”   黎冰想着原本顺藤摸瓜的计划都被二皇子搞砸了,不禁道,“二皇子就算心疑,也不该在这上头来试,万一……毕竟干系到皇上、王爷的安危。那个阮鸿飞喜怒无常,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这个有什么用,香下在摇光身上了么?”明湛虽然人不到,不过,却要多留一手。   黎冰道,“已经派人去追了。”   “小心一些,不要被阮狐狸发觉,找到摇光落脚的地方,就回来回禀,不要擅自行动。”明湛吩咐道。   “是。”   明湛第二日说身子不适,告了病假,没去早朝。   果然,早朝时,凤明澜发作了凤明祥,揭发了不但凤明祥私派奸细到他府里,甚至将布兵图出卖给阮鸿飞,隐父皇于危境的大逆不道的行为。   明湛不必亲临也知晓朝上的热闹,连管理宗人府的凤氏兄弟的叔叔——慎王都被凤明澜请到了朝上,慎王一把年纪,并无子嗣,耳聋眼花的老头子。   一番大闹后,凤明祥被囚于宗人府。   考虑了许久,明湛还去宗人府看望了凤明祥一遭。   凤明祥的脸色有些灰败,正坐在屋里喝茶。小小的四方院儿,正房三间,两面厢房,进门就是扑面热浪,明湛皱了皱眉,对身后跟进来的小太监吩咐道,“给三皇子供些冰,热坏了三皇子,你们有几条命来赔。”   小太监连连喏声,明湛便打发他下去,只留方青何玉在旁。   “明湛?”凤明祥没料到明湛会来,早朝时明湛都躲了,怎会来宗人府看他?   明湛望着凤明祥道,“我来看看你。”   “也是,怕你晚来几天就看不到我了。”凤明祥自嘲道。   “三皇兄不要这样说。”找了张简陋的椅子坐下,明湛道,“你本就是皇子,惦记着皇位也没什么大不小的,人之常情。”   凤明祥抬手给明湛倒了盏茶,淡淡道,“也就你这么说,我这一辈子,是再也不敢这样说的。不但不敢说,就是心里有这个想头儿也生怕人知道。你虽是出身王府,其实比我强,你是嫡子,你惦记王位惦记的理所当然。我不行,我母亲位份低,我长大了,父皇方追封了妃子了事。父皇出事,一开始我慌的很,后来却慢慢的沉静下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谁当家不是当呢?父皇也没有立老二为储君,只是太后偏心的厉害,连你也……”顿一顿,凤明祥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明湛道,“我真想不到,连你也支持他。”   见明湛张嘴要说话,凤明祥摆一摆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长子,他是长子。只是现在你瞧见了吗?我与他没有任何不同,我是把你们交换人质的事泄露给了阮鸿飞的人。老二呢,他为了抓我的把柄,眼睁睁的看着这事儿发生。”凤明祥讥诮一笑,“你觉得他比我强?”   “皇位的吸引力这么大?救出皇伯父后你不是没有机会。”   “如果可以登基为帝,我情愿跟阮鸿飞合作。”凤明祥淡淡地说。   “哪怕阮鸿飞的本意是让凤家人自相残杀么?”   凤明礼忽而大笑,好半天才喘匀了气,颊上一抹潮红,凤明祥的眼睛亮的惊人,笑道,“明湛啊明湛,凤家人自相残杀?先帝时倒没有阮鸿飞搀和挑拨,父皇兄弟十个,剩下几个?今日阮鸿飞又做过什么?他只是劫持了父皇与王叔,让这两把椅子空出来而已。你如何对待明义,如今老二与你当初并无差别。”   “不,我不会、也不希望父王他们发生危险。”   “蠢货,”凤明祥忽然无限辛酸,“蠢货,你以为王叔回来能饶了你鸩杀明义之事。他回来,你就只是世子,尝过了掌权的滋味儿,你还能放的下?”   “莫非你还不明白,不是阮鸿飞要我们自相残杀,是皇位权柄让我们相残,”凤明祥嘘出一口浊气,“我不想争,福王叔也不曾争,下场如何?争是死,不争也是死,我为何不争?”   明湛淡漠道,“那个朱秉仁在二皇子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三皇兄何必拿福王伯说事儿。我来这里,是想知道三皇兄是如何与阮鸿飞的人联系的?”   “我会把事情写成信,放在书房博古架第二阶靠东数第五个匣子里,自会有人来取。”   “三皇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知道,原是我书房里伺候的一个小厮,只是在我府里出事前,他就不见了。”凤明祥倒是有问必答,如今已没必要隐瞒。   明湛垂眸,铺地的青砖都透着一种荒僻破败,道,“如果你借助阮鸿飞的势力登上帝位,最终也是为他所控制,只能做个傀儡皇帝罢了,又有什么意思?”   “明湛,你什么都明白,不过,你有一个缺点,你太心软了。”凤明祥身上早没有以往那种乐天知命的豁达,他尖锐的如同一把开刃的匕首,“你早朝都躲了,偏偏现在来看我。其实你是不该来的,你来了,就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凤明祥接着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因为只有你来了,所以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你以为阮鸿飞是刚刚联系我吗?不对,我们合作很久了,久到我都没料到,他会转手将我卖了。”   “三皇兄见过他?”   “我没见过,不过这几年我与他们打交道,我有一种感觉,虽然父皇他们是在扬州出事,可是阮鸿飞他们对帝都非常熟悉。”凤明祥道,“我可以给你一个范围。”   明湛倾身认真听,凤明祥凑到明湛耳边,低声笃定道,“当朝三品往上,能排班站队的,肯定有他们的人。这是我几年的摸索,你才智胜于我,如果你能将这人从朝中找出来,救出父皇,也算是我赎罪了。”   “多谢三皇兄,日后我必在皇伯父面前为你进言的。”   凤明祥摇一摇头,“走吧,我膝下只有一女,将来能照拂便照拂,我谢你了。”   明湛走后第三日,凤明祥在宗人府自杀。   史料对凤明祥的记载如下:兴王凤明祥生于仁帝十六年,少而失母,放达聪颖,景帝爱之,赐封祥亲王。王年少,为贼所惑,陷景帝于险,后悔之。一女昕阳公主,驸马永宁侯卫。王卒于景帝十七年秋,后武帝悯怀于王,改封号为兴。   明湛听到凤明祥自尽的消息时,只是讽刺一笑。   范维忧心忡忡,“三皇子此时自尽,对世子声名多有不利。”   “不必理会这些,我去了就做好了被人指点的准备。”   明湛对于凤明祥之死非常的不舒服,连凤明祥活着的时候都说,凤明澜对凤明祥所做的事与明湛对明义所做没什么差别,可明湛就是不舒服,他甚至分不清这种不痛快是来自于他与凤明祥那些许不足为道的交情,还是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愤怒。   当然,许多人认为,明湛只要有些恼子,是做不出逼杀凤明祥的事的。这事有诸多蹊跷。   可是,要命的是,他看了一遭凤明祥,凤明祥就自尽了!   有更多人的怀疑,是明湛劝杀了凤明祥。   就在明湛焦头烂额之际,凤明瑞的一个动作解了明湛的困境,却让帝都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156、秘宝   凤明瑞亲自登门镇南王府,与明湛辞行。   凤明瑞依旧是一张冷面,“想来想去,我既无才干,又无德行。父皇在外,我更没有为国分忧的本事,只是有一件事,到底要托给你才放心。”不待明湛问,凤明瑞已径自说道,“我只有一个嫡长子,如今我已送魏氏和孩子回了承恩侯府。我马上就去镇南寺为父皇祈福,我们兄弟一场,日后还要你多照拂他们母子。”   “四皇兄,您这怎么突然就想着去庙里了?”皇子们想起一出是一出,可你爱干啥干啥,你来镇南王府报打告是什么意思?明湛苦笑,“四皇兄,你好歹考虑下二皇兄的感受吧。”   凤明瑞眉间森冷,“我不必考虑,如今他还不是太子,也不是皇上。他是皇子,我也是皇子,我只是没他诛杀兄弟的本事罢了!”别人怀疑明湛,凤明瑞却不作此想。明湛是镇南王府的人,不说明湛向来聪明,他就是突然换个猪脑袋也不会逼杀皇子!如今是凤明澜求着他,他又何必为凤明澜做刀做枪!   不过,凤明祥之死让凤明瑞出离愤怒,哪怕凤明澜一直囚禁着凤明祥,哪怕凤明澜登基后再处置凤明祥,凤明瑞也不会如此愤怒。   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寇。   这世上,愚忠者毕竟是少数。何况大家同为天潢贵胄,谁又比谁高贵多少?   明湛拍拍凤明瑞的手,温声道,“四皇兄,你仔细想想,三皇兄被囚宗人府,原就没有再继承皇位的资格,二皇兄何必要多此一举的去杀他。”   凤明瑞冷笑,“为什么?明湛,你真的以为父皇还能救回来么?”   “他是不会让父皇回来的。”凤明瑞低声道,“父皇回来,他怎样交待三皇兄的事。只要再拖一个月,国不可一日无君,群臣必然要议另立新君之事。明湛,你的选择已经很清楚了。他怎么会让父皇回来?”   明湛却不做此想,“这不是你我或者二皇兄说了算的。”   阮鸿飞行事向来出人意表,他抓住了凤氏兄弟,却不打不杀,好生款待。另一方面,挑动皇子纷争,让凤氏族人自相残杀。想来阮鸿飞一定在暗处偷笑 _分节阅读_133 了吧,这样慢慢的将儿孙的死讯告诉凤景乾与凤景南,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怕在皇室,也有天伦感情。阮鸿飞不杀凤氏兄弟,却将此诛心之事一桩桩的透露予凤氏兄弟知道,如今凤氏兄弟的心境可想而知。   阮鸿飞若想杀,早杀了。   他既然开始没对凤氏兄弟下手,那么,日后,他对凤氏兄弟下手的可能性也很低。试问,待凤氏族人相杀怠尽,再放凤家兄弟回来看这满目疮痍,该是何等的快意!   更让阮鸿飞快意的是,他还将在外头继续逍遥,自此,凤氏兄弟食不安寝不宁。   他将永远成为凤氏兄弟心头的一根刺!   没有比这更痛快的报仇了。   明湛正琢磨阮鸿飞的恶毒心理,凤明瑞已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四皇兄,日子总要过下去,你有事也要去二皇兄府上走一遭才好。”明湛并不完全相信凤明瑞的话,不过,依情理,还是要嘱咐一句。   “多谢你了。”凤明瑞一抱拳,转身走了。   待凤明瑞的身影消失不见,范维方道,“这位四皇子在想什么呢?”   “庙里是好地方。”明湛说一句,心道,如果凤明瑞真能借此避开这次劫难,日后的前程定比凤明澜要好。凤明澜手段是有,不过他太着急太笃定,太没有耐心了。   不知,凤明瑞到底是真的愤慨至此,还是做一出好戏来挤兑凤明澜,这就不清楚了。   其实对于凤明祥之死,明湛在心里对凤明澜的怀疑也只有五分的把握。凤明瑞来此这一通控诉,倒显的格外可疑了。   接下来的发展如凤明瑞所言,他又去了一遭二皇子府,然后,不顾凤明澜的苦苦劝留,执意去镇南寺里为皇帝祈福。   凤明澜来明湛府上诉苦道,“我知道现在所有人必定都怀疑是我逼杀了明祥,我不但逼杀明祥,还容不下明瑞。薄情寡意莫过于我凤明澜!”话到最后,难免有些悲愤。   凤明澜苦笑,“他这不是去给父皇祈福,是在打我的脸呢。”   “在这个时候,是二皇兄稳住了帝都的形势,”明湛从何玉手里接过一盏茶递与凤明澜,温声劝道,“待日后皇伯父回来,对二皇兄也是只有赏的。”   凤明澜接过茶,道了声谢,喝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皱眉道,“什么茶,这样苦。”   “莲芯茶。”明湛叹道,“苦虽苦,却如同你我之心哪。”   “你说的没错。”凤明澜垂头丧气道,“我也打算去山上陪着老四一道念佛,这帝都就暂且劳烦明湛了。”   明湛双手安放在腿上,坐的四平八稳,笑一笑,“你看,我宁愿让明淇在昆明坐阵,也要把庶兄们放在身边防备着。其实,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我虽然不居长,不过,我母亲是王妃,这个位子我坐的理所当然。谁要动一下,我就要砍下他的脑袋,杀一儆百。”   “二皇兄别跟我说你不想当皇帝,皇子中,二皇兄居长,宫里贵妃娘娘有皇后之实,位份最高。”明湛完全就事论事的口气,“若二皇兄不想干,四皇兄去了庙里,如今只好把五皇子从宫里请出来主持大局了。虽说阮家有罪,不过,万不得已时,五皇子也是皇伯父的血脉。”   “三皇兄本就有罪在先,往小里说是私通叛逆,往大里说就有弑君的嫌疑,”明湛道,“二皇兄的处置并无错处,哪怕皇伯父回来,他也再无继承皇位的机会。若说他的死,是二皇兄动的手,我是不会信的。”   凤明澜苦逼的眼泪都淌了下来,拭一把辛酸泪,那模样只恨明湛与他不是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亲兄弟,感叹道,“我们虽不是亲兄弟,这个时候,也只有你为我说句公道话。”   明湛镇定的说,“二皇兄想做皇帝,就要有‘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决心,别说如今四皇兄只是去了庙里,哪怕宫里太后嫔妃都去了庙里,该做什么,我们只管做什么。”   凤明澜叹道,“明湛这里的茶虽苦,却能清心静神。”凤明澜其实挺能装的一个人,不过,他在明湛跟前就是说不出一句“我不想做皇帝”的话来。   “二皇兄过奖了。”   堂兄弟二人虽然各有思量,不过为了安定和平,还是坐在一起共用午餐,用毕午餐,一道问讯从阮鸿飞处换回来的安国公。   凤明澜比明湛还要着急,劈头一句话就是,“父皇与王叔可还平安?”   安国公一把年纪,老眼两包泪,颤颤巍巍道,“托天洪福,万岁与王爷都平安无恙。阮贼允老臣给皇上、王爷请了安。老臣瞧着万岁、王爷有些清减,精神却还好。不过住处干净整齐,老臣请安时,万岁、王爷正在下棋。”   “父皇可有话交待与你?”凤明澜问。   安国公摇头,“阮贼并不允我们多说话,皇上只说了一句,让殿下们不要多惦念,看好家。老臣就被蒙上眼带了出来。”   凤明澜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暂且无话,明湛接着问,“住处干净整齐?到底是怎么个干净整齐法?国公是积年老臣,可有注意皇伯父、父王的住处,家俱是什么木材做的?花梨?香檀?还是松木?老榆木?杨木?下棋的云子是玉石还是水晶或者玛瑙?穿戴如何?身上衣裳料子是云锦?还是苏锻?丝棉?什么颜色?他们下棋时都有喝茶的癖好,喝的是什么茶?味儿如何?老国公见了皇上与父王一遭,这些可有留意?”   安国公虽没什么本事,却是富贵乡中生活多年,品鉴的眼光还是有的,何况因有见驾的机会,这必是一大功,当时真留了几个心眼儿,听明湛问的详细,慢慢回忆道,“老臣记得放棋枰的矮桌像是花梨的,那润泽很像,老臣虽眼花,不会认错的。云子里那白子是羊脂玉,王爷手一抖,掉了一粒棋子,是老臣捡起来的。至于皇上、王爷身上的衣料,倒不是名贵的东西,老臣伤心皇上、王爷被贼子所害,忍不住哭了一哭,虽不敢对龙体不敬,想着摸了一把皇上身上的衣裳也是好的,现在想一想,像是进贡的松江布。茶的话,臣闻不出什么味儿,不像是常喝的。”   安国公抽了抽鼻子,忽问道,“臣冒犯殿下,不知殿下喝的这是什么茶?”   “莲芯茶,怎么了?”   “老臣记得,当时,也有这个味儿,只是没这样浓,还有些花香。”安国公人老,脑子却挺灵光,警醒道,“有些像莲芯与香片共同泡出的味道。”   明湛开怀的大笑三声,“好好,国公有此一番话,堪比半个救驾之功。”   安国公急忙谦逊了一番。   凤明澜也口头儿褒奖了安国公几句,明湛笑道,“果然我猜的没错,看来,阮鸿飞的确没有杀害皇伯父与父王的意思。”   “这样,我也能稍稍放心了。”凤明澜接口道,“只是尚没有阮贼的行踪,倒叫人着急。”   “二皇兄只管安心,阮鸿飞逃不出我的掌心。”   第二日,明湛与凤明澜一道上朝。   以往高高在上的四把椅子,如今只剩凤明澜与明湛一左一右,仍坐的稳妥。   阮鸿飞靠着栏杆,随手洒下饼屑逗小湖里的鱼来争抢。   “皇上的眼光真不错。”阮鸿飞道,“三皇子把交换人质时永定侯的布军图从二皇子府偷出来给了我,二皇子为了抓住三皇子的把柄,只管坐待事情发生。三皇子入他彀中,已在宗人府自尽。倒是世子殿下心眼儿多,不动声色的在摇光身上下了追踪的东西,若不是天枢去接摇光时,发觉摇光身边一直有人追踪,怕我这回也得吃了世子殿下的大亏。我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叫他回来。”   凤景乾道,“生死由命。”   “我已使人将世子殿下追踪摇光的消息透露给了二皇子,”阮鸿飞伸了个美态毕现的懒腰,拍了拍手上余下的饼屑,“想来二皇子会替我将世子殿下的密探处理干净。”   “世子殿下这样的傻瓜实在少见,傻瓜向来难以捉摸。”阮鸿飞笑,“不过,二皇子的脉,我还能把的准。”   “我得替明湛多谢鸿飞了。”凤景乾望着湖中争食的小鱼儿们,清声道,“鸿飞无意间竟立了拥立之功,明湛不是没良心的人,日后定会感谢鸿飞的。”   阮鸿飞歪头笑一笑。   凤景乾拍一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事有关凤景南的安危,黎冰派出去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就是这样,仍是伤了三位,还有一个是重伤,估计日后再也做不得探子了。   明湛知道后沉默了半天,淡淡道,“跟丢就跟丢吧,去安抚下底下人。”   “殿下就任二皇子这样胡为?”黎冰早派人将二皇子府盯的死死的,凤明澜的动作自然逃不出明湛的眼睛去。只是这次凤明澜发了一道指令,派的是心腹中的心腹,黎冰一时查不出来,且为二皇子办事的是他的妻族——林家,让人钻了空子。   “怎么能算了?”明湛抬眸,眼神有若刀锋,冷声道,“给我做了林椿丰,然后,把他的脑袋送还给瑶安郡主与林家老太爷。”   黎冰精神一振,明湛道,“你先下去安排吧。”而后吩咐何玉,“请温公公到我书房来。”   温公公年纪已经并不算很大,七十岁,满头白发掉的只剩一摄,这位老公公为了省事儿,索性剃个光头,平日里帽不离头。   何玉是温公公一手调教出来的,在一畔扶着温公公行礼。   明湛摆一摆手道,“不必拘礼,坐。我有事请教公公,何玉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位老公公自从明湛初入帝都就被卫王妃安排在明湛身边,明湛不大喜欢用内侍,不过有限的几个小内侍,多是由温公公掌过眼的。   他年纪大了,平日里明湛也没差使派他,不过夏天的冰冬天的炭,从未亏待过温公公。这位老公公也挺会生活,夏天猫在屋里避暑,冬天就在小院儿里晒太阳,身体一直不错。   温公公的背有些驼了,习惯性的猫着身子,恭敬的问,“殿下叫老奴来,不知有何差遣?”   “不是差遣。”他来帝都时并没有想着把温公公带在身边,老头子年纪大了,何必千里颠簸,还是卫王妃坚持,卫王妃脸色平静,说出的话让明湛心惊肉跳好些天,她平平静静的说,“明湛,此去帝都,假如你想争一争皇位,有事,可以问温公公。他原是方皇后身边的一个小首领太监,方皇后去逝后,树倒猢狲散,也是方皇后托我护他一护。这个人,可用。”   明湛犹豫了会儿,问道,“听母亲说公公在先帝时就在宫里当差,我是想问问公公,你可知道阮鸿飞?”   “阮鸿飞是先帝时的状元。”温公公说话的节奏不紧不慢,吐字还很清楚,“这些事,想来殿下已经很清楚了。不过,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先帝与小宋夫人所生,确切的说,阮鸿飞也是一位皇子。”   “小宋夫人又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了,其实小宋夫人并不是北威侯原配,北威侯的原配是宋夫人,这位小宋夫人是宋夫人的亲妹妹。当时宋夫人留下一女,难产过世,小宋夫人选妃,从宫里遴选中被筛落,便嫁给了北威侯。”温公公道,“那时候,我刚做了个太监里的小头头,听人说,小宋夫人是帝都出名的美人儿,皇后娘娘藏了私心,是故意不给先帝纳小宋夫人为妃的。”   “先帝与皇后感情一向很好,奴才有幸见过小宋夫人一面,说句唐突的话,的确是国色天香,阮鸿飞的模样多有与小宋夫人肖似之处。”温公公道,“不知小宋夫人如何勾引了先帝,就怀了龙胎。小宋夫人一直想母以子贵,踏入宫门,这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皇后娘娘怎会让她如愿,何况她本是朝廷诰命,先帝的脸又往哪儿搁呢?先帝听从了皇后娘娘的劝告,并未让她入宫闱。此事,因瞒得紧,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明湛闻此惊天秘辛,张口结舌道,“天哪,那皇伯父与父王可知道?这么说,阮鸿飞岂不是我的叔叔么?”   “阮鸿飞身上有先帝的血脉,正是先帝与王爷同父异母的弟弟,按辈份,殿下的确是要称他一声叔叔的。”温公公道,“不过殿下放心,他来路不明,如今又做过这种倒行逆施之事,断然做不了皇帝的。”   明湛连连摆手,“你可别误会,我没那心思。”   温公公难得的笑起来,“殿下,恕奴才多嘴,殿下您与二皇子多有冲突之处。依殿下的人才,虽没有上位之心,不过殿下并不是能受得了委屈之 _分节阅读_134 人。首先,殿下一心想救皇上、王爷脱困,只此一件,您与二皇子必有一争。襄王无意,神女有心。”   明湛真想晕过去,不得不提醒道,“你这是什么话啊,又扯到襄王神女身上。”文化水准也太差了吧!   温公公笑,“殿下不必存什么心,只看天意吧。”继而悠悠一叹道,“当年,方皇后在先太子身上下了多少苦心,无奈,先太子不成器。又有其他几位皇子,出身才情并不差。结果却是皇上与王爷坐了天下。若不是魏太后出身够低、人也简单、笨一些,模样偏又生的巧,方皇后怎会允她伺候先帝。当时像魏太后这样入宫的宫人,成千上万,魏太后除了模样巧,并无可取之处,偏就入主慈宁宫,母慈天下,不得不说是天意。”   “你这天天在屋里歇凉的,倒什么都知道啊。”明湛刺温老头儿一句。   温公公倒不惧,笑道,“奴才自小入宫,在宫里呆了半辈子,又跟在王妃身边儿,在王府呆了半辈子。有些事,见多了,也就知道了。”   “那你说说,这次皇上、父王到底有没有危险?”   “唉,这个阮鸿飞年轻时便桀骜不驯,当年方皇后的才干想收服他尚且不易。”温公公叹道,“他倒是一直跟皇上、王爷走的近,后来,方皇后实在忌惮他,也是示意皇上、王爷动手,不想却被皇上、王爷早有贰心,一箭三貂,渔翁得利。他后来遇到那种事,恨皇上、王爷是一定的。要老奴说一句,他才干本事都是极不错的,处心积虑多年,朝中又有人不愿皇上回来,殿下若想救出皇上、王爷是极艰难的。”   “不过,这件事,殿下有三成把握。其余七成,还要看阮鸿飞的意思。”温公公道,“他行事向来叫人无迹可寻,难以预测。”   明湛不服气的问,“我只有三成把握?”   温公公小声而快速的问一句,“殿下真想王爷回来么?”   明湛的脸刷的就黑了,“你这是什么话。我跟他是不大对眼,脾气也不合,说起来他平时对我只有一分好、却有九分坏,就这样,我还要救他,这就够让人郁闷的,你还当我别有居心!”顿了一顿,明湛晦气道,“他哪怕喝口水自己呛死呢,我不希望他落入别人手里。”   “当年小宋夫人病危,阮鸿飞从平阳侯的军中回到帝都,曾在宫里与先帝大吵一架。他对先帝说‘做了不敢承认,如今只是叫你去瞧她一眼,她死前只有这一个心愿。’,先帝虽没去,却很喜欢阮鸿飞,对方皇后说他‘有情有义’。”温公公摇头道,“阮鸿飞虽是皇子,这个身份永远不能见光,甚至因为这个身份失去一切。”   “殿下要小心,不是每个人都担得起‘有情有义’四个字的。”温公公感叹道,“奴才看殿下性情其实多有与阮鸿飞相似之处,阮鸿飞会不会杀害皇上王爷,只要殿下将心比心,一问便知。”   这老家伙,明湛谦虚道,“你把我比做谁不好,怎么把我比做一个叛逆。”   温公公却不认同这句话,驳明湛一句,“这说起来,是凤家人的家事。皇位相争,自来是你死我活。胜者,万人之上;败者,尸骨无存。只有当殿下成为胜利的一方,您方能给阮鸿飞定性为‘叛逆’。”   “若是殿下败了,不但奴才等微末之人灰飞烟灭,就是云南的王妃娘娘,也要受到牵连。”温公公道,“如果凤氏人叫阮鸿飞杀个干净,他身份也就能见光了。介时,叛逆一词,自然另有定性。”   明湛给温公公不愠不火的话差点儿把肺叶子顶出来,暗骂一句——老杂毛!     157、震怒   林椿丰觉得自己前程远大,皇上迟迟未归,国家大事难决,皇位怎好空悬,他已经准备好联合几位大臣上折子请立储君。   这皇位,除了他家妹夫,还有谁配做?   可以说在临闭眼前,林椿丰还做着人上人的美梦,他为二皇子出力颇多,日后是不是可以封个侯啥的?   林椿丰的死是完全没有任何痛楚的。刺客的刀既快且准,动脉喷出的血淋了满衣襟,血腥至极。   当夜,林家挑起白灯笼,男女老少哭声震天,瑶安郡主更是几番哭得晕死过去。林椿丰的父亲林业在听到儿子死讯时便惊呆了,关在书房里不出来不见人不说话。   早朝时,凤明澜愤怒的要求刑部追查凶手,甚至要给林家封侯。   明湛反对道,“二皇兄,爵位官职向来是非有功不赏。这林大人虽是横死,且青壮之年,遭此横祸,可惜至极。不过,若因林大人横死便赐爵,那日后再有臣子横死,当如何呢?二皇兄惜舅兄之意,悲良臣之遇,明湛感同身受。只是,赐爵一事,明湛认为,还是要慎行方妥。”   明湛这话,得到许多耿直大臣的支持,本来就是,啊,他死倒死出功来了!封侯?凭什么?人家刀里来火里去,沙疆几番生死,结果不过是封个侯?如今这姓林的纯粹是沾了二皇子的光,他是你二皇子的大舅子,谁不知道啊!   哈,现在还没登基着就偏心岳家人!待登了基,还有别人的活路没?   不得不说,历史中,朝臣多瞧不起外戚,其实还有一层嫉妒的原因。   凤明澜脸色一冷,很快的缓和过来,温声道,“是本王一时伤心,湛弟提醒的有理。那么,刑部抓紧时间调查,两个月内必须给本王、给朝廷一个交待!堂堂一品大员,怎能枉死!今日有人敢行刺一品大员,明日是不是连本王也敢行刺了!这些刁民,还将谁放在眼里!”   明湛笑赞,“皇兄做此想,实乃大善。更是百官之福,社稷之福。”   凤明澜看明湛一眼,淡淡地,“湛弟过奖了。”   早朝后。   凤明澜与明湛率先离去,凤明澜惋惜轻叹,“在许多事情上,我与明湛都能达成共识。只有在这件事上,发生分歧,多么可惜?”   林椿丰一条性命,凤明澜虽然生气,不过如果能用林椿丰换取明湛与他同一立场,也不是不能舍去。   此时,朝阳初升,天气明快极了,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明湛半眯着眼,温温的道,“有一些人,是不能辜负的。”   凤明澜眼睛直视前方,随口道,“明湛来帝都也有许多时日了,若是惦念云南,倒可以先回去,留下明礼明廉是一样的。镇南王府割据云贵,称臣不纳贡,屯有重兵。在那里,明湛一言九鼎,是何等快活。”凤明澜对自己也有一个估量,依他现在的力量,是动不得明湛的。既然动不得,倒不如撵了明湛回去,也省得明湛在此碍事又碍眼。   “不瞒二皇兄,我也正有此意。”明湛叹道,“明礼明廉就拜托二皇兄照看了。”   “这是自然。”   “日后二皇兄登基之时,我怕不能前来朝贺了。”不论如何,明湛厌恶凤明澜这种冷酷。虽然两人身份或有高下,明湛也有自己的自尊。   “我们本是兄弟,这些小节倒不必计较。”   明湛与凤明澜尚未走出皇宫,一个小太监脚下生风的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呯呯呯三个响头咂在地上,嘶声哭道,“殿下,阮嫔娘娘和五殿下殁了,太后娘娘请殿下过去。”   明湛与凤明澜都看到彼此眼里的错愕,明湛率先道,“二皇兄有事且先去吧,待我府里安排好,再来与二皇兄辞行。”   凤明澜微点头,“那我就先过去了。”   阮嫔是自尽,一把尖刀捅在心窝。   自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墙倒众人推,何况阮嫔原本的死对头是凤明澜的母亲——魏贵妃。   凤明禇自母亲被贬后就开始生病,却是连个像样的太医都请不来。在太医确认五皇子只是在熬时间后,阮嫔彻底崩溃,她先送了儿子一程,随即自尽。   即便魏宁这样历经先帝夺嫡事件,且做为一个成熟的政客,都难免对魏太后与魏贵妃的不做为而震怒,他完全不顾礼仪,在慈宁宫怒道,“太后娘娘,阮嫔再有错处!与五皇子何干!五皇子照样是您的孙子!皇上陷于外,太后娘娘就这样为皇上看住家、守住了子孙吗?一个三皇子自尽,一个五皇子夭折!待皇上日后归来,太后娘娘有何颜面跟皇上提,你的儿子们都死了!”   魏太后两眼泪流,“我也不知道啊,也没人跟我说明禇生病之事。”   魏贵妃劝魏宁,“你这是怎么了?是阮嫔杀了自己的儿子,跟太后有什么干系!你别仗着太后脾气好,就这样不知规矩!”   魏宁一把甩开魏贵妃,冷声道,“太后不知道!那我问你后宫在谁的手里!你别跟我说你也不知道!贵妃娘娘,好一个贵妃娘娘!就你这个德行!你也就配做个贵妃!一个妾!你也就配做个妾!”魏宁向来手段高杆,他厌恶这样下作且无用的手段。弄死一个五皇子一个阮贵妃,除了让朝臣们皇戚们心寒外,不会有任何作用!魏贵妃所为,让魏宁再了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直接暴发了。   “你闭嘴!”魏贵妃被刺中心中隐痛,一巴掌落在魏宁脸上,艳丽的脸孔有几分扭曲,她恶狠狠的说,“就是我做的,怎么了!皇上回来,也是这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做都做了,可惜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就姓了魏呢!你有本事,先把明澜扶上帝位,再来跟我大喊大叫!明澜做不了皇帝,我们都得死!你看到明义了吗?被人说杀就杀!那是我的外甥,你不心疼我心疼!你去告诉凤明湛,明义的死,我跟他没完!”   “如果你敢动明湛,我怕你坐不上太后的宝座,就得先进了冷宫。”魏宁盯着魏贵妃道,“你想想清楚吧,阮家虽有罪,不过尚未削侯,你在宫里便先断了阮嫔与五皇子的生路!你没读过几本书,我就告诉你当年肃宗皇帝削藩之事,那也是孝敏皇后的嫡长子,并无过错,可他野心勃勃,想要削去镇南王府的封地,一场与镇南王府的战争打了两年,最后怎么着。孝敏皇后一手立的皇帝,她尚得一手废去!再立郑太妃之子——楚王为帝!你最好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你敢动他!你以为他现在在帝都你就敢动他!云南掌兵权的是他的亲姐姐,就算他死了,明礼明廉想掌权都是做梦!一旦他死在你手里,别说你现在还不是太后,哪怕你是太后,你也得去给镇南王府偿命!”   魏宁眼中涌动着无比的愤怒,他咆哮的质问,“你高居贵妃之位,生下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真以为皇上回不来吗?你这种脑袋,还敢涉政!魏家不断子绝孙,你就不满意,是不是!你嫌二皇子的位子太稳当了,是不是!你说的真对,我是哪辈子造了孽,做了你的兄弟!”   “都闭嘴吧,皇祖母要给你们吵的晕过去了。”自凤景乾失陷,凤明澜渐挑大梁,还真养出了几分铁石心肠。自阮妃那里出来,凤明澜自然直奔慈宁宫,见这里吵成一团,听了一时,魏家姐弟还没有停嘴的意思,只和出言提醒。   屋里的内侍宫女早被赶走,凤明澜亲自倒了盏茶,伺候着魏太后吃了,魏太后方喘匀了一口气儿,又哀哀的哭起来,“老五的事,怨我,都怨我……”   魏宁冷眼看魏贵妃一眼,不再言语。   凤明澜失了林椿丰这一助力,如今自然将心思转在魏宁头上,这是他亲舅舅,骂的再狠,那也因为担心、因为大家是亲人才骂的。   而且,魏宁精明强干,又是户部尚书,手段更胜林椿丰一筹。   不管五皇子的夭折是什么原因,如今凤明澜已是骑虎难下,咬咬牙,只得一条道走到黑了。   “舅舅,老五的事已经出了,再计较对错并无益处,”凤明澜温声道,“明湛今早对我说,他要早些回云南,我已经准了。”   忍着一肚子的火气,魏宁用钢铁般的神经思考半晌,点头道,“殿下英明,世子这个时候能离开帝都,对殿下而言,自然是最有益处的。”   凤明澜心中一喜,踟蹰着,“父皇一直未归,总要有人出来掌事的。”   魏宁叹一口气,皱眉道,“殿下,虽然我无法认同贵妃娘娘的做法,不过,事到此处,我不可能去偏向别人了!哪怕是四皇子,也不可能!贵妃娘娘做了太后,尚会对魏家留一线情份,四皇子,我却无此把握。所以,我接下来的话,殿下不要想偏。”   “皇上被困已快有将将两个月的时间,十个人中有八个认为皇上回不来了。”魏宁道,“我对阮鸿飞很了解,他不会这样简单的杀了皇上的。最后,皇上必会归来!殿下若是急着登基,将来置您与 _分节阅读_135 皇上的父子之情于何地!待皇上回来,殿下又如何自处!”   凤明澜敛了笑,正色问,“舅舅说的这样肯定,那舅舅认为阮鸿飞会放了父皇?”   “殿下,一个人的性情,既便真的发生突变也会保留一定的本真,我对阮鸿飞的把握有三成。”魏宁提醒道,“殿下不要忘了镇南王府,明湛难道是个傻瓜吗?他为何口口声声的要救人?你莫不是真信了他那套‘父子之情’的论调。殿下,先不说王爷原本对他如何,他既这样仁厚,怎么就不念一念他与明义的‘兄弟之情’呢?殿下,您太轻信了。”   “如果不是有把握,明湛为何这么痛快的答应殿下要回云南?”魏宁失望道,“如果让皇上自云南归来,殿下的脸面往哪儿放呢?不说殿下,就是贵妃娘娘,皇上追究起五皇子的死因,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去?那同样是皇上的亲儿子!”   阮贵妃此时心里方知怕了,袖子一掩脸儿,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我又不是太医,这谁想得到呢。”   魏宁给她烦的眼前一黑,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大脑短时间的晕眩,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好半天才听到凤明澜唤他,“舅舅,舅舅,你怎么了?”   “无妨。”魏宁被凤明澜扶着坐到椅中,打点起精神,握住凤明澜的手,殷切叮咛,“殿下,你们兄弟四个,转眼间就四去其二,皇上知道了该是何等痛心。如今朝中百官,殿下当抓紧时间妥善的处理政事,以期获百官的认可。我伴驾多年,对帝心算是有一二了解,在皇上心里,任何事都不如朝政重要。四皇子避去镇国寺,其实是很蠢的一招。杀伐决断,是任何上位者都要具备的手段,殿下,你耐心一些,皇上只剩你们两个皇子,他舍不得动你们的?您想一想,哪怕皇上平安归来,您与四皇子一对比,莫非他会立吃斋念佛的四皇子吗?”   “当年,皇上如何夺得帝位,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断不会立一个避事的皇子的。”魏宁恳切道,“殿下,您不要着急,在确定皇上安危结果后,那时储位帝位皆是水到渠成。”   凤明澜重重一点头,“我听舅舅的。”   158、皇袍   明湛最终没走成,凤明澜听了魏宁的劝,生怕明湛忽然什么时候把他老爹从什么山沟子里救出来,然后送他爹回帝都。那样的话,凤明澜的脸就不能称之为脸了。   故此,他改变主意,死活不让明湛走了。   不但他自己苦留,其实百官也挺不乐意叫明湛回云南,虽然帝都对云南始终有些忌讳,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在皇子们左一个死右一个死的时候,他们急需明湛这根定海神针来定神。   不说别的,镇南王世子在帝都,这帝都就不那么容易乱。   在这个时候,真敢得罪二皇子的也只有明湛了。这也是百官头一遭感觉到,镇南王府的存在对于帝都是利大于弊的。   凤明禇与阮嫔皆是风光大葬,一个以亲王礼,一个以贵妃礼。   明湛露了一下脸儿,便拉着魏宁回府午睡,顺便动手动脚,“是阿宁你跟二皇子进言,让我留下来吗?”   “这个时候,百官也希望你留在帝都。”魏宁脸色憔悴,叹道,“我不希望帝都再发生流血的事,你在,二皇子行事起码能理智些。”   “魏贵妃还想跟我算帐,算什么帐?”明湛握住魏宁的手,俯下身去亲他,眉眼中带着浅笑,“不过,阿宁你说话真毒辣,为我出了口恶气。”   魏宁伸手搂住明湛的肩,“你在宫里安人也不要太明目张胆。我也不是特意为你出气,贵妃所为,的确让人齿寒。”   “阿宁,你真的会支持二皇子登基么?”   “明湛,皇上与王爷一道失踪,为什么云南平静安宁,帝都却这样狼烟四起,不仅仅是你已册封世子的原因。”魏宁看着明湛清秀的眉眼,温声道,“原因更在于,你在云南已有人望。你在云南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却做了一件大事,改革盐政,重开边藏贸易。更重要的是,你显露出自己的手段与魄力,真正的慑服了群臣。所以,在王爷发生意外后,只要你在,他们就不敢乱。”   不得不承认,明湛虽然平日里不大正经,正经起来时却极有一种神秘莫测的上位者独有的气息,就像他懒懒的坐在金殿之上,一句话不说照样比二皇子更有震慑力,朝臣明显怕他。   明湛嘿嘿一笑,在魏宁耳边嘟囔,“我这么好,你可是赚到了,今晚让我。”   “等你抱起我的时候在说。”魏宁不客气的打消明湛的奢望,明湛虽然在下面,不过要求极多,必然要魏宁先服侍的他舒服,他才肯给魏宁上。床上的事不必多说,事后,都是魏宁抱着明湛去洗澡。   明湛也做过一次上面,那让人发指的技术就不必多言了,魏宁险些瘫在床上。另外,明湛为了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与温柔体贴,还不顾魏宁的意见非要抱魏宁洗漱,自己没那么大力道,偏逞能,不过从室内到隔间儿的几步路,魏宁被摔在地上两回,给明湛摔的险些见了祖宗。还耽搁了第二日的早朝。   自此之后,魏宁再不许明湛在上面。   明湛武力值又低,求了好几回,魏宁都是一句老话,“等你能抱起我时再说。”   “阿宁阿宁阿宁阿宁……”明湛开始在魏宁的耳边叽叽咕咕的念咒,“让我嘛让我嘛让我嘛让我嘛……”   魏宁疲倦的很,摸了摸明湛的脸,“先睡觉在说。”   明湛精神一震,“你可是应了的啊。”   魏宁已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晚上,明湛最终没有如愿。魏安有事找他哥回去,而阮侯却在更深夜重之时,前来拜访。   阮侯发中添了几缕银丝,人并没有颓败之色,仿似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北威侯。实际上阮家如今早便门第冷落、门可罗雀。哪怕阮侯早早将阮鸿飞的名子从族谱中剔除,这种情势依旧没有好转。   阮侯恭敬的行过礼。   明湛抬抬手,“侯爷不必多礼,坐吧。这么晚了,侯爷来我这里,有什么急事吗?”   “因五皇子与娘娘的事,家里乱作一团,臣也抽不开身,只是此事要紧,不得不在深夜打扰殿下了。”阮侯声音有些喑哑,一个女儿一个外孙,再如何的铁石心肠,也会伤心吧。   “侯爷节哀吧。”明湛略作安慰,“逝者已矣,侯爷若伤心太过,岂不叫娘娘地下牵挂。就是家中的夫人,侯爷也劝着些,这个节骨眼儿,切莫出事。”   明湛有一种本事,他向来是对事不对人,哪怕阮鸿飞之事,阮侯做的忒不地道,不过想着阮侯头上那帽子上了色儿,明湛心中对他还有几分同情,忒惨,一个侯爷,混到这个份儿上,忒惨。   明湛这句面儿上话却让阮侯心中一热,险些掉下泪来,须知现在帝都人对阮家连这份儿面儿上情都没有了,明湛却还能说这样一番话,怎不叫阮侯感动暗生。   故而,阮侯更加下定决心,暗中一咬牙,叹道,“皇上不过约摸两月未回帝都,二皇子便先杀三皇子,又对五皇子下手……”   “侯爷,还请噤声!”明湛一声断喝,心中隐有怒意,这老不死的,来者不善,用心险恶!   “如今谁还不知道,殿下能禁的了臣的口,可能堵住万民悠悠之口。”阮侯已是豁了出去,若凤明澜登基,是断没有阮家活路的,富贵险中求,当年他押对了宝,如今照样能押对!   “殿下,皇上走时令三位年长皇子主持帝都大局,如今三皇子已殁,四皇子被逼去了庙里,朝中只剩一个二皇子,”阮侯如一头悲愤雄狮,怒道,“二皇子虽是天潢贵胄,却是毫无骨肉亲伦,为一己之私残害手足,这样的人,怎么能够登上大宝之位!”   “如果侯爷来我这里是说这些话的,请您马上出去!”明湛已准备撵人。   阮侯先是一点,见明湛不悦,立马换了颜色恭声道,“臣有下情回禀。”   “臣知道阮鸿飞生情狡诈,且殿下在明,他在暗,想要抓住他实在不易。”阮侯道,“臣为殿下推荐一个人,有此人在,想来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谁?”   “平阳侯马琛。”阮侯笃定道,“阮鸿飞十岁就跟着平阳侯去了军中,平阳侯对他的了解更胜于臣。只要平阳侯肯帮忙,阮鸿飞想搅乱帝都这一池水,不可能不现身。只要他露出形迹,凭殿下手里的人,与平阳侯对他的了解,想来擒拿住他,只是早晚的事。”   这还像句人话,明湛道,“我会考虑的。侯爷若无事,且回去休息吧。”   阮侯屁股却是沉的很,并不起身,继续道,“皇上会平安归来,二皇子斩杀兄弟之事已失尽人心,四皇子一去,殿下做为皇上嫡亲侄子,储位之事,非您莫属。”   明湛暴喝,“滚!”   阮侯起身行一礼,四平八稳的退下。   明湛怒不可遏,“黎冰,你给我盯好了这个老东西!老杂毛!老王八蛋!这个活该OOXX的老贼!”他可算知道赵匡胤被皇袍加身时的感受了。   黎冰领命离开。   第二日,黎冰吃过晚饭,却遇到一个稀客——范维。   如同所有读书人的感观,范维对于密探头子没什么好感。同时也是怕明湛忌讳,范维与黎冰向来没什么交情。   黎冰招呼小童给范维上了茶,谦虚一句,“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小范大人凑合着喝。”   “我来黎大人这里并不是喝茶的。”范维笑一笑,他较明湛年长,跟着明湛东奔西走,不离不弃,算是明湛第一心腹。老范的投资终于有了回报,且让不少人眼红的很。   范维没卖官司,温声道,“听世子说昨天北威侯来说了些不着调的话,让世子大发脾气。”实在是明湛气了一夜,大早上还骂骂咧咧的骂了阮侯半盏茶的时间,才吃的下饭去。   黎冰笑笑。   范维轻叹,“殿下在宫里住了五年,皇上对殿下的关怀无微不至,真是比对皇子都好。反过来说,殿下对皇上的感情比对咱们王爷的还要深厚。唉,现而今,这帝都皇子中谁是真正盼着皇上平安呢,殿下只是殿下的侄子,能有此心,真的很罕见。”   黎冰眉目一动,“莫非小范大人对此持有不同意见。”   “当然不是。”范维道,“殿下的才干,世所瞩目,他重情重义,对我们做臣下的,是好事。谁还希望跟着薄情寡义的主君不成?黎大人不要多心,哪怕现在王爷回来,你觉得凭大公子、三公子,能撼动殿下的地位?”   “不可能。”黎冰答的干脆俐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水准,就是在他心里,也已经将明湛当成了主子。   范维笑,“那就是了,殿下的地位是稳的,我的地位自然也是稳的。家父与王爷君臣多年,不论殿下是世子还是更进一步,对我而言,都是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这话,别人说出来或许假,我说出来,黎大人当有五分信吧。”   “小范大人玩笑了,你的话,我句句都是信的。”黎冰心道,只要你痛快的说来意,文人就是这样磨唧,真是不习惯说这些车辘轳话啊。若是别人,黎冰早不耐烦应付,无奈这范维的身份,黎冰还真不敢得罪他,只得听他这些绕了八道弯的磨唧话。   范维温声道,“我细想了如今帝都的形势,二皇子明显忌惮殿下,却是不肯放殿下回云南,想来二皇子是想确认皇上的消息,才肯让殿下回去呢。”   “皇上若是平安回来,且不说二皇子已失尽人心,就是皇上也容不下二皇子这样谋杀手足的儿子的,怕是连宫里魏贵妃都要受到牵连。”范维喝一口茶道,“可知,二皇子是最不愿皇上回来的人。殿下却是一力要救驾,我琢磨着将来,殿下与二皇子之间必有一番生死争斗。”   “殿下的安危,小范大人尽可放心。”   “有黎大人在,这个我倒不担心。”范维温声道,“如今四皇子躲在庙里,不过是想渔翁得利罢。只要四皇子保住性命,将来圣驾归来,没有人再与他争,储位再无悬念。我想,殿下肯定吩咐黎大人保护四皇子吧。”   黎冰没有回答,范维已然叹道,“殿下真是心软,二皇子是不能让御驾回帝都的,不论任何代价,都会请皇上宴驾归西的。黎大人将人手分散,界时若殿下有个万一,我们万死难赎,就是云贵的千古罪人。”    _分节阅读_136 “说来说去,小范大人是想送四皇子一程。”黎冰终于明白了范维的来意。   “臣怎敢有此念头儿。”范维淡淡道,“四皇子的生死是皇室的事,与我们是不相干的。四皇子心机过人,三皇子殁后,他主动上门痛斥二皇子残忍,须知说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还是殿下那句话,他们本是天潢贵胄,争皇位是人之常情。如果四皇子主动要求殿下庇护,日后还能知殿下情份。他使这样的心机手段,殿下还去庇护于他,将来他能不能感激殿下都是两说,我们不过是凭白做了他手里的刀。四皇子这样阴谲的心思手段,他做了大宝之位,又于我们镇南王府有什么好处呢?”   黎冰唇角一翘,挤兑范维一句,“依小范大人说,二皇子失尽人心,四皇子阴谋诡谲,都不适合皇位,那不知小范大人眼里到底谁合适?”   “这谁知道呢?”范维斯文一笑,露出八颗小白牙闪闪发亮,一手指天,“且看天意吧。”   阴鬼!还好意思说别人阴谋诡谲!   黎冰喉咙里咕囔一声,没点头,也没摇头。      159、地动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如何?   一般人不得而知,短短一个月,骤失两子,凤景乾只是一声叹息作罢。   凤景乾问阮鸿飞,“鸿飞有子嗣么?”   阮鸿飞唏嘘,“我看到了先帝,也看到了皇上与王爷,哪里敢留子嗣。”   “鸿飞痛恨凤氏的血脉,不肯留嗣也情有可原。”凤景乾道,“为王为帝,故然要享受人间大富贵,自然要忍常人不能忍。当年我为皇子时,怎样争怎样斗,是一世都忘不了的。那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这并不怨鸿飞,我的儿子们早晚都会有此一争。”   “多少年来,历史中不乏精才绝艳的帝王,为人父亲者,自然想保住所有的子孙,”凤景乾道,“不过,我却发现一个规律。自来经过厮杀得到的帝位,在位的皇帝一般都不会太昏庸。或者是知来之不易,故此要珍而重之吧。反之,太平之君好做,却难出彩。”   没有一颗玄铁打造的心脏,是做不了皇帝的,凤景乾望着阮鸿飞摇头,“鸿飞惊才绝艳,却非帝王之相。”   阮鸿飞冷冷一笑,“我也不稀罕。”   “自然。”凤景乾赞同,问道,“鸿飞还记得子敏吗?”   阮鸿飞叹,“我教过他不少时日,自然是记得的,听说他如今与世子交好,两人已经是凤凤和鸣了。”   凤景乾一挑眉,讶意道,“子敏素来谨慎,倒不知他竟能回应明湛?看来他相当忌惮你哪。”对阮鸿飞道,“他自认对不住你,你若是对他出手,想来他不会怪你。”   “真是个傻孩子,我何曾怪过他。”阮鸿飞摇头浅笑,叹道,“子敏从来左右不了大势,他心细,想的又多,这个敏字倒是合了他的性情。”   凤景乾得阮鸿飞这句话,欣慰道,“你能放他一码,再好不过。”   “皇上对子敏倒是有情有义?”   “我算是看着子敏长大。”凤景乾并不讳言,“他虽有些心慈面软、谨慎过头的毛病,不过却是难得的能臣。日后留待新君,做一股肱之臣,也不负他一身才学。”   凤景乾真是天生的帝王胚子,儿子都快死绝了,还跟这儿给新君操心呢。   继五皇子夭折后,帝都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宁静期。   凤明澜碍于物议,只管安安生生的处理朝政,在明湛提出召平阳侯回朝的意见时,凤明澜也没反对,不过却一力坚持让林椿丰的父亲林业去接替平阳侯主持西北大局。   虽有不少朝臣对此持反对意见,无奈凤明澜一意孤行,其间有大臣问明湛,“世子殿下素来英明天纵,不知殿下对此有何看法?”这也是头一遭有朝臣在早朝时间问明湛关于帝都军国大事的意见,完全没有了往日时,防镇南王府有若防贼的劲头儿。   凤明澜脸上已露恼意,明湛淡淡道,“我对帝都所知甚浅,不好妄言。”倒不是他真就清高到不理会帝都的事,既然坐在这里,明湛现在就没打算抽身。只是权力的中心在帝都,而不是在西北。   平阳侯经营多年,林业去了十天半个月想消耗理平阳侯的势力,这简直是在白日发梦!   在这等关键时刻,凤明澜不把人手整合到帝都来等着夺权,反倒是将眼光放在八百里开放的西北上,凤明澜自削一臂,明湛何必理会,他乐待其成。   明湛的走路很特别,年轻人一般都难免跳脱,明湛走路却如同老头子一般,慢悠悠啊慢悠悠,因他走的慢,臣子们也不好急脚赶到他前面去,这不是对镇南王世子殿下不敬么。   何玉在后头给明湛撑着伞,他怕晒黑。   明湛因为常被人笑话长的难看,其实他照镜子时对自己的相貌挺满意,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也算个清俊的帅小伙。不过,被嘲笑的多了,他对外貌也相当在意就是了。   有老话说,一白遮九丑,明湛是死都不要晒黑的。   他慢悠悠的晃着,出宫,回家。   别说,他这种老神在在的姿态倒让不少大臣暗暗自我安慰,看世子多稳当哪,世子这么稳,帝都一定也会很稳的。   明湛回了家,他不像凤明澜有朝政要处理,不过是些云南传过来的公文略略看过,便在屋里消暑。   今年帝都从四月份便再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山东、山西、河北都传来大旱的奏章,靠天吃饭的农人们眼瞅着颗粒无收,朝中大臣都在忙着赈灾。   何玉端来一大海碗冰镇酸梅汤,叫何玉说,他家世子实在是个有福气的人,倒不是说明湛地位多么的尊崇之类的,实在是明湛有个铁打的肚皮。   何玉以往听温公公说,宫里的贵人们金贵,譬如方皇后,金尊玉贵、锦绣绫罗堆起来了一个人儿,要星星不给月亮,偏偏身体孱弱,夏天再热,不说这冰镇过的酸梅汤,就是冰也不敢用一块儿,只能是内侍宫女们往地上多洒几遍水罢了。时令瓜果,凉一点儿的吃了就要身上不好,宣太医喝汤药的闹腾。   有福气,享不了,这不是没福么?   明湛却是啥都能吃,也啥都敢吃,有一次明湛跟凤景南吵架,还把凤景南心爱的孔雀拔了毛炖巴炖巴吃了,被凤景南讽刺为野猪投的胎,哼哼唧唧的不挑食。   何玉举着翡翠雕的小碗儿,从大海碗里盛了一小碗捧给明湛,紫湛湛的酸甜汤衬着一汪碧水似的玉碗,着实好看。明湛赞一回,仰头咕咚几口喝光,如此,连喝了三碗,才算痛快。   明湛抱怨道,“真是麻烦,你直接一大碗给我不就行了,还这样一回一回又一回,真是脱了裤子放屁,把费事儿。”   何玉笑劝道,“殿下这样俊杰的人品,要给人瞧见殿下捧着个比脸还大三分的大海碗喝汤,岂不是不雅观么?承恩侯是再雅致不过的人,若是给侯爷瞧见,定会笑话殿下粗鲁的。”   明湛疑惑的问,“那不是显得有男子气概么?你没听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么?”   “奴才没听说过,殿下是哪里听来的歪话?”何玉笑着收拾起来,对明湛道,“殿下又不是绿林大盗,可不好学那个。咱们王爷向来注重规矩,举手投足都恨不能划出准绳道道儿来,阖府里哪个能不守规矩呢?再说,殿下生的这样斯文,学那个也不像的。”   明湛忽然从榻上跳下来,拉着何玉站在镜子前比高矮,好吧,明湛虽然长的慢,不过何玉比他长得更慢就是了。见镜子里自己硬比何玉高出两指的身高,明湛美滋滋的笑了,拍拍何玉的肩膀,“还需努力啊。”   何玉苦巴着脸,装出一脸的不乐意,“殿下每每就爱笑话奴才。”   “哪儿能呢……”明湛乐呵乐呵的要安慰何玉,方青悄声进来,低声禀道,“殿下,黎大人求见。”   明湛落在何玉肩上的手一僵,笑道,“让黎冰进来回话。”   何玉行一礼,端着盘子碗的退下了。   黎冰进门,劈头就是一句,“殿下,永定侯的父亲过逝了。”   明湛心头突地一紧,脸色慢慢的沉了下去,冷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因什么死的?”   “老爷子早就身子不大好,说是中了暑热,一时没缓过来就去了。”黎冰回道,“死前宣了太医,太医也说不好,强开了幅药,到底没把人留住。”   明湛迅速的吩咐方青道,“给我更衣。着人去宣府里的太医,让李明去承恩侯府,不,去户部请承恩侯过来,与我一道去永定侯府致哀。”   魏宁来的很快,明湛已经换好了一身浅玉青色的衣袍,给魏宁的衣裳也已经备好。   魏宁去了官服,皱眉道,“老爷子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了呢?真是添乱。”   “添乱?”明湛冷笑,“这乱倒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添的呢?”   “这样一来,永定侯必要丁忧的。”九门提督的人选实在不好说,魏宁凝眉思量一阵,由侍从伺候着换衣裳。   “夺情就是。”明湛早有对案,沉声道,“二皇子虽是皇长子,不过朝廷尚未立储,我却早已获封世子,高祖皇帝在礼仪章里亲自写的‘镇南王世子,超品,高于亲王,低于皇太子’。他再也越不过我去的。”   话说高祖皇帝常做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他对镇南王的品级定义更证明了这一点。高祖初年,礼部因为要定镇南王府的大礼服、以及一系列礼仪上的标制,进行了长达一年的口水战。   魏宁转眸看明湛,问他,“你怀疑是二皇子做的吗?”   “不,我并不是怀疑二皇子,只是此事必然会导致永定侯丁忧,二皇子断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让九门提督换上他的人。而我,是绝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的。”明湛已经冷静下来,他坐在榻上欣赏魏宁换衣裳,解释道,“至于老永定侯的死因,或许是真的太老了;或许是别的支持二皇子的人所为;或者是想挑起我与二皇子相争的第三方势力。都有可能。不过,不论什么原因,先留住永定侯最重要。”   “阿宁,你在大理寺多年,对查案子向来有一套。”明湛认真的望着魏宁的眼睛,“这次,我要拜托你了。”而且魏宁国舅的身份更有说服力。   “你放心,有蹊跷我会提出来。”   永定侯从衙门赶回家,家里男女老少已是哭声震天,永定侯纵是有心理准备,此时也是面色发白,身形一滞,悲从中来,虎目中流下两行浊泪。   永定侯刚守着父亲的尸身痛哭没几声呢,管家娘子急慌慌的来传话,“侯爷,镇南王世子殿下、承恩侯带着太医来咱们府上了。大管家正在陪着伺候,传话进来请侯爷过去说话。”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过去。”永定侯稍稍拭泪,整理了下仪容,郑夫人跟着起身,抽咽着问,“侯爷要不要去换身衣裳。”   永定侯摇头叹息,“不必了,不好叫殿下久等。”   永定侯在朝多年,怎能不知老父死的太巧呢?明湛这样急火火的来,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其实永定侯对明湛的感观不错,起码镇南王世子是真的有救驾之心。故此,他稍一整理,便大步去了待客的花厅。   明湛先给永定侯道恼,永定侯客气几句。明湛道,“不瞒侯爷,我在家里得知老侯爷之事,既悲且愤。帝都什么形势,侯爷比我更清楚,这个时候老侯爷过逝,想来,是有人想让侯爷丁忧了。侯爷若有疑虑,我已带了府上太医来,侯爷但可放心,林太医祖上便在我们王府当差,只是担了太医的名儿,与宫里的御医并没有什么瓜割。”   “承恩侯在大理寺多年,查案断案最有经验。若侯爷信得过,且容我们去老侯爷跟前儿临哀吧。”   “臣多谢殿下。”谁也不想自个儿亲爹枉死,永定侯自然要做个明白鬼,轻声吩咐大管家传话儿,让内宅女眷避一避。过一时,再躬身请明湛与魏宁前行。   明湛对帝都的事素来矜持,死多少人,他眉毛都不皱一下,这次永定侯老爹的丧信儿刚传出来,大家惊的嘴巴尚未合拢,明湛已经阴沉着脸自永定侯府出来了。   速度之快,让帝都大小官员惊掉了下巴。   凤明澜在家大骂明湛奸邪,完全不顾世子的体面。明湛这样抢了先儿,他哪怕再去,也失了体恤之意,便 _分节阅读_137 着人送了份丧仪作罢。   果然不出明湛所料,第二日,永定侯上了丁忧折子,凤明澜顺势就要应准,被明湛先一步拦下。   “二皇兄,我已有万全之策,营救皇上、父王出困境,永定侯统令九门多年,兵马谙熟,换一个人,兵将不熟的或者纸上谈兵,临到用时怕耽搁了营救皇上父王之事,介时岂不是你我儿臣之罪孽!”明湛温声道,“老侯爷之事虽令人伤心,不过君父君父,事君如父,若是因小孝,而令皇上父王临危,永定侯就失了大孝之意。依我之见,暂且夺情吧。我在这里且把话撂下,两个月内,御驾必定归来。”   凤明澜眸中寒戾之色一闪而过,笑问,“湛弟有何良策,不妨对愚兄讲一讲,朝中百官,集思广益,或许能给湛弟帮把手。介时,父皇、王叔平安,湛弟就是我皇室的大恩人。”   明湛神秘一笑,卖官司道,“二皇兄只管听我的好消息就是了。若是过了两个月救不出皇上、父王,我马上回云南,此生绝不踏足帝都半步!”   明湛这话响当当的一落地,群臣中再无人反对,其他或者心里有些小心思的臣子们也将那些小心思暂且熄了去。永定侯就这样被夺情了。   “侯爷为了皇上、为了帝都安危,且一定要保重身体为要。”明湛在金殿之下郑重其色的对永定侯关怀备至。   凤明澜垂眸,暗暗思量对策。   这次下朝,明湛走的比谁都快,恍若一阵小旋风,眨眼就不见了。   众臣不由揉一揉眼,定一定睛,均在肚子里怀疑世子殿下是否修习了什么绝世武功。   魏宁落了衙去瞧明湛,笑道,“这次你且如意了吧。永定侯能留下来,最好不过。他与皇上君臣多年,忠心自不必提。”   明湛眯着眼笑,“还得把皇伯父跟父王救出来,才算圆满呢。”   “你既已妙计在胸,相信只是时间问题。”魏宁对明湛的本事倒是有几分信服,这位真是一肚子的心眼儿,别人顶多是顺势,明湛却是能造势之人。虽然明湛每每声称最不喜欢阴谋诡计,他完全是个直肠子的人。而实际上,他在这上头比任何人都有天份,这完全是谦虚用语,魏宁懂的。   明湛笃定一笑,“长夜漫漫,咱们杀上一局。”   魏宁对于明湛的臭棋实在头痛,正要开言婉拒,何玉悄声进来,禀道,“殿下,黎大人有急事要禀明殿下。”   “你去先办正事吧。”现成送上来的理由,魏宁不可能不用。   明湛伸手覆住魏宁的手背,握在手里摩挲了又摩挲,他心情相当不错,随口吩咐道,“让黎冰进来回话吧。”   黎冰却是一脑袋的灰头土脸,看到魏宁时,他愣了一愣,低声道,“殿下,永定侯遇刺,危在旦夕。”   明湛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一声尖锐咆哮穿透镇南王府寂静的天空,“什么!!!”   怒火在胸腔爆炸,明湛抬手将榻上摆茶果的小方桌掀翻到了地上去,花梨木的小方桌在地上滚了三个滚儿方停了下来,茶水瓜果乒乒乓乓的砸了一地!   不论黎冰还是魏宁均未见过明湛如此震怒,黎冰跪下去,沉声认罪,“属下无能!”   他这样艰难才留住了永定侯,不想却被人所乘,明湛重重的喘息,良久方道,“不,这不能怨你。昨天我就跟永定侯提过,派侍卫保护他的安危。是他太执拗,这个时候,他还在意什么狗屁声名!这个蠢货!糊涂蛋!他是……”不知为何,明湛眼中一酸,流下泪来,他极力的抑制住呼吸,轻声叹道,“他是该有此劫。你起来吧。”   黎冰见明湛如此伤怀永定侯之事,更是惭愧。明湛深吸两口气,随手抹一把泪,吩咐“永定侯是个很难得的忠臣,忠而被刺,天理难容。帝都形势如此艰难,我失去了永定侯,实在伤心。你派人把府里的太医送过去,用什么药材回来取,事急从权,派一队侍卫过去保护永定侯,别再让他出差错了。”   “是。臣定当护侯爷周全,但有差错,提头来见。”   明湛的情绪已经相当平稳,黎冰领命离开,转眼间又折返回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倒是明湛坐在榻上,轻轻一叹,平静的问,“又有什么坏消息么?”   虽然很难启齿,也不能不说,黎冰道,“殿下,四皇子遇刺身亡。”   伴随着黎冰这句下,夜空中一道霹雳响彻帝都,紧接着便是天摇地动,魏宁脸色大变,脚下踩出一个玄奥的步法,身子下沉,稳住底盘,近前一步扶住明湛,拢在身前,闪电般向门口掠去,吼道,“地动了!快出去!”      160、激化   武帝在位的时间并不长,但不可否认,他创造了一个盛世。   在史学家的眼里,这个盛世却起源于一场天灾。   明湛脚着地且站稳时,镇南王府已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哭喊声,明湛大吼,“不要收拾东西,赶紧站到外面来!不要站在树下水边!”   伴随着明湛的吼声,倾盆大雨转瞬即至。   诸人又躲回屋里,起码明湛住的主屋是极结实的,明湛脸上纹丝不动,指挥道,“去个人到大公子、三公子那里瞧瞧,看他们可还平安。还有,让院里的丫头婆子侍卫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进来,我这屋子结实,都到我这屋里来避一避。你们不必担心,人都说天子有百灵护体。我是天子的侄子,虽无百灵相护,想来也有三五十个神灵在保佑于我,你们站在我身边,必定平安。”   地震是天灾,不过却会导致一些很神奇的后果。   明湛如此冷静,下人们也都打足了精神,慢慢的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明礼明廉也跌跌撞撞的赶过来,明礼一脸焦急,握住明湛的手道,“四弟,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哥不必着急。”明湛沉着道,“我看地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府里暂交给大哥、三哥,大管家。”   李明出列,应了声,“是,殿下,奴才在。”   “派人去统计,看府里有没有伤着的,着太医诊治,分出人手来照顾。”明湛有条不紊的吩咐,“府里的房屋可有坍塌的,若是有,那些屋里的奴才们另分配结实的房屋,这个时候,屋子紧张些也没办法。同舟共济,方能渡过难关。若有事,只管请示大哥与三哥。”   明礼听明湛这话音,不由问,“四弟,这个时候,你要去干什么?”   明湛起身道,“去九门提督府。阿宁,你府里的情况你也不知道,要不要一道,我送你回去。”   “府里有魏安,我放心。”魏宁明湛一畔,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我与你一道去提督府吧。”明湛到底是镇南王府之人,虽是非常之时插手帝都军政,到底名头不好听,魏宁心细如发,何况他是二皇子的亲舅舅,这个时候,他并不是遇事且避的性子,于公于私,他必然要帮明湛一把。   明湛与魏宁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对明礼道,“府里就拜托大哥了。”   明礼重重点头,对明湛道,“府里不要担心,万事以安危为首。”   凤明澜遇到了与明礼当初同样的困境,当他面对明湛时,会发现自己好像身处泥沼,种种心计手段完全施展不出。   做,是棋差一招。   不做,等同认输。   当凤明澜想起吩咐永定侯手下的统领张廊暂代九门提督稳定帝都秩序时,九门提督手下大大小小的将领已领了明湛的命令,各自出城巡查,救助百姓。   第二日早朝,明湛与八百里加急赶回帝都平阳侯一道上朝,张廊张将军也将统计出的帝都内城受灾地区、房屋、人数相当精准的报给朝廷。   吏部尚书都赞一句,“张将军一夜劳累,却是精干实干之人,实在难得。”   张廊谦虚道,“都是底下兄弟们辛苦,末将不过白担个名儿罢了。”其实他这桩脸面真是明湛送的,想到明湛的提点,张廊明智的没有把镇南王世子的功劳在朝堂上说出来。心里却觉得,世子殿下真够意思。   凤明澜微微好受些,接下来就是讨论赈灾之事。发米发面发粥发粮发帐篷,可这一切都要银子。   魏宁对户部的帐却是心知肚明,凤景乾为何要改革盐政……银库已经没钱了。   明湛盘算一番,“可以从云南调粮,只是路远时久,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如今也不知这天灾的范围,帝都镇南王府存银不多,我捐二十万两白银。”他也有一帮子人要养,在保证自己的基础上,明湛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   镇南王府的财大气粗可略见一斑,凤明澜自然不能叫明湛比下去,他开府的时间也不短,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把家底儿全都掏出去了吗?值此收买人心之际,凤明澜一咬后槽牙道,“我也捐二十万,值此天灾,我们当众志诚诚,与帝都百姓共度难关。”   凤明澜与明湛都慷慨解囊,诸大臣也不好装聋做哑,纷纷要求捐银子救百姓,明湛赞道,“君为明君,臣为良臣,艰难之际,方见人心,诸位大人这样为国着想,真让明湛开阔了眼界。他日定以此为例,说与我云南官员听,以此共勉之。”   “二皇兄,依我看银子的事还是让户部来办吧。募捐的事就让承恩侯来操持,待赈灾之后,当勒石相记,各位捐银子的大人,必定会名列碑石,供后人敬仰。”   文人好名,不得不说明湛这一招儿把准了这些老狐狸们的脉象。富贵之家,其实像我们所想像中的那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是少数,大部分人其实挺乐意捐钱捐物,煮米熬粥,也积些善德,留个善名儿。   不过,一时的善名儿,与朝廷勒石相记的效果自然是不同的。   明湛这话音一落,众位大人皆仿似打了鸡血一般,对捐款更加踊跃起来。   “其实不只是银子,若是诸位大人家里有不要的旧衣裳旧棉被之类的,在家也是占地方,何不收拾出来,一并捐了出去。这些东西,于我们只是可有可无之物,发放出去,给那些缺衣少穿的百姓,也能让人在背后多赞一声,何乐而不为。”明湛话音一转,叹道,“如今这番情形,米行面店,有些不良商家定会趁机哄抬物价,以图暴利。”   “殿下不必担心。”帝都府尹终于逮住个露脸的机会,主动上前出主意,“若有此奸商,臣定给他治个扰乱治安的罪名儿。”   明湛摇一摇头,笑道,“咱们是读书人,要先礼后兵,方合乎道理。”   “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可以写个告示,若有商贾平价或贱价或者免费出米面等一切可食用之物赈灾,在发放赈灾物品的地方,搭一个棚子,哪家是义贾,便在棚子旁用三丈高的杆子挑起一幅宽半米长一丈的白锦字幅,上面有帝都府尹大人亲笔所提的这家店铺的店名儿,且赈灾结束,这幅字可免费送予他们留作纪念。”明湛看向帝都府尹,温声道,“听说梅大人一手俊气潇洒的柳体,为了帝都百姓,就辛苦梅大人了。”   帝都府尹第一个反应是,世子殿下知道俺姓梅!第二个念头儿是,殿下对俺说“辛苦”!第三个念头儿还没想起来,一个头已叩在地上,沉声道,“臣领命,本该为百姓效力犬马。”   明湛对于资本的动作让许多商家扼腕,这也是帝都商贾第一次见识到明湛的厉害,当然,日后,他们都免不了痛并快乐的掏出更多让他们肉疼的银子来。自然,他们的收入更加不菲。   至此时,明湛已完全掌握了早朝的节奏,他转过头对凤明澜道,“皇兄,永定侯遇刺一事虽在调查,只是九门提督空缺也大为不妥。张将军虽能干,资历有所不足,我看不如由平阳侯暂代。一来,平阳侯是用兵老将;二来,平阳侯对阮鸿飞了解更胜常人,也方便营救皇上伯父与父王;三来,日后皇伯父平安归来,安定侯大安之际,平阳侯与安定侯各归各位,也是咱们的一番孝意了。”   “湛弟所言,自是极妥的。”凤明澜笑着握住明湛的手道,“钦天监何在?”   “臣在。”   “父皇一代名君,本王在主持帝都事宜时,也自认没有失德失行之事,到底因何天意示警,你们可有结论?”凤明澜道,“你们日日观天象,怎么地震前倒没有半分示警?这次,希望你们能负起分内责任,不要再令朝廷百姓失望。”竟没有当廷要结论。   不过朝臣们不是傻瓜,天灾 _分节阅读_138 又被称为天意示警,如民间有妖人、有冤情、帝君昏庸、朝有奸邪,都有可能招致天象示警。但凡有啥天灾,惯例不是皇帝下个罪己诏,就是宰相出来顶缸。   当然了,后者出现的几率比较多。   几个大学士在地动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做替罪羊的准备,不承想,凤明澜好像志不在此啊!   可如果凤明澜意在明湛,就是朝中的列班的老狐狸,也得说一声二皇子不厚道了。   事到此处,明湛已经完全不在意凤明澜的感受了,他下朝之后先回府,明礼在云南早有当差的经验,已将府里的银钱粮米都清点出来,受伤的奴才们也都安置好了,府里恢复了秩序。   明湛命人将要捐的银子点出来,让明廉带着给户部送去,特意叮嘱一句:别忘了要收据。   明廉咂咂嘴,对明湛道,“你还真大方,还是稍微留些心眼儿,别给人卖了。你出这么大笔银子,咱们府里多年积蓄,老底子,自然不算什么,叫二皇子怎么想呢?”   “不管他怎么想,现在赈灾要紧。”当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对他的种种看法会格外看重,当你决定忽略一个人时,他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呢?   何况,明湛还真不怕凤明澜。   是凤明澜先对他露出恶意,如今皇子四去其三,只余一个凤明澜,或许大臣们都觉得哪怕其余皇子的死与凤明澜有关,可皇上只余这一个亲子,也不会特别计较。凤明澜的登基已是十拿九稳!   明湛却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阮鸿飞的毛儿都没摸到一根,就他娘的想登基,他也不怕龙椅下头给人放一捆炸药送他上了西天去见祖宗!   这个时候,不思量着如何赈济百姓,倒是拿钦天监说事儿,更让明湛不耻于凤明澜的作为:他当时真是瞎了眼才会支持凤明澜。   除了地震,四皇子也惨遭杀害。   其实,四皇子的确是个不大简单的人物,刺客的那一刀并未致命,甚至连一道痕迹都没留下。四皇子身着护身甲护心镜,刺客一击,四皇子意在诈死隐遁,待日后凤景乾归来,再获收渔滃之利。   这个计策其实挺高明,四皇子有勇有谋,只是运气差了一点儿。   他本想趁机遁死,连黎冰都被他瞒了过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四皇子在山上,镇国寺所在范围也受到了涉及,四皇子所在厢房完全坍塌,四皇子被一根房梁砸在头上,当场毙命。   四皇子的运气真叫无数人感叹:这真是没皇帝命的啊。   故此,四皇子的死法另拟,由刺杀改为了地震中丧生。   当然,四皇子是为了给父皇祈福方去的庙里,孝心可嘉,又是一场大丧。如今帝都形势严峻,要省出银钱赈灾,故此,四皇子的丧礼并不多么的煊赫。   四皇子被砸死一事,各方皆大欢喜,因四皇子只有一子尚在襁褓,只剩下刚刚升级为寡妇的王妃老婆,连个出面主持丧事的男人都没有。二皇子为了表达深厚的手足之情,主动请缨,为四皇子主持丧礼。当然,大部分事由内务府负责,二皇子也要露上几面。   明湛邀请二皇子去看望灾民,二皇子哪里分得开身,派了府里的长史到镇南王府报到。   明湛在地震中受益良多,他非收买人心的本事简直就是与生俱来。就是凤景南嘴上不饶人,心里也会嫉妒一二。想一想,明湛在云南的作为吧。   他马不停蹄的奔走在受灾严重的贫民区,亲自过问灾民的生活,把帝都一帮子大小官员臊的脸都红了,于是大家都穿好衣服出来看望灾民啥的,哪怕做个样子,也混个脸熟儿,得个亲民的名声不是。   好吧,让户部想像中差点愁白头发的赈灾,其实进行的很顺利。更神奇的是,不但没有出现哄抬物价的事,真的有不少商家捐米捐面捐粮食,城中大户捐旧衣裳旧被子,另外,护城兵维持秩序,在太医院太医的指导下消灭疫源,更有太医院与药铺行的大夫们出来为受伤者诊治伤情。这一系列的措施,让整个帝都紧张的赈灾情势为之一缓,秩序依旧稳定。   明湛也没白忙,他在百姓中间真是混了个好人缘儿,大家忽然意识到,唉哟,以往觉得镇南王府远在天边,原来世子殿下这样平易近人、体恤百姓、亲民爱民呐。   不但百姓觉得明湛是个好人,就是朝廷一些耿直的官员对于明湛的所为也是隐隐钦佩,做秀很容易,其实大部分官员都会有习惯性做秀的行为,不过一直连着做秀大半个月,这就不只是想驳一个好声名的问题了。   大家会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真真正正的想做些事吧。   而且,人家是镇南王府的世子,在帝都这样拼命,也没什么好处吧。   当然,在这时候,凤明澜还在,且凤景乾已有两位皇孙,大家都没有考虑过明湛继位的可能性。在心里叹服的同时,对同云南的同僚们小小的表示了一点儿羡慕嫉妒恨是真的。   明湛的英明与果决在这场天灾面前表露无疑,关键是,他还有一颗柔软而实干的心肠。偶尔,也会有某位大臣在心里恨上一恨,世子殿下怎么不是皇上生的呢?怎么不是皇上生的呢?   至于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导致凤明澜的不悦与嫉恨,明湛根本不去想了,凤明澜再有本事也动不了他一根汗毛。   更让凤明澜怒火滔天的是,明湛已声称有皇上的消息,凤明澜派人日夜紧盯镇南王府,跟着镇南王府的密探寻求线索,却被人连窝端了两次,人手折损过半。   他不像明湛已是镇南王府名正言顺的主人,明湛手里的人是以整个镇南王府为底蕴的,他是有银子有名头儿光明正大的养人。可凤明澜开府不过七八年,以往凤景乾在时,他纵是想养些人,也要偷偷摸摸,不能被发现。   故此,人手真的很有限。这样团灭了两回,把凤明澜心疼的牙根儿疼,恨不能将明湛碎尸万断。   这些死去的人手自然就当无主尸身处理掉,明湛与平阳侯商议,倒没去究根追底的非要刨出凤明澜给他难堪,反是转手将屎盆子扣在了阮鸿飞的头上。   以往,百姓只知道阮鸿飞是被通缉的大盗,这也是拜朝廷画影索人所赐。   如今,当明湛与平阳侯将城内数起杀人事件一股恼儿的扣到阮鸿飞头上时,百姓惊悚了,原来阮鸿飞是个无恶不作的恐怖份子啊。   当然,明湛为了彻底抹黑阮鸿飞,还编造了若干关于阮鸿飞活该杀千刀的不良事件,命人在大街小巷茶肆饭馆广为宣传,一时之间,阮鸿飞的名气比六月天的茅坑都要臭上三分。   然后,有提供阮鸿飞线索者,朝廷重赏:黄金万两,赐国公爵,世袭罔替。   财帛动人心,明湛冷笑,阮鸿飞就能保证他身边的人个顶个儿的忠心么?   阮鸿飞对于明湛的评价是:无风也能兴起三尺浪。   摇光给凤氏兄弟送茶进来,一脸的不高兴。这几日都是摇光过来照顾凤氏兄弟的起居,凤景乾倒是喜他活泼,笑问,“这是怎么了?鸿飞欺负你了么?”语气之熟稔的好似自己不是囚犯,而是客居于此的贵客。   摇光心里存不住话,愤愤道,“还不是那个该杀千刀的鬼世子!支使人在外头胡说八道,坏我家先生的声名!亏得先生见他赈灾辛苦,还送了他几千斤大米呢。真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凤景南对于阮鸿飞这种劫御驾赈灾民的诡异行为,实在无语,神经病就是神经病!倒是凤景乾笑赞,“鸿飞真是恩怨分明,有大丈夫气概。”   “不敢当。”阮鸿飞踏着月色进门,对摇光道,“你去照顾天枢吧。”地震时,他这庄园也受了波及,阮鸿飞的脸色苍白而疲惫,他揉一揉眉心道,遗憾道,“真是怪哉,这样的天灾,我的仇人竟一个没死。”   这样的话,饶是凤景乾也没法接茬。倒是凤景南看着阮鸿飞冷笑,“我的仇人也没死。”   凤景乾只得谈政事,问阮鸿飞,“帝都灾情严重么?”   “有银子,什么天灾都能过去。”   凤景乾老脸一窘,户部除了压库的五百万两,再没有多余的现银了,凤景乾的帝王脾性再次发作,他替帝都的大臣们发愁。凤景南劝他哥,“别担心,有明湛呢,他很会弄银子。”   对于明湛生财的本事,凤景南还是挺信服,这小子一张大嘴胡说八道,骗杀四方。就是没银子,明湛也能弄到。   阮鸿飞一叹,“殿下的本事,的确叫人赞叹,他不但没用国库的银子,还净赚了些。只可惜,如今二皇子怕是要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正联合钦天监,准备弄个罪名给他,好撵他回云南。”   凤景南与凤景乾的脸色都是一僵,还是凤景乾先恢复从容,拍一拍兄弟的手,“明湛会留到最后的。”   “那个,他,”凤景南对明湛真的挺放心,他儿子从没吃过亏,就是平日里凤景南想占明湛点儿便宜都得左右思量,凤景南琢磨一下凤明澜的战斗力,心生惋惜,不过想着凤明澜到底是自家兄长的长子,遂安慰道,“明湛不会对明澜下手的,大不了回云南就是,他又不是笨蛋。”这话说的,真心有点儿假。明湛鸩杀明义前也没啥征兆,他是那种特沉的住气的人,谁要他死,他必先要谁命。   而且明湛向来是不做则已,做便做绝!   阮鸿飞也觉得凤景乾虽是皇帝,命却不怎么好,叹道,“皇上天纵英才,不想皇子们却这样不成器。四皇子自三皇子殁后,便去镇南王府挑拨世子与二皇子的关系,避到庙里坐山观虎斗,只待世子与二皇子争个你死我活,他再出来捡个便宜。不但让二皇子留有不容兄弟的声名,为了进一步刺激世子与二皇子的关系,更是派人暗杀永定侯,自己遁死。”   “这样的心机,在皇子中也算首屈一指了。”阮鸿飞道,“我一直以为四皇子会是最后与世子较量的那一位,不想,他虽满腹机谋,却实在欠缺一点儿运气。这一场天灾送了命。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凤景乾长长一声叹息,似乎要将胸中所有郁气随着呼吸全部都倾泄而出,“子不肖父,多有如此。”   “鸿飞心中的仇怨可有消除?”   “自然。”阮鸿飞平静的说道,“当年,我没有丝毫对不起你们兄弟,你们却联手害我性命。看你们一个高居帝位,一个盘踞西南,儿女双全,好不美满。我一直想,这世上莫非真是‘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么?这许多年,我做了许多事,也并非没有快活的时候。我也想过就这样过一世,只是每每午夜梦回,我始终过不了这个坎儿。我从来不喜欢杀人,你们的儿子也并非因我而死。直到今日,我才相信,原来世上真有因果报应。”   “当初,你们为了皇位来害我,当然,尽管有血缘,你们也未曾把我当做兄弟。”阮鸿飞目光澄澈,眉间一抹悲悯,“今日你们的儿子们何尝不是如此,为了皇位,彼此残杀。我到如今方明白,天道轮回,真是报应不爽。这仇,这怨,我已经报了。”   “留待几日,我便放你们回去。”   阮鸿飞走的没有半点留恋。   已有人为他在月下准备了美酒美食,阮鸿飞洒然坐下,那人倒了两盏葡萄美酒。阮鸿飞接过,夜光杯散光着莹莹的光华,映出他如同冻玉一样的指骨。   “你什么时候走?”   “喝完这杯酒。”月光朦胧,那人的面目并不是很清晰,行动却极是痛快,仰头干了杯中酒,一握石桌上的宝剑,“我在江南等你三个月,如果你不来,我就出海去了。”   阮鸿飞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人本是个爽快的性情,向来是聚也容易散也容易,如今分别在即,却平添了几分牵挂,他站起身,走到这院子的垂花门,忽又折返回来,至阮鸿飞面前,郑重道,“鸿飞,希望你能快活。”   说完这句话,那人方转身离去。      161、杖杀     钦天监快愁死了。   他们本是拿着天象看帝王脸色混吃混喝之人,这个位子吧,曾经出过一个名人——唐代时李淳风,曾预测“唐三代后女主武王”的神人。   反正,天意从来高难问,这次掌钦天监的可不像李牛人。   原本,他们只需要伺候帝王一个就行了。如今帝王失踪,金殿上坐了两人,二皇子的意思已经传达 _分节阅读_139 过来了,可关键是,二皇子要他们对付的人实在是要命啊。   谁敢得罪镇南王世子殿下呢?   何况就是他们也知道殿下刚刚赈灾结束,是多么的有人望,多么的得人心。   就是从心底来讲,他们对于一心一意赈灾的世子殿下的感观也比杀了三个弟弟的二皇子要强的多。虽说富贵险中求,关键是你得有命享受这等富贵哪。   钦天监这点儿事儿,糊弄糊弄宫里的魏太后还差不多,大家早就心照不宣。如果他们现在用天象来坑明湛,可以想像会受到多少人的唾弃。   咱就是想混口饭吃,做个弄臣就罢了,真入了奸道,那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只是,二皇子那里……钦天监大人一咬牙,终于有了决断,宁可得罪世子不能得罪二皇子!为何?   你看世子殿下在帝都干的事儿,什么赈灾啊散粮啊看望灾民啊之类,都是善事。二皇子呢,暗下黑手杀了三个弟弟。相比之下,神鬼怕恶人,还是不要得罪恶人的好!   故此,钦天监大人决定了,他得罪善人!   赈灾的事已步入正轨,凤明澜腾出手来拿天象说事儿。   钦天监哆里哆嗦的跪在地上,一脸心虚的禀道,“此次地动,臣昨日观天象,见火入太微宫,是为反臣之戒。”   “胡说八道。”凤明澜斥道,“如今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反臣?我问你,反臣应在何方?”   钦天监一脑门子的冷汗,鼓一口气,“西南。”   朝堂上一瞬间的静寂,哪怕最年高德韶的臣子都不敢抬头看明湛的脸色,心里觉得臊的慌。   太卑鄙了,实在太卑鄙了。明湛如何为帝都的灾情操劳,有眼睛的都看到了,人家出了大笔的银子,下了天大的力气,如今竟隐指镇南王府是反臣之戒。   天理何在?   如果是什么昏君当政,这样指鹿为马的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不过凤景乾在位期间,称得上政绩清明,朝中颇有几位清正耿直的老臣,平阳侯第一个出来,恶狠狠的看着钦天监大人问,“西南?这是怎么说的?西南地方大了?你这钦天监本领真是不小,那就再算一算,是西南什么地方吧?说出来,大伙儿好听个清楚。”   魏宁眼神似刀锋扫了一眼几乎要瘫在地上的钦天监,出列道,“臣幼年也学过一二天道,对天象之道略知一二。钦天监大人说的果是没错。不过,我看西南不见得是多远,譬如,帝都的西南方,北威侯府。阮鸿飞叛逆之行,召然若揭,人人得而诛之,岂不是正应了这反臣之戒么?”   魏宁才干过人,他真是一步一个脚印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子。   哪怕还有人因他外戚的身份心里有些发酸,此时却得承认承恩侯的确是个聪明过人的人物儿,此一言,不但解了明湛之围,亦是将自己的死对头北威侯府再次推进了火坑。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附和。   凤明澜笑一笑,也便由着臣子们糊弄过去了。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高呼,“诸位大人未免太轻信了吧!”   循着声音,众臣看到站在御阶下一个俏佳人,此人生的眉目如画,姿色艳丽,容色倾城,虽着一身小太监服,更添娇艳,些个好色的大臣皆忍不住心底一荡,唯一人眼色惨白,几欲晕厥——赫然便是寿宁侯田老侯爷。   寿宁侯虽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也认得清自己的孙媳妇儿。   不待寿宁侯回神,明菲已经琅琅高呼,“诸位大人远在帝都,怕不知我镇南王府之事,当年世子殿下出生之时便有天象预警,地动山摇,暴雨连天,天气莫测,百年不遇。如今殿下人在帝都,又有此诡谲之事,须知是不是天意作祟!”   “世子早年便有妖孽之举,幼时生病,御医认定他生机全无,竟在半夜复苏转醒,端的是鬼气森森!”明菲临危不惧,冷声道,“褒姒一笑而周亡,不知世子这哑子开口又预兆了什么!”   明湛待明菲说完之后,方问,“二皇兄,你知道这是谁吗?”   凤明澜不知道明湛要搞什么鬼,还是答道,“湛弟,这是明菲,你怎么不认得了呢?她小孩子脾气,你不要与他计较。”   明湛怜悯的摇一摇头,问道,“史官可在?”   “是。”太史令出列。   明湛问,“记得高祖有明令,此殿乃群臣廷议时所在,寅之交时,殿门关闭,直到廷议结束,再不允开启。此殿,非得召不得妄入,当年怀敏公主年少轻狂曾于龙椅后窃听朝政,不知做何处置?”   “张太后苦苦哀求,太宗贬怀敏公主为县君。”   “太宗最恨妇人干政,曾有明言,私窃朝政,妇人者,均杖毙不殆。不知我记得有错没错?”   太史令道,“殿下好记性,的确如此。”   明菲已经激动尖叫,“凤明湛,你杀了二哥,有本事,你再杀了我!”   明湛根本不理会明菲的尖叫,只管问,“侍卫头领何在?”   倒霉的侍卫头领跑来跪在地上,明湛道,“我不管你因何放她进来,此乃赎职之罪!今日你放一妇人进来,明日是不是就要放一个刺客进来了!他日,是不是敌国奸细都能放进来了!”   侍卫一头冷汗,生死关头,连声为自己辩白,“回世子殿下,这位小姐是扮了二皇子殿下的亲随跟进来的,微臣等实在是没看清楚。”   明湛对凤明澜了然笑笑,“这不能怪二皇兄,她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当年在太后慈宁宫能用玉簪刺伤我的脸,过了三年,疤痕方消除。出嫁后,不守妇德,残害侍婢,贻笑大方,我实在不忍心让她污了宗室女的清名,便贬斥了她的封号,想来是怀恨在心,又来作祟。”   “我说不认识她,倒不是不认识这个人,只是不认识她身上这种种规矩罢了。魏妃娘娘虽是侧妃,不过在镇南王府也是恪守嫡庶妇德,怎调教出了这样的女儿?不但为镇南王府抹黑,更是狂妄悖逆,违逆国法,种种行为,耸人听闻,令人发指。”明湛脸色平平,这一连串的指责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明菲头上,他惋惜一叹,“今天,我实在不能留你了。”   对付明菲这种特意跑来找死的东西,简直不费明湛一根手指,他简单几句话便点出明菲的出身恶行。何况,明菲所为,早便是帝都的一大笑料。寿宁侯府都因她,丢尽脸面!   明湛安静的吩咐,“来人,杖毙!”   凤明澜心头一跳,忙劝道,“明湛,明菲到底是你妹妹,罚她去宗人府思过几日也就是了。”他将明菲弄进来,不过是为了坏明湛的声名罢了。   “我没有这样的妹妹,”明湛的声音是少有清澈,此时人人听的头皮一紧,明湛真诚恳切的对凤明澜道,“如今父王不在,我就做了这个主。镇南王府的女孩儿,要合乎礼仪规矩,如果像明菲这样的,我不得不剥夺他镇南王府的出身,将她的名子从族谱中剔除。自此,镇南王府再无此人,我没有这样的妹妹,父王没有这样的女儿,魏妃娘娘也只当白生养她一场吧。”   侍卫已取来廷杖,将明菲按压在地上,明菲张嘴要嚎,明湛道,“堵嘴,我不喜欢听到太吵的声音。”   明菲一声尖叫闷回喉中,接着粗重的廷杖落在她妖娆有度的身体上……   明湛冷酷的看着明菲无用的挣扎,直到血水染红她身上的衣衫,地上的金砖,侍卫见那血水自明菲腹下涌出,手一抖,浑身冷汗的回禀,“殿下,这位小姐好像有身孕了。”   “是么?”明湛眼睛略眯,轻描淡写道,“上苍的好生之德,那就依律赦了她吧。既然诸位大人都在,我就不另行通知了,此女已悖出家门,自此,任何行为均与镇南王府无关。寿宁侯,我镇南王府无此悖出之女,姻亲之事,也不必再提了。”   寿宁侯一句话没说出来,咕咚一声便当朝晕了过去。   明湛起身,温声道,“既然已无事,那就散朝吧。”   众人不自觉的微一敛身,愈加恭敬三分。明湛对凤明澜笑,“二皇兄,我们顺路,不如一道回吧。”   明菲早已昏死过去,明湛的靴底踩过地上血水,留下几个带着斑斑血迹的鞋印,一路直通宫门。   同样是杀人,凤明祥的做法叫人怒,明湛的做法则令人惧。   究其根由,不过四个字:正大光明。   你们以为镇南王府的世子就只是天天前往灾棚做善事的菩萨吗?真是笑话!若没有几分本事,明湛如何坐得稳这世子之位。   虽是同父异母,不过也是妹妹,说杖毙就杖毙,明湛这份狠辣也着实震慑了一批人。得罪菩萨,菩萨慈悲为怀,不跟你计较。你得罪金刚试试,不生吞了你。   这其中就包括那位觉得明湛和善可欺的钦天监大人,回家后连着半个月没睡好觉,闭眼就是自己被杖毙的恶梦。其实明湛根本没留意他,自然更不可能去报复他,不过也算恶有恶报了。   只是,明湛与凤明澜的决裂,却由此进入了生死局。   对于明菲的处置,明湛自认为问心无愧,那个臭婊子,早该送她归西才是。   唯有面对魏宁时,明湛还是有些心里摸不着底。阿宁,可不像无情无义的人哪。散朝的时候这么面无表情的,到底是啥意思啊。   魏宁着人备了份药材补品给寿宁侯府送了去,见何玉来请他,便换过衣裳准备去镇南王府,魏安回来时见哥哥又出去,嘟囔一句,“哥,你是把镇南王府当家了吧。”   “嗯,你有什么意见?”魏宁看他一眼。   魏安当即摆手,赔笑,“不敢不敢,什么时候我也去找明湛玩儿才好呢。”   魏宁跟何玉过去了,明湛晚饭还没吃,专门等着魏宁呢。魏宁道,“请明礼、明廉一道过来用吧,人多,也热闹。”   明湛自然应允。   明礼明廉两个真是要累死了,因着地震,他们与明湛的关系明显好转,结果又出了明菲这一档子事。那个混帐丫头是他们的亲妹妹,如今哪个还有吃晚饭的心思,不过明湛着人来请,也只好去了。>侍女温了酒。   明湛并不善饮,顶多喝上两杯助兴,今日没什么兴致可助。魏宁却是有话要说,“你们年纪小,或许不知道先帝末年之事,我便跟你们说道说道吧。你们听了,也只当长长见识。”   “先帝十子,除了皇上与你们父王,只有一个福亲王走过了先帝末年,其余人都死了。”魏宁问,“你们知道是什么死的么?”   明礼明廉均不知该如何开口,明湛道,“说这个做什么,能怎么死?为皇位呗。”   “就你嘴快。”魏宁嗔一句,一手握着酒杯,冷声道,“想争那个位子,就要有随时会死的觉悟。你们都是出身镇南王府,明菲在朝廷之上敢说明湛不祥,她能留一命真是托她腹中骨肉的福气。”   “如果她再这样不知死活,你们若为她伤心,且一次伤完吧。”魏宁道,“不日你们父王就要归来,明菲此事,且看你们父王如何决断吧。”   明礼明廉忽然来了精神,齐声问魏宁,“父王什么时候回来?”   “两月之内,必定归来。”   明礼明廉走后,魏宁暗暗叹气,镇南王府的情况虽然比皇室好些,也强不到哪儿去。因明湛自幼不会说话,凤景南从来没把他放在继承人那一项考虑过,凤景南完全是一门心思的拿明礼当继承人培养,其他孩子都放养,明义明廉与明礼是同胞兄弟,平日间倒也友爱,很有几分兄弟情份。   只是没料到中途明湛杀将出来,且这小子哑巴时战斗力就不是一般的厉害,当然这也怨凤景南,他非要把个装鹌鹑的大尾巴狼弄到帝都当人质。明湛当时的威风,乍一开口说了话,就把个凤景南逼的立了世子。   当然,那会儿是遇到了好时机,不过凤景南若无此意,再好的时机也无用处。   凤景南自然是更喜欢长子的,不过他更想自己府里安稳,明湛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出身,你不给他世子之位,就是把庶子们把死路上逼啊。宠庶废嫡,这不是给了明湛现成的弄死庶兄们的理由么。   这,魏宁想着凤景南素来是个威风人儿,也不知道怎么培养的明礼,养了十几年硬是不敌明湛这长于妇人之手的。当然,教养明湛长大的妇人也不是什么普通妇人就是,啧啧,卫王妃那副心肝 _分节阅读_140 儿比凤景南更通透更冷硬。人家虽然只有一子一女,奈何个顶个顶用,一个顶十个,连个丫头片子都能领兵打仗,再看明礼兄妹几个,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几年,魏妃一系便落了下风。   明湛晃了晃酒杯,抿一口小酒问魏宁,“你怎么知道父王要回来啊?”   “不是你说的么?两月之内,必将人妥当救回来。”魏宁反问。   “明礼明廉像是当真了。”   魏宁大惊,问明湛,“你可是在群臣面前发了誓的,两月之内,救不回皇上王爷,你此生再不踏足帝都。”   “唉,我随口说说。”明湛终于说了老实话,“你也不想想,两个月再救不出来,我估摸着二皇子就要张罗着登基了。切,他要是登了基,就是请我,我都不来。所以,我才那样说的。你想,我现在连阮鸿飞的鸟毛都摸不到一根,我往哪儿去救人哪。”   魏宁彻底无语了。     162、鸿飞     明湛是个很有运气的人。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在茶肆饭馆儿还没就世子殿下是祥还是不祥的问题讨论出个一二三之际,在他与凤明澜剑拔弩张之际,阮鸿飞却是分别给二人送了一封信。   依旧是狂狷优美的字迹:明日交人。   然后,被阮鸿飞绑架却没派上用场、白吃了个把月白饭的老臣被他一个个放了出来。这阮鸿飞也是一肚子坏水儿,这些个大臣,能随驾的都是在御前有些脸面,哪个不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他硬是将人丢到荒山野岭,穷乡僻壤的地界儿。   所以,近来帝都新流行的一件事儿,出去捡人。   尤其是郊外荒僻地方,大家没事儿就出去寻摸,说不定就寻摸到个落难的大官人,借个驴车把大官人送回城,能得好大一笔车马费呢。   连续七天,都是同样的“明日交人”,阮鸿飞真是有信用,将绑架的七个大臣一水儿放了出来。   并且,他们如同一窝儿老喜鹊,接连带来了春天的消息:皇上、王爷身体康健,精神头儿也很不错,回来后再做个二十年皇帝是没问题的。差点儿没把凤明澜给愁死。   明湛却挺高兴,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解脱了,终于不必再日日早朝受罪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现在又有了兴头儿,天天缠着魏宁要亲热。   魏宁是个斯文人,皱眉制住明湛的手脚,“青天白日呢,一肚子男盗女娼,丢不丢人?”   “你那天可答应让我的。”明湛委屈死了,自己给他上的时候怎么就不说青天白日了,那会儿阿宁也不这样推托,不过既然想占便宜,明湛还是耐着性子,“那一会儿你可别逃跑。”   “明湛,你想做皇帝么?”魏宁侧脸看他,认真的问。   “不想。”明湛答的异常干脆。   “为什么?”魏宁叹道,“当年,皇上和你父王为了皇位杀红了眼……”   “呐,现在报应不是来了么?”明湛搂着魏宁的脖子亲他的嘴角,笑眯眯地,“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你以为我是骗你的?等救出他们,你就跟我回云南,反正我又没娶正妃,阮氏和公主都是政治上的联姻,我不亏待她们就是了。咱们在云南多好,虽说不比帝都繁华,不过那里风景好,公务也不忙,我小半天就能处理完。等把那老东西救出来,他且得再做二十年王位呢,我且有的闲,咱们还能去旅行,看看云南的风光。等以后皇伯父的孙子大了,我过继一个,连公务都有人接手了,我们俩个,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多好。”   “你真是个难得的人。”魏宁的指尖儿抚摸过明湛的眉眼,凑上去细细碎碎的亲吻他,明湛那颗小心肝儿啊,就开始不争气的扑通——扑通——手就跟着不老实的去掀魏宁的衣裳,解人家裤腰带……   魏宁的手仿似带着无限的魔力,在明湛拽了半天也没把魏宁腰上的梅花扣解开时,他身上已经被剥个赤条精光、赤裸了,股间被人一抬垫了个枕头在腰上,接着又是一凉,明湛后面不由夹紧魏宁的手指,可怜巴巴的说,“轮到我了,你这个没信用的家伙……”   “下回让你。”魏宁的眼里似的烈火在燃烧,一双眼睛亮的惊人,明湛抽了两抽,扁着嘴不说话,魏宁俯首含住明湛的性器,用唇舌不断的挑逗他。   明湛感觉自己似在过山车,性器在魏宁的嘴里快活的好似要暴炸一般,他的腰不由向上挺起来,手心里抓住魏宁散落的青丝,快活的连脚趾头都跟着痉挛蜷曲起来,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亢奋的怪叫,“哦哦哦……喔喔喔……靠……嘎嘎嘎!”   魏宁险些笑场,明湛向来不掩饰身体上的快感,他快活时便会哦哦喔喔的叫唤,靠!那一声完全是因为魏宁趁他不备攻城成功,后面鸭子一样的怪叫完全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原本该轮到他在上头的。   反正不管明湛怎样作怪,魏宁还是将人翻来覆去的做了个遍。今日,魏宁的情欲似乎格外强烈,明湛瘫在床上累的连一根手指尖儿都抬不起来,魏宁仍然兴致高昂。   明湛腰酸屁股疼,见魏宁还不罢手,强提着一口气骂,“不,不做了……禽兽……啊……”   魏宁将明湛抱在怀里,性器埋在明湛的身体里,两人赤裸相对,或许因为情欲的作用,魏宁的脸有一种逼人的美态,明湛过去亲他,色眯眯地,“真好看……阿宁……”又自己送上门儿去了。   反正明湛已经忘了是如何结束的了,他第二天早晨才醒,睁眼就是泼天盖地的一顿抱怨,“说别人白日宣淫,不正经,你呢你呢你呢?不但白日宣淫,还不守信用,上回怎么说的怎么说的怎么说的怎么说的?唉哟,我屁股哟!唉哟,我的小蛮腰哦!”   魏宁忍着笑,指尖儿覆在明湛腰上的穴位,带着一分暖意,慢慢的给明湛揉按,还得说若干好话夸奖明湛,“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么?要怪就怪明湛你实在太有魅力了。实在是让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这话肉麻的魏宁自己都起了半身鸡皮疙瘩,明湛却很喜欢听,嘿嘿笑了几声,去摸魏宁滑如丝缎的肌肤,就要做怪。   魏宁温润的笑着,指尖儿微用力,明湛呜的一声半边身子都酸麻酸麻滴,趴在枕头上半天没起身。   一掀被子,魏宁起身下床,明湛跟着一颗头探出帐幔,色眯眯的打量着魏宁的胴体,真好看,象牙色,完美的九头身,肩胛似蝶翼,微微凸起,脊椎形成一条流畅的曲线,最后隐没在翘起双丘中。   看过许多次,明湛仍是没出息的吞口水,魏宁已经拿起新的里衣扔到明湛脑袋上,奚落道,“又不是头一次瞧,你就不能出息一点儿。”   明湛扒下脑袋上的大裤头,撅着嘴反唇驳道,“不知道谁像色魔似的,昨天做都做不够。”   魏宁已经打理好,回头走到床边,将明湛从被窝里挖起来,亲他一记,笑道,“起来吧,我们一道用早膳。”   明湛回吻魏宁一记,高兴的摇晃着脑袋又扭屁股,痛快的穿了衣裳起床,虽然身体是稍微有一些不舒服,不过明湛又不是什么娇气性子,绝对到不了卧床的地步。   明湛对着镜子坐着,让魏宁给他梳头,看镜子里自己颈间有几颗小草莓,明湛摸了摸,得意的回头笑道,“阿宁,看你平日里蛮斯文的么?一脸道德文章,原来都是装的。”明湛是个厚脸皮的,何况莋爱是双方面的,爱人对自己有需求,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明湛忍不住拿出来笑一笑。   “坐好,看又散了。”魏宁用小玉梳敲一下明湛的头,明湛连忙坐好,自己又叽叽咕咕的笑了一阵子。   魏宁实在头疼,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没脸皮的东西。   明湛与魏宁刚用过早饭,又有阮鸿飞的信送上。   明湛觉得自己与阮鸿飞神交已交,精神一震对魏宁道,“终于轮到皇上和父王了。”展开一瞧:明日午时西郊桃花坡财神庙。当即唤人进来吩咐,“去九门提督衙门请平阳侯过来,再去知会二皇子一声,不过我估计二皇子也收到这信了。”   “我真服了阮大仙儿了。”明湛将信递给魏宁道,“真是个大仙儿啊,唉,我找人报仇向来是单挑儿肉搏,阮大仙儿报起仇来,不动声色,不动兵戈,就能要了人命。”   因明湛十分的小心眼儿,爱吃醋,每次明湛提到阮鸿飞,魏宁都明智的闭嘴。   这回,明湛自己却说起个没完,“他真是有胆量,还敢放皇伯父跟父王回来。”啧啧两声,明湛道,“厉害,真是个厉害人。”   “你今天是怎么了?”魏宁好笑的摸明湛的额头,“发烧了不成?以往我略提一句,你就不高兴。”   明湛长叹,握住魏宁修长秀美的手道,”以前我只觉得阮鸿飞运气不大好,是个衰人。他的出身、学识、为人、处事、相貌、人品,俱是一流,却落了那样的结果,不得不说是天妒英才么。其实这世上有许多英才,就是会由于种种原因半路上夭折了去。阮鸿飞故然让人惋惜,不过也只是让人惋惜罢了。”   “如今看来,这人的胸襟气度,不说别人,我就比不上。“明湛神色郑重,“其实我有一种感觉,阮鸿飞就在帝都,在地动赈灾时,我特怕他出来捣乱,那就真是雪上添霜了。地动其实还是小事,没银子也不难办,我最担心的是地动后往往会伴随瘟疫,若真的闹起瘟疫来,十室五空,我们能不能活得下来还两说,如今朝廷,二皇子不堪大用,我呢,名不正言不顺。宫里,太后更不必说了,她连朝廷东南西北都闹不清呢。你想,以阮鸿飞的本事,在水井里下点药弄点儿传染源什么的,或者弄几场暗杀,把帝都搞的人心惶惶,恐怕帝都不乱也得乱。”   “这种报仇手法自然更惨烈,不过,一般这种人目光狭窄,格局有限,纵然一时得意,只要我活着,总能收拾得了。”明湛感叹道,“可你看,整个地动期间,直到赈灾结束,阮鸿飞面儿都没露一下,也没有给我们找过星点儿麻烦。”   “这个人,报仇也报的很理智,并没有涉及朝廷百姓的意思。可见,良心未悯。在经历过背叛与伤害之后,阮鸿飞仍有这样的心胸,真是令人敬服。”明湛道,“再者,他对手下人也不错,虽然只抓到一个摇光,不过,若是阴暗狠毒之人,我想是养不出摇光这样性情的手下的。我们的悬赏告示贴了多日,仍没有可靠的消息。可见,其驭人之术十分高明,这么多手下,就没有叛变的。”   “再看阮鸿飞的胆量,盛世之下,仍敢劫持御驾。而且人家脑子也聪明,还劫持成功了。不但劫成功,还让咱们好几个月的找不着人。再观阮鸿飞报仇的初衷……”明湛叹道,“就是我也得说一声,他这仇该报。他有这样的手段本事,自然是要有仇报仇的。如果生于乱世,阮鸿飞是个能成就帝业的人。”   “如果说二十年前阮鸿飞还不具备帝王的素质,现在,他该有的狠心也有了。若是我们都被他送上了西天见佛祖,我是乐见他登基的。”明湛看魏宁,叹道,“你还不知道吧,阮鸿飞是先帝的私生子,也是我叔叔来着。”   魏宁微惊,打趣明湛,“你这叔叔叫的倒是顺嘴儿。”   明湛眯着眼睛坏笑,“我若是见了阮鸿飞,我就大吼一声‘叔叔啊,侄子可见着你了!’,你说阮鸿飞什么反应?”   “阮鸿飞什么反应我不知道,倒是王爷得一脚踹你个好歹。”魏宁直觉得明湛这脑袋有问题,亲爹给人当肉票绑了两个月,还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多少苦呢。这位倒要扑上去跟恐怖分子认真,脑子有病吧!   明湛拍魏宁一下,对魏宁没有幽默细胞十分遗憾,“我这叫‘糖衣炮弹计’。”   魏宁仍然粉儿没有幽默细胞的回答,“嗯,那估计你父王得给你上演‘苦肉计’。”   俩人斗着嘴,平阳侯与二皇子就来了。   其实凤明澜如今十分不满,他是堂堂皇子,凭什么要他来镇南王府迁就明湛?不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也难以解释清楚,御驾要紧,压下一肚子的火气,凤明澜也过来了。   凤明澜知魏宁同明湛走的很近,一夜一夜的留宿镇南王府,里头的猫腻可是不浅,见到魏宁,别有深意的笑了一句,“舅舅也在?”   魏宁起身见礼,平阳侯对着明湛一揖,明湛随意一摆手,主人姿态,“正事要紧,坐。”   “二皇兄也收到阮鸿飞的信了吧?” _分节阅读_141   “正是。”凤明澜道,“我们要不要先去西郊财神庙布置人马?”   明湛点头,“理当如此,介时,我与平阳侯亲往。”   “我也去。”凤明澜道。其实凤明澜并不笨,而且还会举一反三,想着,明湛这小子的手脚向来是极快的,不是卖乖讨好的事,他断不会出头儿的。何况镇南王府自有门路,想来是有几分准的,既如此,迎圣驾回朝的差使,怎能让给明湛独吞呢!   “二皇兄,阮鸿飞行事向来狡诈难寻,这次不知是真的能救人,还是陷阱呢。总得有人在城中接应,二皇兄身份贵重,在城里迎接皇伯父、父王也是一样的。”明湛并不乐意叫凤明澜掺一脚,客气的将凤明澜撇在一边。   凤明澜却坚持道,“湛弟不知我多么的忧心父皇安危,宫里皇祖母和母妃也是日夜焚香祷告,期待父皇平安归来。我简直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倒是湛弟年纪小,兵马武力也不大熟,你年纪也小,我身为兄长,怎好叫湛弟涉险呢?阮鸿飞纵使有上天彻地的本事,带上五千兵马,也足够了。湛弟且安心吧,我一定会奉请父皇、王叔回来的。”最好能逼得阮鸿飞狗急跳墙,撕票才好呢。介时,宫车晏驾,谁有办法呢?   没办法,明湛只得道,“那就一道去吧。我坐车,也不知道皇伯父与父王怎么着呢。”   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一道去了。   五千军队,动静儿也不好,何况阮鸿飞早早拟定了时间。   虽有提前布置,大部人马还是在第二日零辰便要出发的,镇南王府的车驾浩浩荡荡的走后。明湛拉着魏宁换衣裳,“我们也出发吧。”   魏宁皱眉,“你那车里坐的是哪个?”   “替身。”明湛对魏宁道,“快点儿,今天去抄阮大仙儿的老巢去。”   “你?”   明湛奸笑数声,得意道,“你真当我天天在家坐着孵蛋呢。虽无十成把握,也有八九成,那些大臣能放回来。皇上和父王,他纵使有心放,也不会这样干脆,让我们大军去迎接。我猜财神庙那里,八成是调虎离山之计呢。只是若我不表现的死活要去,二皇兄怎么肯上这个当呢。他那里盯我的人不少。”   魏宁却是不放心,劝明湛,“你还是别自己去,有个好歹的,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看阮大仙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哪怕救不出伯父和父王,若是能跟他通一下气儿也是好的。”明湛看魏宁一眼,亲热的说出自己的小算盘,“再说,不是还有你么,阿宁,阮鸿飞把阮家恨成那样,阮侯没上吊就是他心理素质强横啊。你口口声声的说对不起阮鸿飞,你看他也没动你一根手指啊。说明他还念旧日交情,从未怪你。这个时候,虽然叫你去有些卑鄙,也顾不得了。”   两人迅速的收拾好,侍卫甲已在二门外等侯,一行不过二十余人,一辆外观不起眼的乌木马车,如同帝都富家子弟出游一般,明湛带着魏宁钻车里。   明湛得意的与魏宁说起他这些天的辛苦,“阮鸿飞在帝都附近,自从确认了这个消息后,我就开始让人在效外排查。他那么多人手,还绑架了大臣,断然不是在什么鸡窝狗洞里窝着,起码需要一处庄园。虽然上次走丢了小摇光,不过,经我的人两个月马不停蹄,一家一家的暗中排查后,终于确认了一处庄园。只是二皇子盯我盯的紧,他是恨不能皇伯父去死的。给他知道,怕他会直接下毒手,正好阮鸿飞送信要放人。真是天赐良机,与其去财神庙,不如直接去端阮鸿飞的老窝儿。”   魏宁忧心忡忡,“别没把皇上、王爷救出来,你再陷进去。”   “不,他已经有心放人了。”明湛分析道,“只是他也清楚我与二皇兄不和,皇子已经死了三个,还有二皇兄在,他什么消息都是一式两份的送,是打定主意要我们刀兵相向了。二皇兄是死是活与我无干,嘿嘿,不过,我不能让他死在我的手里。”   “这回若见了阮大仙儿,阿宁,你就是再不忍心,可也得拿出多年前的师生情份来,念叨几句啊。”   魏宁神色平平,倒没说话。   马队走的很快,也用了将将一个半时辰方到了一处庄园,黑油大门,门上悬匾,匾上书着铁画银勾的两个鎏金大字:李府。   明湛习惯性的观察环境,往旁边一扫,这庄园建在山中半腰果树林中,细看去,桃树上已经缀满杏儿大的青果,再远望去,能瞧见山脚一汪碧水。   侍卫甲上前敲门,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来了,谁啊!”开门的还是老熟人,摇光撇一撇嘴,连一分吃惊的颜色都没有,反是阴阳怪气的说,“唉哟,原来是殿下啊!我家先生说了,殿下和魏先生请进,其余人在外头等着。”   明湛本想来个空袭,不承想人家早有准备,顿时心里发紧,暗叫糟糕,余下侍卫已经暗握刀剑,只待明湛一声令下,就要大杀四方!明湛唇角一勾,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周边树从,见隐隐有人影晃动,看来人家是请君入瓮了,明湛脸上扬起三分笑,摸一把摇光的脑袋说,“别这样生份,知道叔叔在这儿闲居,早该来请安的。”对侍卫甲一行人吩咐道,“在外头守着,两个时辰我若出不来,只管放火烧山为我报仇。”   摇光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啥人哪!愤愤的领着明湛与魏宁往里走去。   明湛完全具备凤景乾那死不要脸的厚脸皮精神,他闲适的打量着周边花草景致,阮鸿飞的审美,那比明湛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故此,明湛只有连连称好了。心里不停的琢磨,这他娘的阮鸿飞,你是爷肚子的蛔虫吧,你他娘的是怎么掐算出来爷要来抄你家的!   在一进幽雅精致的庭院中,明湛终于见到了自己久违的老爹和伯父,这俩人倒是一脸震惊,瞅一眼旁边的摇光,凤景乾尚未开口,凤景南已抢先问,“你也被抓来了?”明湛摇头,“跟我来的有二十个侍卫,然后我又安排了两批人随后跟上。一个时辰之内,会有五百人过来救驾。我是想着先来探探虚实,孰料鸿飞叔叔他真是料事如神,预知兵事,反将我一军。”   果然,凤景南脸色铁青,到底人在屋檐下,纵使心中不悦,也没喊出什么类似于“他是你哪门子的叔叔!”的话来。倒是对明湛种种的担心。   明湛对摇光道,“是请叔叔过来,还是我过去拜访?你去通传一声吧。”   摇光嘿嘿一笑,做个鬼脸,“枉殿下你自认聪明,我家先生不就在你身边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痴呢?”随后一蹦一跳的退了出去。   明湛的眼睛先落在凤景南身上,不对,凤景南第一个问的他的安全,那用语那语气那张老脸,这决不能是假的。难道,是凤景乾?   明湛眼珠子险些掉一地,皇、皇上!皇上是假的!   凤景南多日未见明湛,此时,明湛已经完全石化,盯着凤景乾说不出话,他想的是,真的,真的皇上在哪儿呢?莫非阮鸿飞是要把他们全都杀掉,然后易容成皇帝,回帝都,坐享其成!   明湛完全给自己脑补的情形吓个半死,他瞪圆着眼,木木的伸出手,机械的想摸一摸凤景乾的脸。就听身畔一声恣意轻笑,那声音有说不出的低沉动听,“殿下,您搞错了。”   明湛回头,就看到魏宁在对着自己笑,那笑,有说不出的畅快洒脱。明湛从未见过魏宁这样的笑容,魏宁一直是温润文雅,怒是薄怒,笑是浅笑,这样飞扬恣意的笑,让明湛从心底觉得陌生惊惶。   然后,魏宁从荷包里取出一只玉瓶,指尖儿醮了些药膏在脸下巴处一抹,反手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叫人惊心动魄的面孔来。   明湛只觉得自己的头发一根根的竖起来,被欺骗的愤怒或是伤痛或是恐惧,不,他浑身没有任何知觉,喉咙里暴出一声尖鸣:   阮——鸿——飞——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部分已经完结,后面陆续会有若干番外~不要等更了~今天写文不累,传文传的好累~   唉,鉴于大家对本文结尾的痛批,不得不做出如下解释,以及我对结尾的种种考虑及看法:   1,从宫廷斗争来说,皇子们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个二皇子,完全不是明湛的对手。所以,明湛与二皇子之间的争斗,其实已经结尾了。   2,其实开始对本文的设计便是一明一暗。明线,是明湛这个小哑巴的奋斗过程;暗线,便是上代人的恩怨情仇(有点狗血)。   明湛已经得到世子之位,至结局章,他甚至已经获得了实际的人望及权利;而上代人的恩怨,尤其是阮鸿飞的仇已经报了,方皇后看到这个结局也应该能够瞑目了。   3,明湛的感情归属。   大家最不满意,最想不通,觉得最惊悚惊讶惊惧的也就是魏宁与阮鸿飞二人到底什么时候合二为一的?   我的解释是:魏宁这个角色,本身便设定为一个理智的如同冰川,却又内心软弱的人。他会做对的选择,却不一定会做对的事。   阮鸿飞,当然,我本身很喜欢阮鸿飞,许多亲也很喜欢他。此人完全是由梦境中才能出现的绝代人物儿。   如果大家细看,会看出许多阮鸿飞在扮演魏宁这个角色时的破绽:第一,魏宁对阮鸿飞的感情,在阮鸿飞陷入危境时,他会为大势而放弃阮鸿飞;而当阮鸿飞扮演的魏宁,在明湛与明菲慈宁宫大打出手那一节,却选择了维护明湛。   其实,在这里,两个人的性格便发生了矛盾与冲突。   第二,镇南王府,明湛抓破凤景南脸的时候,是阮鸿飞出去第二次解了明湛的危局。   当然,后面还有许多阮鸿飞对明湛的帮助。   实际上,阮鸿飞与魏宁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不论阮鸿飞扮演魏宁多相似,其实在面对一些选择时,还是会有些微不同。   当然,可能是由于我水平有限,以至于大家都觉得好惊诧,不能接受。   不过,这是我当初设计两个角色的初衷。   明湛爱的是谁?是由阮鸿飞扮演的魏宁,还是真正的阮鸿飞?   嗯,其实,我对CP感情的处理,一向非常的弱势。甚至在我的文儿里真正讨人喜欢的CP也不多见,这也是我苦恼的地方。   在此文中,明湛无疑是第一主角,并且,他是个非常值得爱的人。   那么做为明湛的另一半,阮鸿飞,他要如何才能配得上明湛,如何成为一个可以与明湛媲美的人?我一直将重点放在这上面。   所以,在揭露阮鸿飞面目的那一瞬,我真心觉得文章至此可以结尾了。   因为阮鸿飞不论才华手段,都不逊于明湛。   甚至我觉得在先帝末年的阮鸿飞也是配不上明湛的,因为那个时候,阮鸿飞充其量只是一个稍微有些才华的帝王私生子。   直到这么多年以后,冷酷又慈悲的阮鸿飞才是明湛的最佳伴侣。   至于,他们感情的过程。   都滚床单N次了,且彼此都不是容易被对方忘怀的人,我想,感情的结局已经昭然若揭了吧。   所以,我真的是很认真的在写文,很认真的在结尾。     163、番外皇帝难为之一   明湛回到府里,哭了三天三夜。   不知情的,还以为凤景南怎么着了呢。   实际上,祸害遗千年,凤景南星点儿问题都没有。阮鸿飞除了给他受了点儿窝囊气,又不缺衣少食的,凤景南好的很。   明湛却是被骗色骗身骗了个底儿朝天,阮鸿飞一走他就开始嚎丧,哭声震天,以至于向来轻功卓著的阮玉郎险些从半空掉下来摔个半死,外头的侍卫疯了一样冲进去,就看到平安无恙的皇上与王爷,以及咧嘴大哭的世子殿下。   凤景乾面不改色,温声笑赞道,“明湛见朕与王爷平安,欣喜至此,喜极而泣,孝心可嘉。”   诸人跪在地上恭贺万岁平安千岁吉祥,凤景乾优雅起身,尽展帝王雍容。凤景南见儿子只顾嚎丧,恨不能直接把明湛打晕,也好过这样丢人现眼。   不得不说兄弟两个配合多年,心有灵犀,凤景乾见侍卫都跪在地上,过去一掌落在明湛的后颈上,嚎声嘎然而止,凤景乾温声叹道,“这孩子,竟高兴的晕过去了。”遂将明湛打横抱起,吩咐道,“回宫吧。” _分节阅读_142   凤景乾是个很有决断的人,在回帝都的路上,他直接将明湛抱在怀里,搂在腿上,那一脸的慈父情怀让凤景南看的好不郁闷。   “这孩子,是伤了心了。”凤景乾一面抚摸着明湛昏睡的眉眼,一面怜惜的叹口气。   凤景南不好抢回儿子,又被兄长挑起怒火,大怒道,“这个该死的贱人什么时候假扮的子敏!子敏呢!子敏去哪里了!”   “怕是有些年头儿了。”凤景乾倒是宽了心怀,“看来,他是真的没杀你我之心。”又对凤景南道,“你声音略低些,明湛这些日子定是忧心你我,你看看,都瘦了。”   凤景南凑近瞧了瞧,恨声道,“都是这个该死的贱人,定是一早就勾搭明湛,不然明湛怎么早八百年前就‘阿宁阿宁’的念叨,原来那个贱人打的是明湛的主意。”儿子给人上了,做爹的那叫一个怒啊,直接给阮鸿飞定了性——贱人!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凤景乾倒是对明湛有信心,“明湛向来不吃亏,说不得是占了鸿飞的便宜呢。”   “这种便宜有什么好占,白给都不稀罕。”   凤景乾好笑,“你不稀罕,有人稀罕。”看明湛伤心的哟,心疼死个人了。   凤景南道,“我久不回云南,料想事务繁多,这次我就不在帝都久留了。明湛与我一道回去。”凤景南的政治嗅觉自然不是一般的敏锐,他这头儿还略好一些,明义是自个儿寻死也怪不得明湛。可他皇兄就不是一般的倒霉了,四个儿子,现存一个,而且,就凤景南的眼光来看,留了个垃圾下来,真不怎么滴!   兄长的性情,凤景南还是略知一二的,眼看就是一场政治风暴,凤景南可不愿意参与。   凤景乾倒也没虚留兄弟,淡淡地,“也好。”   凤明澜与平阳侯早早到了桃花坡财神庙,还未到午时,也没瞧见反贼的影子或是御驾的行踪,帝都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便飞奔而至。   骏马扬起黄尘,传旨侍卫朗声宣读,“皇上命二皇子、平阳侯即刻回宫见驾。”   二人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愕,先曲身接了旨,凤明澜迫不急待的问,“父皇什么时候回的宫?”   “回殿下的话,皇上、王爷与世子殿下在今早便已回宫。”   世子!凤明澜给这两个字刺的耳膜生痛,一双怒火隐隐的眸子落在镇南王府的车驾上,在外守着的黎冰忙知趣的躬身解释,“殿下,我家世子说事急从权,待回到帝都定要亲自向殿下赔礼。”   “车上是哪个?”凤明澜双拳暗握,几乎难以保持自身的风度。   倒是平阳侯听到帝踪平安,满心欢喜,顾不得追问明湛的诡计,而且拦了凤明澜一把,笑道,“殿下,咱们还是快马回帝都吧。余人由张将军带着,别叫万岁久待。不论如何,世子殿下迎万岁、王爷回宫,也是一样的。”人家刚立了大功,你就为难他的人,饶是平阳侯自诩为粗人,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凤景乾不愧是做老了皇帝的人,回宫先去看望自个儿的老娘。   魏太后一见大儿子,那真是悲从中来,那一顿撕心裂肺的嚎哭啊。怎么看怎么跟明湛有些像,或者说明湛身体里也继承了一些魏氏基因吧。   凤景乾劝慰了老娘几句,唉,说起来魏太后并不算坏人,比起方皇后那种杀人于无形,魏太后简直纯洁的如一只小白兔。   有一利,自有一弊。   如果魏太后能有方皇后一半的才干,如今帝都皇室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明湛只是镇南王府的世子,他挡不住皇子们相残,可魏太后是皇家辈份最高之人,而且她是凤景乾的生母,如果在关键时刻魏太后能撑起场子,皇子们焉何残杀至此?   魏太后哭了一顿,深觉对不住儿子,絮叨着说,“都是我这个老婆子不中用,小五多好的孩子……”   “母亲,我都知道了。”痛已痛过,凤景乾心中仍是发紧发酸,只是他向来温恪自制,半分形迹都不肯露,反是温声道,“母亲您歇着吧,朕怕您担心,衣裳都没换就过来了。一会儿还要见百官,到底不妥。”   魏太后这才回了神,儿子是被绑架归来,不是旅行归来,急忙一迭声的叮嘱儿子好好休息。   皇上回来了!   这个消息在一个时辰之内传遍帝都大街小巷,长耳朵的排得上号儿的大臣自发奔走相告,进宫请安。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凤景乾先命平阳侯回西北主持大局,再赏赐永定侯府一大堆的药材,以及一个二等轻车都尉的爵位,侯爵只有一个,永定侯的儿子却不只一个,这个爵位,万金不换,端的体面。   还有一大堆随驾随到把皇帝丢了又把自个儿丢了的大臣,一水赦免。   至于空出的九门提督一职,竟出人意料的落在了永宁侯卫颖嘉的头上。   卫颖嘉年纪不足而立,怎担得起如此重任,不说老臣们怀疑他的能力,就是卫颖嘉自己也有些糊涂,皇上对永宁侯府向来不冷不热的啊。   凤景乾的话很简单,“如今永定侯受伤在家,只命你暂代几日。待永定侯安康,九门提督的位子还是让永定侯来做。”   于是,战战兢兢的永宁侯便去九门提督衙门上任去了。   卫颖嘉不得不请教自己的老狐狸爹,老永宁侯拈着胡须,半晌摇头,“难啊,难啊。”   卫颖嘉等了小半个时辰等了这么两句话出来,心头直蹿火,忍不住问,“爹,哪儿难啊?”他是老来子,且是唯一的儿子,又是嫡出,老永宁侯对这个儿子自来是不大严厉的。倒是卫颖嘉非常自律,硬是没长歪。   老永宁侯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番,感叹道,“有人呐,生来就运道好。早早的袭了爵不算,后面还有一桩大富贵哦。”   卫颖嘉觉得自己天生操心的命,在他十二岁时,有一天他爹上朝给人抬回了家,把他吓个半死不说,请医延药焦心着急、病床前伺候了大半个月,才知道老头儿是装的,装出一脸将死相来就为了让爵。   故此,卫颖嘉十二岁就袭了爵。老永宁侯自此就少有出门,一应应酬走动都落在了少年时期的卫颖嘉身上。不论外头对老永宁侯的评价如何,在卫颖嘉眼里就三个字:不正经。   别人装病,也就装个十天半个月。他爹不是,一装十几年。   来人拜访,老头儿说不上三句话就开始哮喘倒气儿,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搞的帝都人人都说:唉,永宁侯府老侯爷啊,我看,这回悬啦!   反正之类的话没少说,老永宁侯就这么倒气儿一倒就倒了十几年,直到儿子大婚,然后又给他生了孙子,他还是老样子,没事儿倒倒气儿。   府里有一个这样的爹,导致卫颖嘉小小年纪便不苟言笑,板着脸装老成。   老永宁侯笑了笑,拍儿子的肩,“傻人有傻福,你只管好好当差,咱们家的体面,在后头呢。对了,宝儿呢,小小人儿,别整日拘束着,叫他来陪我。我也好生教导教导,唉,你们姐弟八个,你七姐资质最好,可惜生下来没几天就去了宫里。你呢,算是中上,胜在心正。你说,你跟我比起来,哪儿强呢,你运道就这么好?”   卫颖嘉也已回过闷儿,却又有些不解,“若是因着世子的原由,世子再怎么说也是镇南王府的人,帝都对镇南王府有拉拢有防备,怎么会叫儿子去做九门提督呢?”   “你且先做着,慢慢就明白。”老永宁侯卖了个官司,哼吱着小曲儿,遛遛达达的逗鸟儿去了。   凤景南回到府里,先命人将明湛送回卧室,好生照料。   明礼明廉俩人可是见着亲爹了,虽然以往凤景南在的时候,他们不觉什么。这次在明湛手下讨了两个月的生活,算是知道有爹的好处了。有爹的孩子似个宝,没爹的孩子是野草。   俩人望爹的小眼神儿那叫一个孺慕关切啊,直叫凤景南心头一暖,想着自己虽是藩王,比兄长还是略强些的,儿子没本事有没本事的好处。待两个儿子请了安,表达了对父亲的关怀忧心后,凤景南也好生问了明礼明廉几句。   “明义之事,不必再提,本王只当没这个儿子。”凤景南冷声道,“你们皆是兄弟手足,明湛年纪虽小,却是嫡子,王妃待你们可有失礼之处?明湛得封世子是他有这个本事,明义不思好生辅佐,倒是心存歹意,便是本王,也饶不了他!”   明礼明廉皆是噤声听训,凤景南叹道,“你们要知好歹,不要因明义之事对明湛心生怨怼。这些天帝都的情形,你们也眼见了。皇室的那几个,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彼此之间什么样?明湛待你们又如何?”   明礼素来贴心,也是个知好歹的性子。他之前也想过,皇上不过离开两月,二皇子动手宰了三个弟弟,好吧,哪怕可能大概也不完全是二皇子所为,可毕竟跟他脱不开干系。反观明湛,地动之时,将阖府之事相托,对他也是有一定信任的。   红花就怕绿叶衬,明湛被二皇子一比照,瞬间升格为兄友弟恭的典范。   “过个三五日我就回云南,明日去跟明艳明菲明雅说一声,叫她们后儿个过来,我也有段时日没见他们了。”凤景南随口吩咐着。   明礼明廉俱是一脸难为,凤景南皱眉,“怎么了,有事儿说事儿?吱吱唔唔的像什么样子?”还是明廉率先开口道,“前些天不是地动了么。明菲那丫头鬼迷了心窍,大早朝的装成小太监跟着二皇子上朝说明湛不祥,出生时就天摇地动。这帝都的地动都是明湛的过错,叫明湛差点把她当廷杖杀。”瞄一眼,见老爹一脸酱油色儿,明廉决定长话短说,迅速道,“明湛把她开除宗籍了。”   凤景南起身,明礼明廉也不敢坐着了,俱垂手站直,凤景南冷声道,“你们只当没有这个妹妹吧。”遂抬脚走人。   虽然在阮鸿飞的地方不缺吃也不少穿,凤景南仍觉晦气,自然要好生香汤沐浴一番,再饱餐一顿,接见下属。   然后,他特意去瞧了明湛。   明湛不知是刺激大了,还是被凤景乾打的狠了,一直没醒。安静的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小眉毛皱着,小眼睛闭着,小嘴巴撅着……怎么瞧,怎么讨人……嗯……喜欢。   如果说这次被绑架还有惊喜的话,就是明湛的良心了。   凤景南轻轻的捏一捏明湛的脸蛋儿,真是个有良心的小子。   像凤明澜,(自从得知凤明澜挑拨明菲在朝廷上丢人一事后,凤景南就越发瞧不上他)爹还没死呢,也没封他做太子啊,就这么急惶惶的盼着爹升天呢。   可是明湛,正儿八经的爵位继承人,之前呢,常跟凤景南跳脚,有时脾气上来,什么话都敢说,挨过无数次揍,更不要说凤景南的言语讽刺打击了。   凤景南都觉得若是自己有个好歹,明湛不定多高兴了。   不想,明湛有这样的良心。   真好。   凤景南由衷觉得,真好。     164、番外皇帝难为之二   明湛半夜方悠悠转醒,在他睁着眼看着黑洞洞的床顶出神半分钟后,哇的一声,又开始嚎啕。   外头守夜的何玉一个激灵便冲了进去,摸着火石点灯,轻声问,“殿下?”   睡在明湛旁边的凤景南简直给他险些吓出心脏病,揉了揉心脏,吩咐道,“茶。”   凤景南自己喝了半盏,将明湛从被子里挖出来,强喂了半盏补充水份。我的天,凤景南以前还不知道什么叫“泪如雨下”,女人虽然没事爱迎风对月流个泪什么的,一般都是在王爷面前表演梨花一枝春带雨,哪个像明湛这个只管咧着大嘴的嚎,咕咚咕咚喝两口茶,继续嚎。   “我说,这也没什么好难受的,一个贱人,什么时候他落在我手里,我把他交给你处置。你爱杀杀,爱奸奸,就是剁成包子馅儿喂狗也没关系。”凤景南叹口气,“你也是,跟他连床都上了,连自己枕边人都认不清。”   明湛抹一把泪,怒道,“你还不是中了美人计,被人绑了,还有脸说我!”两眼一闭,又开始捶胸顿足的嚎,“阿宁,我的阿宁!”   凤景南也有愁心事,如果跟明湛在一起的是阮鸿飞,那自个儿的表弟——魏宁去哪儿了?   明湛一口气 _分节阅读_143 嚎了小半个时辰,又要了杯茶水喝,改为小声哼哼,躺着继续伤心。   凤景南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如果明湛再这样嚎下去,他非被震的耳聋不可。命何玉弄了块湿帕子,给明湛覆在眼睛上,凤景南叹道,“你素来重情义,哭一哭也是好的。累了就睡会儿,等醒了再接着嚎。”也省得郁出病来。   凤景南现在完全是慈父心肠,觉得明湛冒着危险去救自己,还惨被贱人骗身,实是是衰到了极点,也没嫌他吵,还好心安慰了几句。   明湛难受的搂住凤景南的脖子,一咧嘴,轻声哭起来。   这个该死的贱人,凤景南拍了拍明湛的脊背,心中大骂阮鸿飞。   第二日,凤景南进宫。   魏太后原封不动的又拉着小儿子的手哭了一场,神佛保佑啊,儿子们都平安。   凤景乾下了朝对母亲道,“有两件事,朕想跟母亲说一声。”   魏太后完全是线性思维,她本身对些权谋之事并不在行,也不感兴趣,自来就是靠着儿子。在儿子被绑的一段时间,的确开动了回脑筋,也没做出个一二三来,反是满心的苦处。如今儿子回来了,她是完全放了心,只管坐在慈宁宫里,该吃吃,该喝喝,有的是人来孝敬讨好。   “啊,什么事,皇帝自己做主就行了,你也知道,哀家不大懂的。”魏太后望着一大一小两个儿子,那叫一个慈爱与满足。   “朕在外时,魏氏不安于室,至五皇子病中不治而亡,昨日,朕赐了白绫。”凤景乾的冷酷完全隐藏在他永不面色的面容下,魏太后嘎的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呆愣愣的望着儿子。凤景乾接着道,“明澜,不孝不贤,狂妄悖逆,朕赐他往生。”   魏太后瞪圆了眼睛,一句话没说出口,抽了两抽,捂着心口,咕咚倒在了软榻上。   “太医。”凤景乾一手扶住老娘倒下去的身体,缓缓放倒在软榻上。他来时早有准备,一早吩咐太医在外侯着,此时一传唤,左右院判提着药箱子小步而迅速的小跑着进门给太后诊治。   魏太后就是一时惊伤,年纪也不小了,一口气没喘过来,抽了过去。太医两针就给扎醒了,又开了温补的药,魏太后已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凤景乾在一畔安静的坐着。   “皇帝,你是在怨我吧。小五,是我没看好他……”一个亲侄女,一个亲孙子,都是心头好,这一时都去了,魏太后伤心的死去活来。   “朕怎么会怪母亲呢。母亲什么样,朕最清楚的。”魏太后的确偏心凤明澜,不过,这老太太平日里连杖杀奴才都超过她的心理承受力,软弱,笨,但不坏,叫她杀孙子,她做不来。凤景乾也并不怨她,她不是不想保住其他儿孙,实在是她没这个本事。   魏太后悲从中来,握着儿子的手哭道,“你也要仔细想,明祥明瑞明禇福份薄,先去了,就剩明澜这一根独苗儿,日后可怎么办?你以后怎么见先帝呢?”   “朕已经决定立明湛为储。”   凤景乾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自己的娘和兄弟霹了个头晕脑胀,凤景南心理素质较他老娘不是强一星半点儿,略定一定睛,仔细打量了他家哥哥的脸色,方问,“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出现幻听了么?   “就是字面的意思。”凤景乾还是有些心虚的,看弟弟一眼,硬装出一脸若无其事,理所当然,“今日你没有上早朝,消息也慢了些。朕已经在朝堂上提了,朕无子,过继明湛为子。”   凤景南急速的喘了几口气,他年轻力壮,倒没像老娘那样直接厥过去,只是心里气的狠,恨不能撸起袖子与兄长干一架,怒道,“你虽没儿子,还有两个孙子!明湛,我也就这么一个嫡子!”哪有这么明目张胆夺人儿子的家伙啊!而且,这个家伙竟是他的同胞兄长啊啊啊!   凤景南虑事周全,他想的是,他与兄长的感情一直很好,可是第二代之间的感情也瞧见了,说下手就下手,半点儿不含糊。到了孙辈,更不必多说。现在他与兄长的身体都很好,他家兄长再做二十年皇帝没问题,二十年,不说能不能生出多少个小皇子,起码这两个皇孙能长大成人。界时,是亲孙子亲,还是侄子亲!   明湛原本就可以继承镇南王府,做个藩王,土皇帝,多么逍遥自在,何必要趟这种浑水!   自家儿子自己疼,凤景南自然要为明湛打算。   “我已经累了。”凤景乾叹息,“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朕四个皇子都没保住。至于皇孙,年纪尚小,等他们成人,还要二十年,资质却是两说。景南,待明湛立储后,朕扶持他两年,就退位,去云南。”   凤景南头发都竖起来,“你来云南?”   “对呀。”凤景乾笑,“朕即退位,就不会干扰他掌政。”   哦,那你就来干扰我。凤景南心里想想,到底没说出来,如果他哥要去,也不能赶人就是了。不过,他为什么要把儿子过继啊?那是他亲儿子啊!   凤景南一点儿都不虚伪,谁不愿让儿子做皇帝呢?如果明湛做了皇帝,他虽然不是太上皇,不过却是皇帝他亲爹,说出去多威风,日后史书记载起来,也要提他凤景南一笔。   “我将明湛过继,只是为了让他名正言顺的继位,”凤景乾见弟弟久不说话,心知他必要分析利弊,温声道,“就是在私下,叫你一声‘父王’也是没关系的。”   “为什么是私下!”凤景南老大不高兴,“当初我被王叔立为世子,不是照样叫先帝‘父皇’么?王叔就没执着于一个称谓,血缘关系,也不是说断就断的!”   凤景乾一脸为难,说出的话差点把凤景南气成脑血栓,“这可怎么办?明湛叫你父王,叫我父皇,以后说起来,人家会不会说,怎么明湛两个爹一个娘呢?”   凤景南瞪兄长一眼,硬是拿起架子,“反正这个不成,我不同意,天底下没有抢人嫡子的道理,我也不希望明湛做什么皇帝。”   凤景乾与凤景南兄弟多年,自有降伏他的办法,许久默不作声,两行泪就这么顺着腮边滚落,眼中的伤痛灼的凤景南心里跟着不自在。那个,他哥刚死了四个儿子,好像,他也不应该这样张嘴嫡子闭嘴嫡子的说话啊……   魏太后却是受不住了,在她心里,大儿子就是一座山啊,稳重可靠,如今见大儿子老泪横流,魏太后听两个儿子说的有些迷糊,不过中心思想还是把握住了,顿时扑过去抱住大儿子,对着凤景南哭道,“你就当帮你哥一把,你想想,你们小时候,什么东西不是你哥让着你,什么事不是你哥护着你。他手里有一块糕都要分你多一半儿的,现在你哥遭了难,跟你要个儿子,你就这么推三阻四的,天哪,菩萨啊……我怎么修下这么不懂事的儿子啊……赶紧让我死了吧,也省得见天的伤心……”   女人是一种很难以理解的生物,她们的大脑波动完全不受理智支佩,而是受情绪控制。   凤景南常打交道的女人,如卫王妃,比男人还理智,凡事一点即透,素来不必他多话;如魏妃,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与她姑妈有些相似,不过胜在听话。魏太后这种说了也听不懂,只管照自己简单大脑思维理解的女人,偏还是亲娘,这么哇啦哇啦的一哭,实在叫凤景南手足无措。   凤景乾与母亲抱头痛哭,那种哀切伤痛也并不完全装的,两个月之内,痛失四子,凤景乾没疯,完全是因他心理素质好。眼泪带动压抑太久的心伤,凤景乾泪落如雨。   被母亲与兄长哀兵之策的强逼着要抢自己儿子,凤景南胸膛里那颗心脏的滋味儿啊,就别提了……   眼泪是很能打动人的东西,譬如史上有名的哭神——刘备,大事小事总喜欢流上两滴泪,硬是哭出了刘皇叔的好声名;再譬如某些让人佩服战斗力极强的小白花儿们,眼泪更是必要装备;还有历史中最有名的人物,曾哭倒长城的奇女子——孟姜女。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在许多时候,眼泪是解决问题的催化剂。   凤景南给他老娘他亲哥这么一哭,心一软,勉强说道,“过继的事我得考虑考虑。”   凤景乾见事已有三分准,立码掩了泪眼,一脸内疚的把事板上钉钉道,“我焉能不知你对明湛的喜爱,就如同你说的,明湛过继给我,不过想来你们父子情深,就是法理还得兼顾人情呢不是?他对你与王妃的称呼也不必改口,这样可好?”任何事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凤景乾漫天要价之后,再退一步,以示大公无私、善解人意。   果然不能心软,凤景南顿时后悔了,心肠一横,“我可没应,这不是小事,就是朝臣们也多有异议吧。我先带明湛回昆明,有事,以后再说。”   凤景乾了然的望着兄弟,眼泪早已不知去向,反是一脸理解,温声道,“明湛先避一避没不好,就是当初先帝立朕为太子时,朕也是谦了又谦呢。明湛也要拿出一点儿矜持来,只是也不用躲回云南,我看就让他住到宫里来吧。”   凤景南目瞪口呆,天哪,难道他在跟外星人交流吗?他哥已经听不懂人话了吗?竟然这样未得寸就进尺了!!   凤景乾担忧不已,叹道,“你素来是个暴脾气,昨日见明湛这样伤心,朕心里记挂的很。不如,朕先与你去看他一看,也好放下心来。”   又要做势!   “不必,他已经没事了。”凤景南现在是死都不能叫凤景乾登门儿的。   凤景乾端起一盏温茶,剖心相待的劝凤景南,“景南,你放心,朕与明湛原就感情好,朕是真心喜欢他。不过,朕也明白你对明湛虽然不如朕多矣,到底是父子情份,朕怎会让你们生分呢。”   凤景南也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不变应万变,一摆手,直言直语,“皇兄,你惯会忽悠人的,且不必说的这么远。你就是想过继,也得我们父子乐意不是?难道你忽悠几句,我就点头?明湛那里,我得跟他好生商量。不过,我话说前头,反正日后明湛不能给我叫叔叔,要不你就换人吧。”   “这是自然。”凤景乾点头,再嗔一句,“朕是叫明湛来做太子,又不是要他的命,看你这不情愿的模样,你也当为孩子盘算,明湛这样的才干,是管着你云贵那巴掌大的地界儿好呢?还是来帝都更能施展才智好呢?”   凤景南忽然问,“皇兄,你身体康健,就是再做二十年的皇帝也做得?这么早,提什么退位的事呢?”   “你有没有想过鸿飞的事?”凤景乾叹道,“这次我们兄弟陷于他手,并非侥幸。他现在的本事,以及经营多年的势力,真有些棘手。”   凤景南倒是看得开,“他还想怎么着?”想杀的话,早下手了。   凤景乾正色道,“朕不想看有这种组织存在于民间。”又一脸为难状,“不过,鸿飞与我们有隙,朕在位,他是万不肯归顺的。他虽比你我小上几岁,不过也不年轻了。朕问过他可有子嗣,你也听到他的回答了,想来是真的没有。这样的话,再过二十年,他老了,这个组织必然落于他人之手!朕以及后世之君,岂不寝食难安!”   “皇兄既然这样想,更不该退位了?”阮鸿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暴露了,只要细细追察,不怕他不露痕迹。   “景南,你信不信天意?”凤景乾叹一声,凝眉道,“当年,谁能料到你我兄弟掌了这世间权柄?如今,朕四个皇子皆留不住,有时,人真要信命。阮鸿飞是修练出来了,可是他对这把椅子没兴趣。再看明礼明廉,一个软弱一个率直,皆不如意。如果要对付阮鸿飞手里的组织,倒不如取而用之。只是依鸿飞的性子,再不肯归顺你我的。明湛却不一样,你别忘了,他们早已有肌肤之亲。”   凤景南觉得他大哥简直在白日发梦,老脸发烧道,“休要提这个,明湛那是给贱人骗了,昨儿个嚎丧了半夜,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你就是想让他使个美人儿计,也得掂量一下他的本事哪。阮鸿飞天天照镜子看自个儿的脸,哪个会瞧得上明湛这鼻子眼?”   “明湛怎么了?相貌也算清秀,你也说了,鸿飞那等相貌,再找个比他俊的真不太可能。”凤景乾不紧不慢的说,“明湛虽相貌平平,不过心眼儿多,人也有趣,便是景南你,原本鼻子眼的瞧他不上,如今不也稀罕的不撒手了。可见人的魅力,并不在于容貌。”   凤景乾微抬手,压下凤景南的反驳,继续道,“当然,我也细想过此事。难道你就没有发现,鸿飞在有意无意的给明湛在铺路吗?当年的事,也不只是朕的主 _分节阅读_144 意,你也有份。不过,你向来比朕运道好,朕的儿子被他挑拨的一个不剩。反观你四子中,明义那小子既存了这心,早晚有这一遭,并不出奇。明礼明廉,完全不堪大用。如果阮鸿飞要报复你,明义不算什么,对明湛下手才是真的既狠又准。并且在那庄园时,我跟阮鸿飞提过明湛,不过,最终,他都没有动明湛。”   凤景南脸一黑,“他这还叫没动!”估计明湛浑身上下都被那贱人动过了,不然,明湛也不会这样伤心。   “又不会少块肉。”凤景乾倒有几分看好这事,“正因为有情谊,明湛才会这样伤心。感情都是双方面的,明湛对人好起来向无私心,不说阮鸿飞,我也很喜欢他。我不信,阮鸿飞对明湛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你可别撺掇他,贱人要这么好抓,哪里轮得到明湛?”凤景南早亲自出马了。关键阮鸿飞比油还滑溜,连根毛都找不到。   “这就是命了。”凤景乾叹,“我与你谁要想对付阮鸿飞,估计他是绝不留情的。如果换了明湛,就不一定。你想,他都在明湛身边儿了,想动明湛再容易不过,可他硬是没伤害明湛一根手指头儿。也是因此,我才认定,他对明湛,的确是有一分不同的。”   凤景南是死都不乐意明湛跟阮鸿飞有什么牵扯,凭凤景乾说破嘴皮,他就俩字:不成。   凤景乾看劝不动弟弟,暂时也便不提了,打发凤景南出了宫。   凤景南一回府,就去看明湛,果然还在伤心。   凤景南决定给明湛找些事情干,叹道,“若是我死了,能得你这样一哭,我也不算白死。”本来只是随口一句,倒勾起了凤景南若干心事,说句老实话,明湛算是有良心的孩子了,不过,凤景南估量着,就是自己死了,明湛也不见得这样伤心。   明湛正难受,也不爱理人。凤景南一个重型炮弹下去差点儿把明湛炸到外星球去,“皇上在早朝时赐死了明澜,说立你做太子。”   明湛抽了两抽,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凤景南一眼,问道,“皇伯父的脑袋叫驴给踢了么?”   “放肆。”凤景南斥一句,“他把话都放出去了,今天还打算来咱家忽悠你,还是我拦下了。你现在这么混混沌沌的,可得留点儿神。”别刚被人骗,再被人忽悠啊。   有人遇到什么灭顶惨事,就喜欢用拼命的工作来冲淡悲伤,其实这是一种视觉转移,不过相当有效就是了。   明湛的脑袋也分出一丝精力在凤景乾的算盘上面,他嘀咕道,“没事儿,皇伯父这是一时梦魇了。没儿子,还有孙子呢。从没听说立侄子的。咱们赶紧回云南,避开风头儿就行了。”倒与凤景南不谋而合了。   “那个,有没有……”明湛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的问,“那个该死的阮大骗子的消息!”   “你放心吧,我让人留心了。”就是没明湛这档子事儿,凤景南也不能放过阮鸿飞,不过能不能抓到就是另外一说了。   这种丢人事儿,明湛连个可抱怨的人都没有,一肚子怨气全都撒凤景南身上,“都是你们原先做的孽,报应到我身上。”   虽说自从明湛亲自救爹一事后,凤景南对明湛的看法大为改观,不过人的脾气是天生的,听明湛这样一说,凤景南当即道,“不怨自个儿眼瞎,倒怪别人!你自个儿说说,一张床上滚了多少天,愣不知道是谁?活该你被骗!半点儿记性没有,还怨天怨地,自己好好反省吧!你还有脸咧咧,老子还没死呢!再敢没事儿嚎丧,就等着挨揍!”   明湛正一肚子火气委屈想找地方撒,怒道,“你有脸说我瞎,自个儿亲表弟!一口一个子敏叫的亲热,到头儿来,连是骡子是马都没闹清,要不是你们乱认了亲,我会被骗吗!”   凤景南十分光棍的道,“我眼瞎,我认了。倒是某人,一张弃妇脸,端的可怜哪?”   明湛听凤景南如此刻薄,腾的站起来,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你要打架吗?”   凤景南根本没当明湛一回事儿,就明湛的武力值,凤景南闲闲的鄙视道,“我让你一只手。”   明湛只是一时怒火上头,说了大话。他是不敢跟凤景南动手,倒不是忤逆之类的挂碍。实在是凤景南功夫太好,揍他完全跟玩儿一样,明湛抽嗒抽嗒的,眼瞅又要开嚎。凤景南在宫里听老娘嚎了半天,家里回来又有明湛伴奏,无奈的拎起明湛,屁股上拍两巴掌,无奈道,“先去吃午饭,有不少公文送过来,等忙完了,你再嚎吧。”   165、番外皇帝难为之三   立储一事,在凤景乾被绑期间朝中未提及,不承想,凤景乾回来了会主动提及。   还是在赐死凤明澜之后。   奉先殿里,凤明澜三呼冤枉,凤景乾一句话就堵了他的嘴,“明祥将布防图透露给阮鸿飞,你眼看着拿他的把柄,有没有想过父子之情?明瑞有些城府心机,去山上的刺客是谁派的?明禇尚未成年,因何夭亡?你跟朕说你无辜?”   “父皇父皇,儿子知错了,父皇您看在永恪的份儿在,饶了儿臣这回吧?”现在不是三堂会审,辩白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兄弟四个,三个弟弟都死了,就你没事儿,要说跟你没关系,傻瓜都不会尽信,何况凤景乾。   凤景乾虚虚的望着凤明澜哭泣的脸孔,温声道,“其实你做的并没错,唐王李世民也是玄武门之变窃得皇位,最终开创一代盛世。”轻轻的吁一口气,凤景乾叹,“你最大的错就是错估了形势,你没想到我还能回来吧?我想,就是李世民当初,也曾想过如果玄武门失败的下场吧?”   “如果你有李世民一半的本事,朕也不会怪你。”凤景乾脸上带着一丝悲悯,“你自幼在帝都长大,十五岁上朝听政,开始当差,朕自问已经尽力。此次,朕既陷于敌手,生死由天。明祥明瑞明禇的事,也并不能完全怪你,可是你对明湛的手段,简直是不入流!明湛为何开始会倾向你,你想过没有?大好的机会,他递过来的手,你都握不紧!不但握不紧,你还要剁掉那只手!”   “你是怎么做的,你为了不让朕回来,竟然先借林家除去镇南王府的密探!”凤景乾心中一丝怒意强忍下来,冷声道,“难道朕不知道镇南王府有密探?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竟然连这个都不懂吗?你惹恼了明湛,结果如何?林椿丰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吗?”   “既已决裂,还谈什么面子工夫!借林椿丰之死先将永定侯从九门提督的位子上撤了,换上你的人,帝都尽付你手!若明湛干预,你只需一句,镇南王府无涉帝都事便能把他堵回去!谁敢与你争锋!”凤景乾简直是恨其不幸,怒其不争,冷声道,“你若有这个决断力,朕纵使死在外头,也是瞑目的!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只一门心思的杀了你的兄弟,挑衅镇南王府,偏又没本事弹压明湛。你这样的无能,朕怎敢把江山付于你手!”   凤明澜已经从狂乱中冷静下来,轻声问,“父皇赐死我,要立哪个为储?”   “明湛。”凤景乾叹息。   凤明澜自嘲,“原来我是为他人作嫁。”   “不,你自始至终,都是在为你自己。”凤景乾坐在太师椅中,抚摸着椅柄光润的扶手,镇定的说,“是你自己,浪费了这天赐良机。”   “父皇把江山看的比血脉都重吗?”凤明澜眼中满是不甘,此时,他的大脑反而极是清楚明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重重的一叩道,抹去脸上的泪水,倒展露出几分皇子气概,“儿臣有罪,不敢相求。父皇却还年轻,再生几个小皇弟并不是难事。”他还是有儿子的,日后儿子在亲叔叔手下讨生活容易,还是在与自己父亲有隙的堂叔下讨生活容易,似乎是一目了然的事。   凤景乾轻叹,“朕这一生,做过许多错的事,违背良心的事。不过,为了帝位,一切都是值得的。朕千辛万苦得来这帝位,再如何宠爱明湛,也越不过自己的儿子。朕知道,以往明湛住在宫里,朕宠爱于他,你们多有不服。可笑你们竟不明白一个道理,朕焉何会宠爱于他,因为他是朕的侄子,朕才可以宠。对你们,朕多有严厉训斥,那是因为朕希望你们可以成才,朕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胜过所有人。”   以往凤景乾从不会这样说话,凤明澜心知事已无挽回的余地,泪落不断,不知是在伤心自己成王败寇的人生,还是真的有一丝愧悔。凤景乾道,“明湛是个很有运气的人,同时,他很会依势造势。朕当年没把阮鸿飞的事做绝,被方皇后钻了空子。如今虽然阮鸿飞无弑君之心,他也不会让朕好过。阮鸿飞其势已成,不过他定不会把这股势力交给朝廷。朝廷与云南虽然交好,也有强弱大小主臣之分,如果日后明湛得到这股势力,你又是这样的愚蠢的性子,如何能跟明湛抗衡?”   “可偏偏你又不能与他交好,与其如此,不如将皇位让与明湛吧。”阮鸿飞真的没对明湛动心吗?而明湛,受了这样的欺骗,他会罢手吗?不论如何,日后两人必有交集。明湛不是傻瓜。对着明湛,阮鸿飞却已经心软了,他有意无意的为明湛铺平了道路。凤景乾永远不会期望镇南王府势力过大,他与凤景南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帝都与镇南王府之间的平衡。不过,阮鸿飞的存在让他感受到了变数的威胁。   他在位时,明湛自然不可能有不臣之心。可是,明湛这样的年轻,日后,凤氏兄弟都老了、死了,明湛却正当壮年,其势勃勃,哪怕他没有反心,可是面对一个如凤明澜这样愚蠢的皇帝时,藩王强而帝都弱,会发生什么?凤景乾尚在,明湛都能与凤明澜翻脸,他日没有了凤景乾这份面子情,让愚蠢的凤明澜忍住明湛,让明湛恪守臣节,这几乎是在说梦!既然凤明澜连忍让的本事都没有,凤景乾不得不为皇室、百姓考虑。他沉声道,“或许,他就有这九五之尊的命数。”   凤景乾想到当年卫王妃诞下龙凤胎,他既为兄弟高兴,也有些别的心思,便去镇国寺找当时的方丈为这对龙凤胎卜了一卦。在明湛略懂事,凤景乾就一直要求让明湛来帝都,其实这也是原因之一。   李世民为一句“唐三代后女主武王”,冷落当时的武才人,及高宗时则天封后,满朝文武惶恐不安,天命难解,到底被武则天夺了天下。   凤景乾对这些神神道道信也不全信,不过也不会因此对明湛做什么。此时再忆及当初,或者,明湛的确是有帝王之命。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在皇室并不适用。   凤景乾做事既狠且快,朝臣们还未从皇上要立镇南王世子为太子——这样的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中反应过来,凤景乾已赐死魏贵妃与凤明澜母子,皇室之中,只余两个嗷嗷待哺的小皇孙。   整个帝都,大臣们除了去宫里苦劝仿似中了邪的皇帝,就是去踩永宁侯府的大门。   这群欺软怕硬的东西,镇南王府他们不敢去的。   隐居多年的老永宁侯不得不出来待客,可他身子不大好,是人尽皆知的,一天抽了三回,卫颖嘉几乎要把御医锁在自个儿家里。不过也有了现成的理由,家父病重,闭门谢客。   就是卫颖嘉自己也有些反应不过来,问自己的狐狸爹,“皇上这是说真的吗?”他当然不反对皇上立明湛为太子,那是他亲外甥。   关键是,这是真的?还是皇上真对镇南王府忌讳深了?   老永宁侯拈着胡须,沉吟道,“皇上真乃圣明天子。”儿子都杀了,定假不了。如今看来,当今能坐上帝位,确有其必然性所在啊。   “咱们家还需继续低调哪。”老永宁侯道,“你得缩着头过日子,遇事宁可让他一让,谁问立储之事,你可别开口吱唔。”虽知儿子谨慎惯了的,到底事关重大,还是要叮嘱一句。   “我知道。”原本卫颖嘉也不是多高调的人。   老永宁侯向后一倒,靠着锦褥堆儿,“在九门提督,你得多用心,皇上既然把这位子让你暂代,日后就是你的。你想想,若真有那天,世子就你一个亲舅舅……”老头儿发出一连串的奸笑,自得极了。   卫颖嘉道,“之前世子在帝都,咱们家也没如何走动过,说起来,若是仗着这个去捞好处,儿子自觉没这个脸皮。”   老永宁侯一摆手,完全没有儿子这样的心理负担,“有许多事,是不得已。面儿上的花团锦簇是给别人看的,于己又有什么益处?若我们家上蹿下跳,世子就能欢喜吗?王妃与世子在云南为何安稳,只要永宁侯府在,就足够了。当初镇南王一心宠爱庶长子,为何迟迟不肯为庶长子 _分节阅读_145 请封?后来,世子乍一开口,镇南王请封世子时那般顺遂,就是因为永宁侯府在。你做官,要牢记一点,对上位者,不能有施恩之心。平时里只管闷头做事,要走心,适时的为主上分忧就够了。”   抚了抚入手光润的衣衫,老永宁侯叹道,“细水方能长流啊。”   难得老爹这样正经一回,卫颖嘉自然应下,老永宁侯望着儿子年轻英气的脸庞,温声道,“你别想太多,虽说你与你七姐非同母所出,见的也少。不过血缘是不变的,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有你,你姐姐们才算有了娘家。你七姐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   “我知道。”卫颖嘉道,“七姐对我挺好的。”是真的挺好,姐弟两个虽见的不多,卫王妃每年的年礼,一直都很丰厚,对这个幼弟也很关心。   卫颖嘉的生母出身很一般,当时真是偶然,那会儿老永宁侯的第二任妻子也早已过逝,老永宁侯一把年纪,谁能想到还能老当益壮、开花结果呢。不过,老永宁侯是个明白人,天赐麟儿,他怎肯让儿子在出身上吃亏,故此,卫颖嘉甫一出生,老永宁侯便将卫颖嘉的生母抬了正房,只是那女人无福,早早过逝。   老永宁侯在儿子年幼时便让爵,一方面凤景乾对他一直是不冷不热,老爷子想退了,省得天天在朝堂上扎皇上的眼;另一方面,他想趁着还硬朗早生把爵位落在儿子头上,也了了他一桩心事。   “你那几个舅舅,让他们安份些。”老永宁侯完全是为了儿子的出身才抬举了妾室,认了这门姻亲。那一家子人原本还好,本本份份,老永宁侯也乐意周济他们一些。升米恩,斗米仇,世间恩情大抵如此,如今赵家也算小富,却不安分起来。卫颖嘉小小年纪就掌家事,后来去了军中,颇有几分手段,整治起来毫不手软,虽然赵家时常出些问题,不过小节,卫颖嘉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父亲放心。”非常时期,卫颖嘉也是个周密的人,自然不会让他们能露了怯。   老永宁侯掰着手指盘算,明湛虽有几门子姻亲,敬敏公主那里不过应着个岳家的名头儿,阮家能平安就是侥天之幸,哪个有自家来的硬来的正呢,这样一盘算,老永宁侯禁不住奸笑出声。老道如他,碰上这百年不遇的好事儿,也有些骨头轻了。   卫颖嘉其实很想提醒狐狸老爹一句,千万别这样笑了,让人听了瘆的慌。这要是晚上,能吓死个把人儿啊!   其实,后来卫颖嘉渐渐习惯了这种笑声,明湛不知是怎样诡异的隔代遗传,他竟然遗传了老永宁侯这可怕的奸笑,并且在许多时候,他都喜欢在朝上这样笑上一笑,把些个大臣笑的心惊胆颤、内心惴惴、几天睡不好觉都是有的。   后来,有一位善于揣摩帝心的大臣,甚至出了一本小册子,名子就叫《帝王的七十二种笑声》,其中详细的分析了明湛七十二种笑声中所代表的种种不可思议之情绪,在帝都暗里广为流传。   在凤景乾示意内务府准备皇太子一应服饰时,老臣们终于坐不住了,劝皇帝劝不来,即便他们再憷镇南王府,也得来了。   文死谏,武死战。   死谏这档子事儿在凤景乾跟前是行不通的,就剩一根独苗儿自己还亲手拔了,这等手段,让一班子大臣心肝儿打颤。儿子死都不怕,死上个把大臣,估计凤景乾眼珠子都不会动一动。   畏强欺弱,人之常情。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镇南王府是块儿软骨头,实际上,明湛曾当廷杖杀异母妹妹,尽管明菲侥幸留了一命。诸大臣也觉得,这块儿骨头也难啃的很。   只是,不来一遭,怎能甘心呢?   李大人乃三朝老臣,当然,在凤景乾他爷爷那辈儿,李大人刚中了进士,进了翰林,转年凤家爷爷就龙御归西了。到先帝时,李大人以当朝痛骂方皇后牝鸡司晨而一举成名。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那会儿先帝有些不舒服,方皇后心疼丈夫,就代丈夫批了奏章。女人的字体多是婉转柔媚,即便方皇后也不例外,李大人一瞧,女人敢在奏章上动手脚,当下脱了官帽,在朝上痛骂方皇后干政足有一个时辰,据说当时口沫横飞,御阶前仿似下了一场沾地即湿的春雨。尽管先帝恳切的解释,只是让皇后代笔,李大人仍是不罢休,总之一口咬定就是方皇后的错。皇上?皇上当然没错,即便皇上有错,也不是被些个小人勾搭上了邪路!先帝这人,脾气软和,尽管十分生气,也只是贬谪了李大人。   至凤家兄弟登基,凤景乾将人从深山老林刨了出来,加以重用。   李大人低声求见镇南王,在门房侯了一时,便被府中内侍引至书房。李大人在书房外仿似听到了隐隐哭声,待被宣召,带着一腔正气热血的李大人刚踏进镇南王的书房,虚眼一瞧,顿时目瞪口呆!   166、番外皇帝难为之四   李大人进门就看到:   凤景乾斜倚在榻上,一脸慈爱的抚摸着明湛的发顶,明湛在低头抹眼泪,凤景南坐在一畔的太师椅中,脸色铁青。   皇上!皇上您怎么在这儿啊!   李大人急忙行了大礼,明湛已经从榻上站起来,眼泪没有了,一双眼睛像兔子而已。李大人又对凤景南与明湛见礼,凤景南一见李大人便怒气腾腾道,“李大人免礼,你是三朝老臣,最识道明理!且让李大人说说,本王只明湛这一个嫡子,难道皇上说过继就过继?天下岂有如此道理?”   明湛顿时张嘴大声嚎啕,“杀了我吧,逼死我吧,我死也不要做太子啊!”   凤景乾给明湛这一嗓门儿震的差点儿内伤,心里感叹原来世上竟有此杀人利器,他脸梢儿一白,握拳抚住胸口就是惊天动地一顿咳,还“噗”的一声咳出一口浓血喷在地上,李大人顿时一脸死了爹的惊惧惶恐,扑上前痛呼,“皇上皇上啊,皇上,您怎么了?”惊疑不定,莫非万岁龙体有不妥之处么?天哪,这可怎么办?   凤景南敛一敛怒色,“传太医来。”   “不必了。”凤景乾拦住,伸出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手握住李大人的手,深深一声叹息,“爱卿啊……”   “爱卿既然瞧见了,朕也就不瞒你了。”凤景乾唇角一抹红,万分凄凉的开口道,“朕本壮年,焉何如此匆忙立储,爱卿难道就没细思量过吗?”   闻此言,李大人顿生恶兆之感,忠君爱国的一颗老心跟着沉到谷底,老泪纵横,“皇上正当龙虎之年,本就不必急于储位之事,世子殿下虽贤良,日后皇上若有了亲子,岂不让世子殿下为难,小皇子们生怨么?臣一心为国,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凤景乾又是一声长叹,眼中泪光隐现,悲切道,“爱卿有所不知,被阮贼软禁期间,朕已身中剧毒,断活不过两年去。如今皇孙年幼,宫里太后乃女流之辈……”   李大人骤闻如秘辛,顿时惊的说不出话,脸比纸还白,浑身直哆嗦,凤景乾道,“二皇子无才无德,这样的人,做不了大位。明湛乃朕嫡亲侄儿,由他做皇帝,方能保大凤朝万世太平啊……”紧紧握着李大人苍老的手,凤景乾仿若提着最后一丝力气,恳切道,“朕、朕的苦心,朕鸩杀二皇子的苦心,别人不知,爱卿还不明白吗?”   李大人虽历经三朝,重用他的明君却是凤景乾,向来忠心耿耿,如今见帝王如此虚弱苍白,忍不住失声痛哭,劝道,“万岁莫担忧,倾全朝之力,定能为万岁研制解药,万岁乃真龙天子,定能平安的!”   “朕要的是天下平安!百姓平安!”凤景乾喊出这样一句话,便无力的伏在榻中,再也说不出话。   明湛小声的抽泣,凤景南更是一脸铁青不情愿。   李大人一腔热血的来,惊魂失措的走。   明湛待李大人走了,才拍了拍胸口,唏嘘道,“俄的神诶,皇伯父,您这演技能拿小金人儿了。”   凤景乾并不懂什么小金人儿、小银人儿的,不过听着像是好话,谦虚的笑笑,“不如明湛你嚎的情真意切哪。”   伯侄俩互相吹捧一番,凤景南铁青着个脸,提醒道,“继统不继嗣,可是说好了的!”他就是不乐意明湛管别人叫爹。   明湛亦跟着道,“我可就只做到两个小家伙成年,多一年我也不做的!还有,我不打算再娶女人了,康国公家的婚事,你帮我解决了!你什么时候把阮大骗子的下落给我!”最后一句话才是明湛如此痛快答应做太子的原因,凤景乾自称手里有阮鸿飞的消息,不过非太子不能看。   凤景乾温和一笑,“立太子后,我就将阮鸿飞的行踪给你。”   对于做皇帝还是做王爷,明湛其实并没有太多抗拒,与其是凤明澜那种蠢货做皇帝,还不如自己来呢。当然,明湛也说了:第一,不立皇后;第二,不留子嗣;第三,最多做二十年,两个小东西一成年,他就要退位;第四,他要把亲娘卫王妃接到帝都来。   这简直是贴着凤景乾的心肝儿提的条件,凤景乾怎能不允,此时真心只恨明湛不是自己儿子,异常嫉妒弟弟的狗屎运,上下打量了凤景南一眼:你哪儿来的这样的好福分哪?竟生养出这样的儿子来?   对于卫王妃的到来,凤景乾心里微微有些抗拒,不过马上就释然了,据他所知,明湛就是卫王妃一手教导出来的,可见其功力。如果将两个皇孙交给卫王妃教导,倒也不错。凤景乾一笑,问道,“明湛,你怎么只替你母亲打算,提都不提你父王一句?”   “父王肯定要回云南的。”凤景南哪里用得着别人用他考虑呢。   凤景南自作多情一句,“嗯,有空我会来看你的。”他这身份,太上皇不是太上皇,却是实打实的皇帝亲爹,的确不好在帝都多待。   凤景乾心中无不顺遂,笑道,“待立储后,景南再回云南不迟。明湛也收拾收拾,过几日去宫里住了,你身边的人,可靠的积年老人儿,多带几个也无妨。”   忠心耿耿的李大人跌跌撞撞的出了镇南王府,一干子同僚都在等他的消息。   因为镇南王府是藩王府,总不好一大帮子大臣一道去,再说与镇南王府接触的太频繁,也不大妥当。故此,派了向有清名帝王腹心三朝老臣——李大人出马。   李大人回去一番痛哭,把皇上的情形说了,其余人见李大人哭的伤心,伤不伤心的都跟着掉了两滴泪。   反正李大人自此是不反对立明湛为储一事了,皇孙如此年幼,养不养得大还两说呢,立皇孙为储是断然不妥的?如果设辅政大臣,世上哪儿来得这么多周公啊?   而皇上,天不假年啊!   李大人伤心的险些一夜白头,与其他几个还在坚持立皇孙的大臣不同,李大人想的是,皇孙虽小,也是皇孙,他在研究日后怎么叫明湛把皇位传给皇孙的事。   谁知李大人甫一开口,凤景乾便道,“明湛贤孝双全,经朕屡次劝说,终于肯做太子。不过跟朕提了几点条件,朕说出来供爱卿们参考吧。”遂将明湛提的条件包装包装,抹上一层金粉银屑,光鲜亮丽富丽堂皇的一显摆,把以李大人为首的一批大臣感动的彻底服儿了。   凤景乾就这样雷霆万钧的定下了立储事宜,内务府忙做一团,明湛还没搬宫里去呢,内务府大总管也顾不得避讳,前来请安给明湛量尺寸。   东宫自先帝戾太子后就没住过人了,十几年空下来,也要装修。倒是凤景乾道,“不必费那银子了。”他本身就不喜欢那座宫殿,淡淡道,“让太子与朕一道住在昭仁宫吧,正好朕教导他些为政之道,日后,他也要住昭仁宫的。”   凤景乾与明湛的感情一直非常的好,甚至史官都忍不住提一笔:武帝少时,抚于景帝膝下数载,情甚笃。后景帝弃皇孙而立武帝,武帝以父称之。   后世人对于凤景乾的评价就更客观一些。大历史学家曾韵曾这样评价景帝,他说,“景帝在位期间,政绩清明,百姓安定,算是一代明君。不过景帝对后世最大的功绩在于他壮年时的逊位,虽然景帝逊位的原因让许多人不解,甚至有人疑心景帝是受到了当年武帝父子的威胁,而不得不逊位。不过,我并不支持这种看法。武帝与景帝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史书中有多次景帝回朝的记载。但,正是由于景帝的逊位,方有武帝历史性的改革,以及后面长达三百年的盛世。”   曾韵道,“不是哪个皇帝都有魄力在壮年时逊位于侄子,史书记载,景帝享年七十八岁,他甚至活过了他的皇孙文皇帝。当然,文皇帝的死因又是 _分节阅读_146 一大未解谜团,这涉及到了文睿太后与文皇帝间的种种恩怨是非。不过,只此一事,景帝无愧于历史中最伟大的皇帝之一。”   明湛刁着果子看着清风明月收拾东西,凤景南来瞅一眼,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叫了明湛出去说话。   经过这几天的思量,明湛早没事儿了,反正凤景乾说了,他有阮鸿飞的消息,明湛只想着怎么抓到阮大骗子好生“折磨”了。   凤景南走在前面,明湛跟在后头,咔吱咔吱的吃苹果。   “你以往在宫里住过几年,我倒不是很担心。”找了个四面透风的亭子,凤景南在亭边的栏板椅上一坐,回头见明湛双颊鼓鼓囊囊的还在嚼丧,心里那点儿不是滋味儿顿时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一腔子火气往上冲,指着明湛的鼻子训道,“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吗?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皇兄是看上这小子哪儿了!竟有福气去做太子!   明湛连啃几口,把苹果吃完,随手丢了核儿不在意的道,“骂吧骂吧,你也骂不了我几天了,还不趁机出出火,以后可有谁给你当出气筒呢。”   什么叫出气筒!凤景南怒,“哪回不是你有错,我才教导于你!”   明湛嘿嘿一笑,凑上前搂住凤景南的脖子,软声说,“父王,你是不放心我的吧?”   凤景南拍开明湛的手,整理下衣衫,心里有那么一星点儿的高兴,却仍是拿捏着架子板着脸道,“在外头,别这么坐没坐相的。”   明湛又重重的搂了凤景南一把,刁钻的开口,“这我马上就是太子了,谁敢说我?我这搂着你叫父子情深。”放开凤景南,明湛正襟危坐,对凤景南使眼色,“这叫太子殿下风度翩翩。”   凤景南觉得明湛别的本事平平,逗人开心是一流的,忍不住笑了,按住明湛的肩,叹道,“真没料到你有这样的福分。”自然是福分,以后太子是谁都能做的吗?   你得有这命!   从此次储位之争就看出来了,皇子们喊打喊杀,明湛坚强的活到最后。在许多时候,皇位就是属于活到最后的人。   别像什么书里写的爱美人不爱江山,什么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家?   在明湛看来,这都是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的酸渣子话!   就像现代,人们对富二代官二代,究竟是羡慕多还是讽刺多?如果给你选择,你会选择做个普通百姓,还是啥二代?   特权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这是个信奉圣人君子的封建社会,便会有任何不同!   明湛的确没有争储之心,他完全没想过,是因为他已经是镇南王世子,日后也是一土皇帝,而且人家凤景乾有的是儿子!哪知时势造英雄,储位摆在了跟前儿,他也是不会拒绝的。   真要清高的话,当初他就不会争世子位!   凤景南更是个实在人,哪年父亲不希望儿子做皇帝呢?不过,到底有些不放心的低声叮嘱明湛道,“宫里有我们的人手,你都知道的。不过,不要轻易动他们。好钢是要用在刃上的,待你日后真正登基,再动也不迟,知道么?”   明湛点头,不论任何时候,镇南王府都是他的后盾,问凤景南,“那世子之位要怎么办呢?”   凤景南看明湛一眼,望向天边流云随风走,“你只管安稳的坐了皇帝,我会让明礼明廉留守帝都,至于世子之位,倒不急,有明淇在镇南王府。我再做二十年王位也是无妨的,且看将来吧。皇兄将帝位逊让于你,如果皇孙出众,过继一位,未为不可。”   “父王,我身边的丫头有几个不小了,要不要趁现在放她们出去?”明湛虽然觉得刚二十出头儿根本还是毛丫头,不过这年头儿人们都结婚早,再耽搁下去,清风明月就成老姑娘了。   “我建议你再留她们一两年,”凤景南道,“她们在你身边呆的年头儿不短了,待你封了太子,她们是你身边的正经女官,日后你想收用,或是赐给你身边的得力大臣,都是极妥的。她们也算是有了出路。如今她们出去,高不成低不就。不过,这是小事,你问问她们也无妨?或者等你母亲来了,让你母亲处理吧,她很擅长这个的。”   说起卫王妃,凤景南凝眉叹道,“下面的话,你或许不爱听,只是我也得说。”   明湛大约知道凤景南要说啥,撅了撅嘴,支棱起耳朵。   “你是凤家人,与你母亲感情再深厚,也姓不了卫。”凤景南道,“你母亲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女人像她这样的,真是投错了胎。若是生为男儿,定少不了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当年方皇后便有干政之嫌,她是方皇后手把手教出来的,就是我当年也没少得她相助。你以后是皇帝,你母亲就是太后,你皇祖母那里,你要多些耐心。老太太懂的不多,心不坏,你不用费心就能哄得她开怀,就当替我尽孝了。”   “知道,知道,都是皇祖母不戴见我。”明湛道,“不过,我忍她就是了。”   凤景南笑,摸了摸明湛的脑袋,“有你这话,我才算放心。你在王府时就喜欢拿外头的公务跟你母亲絮叨,这个毛病要改一改,彼此留有余度,方能处之长久。”在这里,凤景南再次庆幸卫家男丁单薄。不然,依明湛对卫王妃的感情,厚待外家是一定的。   “你虽只有一个舅舅,却有六个姨妈。”凤景南道,“你这些亲戚关系都要处理好了。还有皇兄的几位公主,你要当成亲生姐妹一样厚待。”   如果后人知道凤景南对明湛有这样的一番叮嘱,定会深感镇南王之睿智远见。   在历史中,一个女人做了皇后、做了太后、甚至做了太皇太后,在她的谥号中永远在以皇后做为终结。   文睿太后是极少的,以太后谥终结的女人之一。她的丈夫并非皇帝,她自然做不了皇后,不过,她的儿子做了皇帝,所以,她越过了第一个坎儿,直接升格为太后娘娘。   文睿太后是位杰出的女性,不过,在当时大凤朝的臣子们来看,尽管这位太后对武帝的改革起到了稳固的作用;尽管在她掌政期间,民间的经济得到了迅速的发展,朝中能臣倍出,不过,他们仍然很羞于提起文睿太后的名子。   后世如此说:文睿太后无疑是一位复杂的人物,她的政治才能让男人们嫉妒而惭愧,甚至,文皇帝之死与这位太后有脱不开的干系。其实,这并不影响文睿太后的伟大,或者正因如此,才让她成为一个充满魅力的传奇女性。她有着刻薄的史官都无法抹杀的功绩,尽管有太多的男人不喜欢她,不过,有更多的女人将她视为神明。   因为,文睿太后开启了大凤朝女人掌政的开端,男人的权力受到了极严重的威胁。甚至,在当时,在文皇帝过逝后,如果文睿太后一定要登基为女皇,相信许多大臣是没有阻拦之力的。   有人说,文睿之后,再无文睿。   如是也。   167、番外皇帝难为之五   景帝十七年八月二十八,景帝告天祭庙,于景德宫册立凤明湛为皇太子。   明湛凌晨即起,一整天忙的晕头转向。   皇家是个非常讲礼数的地方,尤其立太子乃国之大事,更是丝毫马虎不得,钦天监算了吉日,凤景乾提前去跟天地、祖宗报备。还特意派了个大太监李金福给明湛,在典礼的正日子,这位大太监可是顶了大用。每当明湛晕头转向之时,他便会体贴的在一畔小声提醒该干啥干啥。   何玉方青原本就是明湛身边得用的,这次也飞上枝头,在太监中颇得头脸,他俩主要负责后勤,八月份已经不太热了,不过架不住明湛劳动量大、礼服厚重,汗湿了三层里衣,脸上红扑扑儿的,鼻尖儿上沁满是一粒粒的小汗珠儿,明湛累的心里直骂:妈的,做个太子都这种劳动量,这要登基的时候,身子差点儿的非死上头不可。   由此可见,做皇帝真的是纯体力活儿。   明湛觉得自己头顶上的金冠就得有半斤,给皇太子的东西,谁敢马虎?纯金镶珍珠宝石,那叫一个暴发哪。   “还有多久才完?”明湛脖子快断了,僵直着问身边的金福太监。   李金福抖一抖,小声说,“太子爷,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那个字儿。约摸还有一个时辰呢。”   “啰嗦。”明湛手轻轻一抖,抬袖子一掩脸儿塞了块小小的玫瑰团丝饼,他快饿死了。册立太子时也不是说不给太子殿下吃东西,只是那些东西,多是看一看就罢了,吃到嘴里的没有多少。而且还不能喝太多水,总不能正拜祖先,你忽然想尿尿,这不是对祖先不敬么?   册封使臣有四人,正使:大学士李大人、平阳侯;副使:明湛的挂牌老丈人魏国公、永定侯。   正使一文一武,李大人素有清名,平阳侯沙场宿将,可见凤景乾安排细致。   这位李大人乃三朝元老,耿直清正,在确定凤景乾身患“重病”,天不假年、而明湛贤孝尚德后,还是很积极的投入到培养新君的活动中去。   再说平阳侯,原本凤景乾是让他回西北,不过想着立储将近,索性留下平阳侯,命他参完立储大典再走,而且能做册封正使无疑是极体面的事。   而魏国公对于明湛一直怀着很复杂的心情,说来也是一桩幸而不幸的事,明湛娶了小郡君的牌位,虽然小手儿都没拉过一回,可从礼法上看,小郡君就是明湛的发妻了。故此,在册立明湛为皇太子时,短命的小郡君死后荣哀,竟成了太子妃。日后,若是明湛登基,她就是皇后。   魏国公在梦中都遗憾的叹了又叹,自己有国丈的命,却无国丈的福。   永定侯忠心耿耿,为凤景乾爱重。身体刚一好,就赏了他这差使。   典礼直到明湛向凤景乾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跪在地上,肃穆的从凤景乾的手中接过太子的金印、金册,然后,凤景乾勉励几句,才算正式结束。   明湛又在景德宫接受朝臣的跪拜。   凤景乾对于明湛的安排很奇特,东宫经久未修,荒僻多年,凤景乾命明湛平日在景德宫处理政事,休息的话与他同住昭仁殿,当然明湛住在西厢。   这个决定让明湛有些不满,对凤景乾抱怨,“景德宫也住得人,再说了,东西厢都是小老婆住的地方。”   凤景乾不以为忤,笑笑,“你现在是二把手,其地位也跟小老婆差不了多少,等以后登基扶正,你爱住哪儿住哪儿,住房顶都没人管。”   冯诚早年与明湛接触的比较多,知道太子爷嘴里向来少个把门儿的,只管低着头伺候太子爷换衣裳,晚上还有庆典宴会。   李金福头一遭听太子殿下关于皇太子等同于小老婆的高论,哆嗦的一个扣子系了三遍。   “何玉,给我扇扇风。”明湛热的够呛,脸红的像抹了胭脂一般,不过他精神挺不错,眼睛亮晶晶的。   “你母亲来了帝都,总不好一直让她住在宫外,你也有两房侧室,到时都安置在景德宫的后殿。”凤景乾说出自己的盘算,“你偶尔也可以回景德宫住上些时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对帝都的事务不熟,帝都较云贵不是大了一点儿半点儿,这些官员,人事,政事,你都要心里有底才行。等你熟悉的差不多了,再到景德宫住吧。”   明湛岂能不知好歹,笑道,“皇伯父,那件事,你可别忘了。”   凤景乾不动声色的笑,“都是太子了,叫朕一声父皇又如何?”   “等一会儿再叫。”明湛坏笑。   其实明湛总是挨揍并不是凤景南性格有多么的暴戾,事实证明,凤景南对于其他几个儿子向来以言语恐吓教育为主。到明湛这儿,凤景南发现语言教育纯粹白费口水,便以棍棒来指导明湛的言行。   而明湛,也十分会挑衅凤景南。   譬如,明湛被立为皇太子,凤景南被一波又一波的亲贵臣子们来恭贺好福气。 < _分节阅读_147 br/>   可不是好福气么?原本做土皇帝就够威风了,没人敢惹,如今更是摇身一变,成了皇太子的亲爹。饶是之前有意与镇南王府保持距离的,此一时彼一时,也纷纷过来打声招呼,说笑两句。   凤景乾见凤景南游刃有余的应酬,笑道,“湛儿,过来,敬你父王一杯。你父王将你养大成人,朕数年悉心教导,方有今日。”   凤景南听这话就不大顺耳,哦,我把儿子养大,你教导?你教导过啥?明明是我教导的。凤景南的大脑完全忽略了明湛十岁来帝都住过五年的事儿。只是碍于兄长是皇帝,凤景南还是忍了。   只见明湛一身闪亮亮的皇太子服饰,笑眯眯的起身,“是,父皇。”执金杯对凤景南道,“父王,儿子满饮此杯。”   明湛嘴里吐出“父皇”那俩字,凤景南的脸瞬间黑成锅底。不过,还好给人留了条活路,凤景南又听到明湛唤他“父王”,勉勉强强的抬了抬杯子,举头干了。   凤景乾见弟弟郁闷的脸,笑的更开心了。   其实明湛得立太子,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朝臣中,除了中立的铁杆皇党,四个皇子各有支持的一方,不过这不算大事,反正全都死了,大家破冰合好齐心协力的支持太子殿下就是。   在大家看来,最悲催的莫过于北昌侯府与寿宁侯府,谁都知道明湛一人得道,后面跟着就是鸡犬升天了。   明湛册立为皇太子后,姐妹们虽然封号尚未有变化,不过身份却较从前大不同了。像北昌侯府吧,本来要尚淑仪郡主——明艳,结果因个奴婢,不但把个儿子赔进了庙里做和尚,还硬生生的被泰阳长公主劫了和。如今淑仪郡主由世子殿下的姐姐变成了皇太子殿下的姐姐,北昌侯府怎是一个悔字了得。   寿宁侯府倒是娶了皇太子殿下的庶妹——明菲,如果明菲安份,哪怕明湛真不怎么喜欢他,为了名声,也不会为难一个女人。可天下皆知,明菲被太子爷差点儿当廷杖毙,还被开除宗籍。娶这么个东西,还不如给孙子打光棍儿呢。寿宁侯晦气的直想撞墙。   相对的,寿安侯冯绍明就不必说了,这位郡马侯爷,再过几年说不得会升个驸马什么的。就是陆将军府,一个虚衔儿的一等将军爵位,只能安置在偏殿,可人家硬是有运气,娶了太子殿下心爱的妹妹明雅郡君进府,一时间,竟也有不少人来奉承。不得不说是走了狗屎运哪。   前朝大家热闹着,后宫也不冷清。此次的宴会由魏太后挂名主持,卫王妃是第二把交椅。   魏贵妃阮贵妃过逝后,后宫里已没有位份太高的妃嫔,叫魏太后安排这种大型宫宴,实在是难为老太太了。正好卫王妃来了,魏太后此人其实有个优点,她适应力特好,抗打击能力也强。四个孙子都死了,老太太难受了半个月,也渐渐缓了过来。   如今明湛做了太子,这个也是她的孙子。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不过也知道明湛日后是要做皇帝的。   于是,魏太后大手一挥,把筹办宫宴的事交给了卫王妃来做,话说的也清楚,“我年纪大了,平日里听你们说说笑笑还成,这些事以往都是贵妃她们安排。”想到那短命的侄女,魏太后心中一痛,哽了一哽方继续道,“既然你来了,你就看着办吧。”   “是,遵母后旨。”卫王妃倒没推辞,这是她儿子要册封庆典,她真有些担心若交给太后办会出差子。   魏太后叹口气,招呼卫王妃,“你坐得近些来。”   宫人将卫王妃的锦凳搬至魏太后跟前,魏太后叹口气,眯眼看着卫王妃道,“你是个能干的,哀家早就知道。明湛是个有福的,你也是个有福的。”   卫王妃心中暗叹,与这位太后娘娘比起来,她真算不得有福。   “哀家看皇帝是没有再册贵妃的心了,宫里还有四公主、五公主,年纪还小。”魏太后道,“你打小在宫里住,这宫里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也懒的理,以后你来请安,就在慈宁宫的偏殿处理宫务吧。”   这些话,当然不是魏太后自己想的。是凤景乾一句一句教的,天知道为何以魏太后的智商竟生出了这么两位心眼儿贼多的儿子。凤景乾有意让老娘施恩,他家老娘对后宫的事一向不怎么清楚,心里对卫王妃又有些咯应,奈何卫王妃能干,他家老娘若想跟卫王妃争后宫权柄,那完全是白给。现在凤景乾在位,卫王妃大不了少说少做,可若明湛登基,后宫必要落入卫王妃之手。   若那会儿他老娘闹个别扭、不想放权什么的,凤景乾真是退位也放不了心,故此,他现在就让老娘主动让权。   魏太后让权,就是直接施恩卫王妃。卫王妃念及这点儿情份,日后对魏太后还能关照些。   卫王妃连连推却道,“臣妾乃命妇,焉敢主持宫务?”   魏太后想了想儿子说的话,对卫王妃道,“你又不是外人,你是太子的生母,哀家的儿媳妇,以后太子登基,你就是太后。现在你也不必担心,有哀家在,你在哀家的偏殿里打理宫务,就是孝顺哀家,为哀家分忧了。”   卫王妃这才遵命。   魏太后累的吁了口气,她不喜欢卫王妃,有出身的原因,有在坤宁宫伺候过的原因,还有一个重大原因,就是她觉得跟卫王妃说话太累了。   魏太后是直心肠,卫王妃是九曲回肠,俩人完全不是一路人。   卫王妃对于此类宴会完全是手到擒来、有条不紊,而且她对帝都各种关系也不陌生,帝都权贵向来是交错纷杂,纵有不大熟的,稍微一介绍,才发现,哦,原来大家是拐着弯的亲戚啊。   魏太后面对一应命妇也自有一套,认识的她就多说几句,不认识的,她就夸人家模样好啊衣裳漂亮,然后稍微吃一点东西,坐在首位上笑呵呵的等人来拍马屁。   其实老太太正经挺有几分虚荣心,她跟人不熟,却也乐意参加宴会,她就是特别喜欢别人恭维的感觉,小二十年了都乐此不疲。   卫王妃自然也乐意奉承老太太,事事以魏太后卫先,大家见此风头儿,更加热络奉承起来。   魏太后被伺候的身心愉悦,晚上躺在床上暗暗想:这小儿媳妇其实也不赖。   典礼结束,明湛醉醺醺的同凤景乾回了昭仁宫,他摇摇晃晃仿似脚踩微波,由一干内侍宫女伺候着睡了,恍惚中听到凤景乾笑,“明湛,朕答应你的事可是做到了,你看这是谁?”   凤景乾笑声渐远,一个人静静的走到明湛的床边。   仍然是漂亮的九头身,皮肤是漂亮的象牙色,在灯光下映出柔润的光泽,阮鸿飞脸孔苍白而清俊。   明湛怒腾腾的起身,冲上去就是一记耳光,怒道,“大骗子!你还骗我不骗啦!”   “明湛明湛。”阮鸿飞抱住明湛,头搁在明湛的肩上,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如同仙乐一般动听,明湛心头一软,狠狠推一把阮鸿飞,不过却是没推开,这才想起阮鸿飞武功不错,明湛想着输人不输阵,重重的哼一声,吼出一句名言,“对不起有用,还要捕快干嘛!”   “我有苦衷!”   “你有个屁的苦衷!”明湛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蓝皮本子,愤愤的翻开,“你出去打听打听,小爷什么时候吃过亏!你既然落在我手里,咱们就先算一算帐!”   本子正面记录着——受的天数:69;攻的天数:1。   悬殊的数据扎的明湛眼睛疼,怒道,“你报什么鬼仇跟我无关,先还帐吧!69减1,你要还68年,做68年受,才能还清!”   阮鸿飞大惊失色,“不是68天吗?”   “废话,小爷的屁股跟一般人的屁股一样吗?”明湛用力一推,阮鸿飞便倒在了怀上,想起身,却毫无力气,明湛哈哈大笑,得意道,“你中了爷的小受小受菊花散,还想动弹?”   “你,你卑鄙……”阮美人有气无力,玉体横陈,脸似桃红,两汪清泪,欲拒还迎。   “哈哈哈哈!”明湛仰天大笑,霍地扯下裤子,恶狼一般纵身扑了上去。   凤景乾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被人猥琐的一天,明湛一面闭着眼睛嘎嘎的笑,一面用下面直起的棍子抱着他戳戳戳戳。   “明湛,明湛!”这个混帐,做什么淫梦呢!凤景乾在明湛屁股上招呼两巴掌,明湛梦中一声怒吼,“大骗子,你还敢反攻!”腾的一个翻身,骑到了凤景乾腰上。   凤景乾直接拽下明湛,翻身按压着,一顿巴掌下去,明湛“唉哟唉哟”的直叫唤,终于醒了。   “干嘛!”任谁被揍醒,都没有太好的心情。   “我还想问你呢?你做什么梦了?”凤景乾板着脸问,一把捏住明湛的要害。   明湛呜的惨叫,“唉哟,您轻点轻点……没做什么梦……我得尿尿……”   凤景乾黑着脸轰明湛下床,“滚吧。”   明湛恬着脸笑,“伯父,哦,父皇,要不要一起去?”   凤景乾跟着一道去了,俩人撒尿,身边儿两个宫娥伺候,明湛瞅凤景乾的大家伙一眼,惊叹道,“好大哦。”   “粗俗。”凤景乾斥一句,心中还是颇为得意,文雅问道,“比之阮鸿飞如何?”   “各有千秋吧,他更漂亮一些。”   凤景乾熨帖的提上裤子,明湛跟着出去,宫娥舀了水服侍着这对伯侄洗了手,俩人一前一后的又回了床上。   皇族是优雅而冷漠的,明湛却生性喜欢与人亲近,他一手搭在凤景乾肚子上,嘟囔着问,“你不是说要告诉我阮大骗子的消息么?”   “他易容成子敏,这些年,朕竟是个瞎子,毫无察觉。”凤景乾笑了笑,“不然,也不会被人钻了空子。消息便在子尧身上,朕已命人将子尧藏了起来,三个月不现身,朕就宰了子尧。”   “这,这个不大好吧。子尧说不定也在找他哥呢。”   “没什么不好的。”凤景乾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若无子敏相帮,阮鸿飞不可能扮得这么像。他是朕的嫡亲表弟,朕自问待他不薄,他竟敢背叛朕,子尧就是受了他的牵连。”   “那个,父皇啊,您要抓住他们,要怎么处置?”明湛的小心肝儿还是有些惴惴。凤景乾连亲儿子都能一杯酒送去西天,何况一个表弟。这样的狠人,才有震慑力。   凤景乾看着明湛,试探道,“既然他欺负过你,不如把他发配为军奴……”   “不行!”明湛断然拒绝,“虽然大骗子忒可恨,不过,他做事并不卑鄙。抓到后,就是想杀他也要给他个痛快体面,何必去折辱他。再说了,大骗子也挺有些本事的,我还是宁愿那支人手在大骗子手里。”   “朕早说过了,把他交给你。你看着办吧,朕不干预就是。”   168、番外皇帝难为之六   册封礼结束,凤景南已准备回云南,明湛去镇南王府看望亲爹。   明礼明廉出来与明湛见礼,明湛再次高升,由镇南王府继承人升格为皇位继承人,不过,脾气没长,一摆手 _分节阅读_148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对于明湛的升级,明礼明廉都很欢喜,不论怎么说,明湛与他们同是出身镇南王府,这是整个镇南王府的喜事。倒是明菲听说明湛竟成了太子,气的砸了半屋子东西。   田二太太正在为儿子挑选温柔贤淑的妾室,听闻下人回禀,一句话没说,只是命人将明菲屋里的投设换成青铜的,随便砸,掉地上顶多再捡回来,坚决再不允她出门现眼。   明湛的册封典礼,明礼明廉并没有参加,这是凤景南的意思,他哥一个儿子都没了,他还剩三个,怕他的皇帝哥看了眼儿气,索性让明礼明廉在家呆着。   就这么着,他皇帝哥还硬是骗了他儿子从“伯父”改口到“父皇”。   开始凤景南的确有些郁闷,不过,他也想通了,反正接下来是自己儿子做皇帝,凤景南觉得自己做为帝王之父,应该胸怀大方一些。   “我决定带明礼明廉回云南?”凤景南已经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明湛挑了挑眉毛。   凤景南道,“低调,现在你做了太子,咱们王府在帝都更要低调。不然,你兄弟姐妹的都在帝都,大臣们会多想的。日后,待你登基,我再让他们过来不迟。”   明湛想了想,并未反对。他留在镇南王府,陪凤景南吃了午饭,又喝了下午茶,方晃悠悠的上了车,准备回宫。   明湛是给人一手刀切在颈间打晕了过去,等醒来时,不知是在什么地方,黑阒阒的没个灯火,只能看到透过窗妙洒进的月光。   脖子酸疼酸疼的,伸手捏了捏,明湛喊,“来个喘气儿的。”   “你嗓门怪大的。”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吓了明湛一跳。那人坐在黑暗中,声音却让明湛耳熟,明湛慧至心灵,大喊一声,“阮大骗子!”   “是我。”阮鸿飞起身点亮烛火,映出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孔,坐到明湛跟前。   明湛看到阮鸿飞的脸有些呆,嘴巴里不吃亏的问,“你绑我来做什么?莫不是想与小爷重修旧好?”   阮鸿飞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讶意,“原来殿下是真的喜欢我呀。”   “我喜欢屁也不会喜欢你!”明湛白阮鸿飞一眼,活动了活动手脚,“我是来要帐的?”   阮鸿飞头微微一偏,露出好看的侧脸,明湛忍不住多瞅了一眼,美人总是让人心软的。明湛为自己的短暂的失神找一个理由,暗暗心道,如果小飞非要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没他就活不下去的话,他就不跟小飞计较了。   阮鸿飞不得不轻咳一声,打断明湛赤裸裸的视线,明湛自知露了怯,暗骂阮鸿飞蓝颜祸水,肝火上升道,“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家里有个紫玉雕的美人耸肩瓶,比你还漂亮,我每次必要多看几眼!”   阮鸿飞微一笑,倒了盏茶递给明湛,继续用好听的嗓音道,“我倒没有得意,只是怕殿下失意而已。”   明湛接过茶,入口微苦,嘟囔道,“我才没有失意呢,不就长的好看么。人品不好,有什么用。”明湛忽然想到自己悲催的被骗身的经历,顿时悲从中来,张大嘴就嚎起来。   阮鸿飞是第二次遭遇明湛的大嗓门儿,依旧没有应对经验,耳朵嗡嗡的响,瞬间半聋,险些失手碎了手里的紫砂茶盏。阮鸿飞伸手去堵明湛的嘴,明湛抓起那双精美仿似翡玉雕成的手就是狠狠的一口。   虽然不会武功,不过他也是个实打实的小男人,现在拿出吃奶的劲儿的咬下去,饶是阮鸿飞也痛的脸梢一白,伸手捏住明湛的下巴,硬生生的将手从狼嘴里抢出来时,已是皮肉翻卷,血淋淋的露出骨头。   嘴里满是血腥气,激起了明湛体内的好斗基因,他起想阮鸿飞对自己的欺骗,拿出拼命的架式,扑到阮鸿飞身上,蹬、踢、跩、咬以及明湛的独门绝技正反王八拳,明湛完全是不要脸不要命的跟阮鸿飞撕打,待阮鸿飞用衣带将明湛捆个结实丢在床上,身上着了好几下,脸上颧骨处一块乌青。   明湛红着眼睛,大声吼道,“有种你放开小爷!王八蛋!大骗子!你拍拍胸脯,我对你怎么样!你以为小爷是随便给人上的吗?你敢辜负我,我非咬死你不可!”   阮鸿飞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怒喝,“凤明湛,你别得寸进尺!”   “我就得寸进尺了,怎么样!”明湛伸长脖子,“有种你弄死我!你今天不弄死我,我死都不会放过你!见你一次咬一次,直到把你的肉全都咬下来,吞进肚子里!我告诉你,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敢骗我一颗真心,我就要把你的心挖出来!”明湛嘴巴里都是咬阮鸿飞咬出来的血,大晚上的,阮鸿飞见明湛满嘴血的说这种恶狠狠的话,心脏都有三分凉。   明湛是个相当讲究策略的人,他是真的稀罕“魏宁”,可后来发现“魏宁”原是阮鸿飞所扮,一片真心喂了狗,那种怒那种恨那种疼就不必提了。如今见着阮鸿飞,自然要报仇的,当然明湛也知道论武力值,他完全不是阮鸿飞的对手,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正好趁这个机会,试阮鸿飞一试,如果阮鸿飞对他有一星点儿感情或者歉疚,肯定不会对他动手的。   结果还算差强人意,明湛眼睛瞟一眼阮鸿飞脸上的乌青和手上的伤口,他千方百计的把阮鸿飞逼出来,自然不是为了与阮鸿飞拼命。   明湛见阮鸿飞半天没说话,只好自己开口,“当然了,我也不是一定要挖你的心,你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阮鸿飞挑挑漂亮的眉毛,明湛哼了一声,想着自己也算杀了杀阮大骗子的威风,找了个台阶下,“我问你,我们亲近的日子,到底是你,还是真的魏宁?”   “自然都是我,子敏没这个胆子的。”阮鸿飞温言解释,“我并无侮辱你的意思。”   明湛眼睛一眯,“那你是喜欢我了?”   呃——   阮鸿飞摸摸鼻子,明湛冷笑,“莫非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有本事,对你更真心,更讨人喜欢的男人么?”   “你到底什么时候扮的魏宁,什么时候是真的魏宁?姓魏的在哪儿呢?”做为受害者,明湛的脾气非常之大,他扭了下身子,“给我松开。”   阮鸿飞警告道,“如果你再乱咬人,我可急了。到时把你的狗牙一颗颗敲下来,你别怪我。”   明湛冷笑道,“我这狗牙当初你也是亲了又亲舔了又舔的,怎么了,嫌弃我?”   “嫌弃说不上,我没准会敲下两颗来收藏,如殿下所言,没事儿了舔一舔亲一亲,全当回味殿下的好滋味儿了。”阮鸿飞若是给明湛吓住,也就白活这么些年了。随手一拽明湛手上脚下的衣带,便松开了。   明湛脸皮不是一般厚,小哼一声,“真是个流氓胚子,上来竟然解人家的腰带。”瞪阮鸿飞一眼,明湛一脸贞烈道,“你要是一会儿扒我裤子,我是抵死不从的!”   阮鸿飞的唇角抽了又抽,真诚道,“殿下放心。”您也忒自信了吧。当然,阮鸿飞也得承认,他对明湛有一种特别又复杂的难以解释感觉,如果别人敢咬他一口,他绝对没这么客气的。   “弄点饭来,我饿了。”明湛体贴的说,“你放心吧,我出来就是让你绑的。要不怎么能把你从老鼠洞里引出来呢?晚上不回去也没关系。”   阮鸿飞点了点头,晃了晃床边的一个铜铃,过一时,便有小厮们端来饭菜,都是照着明湛的口味儿做的。   明湛一见就心中暗生欢喜,斜着眼睛以一种施恩的语气道,“给我看看你的手吧,疼不疼?”不等人回答,就执起阮鸿飞的手,抬眼看阮鸿飞一眼,阮鸿飞自作多情了一回,以为明湛要弄条小帕子给他包扎什么的,谁想明湛忽然低下头去呸呸两口,竟吐了两口口水在上头。   阮鸿飞就是个菩萨也给明湛惹火了,一手扭着明湛的双腕,狠狠踹了他屁股两脚,一指明湛,“你要成心来找揍的,可以直说。”   明湛根本不怕打,得意道,“听人说吐了口水在上头,任你什么药也难消了疤去,你给我好好留着,除非你把这只爪子剁了,否则就得记着我!”   阮鸿飞叹口气,递盏茶给明湛,“漱口吃饭。”自己处理了伤处。   经过了一连串强度比较大的撕打,明湛对着自己喜欢的菜还是挺开胃口的,连吃了三碗米饭,菜也有多一半进了明湛的肚子。阮鸿飞的心情也不错,不过他吃饭的动作比明湛像猪一样呼噜呼噜的可文雅多了。   阮鸿飞模样俊,明湛忍不住偷瞧了好几眼,越瞧越喜欢,忍不住夹了筷子小青菜给阮鸿飞,又深恨自己好没自制力,生怕阮鸿飞自得,遂摆一摆臭架子,“本太子赏你的。”   与明湛在一起,永远不会有郁闷的时候,阮鸿飞笑一声,“你要再这样吃下去,不用多久就变成小胖子了。”   “你知道我现在多累。”明湛嘴里咽下一口酥软甜甜的红烧肉,接过阮鸿飞给他的鲜笋老鸭汤,说道,“朝中那些老杂毛没一个好相与的。这都是为了你。”   阮鸿飞想了想,“皇上说他有我的消息?”   “嗯,”明湛喝了半碗汤,拿起桌边叠起方形的丝帕擦一擦嘴道,“其实我知道他这话不一定真,不过,你要跑到天涯海角,镇南王府毕竟只是云贵之地,只有做皇帝,才有权利能把你追回来。”   明湛一时别扭一时表白,倒让阮鸿飞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   用过晚饭,明湛要求沐浴,还要阮鸿飞给他搓背,直搓了半个时辰,皮都快搓破了,这个该杀千刀的阮大骗子竟然对着清清秀秀的小美人儿明湛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动手动脚都没一个,把明湛郁闷的险些吐了血。   明湛板着脸穿着阮鸿飞的里衣去床上,阮鸿飞身量比他高大不少,明湛只顾着生气,险些绊到地上去。狗血的一幕终于发生了,阮鸿飞随手一抄将明湛抱在怀里,标准的美人抱姿势。   明湛心内一喜,暗暗得意,看来小飞对他还是有些意思的,或许是小飞有些害羞吧。明湛觉得自己做为大男人,应该主动些,他一抬下巴,啾的一口亲了亲阮鸿飞嫣色的薄唇。   阮鸿飞暗暗叹气,将明湛放在床上,明湛拉着阮鸿飞的手死不肯放,睁眼说瞎话,“你别总握着我的手不说话了,上来吧,咱们好久不见,你肯定很想跟我说话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这死要面子口不对心的毛病,阮鸿飞脱了鞋同明湛一道躺在床上,明湛侧躺着看他,这样的眉眼绝对是上天的偏爱哪,痴痴的望着阮鸿飞的美貌,明湛也没忘了问,“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什么时候是你,什么时候是姓魏的?” 169、番外皇帝难为之七   本来阿宁的相貌已经不错了,与阮鸿飞比却还是差一些的。   唉,人无完人,相貌差些,可是阿宁脾气好,肯哄他开心。这位阮大骗子,明显是属于被人哄的一类。   明湛心里还是有几分小别扭外加一肚子的问题,“不,还是先说说,你怎么易容成姓魏的吧?”都有些不知道该先问哪个才好了。   “这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阮鸿飞倒无所隐瞒,“你满月的时候,子敏奉命做为钦差带着御赐的礼物去云南祝贺,他不适应西南湿暖的气侯,刚入贵州病倒了。我正好经过,便救 _分节阅读_149 了他一命。”   明湛眯着小眼睛不信任的问,“是正好经过?还是本来就是你给人家下毒,在姓魏的临死前,又跳出来做好人,神也是你,鬼也是你?”   阮鸿飞讽刺道,“你不像你爹的儿子,倒像皇上的儿子,怪不得你们能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啊。”   “我就问一问。”不知为啥,面对着阮鸿飞,明湛总有些底气不足,明明他才是受害者。难道就因为凤家兄弟对不住阮鸿飞,他就该受株连?   “你还想不想听了?”阮鸿飞吊起眼睛。   明湛立时软了,“说吧说吧。”   “那时子敏病的很重,钦差的仪驾只好停在贵州,他一见我像见了鬼一样,等他病稍微好些,我就让人送他去养病,我扮做他,去了镇南王府。”阮鸿飞回忆道。   “你不会是去行刺吧?”   “怎么可能呢?”阮鸿飞向来不信奉杀人报仇的理论,杀了凤家兄弟并不能让他痛快,反是让后继者得益,他笑一笑,“我那会儿过的并不是很好,听说大仇人过的不错,我当然要去看看,这样能激励我更加努力的活着。”   大仇人的儿子——明湛瞪阮鸿飞一眼,阮鸿飞笑,“说老实话,你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出生时云南正在闹灾,我到了昆明,就听到有人说嫡子不祥的消息。你父王很喜欢魏妃,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你上头还有三个庶出的兄长,我想不如先留下一粒种子,就给你下了点儿药。”   “我不会说话是你下的毒?”明湛捂着嗓子,瞪大眼睛问。   “嗯。”阮鸿飞道,“你父王是个很要强的脾气,你想,嫡长子是个哑巴,他得多么的失望、羞惭、觉得天不佑己呢。”不过卫王妃到底知不知道儿子是中毒呢?这个,也只有卫王妃自己心理清楚了。   “恐怕你还盘算的是,我会被他厌弃,然后,他就一心一意培养庶子,日后呢,你再弄个解药给我吃了,哗地我又好了。”   明湛冷笑道,“礼法上占上风的嫡子与受宠爱被器重的庶子之间,肯定会有一番龙争虎斗,最好是杀的血肉横飞、你死我活,才好呢?对吧?”   阮鸿飞并未否认,“事实总是出人意料。子敏病好后,我就安排他出海,过了两年,他才回来。你太粗心了,只要你仔细些,就能发现我与子敏是不同的。你把他当做我还调戏过几回,气的子敏直劝我离你远些。”   “少糊弄我,你比魏子敏大不少吧,对了,爱妃啊,你今年芳龄几许啊!”明湛想着,阮鸿飞就算比凤景南小几岁,也绝对比魏宁大不少,可人家真是俊的看不出年纪。这肌肤,这眉眼,真俊啊。   阮鸿飞其实为人不错,尤其是对明湛,自己有些不地道,遂处处忍让,哪知明湛这种欠捶的精神直惹的人手心儿发痒,阮鸿飞一握拳,骨头劈哩啪啦的响起来,飞扬的桃花眼略眯,露出三分威胁之意,“明小胖,你今天是想挨揍么?”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我爱你啊,你又叫鸿飞,简称爱飞嘛。”明湛二皮脸流氓精神发作,他嘿嘿嘿地坏笑三声,趁人不备一把捏住阮鸿飞的要害,脸上同样露出三分威胁,“快说,不然老子不捏爆你的卵子!”   “你给我轻点儿!”阮鸿飞没防住明湛那双猥琐手,这是一招绝技,别看明湛武功差,照样掐住了这里,就握住了阮鸿飞半条命!阮鸿飞一番咬牙切齿,直恨没痛揍明湛一顿。   明湛揉一下,捏一下,握在手里玩儿,催促道,“快说!想让我拷问你吗?”   阮鸿飞瞬间死的心都有了。他伸出一只手在明湛面前,说,“看着。”   这完全不是魔术,明湛就眼睁睁的瞧着阮鸿飞的一只手慢慢的缩小了一号儿,阮鸿飞道,“平阳侯家的绝技,缩骨功。我从小开始学,十五年方有小成。我虽比子敏大一些,不过他十五岁时的身量绝对比你能高出半头,我易容成他,完全没有问题。”   “天下竟有这种神奇的武功。”明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惊叹道,“那你不是随便可以易容成什么人吗?”   “胡说八道。”阮鸿飞笑,“这种缩骨功其实只是用内力缩小骨缝之间的距离,骨头错位、排列的更紧凑,收缩筋肉,自然就显得小了。如果不是子敏个子高挑,我也没办法去易容成他。再说了,易容术也不是随便怎样都行的。一个人脸上的骨骼的形状是一定的,比如说国字脸再怎么也不能易容成瓜子脸。”   明湛仍是惊叹了一番,问阮鸿飞,“你真神啊,难道就没人觉得你易容成的魏子敏,有不对的地方吗?”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诶,那你装魏子敏的时候,见到皇伯父和我父王,会不会想一刀捅死他们?”   “皇上掌政初期,常常每日看奏章直至深夜,他对于子敏也算悉心教导。我那个时候倒是可以杀了他,不过杀了他由谁做皇帝呢?”阮鸿飞讽刺,“福亲王倒是想坐,只是他坐皇位,跟一头猪坐皇位也没什么区别。”   “我父王也可以啊?”   阮鸿飞看傻瓜似的看明湛一眼,反问,“难道我还杀一个留一个?只嫌没后患呢?”   明湛不说话了,过一时揉几下阮鸿飞的要害,讨好的说,“你这么恩怨分明,再怎么说也不该把对他们的仇,报到我身上吧?我可是没有一星点儿的对不起你。”   阮鸿飞怒,“你老实点!要不要把手剁下来!”   明湛老实的握着,脸凑近人家,小声儿说,“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啊?你喜欢我很久了吧?要不怎么都会帮着我呢?”坚决的将阮鸿飞的沉默当成默认,明湛絮叨着,“魏宁一直在出海么?他回来后没找你麻烦?说起来,他跟伯父是嫡弟表兄弟,宫里太后是他亲姑妈,把你放在伯父身边,他放心么?要我肯定不放心的。”   “人要都跟你似的,世道狼烟四起了。”阮鸿飞道,“在海上,一走就是两年,如果我想做什么,他回来也晚了。既然我没做,那便是不会轻易做。与其我想其他法子接近朝廷,倒不如扮做子敏,起码他心里是有数的。”   “再说,我被背叛过,自然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我就没背叛过你,倒是某人,对我骗色又骗身的。”明湛时时不忘提醒阮鸿飞的恶行,“你性格跟阿宁一点儿不像,怎么扮出来的,我怎么就没发觉呢。”   阮鸿飞淡淡道,“其实我少时就有这种天份,别人的字,我摹几次就真假难辩了。平阳侯府是以武功起家,北威侯府的族学在帝都小有名气,马维到我家族学同我一道念书,我们关系很好,他对于习诗作文完全不在行,都是我一式两份多帮他做一份。我帮他做先生留的课业,他教我习武。缩骨功其实是平阳侯家传下来的,还有易容术,这些不过是末流技艺,平阳侯府已是世家,自然不会对外多提。只是他们也会传给下一代,关键时刻或许能保命也说不定。我武功学的不如马维,不过倒是他家祖传的功夫给我学了去。后来,略大些,平阳侯去北疆,自然要带着马维,我就偷偷跟着一道去了。我少时扮作马维,连平阳侯都一时看不出真假。”   明湛摩拳擦掌,“什么时候你教教我吧?”   “你不行。”阮鸿飞断然拒绝,“你对武功没半点儿天份,御教场的那些马,比木头马略多口气儿罢了,温驯成那样,你学了半个多月才学会骑马。笨成这样,你不适合习武。”   “切~”明湛一撇嘴,吊着眼睛质问,“那会儿不知道谁呢,天天去我的小石榴院儿,满口的夸我‘四公子真是一点就通’‘四公子真是冰雪聪明’‘四公子真是福慧双全’,你这变的真快,这会儿又不认了?”   “我那是特意拍你马屁呢,你就当真了?”   “这本来就是事实,既然你说的是事实,我为什么不当真?”连阮鸿飞都不得不承认,明湛有着一般人不具备的自信。   “魏宁不回来么?”   阮鸿飞带着一丝感叹,“他已经出海去了。”   “你怎么没走?是不是记挂我?”不但自信过人,明湛还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知道皇上就会拿子尧的事做文章,自然不会离开。”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阮鸿飞对于凤景乾的了解,简直到了凤景乾一撅屁股,阮鸿飞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的程度。   阮鸿飞冷冷一笑,问明湛道,“他打算什么时候退位?”   “两年,顶多两年。”明湛道,“起码得让我对朝中政事稍微了解一些吧。”   “我还有些事,等你登基的时候,我就回来。”阮鸿飞道。   明湛不乐意,“要那么久?”   “久什么?”阮鸿飞看明湛一眼,“他当年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如今为了皇位,能鸩杀亲子。他当然不能算什么好东西,不过做皇帝还是不错的,也算有些魄力。但是,我不想看到他,至于他的盘算,你去跟他说,他想的完全对。”   明湛仔细打量着阮鸿飞,撅着嘴追问,“你外头是不是有小妖精啦?”   “你胡说什么。”阮鸿飞哭笑不得。   明湛扑过去,抱住阮鸿飞的胳膊,凑上去亲他一口,“没有就好,时间紧迫,春宵苦短,咱们别浪费时间了。”   “你变的真够快的。”   “这回该轮到我了,你可不许耍赖。“明湛撕扯着解阮鸿飞的衣裳。   阮鸿飞一个翻身将他压身上,一笑倾人城,“你在上头,我明天就瘫了,什么时候技术好了,你再在上面不迟。”   “我,我又没个人练习,你总不让我,我技术能好才怪呢!”明湛在这方面是个实诚人,呆头呆脑的一句话,倒让阮鸿飞格外喜欢,极温存的亲吻他,带着几分企求道,“等你做了皇帝吧……”   明湛气苦,殊不知待他做了皇帝,阮鸿飞嘴里又变成,“等你做了太上皇吧……”明湛只恨不能喷阮鸿飞一脸的血。   其实阮鸿飞技术真的不错,伺候的明湛哦哦直叫唤,第二日摇光两个大黑眼圈儿的报怨,“给太子殿下吵的,一院子人都没睡好。”   明湛装模作样地充门面,“唉哟,遇到我家小飞这样的美人儿,是个男人就把持不住的嘛。我是亲了又想亲,爱了又想爱,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对了,我是小飞的相公,你也不用这样生人,叫什么殿下呢,称我师公就好了。乖孩子,来,这是师公送你的见面礼。”   摇光虽活泼,也架不住明湛这样的二皮脸老流氓的调戏,忙不迭找个理由跑了。   明湛红光满面,趾高气昂,犹如打了胜仗的英雄一样回了宫。   凤景乾问他,“见着阮鸿飞了?”   “嗯。”明湛说,“小飞说了,他还有些事情,过两年就回来。”   凤景乾冷笑,“他倒是活的谨慎。你歇一歇就过来批奏章吧。”抬腿要走。   明湛道,“父皇,你没别的问我了?”   “他那几两小心眼儿,朕一清二楚。”凤景乾猜也猜得到,阮鸿飞刚胜了一筹,不定怎么高兴呢,定是防他有如防贼!当然,凤老大比贼可厉害多了!
  明湛忍不住醋道,“我跟小飞的默契,真是比不上父皇您。若不是有我横空出世且一片痴心,您与小飞也是极般配的啊。”   凤景乾轻轻抽了明湛一巴掌,怒其不争道,“你也给我和你父王争口气,怎么总是在下头!看你这走路姿势就不对头!不争气的东西!”骂一句,走了。   明湛只当没听到凤景乾的话,招呼着何玉进来给他换衣裳,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飞啊,飞啊,我的小飞飞啊,我的小爱妃啊……   何玉肉麻的一阵阵的抽冷子,捧了一身明皇的常服来伺候着明湛换了,小声道,“两位侧妃娘娘盼殿下盼的望眼欲穿,殿下要实在想过去亲近,公务暂缓一缓也无妨的……”想女人想成这样了都,何玉直接怀疑明湛昨晚不回宫是不是去了什么花红柳绿的地方。   “滚吧。”明湛一脸正色,正气凛然道,“何玉啊,你若不是跟在我这样贤明的太子身边,定要成为一代奸宦。”   若是别人,听到这话,非吓瘫不可,何玉打小服侍明湛,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害怕,反笑道,“奴才倒想奸,也没那本事哪。”   屋里也没别人儿,明湛哈哈大笑,对何玉道,“这不是你的错,史上多的是贤明的内官,你跟着我好好干,不怕青史不留名。”   他从来不会特意的歧视谁,何况何玉跟在他身边日久,算是他的小心腹。有阳关道走的时候,没人愿意走独木桥,明湛拍拍何玉的肩,带着何玉去了宣德。     170、番外明菲之一   死了却能复生,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   不但复生,还复生在了王府,成为王爷的千金,这简直是奇迹中的神迹。   明菲就这样带着记忆成为了凤景南的女儿。   后来,她渐渐的知道,美中总有不足——她此生的生母只是王爷的侧室。不幸中的万幸,她的母亲是最为王爷最宠爱的侧妃——魏妃。   而且魏妃是凤景南嫡亲的表妹,亲姑母为太后,亲弟弟为承恩侯,论及出身,并不比凤景南的嫡妻——卫王妃差。   卫王妃有着高贵而冷淡容貌,眉眼间似结着经久不化的冰霜,只有在面对她嫡出的一双儿女时,才会露出春暖花开的暖意。   卫王妃并不如明菲所看电视剧中的正室一样刻薄无知,相反,她公允公正,从不拈酸吃醋,即便凤景南并不喜欢她,却十分尊重她。   明菲不喜欢卫王妃看自己的眼神,赤裸裸的忽略,仿佛你根本不配在她眼中出现。当然,卫王妃绝不会刻薄她,她只是完全没有看到她。   可是,这种感觉比刻薄更让人厌恶。   不论她的母亲——魏妃在请安时春情满面,还是有意的炫耀父王的恩宠,卫王妃的眼睛从未落在她们母女身上。   偶尔明艳会愤愤,为嫡母抱打不平。明艳也是庶出,生母过逝后养在嫡母跟前,自然与嫡母亲近,明艳说魏妃嚣张时,明菲正在假山下摘花儿,因为话涉自己的母亲,便有意听了一听。   卫王妃淡淡道,“王爷有数不清的妃子,不过,只有一位正妻。嫡庶之别,犹如天壤。譬如你,明艳,你在我跟前儿长大,如同我的亲生女儿一般,你是长女,养在嫡母身前,日后我自然会为你谋划前程,一个郡主是少不了的。再譬如明菲,她少年早慧,只是可惜为妾生女,且于妾室身边长大,前程自然会次一等。皇室中的公主尚有等级,何况你们只是出身王府。”   “明淇是嫡出,必封郡主。魏妃再得宠有何用,你父王有四个女儿,不可能每个人都封郡主的。你是郡主,指婚的档次比明菲高,只要你好生过日子,以后会比她风光幸福。”卫王妃目光幽远清凉,“何必去计较,侧妃只是妾。哪怕名头儿好听些,带了个妃字,也只是妾罢了。一个女人,婚后要如何在夫家立足。首看出身,娘家若是世家大族,夫家自然不敢欺负;再看管家料理家事,把内宅这一摊打理好了,才能得到丈夫的尊重;第三,才是丈夫的宠爱。其实有前面两点,只要不是遇到昏馈的男子,正妻的地位都是无法撼动的。”   明菲听到这些话,险些没气炸了肺,只是现在她贸然冲出去,又没有父王母亲在,如何能在嫡母面前讨得便宜呢?   这一日,恰是家族聚会的日子。   凤景南与卫王妃在上,三位侧妃在下,余下儿女围绕,大家一道用晚膳。   待用过晚膳,吃茶时,明菲便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   卫王妃将茶碗摞至一旁,淡淡的扫了明菲一眼,转眼看向凤景南,并不开口说话。   凤景南此时正对女儿的早慧满心欢喜,他对儿子要求严格,对女儿却一向娇宠,正赶上他今日心情不错,笑问,“菲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有谁欺负你了?”   明菲眨巴眨巴明媚的大眼,两行珠泪顺着凝脂般的小脸儿滚落,翘翘的睫毛上还沾着一二泪珠儿,尽管年纪小,也十分惹人怜爱。明菲一脸无辜,小猫儿似的低声道,“没人欺负女儿。今天下午女儿听母妃对大姐姐说,说,大姐姐以后能封郡主,女儿是不如大姐姐的。父王,女儿和大姐姐都是您的女儿,为什么女儿就不如大姐姐呢?”   凤景南转眼看卫王妃,有些不满。   卫王妃容颜未变,淡淡地,“你们姐妹各有教养嬷嬷,我为了教导你们,特意托人找来的宫里的女官,最识规矩礼仪。明菲的教养嬷嬷呢?传她上来。”   主子们吃饭,向来奴才在外侯着,以备主子随时传唤。   许嬷嬷其实不过三十许人,从宫里退休了,年纪也大了,又不愿嫁人,被卫王妃要了来教导女儿。此时许嬷嬷就在站在明菲身后,闻言马上出来行了礼,卫王妃道,“记得你是在何皇后身边当过差的,你有没有跟明菲讲过,何谓嫡庶?”   “回王妃娘娘,奴婢讲过。嫡乃正宗正统,如咱们王府,二姑娘四公子为王妃娘娘所育,是为嫡女嫡子;其他姑娘公子们乃侧妃所育,为庶子庶女。公子中,四公子年纪虽小,因是嫡子,月银八十两;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各六十两。姑娘们,二姑娘有月银六十两,其他三位姑娘月银为四十两。再者,二姑娘是嫡女,按规矩,日后可请封郡主。大姑娘养在王妃身边,又是长女,的确比三姑娘四姑娘更尊贵一些。譬如大公主殿下,虽非皇后娘娘所生,却一直养在皇后娘娘身边,大公主在议亲时,皇上念及大公主与皇后娘娘的情份,破例封了一品公主。”   卫王妃点了点头,对凤景南道,“明艳年纪渐长,我正在让她跟着我学习理学管事,对于她日后的前程,养在我跟前儿的到底不同,我身为嫡母,自然要为女儿好生筹算。能早些请封是最好的,她已不是懵懂顽童,这些事自然要细细的教给她。我想,我这话是没有错的,王爷以为呢?”   嫡庶尊卑,这是世间公认的真理。除却这个,庶子庶女若能养在嫡母膝下,自然比养在姨娘膝下更为贵,这也是人所周知的道理。   卫王妃这样说,凤景南也无异议,先前那点儿不满遂烟消云散。   卫王妃的眼睛扫过明菲,却并没有停留在明菲身上,对着这形形色色的面孔,卫王妃温声道,“我是王爷的嫡妻,是你们所有人的嫡母,能关照你们的地方,我都会关照。你们有个好前程,与我又有什么害处么?”   “明菲你虽然想做郡主,不过,宗室有宗室的规矩,你不居嫡不居长,平白无故的,即便你父王为你请封,皇上与你父王兄弟情深,可也得考虑到别的王府的心情。远的不说,福亲王府就在帝都,福亲王比你父王年纪略长,如果你一个庶女平白得封郡主,要福亲王家的庶女们如何想呢?日后福亲王若效仿你父王,没个缘故,只管为庶女请封郡主,理由都是现成的:仿镇南王府例。介时,要皇上如何回复福亲王?你虽是王府宗室女,却不能为你坏了规矩。”卫王妃不急不徐的解释,“你大姐姐则不同,她虽庶出,却是长女,抚于我的膝下,可仿大公主之例,破格赏封。”   卫王妃这一堆嫡啊庶啊,毫不留情的扒下了魏妃及明菲的脸皮,就是有礼几人也颇觉脸上无光。   明菲心里恨不能上去挠卫王妃一把,神色依旧弱弱地,“母妃不是嫉妒我母亲得宠,才不为我请封的吗?”   卫王妃似笑非笑的看向凤景南,凤景南并没有如明菲想像中的为她出头作主斥责卫王妃,反而登时大怒,喝斥明菲,“你一个姑娘家,哪里学来的这些没脸皮的话!还敢当你母妃的面儿胡咧咧!你还要不要脸!有没有规矩!”   明艳立马道,“父王还是先问问她,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些话吧?今天下午我陪母亲在园子里赏春,四周都是母亲身边的侍女,断无外人的!且不说母亲光明正大不惧人听,可也没有这种偷听嫡母谈话不露面儿的庶女!”   “堂堂王府的姑娘,一堆婆子丫头的伺候着教养嬷嬷提点着,好的不学,倒去学这些鬼祟!如今哭天抹泪儿的来质问嫡母,这要传到外头去,就笑死人了!”   明菲的自作聪明让她得到了一个月的禁闭,身边人一个不落的全都挨了责罚。   卫王妃张罗着为凤景南选妃妾,凤景南厌恶了魏妃母女,连丽人居的大门都不大踏入,转投新人怀抱。   魏妃的抱怨与心疼让明菲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不得不说,她还是有几分才干,她竟然制作出了铅笔,还特意教给小哑巴明湛使用。   明菲已经想通了,反正恶毒王妃的嫡子是哑巴,从没听说过哑巴能做王爷的。与其在嫡庶上较劲儿,倒不如先帮着母亲夺回父亲的宠爱。   明湛使着方便,卫王妃也特意赞了明菲几句,赏了她不少东西。凤景南听说后,脸色方有好转,与魏妃重新你侬我侬起来,不过对明菲始终不如以往宠爱。   相对于明菲,凤景南更喜欢嫡女明淇。   明菲一直以为是因为明淇占了个嫡字,凤景南方对她另眼相待,其实凤景南欣赏的是明淇对明湛的情义,明淇生性中便有一种保护欲,明湛生来哑巴,凤景南并不喜欢他,明淇却对弟弟很关照,还对凤景南说,“我听母亲说,父王与皇伯父当年也是极要好的。我得护着明湛些,你看他又小又呆。虽然有人瞧不起他,他也是我弟弟,我会对他好。”   凤景南觉得明淇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格外对她关照。   哪怕明菲仗着一生两世格外的早慧,文章不点就通,还会偶尔念两首酸诗。明淇却是不紧不慢,也不眼气明菲,不过,明淇的进步凤景南也看得到,她文章要听先生讲,讲了不懂还要问;再有,虽然明淇不会做诗,可她十分聪明,她一听明菲做的什么“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觉得牙都酸倒一半,然后,她就会背凤景南做的诗。   相对于明菲这种婉约颓靡的词句,凤景南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诗。再者,存货是有限的,明菲“做”出若干首诗后就焉儿了,反而是明淇学了平仄押韵对仗工整,时而做上一两首诗给父亲赏鉴。   同样喜欢做诗,然后同样不做好诗的父女俩常常比赛做诗,然后互相吹捧。   很明显,明淇的性情更合凤景南的心意。   有对比才有差距,明淇可以听渊博的老夫子讲课,明菲只能同明雅一道听府里的女先生说些女四书,学些女红针指。明淇可以学兵马骑射,明菲却是连小校场都没去过一回。 _分节阅读_151   嫉妒像有毒的花朵在心中蔓延,她觉得自己有着古人所不及的智慧,却过的连个男人婆小哑巴都不如。母亲一颗心都在父王身上,父王却睁着眼看不到自己的才干。   明菲开始有意识的找明湛的麻烦,明淇受宠,明湛却被凤景南极端不带见。   比如除夕时,明菲见明湛和明淇脖中挂着一样的金项圈儿,项圈儿底下结着一块儿美玉,便做出好生羡慕的样子,“四哥这玉哪儿来的,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玉!”明菲的惊呼半府人都能听得到。   凤景南又没聋,自然瞧一眼。   明淇打量明菲一眼,脆生生的道,“这是舅舅家送来的年礼,雕琢好了,一模一样,我一块儿明湛一块儿。”舅舅自然指的永宁侯。   “真好看。”明菲的目光在明湛胸前的玉上流连不舍,绞了绞帕子,红着小脸儿,一脸不好意思地模样,“四哥,我也有好几块儿玉,我能跟四哥换么?”   见明湛似乎不乐意,凤景南不在意的开口,“明湛,你是当哥哥的,一块儿玩物,给妹妹戴几天也无妨,赶明儿,我给你块儿更好的。”   明菲欢喜的福一福身,笑嘻嘻地,“谢谢父王,谢谢四哥。”   明湛撅着嘴从项圈儿上取下,明菲伸手去接,哪知明湛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个粉碎。   明菲一脸委屈,眼中包泪,转头看凤景南,凤景南的脸刷的就黑了,还没开口训斥明湛,明湛已经转身扭嗒扭嗒的扭着屁股跑了。   明淇倒是把自己的玉塞到明菲手里,笑眯眯地,“何苦呢,不过一块儿玉,三妹妹就这样哭天抹泪儿的,没的让父王不痛快。来,我的给你吧。今日一块儿玉,明儿个再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明湛是个小气的,我却是大方。只要我有,必然给,只是盼妹妹别这样眼泪汪汪的,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凤景南虽然不悦明湛摔玉的行为,不过想他一个哑巴,脾气古怪些也是有的。倒是明菲,吵吵着要什么玉呢!不开眼的丫头惹出这些事端!对身边内侍道,“明天收拾出十块儿美玉来给明淇送去。”看向明菲的眼神就不那么痛快。   明菲虽得了玉,却也被这玉烫了手。   171、番外明菲之二   怀才不遇是什么感觉。   只要翻开中国历史上的诗篇,那些有名气的,朗朗上口的,多一半是怀才不遇的人写的。   怀才不遇的人会做出什么事,似杜甫“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似陈子昂“砸琴卖文”,似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明菲是今穿古,她自认比世人多几千年的见识,几千年的文化。在无数穿文儿中,哪怕穿成个丫头,最后也能捞个皇后做。她穿成王爷之女,难道就这样圈禁于方寸后院儿,每日东家长西家短的过日子么?关键是卫王妃治府极严,府内下人舌头都似短了一截,连东家长西家短都没的唠。   她不是没想过借着自己“发明”的铅笔,去外头开几间铺子狠赚一笔,只是才开个头儿,就被凤景南皱眉驳了回去,“笑话,堂堂王爷之女,出去抛头露面从事商贾贱业。你还是好生学学三从四德比较好。”   在王府里,凤景南就是天。   魏妃生怕女儿惹怒了丈夫,对明菲劝了又劝。明菲只好息了此念。不过,她觉得哪怕不能出去,也不会影响她才华的发挥,于是,她开始了创作名著的过程。   当选自然是《红楼》,此书为广大群众所钟爱,女人喜它里面的情,男人爱它里面的色,经久流传,历久不衰,经过时间的考验,定能一举成名。   不过,能写你也得能刊印发表吧。   对于别人,如明雅,她就没这个本事。不过,于明菲,这并不算难事。   魏妃得凤景南的眼缘儿,俩人年轻时自由恋爱,虽然魏妃为侧室,凤景南并不愿委屈表妹,在昆明城也给魏妃置一些产业。故此,魏妃手里的财力虽然比卫王妃差的远(当然并不是说卫王妃多么的富婆儿,关键是卫王妃除了自己的私房,她还把持着凤景南的私库,自然是王府第一富。)不过,魏妃也不穷就是了,外头庄子铺子的也有几间。   有庄有铺,自然也有往来的奴才仆婢。   明菲先出十来篇,便送到奴才手里,让他们结成册子,在外头传卖。   名著的魅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虽然明菲也没那好记性将全本《红楼》默出来,不过里头大概的诗句情节她是知道的,然后通篇的公子小姐丫头胭脂,尽管昆明城的书香味儿不如帝都浓,不过《红楼》却受到了广大凡夫俗子书香秀才的拥戴。甚至还有女先儿们排练了成评书,说给各豪门的小姐太太听。   凤景南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向来没兴趣,不过后来听说是明菲写的,险些气炸了肺,冲到丽人居把明菲一顿臭骂,“孽障孽障!你这没廉耻的东西!略识得三五个字,就这样出去丢人现眼!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你写的是什么淫词艳调辱没祖宗的东西!你还知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本王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明菲满腹委屈,辩白道,“父王有没有仔细看,那么些诗词,女儿不觉得有什么丢人!”若不是魏妃寻死觅活的相拦,凤景南非动了手不可,就这样还是怒不可遏的禁了明菲的足,气不过还到卫王妃处找茬,“你管着这府里,门禁必要严些才好,像明菲这样往外传东西,切不可有下回了。”   卫王妃还不知道哪里事,自然要问个究竟,凤景南深觉没脸,简略的说了。卫王妃差人从侧间儿取出一本蓝皮书,递给凤景南,“是不是这本?”   凤景南略翻了翻,卫王妃道,“上头的署名是曹雪芹哪?”   “那个蠢丫头还知道换个名儿,总算没蠢到家。”凤景南递还给卫王妃,正色道,“以后万不可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我知道,明天我查一查,这些书稿是怎么从府里流出去的。明菲一个姑娘家,大门儿不出二门儿不迈的,就是写些小词小调,也是闺阁中的东西,怎能轻往外传呢?”卫王妃揉揉眉心,“这些东西,我看看打发时间罢了。我倒是得给王爷提个醒儿,这实在不是大家闺秀该写的,要是给人知道是明菲化了名所为,不说她,就是其她姐妹也得给她带累了名声。王爷还是跟魏妃说一声,好生提点明菲几句,怎么越发连好歹都不知道了呢?”   虽然没什么好脸色,凤景南还是应了,试探道,“不如叫明菲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这里有明艳要学管家,明淇明湛年纪还小,尤其明湛,我得时时分出心来照看他,他又不会说句话,我心里很不好过。还有平日里府里的事,怕是抽不出工夫开导明菲。”卫王妃婉拒,温声道,“王爷也知道,她并不是很喜欢我这里。平日里五天里能来个一两回就是多的了,还不如明雅。就叫魏妃严家管教吧,明礼他们颇识礼数。”   凤景南只得按下不提。   明菲一本《红楼》碰了壁,凤景南直接把那几个为明菲传递书稿出书宣传的狗奴才发落到深山老林里去,然后昆明发起一轮扫黄打非的禁邪书的运动,禁了此书,方才作罢。   却不想,明菲满心不服。   《红楼》倒罢了,的确是好书,只是受了明菲的连累,被定为禁书,不得广为流传。其实《红楼》一书,文字精致,诗词不俗,一般的秀才都是写不出来的,只是那里面满篇的情与色,却不该出自一位未满十岁的闺阁女儿之手罢了。   明菲贼心不死,她咬牙开始自己的第二本创作《西游记》,这次有卫王妃把关,她的手稿第一时间落在了凤景南的手里,只是卫王妃交予凤景南时,那神情颇有几分奇特,摇了摇头,叹一声,“王爷,明菲若不管束,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凤景南拿回去一瞧,在看到手稿里孙悟空一句“常年道,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只教他搬出去,将天宫让于我,便罢了。”,凤景南生吃了明菲的心都有了。   凤景南发了狠,将书稿烧掉后,命嬷嬷用戒尺将明菲的双手打得肿烂,捏住明菲尖尖下巴,盯着明菲流泪泉一样的双眼阴恻恻的恐吓道,“你要是想死,可以直接跟本王讲,本王也不缺你这个女儿!”明菲吓个半死。   还好凤景南为了阖府大小的名誉计,都未在名面儿上发落明菲,故此,知道的人真不多。   经此两事,明菲不但肉体精神受到双重打击,让人松一口气的是,她创作名著的心终于死翘翘了。   凤景南重新换了严厉的女先生,将明菲管束的严严实实,明菲被父亲责骂、母亲劝导,终于接受了这悲催又操蛋的现实。她只恨自己为何不穿成个平民丫头,在这王府里,上有冷酷生父,下有冷淡嫡母,生母软弱,胞兄胆小,一对嫡出兄姐更是阴险恶毒,明菲完全没有半点儿自由。   明菲就这样安份的过了两年,直到明礼明湛离开昆明,要前往帝都。   不得不说明菲还是有一点现代人的智慧,明湛本是个哑巴,去帝都能做什么,这几年她总算摸清了,自己父王完全是个手握实权的藩王,且父王在母亲这里几次流露出要早立世子的意思。   明菲简直欣喜若狂,胞兄明礼若得立世子,她的身份马上就不一样了,就是母亲与自己也再不必看卫王妃的脸色。当然,这完全是明菲一家所想,并不代表主流观念。   母女俩人每日一柱清香的在佛祖面前祈愿,谁知天不遂人愿,却叫明湛这小哑巴在帝都出尽风头。后来更有离奇之事,哑巴开了口,明湛忽然会说话了。   凤景南迅雷不及掩耳的为嫡子请封,赐爵的圣旨来的格外快。   明菲去看望长兄,言语中不无策反之意,明礼只一句话,“明湛是嫡子,他哑巴时我尚且争不过他,何况他现在好了。三妹妹,你们女人家不懂这个,你就让大哥安静的看会儿书吧。”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遇到这么个的大哥,明菲空有一腔壮志难酬,却苦于不是男儿身。幸而,还有二哥明义与自己同仇敌忾,明菲总算还有个知音——她的才干还未施展,怎能就此埋没!   尤其当明菲确定明湛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时,她看着风生水起的明湛,更是一肚子的不服与嫉妒!她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让所有人刮目相待、奉若   作者有话要说:明菲的番外就到此为止了,虽然有许多人不想看,我依旧想写一写,这个不合群的穿越女~   嗯,写出来了,就发上来。   明菲代表了一部分天真穿越女吧,其实偶真心认为,现代人穿过去完全可能干不过古人。   譬如什么宅斗宫斗、或者思想方面,很难讲啊~土著就真的弱吗?不,土著是主流,许多时候,我们要屈从于主流。   172、番外皇帝难为之八   在凤景乾被绑架期间,明湛展现了极为出色的政治才能,稳定了帝都的安定平宁。   在帝都地动期间,明湛出钱出力出智谋,在银库无银的情况下,众志城城,共度难关。   故此,在凤景南赐死凤明澜之后,在凤景乾死活要立明湛为太子之时,虽然大家觉着礼法所限,小皇孙的继承权在世子之上,不过在明湛隐约表示日后不留嗣,还会将皇位再传给小皇孙的时候,大臣们基本上就默认了明湛做太子一事。   再次得说,明湛是个很有运气的人。    _分节阅读_152 自从明湛被立太子,世界忽然国泰民安起来,该打雷时打雷,该下雨时下雨,然后,冬日必有瑞雪兆丰年。   善于搞封建迷信的大人们,不得不想,这太子立的好啊。你看,这刚立了太子,世道就顺遂了。   就是凤景乾对于这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也有说不出的喜悦,虽然秋收收了不少银子来,可架不住用银子的地方多。如今老天爷高兴,明年要赈灾减税的地方就少。   明湛穿着狐裘的大褂,与凤景乾盘腿相对而坐,他一入秋就开始滋补,如今好不容易瘦下去的瓜子脸又开始泛圆了,又生来怕冷,刚刚立冬就里外裹了三层皮子,圆的似个毛球儿,膝上还盖着厚实的毛毯子,怀里揣着暖炉,才能伸出手写得几个字来。   自明湛开始批奏章,武官们连连称赞:太子爷这字儿写的清楚,话也说的明白。因明湛从不用典反讽啥的,他不高兴就直接骂,高兴了就狠命的夸,回批向来是简单明了、一目了然。   文官们就不那么高兴了,私底下都在传:太子爷说话不雅,或者什么,太子爷这字啥啥啥的,挑一堆的毛病。   明湛何等耳聪目明,在一次君臣玩笑时,眼睛弯成月牙儿,唇角上翘,非常自得的自夸,“我这字,是好生练过的。现在齐整多了,你们瞧着如何?呐,徐先生是教过我念书的,怎么样,长进不小吧?”   凤景乾先笑了,“哪里有你这自卖自夸的,纵使徐卿想挑你两句,此刻也不好说了。”   徐叁是江南徐家庶子,因生母出身低,他爹孩子多了去,也不大在乎这一个小庶子,老大了还没名儿,后来要入族谱儿,想他排行第三,便直接取了徐叁这名儿,好记的很。不过谁也没料到,后来这小庶子连中三元,如今更是入阁为相,十分了不得。不知他那子孙满堂的爹有没有后悔没给儿子取下威风的名子。   徐叁今年四十八岁,他跟皇家无亲,自阮鸿飞走后,户部尚书的位子就空了下来,徐叁以三品侍郎之身击退众多竞争对手,爬到了户部尚书的宝座,本领相当了得。因他是正经翰林出身,之前凤景乾指他去闻道斋给皇子们讲课,明湛在宫里时听过几年。那会儿徐叁还在翰林混,官儿不高,也没眼色高低的看不起明湛这小哑巴,由因知果,如今明湛做了太子,凤景乾继续将徐叁指给明湛做太子师。若无意外,下一朝的富贵已经稳操在手。   徐叁是有一定水准的人,他绝不会直接夸“啊,殿下的字堪比二王。”,这样就太谄媚了,降了一部尚书的格调儿,他微微一笑,语气十分中肯,“殿下的字较以前的确长进不少,若持之以恒,定能成一代名家。”后头就是拍马屁的话了。   “那是,我现在天天看奏章,一天回批至少得万把字。”明湛豪放道,“就是一头猪天天拿着毛笔这样比划,也练出来了。”   李大人没留神,一口茶喷到了地上,急忙告罪御前失仪。   安定侯是个直性子人,因心中憋笑,手上发力,一件极清润的汝窑茶盏啪的碎成粉末,热热的茶汤流了一手并一腿。想不失仪也失仪了。   还是吏部尚书郑老大人老成持重,眼中含笑,握拳咳了一声,不慌不忙的赞道,“殿下说话,实在风趣。”   凤景乾忍不住笑了,嗔一句,“阖该让你父王在帝都过了年,明年再回云南才好。”   凤景南对明湛向来极是严厉,气了就骂,明湛顶嘴必要挨揍,次数多了,镇南王教子甚严的名声就渐渐的传了出去。若今日明湛这话给凤景南听到,凤景南绝不能让他善了。至于凤景乾,他比较习惯做好人,再说,他比较能欣赏明湛的幽默,便不似弟弟一样被明湛一点就着,一踩就暴的。   明湛想到凤景南走后自己小日子那叫一个滋润,忍不住咕咕叽叽一阵怪笑,听得的混身发冷。   伯侄正专心致致的拍奏章,就听冯诚进来回禀:户部尚书徐叁、工部尚书李平舟大人求见。   凤景乾自然宣召。   俩人都是踩着积雪而来,只是面色并不大好,有些疲倦有些憔悴,自从太子殿下入主宫闱,上朝听政,百官都觉得——好累。   要说以往明湛也在昭仁宫坐过一段时间,可那会儿,他完全是当做镇山太岁来的,只要他在就够了,并不怎样插手朝政,故此对他的脾气都是一知半解。   倒不是明湛脾气不好或是有何怪癖,相反他平易近人,偶尔有人呛他一句,他也不生气,忒有涵养。可是你跟他说话得打起两百个精神,非常难缠。   譬如昨天,凤景乾见那雪势头儿好,园中梅花盛着,红梅白雪,这几个月也过的顺风顺水,凤景乾便召了近臣与自己一道赏雪看梅花,能混到凤景乾身边儿的自然是有手段之人,大家诗词唱和,好不文雅。   这种场合,凤景乾自然想明湛出出彩,哪知回头一瞧,太子殿下不知所踪,倒是远远一阵烧肉香飘来,引得人垂涎暗生。   “万岁,太子爷在那边看人收拾烤肉呢。”冯诚虽一直跟在凤景乾身边儿,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凤景乾见远处暖亭里烟火燎绕,笑道,“朕还打算与爱卿们在那亭里一道喝茶,倒被这小子抢了先儿。”虽有嗔怪,却透着亲呢,更多似在解释明湛中途离场的原因。   太子殿下亲自张罗,让几位大臣颇有些……那个,太子殿下,您也太亲民了吧!   皇家一应东西都是极考讲的,黄澄澄的炭炉,里面烧的是无烟的银霜炭,各类肉串还有菜蔬都串好置在一畔,御膳的厨子手脚俐落的翻烤着,不时发出滋滋肉香,明湛虽然一脸正经的出去相迎,可长眼的都看到这家伙两片薄唇上油光闪烁,凑近就能闻到一股肉香。早偷吃过了。   凤景乾只当没留意,倒是看亭子四角摆了四盆清香幽幽的腊梅,笑赞,“这花儿不赖。”   “那是,我特意叫他们从暖房里搬出来的。”明湛挽住凤景乾的胳膊,笑道,“我不大会做诗,倒是一下雪就想吃烤肉。这东西人少吃着没意思,我们一道吃肉喝酒,多快活。”又给凤景乾拉开椅子,伺候凤景乾坐下,对着一干随驾大臣摆摆手,“坐。”   “昆明城什么都好,四季如春,就是不下雪,烤肉吃起来也没滋味儿。”明湛手背试了试酒壶的温度,自然的为凤景乾把盏,冬天虽然冷,只是也只有冬天吃这个才有意思。”   其实明湛有一种才能,他对谁都非常随和,他并不是凤景乾的亲子,下面还有两个小皇孙,虽然与凤景乾向来亲呢,做了太子还能保持原来一样的态度就真是一种本事了。   凤景乾举杯,却并没有说话,反是看向明湛笑道,“明湛,烤肉是你张罗的,说几句祝酒词。”   “借此一杯酒,愿您万寿春。”明湛毫不怯场,说的话也讨人喜欢,凤景乾哈哈一笑,满饮此杯,几位阁臣也跟着喝了一杯。   这些大臣们哪个不是眼明心快的人,跟着凑趣,“臣尝着这酒像是陛下珍藏多年桃花酿。”   李平舟李大人好酒,有幸尝过,自然不会轻忘。   凤景乾并不喜喝烈酒,偏爱口味儿绵软的酒品,喝一些是这么个意思,既养生又不会醉了耽搁正事。   接下来大家就吃食上一番探讨说笑,明湛吃相很好,他不拿捏,又不粗鲁,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与胃口,当然明湛的胃口相对于他这么个小身板儿,显得有些大了。   凤景乾时时担心明湛给撑着,不得不拘着他些,命人上了消食茶。   明湛靠着铺着狼皮褥子的椅背,满足的摸了摸肚子,“父皇,我没事儿,这几天我在想一桩大事,废了不少脑子,正该多滋补些。”   凤景乾挑起一边眉毛,“哦?在琢磨什么呢?”以这俩人的默契,唱起双簧来简直是不用事先排练,一个眼神儿就能心意相通。   “我不大了解朝廷的募兵制度,就跟兵部要了些资料以做了解,”明湛看了兵部尚书——顾岳山一眼,“基本上是地方招募为主,然后换将不换兵,各地的兵基本上就在各地卫所或者大营呆着,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对吧?”   顾岳山忙道,“殿下所言极是,大部分都是如此。”明湛托起消食的茶喝了几口,闲适的笑了笑,“我不喜欢这样。父皇,不如换个法子,让江南的兵去西北呆一段时间。南人如同这桃花酿一般,偏绵软,虽为人精明,却少了北方人的豪气。军人,要有杀伐之气,不能让南地的富庶养软了骨头。今年关外收成不错,想来不会犯边来抢,先少调换些,一万人,如何?”   几位大臣吃烧烤吃的挺舒坦,听明湛这一席话,各自心思飞转,盘算起来。殿下上来就要动兵力,所为何事?   倒是凤景乾笑问,“你什么时候动了这种心思的?”   是啊,总得有个缘由,皇上能问出来自然再好不过,几人都竖起耳朵,准备听明湛的解释,哪知明湛凑到凤景乾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   凤景乾笑,“既如此,就先试试吧。”   李平舟是个坦荡的人,心说,你这话都说一半儿了,还搞什么神秘呢,笑道,“殿下若有妙计,说出来,也好让臣等开开眼界。”   “尚且没个准头儿,不好跟你们说。”明湛难得谦虚一回,他随意的拿起个茶盏,问徐叁,“徐大人,你是户部尚书,这个茶碗在外头能卖到多少银子?”   徐叁斟酌道,“殿下,这样的上好的薄胎汝窑瓷,一般是不单只卖的,都是成套。这样一套,起码也要上千银子。”贡品,官窑里顶顶好的东西,一年出多少套是有数的,向来是有价无市,一般官宦人家儿得一两套轻易都舍不得用。   明湛顺势喝口茶,笑道,“这样的瓷器,在外头不多见。若是一般的,上百两、几十两的东西,市面儿上还是有的。在帝都,卖几十两的东西,坐着船到了别处,就能卖到几百两。徐大人是南人,苏杭临海处,朝廷为安全虑,海市开放有限。不是朝廷不想百姓赚银子生活富足,实在是这么多年,我们并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   “要练兵,就要有银子,有大船,有将,有兵,兵要吃粮饷。徐大人是户部尚书、顾大人是兵部尚书、还有李大人工部尚书,你们现在略估一估,以五万海军计,这一通下来要多少银子?”   明湛突然出此难题,等着要结果,三位大人只得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略略算了一算,现在朝廷不富裕,他们并不是很支持明湛花银子练兵。过一时,徐叁大人苦巴着脸叫苦道,“臣等倒不是狮子大开口,实在是如世子说,这些人,在海上,不但要有船还在有兵炮刀枪,通共算下来,得上千万的银两。殿下,如今库里的银子都有去向,可是连一百万都挤不出来啊~”最后那叫一韵三叹透着丝丝凄凉,先摆明我可没银子。   明湛自然不会叫他吓住,笑道,“银两的事你们不必担心,到时自有我来筹银子。”   徐叁顿时惊喜万分,“莫不是镇南王府……”镇南王府什么样,其实徐叁也不清楚,不过云南好几座银矿是真的。这真是守着银山不用发愁,以前觉得明湛是外人,如今明湛都是太子了,自然应该偏着帝都这头儿。   官员的厚脸皮此时展现无疑,连李大人这三朝元老也不自矜了,喜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顾大人更是接口赞道,“殿下真是深明大义,乃是臣等楷模。”恨不能当就把这事儿砸瓷实,省得明湛反口。   若是脸皮薄的真要给这群老家伙拿捏住,明湛也不必混了,他咕咕叽叽一阵笑,笑的肚子都有些疼,脸颊泛红,好半天才匀了口气儿,笑着打趣,“你们这话别对着我说,对父王说,他肯定会说,只听说生女儿是赔钱货,怎么他生个儿子也这样赔钱呢。”   三人给明湛一句话噎个半死,臊的老厚脸皮硬是透出一丝嫣红害羞来,看得凤景乾也跟着笑起来。      173、番外皇帝难为之九   两位尚书大人联袂而来,自然是有事的。   明湛说了要筹建海军的事,要他们两部联合做预算,两部人手忙活了大半个月,才弄好,这是亲自给明湛送预算折子来了。   在海上做生意,不是玩儿的。这个年代的航海技术,那真是拿命去搏富贵。   朝廷海军有限,先帝并不是什么英明君主,连西北的蛮人应付起来尚且吃力。凤景乾登基后倒是勤恳,也练了一支西北军出来,十几年,稳住 _分节阅读_153 了西北边防,却再无余力打造一支海军。   如今明湛有此提议,关注的人着实不少。   海运的利润向来是惹人眼红的,明湛又把话都摆在了明面儿上,顺风传出三千里。江南巨贾都不是瞎子,海运的利润他们早就眼红了,只是苦于朝廷禁海,再者,海上做生意,单靠一家一族是撑不起来,如今太子殿下要筹建海军的消息传出,不少人都示意在京子弟打听虚实,倒是让这些朝廷大员们狠赚了一笔外快。   同时,盯着这块儿的官员也不是一个两个,有工程就有油水。   有油水,就能发家致富。   千里求官只为财。   凤景乾并没看这折子,反手递给明湛,大撒手,“你看着办!用人的时候知会朕一声就是了。朕不可能扶你一辈子。”   明湛为何总会与凤景南发生争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明湛太有主见,太过强势。做人儿子的,非要老子按照他指出的路走,在这个年代,你不挨抽谁挨抽!   以前明湛没少跟凤景乾抱怨凤景南做事霸道。   凤景南那是明湛的亲爹,多么强横,最后尚且与明湛有了默契,只要明湛做的事,他不插手。凤景乾早便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如今,自然也是如此。何况,凤景乾看中的就是明湛的精明强干!   虽然,凤景乾是真的有那么一些不放心,不过,他也想试试明湛的本事。云贵地方有限,断无法与帝都相提并论。明湛开口就要动海禁,口气大的能吹破天去。他倒要看看,明湛如何把这事做圆满。   明湛从凤景乾手里接过奏章,一目十行的看过,然后轻轻合上,半晌没说话。   不论明湛平日里说话如何不拘小节,当他板起脸来时,便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凤景乾好整以暇的看戏,自然不会开口。静默无声中,两位尚书大人,或许是因为这屋子烧的地热实在太暖和,鼻尖儿处渐渐地见了汗珠儿。   明湛自腿下抽出一份压的有些变形的公文,递给徐叁,淡淡道,“你们积年老臣,怎样当差不必我多说,以后多用心。回去好生看看,退下吧。”   两位老大人擦着汗走了,饶是凤景乾也得赞明湛一句,“胸有成竹啊。”   明湛嘿嘿一笑,露出几分奸诈,“我家小飞飞,那是公认的才情满腹、才貌双全,如今他在外头,我又没法子看住他,自然要找些事给他做,这匹脱疆的野马哟,怎能逃出我的掌心?”说着,还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阮鸿飞那是什么人物,哪怕先前扮魏宁,毕竟做过户部尚书,明湛说要练海军,让阮鸿飞帮着出份儿预算,明湛收到后就压在手里。再找机会跟大臣们透了口风,天下乌鸦一般黑,这里的猫腻明湛一清二楚,顺势借了阮鸿飞给他的预算书打了户部工部的脸,也震慑了这些老油条们。   没几分手段他敢做太子?真是笑话!   人就是这样,哪怕这些大臣知道明湛素来有手段,只是这巴掌不打到脸上,是不知道痛与羞的。   徐叁与李平舟一道回了户部衙门,心内惴惴,茶都没喝一口,徐叁翻开了明湛给的公文,只看一眼,冷汗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脸胀的通红。   李平舟老脸也不好看。   “殿下莫不是动用了镇南王府的人手?”徐叁拭了拭额角的汗滴,他的尚书房自然收拾的极暖和,此时他却如坠寒窟,心头似长了杂草一般。明湛的出身,简直太硬了。他既然已做了太子,凭镇南王府的地位,是再不容帝都反悔的,下一步就是登基。   李平舟倒是略微庆幸自己在工部,他只要给出要的东西数目,正经的预算自然是户部来做。徐叁并不是庸臣,他又是太子的老师,平日里明湛说起话来也很亲近,谁知不动声色就是一刀捅过来,徐叁脸面全无。   “殿下做了太子,镇南王那里没有不高兴的。”李平舟压低声音,这样缜密的预算书一看就是出自专业人士之手,除了镇南王府,他实在想不出是哪个拿出来的。“帮上一二,也情有可原。再者,殿下早便是世子,先前王爷遭了难,都是殿下掌权,说不得镇南王府的人手有一部分还在他手里呢。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何况是殿下。此事,他没在朝廷上发作,就是给我们留了脸面。”说到最后,很有几分庆幸。   徐叁脸色稍缓,自责道,“是我太心急了,皇上钦点我为太子师,我却行事毛糙,实在是不给殿下做脸。”他是个聪明人,深知明湛看中的绝不是这一纸预算……   上官不好欺,底下人自然会谨慎起来。   而,徐叁也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第二日早朝时,明湛便问吏部尚书郑老大人索要了江南官场五品以上官员的履历。   郑临重已过六十,奔七的人了,在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上已经有七年,别看平日里一副温煦慈爱的爷爷脸孔,行事却最是缜密老道。明湛发作徐叁李平舟是在私下,没打没骂,一句难听话没有,宣德殿的口风向来紧,他是不得而知的。只是他发觉徐尚书最近脸色不大妙,细细打听方知道户部在重新预算海军花费。嘿嘿,老爷子抓住这一点儿,心里已有三分底,太子爷定是给了户部下马威。   故此,这些履历,郑老大人准备的十分精心,连官场中各级官员的配置都细细的写了一份出来,再呈给太子殿下阅览。   一个人用不用心,心思用在哪儿,是能看出来的,明湛略翻了翻,唇角一翘,赞道,“郑老果然是老成持国之人,若是我有不明白的,还要请教郑大人。”   郑老大人这才放下一颗老心,脸上露出几分感激,“这是臣份内之事,殿下若有垂询,臣定知无不言。”又道,“老臣听闻殿下有意筹建海军,臣在里头附了份朝廷三品以上武将的名单和各自履历,另外放了一个箱子,用封条标识了。”其实郑老大人直接怀疑明湛筹备海军只是个名头儿,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或者太子殿下是想借此机会对军权下手。   对明湛的看法,郑老大人同李平舟大人是一样的,这位虽然在血缘上比两位小皇孙远一些,不过,立好立,废难废。这可不是皇上的儿子,不喜欢还能换个人当。镇南王府虽远在西南,却兵精马壮,有这样的后盾,明湛只等着登基了。故此,郑老大人揣摩着,这次军队南北对调,其实只是明湛在试探皇上的举动。皇上对他插手军队并无意见,由此可见,接下来军中怕有大动作。在世上皆把目光放在太子殿下要建海军时,郑老大人却认为,太子殿下已对军权蠢蠢欲动。   恐怕,殿下登基之日不远了。   想到此处,郑老大人的态度更恭谨了。   “好。”明湛愉悦的笑了,“朝中就需要老大人这样的能臣干吏,郑大人辛苦了。正好,我这里有些新制的冬茶,我尝着味道还不错。早听闻郑大人好茶,何玉,收拾一份儿出来。”又对郑老大人道,“若是喝着味儿好,只管再来跟我说。”   郑老大人笑道,“谢殿下赏,老臣向来实在,到时免不了要恬着脸跟殿下开口的。”   主臣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又说了些朝中琐事,郑老大人方捧着两只外银内金的茶罐子、笑悠悠的退下了。   虽然只是两罐茶叶,拢共也就半斤,郑老大人这颗心哪,却如同吃了人参果儿一个滋味儿,顿生神清气爽之感。   倒是徐叁听说郑老大人得了太子赏的冬茶,颇有几分感叹:老狐狸的确是有几分厉害哪。   正当朝廷上下都绷紧了皮子,兢兢业业的为太子殿下卖力卖命时,却发生了一起大乌龙事件。   此事,缘于一个巧字,却被史官正式记入史册,更在苦干年之后,被世人衍生出了一出出可歌可泣的宫廷悲喜剧。当然,令史学家们争论不休的是:武帝一生于美色上并不热衷,不过却留下这样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这封情书,是武帝要送给谁的呢?   不过,这些都是千古之谜了。   事情起因要提到一位老臣,朝中与李大人齐名的还有一个王大人。论资历,王大人虽不如李大人这位三朝元老,却也是两朝元老。王大人以清廉自守学问渊博闻名于世,清流中的清流,嫉恶如仇,端方君子,只是稍微有些……那个,不太会看君上脸色。   以往凤景乾想修个行宫,他都能写上万字谏书,更有一张铁嘴,以言杀人,谁的面子都不给。从他的精神崇拜上就很能说明这位大人性格,这年头儿,大部分人的精神信仰分两种,一种是如来佛祖,另一种是元始天尊,这位王大人却是爱好迥异,他家里供的是魏征魏玄成。   明湛跟王大人不熟,对魏征还是熟的,此人专以下李世民的面子为己任,也亏得他遇到的是李世民,名臣对名君,自然君臣相得。   王大人的理想很简单,他就是想像魏征一样的名臣,他的官职也与魏征很像,左都御史,专职参奏。上来对着明湛就是一番关于“女色”与“慎行”的劝诫,直听的明湛头晕脑胀,不得不打断王大人,明湛问,“我是否耽于女色,王大人去打听打听,到现在我也只有两位侧妃罢了。且大部分时间与父皇住在一起。你要说我荒淫,那世上不荒淫的大概只有和尚了。怎么听你说的我好像色魔一般,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王大人一脸正气,叹道,“臣闻殿下于女色上向来克制,只是不知此手书为何夹于臣的奏章中回执。若非殿下平日里思于女色,焉何能有此书下降?”   “什么啊?”明湛一时不明白,吩咐道,“呈上来我瞧瞧,我写什么了?”   王大人却是一脸执正,坚决不肯给明湛收回罪证,自袖中拿出来,当朝大声朗诵,“爱飞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爱飞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爱飞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明湛惊的张大嘴,一声呻吟,恨不能死了算了。   他,他,明明是他写给他家小飞飞的情诗,因阮鸿飞文化水准非常高,明湛自己诌了几首打油诗给阮鸿飞,被笑话了好几回。这次,他决定厚着脸皮来个经典的。   写好了,还没来得及送,怎么会、怎么会夹到给这老家伙的奏章回执里去呢?   满朝文武都给王大人的大胆与这信里的内容给惊吓着了,整个昭仁殿只闻王大人丹田气十足的朗诵声,连凤景乾都给肉麻的受不了了,心里对明湛却也是极佩服的。这样厚实的脸皮,怪不得连阮鸿飞都不是对手呢。   余下大臣皆思忖:   这是谁家闺女啊,真有福气啊……   真瞧不出来啊,殿下平日里规矩的仿若庙里的修士,听说对两位侧妃都不热络,原来是暗渡陈仓了。   还有礼部官员想:是不是要立太子妃了,唉呀,一应典礼是啥啥啥来着……   内务府在思量:太子妃要用的大礼服、金印啊、金册啊……库里的金子还够用么?   直到王大人激昂的朗诵结束,明湛虽然开始有些不自在,后来索性光棍儿了,待王大人念完,他微微一笑,泰然自若,“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自然也不能免俗。王爱卿看我这诗写的可还情真意切否?”   王大人不料太子殿下的脸皮厚如城墙,自己的脸倒先红了,诚恳的劝谏道,“殿下正当青春年纪,有心仪女子并无可非议。老臣也知殿下勤于朝政,并不是昏庸之辈。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若有心仪之女,也应告知皇上与太后娘娘,依古礼纳该女入后宫。周公人伦,臣岂会多言?殿下读的是圣贤书,守的也应是君子之礼,私相授受极是不妥!更何况,老臣相信殿下是误将此书信夹入老臣的奏章,这是否是说殿下在批奏章时,心有儿女杂念。圣人言,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臣祈殿下以此为戒,慎之再慎。”   虽然王大人已尽量委婉,明湛唇角抽了又抽,从善如流,笑着赞赏,“王爱卿忠心直谏,真是有魏子玄之风,我知道了,日后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殿下善于纳谏,实在是臣等福份。”   太子殿下的情书就这样被大嘴巴王大人当廷朗诵,然后飞过宫墙,传到宫外,被史家记录为:武帝初为皇太子,曾书情诗一首,后为白话诗开端。   野史中却因此衍生出各种香艳的描写,连那些花街柳巷之人,没事儿了都爱凄凄切切的哀怨几 _分节阅读_154 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过,大臣们私下却是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寻找谁是皇太子的梦中人”的评选活动,主要目标就放在近一个月内随母进宫请安的贵女身上。   更有大臣闻歌知意,直上书请立皇太子妃。   直把明湛烦的一个头两个大。 嫡子难为174、番外帝王难为之十   凤景乾忍到下朝,忍回宣德殿,才暴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明湛黑着脸,“笑吧笑吧,可捡着笑话儿听了。”连何玉冯诚等人都是满脸笑意,凤景乾去了厚重的龙袍,笑着吩咐道,“跟御膳房说,这三天内,做菜少放醋。朕险些给太子的情诗酸倒了牙。”又是一阵畅快大笑。   “那该死的王老头儿,越不让他念他越是要念!”明湛嘟囔,“要不是看他一把年纪,非给他好看不可!丁点儿屁事儿,闹得这么大。”   凤景乾装模作样的学明湛说话,“王爱卿忠心直谏,真是有魏玄成之风,我知道了,日后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忍笑赞道,“应对的挺好,这些大臣就是这样。我们皇室打个喷嚏,他们都要说上一说论上一论的,你若不高兴,他们还得说你不擅纳谏呢。就是朕这行宫,也是用内帑修的。若是用国库的银子,少不得得担个奢靡昏庸的名儿了。”   明湛深叹,垮下肩膀道,“这样的人,真的贬了杀了,也是不妥。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他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此事,传的沸沸扬扬。   帝都最大的八卦,自然是皇上的八卦。不过皇上言行谨慎,无事可八,故此,能八一八也皇太子也是不错的啊。   远在江南的阮鸿飞不得不再往脸上贴了层面皮,不然,他真不敢出门见人。神哪,明小胖究竟知不知道丢人俩字儿怎么写哪?写就写了,偷偷给他就是了,怎么还闹的人尽皆知啊!尽管阮大仙儿深觉丢脸,在夜深人静之际,对着灯火,口不对心的用极优美的小楷静静的默写下来,珍藏在匣中。并且打算,待日后回帝都让明小胖单独念给他听。不得不说,明湛这死不要脸的赖皮的精神,还真是把对了阮鸿飞的脉象。   这事儿,远在江南的阮鸿飞都知道了,近在后宫里不大理事的魏太后虽然消息闭塞,不过对于这种整个帝都都在讨论的话题,也耳闻了几缕风声。然后,魏太后身体里的媒婆因子开始复苏,蠢蠢欲动,忍不住召来卫王妃商量,“明湛脸皮儿薄,是不是看上了谁家姑娘,不好跟咱们开口呢。”   魏太后语重心长对卫王妃道,“他如今是皇太子,就这么两个侧妃,实在是委屈这孩子了。”倒有几分做大媒的意思。卫王妃真心不觉得自己儿子是脸皮薄的人,不过对于魏太后的热心,她仍是温声应了,“母后的话,臣妾记得了。”似并不热衷。   又说了会儿话,卫王妃从容告退。魏太后叹道,“我怎么瞧着她倒像不乐意似的。”   守在魏太后身边儿的慧嫔笑道,“娘娘,您忘了,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并不肯亲近景德殿的两位侧妃是什么原因?”   魏太后的脑子有点儿慢是真的,不过,有人在旁边点化,一般事她也能想明白。   明湛不大亲近阮氏与公主,太后有问,他便以皇兄孝期未过为由推托,倒是得了太后一声赞。如今皇子孝期还未过,突然暴出情书事件,岂不是自打耳光么?   其实卑不动尊,明湛是皇太子,哪怕皇上死了,他也只守二十七天就是了,更为几位皇子守不着。不过是明湛找的借口罢了。只是那毕竟是魏太后的亲孙子,魏太后刚要恼,忽然想到明湛也是自己的孙子,而且还是日后要做皇帝的孙子。对于明湛会不会做皇帝,其实魏太后根本不关心。不过,她心里明白,如果明湛做不了皇帝,两个儿子必生嫌隙。故此,她还是比较情愿明湛做皇帝的。   魏太后看一眼慧嫔,就不高兴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魏太后好歹在宫中这些年,淡淡地看慧嫔一眼,慧嫔僵硬的笑笑,魏太后叹道,“皇上赏你一个慧字,可见是个聪明的。昔日方皇后就说过,不怕聪明人,也不怕笨人,就怕这种看着聪明实则笨的。哀家是个笨的,你去吧,以后不要过来了。”   慧嫔摇摇欲坠,站立不稳就给魏太后跪下来,哭着哀求道,“是妾身说错了话,求太后娘娘给妾身一个改过的机会吧。”“你这话真奇怪,哀家又没要你的命。”魏太后不高兴的撵人,“去吧,别在这儿哭丧,吵得哀家脑仁儿疼。”慈宁宫的嬷嬷们连忙拽着慧嫔退下了。   魏太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慧嫔哭的不能自已,楚楚可怜,柔荏的身子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嬷嬷拖着,消失在慈宁宫的门口。她侍奉了方皇后大半辈子,看到太多的妃嫔严语不谨、不安份,落在方皇后手里是什么下场?卫王妃在方皇后手把手教大的,慧嫔这样儿的,她先处置了,总还能留下一条命在。魏太后永远不会知道,她这点儿慈悲之心,留下的不仅是慧嫔的一条命,更是为日后的一场宫廷政变留下了无穷后患。   明湛听到卫王妃有请,用过午膳就去了景德宫。卫王妃先问了明湛午饭吃的怎样,明湛道,“吃了三碗饭,有道鸡葺汤不错,我喝了两碗,吃了些菜,用了些点心。”   “嗯,不错,还吃的下去。”卫王妃看明湛一眼,“你跟他的事要打算怎么着?”明湛忒厚脸皮,面对母亲的直言相问也有些尴尬,支唔起来。卫王妃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淡淡道,“你在胡想什么,他比我还小几岁。就这个人,我得提醒你几句,信之任之,善始善终。”   “我知道。有不少事都是小飞飞帮我办的。”明湛道,“我要是不信他,也不会把事交给他。”“这就好。”卫王妃略有深意的笑了笑,“我与你父王对情爱一途都了解不深,倒是你,看不出这样会哄人来。”明湛急急忙忙的分辨,“肺腑之言肺腑之言,哪里是哄人呢,母亲,您可不能冤枉我。”卫王妃忍不住笑出声。明湛面皮微红。  卫王妃还能打趣儿子几句,搁凤景南那里,险些把隔夜饭吐出来,对明湛这种死不要脸的精神,凤景南简直无语了。若离得近,凤景南还能过去抽明湛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丢人!如今真是天高皇帝远了,不过,凤景南心里十分不屑一顾,姓阮的不是向来高洁的仿似白莲花儿吗?原来阮莲花儿爱这个调/调儿诶,怪道原来那些哭着喊着的追过阮莲花儿的,全都碰壁而亡呢。一般人?一般人哪里有明湛这样的道行呢?   倒是杨濯杨医生得了明湛的诗如获至宝,他自幼习医,于诗词也不大通,得了明湛这情诗,默下来瞅个机会念与明淇听,明淇连忙制止杨濯,捂着胸口干呕了两回,皱眉道,“我昨儿见了这东西就没吃晚饭,你一大早上的就拿这个恶、心我哪。”   杨濯先脸红,十分殷勤道,“你,你胃口不好,我,我做些开胃的陈皮山楂丸给你吃吧。”“不用不用,又没病,吃什么药?”明淇嘀咕道,“不知道明湛那小子给什么狐狸/精迷了心呐,要不也写不出这样恶心人的东西来。谁这样倒霉,给那小子瞧对了眼呢?”“郡主怎么这样说,太子殿下这诗虽然直白了些,情深意切是真的。”杨濯看了就十分感动,他对明湛向来推崇,“且殿下恩泽万民,谁能入了殿下的青眼,真是福气呢。”   明淇则万分可怜明湛情诗所寄之人,感叹道,“我听一句,连饭都不想吃了。这人若在明湛身边,明湛一日三顿的给他念情诗,饭都省了,最后得给明湛折磨的活活饿死啊。”说到最后,深觉有趣,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杨濯半点儿不觉好笑,他磨蹭了半天,紧张兮兮的小声问,“郡主,你觉得我怎么样?”明淇打量着杨濯,点头赞许,“你医术挺不赖的。”“我是说,您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杨濯是个实诚人,看着明淇俊美的脸庞,自己先弄个大红脸,还是鼓足勇气说道,“我家里也有些产业,当然了,不能跟王府比;我出身,嗯,也不能跟郡主比;我这人,还没什么大本事,更不好跟昆明城里的才俊比……”这么一说,杨濯先自卑个半死。   明淇惊奇的围着圈儿的打量着杨濯,啧啧两声,“那你什么都不如人,你跟我说什么啊?”“我喜欢郡主。”说完这句话,杨濯的脸红的直接可以去斗牛了,结结巴巴的说,“我家里产业虽不多,也能养活妻儿;我虽然不会做官,不过我医术还不错,算是有门手艺……我,我跟王爷说过了,王爷让我来问,问郡主您……”   明淇觉得杨濯简直是个奇人,赞叹道,“你活这么大真不容易哪。”杨濯十分君子道,“郡主闺名要紧,我虽是小民,也得为郡主考虑一二。”“哦,你先去医馆吧,我考虑考虑再说。”明淇真是奇怪,怎么她老爹没直接大棍子将杨濯打将出去呢。   杨濯行了一礼,摸着袖子里藏的诗稿,心里有几分喜气,看来郡主嘴上说不喜欢,还是喜欢他念的这诗的。舅舅说过,女人最口是心非,嘴里说不好往往是好,嘴里说不喜欢往往是极喜欢的。看来,果然如此呐。   明淇向来直言直语,就想找父亲问个究竟。身后传来一句话,“明淇,过来坐吧。”一从花树后,凤景南正坐在石椅中品茶。明淇嗔道,“父王怎么也不早出声。”“这傻小子不正在跟你表白情谊么,我怕一出声,吓着他。”凤景南笑望着女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看杨濯不错,是个老实人。”“还成吧。”其实杨濯对她动心的头一天,明淇就一清二楚,等闲男人见她也不必脸红哪,这小子每次脸都会红成大红布,话都说不顺溜,如今方渐渐好些了。“既然还成,就把亲事定下来吧。”   明湛怎样也不能料到,自己随意的一首肉/麻情诗,竟然成全了明淇的姻缘。不过,在他内心深处,十分不理解杨濯为什么会喜欢明淇,莫非杨大夫的本质是个小M?这些心思,明湛也只有胆量在心里想想罢了,凤景乾赐婚,明湛准备了不少礼物给明淇,卫王妃觉得女儿一辈子就这一件大事,打算回云南主持女儿的婚礼。   倒是杨路跟柳蟠听说杨濯要娶宁国郡主都吓一跳,直接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不过消息是随着邸报来的,断然做不了假的。真是傻人有傻福哪,柳蟠看着杨濯长大,这小子呆呆笨笨的,除了医学上有些天份,郡主看上他哪儿了啊!   杨大将军紧张而兴奋的直搓手,问柳蟠,“这,咱们得预备聘礼吧?”柳蟠摇摇头,正儿八经的说冷笑话,“我看是要准备嫁妆。你想,现在杨濯就住在王府,郡主也是有郡主府的,日后,肯定是住在郡主这头儿啊。”   杨大将军倒是无所谓,憨声道,“郡主精明强干,濯儿心地纯良,住哪儿倒无所谓。”好,真是门儿好姻缘,儿子渐长,杨大将军不是没考虑过儿子的婚事,只是说了好几家,人家都不乐意。只一点儿,杨濯偏好医术,不通文章武艺,日后连杨大将军的班都接不了。门当户对的人家,谁乐意将女儿许配给个白身呢?虽说杨大将军有权有势,可是杨大将军总有死的一天,也庇护不了杨濯一辈子。故而,杨濯的婚事真是一大难。   当初,明湛宣召杨濯入王府,其实杨大将军也有点儿小算盘,他打算让儿子在明湛身边混几日,哪怕留在王府做个太医也算有官衔儿,日后好给儿子说亲。哪知儿子有这样的本事与运气,竟得了这样的好姻缘。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妻强夫弱了,柳蟠是个急性子,“我先回去,看着帮忙操持。你这里交待妥当了再来。”他得先回去打听打听,这傻小子是怎么尚了郡主的啊?这世上真的有这种傻了巴唧、偏偏极有运气的傻瓜啊。 番外皇帝难为之十一   明淇向来以独身自居,如今突然传来婚讯,尤其是结婚对象,震翻了一船人。   这其中就包括凤景乾,他倒不是吃惊,只是处在他的位子,想事情自然比寻常人要多一些,深一些。   凤景乾自然会给弟弟面子,亲为明淇赐婚,赏赐丰厚,私下却要提点明湛几句,“那个杨濯是杨将军的儿子吧?”   “嗯。”明湛剥开一个黄澄澄的桔子,桔皮染得指尖儿嫩黄,倒有一分春意。镇南王府的情况,他自然比凤景乾熟悉,话说的也明白,“杨濯是个不错的大夫,心地纯良,与明淇挺般配。杨路将军手握五万边防军,明淇与杨家结亲,这是有意要把持住云贵的军权了。一举两得啊。”   “之前我在昆 _分节阅读_155 明,自然能压住她,如今我在帝都,明礼不成。不过父王还在,短时间内不足为虑,如果顺利的话,日后明淇少不得要掌云贵权柄的。”明湛与凤景乾靠着锦褥堆儿,年节将至,今年倒没什么坏消息,多是请安折子。伯侄两个也能喘口气儿,肩并肩的坐着,腿上搭着厚毛褥子,吃果子说话儿。明湛眉眼湿润,直接把桔瓣往凤景乾嘴里送。   凤景乾咬在嘴里,酸酸甜甜,皱眉抱怨兄弟,“你父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女孩子,不叫她学些针线,倒是耍刀弄枪,现在好了,玩儿够了马枪,开始弄权了。”叹一回,继续道,“若是明礼与明淇换个性子,就天地圆满了。”   明湛闲闲道,“明淇那就是父王的心肝儿,幸而她是个丫头,她若是儿子,连我喝汤的份儿都没有。”受宠就不说了,关键是明湛那个性子,实在与凤景南如出一辙。哎,这杨濯得多逆天的审美,才能喜欢上明淇呢?明湛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往歪里想,琢磨着是不是明淇看中了杨濯,直接把人强了云云。当然,这种龌龊心思,明湛也只是在自己心里想想,若是给明淇知道,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你以后登基,心里还要有个成算才好。”凤景乾提醒道。   “这倒不用担心,其实云贵在明淇手里比在明礼手中好,”明湛侧脸对着凤景乾一笑,“明礼太好说话,处事没主见,容易被人左右,他不适合做上位者。明淇本事是够了,只是运气不大好,是个女儿身。她想在云贵站稳脚跟,必要借我的势。她断然无法与我翻脸的,哪怕日后,她的孩子姓杨,嗣子方面的事我会先与她谈好。反正现在皇孙们还小呢,让她掌几十年吧,她这样的女人,真把她逼急了,我们也落不得好儿。”   “你心里有数就成了。”凤景乾感叹道,“真没想到云贵会落在明淇之手,若早知道,当初朕怎么也会为她指一门亲事。”   明湛笑笑,“就怕父皇您指了,等闲人也受不了明淇的气盖。”沉吟一会儿,明湛道,“我听说三公主府连宣两次太医,是不是召御马进宫问询一二?”   “也好,你看着办吧。”明湛素来人情练达,除了朝政,凤景乾挂心的无非是几个公主与两位小皇孙,自然会命人多加留意。凤景乾见明湛这样周全,再没有不熨帖的。   三公主与明艳年纪相近,驸马乃永安公府嫡孙温长枫。   太子宣召,温长枫草草换了衣裳整理形容便赶紧进了宫。   明湛闲来无事,正半躺在榻上看吏部送来的官员履历卷宗,自从开调西北军,约摸一个多月了,应该快到江南了吧。何玉进来回禀:三驸马求见。   温长枫也就二十出头儿,眉目清秀,很郑重的行了礼。   明湛搁下卷宗,略抬手,笑道,“都不是外人,三姐夫不必多礼。搬个座儿来。”后一句是吩咐何玉的。   一时,小太监搬来锦凳,温长枫谢座,方坐了。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敢乱看。   “是这样,听说三皇姐府传了两次太医,想来皇姐身子略有不适,”小太监们端了茶来,明湛握在手里呷一口,笑道,“正好以往家宴,也未与三姐夫怎么说过话。亲戚之间就是这样,走动起来方显亲热。问太医也能问个究竟,不过,有姐夫在,我何必要去问外人呢。”   温长枫规矩是极好的,此时,明湛一提话茬,美玉一般的脸却渐渐胀红了,羞惭道,“回殿下的话,实不相瞒,微臣也听说了公主玉体不适的消息。几番上门,都被公主府的女官拦了下来。微臣没办法,想找给公主殿下看病的御医问一问,因事关公主,御医也不敢吐口。微臣实在无能。”话到最后,很有几分郁色。   明湛听的稀罕,不解的问,“你不住在公主府么?你是公主的丈夫,女官焉能拦你?”   温长枫微讶,觉得太子殿下竟不懂这个规制,忙跟太子解释道,“殿下,公主是君,微臣平日里住在家里,公主有宣召,方去给公主请安。若公主没有宣召,微臣是不能去的。”   明湛仔细打量着温长枫,见他年纪轻轻,眉心却有几分褶皱,似常年蓄着几分心事。御医虽然嘴要严实,不过温长枫是驸马,打听公主的病情并不为过,那御医因何不肯透露给他呢?这其中必有缘故的。   按下好奇心,明湛随意的开口,“这样啊,正好我今日无事,你同我一道去公主府瞧瞧皇姐吧。”   温长枫大喜,“微臣谢殿下,微臣遵命。”   明湛向来是说去就去的,换了身常服,带上二十几个侍卫,备了辆普通的马车,携温长枫一道坐在了车里。路上无聊,便细细的问了温长枫家中几个兄弟姐妹,然后如今在朝中为何官职。   温长枫忍住心中的激动,条理分明一一答了。   “我看姐夫一直在帝都,明年我要用人,只是要远下江南,怕是有些辛苦……”   明湛话还没说完,温长枫已经在车厢里跪了下去,激动的说,“殿下但有差谴,微臣万死不辞。”   明湛一扶温长枫的肩膀,后者顺势起身,眼圈儿微红,脸上有十分感激。明湛靠着马车里的榻板,漫声道,“我喜欢听到真话,也不喜欢去猜别人的心,尽管我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现在朝廷都知道我要动江南,我需要忠诚的人,笨一点儿没关系,当差时间短也没关系,年轻也无妨,这些都可以学。如果良心坏了,那就不成了。所以,我希望用自己人。”他觉得温长枫可用没别的原因,公主府陈腐的规制明湛早一清二楚:驸马只有在公主宣召时才能与公主亲近一二,而公主的宣召要得到王府女官的允准;驸马甚至要贿赂公主府的女官才能见公主一面儿,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只是当明湛问别的公主的时候,一概都是好,驸马的回答也是如此,倒是这个温长枫说出一二艰难之处。当所有人都说“是”的时候,有人能站出来说声“不”,十分难得。   “是,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尽忠。”温长枫又要跪一跪表忠心,被明湛拦了,温声道,“姐夫不是外人,记在心里就是了。”   两人有问有答,有说有笑,并不觉时间难挨。   公主府的地段儿都是极好的,温长枫按明湛的吩咐,先上前叫门,给门房塞了角银子,那门房才懒懒的将明湛温长枫等人安置在茶房,自己跑进去通传。   在门房坐等了约半盏茶的时间,方有小厮出来领他们去二门,明湛只命黎冰相随,余人在外等侯。到二门,又有个穿金戴银的婆子在前引路,三人到了一处小厅,里面坐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   这妇人不过四旬,皮肤白皙透光,乌鸦鸦的头发盘的紧实发亮,插戴着一二首饰,俱是精美雅致之物,一身贡锻的小毛褂子,下面是湖蓝绣富贵花开的马面裙,通身上下带足了富贵气息。那妇人正在捧着茶碗喝茶,见了温长枫并不起身,只勾起唇来,淡淡的敷衍一笑,声音也带了漫不经心的调子,“驸马爷来了,今儿真不巧,公主刚喝了药睡下,劳驸马爷白跑了一遭。”   温长枫还是有几分机变,如今有明湛做后盾,颇有几分胆量,笑道,“嬷嬷,这是我姑家表弟,自幼跟着张神医学医,医术极是了得。公主玉体久不见好转,不如让我这表弟瞧瞧,换副方子,兴许公主能快些痊愈。”   明湛听温长枫给这嬷嬷挖坑,心里有几分暗笑,看来温驸马没少受这嬷嬷的恶气,逮着机会把人往死里坑。   这嬷嬷原本最慈善不过一副眉眼,闻言瞬时不悦,眉眼一吊,煞出几分厉害,随手将茶盏放在一畔的案几上,兴许手劲儿有些大,那杯盏啪的一声轻响,溅出几滴茶水,嬷嬷口气甚是不悦,“驸马这是什么话?老身一辈子在宫里,什么没见过,再没听说什么神医能比宫里的太医好!公主千金玉体,岂是什么草野的蒙古大夫能轻易给瞧病的,驸马也是出身世家,怎么连这等规矩都不懂!”   温长枫嚅嚅不敢言,缩手缩脚露了怯。嬷嬷眼风扫过,方觉得气顺了几分。   明湛从容上前,笑道,“表哥念书念逾了的人,又着急公主的病情,嬷嬷不要与表哥记较。头一遭见嬷嬷,家母听说表兄尚了公主,在家念足了四十九天的佛经,直说表哥福气好。”明湛不着痕迹的往这嬷嬷手里一送,嬷嬷低头瞧了,凌厉的眉眼瞬间复位,又恢复了和煦恬淡,整个身体轻松的靠着软榻,和悦的笑着,“公主有恙,驸马不急谁急呢,驸马爷的心哪,公主一清二楚。这样,驸马特意请了神医来,又是表亲,不算外人,我进去瞧瞧,若公主醒了,就请神医进去给公主请个脉吧。不瞒你们,这些个太医啊,传一回说些车辘轳话,再传一回,又是那些老话。只是公主总不见好,真是愁煞老身了。”   明湛客气一笑,“有劳嬷嬷了。”   那嬷嬷一走,温长枫脸色非常尴尬。   明湛找了把椅子坐了,给温长枫使了个眼色,温长枫也坐了。   这次等的并不久,便有穿戴体面的侍女出来请温长枫与明湛过去相见。那侍女对温长枫福了福,正待说话,眼风扫过明湛,忽而脸色剧变。   琳琅本是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时常跟着三公主进宫的,有幸见过明湛,忽然见了太子殿下微服在此,险些惊吓的晕过去。明湛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琳琅暗暗深呼吸几次,方战战兢兢的引着三位去了。   到了公主居住的内室,外面一位青绸衫子的嬷嬷不悦,老辣的眼睛落在黎冰身上,责问琳琅,“怎么下人也跟着进来了?”   琳琅惊色未褪,小声道,“命他在外侯着就是了。”   三公主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前儿晚上吃过饭受了凉,胃口始终不好受,皇室贵女,便宣了太医。其实还有一点心事,她已经整整三个月没见到驸马了,温长枫虽出身国公府,不过,他家里继母当家,上头几房叔叔,下头十几口堂的亲的嫡的庶的弟妹,手头儿并不很宽裕,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打点公主府的嬷嬷。   三公主正恹恹的卧在榻上看书,汉白玉的香薰里燃着怡人的百合香,听到浅浅的脚步声,三公主连忙放下书卷,一双美目遥望着门口,带了几分羞又带了几分喜。当那双眼睛从温长枫滑至明湛时,虽免不了吃惊,三公主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皇室贵女的素质,优雅的一掀腰间的毯子,连忙起身,嬷嬷皱眉相拦,“殿下,请注意仪态,纵使思念驸马,也该驸马先给殿下请安才是。”   “快闭嘴吧。”三公主脸颊微红,斥嬷嬷一句,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软鞋,明湛已先道,“三姐姐不必多礼,我闲来无事,听说姐姐身上不大好,与三姐夫一道过来瞧瞧姐姐。没扰了姐姐养病吧。”   三公主笑着请明湛上座,温柔道,“只是这几日胃口不大好,并没有大碍,让太子担心了。”命侍女煮茶,期间还抽出几个眼神儿迅速含蓄的瞟向温长枫。   温长枫笑道,“殿下,微臣陪着太子从宫里出来,殿下还未用过午膳呢。”一句话便显出了温长枫的机伶。   三公主见明湛并未有推辞之意,脸上更加欢喜,忙不迭的吩咐,“收拾一桌上好的席面儿出来,还有,上次父皇赏的屠苏酒,要烫的热热的。让小厨房先上些点心,”笑对明湛道,“虽然粗陋些,也请太子尝尝我府里的东西。”   “三姐姐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明湛扫了刚刚威风八面、如今威风扫地的嬷嬷一眼,淡淡地,“先关起来。”   那妇人顿时委顿在地,还要哭求什么,已被黎冰单手缷了下巴,呜咽着说不出话,倒流出许多口水,眼睛通红面带祈求的望着三公主。三公主别开脸去,并不说话,妇人便被迅速拖走。   三公主眼圈儿微红,挥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方强笑道,“李嬷嬷定是不认得太子, _分节阅读_156 又索要银钱了吧?”   明湛并未说话,三公主掉下泪来,羞愧道,“说来真是难以启齿,我说起来也是金枝玉叶,出嫁后有府第有陪嫁。只是朝廷规矩,驸马自住家里,非公主宣召不得觐见。李氏是我的奶嬷嬷,公主宣召是要奶嬷嬷同意才成的,故此,每每都要她点头方见得到驸马。人皆有贪心,每每我赏赐了,驸马那里还要打赏,一个月能见一面儿就是好的。”   “三姐姐怎么不与父皇说呢?”   “这种事,女儿家怎么好说。再说,哪一个公主都是这样过日子。贸然开口,得罪了奶嬷嬷不说,若因此引来宗人府的训斥,这辈子就不必见人了。”三公主脸梢微红,眼中还带着泪,细声细气道,“太子,您不是外人,我求您,这次既然给您遇着了,索性就帮我打发了李氏吧。”等闲人为了面子也不会发落自己的奶嬷嬷,李氏这样跋扈,三公主在心里早万分厌弃了她,自然不愿放过这等良机,索性出言相求。   “小事一桩。”明湛温言道,“规矩也是人定的,索性将这些规矩废除,便让驸马搬到公主府吧,正常夫妻哪里有长久分居的。姐姐们是女人,脸皮儿薄是有的,我去跟父皇说。父皇向来疼爱公主,定无有不允的。”   三公主听明湛这话,顾不得脸面羞怯,感激道,“若真能如此,就是公主们的福气了。”   温长枫趁机给公主递了块儿帕子擦眼泪,三公主柔美的脸上便透出几分嫣然之色来。明湛暗叹,总的来说,这家伙还是十分有眼力介儿的。   话说,平白无故的,明湛怎么会突然想起给公主们改善婚姻环境呢。   宗室是个很特殊的群体,如今皇子一个全无,福亲王一门绝嗣,朝中有个慎亲王,是先帝的皇弟,德高望重。其余再有血缘就远了,过了三代,王爵不复存在,降为普通宗室。   那么公主们就成为了宗室的主要代表,公主降于豪门,所代表的往往并不只是公主府的势力。明湛被立为储君,他又非凤景乾的亲子,自然要向公主们示好。他早早研究过公主的处境,对于驸马这样憋屈的存在表示不可思议。   怪道等闲人家宁愿娶郡主也不愿尚公主呢,太憋屈了。在父权社会里,驸马真是一个无比悲催的特殊群体,种种憋屈,比之等闲人家的小妾都有尚且不如之处。   明湛一直在等一个契机,好好儿的屁事儿没有,这种制度大家适应的很好,这样的话,他出头做什么?太闲了,找抽么?而今,温长枫终于送来了这个可以施恩的契机。   明湛怎能放弃,不然以他无利不早起的性子,焉何随温长枫亲往公主府呢?又焉何要为三公主出这个头儿呢?   不过,明湛算盘虽打的精,却没料到,因自己的举动,引来了一场长达数月的礼仪之争。   其实,在后代史学家的研究中,他们都会发现这样一个事实:武帝对于女人有一种天性中的同情,在那个年代,他提高了妇女的地位,解放了妇人种种约束的桎梏。甚至有人说,武皇帝真是当之无愧的“妇女之友”。   当然,或许就是因为武皇帝对于女子特殊的宽容与信任,以至于武皇帝在位期间,多次与文睿太后商议国事。这也间接导致了文睿太后在武帝退位后大权独掌,哪怕文帝皆不能抗衡。 皇帝难为之十二   明湛在三公主府用了午膳,又说笑了会儿,便起身告辞坐车回宫,并未要温长枫相随。开玩笑,小两口这日子过的也就比天上的牛郎织女略强一些:人家是一年见一面儿,他们是一月见一面儿。明湛向来善解人意,怎忍耽搁这对小鸳鸯金子一样宝贵的恋爱时间哪。   回到行宫,他先去泡了个温泉。 明湛生来就爱享受,人家也会享受,天一冷就撺掇着凤景乾来行宫,然后,他占了二号池,又宽大又舒坦,每天一泡,把身上那张皮子泡的溜光水滑,再加上他滋补有道,脸梢泛圆,白里透红,穿上一身精工细做的大毛衣裳,真叫一个滋润富贵。   连凤景乾偶尔都忍不住捏捏明湛的脸,那手感真叫一个妙啊。可惜他家好好的孩子,竟然便宜了那个妖孽,凤景乾每每想起明湛对阮鸿飞那死皮赖脸的喜欢,都想喷血。   不争气的东西,手上用力狠拧一把,明湛叫痛,“摸摸就行了,把我拧的破了相,我家小飞飞不定多心疼呢。” 凤景乾心理素质好,早习惯了明湛这种恶心肉麻的称呼,拉他在身边儿坐下,转而问,“三公主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我们一道用的午膳,我看三姐姐心情好,吃了一碗饭。听说以前都只吃半碗的。兴许是我们去了,人多,她胃口就好。”明湛带了几分愤慨道,“只是公主府的女官架子很大,对驸马说话都用训示的口气,要见三姐姐,还得塞红包。什么狗屁老娘们儿,装齤B货……”   凤景乾斥道,“你是不是欠掌嘴,这是太齤子该说的话吗?”   “我就跟你说。”明湛哼哼两声,“在外头我还是很斯文的。我听说三姐姐跟驸马一月也就见一两次面儿,您说,夫妻哪有这样子的。大姐姐年纪跟三姐姐差不多,俩人一前一后成婚,都是在同一年。现在大姐姐已经两儿一女了,三姐姐还没动静儿。您这准外公也不着急?”   “行了,有话直说,在我跟前儿还拐弯抹角?”敲明湛大头一记。   “我是觉得公主们这样太委屈了。像大姐姐,她虽然只是个郡主,可在永安侯府里说句话也是管用的,那还是在婆家。如今三姐姐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说句话,都要奶嬷嬷点头才行。”明湛忽然想到《红楼》里贾母对奶娘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明湛道,“大约这些奶嬷嬷们是觉得奶大的公主,一个个的劳苦功高,奴大欺主了。公主不同于皇子,女儿家本就娇贵,脸皮儿也薄,心地也软,父皇,要我说,公主驸马本是夫妻,断没有分成两处儿居住的道理。还有,那什么宣召的事儿,差不多就免了吧。这宣召,是富裕了奶嬷嬷,委屈了公主、驸马,实在有些不人道。”   凤景南耐心的听明湛说完,叹道,“你知道太宗时嘉善公主的事么?”   “嘉善公主?”明湛隐约记得这个名子,却又记不太清了,史册中除非是极特别出众或者是引发历史事件的公主,否则鲜少有详细记载的。   “嘉善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小女儿,被太宗皇帝许配给了陈国公家的嫡长子。那时,公主并未单独开府,都是住在驸马家里。”凤景乾将一段往事徐徐道来,“嘉善公主生性柔弱温顺,非常贤淑,她两年没有身孕,陈驸马便纳了一房妾室。后来,这房妾室产下一子,却妄想记到嘉善公主名下,嘉善公主自是不肯的,她还年轻,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焉能让妾生子占了国公府嫡长孙的名份?后来,嘉善公主果然有了身孕,不料被这名妾室心肠歹毒,竟然在公主的饮食中下了药,最终嘉善公主流产身亡。”    “公主的侍女偷跑出陈国公府,到宗人府申冤,太宗皇帝听闻后大怒,派大理寺追查嘉善公主的死因,后来,陈国公府满门抄斩。”凤景乾看向明湛道,“太宗皇帝说,公主为君、驸马为臣,君臣尊卑,必要分明。太宗皇帝也是有女儿的,自此便开了公主赐府、驸马待召的先例。”   “这,这也有点儿矫枉过正了吧?”明湛道,“陈国公那一家子是不是缺心眼儿哪?”连公主都敢害,脑袋有病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公主的地位自然尊崇,若是嫁到驸马家里去,面对的困境就如同你刚被立为太子时相仿,大臣们面儿上恭恭敬敬,其实还是要试一试水深水浅,你有本事能降伏他们,则他们臣服;若你是个草包,那就有好戏看了。公主到了婆家,那一府的下人婆子,并不好相与。如同嘉善公主,身边也有忠心的侍女,可最终为人所乘丢了性命。”   凤景乾道,“与其说公主们幸不幸福,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不然,纵使将陈国公府满门抄斩又如何,嘉善公主也不能死而复生。”   明湛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他听凤景乾说完古道完今,仍在坚持争取,“父皇,我觉得可以综合考虑一下,公主与驸马虽有君臣名份,说到底还是夫妻。嘉善公主那是个例外,我们翻翻史书,像陈国公府这样愚蠢的家伙也是少之又少的,我们也不能因为一块臭肉就坏了满锅汤啊。正因为面对的是公主,我们应当更加谨慎。太宗皇帝可能是气昏了头,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实际上,就在帝都,我看福昌姑妈与敬敏姑妈都过的还可以。”   “福昌是自己有手段,她的奶嬷嬷早早的收拾包袱回了老家。后来朕登基,她在朕跟前儿求了恩典,将公主府换到了北昌侯府隔壁,两家府第只隔一堵墙,中间开扇门就是了。敬敏身份摆着,没人敢拿捏她,她的公主府就在魏国公府对面,抬腿串个门儿。泰阳皇妹少在宗室里露面儿,皆因当年杖责乳母一事受到襄仪姑妈的责斥。”   只是,帝都好地段儿几乎都被人占满了,纵然是皇帝,也不好为了把女儿安排在驸马隔壁,就把驸马家的隔壁强行清空吧,因为基本上,权贵的隔壁还是权贵。皇家行事,也不好太过霸道的。   凤景乾道,“说起来也是一团乱麻,襄仪姑妈是先帝的胞姐,驸马曾为救驾身亡,先帝深觉对不住襄仪姑妈,原本想在驸马族内过继一子给襄仪姑妈为嗣,襄仪姑妈说不忍生离人家母子,便未应允。后来,先帝将襄仪姑妈的女儿封为安悦郡主,喜爱有加。襄仪姑妈行事端正公允,在宗室中说话很份量,不过年纪大了,近来笃信佛祖,去年到五台山礼佛,还没回来。”   “我在帝都也没见过这位姑奶奶啊?”明湛在帝都不是住了一年两年。   凤景乾笑,“你虽在帝都住的时久,襄仪姑妈却不大出来的。再说了,襄仪姑妈当年与方皇后就不和,对你母亲也意态平平。她脾气很固执,当年其实她想把安悦郡主许配给你父王,不过,方皇后力推永宁侯府,最后先帝还是赐婚永宁侯府。因这个,襄仪姑妈连先帝都没个好脸色。她是先帝的姐姐,纵使拿出一二脸色来,先帝也只有忍了。襄仪姑妈行事讲究规矩,为人方正,她比慎王叔都要年长,是宗室里辈份最高之人。就是朕,也要理让她三分。”   “襄仪姑奶奶只有安悦郡主一个女儿,焉何要许给父王呢?不说别的,日后远在云南,见一面儿都不方便。”明湛不解的问。   凤景乾露出一抹古怪的笑,“襄仪姑妈倒舍不得,只是安悦郡主幼时常常进宫,早就对你父王有情意,那会儿是死活要嫁给景南的。襄仪姑妈就这么一个女儿,女儿要死要活,自然想遂了女儿的心意。”   “天下女人的眼睛莫不是瞎的?我父王除了相貌不差,脾气一塌糊涂。”明湛唏嘘,“没想到他年轻时还是香饽饽啊。”   凤景乾坏笑,“香的很。” “要不说头发长见识短呢。”听了凤景乾的描述,基本上明湛对襄仪大长公主的性格有了几分把握,又问,“安悦郡主是不是嫁入定安侯府了?我记得好像有一年的探花儿是出自定安侯府吧?”   “记性不错。”凤景乾笑,“郑开浚才学教养皆不错。”   “你要想动一动公主府的陈规,先得说服朝臣与宗人府,慎王叔向来是好说话的,只是襄仪姑妈平日里最看重规矩,她又年高德韶,等闲顶撞几句,其实拿她真没办法。”凤景乾为明湛分析。   明湛接口,“是啊,何况我母亲还是她闺女的情敌呢。”   “在襄仪姑妈面前,你可别提这事儿。过去多年了,她一个老太太,说起来,当年太子被废,还是襄仪姑妈为朕在先帝面前进言,她是先帝的姐姐,与先帝感情很好,她说的话,先帝也听得进去。朕能立储,襄仪姑妈功不可没。”凤景乾对这个姑妈的感情绝比他那皇帝爹要深厚的多,“她在宗室中向来不偏不倚,说话公道,朕是极敬重她的。 _分节阅读_157 ”   “知道了,我会好生劝说襄仪姑奶奶的。”明湛的思绪渐渐偏离正轨,嘀咕道,“也不知道我家小飞飞现在做什么呢?”   太子殿下的小飞飞正在与人围着热腾腾的黄鱼锅吃酒。 黄鱼锅的热气熏腾中,马维的脸色极难看,当然,谁与朝廷钦犯吃酒,那脸色都好看不了。关键是,这名钦犯与他还是发小儿。前些日子他爹奉命回帝都帮着逮钦犯,是星点儿没帮上忙,让钦犯大摇大摆的逃出帝都。   皇家人心眼儿贼多,他们家与钦犯先前有些交情,不知道皇室有没有怀疑他们通敌呢。这次太子殿下忽然要北军南调,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他刚进杭州城,就被故人寻上门。   阮鸿飞脸上微做修饰,那画像与他本人原就有些差距,如今等闲人认他不出,只是他这手艺还是从马家学来的。马维虽然不比阮鸿飞天份好,不过祖辈相传的东西,他认人还是准的。一见阮鸿飞那脸色,真是绝了。   阮鸿飞拉张椅子坐在马维跟前,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怎么,故人见面,你不认识了?”   马维冷着一张脸,盯着阮鸿飞的脸看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相信自己的眼没有花,他也没看错人。   马维惊的一时没说话,先去把门掩好,转头揪起阮鸿飞道,“我真服了你的胆量,你还敢在大凤朝的地面儿上乱晃当,你当我们做官的都是死人吧!赶紧滚,别让我使出手段来抓你!”对于阮鸿飞的遭遇,马维也是恨极了废太子。   不过,废太子也死了,你也不能报复社会,绑架皇上、王爷哪。   马维自幼接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也就是皇上、王爷平安,否则这会儿他早动手了。   “我是有正事与你说。”阮鸿飞拍开马维的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马维,“这是太子给你的。”   马维接过先郑重问,“太子殿下的东西,怎么会到你手上?”   “他先给的我,让我转交予你。”随手整理着被抓皱的衣襟,阮鸿飞重又坐回椅中,翘着脚对马维笑笑,一派和气生财的模样。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透露出无穷的信息量。这位是绑架太子亲爹的恐怖份子,为何太子会与恐怖分子有联系?马维的心思渐渐就想的远了,阮鸿飞轻笑一声,似看破了马维的心底,“太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呸!你又知道我在想啥!马维黑着脸验过漆封,才小心撕开,入目一篇清晰的大字,马维细细阅过,赞道,“太子殿下的书法是极不错的。”信尾有太子的金印,马维这才信了,看向阮鸿飞,“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我自然会遵从,你别露出身份来。”   “知道,你可以称我为杜先生。” 不知为何,只要一听阮鸿飞这样悠然悠然的说话,马维就一肚子的火气,瞪阮鸿飞一眼,“小心点儿!”末了又恶狠狠的加一句,“老实些!”   “我有些饿了,到午饭的时候了吧?不如我陪大将军用膳?”   于是,马维就这样面对面的与钦犯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阮鸿飞论年纪尚且长马维一岁,如今马维已是面生风霜沉稳如山的中年汉子,阮鸿飞依旧面皮光润,风雅无双。这一对比,马维的自尊心瞬时受到了无以伦比的打击,哪怕他再自信,也觉着自己这面相老成的如阮鸿飞的爹一般。   马维郁闷了一时,阮鸿飞已经运筷如飞,黄鱼锅眨眼就下去了一半,马维伸手去敲阮鸿飞的筷子,“我还没动筷子呢。”   “我以为你看到我起码得惊喜激动的三天吃不下饭吧。”阮鸿飞生来就是个体面人儿,人家就是吃的快些,也是姿态唯美,一根根鱼骨头似被猫舔过,摆在桌上犹如艺术品,干净极了。   倒是马维才下筷子就被黄鱼刺卡个正着,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阮鸿飞给他敲了半天的背也没把鱼刺咳出来,倒险些把肺叶子咳出来。最后没法子要了半瓶子醋,捏鼻子给马维灌了进去,又塞了大半个馒头,才算把鱼刺顺了下去。   “明明不会吃鱼的人,见别人吃还眼气,吃吧吃吧,卡住了吧。”阮鸿飞把一锅黄鱼都下了肚子,还兴灾乐祸的笑话了马维一回。   马维忍着吐血,想着自己忍了阮鸿飞十几年,算了,还是接着忍吧。交友不慎,就是这个下场啊!举手夹一筷子红焖羊肉,若不是为了这个东西,他干嘛要吃鱼啊,他从小就不爱吃这些个琐碎东西来着。   不过,就是南方的羊,他闻着也不如西北的鲜嫩,带着一股子去不掉的膻味儿。   马维也不计较这个,正要入口被阮鸿飞拦了下来,说道,“刚被鱼刺划了嗓子,怎么还吃这些口重的东西?”遂吩咐亲兵另备几个清淡小菜。   马维问阮鸿飞,“你吃饱没?不用跟我客气啊。”   “我倒是想不跟你客气,”阮鸿飞眯着眼睛笑,眼尾挑起几抹飞扬的神采,十分欠扁的挑剔道,“你这儿的厨子真是不怎么样?赶明儿我送你两个好的。起码能做些入口的东西来。”   马维素知阮鸿飞的底细,也了解他的脾性,开口讽刺道,“听你说话这口气,真不像吃过老鼠的人哪?”   “什么年间的事儿啊,你听谁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阮鸿飞一脸无辜,死不承认。   说来也是一桩旧事,当初阮鸿飞少年时代,学了三五招式,自信心就要爆棚,他忽发奇想,硬是拉着马维出关去打探蛮人的消息,想着凭自己的天纵奇才、盖世武功,怎么着立个盖世奇功回来。结果俩人一出关就迷了路,大西北的荒原上,几百里无人烟,俩人带的干粮吃尽了,也不能等着饿死,那真是逮啥吃啥,有一天阮鸿飞硬是逮了只肥硕的大地鼠回来烤巴烤巴跟马维分了。   后来,阮鸿飞回了帝都,学起世家公子的作派,装B作态,哄得半城姑娘为他要生要死,叫马维一千个看不上眼,时不时拿这事儿打击他。   阮鸿飞每次都是迷蒙着一双清媚的桃花眼装出十二万分的无辜“有吗?”“你在说我吗?”“你记错了吧?”。   由于阮公子一张皮相太有欺骗性,帝都大小雌性皆一致认为:永定侯世子出于对阮郎各种羡慕嫉妒恨,编了谎话儿来污蔑阮郎的名声云云。直把马维气个半死,暗骂帝都女人眼睛都是瞎的! 番外十三   阮鸿飞在灯下细读太子殿下的家常信。   关于马维一节,明湛是这样回复的:   亲爱的飞飞小心肝儿小宝贝儿小可爱: (面对这样恶心的称呼,阮大仙儿早习已为常,眉毛都没皱一下,便接着往下看信。)   虽然你跟我说了平阳侯世子的模样是极丑的,我还是有些担心,竹马竹马什么的,最容易擦枪走火,太危险了。飞飞你会不会见异思迁,辜负我的一片深情?我在宫里过的是和尚一样的日子,你在外头也不能沾花惹草胡来啊,虽然我不认为会有人比我更出众、更深情、更独一无二,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下次来信,你画一张平阳侯世子的画像寄来吧,我实在想看看那个二十年不见面仍然被你挂在嘴边儿的发小儿的模样。 (阮大仙儿几乎可以想像明小胖吃醋的刁钻相,大仙儿唇角一翘,会心一笑,极是慰帖。)   他比我高吗?嗯,好吧,不过我不认为这有可比性,你知道我年纪并不算大,民间都说,二十三撺一撺呢。我家并没有太矮的人,到二十三岁这几年间,我深信自己会长高的。当然就算没他高又怎么样呢?身高不算富,多穿二尺布,裁衣裳都费银子,这是最败家的长相了。   他比我富吗?这个大概是不必多说的。   他比我帅吗?我觉得不大可能,看平阳侯的模样是比不过我父王的,所以,我也不认为他能生出比我父王的儿子更加俊俏的儿子来。   亲爱的飞飞啊,如果像我这样象征着高富帅的一株小嫩草儿你都不放在眼里,转而去钟情一颗发了芽儿的土豆儿的话,小心我做凉拌土豆丝给你吃啊! (还会威胁人了,阮大仙儿挑挑眉毛。)   说到吃的,今天早上我吃了一屉小笼包儿,喝了两碗牛乳胭脂米粥,又吃了三个肉沫儿火烧,你很奇怪我为什么吃的这么多吧?我差点给朝上那群老狐狸们气死!!!! (阮大仙儿轻轻一叹,别人都是气的吃不下饭,绝食啥的。像明湛这样越气胃口越好的,着实少见,这样胡吃海塞的,估计这小子又胖了……胖了啊……胖了啊……阮大仙儿陷入了对明湛胖的无限想像中……)   你肯定也知道公主府的弊端吧,驸马的生存环境比等闲人家的小妾还要艰难,公主们要对奶嬷嬷低头,我血液中充满正义满的基因开始蠢蠢欲动,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啊!结果,满朝都是反对的声音。   一群老混球!   我当时恨不能把他们的狗嘴都缝上,哈哈,你一定以为我当廷暴怒了吧?   这你就猜错了,我用的是哀兵之策,当朝大哭一场,把他们全都吓坏了。   其实吓到的不只是大臣,连凤景乾都吓了一跳。   面对群臣的反对,明湛当廷一阵痛哭,催心折肝的一顿嚎啕啊,那些争论的喋喋不休的大臣们一水儿的全都傻眼。   这,这是什么情况?俺,俺们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吧?俺,俺们就提了提规矩祖制、君为臣纲哪,冤枉,俺们完全是就事论事啊!   不论什么情况,先得劝慰太子殿下哪。   于是,在诸大臣的劝慰下,明湛哭足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收了眼泪,眼圈儿仍是通红,他自宝座上起身,哽咽着大声说,“自来女儿家娇贵,诸位大人也都是有儿女之人。我昨日去三公主府上探病,回来后伤心的一夜未眠。大家将心比心吧,驸马见一见公主要受奶嬷嬷的刁难,我倒是想问问,纵使劳苦功高,谁家的乳母有这样的作派!若非我亲眼所见,亦不相信素来在我面前忠心耿耿的奴才背地里已是奴大欺主,作恶多端!我自问,我家是用不起这样的乳母的!”   “先前爱卿们一口一个太宗、一口一个祖制,自然也是为了皇室着想。我也知道,这制度的确是太宗皇帝拟定,但是,在太宗之前呢,太祖皇帝从未有公主宣召驸马的旨意,那么太宗下此旨意是不是违逆了太祖皇帝的意思?”明湛道,“自来不破不立!皇家公主素来尊贵,我想不论太祖皇帝、还是太宗皇帝,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危幸福着想。爱卿们,也是一片忠心为公主!但是我想,这也同样是为了爱卿们自己。因为皇家始终都要与你们结亲,说句粗俗的话,莫非你们不期望有着一半皇室血统的子孙降生吗?”   “说一千道一万,我是为了哪个这样筹划?公主的子嗣并不姓凤啊!我在想,如果今日太宗皇帝健在,看到他的一片慈心被奴才们糟蹋至此,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呢?”明湛忽尔平地一声痛哭,捶着胸口道,“反正,我的心都要碎了。”其实这么多话,有一句话能打动人就够了。   公主的子嗣并不姓凤,不过哪家会拒绝带有皇室血统的子嗣呢,几个新驸马家族先站不住了,纷纷站出来,口称,“殿下英明,理当革弊图新。殿下对公主手足友爱之情,臣等望而莫及。”   冯绍明亦附和道,“有些个刁奴实在是可恨至极,都该严惩!”他家跟乳母是有夙怨的。况且他老婆现在是郡主,可待太子小舅子登了基,他家也要跟着升天的。介时,他老婆一个公主衔儿是跑不掉的。现在他家日子过的滋润,莫非到时老婆升官儿,大家分居?!怎么吃的消哦!   虽然还有反对的声音,毕竟小多了,明湛掬一把泪,泣道,“今日我实在哀痛至极,无力再议,余下的事,明日再说吧。”下了朝之后,明湛足洗了三遍脸,眼睛上涂了消肿的药膏,因为早朝实在卖力,早饭也比往常吃的多。   真是个神人哪。   凤景乾看明湛像猪一样呼噜呼噜的吃个没完,特意给他夹了个油炸的酥点,笑道,“今天可是卖了膀子力气,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招术啊。”说哭就哭,完全没有任何先兆及情绪蕴酿,而且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不服都不行。   “刘备啊。”明湛道,“事关祖制,讲理是讲不通的,只得以情动人了。我看史上擅长以情动人的就是刘玄德刘皇叔了,我这是牛刀小试。”   “那你还不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下来。”   “不是还有个襄仪姑奶奶么?你不是说她快回来了,她在宗室中惯有人望,我想听听她的意见。”明湛嘴里鼓了两下,咽下饭菜,又捧起粥碗道,“能有长辈支持,才算圆满。”   “还算周全。”凤景乾满意的笑笑,对着皇帝,一味是、是、是行不通的。   明礼为什么会败在明湛手里,倒不是俩人的智商真差多少,只是明礼从不会说一个“不”字,他太习惯了听从凤景南的吩咐。凤景南或许喜欢这样温顺的儿子,可惜,这样的人是撑不起镇南王府的。   明湛为什么不当廷定下此事?   都说皇帝乾坤独断,其实这话说出来完全是坑人的。天底下即便皇帝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当然,做皇帝也可以倒行逆施,不过,这样的皇帝能做多久呢?   最终,反抗皇帝的是什么人?从夏商周开始算,有多少皇帝是真的从泥地里爬直来的呢?商汤是夏的诸侯,周文王是商的诸侯……朝代更迭,并不是真正亡在百姓手里,反而多是亡于权臣之手。   所以说,即便皇帝也要讲理,一味不讲理强干,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如仇寇,这样就是帝逼臣反了。不但要讲,还要讲的人心服口服,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随着你的思路做事,而不是皇帝顺着大臣的想法下命令。   明湛没有趁热打铁,就是因为这块铁还不够热。读书人自幼受的是圣人的教导,家里祠堂摆的是先祖的牌位,当然,金殿上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自然不会是迂腐之辈,可这件事是明湛提议,凤景乾一个字的口风都没吐露,这个时候,是忠于太齤子还是等着皇上发话儿?所以,反对的声音就格外大。   第一个回合,明湛要的并不是立竿见影的赞同,如果他一提议,立时百官拥戴。那么,凤景乾这十几年的皇帝都是白当了。朝臣,有朝臣的顾虑。他们当然想在太子身上投资,这是未来的君上,未来的荣华尊荣都在太子身上呢。可现在的关键是,太子还不是皇帝,他们这样朝秦暮楚,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投了太子的阵营,让皇上怎么想?   天子一怒,倒不必血流漂杵,只要削爵罢官,远远的厌弃了你,这种后果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的。   不过,公主之事又不同于朝政。   有一部分人,是不必担心会削爵罢官的,那就是驸马的家族。毕竟与皇帝是姻亲,等闲皇帝不看驸马的面子,也要看公主的面子。   而这些人,被明湛说中的心思:他们是十分期待公主诞下子嗣的。   这种想法非常现实,譬如那些递减相袭的爵位,如果有一个身上流着皇家血统的子孙出现,那么这个爵位可能平级承继,再者,公主的儿子是可以赐爵的。   对于任何一个尚主的家族而言,公主诞下嗣子,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这并无关军国政要,故此,驸马的家族是拥戴明湛的提议的。只要他们在朝上表态,那么接下来,他们就要出力,譬如找一找相熟的朋友亲戚,说一说革除旧弊的好处。哪怕这些人不能真正的在朝廷上支持明湛,起码在心底,他们不要反对这件事。   而明湛,还有后招。   这个后招,也很快到了。   年前,在五台山礼佛两年的襄仪大长公主回到久违的帝都。   襄仪大长公主比魏太后年长,如今已将近七旬,头发白如霜雪,眉眼中带了一丝冷厉肃静。她与魏太后的关系非常好,回到帝都,休息一日便递牌子进宫给魏太后请安。   魏太后并不肯受襄仪大长公主的礼,还未待襄仪大长公主行礼,直接叫人扶上前,见襄仪大长公主精神矍烁,魏太后十分开心,笑道,“姐姐,我早盼着你呢。我听皇帝说你昨儿个才到帝都,这么老远的回来,怎么不多歇几日?”   “没事,我腿脚好着呢。”襄仪大长公主接过宫女递过的茶,喝了两口问,“你还好吧?”   “好,好。”魏太后让了茶让点心,“姐姐,你最喜欢吃我做的绿豆糕,来,尝尝。”   襄仪大长公主叹道,“你都什么年纪了,怎么还要亲做点心,寿膳房是做什么用的?咱们又不是外人,你这样,我倒吃不下去了。”   魏太后是真的高兴,整个人都洋溢着欢愉,呵呵直笑,“我成天歇着又没事儿,只当锻炼了身体。现在就是皇帝也吃不上我做的点心了,只给姐姐你一个人做来吃。” 襄仪大长公主忍不住笑了,先拿了一块儿递到魏太后的嘴边,姑嫂两个亲亲热热的吃起点心来。   待午间,凤景乾带着明湛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并看望襄仪大长公主。可以看得出这位大长公主的确是地位非凡,凤景乾非常亲热的对襄仪大长公主介绍明湛,“姑妈,这就是明湛。可惜姑妈一直在外礼佛,也没赶上明湛的册立大典。”   襄仪大长公主就要起身见礼,明湛到底年轻灵动,他率先躬身一礼,口称,“见过大姑奶奶。”   一声姑奶奶,险些让襄仪大长公主闪了老腰,魏太后呵呵笑,纠正明湛,“要叫姑祖母,哪里能叫姑奶奶呢。姑奶奶那是对出嫁女儿回娘家时的叫法。”   魏太后向来脑袋比人少根筋,笑对襄仪大长公主道,“姐姐,其实叫姑奶奶也没错哦。”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襄仪大长公主定要多想,提醒她是外人啊怎么着?不过魏太后说出来,襄仪大长公主就相信,她这弟妹完全就是玩笑话而已。倒是太子,您啥意思啊?襄仪大长公主瞟明湛一眼,明湛正吃惊的看凤景乾,早先提起襄仪大长公主,他就以“姑奶奶”来称呼,怎么这家伙不提醒他一声呢?害他丢丑。   凤景乾微笑着对襄仪大长公主解释,“明湛在帝都几年,姑妈你出来的少,也没见过他。听说您要回来,跟朕打听了许久你的喜好呢。”   襄仪大长公主并不领情,淡淡道,“爹妈都是聪明人,太子殿下自然更是聪明过人。”   “谢姑祖母赞了,大家都这样说。”明湛一脸虚心受夸的模样,襄仪大长公主噎个半死,明湛嘿嘿一笑,加一句,“都说我像皇祖母来着。”   明湛要存心讨好谁,那简直再容易不过,何况魏太后这样大脑简单的,只管张大嘴笑了起来。修下这样白目的弟妹,襄仪大长公主气死。   不过,说起来,明湛这狗屎运真跟魏太后有些像啦。不然,凤景乾有皇子又有皇孙,哪里轮得到明湛截和做皇帝。   襄仪大长公主并没有想这些,她板正了脸色,对凤景乾道,“立太子是国策,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个。只是有件家务事,听人说起觉着十分的不妥,想来跟皇帝说一说。”   这是个聪明人,明湛暗暗想,甚至已经猜到襄仪大长公主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从果盘儿里拿了个又圆又红的苹果,握在手里,低头,呲牙,咔嚓一口,又脆又甜。   襄仪大长公主已经郑重的开口,“先前我恍惚听说镇南王妃竟然住到了宫里来,皇帝,咱们宫庭的规矩何等森严。哪怕镇南王妃是太子的生母,必竟不是宫眷,焉能夜宿宫中?再者,女人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镇南王尚在昆明城,王妃倒长驻于千里之外的帝都,这又是何道理?”   “太子并非需要人照顾的婴孩,我听说太子贤明过人,难道还需要母亲在一畔嘘寒问暖的照顾不成?再者,宫中多少奴才婢女,太子尽可以挑了灵巧温顺的来使唤。”襄仪大长公主看向明湛,“我要说句让太子殿下不爱听的话了,依礼法,王妃实在不该住在宫中,更不该由王妃出面掌管皇帝的后宫。”   明湛手里捏着吃剩的半个苹果,呆呆的问,“那我想念母亲可怎么办呢?”   “太子乃国之储君,凡事当以国事为先,以规矩为先,您思念母亲,自然可以宣召镇南王妃进宫。”襄仪大长公主沉声道,“只是,由弟妹来约束大伯子的后宫,断然是不妥的。”   明湛眼睛一亮,眨眼间变脸,呆相褪去,诚恳道,“那就请姑祖母进宫小住吧,一来我常听皇祖母提起您,她老人家真是日夜盼您回帝都呢;二来,听姑祖母您说一句话,我这糊涂的脑袋竟瞬间就通透了,果然从佛祖跟前儿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三来,听皇祖母说,姑祖母您在先帝时,也曾入宫主持过宫务,皇祖母又一直思念您,姑祖母好容易回帝都,也给我们晚辈一个孝顺的机会,我这脸面薄,就请姑祖母看在皇祖母与父皇的面子上,在宫里小住一段时间吧。”   襄仪大长公主不得不再三的仔细打量明湛,怪不得这小子能做太子呢?这脸皮、这口齿、这取舍、这瞬间的安排,的确是个好材料哪。   这边儿襄仪大长公主还未完全应下,魏太后凤景乾母子已经纷纷开口留人了。   对于魏太后,她自然是更希望与自己关系好的大姑子来帮自己料理宫务的;对于凤景乾,襄仪大长公主明显更得他的敬重。卫王妃回云南主持明淇的婚礼,明湛主动将这主持宫务之权让予襄仪大长公主,实在出乎魏太后母子的意料,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是他们乐见的。   至于明湛为什么要退一步,凤景乾能猜到一二,退一小步,自然是为了进一大步。   这次退一大步,看来,明湛所求必定不小。 番外十四   襄仪大长公主对于明湛提议她留在宫中处理宫务一事,也十分不解。   毕竟卫王妃是明湛的亲娘,有卫王妃坐阵的后宫,对于明湛,才是最稳妥的。   明湛不仅让出宫务大权,还每日过来对襄仪大长公主献殷勤,不论襄仪大长公主是不假辞色,还是面无表情,明湛都是笑嘻嘻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有时候,俗话真是前人智慧的结晶。   饶是襄仪大长公主对于太子殿下这连番的示好也有些松动,私下问魏太后,“太子一直是这个脾气么?我以往听说他脾气可不大好,不是拿砖头砸破了福昌家小子的头么?”   魏太后心里不搁事儿,直接道,“都是福昌家小子做事儿不地道,险些坑了明艳。这边说要娶郡主,那头儿通房丫头大了肚子,嗯,明湛那会儿还小呢,有些,嗯,冲动。”   襄仪大长公主还在皱着眉琢磨太子殿下的性情,魏太后忽然咯咯笑起来,转头对襄仪大长公主道,“明湛说的那笑话儿真好乐诶,我起码得乐上三天。”说着,拍大腿又是一阵欢乐的笑声。   神哪,襄仪大长公主觉得自己都羡慕死魏太后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有傻福的人哪。   说起来,魏太后心理素质并不算好,遇事慌神儿,哭哭啼啼毫无主见,不过她有个让许多人羡慕嫉妒恨的优点:天生的 _分节阅读_159 神经粗。先帝时,多少千娇百媚玲珑剔透的宫妃千种心肠万般思量的盘算,就连方皇后也是耗尽了一世的心力,香消玉陨。   独魏太后,这个空有一张漂亮皮囊的小宫女,她愚钝到即便生了两个儿子,方皇后也未把她当过做对手。可是,她却活了下来,一直活到儿子登基,母仪天下。   明湛已经找到了哄魏太后的方式,他每来天请安必定要给魏太后讲个笑话。以前,魏太后没有听笑话的习惯,主要原因是那些人讲的她听不大懂,也不觉得好笑。明湛却是专门儿捡了那些市井中最粗俗简单易懂的来哄老太太开心,一试果然奏效。   魏太后如今觉得自己就指着明湛一天一笑话活了。      襄仪大长公主回朝,本就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不过老太太不仅回来了,还一回来就住进了宫里,掌管宫务。敬敏长公主、泰阳长公主、福昌长公主通了气儿,姐妹三人以给魏太后请安的名义,联袂进宫探望她们唯一在世的姑妈。   “姑妈去了山上,整整两年不肯回来,侄女们都想您了。”这种场合向来是敬敏长公主先开口,既亲热又不失礼数。   福昌长公主素来嘴甜,笑着恭维一句,“姑妈愈发慈悲了。”   泰阳长公主只是静默的坐在一旁,并不说话。   “我也觉得姑妈的精神比原来在帝都时还要好。”敬敏长公主带了几分羡慕,“山上清静,下次姑妈再礼佛,也叫上我,我跟您一道去。”   襄仪大长公主笑,“你们一个个家里事多的很,今天娶媳妇,明天嫁女儿的,哪里离得了你们?我就是叫了,你们也没空闲。”   襄仪大长公主玩笑似的一句话,倒让敬敏长公主与福昌长公主心头一酸,这两人,一个嫁女儿时女儿意外身亡,一个媳妇没娶着儿子进了寺庙,各有各的伤心。倒是泰阳长公主神色安然,心里再次十二万分的庆幸自己下手快,为儿子把淑仪郡主娶回了家。媳妇不但一口气为她生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管家性情都不错,她们婆媳关系也非常好。将来太子登基,媳妇的封号自然要更进一步,儿子也要进一步,就是嫡次孙,日后也可以封爵。想自己守寡二十几年,终于苦尽甘来,泰阳长公主唇角轻轻挑起了个微小的弧度。   儿媳妇要做公主自然好,而且又是太子的同父姐姐,自幼养在卫王妃膝下的,情份到底是不同的。说起来,镇南王府这几个女孩儿,宁国郡主自然无人掠其锋,接下来就轮到自己的儿媳妇了。太子是不会亏待明艳的,不过这种公主开府的事儿非常要命,泰阳长公主当初就吃了极大的苦头儿。   想到此处,泰阳长公主柔声道,“安悦姐姐随着郑姐夫去了江南,姑妈回来,见过开浚了么?这孩子真是出息,小夫妻两个在帝都,虽说家中有奴才仆婢,到底有千种事情要打点。他第一不误朝廷的差使,第二人情往来周全,真是难得的好孩子。”   襄仪大长公主的后嗣就只有这么一个外孙了,听泰阳长公主提起,也难免开怀,“是啊,我看他比两年前又高了许多,人也稳重了。”   泰阳长公主笑吟吟地奉承着,“有一回开浚和绍明到家里喝酒,来给我请安,那样的模样斯文,叫人好生喜欢。叫我说,这模样性子也只有安悦姐姐能教养出来罢。只可惜我没个女儿,不然定要抢回家做女婿的。”   倒是一旁的敬敏长公主与福昌长公主颇觉得奇怪,泰阳长公主与襄仪姑妈向来不大合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泰阳长公主几句话过去,已经说到重点上,“太子对手足非常关心,听说三公主府连宣太医,便有心去瞧瞧三公主。太子素来低调惯了,只穿了常服,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然推捼,三驸马低声下气的说情也不顶用,还是递了张银票才见着了三公主。这事儿传出来,真是打脸。”泰阳长公主以春秋笔法略略点明事情经过,首先,太子虽是常服,可驸马你们是认得的吧,再有脸面的奴才,那也是奴才,竟然不把驸马看在眼里,还给太子碰个正着……言下之意,泰阳长公主就不必多说了。   敬敏长公主是明湛正经岳母,而且,与将来的皇帝搞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遂接口唏嘘道,“是啊,我往日间出去的时候也少,竟不知道她们小一辈受了刁奴的委屈。若不是太子眼见,我真不敢相信呢。唉,说起来也是抬举太过了。”   敬敏长公主的乳母也已经荣养,不过,她与乳母的关系不错,也不好以偏盖全的就说乳母们全都不好,继而叹道,“这也是三公主的性子柔弱了些,这乳母呢,也可恨了些。太子与三公主是姐弟,姑妈也知道,太子素来最护短儿的,尤其是对姐姐妹妹的,”顾忌到福昌长公主的面子,敬敏长公主也未提及板砖四爷当年的光辉事迹,温声道,“太子见公主竟受了刁奴的辖制,当下便把人绑了。姑母是咱们皇室的辈份最长之人,我们姐妹呢,如今一个个的都做了婆婆做了祖母,脸皮也厚实了,谁也委屈不着咱们。只是可怜她们小一辈,若都是这个情形,出嫁的这三位公主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呢。就是宫里还有四公主、六公主年纪小,也少不得为她们虑一虑。都是金枝玉叶,公主开府原是为了让公主过的顺畅,太子心疼姐妹,我们心疼侄女,姑妈您难道不心疼侄孙女?”   敬敏长公主的生母是方皇后,不过她为人与其母并不大相同,说起话来方方面面的周全,令人如沐春风,“叫我说,太子真是一番好意,都是为了让公主们过得舒坦。我这些微的妇人见识,也不知道对不对?只是自听说三侄女受了委屈,我这心里也很不好过,更别说皇上了。自来皇上对公主们都是极宠爱的,向来视若掌珠呢。”  福昌长公主也跟着附和几句,她是想着什么时候讨的太子高兴,好把儿子从寺庙里解救出来呢。   三姐姐各有各的盘算与立场,不过有一点儿是一致的,她们对太子的提议是双手双脚都赞同的。   襄仪大长公主却是持不同意见,沉吟一时方开口道,“这些事,我也听说了。咱们都是公主,自打娘胎下来,有多少时间是在母亲们面前,又有多少时间是乳母陪伴的呢?在宫里时,一应吃穿住行,乳母都要操心安排,日夜相伴,名份上虽是主仆,感情上更胜亲人。像三丫头这样的乳母,我也是平生罕见,就是推出去斩了也不冤枉她。只是咱们也不能因为一个刁奴,就将所有的乳母都视为坏人吧?唉,当年顺慈夫人的慈爱犹历历在目,若无顺慈夫人之义举,先帝怕早被奸妃所害。如今才过了三天半的太平日子,怎么便将乳母们的情份忘了呢?”   顺慈夫人是先帝的乳母,先帝的母亲孝贞皇的早逝,虽先帝早早被立为太子。当时,后宫中权妃得宠,权妃一心想扶植自己的儿子顺王上位,经常性的有事儿没事儿的给先帝上眼药,干了不少抹黑先帝的事儿。那会儿方皇后还只是太子妃,虽然襄仪大长公主对于方皇后十分不喜,也不能否认,方皇后对于先帝能顺利登基起到了极大的帮助。在一次皇家围猎中,顺王不小心惊了马,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一条腿,虽性命无忧,却成了瘸子。   哪怕未立太子,一个瘸子也不能担当一国储君的重任,何况德宗皇帝并非只有先帝、顺王两个儿子?   权妃气红了眼,转而改支持皇五子襄王,她就是别了一条心,死都要拉先帝下马的。   因当时权妃掌后宫,哪怕她早对先帝一系恨之入骨,面儿上工夫也星点儿不能少的,譬如先帝年长,权妃是庶母,俩人早斗成乌眼鸡,可是在德宗皇帝跟前儿还要表现的谦谦和和,这对先帝而言并不是难事,先帝的性子是出了名儿的温和。权妃做足姿态的宣召先帝的乳母顺慈夫人问询先帝的生活安居,乳母在宫廷中有着极其特殊而体面的地位,权妃赐了座赏了茶。   可是顺慈夫人唇角刚呷了一口茶,便口吐鲜血,身中剧毒,躺在了地上。   这种计谋并不高明,不过,先帝对顺慈夫人的感情是人尽皆知的。以先帝的性子,绝对做不出暗示乳母喝毒药污蔑权妃的事来。先帝,不是这样的人。   看到乳母中毒,先帝伤心至极,虽然这件事最终也没追查出个头绪,只拿了一溜儿的替罪羊了事。不过很明显,权妃的嫌疑最大。   也是由此,德宗皇帝冷落了权妃。   后来先帝登基,封乳母为一品诰命,并且想留乳母在宫里养老,顺慈夫人却执意回了山东老家,哪怕先帝都提拔她的儿子,顺慈夫人也婉拒了,当时顺慈夫人说,“为母者,无不盼着儿孙有出息。不过,知子莫若母,他们不是那块儿料。皇上是天下英主,当予官职与能吏贤臣,勿以老身为念。”子孙也并没有太显赫的官职。   后来,顺慈夫人去逝,先帝伤心了好一阵子。   或许也是因为顺慈夫人的原因,在泰阳长公主怒杖乳母时,襄仪大长公主斥责了她。   这位顺慈夫人无疑是乳母中的榜样人物,就是现在襄仪大长公主提起来,也有几分怀念。襄仪大长公主道,“有顺慈夫人这样的好乳母,自然也是三公主府上那刁奴。当初太宗皇帝为公主开府,立下种种规矩,自有其用意所在。乳母们再体面也是奴才,三公主也太和顺了些,故此,起养娇了这刁奴的脾性。”   “何况,你们别忘了嘉善公主之悲,像三公主这样温顺太过的性情,连个奴才都辖制不住,真的嫁到驸马家里,那也是一府的老少,奴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个简单呢?还不如这样在自个儿府里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呢。”襄仪大长公主道,“她们年纪娇贵,面软心慈,咱们做长辈的多看顾些,断不能叫她们吃了亏去就是了。你们说,我这样说的有无道理?”   “姑祖母这话甚是公道。”明湛在外听了几句,抬脚进来,笑着摆手,“姑祖母、岳母、姑姑们都是长辈,不必拘礼。我刚刚看过皇祖母,听说姑祖母、姑姑们在此处喝茶,特意来请安的。”   明湛这嘴永远是甜的,虽然几位公们深知自己受不起太子殿下的请安,不过明湛这样客气、以晚辈自居,听在耳朵里也是高兴的,虽然未行礼,公主们也纷纷起身,敬敏长公主笑道,“我们进宫给母后与姑妈请安,太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明湛调皮的眨眨眼,“我有耳报神,听说岳母和姑姑们都来了,自然要过来,一陪说话儿,二陪用膳,三呢,更要陪的姑祖母、岳母、姑姑们开心才是。”   不说明湛的身份是太子,就是普通男人像他这样风趣的都不多见,女人最容易为情绪所感,都笑了起来,气氛自然更加融洽。襄仪大长公主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起身将上首之位让于明湛。   明湛知这位大长公主最重规矩,也未推辞,待他坐下,公主们方各自入座。   “刚刚我碰巧听了姑祖母的话,的确非常有道理。”明湛笑道,“我是这样想的,公主开府也无妨的,只是不好让公主驸马分居了。像岳母家、福昌姑母都是公主府与驸马家相挨,这样还略略方便些。帝都地方大了去,如三姐姐的府第与驸马家,坐车就要小半个时辰,且不说有刁奴为难。另一方面想,日后三姐姐有了子嗣,孩子们每日要早起,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冒着风雪的去给父亲请安,当然,为了孝道,这是应该的。只是也有长辈体恤晚辈之心呢。”   “为何此事我要与姑祖母说呢,一来您是宗室年高德韶的长辈,二来您性子清正,遇事比我们晚辈到底想的周全,再有岳母、姑妈们也都是公主出身,我们一起来合计合计,到底怎么改一改才好呢。”明湛笑道,“我想了许久,想着公主府照样存在,公主也不必住到婆家去,必竟公主身份高贵,让婆家长辈每日来给她请安,也怪难为情的。不过,倒可以让驸马搬到公主府来。反正齤府里一应下人都是咱们陪嫁过去的,也不用担心他们偏着驸马。宣召的事儿还是算了,女孩儿脸皮儿薄,就是喜欢怕也不好常常张嘴的。从人伦大义上考虑,公主矜持,驸马不得宣召不能见公主。可驸马正当青壮,也没有苦守的道理,为了公主 _分节阅读_160 的颜面,没有妾室,身边儿还能没有通房么?我就举个例子,像我大姐姐是给泰阳姑妈做儿媳妇,大姐夫人品端正,我听大姐姐说就是在她有身孕的时候想给大姐夫收两个通房,大姐夫都未允准。(当然,这其中有没有板砖四爷的功劳就不知道了。)”   “大姐姐私下对我讲,她与大姐夫感情好,不忍大姐夫受委屈,虽然那两个通房人选是大姐姐一手挑出来的,心里也并不好过。待大姐夫拒绝了,她心里真是开怀。”明湛笑叹,“我想,普天下的女孩儿,心思都差不多。因宣召一事,公主见不到驸马已是伤心;若再因此事,驸马有了通房。公主们嘴上不在乎,心里能不在乎么?”   襄仪大长公主心道,女人以柔顺为本,几个小通房真不值得入公主的眼。明湛竟然有脸拿自己的姐姐兴例,可见那淑仪郡主也是个好妒的,正想说上一两句,明湛似不经意的笑言,“说起来,大姐姐的性子与安悦姑妈倒有些相像了。”   襄仪大长公主心知自己女婿也是连半个通房都没有的人,一时间,对泰阳长公主家的事倒不好置喙了。   泰阳长公主笑道,“亲侄女做了儿媳妇,何况淑仪上知老下知少,我只当她亲女儿一样的待。什么通房侍妾的,我早交待了你大姐夫,不看别人,我们家里是再没这个规矩的。如今家里子孙繁茂,这都是我家绍明的福气哪。”   饶是泰阳长公主无炫耀之意,福昌长公主那颗心酸的都能拧出酸汁子来了。狐狸精,都是那狐狸精害了她的儿哪!   敬敏长公主虽与明湛交好,且还顶了岳母的名儿,女儿无福,到底是憾事。心想,还是泰阳皇妹的运气好,给儿子尚了淑仪郡主,如今虽是个郡主的衔儿,架不住与太子情份深呢,好日子在后头呢。   明湛接着说,“我是男人,并不太懂内眷之事。不过就是我自己,想着每日同老婆亲近还要等着宣召,这心里也不会好过的。姑祖母看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襄仪大长公主听明湛口齿伶俐,说的天花乱坠,哪怕明湛这样直晃晃的问过来,她也只是委婉道,“我离帝都日久,年纪也大了,脑子也慢了。平日里跟着太后吃吃喝喝的还行,我老了,这些个事,太子就别问我了。”   “唉,我听着太子说的仿佛有道理,又觉着太宗皇帝仿佛有道理。唉,有刁奴办刁奴,若乳母们都是坏的,也到不了这会儿了。”襄仪大长公主自然不会与明湛硬碰硬,笑问,“太子说是吧?”   “姑祖母有姑祖母的道理。”   “既然太子觉得老身说的有理,还是请太子殿下郑重考虑此事!”襄仪大长公主正色道,“三公主受了委屈,要安抚要办人,太子对姐妹手足素来友好,老身再没有不放心的。只是祖制不可轻动,太子三思而行吧!”   明湛并没有应答,只是唇角一勾,对着襄仪大长公主那张板正的脸露出一个亲切无比的温柔浅笑。 小剧场: 阮大仙儿在泼墨作画,时,马维上前扫一眼。 问:这大过年的,你画钟馗做什么? 阮大仙儿头未抬,答:做门神。 番外十五   阮鸿飞又收到了明湛的信,如今每日读信是他的乐趣之一。   明湛写道:   亲爱的飞飞:   我有些不习惯帝都复杂的亲戚人事关系,襄仪姑奶奶很难缠,她年纪大,辈份又高,我倒是可以一锤子敲死她。只是这非长久相处之理,反易让宗室寒心,做皇帝,总不能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她一回来就说我母亲住在宫里不合规矩,虽然我知道她是在迁怒,不过我仍然非常生气。想当年她一心想把闺女许配给我父王,估计我父王是受不了她这个老岳母,才没应呢。因为现在母亲在昆明,我还将掌管宫务的权柄给了她。   这些天来,她处事挺公允,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她对父皇有恩,对先帝有恩,可是她对我有恩情吗?她不过是仗着祖宗规矩与倚老卖老,我跟她再三解释公主府改制的事情,她都不买我的帐。   我希望这件事可以由宗室的公主们联名上折子,以此获得朝廷的通过。当然,我也有私心,我希望能提早得到宗室的认同。做太子,只有名份是不够的。父皇已经开始放权给我,他放的容易,我接起来却有些困难。襄仪姑奶奶是明白我的心的,所以,她一直在为难我。   我在想,可能是我出的价钱不够吧。或者只是宫务权不能让这位老人家满足,或者她真的是铁面无私古板固执的人,或者她就是看我不顺眼……但我已经不想再忍她了。   我痛恨事情在我的手里失控,尽管她年纪大了,德行受人敬重,我还是决定拿出点儿厉害来给她瞧瞧。她以为随意的指点我的母亲我不会生气吗?她以为她是老几啊!或许她以往的确是颗深海的珍珠吧,不过,我认为她现在已经是鱼眼睛了。那么,我必须让这颗鱼眼睛看清真相——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   有时候,我会想,我为什么要做太子。当然,这是大家互相妥协的结果。其实,我并没有皇伯父成为一代明君的理想。我只是希望自己能与你过的好一些,也希望母亲能过的开心一点儿。你知道,我母亲是个很不容易的女人。以前,曹操说过一句名言叫“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我没的曹操的胆量,但其实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做了皇帝,反而不能让我开怀,我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心,如果我登基,我一定会封我的母亲为皇太后,那时,像襄仪大长公主这样的人肯定会很多的。她们其实并不是反对我的母亲,而是在限制我的皇权。我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所以,江南那边的事我不想再等了,我想提前让他们知道厉害。   父皇劝我不要着急,水至则渠成。他并没有管襄仪姑奶奶这件事,这半年,他已经渐渐的让我独自理处朝政。其实他是个很伟大的帝王,我的心胸远不及父皇。不过,我没有打算做太久的皇帝,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但哪怕我只做一天的皇帝,这个国家就要由我来主宰。   希望待小皇孙长大后,能尽快登基,然后,趁着我们还年轻,可以登泰山临沧海,赏尽天下美景。最重要的是,可以每天亲亲亲亲亲。   落款:无比思念飞飞小菊花儿的明小胖(我只是稍微胖了一点点哦)   小流氓。阮鸿飞对于明湛的妄想表达了鄙视,襄仪大长公主的女儿安悦郡主,嫁的是安定侯,安定侯是朝廷中少有的出息人儿,如今在扬州任盐课转运司使一职。   阮鸿飞想了想,噙着一抹笑提笔给明湛回了信。   明湛接到阮鸿飞的来信,然后在惯行去慈宁宫请安逗魏太后开心的时间中,忽而羞涩的不大好意思的对魏太后开口道,“皇祖母,我想要几个宫人使?”   这段时间,魏太后与明湛相处融洽,闻言马上来了兴致,“怎么说的?你那里人不够用么?”   “嗯,我身边儿的几个侍女年纪大了,转年就要放出宫去了。”明湛道,“我想着提前预备几个叫她们□□,以后也好上手儿。”   “好孩子,这种事哪里用得着你操心,你只管忙国家大事吧,包在祖母的身上。”魏太后拍胸脯,大包大揽下来。   明湛附在魏太后耳边,小声道,“要好看的,性子温柔的,伶俐的。”   魏太后呵呵直笑,拍了明湛的脊背一巴掌,装神秘的同样小声说,“知道知道,你放心吧,一准儿挑最好的给你。”   “我等着皇祖母的好消息了。”明湛笑,“还有好多奏章没看,等下午我陪父皇一块儿过来同皇祖母和襄仪姑祖母用晚膳。”   “嗯,那我叫寿膳房做你爱吃的炸鹌鹑。”   明湛笑着离开慈宁宫,他终于发现了魏太后的可爱之处。襄仪大长公主那样的人为何对魏太后独独照顾,在宫里,像魏太后这样思想简单的太难得了。她真的是一株奇葩,几十年不改其本真。或许她糊涂、偏心,不过她没有什么坏心,只这一点儿,在宫里,就是凤毛麟角了。   魏太后琢磨着给明湛挑宫女的事儿,对襄仪大长公主道,“明湛这孩子,说起来哪儿都好,就是婚事上头不顺。头一回订的是敬敏家的闺女,那孩子命薄,刚赐婚就没了。可明湛仁义哪,说已经指婚就是夫妻,就跟那孩子的牌位成了亲。后来,跟阮家的婚事,更不必提,明湛伤心的出家的心都有了。从此,再不提娶亲的事儿了。”   “我琢磨着,这年根子底下事儿也多,抽不出空来,等开了春,我召几家贵女进宫,咱们好生给明湛挑挑,总得有人为他打点内务才成啊。”魏太后絮叨着,襄仪大长公主宣召内务府,给明湛挑宫女儿。   太子殿下明说的,要温顺的,机伶的,漂亮的,内务府总管就是个顶个机伶的,略一猜就知道太子是用来做什么的,捶胸顿足只恨自己大女儿已嫁、小女儿尚不足三岁,否则定要就近安排自家女孩儿过去服侍。何况又有太后的话,内务府连忙选了十来个极出挑儿的女孩儿送了去,   明湛一瞧,果然成色不错,遂赏了内务府总管一篮子新鲜蟠桃。   在这个季节,宫里也是有数的,故而,这赏赐当真体面,内务总管潘志深极是得意欢喜。心里琢磨着,且看这回太子殿下喜欢什么类型的吧,下一遭就心里有了数,理应不必太子殿下张嘴,做臣子的就应该体贴的送上去为太子殿下解忧才对呢。   然后,远在扬州的盐运衙门里接到一份圣旨,安悦郡主贤淑尚德,其父忠烈报国,其母泰德行韶,安悦郡主破例封三品公主,安定公为驸马,其子郑开浚赐三等轻车都尉之爵。   另外公主府、下人、女官一应赐下,因公主无旨不得出帝都,宣安悦公主尽快回帝都。   安定侯扶起发妻,打赏了千里过来传旨的张太监,请张太监去偏厅喝茶歇脚,安定侯原就是个机伶人儿,要不也做不了盐课转运司使这样的肥差,对着帝都方向一拱手,感激笑道,“这真是圣上天大的恩德,微臣再也料想不到的。”无缘无故的,焉何天上掉馅儿饼呢,不弄清缘由,安定侯实在不安心。   张太监年纪不大,三十来岁,在宫里也算耳聪目明了,想一想安定侯丰厚的打赏,眼珠一转,笑着提点道,“襄仪大长公主的面子,万岁与太子殿下的恩典哪。”   安定侯何等耳聪目明,听到太子两字,瞬间机警起来。他虽人远在扬州,族中子弟却大部分在帝都,何总自己的儿子就在翰林院呢,对帝都的动静儿并不陌生。当初太子在朝上提出公主府改制一事,安定侯也是知道的,虽然时间已过了将将一月,如今妻子破例封了公主,安定侯马上率先想到此事,再听这张太监提到岳母大人,心里就愈加微妙起来。   安定侯出手大方,略说几句,张太监就推说劳累,下去歇着了。   安悦公主从后面走出来,四十出头儿的妇人,因保养得当,瞧着不过三十许人一般,风韵犹存,且生的眉目标致,眼角眉梢蕴着一股精明厉害。   安悦公主坐在丈夫身侧道,“看来这事儿跟母亲有关。”她又不是皇帝的女儿,封个郡主已是破例,如今竟然有这天大的恩典,赐封公主?安悦公主也知道自己母亲已从五台山回帝都,她一直想回帝都看望母亲,又担心丈夫这里没人照顾,转眼看向丈夫。   安定侯收到妻子的目光,点头道,“那张太监特意提了太子殿下,怕与公主府的改制相关呢。”   “公主府改制,与母亲又有何相关?”安悦公主笑道,“莫不是母亲帮了太子殿 _分节阅读_161 下的忙,太子殿下这是筹赏母亲,然后落在咱们身上。”   安定候瞧了门口一眼,见无人走动,低声对发妻道,“釜底抽薪。”   “这是何意?”安悦公主没反应过来。   “岳母怕是不同意太子的提议。太子呢,破例封你为公主,赐府赐女官赐爵我们父子。”安定侯低语,“往好里想呢,太子是想通过给咱家赐爵,讨得岳母的欢心,岳母毕竟是宗室第一人,如果岳母能牵这个头儿,公主府的改制就容易的多。且说太子的手笔着实不小呢。再说句诛心的话,朝廷已经赐你公主府,你就要住在公主府里去,儿子媳妇也都要跟着搬进去;如果不改制,你想见我得宣召,见一次宣一次,且公主宣召驸马的次数是在记录在案的。我脸皮厚倒不怕,你呢,一个妇道人家,难道一月六七十回的宣召驸马?这要传出去,是个什么滋味儿?”   不必安定侯多说,安悦公主的脸就红了,轻轻捶丈夫一记,安定侯笑笑,“如果公主府改制则不同了,你想想,哪怕我搬到公主府,又有何妨?咱们老夫老妻,都快有孙子的人了。岳母为人执正,生平最讲究规矩,太子这是请你回去劝服岳母呢。咱们远在扬州,今年皇上、王爷在扬州出事,侥幸并未株连。太子殿下立储,咱们正找不到门路孝敬呢,现在可不是大好机会?你就按圣旨上说的,赶紧回帝都吧,不管是哭是求,让岳母改了主意。”   “母亲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哪儿有这么容易?”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安悦公主也发愁。   “我的夫人哪。”安定侯长叹,把臂握住安悦公主的肩,微微用力,正色道,“太子就是未来的皇上,儿子的功名来之不易哪。翰林院里,有修一辈子书的老学穷,也有封阁拜相的相爷。我们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太子哪。再者,盐课这块儿早晚要有动静,我如今若离职还好,偏现在脱不开手。将来若太子着人查帐,这里头随便阴死个把人根本不必他说话,一个眼色就有无数人为他做了。岳母再板直,咱们一家子性命就在岳母手里了,你可一定得尽心哪。你想想,夫人外姓之女得封公主,自来没有这样的体面。太子先向我们示好,我们难道大好机会不理,给太子难堪?我虽未见过太子殿下,可你想一想,两个月之内四位皇子接连陨身,怎么就他安全无恙得立储君呢?夫人,你可一定得尽全力。咱家的富贵尊荣都已经有了,皇上看在岳母的面子上对我十几年重用,太子,那可是未来的皇上哪。”   安悦公主脸色一变,“盐课已到这个地步了么?”女主内,男主外,她对丈夫的差使不大了解,不过,到底是宗室出身,盐课虽是肥缺,折在这上面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我这三年的任期明年就满了,我已写信回去,二弟会代我出面儿走动,咱们家也不缺这三瓜俩枣,能顺利离任自然是最好的。”安定侯拧眉道,“太子是想练水军,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动盐课。可是又有云南盐课改制之例在先,那也是太子的手笔,江南盐政早晚要动一动的。这些盐贩子们心里也知道,哪怕一时不动,盐课早晚要改制。他们的眼睛早盯上的海禁,只是太子早先远在云南,如今手下有限的几个人都是云南带过来的心腹。这些人的门路哪里是好走的,拿银子人家都愿不愿意搭理都是两说。现在天赐良机,太子殿下有用我们之处。岳母德高望重,稍微矜持些并不是坏事。凡事也都要讲个度数,别真的惹恼了太子殿下。”   安悦公主已经下了决心,正色道,“侯爷说的对,咱们还是早些回帝都的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劝一劝母亲的。侯爷的起居一般人我也不放心,让王嬷嬷留下照顾侯爷吧。”   “都可以。”安定侯道,“你也别太心急,岳母在山上住了两年,庙里是清苦的地方,库里滋补的药材什么的挑了上上等的带去,不论岳母缺不缺这个,都是咱们晚辈的心意。”   这边夫妻两个正在商议回帝都之事,那边儿,慈宁宫襄仪大长公主的脸上能阴出水来。   明湛温柔的同魏太后与襄仪大长公主解释,“眼瞅着就是姑祖母的寿辰了,那天我提出大办,姑祖母百般推却,我就琢磨着如何送寿礼的事儿了。姑祖母福寿双全,世上没有未见识过的,金银珠宝怕您不稀罕,也显得我俗气不是。我就跟父皇说了,姑祖母是宗室中辈份最长之人,与皇祖父有恩情,封号上已是封无可封,不如就赏赐安悦姑妈吧?一直想给襄仪姑祖母个惊喜来着,就事先未透气儿。怎么样,我办的还算妥帖吧?”   明湛一脸欢喜的望着襄仪大长公主,他虽然人只是清秀,奈何滋补有道,气色极好,此时脸上透出几分少年的天真,看得魏太后直笑,赞明湛道,“好,好,哀家也记挂着姐姐的寿辰呢。你能这样想,好。”   襄仪大长公主只觉眼前发黑,奈何她是个要面子之人,强撑着道,“有劳太子殿下了。”   听到长辈的夸赞,明湛更加欢喜,还羞了一羞,谦虚的说,“姑祖母真是客气,不过姑祖母满意,这再好不过了。”   襄仪大长公主目光发冷,明湛毫不畏惧的迎上去,唇角翘起,眼睛弯起来,笑的天真而惬意。   阮鸿飞收到安悦公主随内官回帝都的消息,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智珠在握的浅笑来。 180:番外十六 襄仪大长公主平生最不痛快最折寿的一个寿宴,就是明湛主持的。 宗室里大大小小有些名号的都被召进宫为襄仪大长公主祝寿,都是一家子的骨肉,明湛性子活络,凤景乾也乐得给襄仪大长公主体面,特意召来安悦郡主一问,“在扬州可还好,你几十年都在帝都,可适应那里的气节吃食?” “谢皇上惦记,虽不及帝都,扬州也是难得的好地方。”安悦公主温声道。 明湛在一畔笑,“父皇,我以前听人们说过,生在扬州死在柳州,可见是个好地方呢。像蟹粉儿狮子头、软兜长鱼、平桥豆腐、虾籽蒲菜、蟹肉汤包儿啊,都是淮扬菜。虽然宫里也能吃得着,我还是觉得在扬州吃的才正宗。” 凤景乾笑道,“说起吃的来,你倒是头头是道。” “那是,民以食为天嘛。”明湛笑眯眯的,对安悦公主道,“安悦姑妈,公主府可住的舒坦?我特意挑了幢大宅子给你,里头的女官还是我求了皇祖母挑的,原本想着自己用,不过后来想到安悦姑妈开府,没有合适可靠的人断不行的。故此,都转赐给了安悦姑妈。” 安悦公主垂下眼睛,掩去情绪,温声道,“太子殿下真是周全,妾身受宠若惊。” 明湛热情不减,“不用这样客气,都是一家人嘛。” 安悦公主早已不是原来冲动的小姑娘,她重新收拾了心情,笑的亲热,“我早听人说起过殿下,只是无缘得见,今日一见,就觉得面善,殿下与卫姐姐很像。”一样的外面春风内里藏刀,抹了蜜糖的毒药给你送到嘴里,你还得乖乖吃下去。只是,有什么办法呢?世事比人强。不说卫庄愉那个女人的儿子做了太子,哪怕是一头猪做了太子,她也只有好生奉承的。安悦公主关切的问,“卫姐姐还好吗?我也有许多年没见过她了。” 明湛笑,“母亲回去为姐姐操持婚礼了,得过了年才能来。听说安悦姑妈与母亲自幼相识,等母亲来了帝都,倒可以常相聚。” 襄仪大长公主耳朵十分灵光,有意听着女儿与明湛说笑,心里暗叹一声,扶着侍女的手起身,她是今日的寿星,忽然站起来,底下的说笑声就渐渐止住了。 凤景乾笑着唤一声,“姑妈?” 襄仪大长公主脸色十分和悦,笑道,“今日太后、皇上、太子来参加老身这寿宴,实是老身前世修来的福份。正好大家都在,还请皇上恕老身轻狂之罪,老身实在有几句话想说。” “姑妈请讲。” “我去山上拜佛,今年才回来,忽然听到了一个稀罕事儿。”襄仪大长公主脸色一冷,郑重道,“太宗皇帝为公主开府,原是体贴公主之意,哪知刁奴作恶,上辖制公主,下勒索驸马,若非太子亲见,谁敢信乎?这样的刁奴,此人此事,简直匪夷所思,三丫头,你受苦了?” 三公主起身,柔声细声的说,“是侄孙女管束奴才不力。” “这与你有何相干。”尽管心里嘴里,襄仪大长公主对于三公主的软弱也有几分看不上眼,不过皇家人就是如此,面儿上永远都是别人的错,襄仪大长公主温声安慰三公主一句,继续道,“咱们皇家行事,太周全太心善,总念着她们那星点儿微末之功,虽说奶过几日公主,可平日里连皇帝都对她们三分另眼相待,更别说其他赏赐体面,试问,谁家的乳母有这份脸面!当然,我们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世上,有这样的刁奴,也有顺慈夫人这样慈悲的乳母。可是,公主乃金枝玉叶,理当尊贵,断不能指望着刁奴的良心过日子。此事,非国家大事,故此有我一介妇人置喙之地。皇上,您是做父亲,我是做姑祖母的,我们不为孩子们着想,谁为孩子们着想呢?世上没有不变的规矩,依老身看,这公主府的规矩,也该变一变了!” 凤景乾作为难状,“朕也一直在思量此事,只是规矩是太宗皇帝钦定……” 明湛附和,“是啊,我也想改一改,只是怕太宗皇帝地下不高兴呢。” 听明湛这话,凤景乾暗里拧了明湛一记,目视:见好就收,你差不多吧! 若不是女儿苦苦哀求,襄仪大长公主就想直接晕过去了事,她身子健康,抬高的声音更添三分冷意,“在太祖皇帝时,也没有这种规矩。太宗皇帝心疼公主,遂为公主开府,怕公主操劳,遂命乳母为公主分忧!如今有刁奴窃太宗之意辖制公主,若太宗皇帝泉下有灵,定会大怒!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大不了到了地底亲自跟太宗皇帝解释一二!此事为太子亲见,说不得就是太宗皇帝泉下有知引来太子为公主们儿出头儿。这是咱们皇家的家事,如今三代公主们都在,不如咱们好生商量商量,到底要怎样周全一下。” 凤景乾笑,“好,听姑妈的。” 襄仪大长公主虽然摆足了长辈的面子,却也知道,她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栽到了明湛手里。 是啊,原本你死活不同意,人家给你女儿封个公主,你就啥啥都同意了。 嗬,原来先前是在拿架子啊,嫌太子殿下出的价钱不够高啊! 切,假清高个啥?俺要知道,俺也端着架子,等太子殿下给俺的儿封下啥爵的,俺才肯点头呢。嗯,这个都是酸葡萄的人的酸话,你以为是个人太子殿下都会供着她好吃好喝,然后好生好气的请她出头儿的?你倒想,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历辈份! 襄仪大长公主在寿宴上来了这么一出,然后与公主宗室们联名请奏:驸马直接入住公主府,取消宣召制,乳母在公主下嫁之后,便可荣养。当然,如果公主死活想挽留,自然以公主的意思为主。 凤景乾笑准,明湛提议,加封顺慈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夫人的后代。 听到这个消息,襄仪大长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女儿道,“太子殿下手段了得。” 安悦公主叹息道,“卫姐姐的儿子,自然是厉害的。”人真是一步差,步步差。当年,她的母亲是长公主,她是御封郡主,深受皇帝舅舅的宠爱。卫王妃虽然常常出入宫闱,终究不过是侯府嫡女。她以为她会如意,却不想卫王妃不动声色的得了老太妃的心意,纵使皇帝舅舅再宠她又如何?还是差了一步。 这一步,就是天差地别。 甩掉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安悦公主道,“母亲,您随女儿回家去住几日吧。也让女儿好生孝顺母亲。” 襄仪大长公主固执道,“我走了,这宫里怎么办?你舅母糊里糊涂的过日子,后宫的事情虽说不多,没个理事的人,却容易生乱哪。” “母亲,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操心宫务呢?” _分节阅读_162 “你闭嘴。”襄仪大长公主肃容训斥道,“你因何被封公主?你享受着舅家的尊荣,遇事却只知一推三二五、袖手旁观,这叫什么,这叫忘恩负义。” 安悦公主知道母亲的脾气,劝道,“母亲,太子殿下定是希望王妃来主持宫务的,你这样,岂不是打太子殿下的眼。” “你别管了,卫王妃来了再说,我这把年纪,莫非还贪图后宫的权利。”襄仪大长公主冷着脸,“姑爷的事,你也不要再提。安安分分的做官罢。开浚这孩子懂事,你是个有福的。” 安悦公主张张嘴,叹道,“母亲……您又何必呢。” “皇上随着公主府赐下的庄子铺子,你上折婉拒了吧。”襄仪大长公主道,“你并不姓凤,能得到公主的封号已是天大的体面。你要知道,皇上只是封你做公主,并不是长公主。得一座公主府,一个封号,你要知足。” “是,我知道了。” 下了朝,明湛眉开眼笑的随着凤景乾回到宣德殿,斥退了太监们,猴子一样蹿到凤景乾的背上。 幸而凤景乾经年习武健身,才没被明湛压到地上去。凤景乾笑斥,“赶紧给我滚下去,你多大了,嗯?” “怎么样,小爷的手段怎么样?” 凤景乾一把将明湛从背上拽下来,打他屁股,“敢在我面前称爷,你是皮痒了吧?” 明湛嘿嘿直笑,忽然一圈凤景乾的腰,将凤景乾原地抱了起来转了三个圈儿,凤景乾给明湛吓一跳,明湛已经松了手,直捶胳膊,“看着不胖啊,抱起来还挺费劲的。” 凤景乾唇角抽了抽,面不改色道,“看来这个冬天没白长肉,力气也见长啊。”小胖子,还敢挑剔别人。 明湛拉着凤景乾坐到榻上,喜滋滋的问,“父皇,这次我办的怎么样?还算体面吧?” 凤景乾摸一摸唇上的短须,见明湛邀功,心中有几分好笑,不露声色的挑眉问,“不是那妖孽给你出的主意么?” “也不全是。”明湛很实诚的与凤景乾道,“我家飞飞建议我弄十几个美女,一水儿赐给安定候做小,好好扎一扎襄仪姑祖母的眼。我想一想,还是算了,她年纪大了,虽有些古板,可并不算坏人,就把她们搁在了安悦公主的公主府里做了女官。” “算你还有点儿脑子。”凤景乾点了点头,封公主是施恩,赐妾室就有些打脸了,襄仪大长公主年纪辈份都摆着呢,易软不易硬,还算明湛有分寸,没被妖孽迷昏了眼,仍是提点一句,“你别色令智昏,什么都听那妖孽的!男人得有主见!” “是。”明湛敬礼,逗的凤景乾直笑,拿下他的手,“在外头可不要这样怪模怪样的。出去吃饭吧。” 明湛憋襄仪大长公主的气直憋了一个月,如今公主府改制成功,高兴的在饭桌上喷了两次,凤景乾搁下筷子看着满桌子呈喷洒状的饭粒以及笑的如得了蒙古症的明湛,捂着脑门儿直叹气:虽然他这人护短儿,可是在内心深处还是想说一声,那妖孽素来拿腔做势的,竟喜欢明湛这样的怪胎,直觉不可思议。 明湛顺风顺水,阮鸿飞却遇到了麻烦。 马维黑沉沉的脸坐在武器库门口,阮鸿飞快步而来,因为今晨刚下了一场小雨,地皮微湿,天气温冷,一开口就喷出一团白雾,“怎么了?” 马维一挥手,两个亲兵将沉重的库门推开,随之一股腐败的味道扑面而来,阮鸿飞习惯性的抬袖掩鼻。马维看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往里走。黑黢黢的武备库里,靴子踩着柔软的积尘上,随见一捆捆散落的箭矢,阮鸿飞俯身捡起一支,时间太久,疏于保养,矢头锈迹斑斑,箭身轻摧折,其它刀枪皆已朽不可用。 阮鸿飞皱眉,“先出去吧。” 俩人一前一后的进,一前一后的出。 马维是世家子弟,且人到中年,稳重远谋,虽心有火气,却隐而不发,直回到将军府书房,马维方将怒火暴发出来,喝问,“这就是给我的百万箭矢数十万刀枪!难道就让我用这个练兵杀敌!” “我也不知道江南竟已腐败至此。”阮鸿飞劝马维,“现在发火也没用,我们还是好生商量个对策。” 阮鸿飞不是外人,且在军队呆过,对军中的事情并不陌生,马维低声道,“军中自来就是喝兵血,大家发财。可这也太狠了,每年武备军用,朝廷地方拨的银子可不是少数,我看这都几十年没换过新的了。” “也不为怪,自德宗皇帝起,江南并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兵备损耗就少。其实拨的银子没你想的多,皇上登基着手于西北,什么东西都是先紧着西北用。”阮鸿飞轻轻叹口气,仰背靠着太师椅,“不过,也比我想像中的要恶劣啊。这不是一时一刻能解决的事儿,跟太子说一声吧,等他的消息。” “你能送去出?”马维没阮鸿飞的轻松,他在书房转了两圈儿,深觉棘手,站到阮鸿飞跟前儿,认真道,“这样的事,不是一年两年了,定是上下勾结,沆瀣一气。我刚到,难道他们不知道我要验库?既然明晃晃的摆着,就是不怕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可江南不是我的地盘儿,现在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这里。就是在等着看我吃敬酒还是吃罚酒了?” 阮鸿飞笑问,“你吃什么?” “反正我不吃素。”马维直接把难题推给阮鸿飞,“反正你是太子的人,我只管告诉你,你得给我把兵器弄来,不然我就回西北了。” “皇上会在两年内退位。”阮鸿飞忽然提起八竿子搭不着的事儿,仍将马维吓了一跳,习惯性的驳斥道,“别胡说。” 阮鸿飞静静的望着马维,眼神清湛如水,马维又问,“真的?皇上正当壮年。”一般来说,都是要做.到.死.才肯罢休的啊。不过,现在帝都的形势也有些反常就是。军事上,马维自认为比阮鸿飞强,可帝都这些弯弯绕绕,马维拍马也比不上阮鸿飞的灵便及远见。 “太子比他更适合,他虽然组建了西北军,将蛮人牢牢拒之关外,为政也算勤恳。可是江南的腐化你已经看到了,军队都是如此,地方可想而知,去年盐课已不足千万,急待改制。”阮鸿飞道,“立储时你应该已经有感觉了吧?” “就是家父也没料到,镇南王世子会上位。”马维说句交心话。 “对,因为太子有镇南王府的背景,所以皇上为了立他为储,鸩杀了昏馈无能的二皇子。”阮鸿飞淡淡道,“我们都清楚,太子立了,就会登基,除非皇上愿意与镇南王府撕破脸,否则太子必然会登基为帝。太子的本事,平阳叔叔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见马维不作声默认,阮鸿飞续道,“他是一个绝对会把江山牢牢掌控在手的人。他是绝对不甘心大权旁落的。” “是你建议太子调我来江南的?” “是啊,像你们这种军中大将,新帝登基最容易受到猜忌,我们是什么关系,自然要关照你。”阮鸿飞笑了笑,“给你一个让太子了解你忠心的机会,这是很难得的。” 应该荣幸吗?不,明明是冬天,马维硬是出了一身汗,他知道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局面。这种艰难让他的思维更加冷静,他紧紧的盯着阮鸿飞千年不变的面容,沉声问,“你给我个准话儿,太子是不是真的要动江南!如果中间停了手,我要回去就难了!”这些东西不敢报复太子,对于他——太子的刀,可是不会客气的! 阮鸿飞自袖中褪出一枚小小的金牌,稳稳的放到马维跟前。 马维眼神灼.热,落在金牌上好半天离不开,半晌,猛的抬头,被西北的大风沙刮出来的粗犷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戾,沉声一句脏话,“娘的,干了!” 阮鸿飞起身,伸出一只白皙无暇的手来。马维一笑,二十年未曾交握的双手,重新握在一起。 “我会一直在江南,你活着,我活着。” 马维点头。他默默地想,这小子绑架了皇上、王爷活得好好的,两人联手,当安然无恙。 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愉悦的微笑,阮鸿飞在心底默默加一句:不论何时,我都会活着,明小胖还等着我呢。 番外十九 李方披着一袭鹤氅,站在甲板上,海风猎猎,他鹞鹰一般锐利的眸子半眯着,视线远远的锁定在朝自己这方驶来的船队上。 两只巨舰相临,阮鸿飞穿着一件黑色及膝的狐裘,下面露出同样颜色的衣摆,云靴一踩甲板,整个人便似飞起的鹏鸟一般纵身跃至李方身前,余下侍从尾随阮鸿飞身后登船。 李方哈哈大笑,“我盼老弟多少天了,老弟今日才赏脸一聚。”上前一步,两个互拍了拍肩胛,李方已挽住阮鸿飞的手臂,大嗓门儿亲热的喊起来,“杜老弟上次送我的三十年的烧刀子,我还没舍得喝,来来来,今日正好咱们兄弟喝个痛快。” 阮鸿飞不同声色的与李方往舱室里去,笑道,“明明是五十年的女儿红,李兄还是那么谨慎啊。” “是杜老弟手下能人倍出,老兄我吃过你的亏,自然得长个记性不是。”李方哈哈笑着,将阮鸿飞让到了室内。 冬日海上风大,这舱里却温暖如春,别说李方一介粗人,竟收拾的颇有几分书香气,墙上挂着字画儿,案上摆着古物,房角养着几盆新鲜花卉,还有那么几分意思。 阮鸿飞觉得热,随手解开颈领的玛瑙扣儿,去了氅衣,丢给身畔的摇光,笑着恭维道,“李兄越发会享受了,我是望尘莫及啊。” “若别人说这话,我当是捧我。杜老弟说这话,就是笑话我了。”李方笑,“头一回去老弟你那地方,把我老李寒碜的三月没敢见你。论地盘儿,我是不如杜老弟的,可我也在这海上讨了大半辈子的生活了,自认混的还可以。怎么也不能杜老弟住龙宫,我住猪圈吧?”说着又是一阵大笑,“等我回来,立时从岸上抓了三五个秀才文书,不为别的,就叫他们帮我收拾屋子。若不是兄弟们都赞我这屋子好,我真不好意思请杜老弟你过来。” 阮鸿飞与李方面对面的坐着,中间摆一花梨木的长几,几上有酒有盏,李方举手倒了两盏酒,递了一盏予阮鸿飞,“里头煮了姜丝的,去一去寒吧。” 阮鸿飞接过喝了,笑道,“李兄比以前细心许多啊,想来传言是真的。” 纵使李方这中年汉子,黝黑的面皮上竟出现了几分赧色,阮鸿飞笑问,“看来是不方便请嫂夫人出来给我一见。” “没什么不方便的,他住不惯船上,身子骨儿弱,迎风能吹出三里地去,我没叫他来。”李方道,“下回再见是一样的。怎么样,听说杜老弟去岸上发财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阮鸿飞悠然的靠着榻上锦褥,似笑非笑地,“朝廷马上要建海军开海禁,以后哪里还有咱们兄弟发财的地方。别说发财,能保住咱们的性命地盘儿就一百一了。我若不去岸上走一遭,也不知晓这些事,还被他娘的那些畜牲们蒙在骨里呢。”见李方的脸色陡然阴沉,却并不吃惊,阮鸿飞便知晓他定也得了这消息,遂冷笑道,“这财,也得有命去发才好呢!” “不瞒兄弟,我也隐约听到了这信儿,只是不知真假?” “这个真假不好说,只是朝廷把西北军调到了南边儿来,海宁的徐图被调走了,换了一万西北军驻扎海宁。”阮鸿飞轻描淡写道,“我就近去瞧了一眼,西北军彪悍,名不虚传哪!” “那姓徐的小子就是个刺头!”李方摸了一把花生米放在嘴里咂摸着,“不过,他走了是大好事!那大西北我是知道的,三千里的风沙,水喝在嘴里就是一嘴的土腥子味儿,西北军就算再厉害,他们在海上能是你我兄弟的对手?” 阮鸿飞笑,“我们 _分节阅读_163 兄弟在海上联手,别说一万西北军,就是他妈的十万西北军也没用。可老兄你得想,咱为什么要跟那群畜牲做生意,一个破茶碗子都能收咱二两银子!西北军下不了水,可若是他们坚壁清野,严防死守,叫咱上不了岸,这么多兄弟,吃啥穿啥?我呢,还好一些,富家富过,穷家穷当,大不了一块儿跟土著们吃糠咽菜。老兄你海上地盘比我大,后头的岛可不比我多啊。” “嗨,我也正发愁这个。”李方摇一摇头。 阮鸿飞倒了两盏酒,递一杯给李方,“如今咱们兄弟是一条藤上的蚂蚱,若是有人跟李兄说,叫你砍了我的脑袋去跟朝廷献投名状,哈哈,那可就叫兄弟我伤心了!” 李方啪的将酒盏顿在几上,怒道,“杜若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我只一说,哥哥不要与我一般见识。”阮鸿飞脸上纹丝不同的笑,打量李方一眼,“是有人派了使者找我说项,叫我砍了哥哥你的项上头颅,献给朝廷表忠心,然后给我加官进爵,一箩筐的好话哪。我当时就把那小崽子砍了脑袋下酒。怎么,没人来哥哥这里吗?” “有这种事?”李方陡然一惊。 阮鸿飞倾盏与他碰了碰,两人又对干了,阮鸿飞方笑道,“他们也不是只与我一家做生意,真金白银的送了去,倒把我的货扣住了不发,且让我等!我是不知道要如何等的!反正见不到东西,别怪我翻脸!” 李方犹疑了一会儿,问道,“宋翔那边儿没跟兄弟你说么?” “说什么?”阮鸿飞双腿一叠,冷笑,“说让我上岸抢了东西就跑,还要装模做样的败给那姓郑的!” “看来兄弟也收到信儿了。”此时,李方倒想听听阮鸿飞的意思,“老弟,你说咱去不去?” “去——”秀丽的丹凤眼迸出几丝寒意,阮鸿飞寒声道,“只怕有去无回!” 李方一拍大腿,“我也正担心这个!” “那帮***的畜牲们,一是为了发财,二是为了升官,可是什么都敢干的。”阮鸿飞盯着李方问,“咱们跟宋总督合作也有几年了,养肥了他,也方便也咱们,两相便宜。以往小打小闹的,倒无妨。这回咱要是上了岸,郑绱是个草包,可还有西北军,若是宋淮暗调了西北军来,岂不正好瓮中捉鳖!”李方脸色微变,阮鸿飞冷冷道,“介时脑袋都掉了,就是想喊冤怕也张不开了嘴!” “谁说不是呢。”李方一声喟叹,“杜老弟打算怎么着呢?” “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我是不做别人手中的刀。”阮鸿飞道,“大不了撕破脸,反正我不等着升官发财,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 李方道,“可那头儿的货……” 阮鸿飞冰冷的脸忽然绽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李兄糊涂,咱何不趁此机会,弄到一张保命符才好呢?” 李方也是一方盗首,论脑袋灵光实在是不及阮鸿飞多矣。不然也不能让阮鸿飞后来居了上,阮鸿飞温声道,“咱们向来是与宋翔来往,他宋总督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没有比他再干净的了!这次就要他总督府总督的一张盖了总督大印的往来文书!有了这个,咱们就去岸上给他打一场,没这个,咱不伺候!” 李方顿时茅塞顿开,一拍阮鸿飞的肩,大笑出声,“唉哟,我的亲弟弟,你真是我的亲弟弟哟!” 两人又细商议了许多事,李方请阮鸿飞吃了大餐,才客气的把人送走了。 “大哥,你说这姓杜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呢?”李方的军师蒙风出来问。 李方鹰眸一眯,颊上对穿的一道极深的刀痕露出几分凛凛杀气,“哼,不管真假,有一点是真的,咱不能白做了人手里的刀。” 阮鸿飞的信很快到了明湛手里,明湛见上面写的收件人是凤景乾的名子,心里微微发酸,也没看,直接转呈凤景乾。 凤景乾见明湛那张便秘脸,哼一声道,“定是有什么难听的话了。”撕开漆封,他还没看清字迹,明湛就伸长脖子,大头挡在凤景乾的下巴前,嘴里发出“哇!哇!哇!”三声惊叹,然后不说话了,扭头看一眼凤景乾,退到一旁规矩坐好。 凤景乾一目十行的阅过,脸上黑的能阴出水来,当然,他不是为阮鸿飞的用语生气。如果因这个,他早气死八百回了。他没想到的是江南,竟以糜烂至此! 怪不得这几年海盗偃息,原来竟是guan匪勾结,做戏给他看! “这妖孽的信里有几成真?”凤景乾问明湛,哪怕是皇帝,突然发现自己重用的家臣原来是家贼,也有下意识的有几分不愿相信!何况对阮鸿飞,凤景乾真有几分不放心,遂问明湛。 明湛岂能不知凤景乾的意思,小声说,“你要问我,飞飞说的话我都信的。” 凤景乾斥一句,“没出息。”沉吟了半晌,“你说要如何处置?” “趁热打铁,到这个份儿上,已不能再拖了。海宁是马维驻守,他远来是客,不会有异心。先换了福州将军与杭州将军,再押解宋淮来帝都三司会审,正好王大人他们去了江南,有飞飞在,正好理一理浙闽的乱帐摊子。”明湛低声道,“国库里也不富裕不是么?”咱们抄回一点儿是一点儿啊,蚊子虽小,也是肉啊。 凤景乾犹不放心阮鸿飞,望着明湛道,“稍有不慎,半壁江山就送人了!” “用太子印发谕。”凤景乾觉得脸上不大好看,明湛已道,“换了第二个人,我也不会这么快动江南。不过,我觉得飞飞可信。用我的印,一来让他认识到我对他的情份;二来也是给朝廷留了退路,一举两得。” 凤景乾的脸色始终不大好,问明湛,“如果他骗了你,你想过后果吗?” “这个啊,”明湛搔搔头,吱唔道,“反正你跟父王还年轻呢,我也不是很担心。其实我挺想去江南瞧一瞧的。” 听明湛这话,凤景乾心中已有决断,面无表情道,“那你就去一趟吧。” “真的?”明湛不能置信的瞪圆眼睛。 凤景乾怒,“难道叫朕两眼一摸黑,把偌大江南交给那个妖孽处置!你去了把眼睛睁大了,别露了怯!多长心眼儿!别叫他糊弄了!有半点儿差错,朕饶不了你!” 明湛的喉咙里顿出暴发出一阵咕咕唧唧的古怪笑声,然后整个人发颠一样扑过去抱住凤景乾蹭了又蹭,“唉哟,爹,你真是我亲爹哪!那个,我去收拾东西了啊!” 然后,手舞足蹈一溜烟的跑了。 凤景乾没有像此刻这样的确认过:儿子也是赔钱货!绝对的赔钱货! 赔钱货明湛如同中了头等奖一般跑回去张罗着收拾衣裳准备下江南,清风明月不禁担心路上寒凉,明湛吃不消。 明湛笑,“不用怎么收拾,我们骑马,给我带几件换替的厚衣裳就够了。” “殿下常用的手炉脚炉、还有爱吃的几样细点、里外的衣裳鞋袜、喜欢的书籍、用惯的笔墨器物……”清风掰着手指跟明湛算,“这次殿下带哪些侍女跟着伺候呢?” “骑马,带不了女孩子,你们就在这宫里守着吧。”明湛大手一挥,“何玉,叫黎冰过来。” 明湛命黎冰安排护卫,凤景乾也给了明湛二十名护卫,外加一张名单,“看看还有多少人可用?其余的都处理掉。” 明湛看向凤景乾,有些不放心。 虽然明湛不说话,眼睛里的担心却是真的,凤景乾心中一暖,摸摸他的脸,“我在帝都,有什么可担心的。” “也是。”明湛放下心来,心里补一句,凤景乾在宫中时,他家飞飞扮了那么久的魏宁也没觑到动手的良机,“我悄悄的走,仪仗在后头,然后整幅仪仗去西北。” 凤景乾皱眉,“鬼祟。有碍声名。” “无碍的无碍的。”明湛道,“我去跟皇祖母说一声。” 凤景乾欣慰的点了点头。 明湛是这样跟魏太后说的,“我去西北瞧瞧,好些大臣士兵们也不能回来过年,跟他们一道过年,也叫与民同乐呢。” 这半年来明湛有心讨喜,魏太后又容易被讨好,故此十分不舍,“不是有钦差去了么?”这消息她是听安悦公主说的,竟然还记得。 明湛偷偷在魏太后耳边耳语一阵,低声叮嘱,“皇祖母您可一定得保密,这事儿,就我与父皇还有您老人家知道了。” 魏太后第一次被人委以重任,顿时精神抖擞,也不做难舍难分妇人状了,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点头,“放心吧。哀家绝不与人讲。倒是你,路上小心些。” 明湛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半晌的话,第二日便悄不声的离开了帝都。 黎冰是近几年才跟在明湛身边伺侯的,当然,明湛很聪明,很有手duan,还很有运气。别人做个世子已经到头儿了,独他能更进一步,成为太子。 没有哪个属下不期待主上有出息的,黎冰深觉没跟错主子。 不过,在黎冰看来,明湛虽然心ji了得,到底chu身富gui,这次弃车骑马就挺令人吃惊,不想一路上都是天黑才打尖儿,天微亮便启程,中午饭都是马上解决。这样拼了命的赶路,连他们这些习武之人都有些吃不消,明湛硬是挺了下来。路上黎冰何玉没少劝明湛:咱们缓缓吧。 太子殿下若累出个好歹,他们都得没命啊。 明湛根本不理会,帝都距杭州千里之遥,硬生生的六天就到了海宁。 阮鸿飞刚收到帝都送来的一张空白的明黄谕旨,底下盖着太子的金印,心头微动。指尖儿慢慢的抚上那枚火红的印鉴,从肺腔里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 明小胖啊明小胖,你剖心以待,我必剖心相还。 阮鸿飞并没有立时行动,他仍在海宁大营中,静静的等待时机。 马维正在外操练兵马,听亲兵回禀:有人来找杜先生。 马维心知阮鸿飞的身份,生怕有什么泄露啥的。且他在烦恼大过年的太子殿下不在帝都过年竟然要去西北巡视的消息,正要找阮鸿飞商量,见有人来找阮鸿飞,索性直接出去瞧一瞧。 嗬,熟人。 马维虽未见过明湛本人,不过见过明湛的画像,顿时乐了,上前一拍明湛的肩笑,“小胖子,你来啦!”明湛连着几天赶路,累的够呛,听到马维这称呼气的眼前直发黑,再被马维一拍,险些给拍到地上去。 黎冰脸一黑,隔开马维的手,心道,哪儿来的愣头青。后面的侍卫听到马维对太子殿下的称呼,都觉得自己的耳朵还是暂时失聪的好。 “哈哈,你不认识我吧。我是你马叔叔,你寄给,嗯,杜先生的画儿,我看到过。”马维在西北呆的时间长,又常年混迹军营,没那么多的规矩礼数。眼睛扫过明湛身后的侍卫,嗯,都是高手,更加确认这小胖子定与阮鸿飞关系匪浅。尽管阮鸿死活不承认,马维还是认为小胖子就是他兄弟的儿子,不然,哪个会给小胖子配这么多的侍卫高手啊。不是儿子,他兄弟决不可能跟眼珠子似的宝贝那么一幅画儿。心里有了分数,马维豪放的一挥手,揽住明湛的肩直接把人拢怀里,“走,我带你去见他。你这些属下就先去歇歇吧,林福子,带这些兄弟们去吃饭、马也给伺候好了。” 黎冰与陈盛依旧跟在明湛身后,只是对于马维那只揽在太子殿下肩上的手深觉十分碍眼! 阮鸿飞也在琢磨明湛去西北的用意,就听到有人敲门,马维直接推开,高声笑道,“杜先生,小胖子找你来着。亏得我看过他的画儿呢。”他自认为最是周全妥当不过,故此不肯说破小胖子与他兄弟的关系。 明湛第一遭从阮鸿飞的脸上看 _分节阅读_164 到一种类似于不可置信到石化的表情,禁不住扬起唇角,带了几分得意。明湛只是中人之姿,且长途跋涉,面目疲惫,可这一笑,竟让阮鸿飞觉得即便是天下所有的珍宝都摆在他面前,他都不肯换的。明湛一瘸一拐的跑过去,拉住阮鸿飞的手。 阮鸿飞张了张嘴,察觉到手里软软的温度,方回了神,一迭声的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去西北了吗?腿怎么瘸了?是不是受伤了?” 明湛抱住阮鸿飞,头搁在人家的脖颈里,闻了闻阮鸿飞身上淡淡的香味儿,又蹭了好半天,险些把阮鸿飞颈子上的皮蹭下一层来,才抬起脸道,“我快累死了,骑马骑得我屁股疼,先洗澡。” “那个,先回将军府吧,那里房子严实……”阮鸿飞的神智仿佛还有一部分处在外太空,说话也不如以往伶俐,站起身又坐下,对明湛道,“先是得先命人升上几盆子炭将屋子熏暖和了,省的冻着。罢了罢了,那里实在住不得人,去我宅子里吧。” 马维暗中腹腓:什么叫住不得人?我不是人?还是你不是人?切,有了儿子就是不一样啊!这心偏的哟!他都不知道阮鸿飞哪里还有宅子! 明湛这样坐着就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笑容疲倦,“就去将军府吧,到你宅子里,无端叫人生疑心呢。”阮鸿飞在海宁有私宅是一定的,只是等闲明湛也不想暴露阮鸿飞的身份,为阮鸿飞惹来麻烦。 “里头有床,先到里面睡一会儿吧。等晚上咱们早些回去,你再洗澡,也省得出来冻着。”阮鸿飞直接把明湛抱到里间儿去,见马维也跟着进来,阮鸿飞皱眉,“没你的事了,出去吧。顺带叫小光进来。” 马维站在门口,见明湛对他翻白眼,笑笑,“知道了,那个,晚上我叫人做了好菜来,给大侄子接风。”转身就出去了,马维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在外头就听到屋里隐隐那小胖子说话的声音,“他好傻哦,这一万军队在他手里保险么?忽然好担心哦。” 马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摇摇头,走了。 明湛累的狠了,脱了衣裳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阮鸿飞侧身支着头,静静的观量着明湛,脸色有些憔悴,眉目舒展,唇角带笑。别人不知道,阮鸿飞算是看着明湛长大的,自来一根懒筋,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人,这样不辞辛苦的千里奔波的赶过来…… 番外二十 宋淮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自认为对于为官一事已小有所成。 可是,自从皇上立了太子。宋淮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刚入官场时,那种惶惑与懵懂。虽然宋大人算得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物世情也算练达,可他不知道到底是西南人本身脑子跟帝都人不一样,还是这位皇太子天生就特立独行,不是凡人。种种心思,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自高祖皇帝打下万里江山,承平之日起,从未有过南北军对调之事。到了皇太子这里,张张嘴皮儿就折腾起来。对调了还不算,接着又要搞什么演武;搞演武还不算,更要派来钦差做裁判;钦差们折腾不能够,他皇太子亲自出马,年也不过,跑西北去了。 俄的神哪。 若这位爷登了基,更不知要搞出千百种花样来,像宋淮这种官场达人,都隐隐的头痛欲裂。 更让他头痛的是,海盗那边儿不伺候了! 宋翔亲自去分说还被抽了几个耳光扔回了岸上,一副要翻脸的架式。宋淮只恨当初竟与老虎谋皮,而今到了用人之际,这些该死的匪盗们却漫天要起价来,实在该杀 不过,现在也不是意气用事之际,宋淮问周之源,“印章刻好了没有?” 周之源从袖中取出一卷拟好的公文,递了上去,“大人尽可放心,以假乱真,绝无问题。” 宋淮瞧了瞧,点头道,“让宋翔给他们送去吧。” “是。” “先生。”宋淮总有些隐隐不安,“你说太子因何去了西北?” 周之源略一思索便道,“依属下看,太子怕近年就会登基了。” 宋淮微惊,问的恳切,“先生细谈。” “如今皇太子虽册立了,身份却有些微妙。”周之源拈须道,“上有皇上龙体康健,下有两位嫡脉皇孙,而太子只是皇上的侄子。” 宋淮低声道一句,“先前倒有传说龙体不大妥当的。” “大人,想那镇南王府雄锯西南两百多年,就是当初肃宗皇帝想动他一动,都因此失了帝位。”周之源叹道,“自此,镇南王府便稳如磐石,再无人敢质疑它藩王之位。就太子而言,他本就是世子,且在西南那是他的地盘儿,上面坐王位是他的生父。若无登基的把握,他何必留在帝都坐这夹心板的位子。且镇南王只这一个嫡子,若不是儿子能更进一步,怕那边儿也舍不得儿子留在帝都呢。再者说来,天下皆知,太子早有言在先,待皇孙成年便会将皇位让于皇孙。不论真假,太子能说出这种话,就是安了皇上的心呢。要属下说,怕是皇上那里已有退位之心,所以这西北东南的都随着太子的心意来了。太子这次去西北,是想趁着皇上在位,国家安定,来收一收西北的军心了。” 宋淮往北一抱拳,惋叹道,“自皇上登基,便勤于政事,百姓安宁,吏治清明,百业兴旺,打下这欣欣盛世,圣上正当壮年,我还想着服侍皇上至百年以后呢,哪里料到……”说着这话,竟虎目含泪,颇有几分伤感。 周之源却明显更知老板心思,宋淮是伺候惯了当今,将当今的脾气秉性摸的通透,这官儿也做的顺遂。如今眼瞅着就是皇太子掌事了,这位太子殿下别的不知如何,单看如今这顿折腾,就不是好相与的人。且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儿,这样爱折腾的人,定是不好糊弄的。故此,宋淮对于凤景乾倒真起了几分难舍之情。 周之源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再一转折,“只是如今,大人也得有个主意了 周之源斟酌道,“大人念头儿是好的,只是到底皇上在位。大人本是皇上的心腹之臣,如今……倒怕太子皇上多想呢。”言下之意,老主子还在呢,你就急惶惶的巴结新主子,这样朝秦暮楚的人,不但老主子心寒,莫非新主子就能瞧得上眼? “我一时焦急,倒是错了念头儿,亏得先生予我提了醒儿。”宋淮丝毫不以为耻,淡淡一笑,“那就请朝中交好的同年上折请奏,便可脱此嫌疑。” “大人所言极是。” 宋淮心里有了准头儿,便安然起来,笑对周之源道,“那张手书的事儿,烦先生予宋翔亲谈吧。” “属下这就去办。” 宋翔是个很会打点的人,周之源这等总督身边儿的大红人自然不能落下的,早早的便将铺号的干股送了来,故此周之源在宋淮跟前儿常不着痕迹的为宋翔说上几句好话。宋翔在周之源跟前比与宋淮松快许多,也不必小童伺候,径自倒了两盏茶来,周之源道了声谢,将文书交予宋翔。 宋翔接过略看几眼,叹道,“这群活土匪实在难相与。” “怎么又忽然变了卦呢?”周之源暗里打听,怕有什么隐情。 宋翔嘘声道,“这事我不必猜也知道是谁在里头作鬼呢。” “陈家人?” 宋翔面露嘲讽,呷了口茶道,“要是他们,也用不着让叔父与先生为难了,我就能了了此事!这里头,定是姓杜的在捣鬼!此人向来精乖,他在海上时间不长,近十来年才渐渐做大,虽说名头儿不如李方响,地盘儿却不输姓李的!听说他手里有把着十几个岛,实打实的土皇帝。我这里一个破碗卖他二两,他贩到南洋或者更远的地方去,能卖上十几两。再从那些蛮子手里弄来的洋货,一转手就翻出几十倍的利润。我们跟他一比,只略比要饭的强一些罢了。” 周之源不由问,“此人什么来头儿?” “我也查了许久,也没个准信儿。有的说他是帝都犯了事儿的逃犯,出身名门世家子弟。有的说他是南洋人,还有的说是……”宋翔忽然心头一阵颤栗,吞下即将出口的话,改口道,“还有的说是与咱们这里的某个大人物有关呢。” 周之源大吃一惊,连连追问,“可有个准信儿。” “就是因为众口不一,我才不好在叔父面前胡言乱语,免得令他老人家担心。”宋翔此刻早被自己心里那点儿小念头儿给吓了个好歹,也没了喝茶的心,叹道,“不过此人当真是手段了得,难缠的很。这总督文书的事八成就是他在后头挑拨。” 周之源郑重相托,“还得请万贯多留心此人,若有什么消息,尽快通知老朽或是大人才好。这个要命的时候,是万不能出半点儿差错的。” “是,我晓得。”宋翔温声应了,又说了一时话,便告辞离去,心下却起了另一番思量。 不说总督府的种种安排盘算,马维还惦记着给明湛接风的事。他是真将明湛看做阮鸿飞的儿子了,瞧那种种娇惯哦,除非自己的儿子,阮鸿飞还会对谁有这样的耐心呢? 结果,马维一腔子的热情,人家俩人傍晚回了将军府就没再出过屋。 当然了,没有大家想的你侬我侬的情景,明湛是头一遭的长途骑马赶路,这回是累狠了,洗澡都是半睡半醒的由阮鸿飞伺候着来的。而且屁股上磨出两团乌青,大腿里侧蹭破了皮,真难为他怎么坚持下来的?阮鸿飞掰着明湛的两条腿只顾得给他上药了,至于什么“禽兽不如”的事,阮鸿飞一直沉浸在明湛千里会情夫的感动中,没舍得下手。不过是趁明湛熟睡,上下其手的吃了不少豆腐。 马维心里对于阮鸿飞这种“有子万事足”的模样非常唾弃,谁没儿子啊,他还有三个呢,稀罕啊?!也没个跟阮鸿飞似的拿儿子当祖宗一样的宝贝着,真是没见过世面。 明湛一觉睡到第二日下晌午才醒,觉得神清气爽的好不舒坦,还傻乎乎的对阮鸿飞道,“我这几天骑马骨头都是酸的,在你身边儿睡一觉竟全好了。飞飞,你就是我的一剂灵药啊。” 老子怕你第二天疼给你揉按了半宿!灵药!哼!灵药! 阮鸿飞也知道明湛偶尔会有这种缺心眼儿的时候,他纵然生气也是白气,摸着明小胖的屁股问,“睡饱了,饿不饿?” 明湛扭了一下,凑上前亲了亲阮鸿飞的嘴巴,“这次轮到我在上头了吧?” 阮鸿飞捏了两把,又软又嫩,心下微痒,叹道,“你腿上有伤,你要是实在想,我在下面也无妨。”阮鸿飞这样大方,实在叫明湛喜上眉梢,两只手不老实的摸了进去,只听阮鸿飞幽幽一叹,在明湛耳边低语数句,明湛一声惨号,翻身骑到阮鸿飞腰上,抓他要害,哀怨的问,“你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阮鸿飞给他没轻重的捏的脸梢一白,倒吸一口凉气,“你轻点儿!” 明湛迅速一倒头,怒道,“69!”就把弄着阮鸿飞的宝贝□起来。阮鸿飞也不是圣人,若不是心疼明湛,他也不用忍的!如今给明湛摸一把舔一把的挑起了兴致,俩人在屋里胡天海地的乱搞了半日。明湛睡得足,精神头儿极佳,只可惜弄了两次,肚子便咕咕叫起来,没办法只得先起来吃饭。 很显然,明湛对于这样用手解决是不满意的,啃一口阮鸿飞的唇角,对阮鸿飞抱怨,“没尽兴。” “你屁股要撑得住,就让你尽兴一回。” 明湛摸一摸,“算了,还有点儿疼,再说了,轮到你在下面了!等我们回来,你可不许失信!” “好了,先起来用饭吧,我一直吩咐他们预备着呢。” “饿的我都没力气下床了。”明湛这是打算在床上吃了。 _分节阅读_165 阮鸿飞早命人做了饭菜,只在灶上温着,随叫随有,吩咐一声,摇光便引着几个侍从端了进来,明湛此时见了摇光,笑眯眯地占便宜,“小光光啊,你也在啊!没见师公么?怎么不跟师公打招呼啊!” 摇光放下饭菜就走了,临出门对明湛做了个鬼脸。阮鸿飞将菜碟粥点的放到炕桌上,给明湛搬到床上去,明湛又叫唤,“唉哟,我这胳膊哟,握疆绳的时间忒长了,刚刚又伺候了半天小小飞,酸的抬不起来,不听使唤了。”这是想阮鸿飞喂了。 阮鸿飞道,“我饿的不行了,等我吃了再喂你吧。”说着端起一碗粥就要吃,明湛直接把碗抢下来,张着大嘴喊,“先喂我先喂我!” “连碗都捧起来了。”直接把勺子给明湛搁粥碗里,阮鸿飞道,“自己吃吧 “飞飞,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浪漫。” “不知道你说什么,赶紧吃。吃完了有事儿呢。” 明湛翻白眼,极是不满的抱怨,“就是说你一点儿都不会让我开心。枉我千里迢迢的过来找你,我怎么有这样不解风情的情人哪!” 阮鸿飞无奈,只得接过粥碗,一勺勺的送到明湛嘴边,明湛一面吃,还能偷出空来花言巧语,“飞飞,我这喝的不是粥啊?” “那是什么?” “蜜啊!”明湛抛个媚眼,“你喂我喝粥,我这心里就如同喝了蜜一样甜哪。” “哦,那你就多喝两碗。”明湛食量不小,再加上他絮絮叨叨的对阮鸿飞说情话,一顿饭直吃了大半个时辰。待明湛吃饱了饭,拉着阮鸿飞的手暗示,“咱们再在床上躺会儿。” “还是起来吧,你屁股都青了,大腿上的伤也要两三天,躺着倒容易躺出事来。”阮鸿飞瞅了眼外面的日头,“一会儿马维就回来了,昨天他就张罗着要给你接风,你总不能一天三时的躺床上。” “还说呢,原来他长的一点儿不丑,你画的那是什么,竟然骗我。”明湛醋溜溜地说,“要不是马维有些缺心眼儿,我还真不放心呢。” 阮鸿飞笑,“他就是不缺心眼儿,我对他也没那意思。” 天微黑,将士们收了兵入了营,巡班都安排好了,马维便提早的回到了将军府。 阮鸿飞与明湛都穿戴的齐整,虽然明湛走路有点合不拢腿(当然,这是骑马过度的原因,大家不要想偏。),不过如今的衣裳下摆长,遮的严实,故而也就没到明湛鸭子一样的走路方式。 马维一如继往的热情,“大侄子啊,老叔我盼你许久了!自从上次见了你的画像,你爹啊,是走了揣怀里,坐了揣怀里,卧了揣怀里,就是去方便也要揣怀里,等闲人碰都不让碰,摸都不许摸啊。我就寻思着,什么时候打听了你的住处,把你接了来,省得你爹这样记挂你。” 明湛一口茶喷到了地上,连连咳嗽,捶了半天的胸口,眼尾一扫,他家飞飞的脸都绿了。不过,明湛心里倒有几分甜蜜,原来飞飞这样宝贝他的画像啊! “你别以为老叔是在跟你说着玩儿啊。”马维给明湛拍了拍后背,关切的说,“喝口茶也这样急,唉,老叔说的是实话。你来就对了,哪有父子总分离的呢。你爹虽不在你身边,那颗心哪,可是一点儿不差的。” 明湛缓了一口气,忽然坏笑起来,对着阮鸿飞,亲热的喊了一嗓子,“爹——” 就年龄问题上,阮鸿飞已经屡受打击,此时,已有了几分抗压性,缓过元气,对着明湛微微一笑,清脆了应了声,“诶,乖儿子!” 明湛再深情厚谊的喊一声,“我的亲爹啊——” 阮鸿飞再父子情深的应一声,“诶,我的乖儿子啊——” 明湛脸皮厚似城墙,呼唤道,“我思念许久的亲爹啊——” 阮鸿飞再添三分真情,捂着心口应的响亮,“诶,我的心肝儿宝贝乖儿子啊——” 天哪,这才真是亲父子呢!马维给他们两个麻的连打俩喷嚏,连忙制止了这对“父子”表深情,招呼道,“我让他们备了热滚滚的锅子,大侄子刚来,咱们爷儿仨好生喝几杯。” 明湛乖巧的笑说,“都听老叔你的。” 后来,马维忆及往事,再三对儿子道,“在帝都,别的不重要,一定要脸皮厚!不然,你是呆不住的!” 儿子问,“何谓脸皮厚?” 马维忽然对着老婆娇滴滴的捏鼻子喊了一嗓子,“亲娘诶——” 老婆儿子都是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马维叹,“像你们这样的,就不够厚。” 番外二十一 马维是个很热情的人,尤其是对朋友。..他与阮鸿飞是穿开裆裤的交情,觉得小胖子就跟他儿子是一样的,故此对小胖子非常照顾。 在明湛身边的,除了有限的几人外,还从没人像马维这样对待他的。让明湛找到了上一世损友的感觉,他本身就不是有架子的人,一口一个“老叔”喊的别提多亲热。 马维指着羊肉锅子说,“这是从西北带来的羊肉,剩的没几只了,搁冰窑里存着呢。西北羊跟江南羊不一样,一点儿不骚,你尝尝。” 三人都喜食辣,明湛捞一筷子羊肉,先给他家飞飞搁碗里,再捞,又给马维夹一筷子,马维嘿嘿直笑,对阮鸿飞赞道,“大侄子真是懂事理。” 阮鸿飞内心狂吼,怎么吃还堵不上他的嘴啊啊啊! 明湛已经埋头大嚼起来,果然味道不一般,又鲜又香,满嘴辣油吸溜着道,“怪不得那个‘鲜’字右半部摆了只‘羊’呢,可见世上最鲜美的东西,除了海里的鱼,就是西北的羊了。” “这话中听!”马维道,“西北的羊都是满地跑的,这肉也筋道。唉,可惜地方穷。” “这老叔你就不如我了,”明湛哗啦倒一盘子羊肉片进去,搅弄搅弄,说道,“各地有各地的好处,如江南,为何富庶?第一,鱼米之乡;第二,丝绸产地;第三,经商的人多。像西北,光靠种地是不成的,首先,老天爷不赏饭,气候不好,土地也不如江南肥美。” 再捞半碗羊肉,明湛甩开腮帮子,吃相相当的豪放,刁着筷子说,“那就得着手两点,西北虽风沙大,也有自己的特产,拿羊肉来说,就比中原或是江南的好吃。我们就可以打一个告示,让中原江南都以吃到正宗的西北羊为乐。” 马维摇头,并不信服这个,“你说的容易,莫非中原跟南人都是傻的不成,南人粘上毛儿比猴还精呢,一般人可斗不过他们。” “这个你得会想办法。”明湛张嘴咬住阮鸿飞给他剥的虾子,暧昧的一飞眼儿,舔了舔嘴唇,就想过去亲香一口。只是碍于有个万瓦大灯泡在侧,明湛只好以他精亮精亮的小眼神儿在他家爱飞薄薄的红唇上描绘了一翻。 阮鸿飞勾起薄唇,不甘示弱,眉眼含笑的与明湛打了一番眉眼官司。阮鸿飞的道行,哪怕明湛俩辈子加起来都不够看的,流氓不成反红了脸。 不知怎地,马维就觉得室内的气息陡然炽热了许多,松一松领扣,嗨叹一声,“这吃热锅子就是容易出汗啊!看大侄子这脸热的哟,没外人,把外头的棉袄去一层!来,大侄子尝口西北的烧刀子!那个,接着说,接着说。”这不认生的大炮劲儿真跟你爹一样啊!想当初,阮鸿飞同学年少时就是这样狂的不着边儿的德行! 明湛抢了马维手里的酒壶,连连道,“我是晚辈,我把盏我把盏。” “唉哟,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马维举杯让明湛斟满酒,赞叹道,“你这机伶劲儿真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是那是。”明湛给阮鸿飞倒了一盏,调皮的眨眨眼。阮鸿飞故意冷哼了一声,拿捏出架子训斥道,“你老叔只是客气夸你几句,别笑得跟抽羊角疯似的,找不找北了啊你!” “可不是客气,我是真心喜欢这孩子。”马维极力申明,“不但长的有福,行事也好。” 明湛听到“有福”二字,唇角微微抽了一下,举杯道,“来来,喝酒喝酒。我跟老叔头一遭见,这第一杯酒,就祝老叔做大官发大财。” 马维一口干了,夹了一筷子菜心往汤锅子一滚,入口道,“不用做大官发大财,只要老叔能平安的回西北,就是有福啦。” “老叔,你怎么这样说呢?”明湛坏笑,趁机套马维的话儿,“我从帝都来也知道太子去西北了,眼瞅着老叔家的富贵就来了,怎么这样颓丧?” “唉,大侄子啊。”马维一声长叹,拍了拍明湛的肩,“你年纪还小,不懂朝中的事。/非常文学/吃肉吧,看这锅子都滚了!”嘴还挺严实。 阮鸿飞慢调斯理拆马维的台道,“你老叔是担心太子不好伺候。” 马维脸上一囧,对兄弟不满,“你跟孩子说这个干嘛。” “老叔,我说你想太多了。”明湛瞪着眼睛,一脸恳切的说,“这个时候,太子去西北那也是示好来着,怎么会不好伺候?” “这话不对。”马维骨子里好像是岳飞附了体,说道,“说起来,我家虽是武将出身,其实到祖父时已经不带兵了。家里就一个爵位,子弟中无特别出众者。先帝时重用方皇后的娘家靖安公,后来,皇上登基,才提拔起家父。这十大几年,西北军是皇上一力打造出来的。掌兵过久是大忌,皇上对马家信任。太子就难说了。不过,太子是君,我们是臣,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我家里掌着兵权,更不能张狂。” “是啊,这才一上台,就南北调来调去的。”阮鸿飞那一脸的义愤填膺,哪怕明湛借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也看不出一分假来。厉害,他家飞飞能绑架他俩爹,果然有一手啊!就见阮鸿飞“啪”的一撂筷子,带了三分愤慨道,“且不说将士们千里跋涉的苦,就是这翻闹腾,瞧着就不是好相与的!” 明湛眼皮子开始跳,这俩人不会是商量好的要一唱一和的趁机骂他一顿吧?! 马维半点儿不领阮鸿飞的情,说道,“行啦,你好不容易得了太子的看重,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大侄子想想。莫非让大侄子也跟着你姓杜?再说,我觉得太子不赖,挺英明的!就说前头那个,嗯,那个宋总督给太子送王八的事儿,太子就没上那王八的血当!嗨,哪个新君上位不得有点儿动作呢,有动作总比没动作强。我是宁愿跟着个明白的皇上,也不愿在糊涂人手下做事。只要太子脑袋清明,总能看到马家的忠心。掌不掌兵是小事,有这爵位,子孙后代总无忧的!” 马维哈哈大笑,痛快的再饮一盏,看阮鸿飞一眼,得意对明湛道,“你爹说的话没有多少对的,不过,这句话还是很对滴!” 明湛眼明手快的再给马维斟一盏…… 最后,马维醉的站都站不稳了。人都说酒后见真情,老话果然是有些道理滴,他拉着阮鸿飞的手不停的絮叨,“兄弟啊,我的兄弟啊!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不少罪——” “好了,回去歇着吧。”阮鸿飞并不想多提往事。 不过,这些话似乎埋在马维心中很久,久到已经扎了根,不吐不快。马维紧紧的握住阮鸿飞的肩,额角青筋浮暴,双目挣的通红,胸口似有千万种情绪在翻腾挣扎。良久,马维一声喟叹,高声嘶吼道,“好兄弟,你没错!你没错!” 明湛瞅一眼阮鸿飞的脸色,扑过去死命将马维拽开,直接把人往外推撵,“睡觉去睡觉去睡觉去。” 马维似搁下了一桩心事,跌跌撞撞的扶着亲兵走了。 阮鸿飞那双飞魂夺魄的眼睛中似有流光一闪而过,明湛仔细觑他神色 _分节阅读_166 ,阮鸿飞回视他,并不说话。明湛过去搂住阮鸿飞的腰,“要不,我抱抱你吧?” “你能抱起我了?” 明湛认真的说,“我在帝都练了好些日子。” “都怎么练的?”阮鸿飞有些好奇。 “我让他们做了个与你相仿的木头人,每天早上要抱半个时辰呢。我连伯父都一把能抱起来。” 听前半段阮鸿飞还挺受用,后一句直接戳心窝子了,狠狠捏一把明小胖的屁股,明小胖疼的嗷嗷叫两声,就听阮鸿飞道,“回去睡觉!”抬腿走了,明湛忙跟了上去,死皮赖脸的拉住人家的手。 明湛其实有几分羡慕,梳洗后侧躺在床上对阮鸿飞说,“马大傻对你真是好,我就没这些朋友。唉,人这一辈子,不用多,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就值了。”过一时,又自己傻乐起来,扒着阮鸿飞的肩咕咕的笑,“不过,我虽没这样的朋友,却有这样的老婆。” 阮鸿飞长叹,“见了你才知道什么是蠢人有蠢福。” “飞飞飞飞飞。” 阮鸿飞双手枕脑袋下面,问明湛,“是不是皇上担心我反水把你卖了,才让你过来的?” “有这么一点儿。要不是这样,我哪里出得来呀。”明湛脑袋枕着阮鸿飞的肚子,脚搁墙上,横躺,他倒是半点儿不介意。忽又想起一桩正经事,连忙翻身躺正,问阮鸿飞,“来时皇,嗯,伯父还给我一些人的名单,可能是他放在江南的钉子,让我一并排查,看看哪些人已经叛变了。哪些人还可以用,叛变的都处理掉呢。” 对于明湛的坦诚,阮鸿飞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好受了,问明湛,“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我的身份,在帝都有些不相宜……何况……” 明湛听这口气直觉阮鸿飞要变卦,腾的坐起来,怒吼,“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回帝都啦!说!是不是被哪个小妖精勾搭住了!你这个不老实的家伙!长得好看的人就是花心!你对得起我的!天打雷劈的坏蛋!” 他一句话没说完,明小胖就炸毛儿了,阮鸿飞实在受不了明湛的大嗓门儿,忙道,“你多心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又是一声狮子吼。 阮鸿飞闲闲的说,“我这张脸,帝都认得的人不少。碰巧之前又干了绑架皇上、王爷的事,我回帝都莫非也要天天贴上一层别人的面皮。” “哦。”明湛松了一口气,不放心的揪着阮鸿飞的衣领问,“你在外头没胡来吧?要让我知道你敢背着我找别的妖精,我可饶不了你!” “那个,回帝都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不是先帝的儿子么,到时我来安排,给你恢复身份就行了呗,这有什么难的。”明湛道,“伯父他们那里我来搞定。”都当家做主了,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再说了,明湛觉得怎么说也是他俩爹先对不起他家飞飞,后来哪怕他家飞飞报仇,其结果也不能全怪他家飞飞。“不过,你可不能再用那个名子了。对了,你怎么姓杜的,姓杜的时候,你叫什么啊?” “杜若。”明湛能为他考虑此至,阮鸿飞的眼睛清粹的像融入了钻石的晶粉一样明亮,“在外走动,随便用了这个名子。” 明湛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海盗头子啊!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一只手不老实的伸进阮鸿飞的细绸衣衫,拧一把人家的乳首。 阮鸿飞没料到明湛竟然用“拧”的,痛的一皱眉,“蠢材。你轻点!” “诶,我看是不是在做梦啊!飞飞,当初你怎么不抢了我就跑呢。”明湛比划着,兴奋的脸都有些发红,“就像书上说山大王抢压寨夫人一样,我听说你在海上神气不得了啊。” 阮鸿飞不客气的打击明小胖,“当初我也没想着你这小胖子穷追不舍的。” “怎么,你以为骗我一片痴心就完了?”明湛压在阮鸿飞身上,咬他脸一口,阮鸿飞吃痛皱眉,明湛说,“把这张皮揭下来,我不想啃别人的脸。” 阮鸿飞递给他一只小巧精致的玉瓶,明湛倾出一些药水顺着阮鸿飞的鬓角涂下去,小心的揭开一张略显苍白的俊美绝伦的脸孔,“疼不疼?” 明湛珍惜的抚摸着情人的脸,喃喃低语道,“飞飞,你也帮我弄一张吧,就比着你这张真脸弄。以后我想你了,自己戴上面具照照镜子就当是看到你了。” 不得不承认,明湛是个说情话的高手,现在能打动阮鸿飞的话很少,明湛却说的让人心头一酸又一暖,阮鸿飞捧着他的大头直笑,“你脸这样圆,弄了也不像的。” “你还真嫌弃我胖啊?”明湛有点儿小小郁闷,真不是他胖,是他家飞飞太瘦了,摸起来都是骨头。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摸起来软乎乎的,抱起来热乎乎的,冬天有你躺身边儿连暖炉都能省了。”阮鸿飞笑一笑,莹润的指尖儿描绘着明湛的五官,低语道,“再说,你长的也好,眉目俊颖,那些说你相貌不好的,都是嫉妒你的。” 要不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明湛这容貌被阮鸿飞一点顿时增色三分,明湛欢喜的咕咕呱呱一顿闷笑。阮鸿飞也跟着笑起来,他喜欢明湛,倒不是因为明湛的地位手段,他只是喜欢明湛宽阔的胸襟与那份难得的真,当身边的人似乎都在戴着面具过活,一句真话都要借了酒醉后才能吐露时,有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能守在身边,欢喜悲怒,都是真的,多么难得? 阮鸿飞甚至觉得很奇妙,在明湛身边,好像不论什么烦恼在明湛这里都不会停留太久,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只要看着他那张生动的脸,日子就会不自觉的开心起来。 多么难得。 第二日,马维早早去营里了,明湛拐着两条罗圈腿,跟阮鸿飞去了另一个地方。 坐在小船上,明湛竟然体会到了偷渡的快感,明明举目一片白茫茫的海水,明湛的脑袋却像不够使似的左看了右看、前看了后看!看得陈盛都跟着脸红,太子殿下啊,您可是一国储君的太子殿下啊!您怎么能露出这种刘姥姥头一遭进大观园的土包子嘴脸呢? 而事实上,明湛不仅是一副土包子嘴脸,他还抓着阮鸿飞的袖子三分紧张三分害怕三分兴奋外带一分羞羞的问,“飞飞,你会不会把我偷到你的小岛上去,不放我回来啊?” 阮鸿飞对于明湛这种偶尔发神经的话已经习惯了,黎冰跟明湛也有几年的工夫,只当自己是个聋子,倒是陈盛脸红之后,又有了新的症状。他是凤景乾给明湛的侍卫,还不大不小的是个头儿,本来这家伙就是个陆地生物,没怎么坐过船。今日太子殿下只带了他与黎冰,作为一个有理想的侍卫头子,陈盛在知道了阮鸿飞的身份后,便有了对太子殿下安危的一千种担心。今一听这话,顿时脸孔发绿,三两步跑过去趴着船舷便吐了起来。 明湛惊奇的问,“小盛啊,你这是有了吗?孩儿他爹是谁啊?” 陈盛险些一头栽海里去。以往他觉得自己心理素质够强够韧,如今瞅一眼面不改色的黎冰与见怪不怪的摇光等人,方知一山还比一山高,他实在差得远呢。 船在海上行了大半个时辰,便迎来了一列船队,打头的是一艘巨舰,饶是自认见多识广的明湛在面对一艘长五六十米,宽十几米的巨船时也忍不住发出土包子一样的惊叹声,“俄的娘诶。” 明湛被阮鸿飞揽着腰带了上去,耳边的海风呼呼的在刮,明湛觉得威风极了。 明湛惊叹的在船上跑来跑去,见这船上既有火器,又有穿着一色着装腰悬刀枪的侍卫,明湛激动的拉着阮鸿飞的手,一迭声的问,“飞飞飞飞,这是我们的船吗?这是我们的炮吗?” 天哪,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我们”俩字来啊!没名没份的,你就一姘头,随口一说硬把人家家财分去一半! 这回,陈盛倒没吐,换了大船,他觉得脚下稳当多了,呕吐的**也没有那么强烈了。只是太子殿下的话,硬让他有种想把脸蒙起来或者再贴一层脸皮才敢见人的冲动! 好丢脸哦。得意洋洋的小摇光已经往他们这里鄙视的丢了一簸箕白眼球儿了。 不过,阮鸿飞能与明湛合拍,显然思考回路也是与众不同的,对于“我们”二字竟觉十分熨帖,笑着点头,一挽明湛的手道,“我带你到房间去看看。” 番外二十二 我带你到房间看看。 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然让明湛的小眼神陡然蹿出几分炽热的火星儿来,一颗小心肝儿也不争气的“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 哎呀,虽然明湛觉得自己的腿还有几分不得劲儿,不过如果他家飞飞实在坚持,他只得拿出身为丈夫的能耐,一定要满足他家飞飞才好呢。 明湛心里跑马似的,东想一下,西想一下,时不时呵呵傻笑两声,就听阮鸿飞道,“黎冰陈盛,你们留在外头吧。” “哦,是啊,”明湛一副真没眼力儿的瞧了自己两个侍卫一眼,“也带你们出来开过眼界了,行啦,跟着小摇光去吃点儿喝点儿,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在自己地盘上,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去吧。”转头跟朵花儿似的对这阮鸿飞笑,“咱们赶紧去房里把。” 阮鸿飞直叹气,这什么话到明小胖嘴里一过怎么听怎么带了三分猥琐。 明湛生在王府,长在皇宫的人,自认为平日里吃喝拉撒都是顶级享受了。此刻,对阮鸿飞的屋子也得表示一下敬仰,地上铺着雪白的羊毛毯,整面舱壁画了一副泼墨般的万里河山锦乡图,屋里茶几桌塌都是清一水的沉香木所致,香气馥郁,其间或点缀一二古物玉器,皆是极雅玩之物。 这样的清贵逼人,比凤景乾的昭仁宫还要舒服三分。 还等什么,地上这毯子要多软有多软,踩在脚下跟棉花上似的,在明湛眼里,这房间无一处不适合**的,做贼一般的偷摸到门口一掩门,明湛伸手就要脱裤子,阮鸿飞诧异的问,“你要做什么?” 明湛轻轻软软的一捏阮鸿飞的手心儿,坏笑着眨巴眨巴眼,面部表情那叫一个荡漾,一副明知故问的口吻,“飞飞,你真不实在?来,我给你脱。”说着就去摸人家的裤腰带,间或还动手动脚,嘴里瞎哼哼着他的飞飞调,“一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飞啊飞啊,我的小飞飞啊,我的小爱飞啊。。。。我的小飞飞啊,我的小爱飞啊。。。。。” 阮鸿飞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厥过去。锁住明湛作怪的两只手,阮鸿飞问,“我是叫你来做这个的?” “不是后天才去见李方么?”明湛抱住阮鸿飞,两只眼睛荡漾地讨好着,“我不会误正事儿的,飞飞,让我做嘛,好想做哦。” 这个该挨揍的小淫 棍,阮鸿飞义正言辞,“不行,外头都是侍卫士兵们,你给我注意点儿脸面!上位者,言行举止都要尊重些,否则给人瞧见你这幅德行,你还有何威严可谈?” “可以小声一点儿嘛。”小淫 棍回答。 “你那大嗓门子能把舱顶喊塌,怎么小声都不成的。”阮鸿飞不得不安抚欲求不满的小情人,软声道,“等到岛上再说,一定让你如愿,行吧。” “好吧,那我就再忍一天。”虽有些不满意,明湛却并非胡搅蛮缠的性子,便应了阮鸿飞,“那我先在你这床上睡一觉。” “你才起床没两个时辰,又想睡了?” “没,我倒不困,就是觉得你这床宽敞。”明湛拉阮鸿飞一道躺下,既然不能做,就说正事吧。”捞个枕头,分他家小飞飞半个,一只胳膊搂人家腰顺便捏屁股,一只手摸人家脸,毛手毛脚的开口却有说不出的正经,“飞飞,你有几个岛啊?” “大的小的加起来,有十几个把。怎么了?”拍掉明小胖一只手。 _分节阅读_167 “地方有多大?有没有云贵加起来那么大?”明湛再接再摸。 “差不离”。 明湛笑着亲香一口,说,“你称王吧。” 阮鸿飞一愣,没说话。明湛爬起来坐着,认真的说,“我做皇帝是大家互相妥协的结果,下面皇伯父还有两个孙子呢。再说,我真没有千秋万代的去做这苦差的意思。我琢磨着,顶多二十年,皇孙总能长大,到时候我就退位。咱们总得有个去处,就来你这岛上安乐岂不好呢?” “还有一点,你称王后,有地盘儿有兵马,然后咱们再给你编个身世,譬如就你亲妈原是岛国女王秘密来大凤朝时偶遇先帝,然后就是神女襄王巫山云雨,近而暗结珠胎,有了你。你妈为了身上的责任,忍痛离开了先帝,一别多年,再未相见。后来你长大,继承你妈的王位,然后追问你身世,你妈临终前告诉了你,叫你有机会回天朝认爹。我在从宫里把先帝的信物偷几个出来给你,以后就以此为证。然后,你以藩国国王身份来到帝都,以国宾相待,你又是先帝儿子,我就可以顺势邀请你在帝都常住,祭一祭先帝陵之类的。等以后我退位了,咱们就去你那岛上风流,或者做什么都可以。”明湛极难得罕见的感叹一回,“真可惜,若明淇是个儿子,也省得我来做这皇位了。”现在就可以风流了。 明湛自己口沫横飞的说了半天,见阮鸿飞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也不说话。他是个急脾气,推阮鸿飞一把问,“到底怎么样,你说句话啊?” 阮鸿飞开口,“挺好的。你先前怎么打算的?” 明湛搔搔头,“我原本想着,你不是会模仿先帝笔迹么,等我手里有了玉玺,我们可以仿造一份先帝遗诏啊。” 阮鸿飞伸臂一勾明湛的腰,明湛就倒了下去,还未说话,嘴就被封住,继而就是狂风骤雨般的一阵吻。明湛几乎都喘不上来了,难得小飞飞如此热情,两只手就往阮鸿飞的腰上摸去。谁知这次阮鸿飞腰上系的不是梅花扣儿,改成更复杂的吉祥扣儿,明湛忙活了半天也没解开,自己身上已经光溜溜了。好在阮鸿飞屋子收拾的暖和,两人又是气血正旺的时候,并不觉冷。 明湛捶床,大怒,“以后别弄这些花头!” “好”。阮鸿飞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卸下脸上的修饰,风情万种的一笑。握住明湛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教他怎么解这吉祥扣儿,明湛激动的手直哆嗦,胯 下已经精神抖擞的支楞起来。 好不容易多里哆嗦的解开了,明湛“嗷”一嗓子就扑了过去,将阮鸿飞压在身下,手里忙活着,人家由里到外两层裤子直接扒了下来,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腿以及那被外袍半遮半露的欲 望。明湛激动的险些热泪盈一下眶,捧起来,低头“啾”地亲一口,苦尽甘来的一声长叹,“可叫哥哥我等到了。” 接下来明湛拿出他十八般都不怎么样的武艺来伺候阮鸿飞的小飞飞,那真是又舔又吮又撸又啃,终于把阮鸿飞伺候的爽了一回。明湛累的抹一把额头大汗,明明以往飞飞伺候他很拿手的,也没见人家怎么累啊,哎,习武的人就是不一样,体力好啊。 明湛一面琢磨着是不是学一学五禽戏太极拳乾坤剑霹雳掌什么的,一面将阮鸿飞两条腿架到肩上顿觉,好重啊! “要不,还是我来吧?”阮鸿飞适时的开口,他刚刚爽过,脸色微红,气息微乱,一头青丝拖于枕畔,他本就是绝世之姿,此刻面带三分春情,宜嗔宜喜的桃花眼这样一瞟。明湛整个人就像被定了神,竟看的呆住了,讷讷的说不出话,倒是身体先一步诚实的做出反应,只觉自己硬邦邦好久的好兄弟,还没怎么着呢,就咻的一下,解放了。 对上阮鸿飞诧异的眼神,明湛一声惨叫,将脸扎进了被子里:好丢脸!他不要活啦! 太子殿下一声嚎的穿透力还是相当了不得的,陈盛手中的酒杯一颤,洒落三五酒滴在手上。若不是后头舱室里又隐隐有明湛的低语声传来,陈盛得以为他家太子殿下叫那祸害给害了去。 陈盛松了一口气,黎冰给他斟酒,“且把心放宽。”那位虽精明,不过若是说能占太子的便宜,黎冰真觉得悬,他还没见明湛在谁手里吃了亏。当然明湛对阮鸿飞已经有些色令智昏的意思了,不过可惜,阮鸿飞真不算个坏人。他绑架了凤家兄弟,黎冰也认为,这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所以,不论别人如何想,他对阮鸿飞的印象是极好的。如果殿下一定要一个男人相伴,黎冰觉得,阮鸿飞还是极适合的。 “殿下早就这样吗?”陈盛艰难的开口。 “当然不是,对心腹人殿下才这样的。”黎冰点一句。 黎冰想着日后少不得与陈盛在一处当差,心底一动,遂卖陈盛个好儿,慢慢的开口,“我第一次与殿下碰面,是因为王爷拿了殿下身边的人。殿下当时大闹一场,硬是从王爷手里把人抢了出来。” 陈盛面上似有所悟,他们做侍卫的,动则生死,都是寻常。太子殿下如此有情谊,自然是只得效忠之人,眼中带了几分不言而喻的感激,举起酒杯,与黎冰干了。 阮鸿飞笑的打颤将明湛的脑袋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明湛胡乱喊着,“不算不算,这次不算。” “好。咱们先歇歇把。” 听到“歇歇”二字,明湛那颗敏感的男人心顿时被触动了,他马上说,“不用歇不用歇,我们再来一回吧。” “真不用歇?”阮鸿飞那双春水眸中大大的不信任。 明湛脑袋差点儿要下来,再三道,“真不用!我现在就可以的!” “那好吧。”阮鸿飞直接把人压在身下,从床头摸出软膏便探进了明湛的后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一样的流畅顺遂,明湛只来得及呜呼一声叫,“说好我在上头的。”不讲信用的家伙。 “是你自己不争气,可怪不得我。” “我不行了,我腿疼,我屁股酸。。。。。” “可以的,小胖一定没问题。”大狐狸咪咪笑着,笑的明湛气血翻涌,险些喷出一腔鼻血。 明湛张嘴要嚎,阮鸿飞眼明手快的拽起一件大裤头团啊团的塞进了明湛的嘴里,堵了个正着。 这个家伙,一本正经的伪君子真禽兽,口口声声的说“上位者要时刻之一言行举止”的谁啊!这会儿,他也不讲究不注意了,浑不顾明小胖悲愤的小眼神儿,硬不顾明小胖的个人意志,就把他里煎外炖的吃了个遍。 明湛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极了身陷淫 窟的可怜失身的悲惨的花朵儿小美男。。。。 可惜的是,明湛的两个侍卫头子正喝到兴头上,自以为太子殿下正在与美人风流,哪里敢去扰了太子殿下的美事,救驾一说更无从提起了。 “喂!”陈盛与黎冰正在交流感情,门被人自外推开,摇光黑着脸叉腰进来,“你们两个,抬水去!你家公子一会儿要用的!” 黎冰懒懒的说,“我家公子来者是客,我们跟着公子自然也是客,莫非你们还要客人抬水?” “怎么,你想别的什么人往里头送水去?” “不用别的人,摇光小兄弟安排心腹人就可以了啊。”黎冰呲牙一笑,起身晃到摇光面前,将人拎着衣领子拎到酒桌上按坐下。 摇光易容虽厉害,武功就平平,张牙舞爪的折腾半天,被黎冰一杯酒塞在手里,黎冰正色一揖,沉声道,“先前大家各为其主,对小兄弟多有得罪,在这里,我给小兄弟赔罪了!”看两家主上这股子缠绵劲儿,以后共事的时候多着呢。况且,黎冰自觉大肚,冤家宜解不宜结什么的,想摇光这么一小孩儿,给他个面子把以前那点事说开了,也就完了。 自来仆肖其主,阮鸿飞何等人物,摇光是他一手调 教出来的,自然也是个难缠的,笑一笑,也不去扶黎冰,黎冰做戏做到一半儿,岂能中途歇场,只得继续似一只大虾米似的弓着腰。过了半晌,摇光才慢吞吞的道,“黎大人客气了,你都说了是各为其主,如此,大人哪里来的错处呢?莫非大人以为摇光我是个小气且心胸狭窄且好糊弄且拙笨的人不成?” 黎冰腰都有些酸了,忙道,“哪里,摇光兄弟误会为兄了?”随口一来,竟成了兄弟? 摇光心道,真不愧是太子殿下使出来的人呐,这死皮赖脸到处认亲的劲儿跟太子殿下真有些像呐。 “既然黎大人无此意思,那就没有赔礼一说,”摇光刁钻的说,“黎大人且起来吧,这么傻大个儿的,弓着个身子也不好看来着,倒叫黎大人心里怨我呢。” 听这话多么的刁毒啊,前嫌未解,又扣一怨望罪名儿,黎冰忽觉得摇光不去做个官啥的真是屈了才喽儿,忙直起身子,恳切的说,“我哪里会怨兄弟你呢。兄弟你真是心胸宽阔似海深,来,兄弟我敬你一杯。” “此语虽不通,不过,黎大人敬酒,我不喝就不识抬举了。”摇光道,“我敬黎大人。”仰头干了,再倒一盏,对陈盛道,“再敬陈大人。” 陈盛见黎冰喝了,也喝了。 黎冰本想顺势解了自己和这小家伙的前怨,哪知人家反过来掌握了话语权,喝了两杯酒,摇光起身道,“我家先生不喜别人进房,故而要请两位帮着抬一抬热水了。黎大人若是不愿意,你帮着开开门,我与陈大人抬就可以了。” 在人家地头儿上,黎冰觉得折腰也不丢人,忙道,“自然是我与老陈来。” 摇光眼神里带了三分高深莫测的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187、番外皇帝难为之二三 黎冰觉得自己之所以后来会觉得在摇光面前矮半头,就是因为他那个不争气的主子的原因。 摇光捧着一叠干净的衣裳站在门口,后面跟着黎冰陈盛,俩人身旁放着一只半人高的浴桶,盖着盖子还能透出袅袅热气。三人皆是秉气息声,只等着里面吩咐。 只是……好像……大概里头一时半会儿的也结束不了…… 明湛嘴巴里的大裤头儿早被拿掉,他已经没力气再嚎上一嗓子了,瘫在床上,只是偶尔发出一声猫咪似的低吟。 明湛自认为不是个缩手缩脚小家子气的人,他对自己的欲望特忠诚,在床上也放的开……人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难道大叔也这样吗? 当然,明湛很喜欢情人对自己饥渴啦?但也别太……太纵欲啊! 纵欲,还,还是很伤身滴。 他真想与在自己身上奋斗的大狐狸讨论一个关于欲望节制的问题……阮鸿飞又是一阵折腾,明湛已经累的不成了,腿都环不住情人的腰,可身体还是会兴奋的攀上顶点。 “我,我不行了。”阮鸿飞又在摸他后面时,明湛忍不住低声喃喃,腿弹动了下,彻底瘫床上了。 阮鸿飞将人翻了个个儿,明湛就如死狗一样的趴着,阮鸿飞双手握住明湛的腰,顺势往上一提,明湛吓的死命扯半哑的嗓子尖叫,“你个畜牲,你还来!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老天爷!让我死了吧!我怎么修下这么不懂得体恤我珍惜我爱护我关心业睦掀拍牛彼底呕刮匚氐目蘖肆缴ぷ印 阮鸿飞哭笑不得,抬手拍了明湛屁股一记,“今天做的有些忘情了,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什么叫忘情?就是畜牲,大畜牲! 虽然很羞人,不过明湛也没反抗的余地,阮鸿飞细瞧了瞧,然后要了热水。 摇光悄然打开门,将衣裳放在隔间儿榻上,无声的比划指挥着满脸通红的黎冰与陈盛将热水桶放下,然后三人再悄然退下。只是出了房间后,摇光极得意地昂首挺胸地挺了挺自己的小个子,然后不屑的对着黎陈二人一个轻笑,甩着袖子,一跳一蹦的,走了。 _分节阅读_168 自此之后,摇光觉得虽然自己个子较黎冰矮半颗头,但是在精神上,他高黎冰一颗头不止。 明湛被伺候着洗了澡,阮鸿飞还细心体贴的给他上了药,擦干了抱上床去,仔细珍惜的放在被子里搂着。明湛气还没消完,咬了阮鸿飞两口泄愤出气。 阮鸿飞无奈,跟明湛说着好话,“我本来想着你这么老远的过来,身上又伤了,先让你养两天。奈何你总是不满意,又总是招我……好小胖,你就体谅我一回吧。” 明湛两包老泪含在眼里,只想大哭一场,祥林嫂一样念叨道,“明明该轮到我在上头的,你不讲信用。明明该轮到我在上头的,你不讲信用。明明该……”所以说,阮鸿飞能把明小胖折腾成祥林嫂,就此方面而言,也是极有本事的一人哪。 “是我性急,实在忍不住,就失言了。”阮鸿飞温语劝道,“再者,今晚就到我那里了。我这些日子没回去,有许多事要处理,若是受了伤,实在耽误事。这样吧,等江南的事结束了,一定让你在上头好好做,成吧?我不比你年轻,恢复的快,本来我这个年纪,竟然能得到你的青睐,你这样优秀出色,我就难免有些……嗯……不自信吧。” 觑着情人的脸色,阮鸿飞低语道,“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就会想,你在宫里是不是有了新人……有朝一日,我老去了,你会不会离开……好像没有一日能安心……” 心里微微好受了些,明湛依旧撅着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像花心的人么?” 阮鸿飞轻轻的叹口气,凑上去轻啄明湛的唇角,趁机表明情意,“所以,我希望你尽快登基,我不想离你太远。” 不得不说阮鸿飞用对了办法,明湛脸色好了不少,搂住情人的腰,回亲一口,“皇伯父那里,真不好太过份。” 终于把人哄得好了,阮鸿飞悄悄松口气,忙顺势转移话题道,“你放心,皇上最识时务不过,将西北收了心,把江南理顺了,他会主动让贤的。” “你什么时候给我做?”明湛哪里会让阮鸿飞这样轻松过关,他是铁了心的要个准信儿,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阮鸿飞这张狡猾透顶的狐狸嘴脸。只要稍有异动,他明小胖的激光眼就能发现! “等你把皇上交待的事做妥当了,可以吗?”阮鸿飞态度好的不像话,温良的征求明湛的意见。 明湛郁闷的想上吊,“难道之前都要我在下头?呜,我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吗?我也是男人好不好啊!” 阮鸿飞只得退一步,叹口气,“你要实在坚持,等我们回了将军府,我是担心马维生疑。” “那可说好了,他知道也不会往外说的。” 阮鸿飞温柔的笑笑,摸着明湛的脸,“累不累,先睡一觉吧。” 明湛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我有点儿饿了。” 阮鸿飞挑眉,“刚刚没喂饱你吗?” “大色魔!我是想吃饭!吃饭!吃饭!”明湛揪着阮鸿飞的耳朵大吼。 阮鸿飞险些瞬间失聪,揉了揉耳朵,笑叹,“你小声一点儿。” “我干嘛要小声,饿死了。” “好好,吃饭吃饭。” 明湛其实精神不错,胃口也好,而且休养一天,有阮鸿飞无微不致的照顾着,他身子就好俐落了。虽然还是有点罗圈,不过那是骑马后遗症,且得恢复几天呢。 故此,下船登岛之时,明湛还是很有精神的,只是当他看到在港口那整齐排列的军队与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时,明显有些不可置信,然后见那些官员整齐的躬身行礼,口称,“见过国主。” 明湛顿时张大了嘴,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阮鸿飞挥挥手,摇光马上一副太监表情在边儿上拉长嗓子道,“平身吧。” 明湛一肚子的问题,跟着阮鸿飞坐上那低调奢华的马车后才问,“你怎么一面装魏宁一面绑架一面做国王的啊?你真是大仙儿啊?”颇觉不可思议。 阮鸿飞眼尾露出一抹傲气,语气倒是淡然的很,“自从我发现畜牲也能做太子,**兄弟一个做了皇上一个做了王爷,我有地盘儿有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好吧,那俩**兄弟是他爹。明湛郁闷了一会儿,自我调节了下心情,欢喜的问,“飞飞,你这国家叫什么名子啊?” “我用的是杜若的名子,自然就叫杜若国了。”那大尾巴狼的神色,别提多欠扁了。 明湛摇摇头,大言不惭,“这名子不好,应该改为爱明国,或者叫爱湛国才对。” 阮鸿飞笑,“等你什么时候把大凤朝改为爱飞朝,我就跟着你一道改,如何?” 明湛顿时哑口,忍不住对阮鸿飞道,“你既然都是国主了,怎么不早跟我说啊?害我为你担了好一阵子的心呢。对了,你打算怎么跟手下人介绍我啊?你有没有姬妾之类的?小孩儿呢?有没有小孩儿?” “不跟你说,是以前没到那份儿上。”阮鸿飞姿态更加闲适雍容,握住明湛的手捏了捏,“至于怎么介绍你,你说吧?” “当然得说我是你相公了。” 阮鸿飞道,“这倒是好说,反正我这里我说了算。只是将来,你又如何跟你的大臣们介绍我呢?你那里,怕不是由你说算。只是将来,你又如何跟你的大臣们介绍我呢?你那里,怕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明湛自认为颇有些本事口才的人,不想今日却是三番两次被情人问的说不出话来。若是阮鸿飞笨一点,明湛还敢花言巧语的骗骗他,可这人如此聪明心计,明湛若敢大嘴巴许下什么话来,以后可是得要验对的。 阮鸿飞瞟一瞟明湛那张没本事的嘴脸,接着笑了一笑,善解人意道,“所以,暂时还是不介绍你了。”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笑,明湛硬从里头瞧出了失望讥诮无奈叹息等等等等,直羞的明湛红了脸,一时男人的尊严冲破理智,梗着脖子大声道,“这个我也想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一处,只是你也知道我的现状,得慢慢筹划!你就跟别人说我是你相公,听到没?” 明湛刚吼完,就听马车外一阵吸气声,然后便窃窃私语起来,还有大胆的人问摇光,“先生在外面成亲了么?” “嗯,没呢。不过人选已经定了,就里头那个,是大凤朝的太子殿下呢。”摇光的声音一点儿都不知放轻。 “太子殿下看起来可真小,有十五岁吗?”有人好奇。 “哪里啊,转年就十八了。” “国主可真有本事,竟然能把大凤朝的太子殿下拐来。”这位张嘴就是一幅人贩子的口吻。 “是啊,可以让国主跟太子殿下谈一谈,让他把东西卖我们便宜些,都是一家人了么,也就不要太津津计较了。”这是想谋求好处占便宜的。 “国主总算有着落了,我也可以去跟子敏提亲了。”谢天谢地的。 明湛竖着耳朵听的正开心,就见阮鸿飞敲了敲车身,叩出“咚咚”的声音,外头立码清静了。然后,似笑非笑的看明湛一眼,“说你嗓门大,你还总不注意。” “嗓门大怎么了,难道我见不得人?”明湛先把腰杆儿挺直,问阮鸿飞,“魏宁在你这里呢?” “嗯,本来打算出海的,后来天枢在帝都地动时断了腿,他一道带天枢回来,不知怎么就被绊住了,没走成。”阮鸿飞淡淡的说了一句。 明湛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把魏子敏给解决了,要不总在他家飞飞身边这样痴守着,万一哪天他家飞飞变心,根本不需要理由!太容易出事了! 别看人家嘴里谦逊着,没称帝只称王来着。地盘儿自然也不比大凤朝的广阔,可这王宫还硬是挺气派。 就是他家飞飞手下的人,不比大凤朝的臣子们恭谨有规矩。对他好奇也是有的,不过你也别这样大张旗鼓的看啊,看就看吧,还要跟阮鸿飞点评几句,“国主,太子殿下 身份尊贵,刚刚太子殿下口称是您的相公,不知这聘礼什么时候送来啊?” 刁人! 明湛淡淡一笑,若这点儿小事他还解决不掉,也就枉为太子了,遂温声道,“我与你们国主两情相悦,不过我身为大凤朝的太子,你们国主又是这样的身份,事关两国邦交友谊,自然不能急的。待我回去细细安排出一个单程来,再派属官过来细谈此事。” “是,那臣就等着太子殿下的好消息了。”这人生的五官清俊,皮肤却是淡淡的棕色,想是在船上风吹日晒的结果,说话却是一句扣一句,又问明湛,“殿下,我家国主的人才相貌自然不必小臣多言,又听殿下亲口承认与我家国主两情相悦,小臣听说太子殿下府中有两名侧妃,不知可是实事?”不待明湛点头,此人又道,“我家国主这样的身份,肯与太子殿下结百年之好,莫非太子殿下还要委屈我家国主与女人共侍一夫不成?” 明湛稳住了心,他终于想起这个声音是在哪儿听到的了,遂一笑道,“不如这样,我也大度些,给你家国主纳一门侧室如何?也不必别人,就子敏挺好的。” 那人脸色陡然一惊,忙道,“子敏早已身有婚约,这可是不能玩笑的。” 明湛笑了笑,拍一拍那人的肩,问道,“你是天枢吧?你既然熟知大凤朝的事,也必知我与飞飞的事不能急在一朝一夕,你这样追问着想把我们的事砸瓷实了,想来是想让子敏对飞飞死心,对吧?” “小臣一心为国主与殿下尽忠啊。”天枢喊冤,当然,顺便也是有几分私心的。 明湛决定卖这家伙一个好儿,顺带为自己解决了麻烦,坐在榻上剥了根香蕉吃了,对阮鸿飞道,“你定是有不少事要处理,先去干活儿吧,我跟天枢谈谈心。” “不要欺负天枢,他是个老实人。” 明湛只想一头撞死,天,天枢是个老实人?也太会颠倒是非黑白了!遂不满的眜阮鸿飞一眼,天枢已倒了盏蜜水奉予明湛,温声解释道,“国主的意思是,小臣相对于殿下来说,就是个老实人了。” 明湛郁闷的喝一口蜜水,心道,男人果然不能入赘啊!这一到老婆家,地位直线下降。 番外皇帝难为之二四 不说明湛在阮鸿飞的地盘儿是连惊带喜,颇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意思,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解决了一大情敌,安心不少。 倒是马维这里忽然来了这么一队人,对于一直派人监视将军府的总督府来说,在这个关键时刻,实在太可疑了。 宋淮宋总督一直在琢磨这批人的来历,对周之源道,“帝都口音,莫不是上头派来的。只是就算上头派来的,也该先来本督这里说话儿,怎么倒直奔马维那里去了呢?马维从西北来,也不知南面儿的事儿哪?” “不论什么来历,属下琢磨着能叫马维待之如上宾的,又带了那些好手,定不是简单的角色。”周之源想破脑壳也想不到原本应该在西北的太子殿下会突然来了东南,说道,“其实这些人属下倒是不担心,马家在西北,历来忠心耿耿。能这样大咧咧的直奔马维军中的,来历应是光明的。这些人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走,咱们再接着查就是。倒是钦差明日就到了,咱们可得打起精神来。” 宋淮笑,“先生尽管放心吧。” 原本帝都虽离杭州远些,按理说也走不了这将将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王大人这队钦差运道不大好,在山西遇到了大雪,老天留客,硬是歇了三日。雪路难行,也耽搁了不少时候。 再者,王大人这一行人老的老娇的娇,也不好提速的。那个,别以为男人就不娇贵了。这一行人除兵部侍郎宋双成 _分节阅读_169 故此这帮子比明湛早出发半个月的家伙们,硬比明湛晚到了三天。当然,日后这又成了明湛嘲笑报复王大人的一个把柄。 宋淮带着巡抚布政使等浙闽大小数得上号儿的官员到城外迎接钦差仪驾,知道王大人清官的名声,宋淮并未安排什么盛大的仪式,不过这显然很对王大人的路子。 宋淮亲切不失客套的与几位大人见了礼,温声道,“诸位大人乃钦差,若不嫌弃,先到总督府休息片刻,晚上我与任大人等特备了接风酒水,也正好与钦差大人一说浙闽军政。” 王大人对宋淮印象倒不错,一路过来紧赶慢行,实在累的骨头缝发酸,遂不再客套,笑道,“有劳宋大人了。” “应该的。” 一行官马车轿浩浩荡荡的直奔总督府,王大人一路过来,留心细观各省风情,透过轿子棉帘看到石板路旁各色店铺来往行人,心道,杭州府富庶的确名不虚传。且自宋淮任浙闽总督一职来,未有过大规模的海盗劫掠事件,民间太平,自然百业兴盛。 兵部侍郎陈双成与马维都是世家出身,早便认得,此时见了马维,自然亲切,俩人都是骑马,轻声问候几句。 晚上的酒宴虽丰盛但也不出格儿,俱是家常见的肉菜,只是多几样江南的海味儿,倒是大多北方人吃不惯,唯礼部侍郎戴安是地道的福州人,此时吃着很是对味儿,还赞了几句。 让王大人满意的是,没什么有辱斯文的歌舞,且宋大人说话文雅风趣,兼顾各方,即便没有歌舞愉众,大家也挺乐呵。且宋大人体恤各位钦差一路风尘,饭后也未有安排,只管随各位大人歇息去,种种体贴,实在让人舒心。种种分寸把握,更令人叹服。 倒是宋双城与马维谈的投机,况且他也不累,跟宋总督知会一声,随马维住到了海宁将军府去。 明湛在阮鸿飞的宫殿里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摇光为他在脸上收拾了收拾,顷刻间就变了个人似的,明湛连连称奇。就是黎冰陈盛也在摇光妙手之下,一个成了独眼儿龙,一个成了疤瘌头,把明湛险些笑断了肠子。 李方这次是亲来阮鸿飞岛上拜访,他倒极是羡慕阮鸿飞手下这一帮子人,只是他本草莽出身,虽有些急智手段,到底不比阮鸿飞见多识广,驭人有度,能建起这一番基业。阮鸿飞行事向来有分寸,自占了这片岛后,便不再扩张陆上地盘儿,只管安份做生意,且处事公允,海上讨生活的各方势力也服他。如李方这样的,倒是愿意多结交这样一个朋友,与阮鸿飞谈的颇有兴头儿。 不过明湛对于李方颇是失望,不是所有海盗头子都有阮鸿飞的心胸手段,在明湛看来李方也不过是个趁势而起的草莽罢了。 明湛听他们商量了会儿上岸抢劫的时间,深觉作孽,幸而摇光给他画了妆,不然,他真得脸红。 这些事商议毕,明湛与阮鸿飞又在岛上停留一日,便坐船回了海宁。 马维依旧照常去练兵,宋双成跟着看了会儿,忽然面色不妙的拉着马维暗指着一组训练的侍卫中的其中一个眼角留疤的问,“马兄啊,那人怎么到你这里来的?” “哦,我一个朋友的侍卫,怎么了?” 宋双成的脸更出现了一种奇异的神色,想了想,咬牙问马维道,“你什么朋友啊?那是皇上身边的人,我有幸见到过一回。”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老叔——老叔——”明湛远远瞧见马维,嚎了两嗓子,挥了挥手里的马鞭,纵马过来。 马维一指明湛,对宋双成道,“我家大侄子的。”迎了上去。 宋双成此生,不敬鬼神不敬苍天,唯敬马维。事后,宋双成每每想成马维亲切的称呼皇上为“大侄子”事件时,都认为马维是个相当有胆量的人。 “回来了?”马维并不问什么事,亲切的拍了拍明湛的肩,一副熟稔的关心子侄的口吻,笑问,“累了吧?” “还好。”明湛自然已经注意到双股颤颤、眼瞅着就要瘫到地上去的宋双成。侍郎并不是小官儿了,明湛向来记性好,自然是记得宋双成的,笑着上前一步,拍了拍宋双成的肩问,“宋大人来了。哦,王大人也到了吧?” “是,是,是……” 明湛笑着威胁一句,“敢泄露我的身份就要你命。” “是,是,是……” 马维瞧着有些犯寻思,明湛笑道,“老叔,我是为太子办事的,不好给人知道身份,只得请这位宋大人帮着保密了。” “唉哟,大侄子,不想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有本事。”马维吃了一惊,见宋双成脸上血色都没了,对明湛道,“大家在朝为官,以和为贵,别动不动就要人性命,这可不好。老宋人不赖,这次也是钦差,前来看演武的,住在咱们将军府里,你年轻,遇事要多跟他讨教。” 宋双成别提多恨了,我干嘛这么腿长、跑马维这儿来啊!不过,马维还真够意思,替他说了好句话。那个,太子殿下,你飞过来的吧……顿时,宋侍郎的思绪已纷乱如麻! 马维又拍着宋双成的肩道,“宋老弟,这不是外人,我铁哥们儿家的小子,若是大侄子有问你的事,你可不许藏私。” 俄的神哪,什么时候镇南王成你铁哥们儿了?马维你说话真不怕遭雷霹啊!叫镇南王听到不得生吃了你! 明湛不想太早露出身份,若不是那面具戴脸上不舒适,他也就一直戴着了。本以为稳住了宋双成便罢了,不想他这张脸辩认度还挺高。刚走到营帐门口,就见宋双成身边儿过来禀事的一个小小的员外郎瞧见明湛的脸当即便趴下了,哆哙锣碌暮傲艘痪洌暗睢睢 宋双成眼疾手快的将人捂嘴拽进营帐去,待明湛在上首之位坐了,宋双成丢开这不争气的手下,整理下衣帽,屈身行了大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员外郎本就是趴着的,这下趴的更彻底了。 “平身吧。”明湛淡淡地,“料想你们也该到了,这么点子路,你们早我半个月,竟耽搁到这个时候,看来路上收获不少。罢了,这些事日后再提。你去总督府,叫他们来迎驾吧。” 宋双成的心总算安定了,他就怕太子年少,不听人劝非要玩儿微服出巡这一套。当然,也许太子已经玩儿够了。 “马将军,你调五千兵马至总督府护驾。” 明湛说完话,却不见马维回答,只见马维两眼呆愣,张了张嘴,咕咚一声直挺挺的倒下了。明湛与阮鸿飞这两个居心不良的家伙“噗”的一声,笑喷了! 马维睁开眼睛时,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阮鸿飞,他松了一口气,握住他好兄弟的手,叹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有个儿子,我叫他大侄子,后来他竟变成了太子,你说奇不奇怪?” 忽然,明湛的大头凭空出现在马维眼睛上方,阴恻恻道,“这可不是梦哦,马将军。” 马维险些又抽过去,阮鸿飞手中银光一闪,闪电般在他人中处连扎三针,痛的马维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天哪,竟然不是做梦!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么!马维心里那铺天盖地的委屈哪,简直就不必提了,当下自然不是诉委屈之时,他忙给明湛行礼,“微臣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太子殿下,之前多有得罪,请殿下恕罪!” “你没见过我,当然不认识我啦,这有什么可怪罪的。起来吧。”马维腿刚站直,明湛又拉长嗓子喊了一声,“老叔——” 马维膝盖一软又给明湛跪下了,哀求道,“殿下莫拿微臣取笑了。” “别动不动就跪,我不喜欢人跪。”明湛扶了马维一把,马维就顺势起身了,明湛笑,“开个玩笑而已。你当初并不知我的身份,又是我有意相瞒,这也是咱们君臣的一场缘分。飞飞早就对我说你仗义,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不必介怀之前种种,我喜欢坦诚的人,这年头儿,敢对我说实话的人实在太少了。希望我们之间始终如一。” “只要殿下不嫌微臣说话粗,殿下问什么,微臣都会如实说的。”其实马维除了惊惧,也有一丝庆幸,他细想在明湛到来时的自己的所做所为,虽然粗鲁些,不过他与明湛相处的不赖。说句心里话,他对明湛的感观也很好,起码他觉得明湛并不是难以亲近的人,且颇通事理。“殿下若无吩咐,臣先将营中之事交待一番,好将人手调拨出来。” “好。”总算暂时出了口被叫“小胖子”的恶气,明湛见马维吓的够呛,善良的暂时放了马维一把。 宋淮正与王大人说浙闽军如何如何,就见小厮进来这回禀说去了海宁的宋双成宋侍郎急着求见。这一见,倒是惊了众人一跳。大冬天的,宋侍郎脸上大汗蒸腾,脸红气喘,着急的一时倒说不出话了。 礼部侍郎戴安顺手将手边儿茶盏递予宋双城,温声道,“宋大人不必急,喝口水,喘匀了气儿再说话。” 宋双成一口饮下,还灌了半嘴茶叶片儿,嚼弄着全都咽了,顿觉一股子苦气往上返,将茶盏往桌上脆声一顿,急声道,“太子殿下已经微服至海宁,命我等前去接驾!” 宋淮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太子殿下十日前方从帝都去的西北,这些大人们自帝都来都走了将将一个月,何况太子身娇体贵,他就是长了翅膀靠飞的也飞不了这样快吧! 只是,宋双成也是一部侍郎,焉能说这种谎话?王大人先问,“这话怎么说的?太子殿下不是去了西北么?” 宋淮跟着道,“就是啊?怎么会突然在海宁出现呢?” 宋双成冷声道,“太子身边有陈盛陈侍卫相随!何况当初圣旨中道是太子仪仗巡视西北,又不是说太子本人!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到了,我等还是速速迎驾是正经,若太子殿下等不及,自个儿过来,可就没脸面了!”这一路快马加鞭,他也整理出了些许思路,重点就放在太子为何要打这烟幕弹来杭州?一路琢磨过来,宋双成也有了一二猜测。哼!怕是浙闽不干净!太子殿下私下查证来着!想通这一点儿,宋双成对宋淮就颇为不客气了! 宋淮王大人等都来不及多想,迅速的更衣,换了大毛衣裳,也不坐车坐轿了,清一色的骏马,反正到海宁也近,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 189、番外皇帝难为之二五 宋淮在迎驾的路上还在不停的思考,太子怎么就来了浙闽呢?不是去西北了吗? 王大人则思量,太子是如何来的浙闽呢?脚程也忒快了吧? 侍郎大人们暗道,果然是太子啊,神出莫测的。 神出莫测的太子坐在帐中,待诸人行过礼,赐坐之后温言道,“宋大人的消息也忒慢了,我这么一大队人来将军府,你就不犯寻思,来的是什么人?做什么来着?我还想着宋大人给我个惊喜呢。结果宋大人完全没察觉,警觉性不够啊。”说着还一幅极其失望的口吻。 这是什么变态心理啊!焉不啾的来了,不露一点风声,其实是在等你来找,莫不是捉迷藏的意思?饶是宋淮宋大人也觉得太子殿下种种行为令人费解。只是如今也不是研究太子费解之迹的时候,见太子似有不满,忙道,“微臣本不知将军府来客,倒是马将军,也不提醒微臣一声,让殿下空等这几日,都是臣的罪过。”宋淮并不知马维也是受害者,心道这姓马的外头只瞧着实诚罢了,这样的大事,竟然都不暗示一声。以宋淮之涵养也忍不住抱怨了马维一句,推一下责任。 明湛哈哈大笑,“马将军比宋大人更笨,我在他这里吃住三天,他竟然一无所觉。” 这事儿,除了明湛一个人欢喜,其他人想附和着笑笑都觉得笑不出来。王大人一马当然起身,一撩官袍,曲膝跪在地上,一脸忠心,中气十足,掷地有声的开始进谏,“殿下何等贵重身份,这样微服出行,千里迢迢的,路上或有什么 _分节阅读_170 万一,要如何是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当为国家为社禝为百姓珍重己身呐。” “行啦,父皇都答应的。再说,如今国泰民安,能出什么事?我这不平安到了吗?”王老头儿素来会挑毛病,明湛索性寻他个错处,堵上他的嘴,省得他没完没了的啰嗦,于是一哂问道,“若是一个国家的官员嘴里喊着天下太平,而储君却不敢离开护卫军出行,这是真正的天下太平吗?倒是你们,早早出门,怎么还不如我腿脚快!” 王大人脸上一窘,“是臣等无用,在山西遇着风雪,走不得路,便在驿站停了三日,待雪停了,路又不好走,耽搁到了现在。” “这就是了,我想着必是有个缘由。老天爷留客,也是没法子的事,跟你们有用无用不搭边儿。你们若是没用,我做什么派你们当钦差。”明湛道,“以后纵使谦虚,也别说这种话了。你们自谦没什么,连带着我也跟着没面子。” 王大人道了声“是”,明湛叹口气,指一指他,“还有这有事儿没事儿‘扑通扑通’嗑头的毛病,莫非你站着说话我就听不明白了?起来起来,一把年纪的老远的过来,本就辛苦,地上寒凉冷硬,怎么还这样不知保养?” 王大人嘴里说着“礼不可废”,从地上起身,心里觉得太子殿下虽然口气不大好,可真是体贴老臣哪。 杭州城里是有行宫的,只是事先也不知太子过来,平日里只是几个老太监看守,难免荒疏。宋淮便道,“微臣想着行宫未曾准备接驾,想来一应家什用物都不齐全。今日过去,怕不周全。不若太子殿下暂且移驾总督府,臣即刻派人收拾行宫,待行宫一切妥当,微臣等再奉殿下移驾。” “何必这样麻烦,就打扰宋大人吧。” 明湛这样一说,宋淮满心欢喜的谢恩,这可是天大的体面,把太子殿下伺候好了,比演武啥的更有益处。 明湛又道,“我素来用度简单,你也不必从哪里想方设法的去给我弄什么稀罕物什,我不喜欢那些虚排场。马将军这边调五千过去护驾,一应防卫由马将军与宋总督、宋侍郎瞧着安排吧。近卫交给黎冰、陈盛。我在这里花销的银两,到最后报了帐给我,我行了印,介时随折子一道报予内务府,内务府自然会拨内帑下来。不必用你们浙闽的银子了,也省得劳民伤财。” 宋淮忙道,“太子贤明,实是百姓之福。” 明湛不耐烦听这些奉承,便起身准备去总督府。 马维素来是骑惯了马的,还好将军府自有规制,也是有马车的,只是长久不用,灰飞尘起的,即便立马刷洗干净,也得有个晾干的时间呢。明湛打量了马维窘迫的神色半晌,过足了瘾,方道,“无妨,骑马就是。飞飞,你与我共乘一骑。” 王大人板着脸问,“不知这位先生姓名?”阮鸿飞一直站在明湛身畔,王大人早瞧了他好几眼,既不像朝中臣子,也不是侍卫打扮。太子在外,一切都得小心,王大人忧心君父,故有此一问。 “飞飞是父皇给我的贴身侍卫,这一路多亏他方面周全。就是晚上睡觉,我离了他也睡不安稳。”明湛大嘴一张,信口开河的给阮鸿飞编了个来历,一面笑眯眯地转头看向阮鸿飞,问王大人,“我这么在外头明晃晃的骑马,若是什么地方‘咻’的射来一箭,或是什么人暴起行刺……没个高手在我身边护着,出了事如何是好呢?你说对不对,王大人?” 说天下太平的是你,惧人行刺的又是你,王大人厚着脸皮弄明白了阮鸿飞的来历,撂下一颗老心,奉承一句,“皇上与太子思虑周详,胜臣万千。”闭嘴了。 明湛过去拍了拍王大人的肩膀,叹道,“知道你是不放心……”话说一半,抬腿走了,倒叫王大人感动的红了眼眶,想着太子殿下如今体恤臣下苦心,焉能不以死相报,忙急脚追了上去。 明湛三言两语,便令素来忠耿的王大人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以往王大人觉得太子殿下偶尔会干些不着调的事(情书事件以及微服出行事件),现在却给太子殿下找好了理由,年轻人嘛,偶尔跳脱也是有的。不过,在王大人看来,太子的确是有圣君之相。 宋淮是个心眼儿多的人,出门时便暗示了贴心小厮去禀告夫人收拾院子,招待太子爷。 待明湛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总督府,总督府的正房已经腾了出来,一应用具都是新的,摆设都是挑了压箱底儿的上上好的。明湛扫了一眼,道了声“叨扰”。饶是   日”的话来。 明湛打发了众人下去,他这次出来路远,便没带方青何玉,好在如今有个摇光可以勉强充为近身,明湛还打趣摇光,“看你这个子,扮个小丫环也能糊弄过去的。” 摇光气道,“殿下只说我矮,莫非殿下自己就高了?不信比一比,我个子比您还猛一些呢。” “飞飞,你说我们谁高谁矮来着?”明湛过去同阮鸿飞并坐在榻上。 “做什么,高一点儿有什么好处不成?”阮鸿飞优雅捣弄着一套紫砂茶具,心道,两个小矮个儿比高,这有什么好比的,遂漫不经心的说,“你们都还小呢,还得再长几年,过几年再比吧。” 明湛笑,“我年纪虽不大,奈何内心成熟,且辈份高。算了,何必跟小孩子计较。” 摇光白了明湛一眼,对阮鸿飞道,“先生,我去看看下面的人。”就下去了。 明湛守在阮鸿飞身畔,看他在那小茶炉里夹了几块儿银霜炭,舀水煮茶,正想动一动手脚,就见陈盛进来回禀:浙闽巡抚、布政使、杭州知府……前来给太子殿下请安。 反正是杭州数得上名号儿的离的近的都来了,明湛叹口气,“让宋淮安排晚上的宴会,不要奢靡。跟来请安的大人们说,我现有些累了,让他们先喝两杯热茶,没事的话歇一歇,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忙,晚上一道吃饭吧。” “好生啰嗦!”阮鸿飞转头对陈盛道,“传太子殿下口谕,太子远途而来,身体疲倦,免请安。晚上太子设宴,到时再见吧。” 陈盛也觉得阮鸿飞的话更有气势,行了一礼,忙去回了。 阮鸿飞待屋里没人的时候问明湛,“朝廷是不是没银子了?” “哪儿啊,有呢。”明湛死要面子的不说实话,拍胸脯一幅充大款的派头儿,“谁没银子,我也不能没银子呐。” 阮鸿飞似笑非笑地看明湛一眼,“看你这不大工夫,已经说了两次‘不要奢靡,崇尚简朴’的话了,我以为库里没银子了呢,想着要不要帮衬你些。” “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明湛得知情人的好意,笑道,“真没银子我会跟你张嘴的。” 阮鸿飞一脸看透人心的微笑,“这倒是,现成的金银摆着。鱼米之乡,还能饿死人不成?” “李方那里不会出差错吧?”对付这些官员,明湛业务熟练,不过他是头一遭跟海盗打交道,也不知李方根底,虽然飞飞素来可信,明湛仍忍不住想多打听一二。 阮鸿飞浅笑,“你没听说过盗亦有道么?到了李方这个地位,说话就不能跟放屁一样了,何况他是当了我的面儿应承的。”茶水已滚,冒出袅袅的白雾,翻手递给明湛一盏,“这茶怎么样?” “还成。”明湛也品不出个好歹,他对李方的兴趣比对茶大的多了,而且话题已开,追问阮鸿飞,“昔日我听说李方□掳掠,曾经把一个村子的人点了天灯……”恶名可不是一般大。 “不是一个村子的人,是一家人而已。”这些事,阮鸿飞还是清楚的,一笑道,“李方原本是福州什么村儿的一个渔民出身,朝廷禁海,渔民的日子不好过。后来他跟着乡里大户儿去了西北铺子当学徒。待过了几年,回家一看,爹娘妹妹都死了。你别看李方如今破了相,且在海上多年,身上带了几分杀气,难免惹人惧怕。其实年轻时听说也眉目端正,他妹妹是村里出名的美人儿。乡下农家,这么个小女儿,纵然比不上高门大户的姑娘小姐们尊贵,父母也极是疼爱的,便给女儿定了同村的一户人家,想着女儿嫁的近,守着娘家,嫁的知根底,也不会受委屈。谁知道待这姑娘长大,眉目越发漂亮,有一次给这村里大户的儿子瞧见,非要纳了做小。李方父母怎能同意,这家大户走了县里的关系,治了李家一个罪名,强抢了李方的妹妹去。最后,李家家破人亡。李方是个有血性的人,知道了家里的事,当夜便提刀去了那家大户,只杀了三五个下人,便负伤而逃。他脸上那道疤便是那时候落下的。后来举县通缉,他索性便下了海做起海盗。渐渐手里有了人手,一次上岸劫掠,将那家大户围了,家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点了天灯。只是这事给人传的邪性,李方的凶名也就这样起来了。” 明湛叹道,“还算事出有因,他也算条血性汉子。” “其实像李方这样的头目,上岸抢个三瓜俩枣的,还不够累呢。”阮鸿飞道,“大家不过是求财而已,谁还杀人有瘾呢。” “飞飞,你为何会出海呢?” “开始我只是在南面儿做些生意维生而已,”阮鸿飞并无所隐瞒,见明湛凑上前,曲臂将他揽住,叹道,“后来生意做的大了,我看他们有些人暗地里与海上人交易,利润惊人,便也找了路子。那时我手里有些人手,皇上登基后也知江南长时间把持在方皇后手里,细细的盘查了一遍,有一些人在江南呆不住了,我便买了条船,让他们到海上躲躲。说起来,都是生活所迫,慢慢发现咱们这里不值钱的松江布贩到南洋去都能卖出丝绸的价钱来。时间久了,有了地盘儿,就到了现在。” 明湛道,“你这也是白手起家,比我强多了。” 阮鸿飞笑叹,“多天意弄人吧。我年少时自负有几分本事,想的不过是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日后做一代名臣什么的。谁知会突生变故,一步步被情势逼至此等境地罢了。若是你有我的遭遇,也不会比我差。” “我要是碰到你的事,也不必别的,先把太子阉了出口恶气。” 阮鸿飞哈哈大笑,“这个我倒是信。你刚来帝都的时候把杜家那小子砸的头破血流,我就觉得别看长的丑,还有男人几分气性。” “我丑吗丑吗丑吗丑吗?”明湛气呼呼的咬阮鸿飞脸一口,这可不是调情一样亲呢的轻咬,直接啃出两排大牙印,把阮鸿飞气的哭笑不得,一面擦脸上的口水,一面道,“说笑而已,怎么这样容易当真?看你糊弄大臣们一套一套的,这倒听不出来了?” 宋淮正抓心挠肺的琢磨明日的安排,话说明湛来的真不是时候,若是春暖花开,还能去逛逛西湖,听一听柳浪莺啼,看一看雷锋夕照,如今这么大冷的来了,太子殿下游湖,看满眼的枯枝败叶,能有什么意趣?如果老天下场雪,也能赏一眼断桥残雪,偏这贼老天不帮忙。 再者,太子殿下的性子与常人不同,倒难住了宋大人。 宋淮实在是有些捏不准,与周之源商议了半宿,也没个准确的法子,只得疲惫不堪的回了卧室休息。 宋总督为了给太子殿下腾地方,不得不与老婆搬到另一处空着的院子,宋夫人也没睡呢,挠心抓肝儿的问丈夫,“不知道太子殿下对晚宴还满不满意?” “没说不好,就是好了。”宋淮拍拍夫人的手,“辛苦你了。” 宋夫人松一口气,眼中有淡淡的喜悦,念了一声佛,笑道,“这我就安心了。还有一事,因未与老爷商议,我也不敢做主。听说太子并未带侍女,咱们是不是挑几个伶俐的过去服侍。” “你选好了,明天我问一问殿下的意思再说。” 宋夫人倒了盏温茶递给丈夫,压低声音道,“老爷,咱们女儿也是将芨茾的年纪了。” “万万不可!”宋淮瞬间明白妻子的意思,果断拒绝,瞟一眼自己的夫人,皱眉不悦道,“咱们是什么人家,即便想女儿从龙伴驾也要正经选妃,走这样阴私的手段,即便女儿入了太子的眼,日后进了宫能有什么 _分节阅读_171 好不成?” 宋夫人倒有自己的小算盘,低声道,“我是听说太子只有两位侧妃,一个是北威侯阮家女儿,如今北威侯府早已不比从前;再有一个是西藏公主,那些蛮女能懂得什么温柔小意。咱们女儿正当妙龄,模样门第都是好的,老爷也想一想,只凭出身这一项,就能比了这两位侧妃去。何况老爷正当朝廷重用。” “没哪个亲娘愿意看到儿子在外头纳个女子回去的。” “老爷,卫王妃远在云南,如今镇南王身体康健,再怎么说王妃也不能奔到帝都长伴太子吧。” “怎么不可能?”宋淮冷声道,“太子刚立储时,卫王妃就在宫里住过!那是太子的亲娘,帝都永宁侯府出身,做了多年的镇南王妃,你这点儿小心眼儿能入得了王妃的眼去?女儿若这样进了宫,当真是走了下流,一辈子的前程算是完了!” “我只是心疼咱们闺女罢了。” “那也是我闺女。”宋淮闭上眼睛,淡淡道,“急什么?且将接驾的事办好。太子转年就十八,难道能不立太子妃?两位侧妃,阮妃名声有碍,公主出身外族,定要另行选妃的。凭我的官位,何愁女儿没有机会?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倒要寻这些见不得人的路子。卫王妃只有太子这一个嫡子,即便如今太子要承继大统,可将来选立太子妃,难保卫王妃不会帮着过一过眼的。你当姓任的为什么现在敢在我面前蹦哒,他娶的就是永宁王府的庶女,算起来太子还得叫他一声姨丈呢。”也幸好娶的是庶女! 宋淮按息了老婆那见不得人的想头儿,至夜已深,在思量太子殿下前来浙闽的用意中,渐渐的睡熟。 明湛对于巡抚夫人要来给自己请安的事非常疑惑,问阮鸿飞,“我也要见内眷吗?”他又没带个小老婆来,见女人应该是他老婆老娘的事吧? 阮鸿飞嗤笑,“蠢才!这位巡抚夫人姓卫,是你庶出的大姨妈。如今遇到了,不过来请安,她是傻瓜么?” “我的天,我看任巡抚胡子都白了,年纪能做我爷爷了,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见过这位大姨妈呢?”反正他是听都没听卫王妃提起过这位大姨妈,毕竟卫王妃是老永宁侯的幼女,长姐幼妹,又非同母所出,纵使有感情,也是十分有限的。 阮鸿飞道,“其实老侯爷眼光是极好的,拿任巡抚说吧,虽出身平平,且后来永宁侯府他也指望不上,自己硬能熬到浙闽巡抚的位子,并不能说平庸了。自从你立了储,任巡抚将屋里七八个不老实的丫头都卖了,恨不能把老妻供做菩萨,如今大好机会在眼前,怎能不捅破你们这层两姨亲的窗户纸?说不得任家还有什么表姐表妹的要送进宫呢?” “你这话说的,我六个姨妈,要都有姐妹进宫,我可消受不起。”明湛道,“再说,我也没听母亲说起来过。” “浙闽的地面儿上,不见也不好。” 明湛对摇光道,“宣任夫人进来吧。”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眼尾堆着细细的纹络,眉眼与卫王妃并不相像,进来时抬头看明湛一眼,马上又将头垂了下去。看来,性情也不像。卫王妃看人向来目光坚凝,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其实很少女人会让人觉得有威严,尤其是当她们面对男人的时候,可卫王妃偏偏能做到这一点,或许这也是凤景南无法喜欢她的原因。老婆比他看起来更像老板,滚起床单真不是一般的有压力。 任夫人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怯、卑微的欢喜与讨好,待任夫人行了大礼,明湛摆摆手,摇光便道,“夫人请起吧。” 再有侍从搬了座位来,明湛赏了座,任夫人便坐了。 “以前曾听母起说起过姨妈,只可惜我多在云南或是帝都,这么多年来,今日竟是初见。”明湛见侍从捧茶进来,接了一盏,对任夫人道,“姨妈也尝一尝,西湖龙井,我吃着味儿还不错。” 任夫人喝了一口茶,便放下了,用帕子抿一抿唇角,目光中已带了三分慈爱,毕竟是正二品诰命,这会儿时间已经拿捏好了位置与分寸。不过在明湛看来,任夫人并不合格,他见惯了卫王妃的不动如山、明淇的霸道强势,就是阮晨思,虽没什么心眼儿,也是大家出身,行止上从不会露出卑微来。这位姨妈刚进门时的那种卑怯的神态,仿似让明湛想到或许她年轻时就是这样卑怯的一个庶女,然后被老永宁侯嫁给了寒门出身的潜力股,尽管日后也是诰命夫人、养尊处优,可那种浸在骨子里的卑怯似乎一直存在,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表露出来。 想到这儿,明湛不由想到明礼兄妹。凤景南对庶子女的抬举,明礼等虽然并没有太过出众的资质,不过身上这种庶出的卑微倒也少见,在他们心里一直是比嫡出还强三分的庶出身份。为什么在明湛做了世子之后,明义与明菲的反应会那样激烈。原本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小姐的身份,一夜之间,发现自己比原来看不起的家伙竟然尊贵到的可以掌自己生死,那种感觉,绝对不会舒服。 所以,世人要分一分嫡庶尊卑,其实大有道理。无规矩不成方圆,嫡庶也只是一条线而已,这条准线并不一定准确,总会有特殊的庶出强于嫡出,可是在大部分的嫡庶之间,它还是具有一定准确性。 如果当初凤景南按礼法区分嫡庶,或许也就没有明义明菲之事了。 这当然与他没关系。明湛也只是忽然有此感慨罢了。 任夫人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她庶女出身,且与卫王妃真的没什么交情,偶然见过几回都是有限的。只是如今明湛做了太子,倒不一定非要求什么,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就已经要人人卖她三分面子了。 大家客套一通,明湛就让人退下了。 这么一次很普通的见面请安,其实倍受观注。 大家比太子更清楚太子究竟有几门亲戚,尤其太子虽说只有一个娘舅,却有六个姨妈。之前镇南王府权势再大,不干帝都事宜,再怎么亲也没用。如今明湛已为储君,日后登基,定会封赏亲朋故旧。 那么现在,太子对姨妈如何,简直会牵引日后朝中动态。 可谁都没想到,太子见了,话也说了,任夫人告退回府了。 然后,没动静了。 在所有人想像中的赏赐,对,哪怕太子现在不便于诰命上对自己的姨妈有什么变动,可起码东西会赏一点儿吧。不用太贵重,你就是给两匣子糕也是个意思不是。 可是,没想到真的只有两匣子糕,还是在任夫人告退时明湛叫拿回去尝鲜儿的。 这种冷淡,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连阮鸿飞都说,“你真不赏啊?” “赏什么?我不是赏了点心么?我又不欠她的。”明湛自己拿了块松糕咬一口,“自来亲戚最难说话,你想一想,六个姨妈不算什么,可姨妈生的表兄弟姐妹,再者,表兄弟姐妹的再成了家生了儿女,这得滋生出多少亲戚来。我一个个宽厚,哪里宽厚的过来啊。还不如冷着些,省得他们拿我的名声出去显摆。” 史学家曾这样评价:武皇帝继承了文睿太后的冷静与理智,在武皇帝掌权期间,外戚皇亲低调收敛,当然,武帝的胞姐,宁国大长公主除外。 其实明淇并不是多么高调的人,不过,她本身的位子会让她得到更多的关注。 如今大婚在即,明淇仍是随着凤景南出席廷议,以往明湛的位子,现在是明淇在坐了。本来大臣们挺有意见,不过,眼瞅着明湛就要做皇帝了,且明淇掌政是凤景南亲自点了头的,故此,别扭两天,大臣们也就习惯了。 随着婚期的逼近,新娘子明淇有公务要忙,新郎官儿杨濯每日要去药铺子坐堂看病。倒是杨路将军与柳蟠大夫忙做一团,明淇为了让杨濯面儿上好看,并没说要杨濯入赘,还是要嫁入杨府的。 虽然郡主没打算在杨家长住,可起码院子得重新装修一个吧。还有给郡主的聘礼,东西虽有,可一样样的得有人张罗收拾装箱安排吧。两个大男人,再有本事,对于这个迎娶婚嫁之事上也是有限的。幸好卫王妃回来主持大局,直接派了身边的嬷嬷过去杨府指点筹备。 这个媳妇的确金贵,也有不少人羡慕杨路将军,说些酸话,唉哟,你家小子真有本事啊啥啥啥的。 其实杨路将军真没觉得儿子有本事,要说儿媳妇有本事,这倒是真的。因儿媳妇身份特殊,他这个公公做的难免别扭,尤其是与儿媳见面,先得行礼,明淇还半礼,大方的道,“将军不必多礼,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这样生分,倒失天伦之乐。” 饶是以杨路的粗线条,回家也忍不住暗地里跟柳蟠报怨,“郡主那口气,我真觉不出是在娶儿媳妇,倒像是要嫁女儿一样。” “是嫁儿子。”柳蟠纠正,“还不如娶个小门小户的,也不知道那小子眼睛怎么长的。唉,不过杨濯也适合娶个厉害的,这屋子得好好装修,日后杨濯受了委屈,你我都在外头,他也好回娘家来躲一躲,哭一哭什么的。” 杨路瞬间觉得儿子的未来简直就是凄风苦雨一路荆棘路啊。 番外二十六 其实婚姻真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十人九个都说杨濯是高娶了,日后难免夫纲不振,可人家杨濯欢喜的不得了,简直是乐在其中。 他本就是个体贴人,医术也不错,脾气更好。别看人有点儿笨,其实挺会讨人喜欢。 时不时打听了明淇什么时候有空闲,安排个约会、烛光晚餐之类的。 像明淇就有些不解风情,向来晚上都用牛油大蜡,屋子通明。寻思着怎么这大晚上吃饭了,倒点了几根手指粗细的红蜡来着,恍惚着连饭菜也看不大清了。 杨濯喜滋滋的跟明淇介绍,“这是爱人之间特有的用餐方式,叫作烛光晚餐。我叫丫头们准备的,都是你喜欢的菜,来,坐吧。”拉开椅子,殷勤的招呼,“坐。” 待明湛坐下,自己大胆的坐在明淇旁边,还趁着屋里黑摸一把明淇的手,触之即放,就这么碰一下明淇还没啥反应,杨濯先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忐忑,生怕明淇生气啥的。 身边侍女一个皆无,杨濯给明淇布一筷子清蒸鱼,“尝尝看。” 明淇拿起筷子,看杨濯一眼,“你胆子变大了嘛,都敢拉我的手了。是不是受了谁的指点?”以前像个小呆瓜一样,怎么突然开窍了? 杨濯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对明淇道,“是范维给我带了四弟的信来,我平日里只是沉迷于医术,心里想对你好,却总不知要怎么办?四弟年纪不大,懂的真不少,我受他指教颇多。” 明淇笑,夹起鱼吃了,“范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少搭理他。明湛嘛,你只要信一半儿就成了。” “我觉得四弟的话都很有道理。” “信呢,给我瞧瞧。” 杨濯再偷偷摸一下明淇的手,脸上继续火辣辣的,幸好屋里灯火昏暗,也看不出什么。杨濯心里偷偷的欢喜着,说道,“都是一些男人之间的事,你就别看了。 “行啦,我猜都能猜得到他信上写些什么。”明淇勾起唇角问,“这种摸黑吃饭占便宜的事,定是他教给你的吧?” 明淇反握住杨濯的手,明眸一转看向杨濯,笑道,“早晚要做夫妻的,不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大方一点儿能有什么!明湛也是,教你这些鬼祟手段做甚!越发小家子气了。” 杨濯被明湛那双手一握,顿觉脑袋发昏,也顾不得细听明淇说些什么,只一味应了几声是。 不过,明淇是吃不惯这种烛光晚餐的,唤了侍女加了灯烛将屋子映亮,与杨濯一道用了晚餐。 范维与冯秩被明湛吩咐着护送卫王妃回云南,当然他们还身负重任。 不过他们甫一开口就被明淇挡了回去,“这件事,等明湛登基,我会亲自与他谈。你们把这话带回去就够了!边藏贸易的事交接好,不然以后我还得叫你们回来。” 俩人垂头丧气的出来,颇有些郁闷。 明湛的脾气其实非常不错,而且他有个优点,他即便发火也是对上不对下,譬如以往明湛常与凤景南吵架,有时吵的范维冯秩都心惊胆颤,可是明湛很少对手下人发火。 为什么王大人会认为明湛有明君之相,能够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明淇的性子与明湛却大不相同,而且完全不买范维冯秩的帐。 俩人郁闷的回了范维家喝小酒儿,冯秩道,“没想到最后竟是郡主……” “她毕竟是殿下的亲姐姐,总比别人略强些的。”范维倒是看的开,这种皇家事,他本身也不乐意插手,为冯秩倒了一盏酒。 冯秩道了声谢,“我看殿下以后有的头疼了。” “这话怎么说?”即便明淇难搞些,他也不认为明淇会比明湛更出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现在就知道,圣人的话再不会错的。”冯秩的话让范维一阵大笑,举杯道,“你收着些吧,咱们虽在殿下眼前当差,可老爹们是在郡主手下,得罪了她,一家子落不着好。” “不知道殿下怎么样了?”冯秩与范维是自云南跟过去的,故此在心里,对明湛除了忠心,还有几分特别的牵挂。 范维亦默默。 倍受属下牵挂的明湛此刻正面临一桩史上有名的事件——乙亥事件。 其实说起来乙亥事件并不是多么的特别,甚至在史书上并不少见,只是处理这件事的人用了从未有过的手法处理了该事件。甚至这件事成了明湛执政生涯中饱受争议的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宋淮期待在演武前获得一场针对海盗的胜利。此事,前文有讲,且宋大人筹划多时。 在明湛看来这只是件小事,他对宋淮已知之甚清,收拾宋淮清洗浙闽只是早晚的事。但是如果有这场假胜,日后要动宋淮会艰难许多。 故此,明湛并不希望浙闽得到这场假胜。 明湛本来想不令李方上岸,只是李方还有一批货被宋淮扣住,再者,李方也是一方海盗头目,虽然信服阮鸿飞,可并不是阮鸿飞的手下。于是,明湛与阮鸿飞协商后,由阮鸿飞出面建议李方不要在约定的时间上岸,免得被人包了饺子馅儿。李方本性多疑,这件事倒是直接点头同意。 所以,原本与宋淮约定的年后行动,李方在年前便行动了,上岸抢了一番,掉头就跑了。待福州将军郑绱得了信儿命人追杀时,海盗别说踪影,连个鸟毛都没了。 这是事实的真相。 其实虽说无功,倒也无过。 可惜郑绱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已听说太子亲至浙闽,这个时候若有一场胜利,他的前途将是何等光明,简直是不言而喻的。然后,他做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屠民以冒功。 明湛接到捷报时还有些奇怪,心里嘀咕,看来这郑绱还有几分本事,李方突袭他都能逮住几个,倒有几分可用。一方面命宋淮写了折子给凤景乾报喜,一方面派了王大人去福州犒赏福州军。 众所周知,王大人是个较真儿且耿直的人。 纸是包不住火的,小渔村的人虽然给郑绱屠尽,却也有人在外做工,或者别村亲戚,一见亲人们都死绝了,没有不闹的,事情便暴了出来。 王大人一面派了人回杭州送信,一面与郑绱对质问询。 明湛接到礼部侍郎戴安送回的信几乎没气晕过去,瞪眼怒道,“这是怎么回事!郑绱杀的盗匪竟是这种来历!他好大的胆子!” 宋淮劝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明湛胸膛起伏,喘了好半天,冷声道,“马维,你手里的事暂且交到马泰手上,率两千人去福州将郑绱宣至杭州,他的职务由兵部侍郎宋双成暂时接任!我要亲自问一问他,他是如何胜的李方!” “殿下!殿下一道谕令,郑绱定会遵谕前来领罪,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遵殿下谕令的!”宋淮见明湛心生怀疑,连忙分说道。 “我不想冒险。我要马上见到郑绱。”明湛冷声道,“如果一个将领只剩下屠杀百姓来冒功的本事,也没什么好怕的。马维,若郑绱但有反心,你可将他立毙当场!把王大人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若王大人调查有进展,只管将有嫌疑的押解至杭州!” 马维与宋双成见明湛脸色实在难看,也不敢有二话,俱领命去了。 戴安忙道,“臣愿与两位大人同往。” “你是文官,不必去。” 这种滥杀冒功的事虽少见,其实并不罕见。 问讯审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么多朝廷精英,对付一个郑绱自然手到擒来,前因后果,涉案人员全都一清二楚。 可难的是,此事如何处置。 宋淮与任巡抚罕见的达成一致立场,他们两个私下请见明湛,“郑绱该千刀万剐,就是微臣,身为浙闽总督,治下出现这种无法无天之徒,亦当请罪。” 先定了基调,宋淮一脸的忠心耿耿,“殿下,微臣等去官罢职不足为惜。可微臣担心的是殿下,如今捷报的折子微臣已经呈报,万岁犒赏的圣旨也已颁下。若是暴出这等丑事,皇上与殿下的颜面何存哪。” “那依你的意思呢?”明湛喜怒无辨的看向宋淮。 宋淮道,“臣与任巡抚商量过,我,我们可以秘密处死郑绱及相关参与的人员,然后,抚恤渔村剩余的村民。这样,冤者得以伸冤,罪者得以服法。皇上与殿下的颜面无损,岂不两全?” 任巡抚附和道,“臣也是这个意思,殿下初次南巡,此事传扬出去,怕会有损殿下名声。就是在朝廷上,也会引起清流非议。” 其实这种处置相当体贴,你太子在这里,捷报也发了,结果福州是冒功,传扬出去郑绱自然死路一条,宋淮任巡抚等也捞不着好,可是你太子殿下就能有什么体面吗? 这事就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是个死人还是瞎子啊?你不是最圣明不过吗?怎么竟然叫人给糊弄了过去! 在宋淮看来,最好的处置方式有两种。其一,接着糊弄,即便是假的,我就死活说他是真的,说的多了,假的也就是真的了。可这种方法明显是不成了,王老头儿还在杭州,这老家伙向来是一根筋的主儿,信奉的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宋淮还没找到堵住王大人嘴的文明办法来。且看太子殿下的脸色,第一种办法也不适用。如此,只能用第二种方法,秘密处置。恶者得恶报,只是得秘而不宣,方能保命这浙闽官场与太子殿下的名声。 明湛还未表态,王大人听闻风声先不干了,一力坚持,“不杀不以正国法,不杀不以平民愤!”不但要杀,还要光明正大的杀! 发生这种事,郑绱是活不成了,于是大家对于要如何杀人展开了一系列的辩论。 明湛的处置让所有人惊心,哪怕口齿最硬的王大人其实也认为,将几个首犯砍了脑袋,也就罢了。这件事虽然极端恶劣,毕竟有关太子颜面,而且真要诛连,势必引起军队大清洗。大过年的,他也就勉勉强强的睁半只眼闭半只眼了。明湛却直接下旨将拘禁要案的无品级的普通士兵全都放了,其余几个首犯父母妻儿一连串儿的全都押解到杭州。 管他年不年、伤不伤天和的,直系亲属全都砍了脑袋。 浙闽淮扬有头有脸的将军都被叫来观刑,刑场之上,不管你是未满月的小孩儿还是一把胡子的老头儿,全都按到地上砍了脑袋。 礼部侍郎戴安劝太子赦其老幼,明湛淡淡地道,“那些无辜被杀的百姓,也有妻子丈夫父母儿女吧,当时谁又顾着他们了?自己的将士反过来对自己的百姓下手,其罪形同叛国,就让他们尝一尝相同的滋味儿吧。” 看过杀人,明湛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回总督府去了。 这便是“乙亥事件”的全部了,整个江南官场都为明湛的狠辣震的抖了三抖,其实官场中杀人有惯例,未成年不杀,更别提还有几个懵懂幼童。 明湛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一律处死,而且是家眷杀在前,最后才处死犯官,那种血腥的场面,饶是见惯死人的军官都露出悚然之色。 明湛也是因此备受诟病,消息传到朝中,御史们纷纷上书“太子狂妄行悖”,其实若明湛不是太子,譬如“残暴不仁”的话相信也是有人说的。 而明湛的应对也十分简单而高明,他开始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场收买人心的演讲。 191章 番外皇帝难为二十七 在大凤朝所有帝王之中,明湛是最擅于对公众演讲的,这一点谁都得服。 明湛天生就有一张会忽悠人的大嘴,他对付满朝文武尚且游刃有余,何况是些学子平民。 “军人每月发的饷银,吃的食粮,穿的军衣,盖的军被,一兵一箭,习武刀枪,从何而来?皆是国之赋税供给。赋税又从何而来,是百姓所奉。我们的军人吃着百姓的供给,为的什么,无非是保国家太平,保百姓安宁!”万松书院中,明湛坐在露天礼堂的最高处,声音随着冬天的风响起在书院上方,“如今却因一己之私利,拿起刀枪对着自己人!” “那日处决犯首,我去看了,有许多人也去了。我知道,有人会觉得我的处置残暴冷血,可大家想过没,那些死去的村民,他们也是父母妻子儿女,或许在血案之前尚且围着火炉说说笑笑准备春节,却不想一朝共赴黄泉,冤是不冤!”明湛咬一咬牙,按案怒道,“当军人背叛了他的职责,对百姓持刀相向时,就等于背叛了他的国家与君主,我无法宽宥。哪怕再多人的持有异议,我都会坚持我的决策,谁背叛了我的百姓子民,都只有一个下场——杀无赦!” “有人曾劝我,捷报的折子已经上报,何不暗中处决,厚恤苦主,面儿上抹平,以此了事。也保全了我太子的声名。”明湛冷声道,“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也的确是在为我着想,为整个军队体系的名誉着想。但是,是名声重要还是公道重要!天道昭昭,今日若瞒了去,明日后日便会有人以太子重脸面为由,这个掖着那个瞒着!这个不敢宣那个不敢示!久而久之,官府还有何诚信可言!我的百姓们年年赋税无缺,忠君爱国,却连起码的真相都得不到吗?今天,我就是要告诉你们,太子没有你们想像中的那样重颜面!且这样以我的子民的性命糊弄出来的颜面,不如不要!” 其实谁都不是傻瓜,能打动人心的话永远不是那些冠冕堂皇似是而非的假话,如同《皇帝的新装》一样,当那个小孩儿喊出“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啊”,那种振聋发愦的效果是任何虚伪华丽的赞美都无法比拟的。 当明湛话至此处,一位学子激动的起身,他面目微红,深揖一礼,问道,“殿下一席话,听得我等学生热血沸腾,学生深为殿下英明所鼓舞,故此大胆问殿下一句,您将此案犯官重惩,学生深感叹服,只是殿下为何将此案涉案官兵无罪释放,那些人也是吃着国家的粮饷,干的却是屠杀百姓的勾当!其恶并不亚于这些犯官!” 一旁的山长没料到自己书院有这等胆大包天敢质问太子之人,面色微变,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只是干着急罢了。 明湛却不恼不怒,丝毫不以为忤,温声赞一句,“问的好。军人,什么是军人!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上有所命,下必从之!这就是军人!士兵是国家的利刃,就好比一把刀一杆枪 _分节阅读_173 ,他们要对谁动手,你说这把刀这杆枪自己可做得了主!官员就不同,何为官?官者,吏事君也。再有覆众治众之意。官员经过层层选拔考核,国家赋予他们治理地方的权利,看重的是他们的脑袋与才能!他们是执刀之人,他们应该分得清何为正何为反,何为善何为恶,更当明白何为大逆不道!郑绱死有余辜,或有人说,奉他命的副将则该罪减一等!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放屁!为虎作怅者,该当何罪!再有一等人,只管昏头在长官手下混日子的,长官说东他往东,长官说西他往西,长官哪日要屠民了,他依然盲从,这种人难道就罪责小了吗?我的军队里,要的不是这种没有血性的懦夫,不是这种不辩是非的小人,更不是郑绱这般钻营酷烈的侩子手!” “我需要的是一支干干净净能保家卫国的军队!” 事后,摇光对天枢说,“看太子平日里没个正形,长的也不如何出众。却有一样别人比不得的本事,嘴巴俐落,话说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怪不得咱们先生都给他忽悠住了呢。” 其实被明湛忽悠住的不只是阮鸿飞…… 明湛没想到这年头儿的人也知道鼓掌,那真叫一个掌声雷鸣啊。见底下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明湛抬手虚压,缓缓起身,声情并荗地,“我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对百姓说,想对军队说,更想对我们的官员说一说。可是,我还是要先到书院来,对你们说。你们是国之栋梁,国之将来,你们寒窗十年苦读,为的也是上报国家下抚黎民!所以,我希望你们了解我的理想,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君臣相得,共还我百姓一个清明河山!” 舆论永远掌握在读书人的嘴里,明湛接连几日的演讲简直是把杭城的读书人煽动的如同吃了兴奋剂,热血沸腾、群情激动。甚至有不少人从淮扬赶来听太子殿下的演讲。更有许多百姓过年闲了没事儿的来凑热闹,虽说他们或许没念过书,譬如什么夫子张口之乎者也的他们听不懂,不过太子殿下的演讲并不存在听不懂的问题。因为太子殿下向来是扯白话,而且说的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人们听的热火朝天,省了许多炭火钱。 到此处,谁也不说那些罪官的家眷死的冤了。该!活该!真该死! 把明湛的声望推到□的是:他决定亲自到那小渔村举行祭奠仪式,以祭亡者。 天哪,这世上还有比太子殿下更贤明的人吗? 当然有,那就是皇帝陛下。 凤景乾拿着明湛的折子以及其他送来的秘文,搁在桌上,轻轻一叹,看来真的可以提前退休了。 凤景南收到这消息后,则是暗自得意:我儿子这收买人心的本事怎么样?要不怎么我死活不乐意他在云南呆呢,他要在云南这样折腾两年,老子就得靠边儿站了!去做太子吧,老子终于解脱了。 当然,凤景南十分同情兄长的处境,还特意写了封长信宽慰了兄长一番。 也有人暗示凤景乾,太子殿下在外头这样口无遮拦的收买人心,将您置于何地呀! 凤景乾心道,找明湛来就是来做皇帝的,他不趁现在收买人心,莫非还要扭客套装清高,明湛可不是这种秉性脾气!何况还有个**守着他的宝贝儿子,更不知吹了多少枕头风,出了多少馊主意来! 明湛此刻正守着阮鸿飞忙活,昨夜明湛终于如愿,阮鸿飞躺在床上,两颊泛红,微微有些发热,眼里似含着一汪水,眉头微蹙,一脸的痛苦憔悴。 “来,药凉了,喝吧。”明湛倒是十二分虔诚,床头孝子一般的周全,给阮鸿飞把药吹的温热适口,方递到他嘴边儿,看他喝了,还拿小帕子给阮鸿飞擦擦嘴角儿。 阮鸿飞虚弱道,“你出去坐坐吧,我要睡一会儿。” “是不是还疼啊?”明湛对于自己的烂技术稍微有些心虚,不过他觉得主要原因是阮鸿飞身体不够柔韧,昨儿个就做了那么一回,明湛并不十分尽兴,结果阮鸿飞还半瘫在床上发起烧来。以往阮鸿飞在上头时,一夜做好几回,明湛第二日仍是精神抖擞,也没伤过。 阮鸿飞虚弱的闭上眼,不说话了。 明湛脱了鞋挤上床,外袍也去了,挤进被子里搂住阮鸿飞的腰,在人家耳边嘀咕,“我是练的少了,熟能生巧么。等我多练几回,就不会伤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阮鸿飞一病就是大半个月,虽然不烧了,人却始终懒懒的,各种汤药下去,瘦了一圈儿,年都是在床上过的。 明湛问大夫,“怎么这些天都不见好的?” 能在明湛跟前儿来的,都不是普通的医士,譬如这位张大夫,人称张神医,就是在帝都也有些名声。只是这位大夫喜欢云游四方,这次能在杭城遇着,也是缘份了。 张大夫恭敬答道,“人的体质各有不同,如这位病者,以往便有沉疴,平日或者不显,可但有病痛就容易将往时的病症引出来。殿下,恕草民直言,男子之间的□本便容易受伤,又有一等人□天生不适合承欢,承欢必会受伤,这位病者便是这种情形了。” “那可怎么办?难道每次之后,他就要在床上养半个月,这也不是常法啊?”明湛不知羞耻的问,“可有办法缓解?” 张大夫慢悠悠的摇一摇头,“除非是少年时趁着身体柔韧缓而图之,如今这位病人虽面相瞧着年轻清俊,年纪却在那儿摆着,草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话说的,明湛心里暗撇嘴,你还不如直接说让老子受呢。 “你认识飞飞吧?”不然也不能总偏帮着他家飞飞说话啊。 张大夫面不改色一揖道,“不敢相瞒殿下,容貌虽可变幻,面上的骨骼是无法改变的,草民与杜若的确是旧识了。” “那你跟我说老实话,他这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张大夫早有腹稿,温声道,“若是只治这面儿上的,三五剂药下去,面儿上也就好了。我因与他先前有些渊源,想着自然是由里图表的,故此时间缓慢了些。” 明湛忙问,“那要调理多久呢?” “这几日就可以下床了,我留几个食补方子,时常用着,比吃药还强些。”张大夫笑了笑,“若殿下有心,让他好生将养几年,沉疴尽去也不是不可能。” “几年都不能做?”明湛直接怀疑这个鬼大夫是不是阮鸿飞派来的奸细? 张大夫暗叹一声道,“那草民为殿下调制些伤药。” 明湛不死心的问,“我听说有种助兴致的药膏,你那里有没有?” “那些不过是花街柳巷之地用的催情药罢了,用多了则易依赖药性,且对身体有所损伤。”张大夫问,“殿下要么?” “算了算了。”明湛有些扫兴,“听说你在民间很有些声名,又正好与飞飞是旧识,就留下吧。”床第间事在其次,留着给飞飞调养身子也不差。 张大夫笑道,“草民早便立志访天下名川,行医救人。何况草民早年曾被引茬入了太医院,现在身上还挂着七品太医的衔儿,只是草民的脾气不合时宜,在太医院呆不惯。且太医院里名医如云,多草民一个不多,少草民一个不少。可百姓中,许多山里田间并无医士,人们病了伤了的,也无人可医治。草民志向在于医民救民,还求殿下能够成全。” “你不慕富贵这很好,只是有一点,你纵使走遍整个国家,也只有一双手一双眼,能救的人到底有限。”明湛唇角一勾,他想留的人还没有留不住的,徐徐善诱,“你虽善,却是小善。我有个计划,正需要张大夫这样的人加入,只是一时没空细说,张大夫且多留几日,我们可以详谈此事。” 张大夫素来沉迷医学,城府不深,忍不住问道,“草民前些时日与云南的柳大夫通信来往,知云南昆明有一个……” “不行。”明湛打断张大夫的话,“云南与帝都情形完全不同,云贵地方加起来能有多大?何况现在只是昆明试行,是好是歹不得而知。帝都几十万的人抵得上云贵两省人口总和了,这笔银子,哪怕是试行,帝都也拿不出来。” 张大夫脸上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明湛微微一笑,“不过,像张大夫说的,有些山野村郭,缺医少药的事,我有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只是我不懂医术,需要张大夫这样医德并存的人相助一臂之力。” 闻言,张大夫长长一揖,“殿下若有用草民之处,草民愿效犬马。” “那好,你就暂且留在我身边,先帮我把飞飞的身体调理好。”明湛笑,“我希望在我执政期间能实现张大夫的心愿。” 192章 番外皇帝难为之二十八   这个年,宋淮过的很不顺。   别说升官发财的念头儿,宋淮如今只要能求得平安二字就得烧香拜佛了。   虽然郑绱一案并未牵连到他,不过,他也隐隐听闻一些风声,是太子殿下有意将事情压了下来。   如今连宋淮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简在帝心,还是受了太子的厌弃?毕竟自己几次做事,似乎都猜错了太子的心思,可太子又在郑绱一案中回护了自己……   经过这许多事,他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的心思真的是鬼神莫测。有许多事情的认知上,太子殿下具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猜度的思维。   宋淮现在思考的问题是:这个官要如何当下去?   他治下出了郑绱这个逆贼,吏部考核别说优等,能保住中等就是老天保佑。他虽然有门路有银子,可是在这个太子殿下对于浙闽一清二楚的情形下,谁敢不看太子的脸色来收他的银子呢? 蠢货蠢货!   除了明湛恨的将郑绱碎尸万段外,宋淮也恨不能亲去捅郑绱两刀,可怜郑绱已命赴黄泉,宋大人这种念头儿也只能在心里头过过瘾解解恨了。   没脑子的东西,就是宋淮虽然一心想在太子跟前露脸儿,可也不会浑到杀民冒功的份儿上!   这种蠢办法只能用来应付蠢货,可你瞧瞧太子殿下,从头发丝儿到脚后根儿,哪个地方蠢了?不但不蠢,一般二般的人都不及他的聪明。 像宋淮自认为有几分智慧,却每每拍马屁都是拍在了马腿上,想着为太子分忧,结果却是招太子心烦。其间种种不如意之苦处,宋大人都担心自己要提前告老了。   明湛热衷于参加室外活动,今天去书院,明天去军营,大过年的他还要到粥棚看着施粥舍米,自己名声那叫一个响亮贤明,只是把一干子大臣折腾个半死。   直到阮鸿飞卧床,明湛一应活动方渐渐少了,诸大臣才能喘口气儿。   宋淮不由思量,这位飞先生也不知到底什么来历,太子对他比对臣子要体贴的多啊!   饶是以宋淮的智慧也没琢磨出明湛与阮鸿飞竟然是那种关系,关键是他觉得以太子殿下的人品及强势作风,即便太子殿下真的好男风,完全可以找些美貌小童前来服侍。阮鸿飞相貌略过调整,如今只是中上人品,而且年纪在那儿摆着,宋淮怎么也不愿相信,太子殿下竟然喜欢大叔来着!   吃过年夜饭,阮鸿飞的确是渐渐大安了,脸色气血充盈,双眸凝而有神。明湛还赏了张大夫一百两银子,让张大夫继续给阮鸿飞调理身体。   张大夫见多了生老病死,为人豁达,偷空还能来跟阮鸿飞聊天,叹道,“不想你竟能太子在一处儿了。”   “这有什么,世上让人想不到的事多着呢。”阮鸿飞抿一口药茶,问,“我得喝多久才能大安?”   “真是风水轮流转,”张大夫笑笑,“可不是当年我追在你屁股后面给你瞧病的时候了?”打趣一句,张大 _分节阅读_174 夫道,“你常年喝着总有好处,不然殿下正当少年,再过二十年,你可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也不到那份儿上吧?”阮鸿飞觉得自己活到个八·九十岁应该不成问题的。   医生对于有人质疑自己的医术都不会太高兴的,张大夫脸色一落,阮鸿飞已道,“我听你的就是,有什么该忌口的,你给我列了单子出来。”   张大夫露出一抹微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如这位,天生就是死鸭子嘴硬。   凤景乾在宫里也没闲着,宫宴结束,他找个空儿单独跟自己的姑妈襄仪大长公主说些心里话儿。   襄仪大长公主精神很好,身体也硬郎,别看年纪大,天天早上叫了太后一起练五禽戏,那势头儿,绝对是奔着百岁的念头儿去的。   “过年这些日子辛苦姑妈了。”凤景乾笑着谢了一句。   “皇帝说的是哪里话,我不过是给你母亲搭把手儿。”襄仪大长公主并不居功。   凤景乾道,“姑妈都是在为我·操·心,我心里都明白。”   襄仪大长公主沉沉的叹了口气,许多话积在心口却不能说,只是淡淡看了凤景南一眼,低头捧起温温的茶盏来。   凤景乾道,“姑妈,明年朕就准备禅位了。”   “皇帝何必如此急着禅位!”襄仪大长公主惊了一惊,缓声劝道,“哪怕太子再能干,到底是年纪小,还是皇帝在一旁看着稳妥。这么大个国家,太子尚未弱冠,哪里叫人放心的下呢。”   凤景乾显然并不作此想,他对明湛比明湛自己还要有几分信心,笑道,“是不是明君与继位的年纪并不相干,他要是个糊涂人,朕也不会立他为储君。这次,我想跟姑妈说的是卫王妃的事。”   襄仪大长公主沉默半晌,“镇南王尚且在昆明城,她是镇南王妃,来宫里总不相宜。道理规矩若不顾,皇帝也知道她的来历,当年方皇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她又是太子生母,我就担心日后其祸更甚于当年的方氏啊。”   毕竟那位只是皇帝的老婆,这一位却是皇帝的老娘,其份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卫王妃可一点儿不比方皇后差。襄仪大长公主再自负,也不认为自己能辖制有个儿子皇帝的卫王妃。   当然,这也是凤景乾要开诚布公的与自己的姑妈谈此问题的原因。   “君无戏言,太子的话可是在众臣面前说过的。”   “姑妈,我比你更了解明湛。”凤景乾道,“其实他的权位之心并不重,甚至他对于子嗣的看法与常人也有所不同。如果别人说不留嗣,朕或许会怀疑其真心,不过明湛这样说,朕却是信的。可是朕也得信守诺言,让卫王妃进宫主持大局。”   皇帝说的话并不一定没有变数,甚至皇帝比任何人都会说谎,可也要看对谁?对明湛,你说的出就要做的到。明湛是个敢于翻脸的人,对凤景南尚且分寸不让,凤景乾并不希望自己与明湛发生什么争执。   襄仪大长公主沉吟一时道,“若卫王妃进宫,将来皇帝生母,总不能一直是王妃的封诰。”   “卫王妃在宫里必然要抚育皇孙,朕可以破例。”   “那这算怎么回事呢?丈夫是藩王,她倒成了太后。”襄仪大长公主依旧十分不满。   凤景乾道,“明湛做了皇帝,景南也照样是藩王,若是依例,皇帝生父,景南不也得做太上皇么?事急从权,只得如此罢。”   襄仪大长公主再无他话,长叹一声,“希望皇上的决策是正确的。”   凤景乾对此倒是极有信心,虽然大臣可能误以为他身体不大好了,不过他自己明白,再活二十年应该没问题的,到时兴许能看到孙子登基啥的。   当然,卫王妃始终是一大难题,不过与其让明湛去应对朝臣亲贵,倒不如他先把这件事情解决了,送明湛这个人情,岂不更好!   当然,凤景乾不会傻到给明湛赐药。若明湛真生了外心,那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断不是一碗药能拦的住的。再者,明湛性情中多有几分偏执乖张之处,凤景乾又真心喜欢他,并不愿做出令彼此生出嫌隙的事来。   凤景乾是个理智且明智的人,明湛上位已经势不可挡,索性不去挡。他做人做事向来漂亮,便帮着明湛解决一下登基后可能遇到的难题。即便禅位也要禅的漂亮,这才符合凤景乾的人生准则。   凤景乾接连又召见了几位容易犯犟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大臣,与他们分说了卫王妃之事。 就是阮鸿飞接到秘报看凤景乾如此行事,也得在心里感叹一声,“**皇帝倒真是识趣。”   明湛则一脸感动,“皇伯父对我比父王好多了,我要是皇伯父的儿子,就圆满了。”   这样想的不只是明湛,凤景乾偶然也会想一想,嫉妒一下兄弟的好运气。不成想,阮鸿飞竟也有此观点,若明湛是凤景乾的儿子,这会儿估计那贱/人皇帝早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他岂不更觉痛快!    阮鸿飞笑睨明湛一眼,“看来,你发愁的事儿也不必愁了。”   明湛挺惊讶,“你知道我在为什么发愁?”   阮鸿飞笑了两声,打趣明湛,“满脸只差写上‘银子’二字了,难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   明湛还挺要面子,咳了一声说,“其实审讯郑绱时,郑绱咬出了宋淮,不过我给压下去了。”   话到此处,如果身边儿的是王大人或者某个大人,定然会说“殿下您因何如此?”“殿下您定有苦衷?”“殿下您做的不对。”之类的话,可阮鸿飞是什么人,明湛那点儿小心思,他一清二楚。   果然,明湛见情人不肯给自己抬轿,他就自己找个台阶儿下了,“我是想着,若是当时拿下宋淮,他手下这些巡抚布政使将军们不一定干净。我们刚来,对浙闽并不熟悉,真逼的他无路可走,我也担心他一豁出命来,若是反了,岂不麻烦么?就暂且没发作。”   是啊,这会儿坐稳了,自然是想发作了。   可你先前都按下去了,郑绱也杀了,乍然再从郑绱身上起个由头,就显的牵强了。 明湛换个话题问,“抄来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拍卖啊?”先前杀头的虽然只是些小鱼小虾,可家资丰盈,抄出不少好东西,明湛本来想找个拍卖行变现。   阮鸿飞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产业不少,其间便有在江浙二省排得上名号的拍卖行,虽说这么多东西,他的拍卖行不一定全吃的完,到底分走了一半业务。   不过,阮鸿飞办事漂亮,以“不忍心赚穷鬼明小胖的银子”为由,没收明湛的手续费;当然另一家拍卖行,自然也没好意思收手续费。   明湛半点儿不领情,心道,跟官家做生意,还不够给你们那招牌增光添彩的?竟然还妄想收手续费!脑子没问题吧!老子没倒找着你们要广告费已经是便宜你们了!   “不要急,帖子都撒出去了。过了十五就开始。”阮鸿飞笑着摸摸明湛软乎乎的脸儿,一面赞叹着绝妙手感,一面撩眼笑,“都说了,你要实在没银子,我可以先借你一些,又不要收你利息。也不知道你扭捏个什么劲儿。”   明湛看情人一眼,“你要白给我就要。”   阮鸿飞将明湛一推,虚虚的压在榻上调戏,“给我瞧瞧,你哪儿长的那么好看哪。”   明湛掐阮鸿飞的嘴,自己开始发愁,“我今年登基的话,对亲贵肯定要施恩笼络,王啊公啊侯啊什么的,还有两个皇孙的舅舅家……内库实在不丰盈,要命的是国库,虽然去年秋收后缓了一缓,可你想想,西北十几万大军每月军饷粮饷刀枪箭戟这些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就要几十万的银子,还有江南这块儿,百官俸禄,该筑的堤坝待修的城墙,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日子过的紧巴巴,压库银是绝不能动的。我虽有法子赚银子,可也得容我有工夫才能把银子赚出来。开年就是春天了,直到夏收,三个月的时间国库是只往外拿的。这还得盼着老天爷风调雨顺的赏饭。何况像你说的,皇伯父是个眼明心明的人,我估计这次回帝都,他就要禅位了。我登基又是一笔支出,这样想一想,真宁可做太子了。”   “穷家难当。”阮鸿飞道,“若风调雨顺国库充盈,想来他也舍不得禅位呢。” 明湛轻声道,“就算再加上我心头想的这一笔,拢共不过几百万就顶天了。希望能顶一时之力挨到夏收。”   “真是小家子气,与其在这儿犯难,用我的银子能烫了你的手还是怎滴?”阮鸿飞顶瞧不上明湛这种一边摆个清高嘴脸“我死都不用你银子啥啥地”,一边又不停诉苦“快穷死喝西北风啥啥地”,真叫一个不实诚。   明湛吞吞吐吐地绞手指,“你本来就不愿意让我在上头,我要使了你的银子,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阮鸿飞脸色一暗,叹道,“并非我不愿你在上面,先不说你的技术。你也知道我年岁比你大,身子自然不如你的柔韧,再者,我经过废太子之事,也的确不想居于人下。”清湛的双眸望入明湛的眼睛,阮鸿飞轻声问,“你自己摸着胸脯说,你这样死求白赖的想在上面,是不愿吃亏,还是你在上面真的比在下面得到的快感多呢?”   揽住明湛的肩,阮鸿飞柔声问,“再说这件事同我想帮你有什么关联呢?你这样为难,我有帮你的能力,自然是想帮你一把的。你却屡屡拒绝,这是拿我当外人吗?”   “我可没这个意思。”明湛急忙否认,枕着阮鸿飞的肩胛说,“虽然说你的就是我的,可男人哪有用老婆嫁妆的道理呢。用了难免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阮鸿飞古怪的盯着明湛看了许久,他真是不明白明湛是根据什么把自己定义为丈夫那一方的。明湛一脸为难,叹道,“既然你一定要给我银子使……”   “算了,你还是自己琢磨钱吧。”阮鸿飞打断明湛的话,“我也不能不体谅你的心情呐,银子的事就当我没提过。”   明湛的感觉就如同自己刚张嘴,嗓子眼儿就给人硬塞了个发面大馒头进去,险些把他噎个跟头!这!这人变的可真快呐!那个,那个……他就想虚客气几句话……你怎么就把我的客套当真了呢……   咂巴咂巴嘴,明湛想着怎么把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   “诶,飞飞,诶,飞飞……我说那个什么来着……” 193 番外皇帝难为之二十九   明湛是个很会吃醋的人,且其疑心之大,颇得凤氏族人真传。   如阮鸿飞所料,宋淮的事不必明湛心烦,凤景乾一道圣旨便解决了。此时,马维一万人是忠于明湛的,且福州将军已换人。只余一个杭州将军成日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就牵连到他身上去。   浙闽贪墨案发生在景帝末年,时武皇帝尚未登基。不过当时武皇帝以太子之身亲审此案,史学家习惯性的将此案归为武帝执政生涯中极具影响力的一案。   此案涉案人员之广,涉案金额之大,政治影响自不必多说。而且自此案中,武皇帝不与众人同的独特思维也初见倪端。   明湛一面命人拘了宋淮,恰好此时御史台与六部官员皆在旁协从,倒省得说少了人手。不过明湛对着阮鸿飞黑了半天的脸,不说昨夜一招不慎,重回受位,给人翻来覆去吃的星渣不剩,明湛单是对于他家飞飞与凤景乾的默契就有几分不高兴。   若不是俩人彼此互称“贱/人”,且明 _分节阅读_175 湛对自己的美貌颇有自信,他非怀疑两人已经相杀相爱不可!   尽管如此,明湛仍是醋了好久,追问阮鸿飞有没有私下与凤景乾联系。   阮鸿飞道,“你脑子没病吧?我会跟那贱/人通信?我一见到他的字迹就想出去吐一吐,一想到他的脸就想砍两刀,他在宫里一日我就不想去帝都。”   明湛心里稍稍平衡,又忍不住噎阮鸿飞一句,“可别这样说,你之前扮魏宁可不在他跟前做牛做马,还要讨他欢心么?”明湛突然想到一件事,唇角绽起一抹坏笑,“那次我父王打板子,打的是谁啊?”   阮鸿飞自若道,“自然是子敏那傻子,若是我,去年在帝都早加倍还给你那贱/人爹了。”   明湛颇有些失望,打趣道,“看你们兄弟互称贱/人,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呢?” “便宜了你呗,贱/人儿子贱/人侄子。”   明湛截断阮鸿飞的话,恬着脸巴唧亲一口,笑得眉眼灿烂,“是啊,正好配你这贱/人弟弟贱/人叔叔,要不说咱俩是天仙配呢。”   论及脸皮厚度,阮鸿飞也得甘败下风,索性打发了明湛,“你该去见一见宋淮,免得他挨不过牢狱之苦。”   “一起吧。”   “这是朝廷的事,我可不想多参与。”阮鸿飞是个明白人,权力之事最容易生隙,他虽与明湛生情,彼此也算是聪明人,更当慎重,小心经营这段感情。   明湛抱着阮鸿飞的胳膊,“走吧,我信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皇位有什么意思呢?难道你在我身边只当个按|摩|棒就满足了?走吧,你要记着出嫁从夫,不要夺了我的风头儿就是了。”   虽然阮鸿飞不晓得按|摩|棒之意,也大致猜度了些,他在话头儿向来不跟明湛争高下,骈指一捅明湛的腰,笑道,“莫非微臣昨夜没伺候好殿下?”   明湛昨夜操劳,正当腰腰,险些给他捅到地上去,揉着腰,脸一窘,“你倒是温柔些。次次只顾自己爽快,虽说我魅力惊人,也不能天天晚上折腾。”眼见阮鸿飞眼睛里的得意压都压不下去,明湛哗一盆冷水泼上去,“再说你这个年纪,可得好生保养着才是。”   阮鸿飞笑一笑,捏一把明湛的屁股,“咱们用事实说话。”   “先干正事。”明湛拉着阮鸿飞去探监。   宋淮先前也是总督之尊,牢里条件虽一般,打扫的也还干净,不待明湛说话,宋总督直接跪地上,呯呯呯嗑三头,哀声道,“罪臣死有余辜,一应事件,罪臣皆愿招供,只求殿下网开一面,不要株连罪臣家眷。”   将罪犯直系亲属一连串儿的砍头事件,起码在宋总督心里形成了一定的阴影。这位太/子殿下可是亲口承认过,他不那么在乎颜面的!   如果上位都连颜面都不在乎了,那么,他干的事就相当的不好思量了,何况明湛的心思向来是神鬼莫测型,等闲人是猜度不出一二的。   宋淮是个明白人,他身为正一品总督,若不是太/子有心办他,定不能将他下到大狱来。所以他宁可招供,求一个恩典,好歹保住家人的性命要紧。   “你是个聪明人。”明湛坐在椅中,看着宋淮昔日保养极好的脸孔已露出丝丝疲惫憔悴,鬓角斑白,叹道,“在浙闽两年,粮食赋税都在稳固增长,且浙闽海域没有大规模海盗抢掠行为。资助书院,抚恤孤苦,甚至你与海盗勾结做生意的事,我也并不很放在心上。”   “只是你不该喝兵血,再者,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明湛温声道,“武备库怎么回事,你一清二楚。还有,你身为一省总督,应该明白,那些锅碗瓢盆的卖给海盗也就罢了。你却是心大了,刀枪箭戟都敢出手。只这一样,我就不能姑息。”   明湛这一席话,宋淮已知自己生机全无,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扑到地上去,脸色颓败,“罪臣有负皇上与殿下信任。” “我不希望受到蒙蔽。”   这么寻常的一句话,宋淮硬是听的心尖儿发颤,忙道,“罪臣知无不言。”   审讯宋淮的过程异常顺利,明湛的狠名儿刚打出去,等闲人都憷他一憷,何况宋淮对太/子殿下的手段有着最直观最贴切的感觉,故此,他真不敢隐瞒什么。   召来王大人在一畔做笔录,听宋淮说着怎样截留兵饷,怎样虚报士兵人数,怎样与海盗勾结,贪墨的银子帐册,与海盗交易的帐册,一一说了出来交待清楚,倒也没费刑部侍郎什么事儿。   王大人听到怒时,忍不住平地大吼一声,“好个贼子,你可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嘉勉!”   明湛正在想事情,陡然给王大人吓了一跳,皱眉道,“你喊什么喊呐,宋大人这不都招了么。再去查对周之源、宋翔一干人等,其余犯官一律按谕传唤查证。”   王大人起身请罪,“臣一时怒上心头,冲撞了殿下,失仪之罪。”   “好了,下次注意就成了。”明湛叹道,“喊打喊杀有什么用,事儿他已经犯了,如今当务之急是把浙闽这块儿理干净。”看一眼宋淮神色,明湛吩咐守卫道,“无谕任何人不能见宋大人,也别亏待折辱他。如果宋大人有半点儿差错,你们这些人都得给他偿命!”   守卫正色领命。   明湛又对宋淮道,“你自己放明白些,你在,有些污水方不能泼到你家人身上。现在想你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一旦你死了,许多事可就分说不清了。”   宋淮明白明湛谢中之意,想着自己少年金榜,一生钻营,竟落得如此结果,多少愧悔之心不能形容,悲泣叩首道,“罪臣谢殿下隆恩。”   明湛回去免不了一叹,阮鸿飞道,“先前郑绱一干人,也没见你这样。”其实明湛有副铁打的心肠,杀起人来别说手软了,眉毛都不动一下,今日倒是对宋淮发了菩萨心。   “这怎么一样,那姓郑的行事歹毒,不过是个浑人。”明湛拉着阮鸿飞坐下,“宋淮虽说有些机巧媚上之嫌,只看他治下两年浙闽太平无事,其实此人可称为能臣。勾结海盗之事其实我并不很放在心上的,只是他走私武器,实在犯了忌讳。”   “他是能干的太过了。”阮鸿飞嗤道,“要我说聪明人不老实,还不如要一干子笨人呢,起码这笨的想不出这些门门道道来。” “算了,反正宋淮是活不成的。”   总督是完了,依总督的口供接下来巡抚布政使杭州知府一条藤儿撸下来,明明已经开春,江南却仍是春寒料峭,人们的毛衣裳不敢轻易脱去。   整个江南的官员如今别说去收贿受贿刮地皮,就是平日里出去吃喝的空闲都少的多了。凡主官纷纷令幕僚盘一回自己治下的帐本子,帐上不平的,宁可卖些家私借些外帐也要一应填补上。   任巡抚原是太/子的姨丈,如今也随大溜儿下了大狱。眼瞅着太/子都大义灭亲了,其他人更无冤可喊。   唯任夫人含泪打发人快马给帝都娘家送信,只盼着父亲弟弟能在太/子跟前周旋一二,好歹看在亲戚情份上了。   卫颖嘉收到大姐的信,不免拿给父亲看,老永宁侯摆一摆手,“不中用。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子眼看就要登基。这是在清吏治,纵使我这老脸拿出去,太/子赏不赏恩典两说。第一叫他为难;第二显着咱们张狂了,本来有脸的也闹的没脸了。”   “那我去给大姐回信。”   老永宁侯拢了拢身上的小毛披风,叹道,“你大姐夫虽有几分才学,胆子最是谨小慎危,又有几分野心。要我说,他这个性子到巡抚任也就到顶了。如今碰到太/子南巡,偏又跟咱们家沾了亲,纵使想更进一步,也该拿出本事来,如此太/子瞧着亲戚情份,或有进益。偏他这样不醒事,不但不能为太/子分忧,反倒有案子将他牵连进去。”   卫颖嘉道,“太子与皇上毕竟不是亲父子。”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老永宁侯低语道,“就是亲儿子,对外戚也忌讳。看在你七姐的面子上,太子只你这一个舅舅,皇上先前让你代了几日九门提督,可见对咱家是有心优容的。不过,太子一日不能登基,我们就要缩着脑袋过日子。纵然太/子登基,也得安分着办差。咱家富贵无缺,不趁此为子孙挣下前程,还待何时呢。你心里需有一笔帐才好。”   卫颖嘉忙应了,老永宁侯道,“这信也不必写,更不必着人往江南走动。”   父子俩正说着,外头小厮传信儿道,“御史台李天甫大人前来拜访侯爷。”   老永宁侯皱眉,“哪个李天甫?”   “王大人随太/子去了江南,李天甫是右都御史,咱们与他素无来往,倒不知他来做什么?”卫颖嘉也觉稀奇。   “怕不是什么好事,你去瞧瞧吧。有事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   老永宁侯人老成精,虑事总有三分准的。不大工夫,卫颖嘉黑着脸回来,声音中带着三分隐怒,“赵家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来谁家没几门糟心亲戚呢,老永宁侯治家有道,几个儿女还算出息,不出息的也知道安分。虽只有卫颖嘉一子,却生来少年老成,当差也肯用心,并不必老永宁侯特别操劳。   只是卫颖嘉舅家,原姓赵,灾年卖了女儿,哪晓得女儿硬是有福,给老永宁侯生了儿子。   因赵家也算是正经农家,老永宁侯帮衬了他们些银两,置了几百亩田地,立起家业来。这原是为了儿子脸上好看,哪知赵家原还安份,近些年来,仗着有个侯爷外甥,愈发拿大了。   卫颖嘉几次弹压,方稍稍安分。如今天下皆知太/子是永宁侯府的外甥,正经太/子的舅舅外公尚且缩头过日子呢,赵家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家儿,再有三五个不安心的怂勇奉迎,更是连姓谁名谁都不知道了。   说话,卫颖嘉只一个亲舅舅赵大,他这舅舅自立了家业,妻也娶了妾也纳了,生了三四个儿子。偏诸子无一成器者,又有嫡庶之争,成日间鸡生鹅斗没个消停。更有一位表弟名赵喜者,走鸡斗狗,惹事生非,更兼好男风,十七八的媳妇还没娶上一个。   赵喜出去放鹰遛狗,遇到自家庄子上一家佃户家的儿子,瞧了对眼。人家虽出身贫寒些,也是正经百姓,且已考了秀才的功名,如何看得上赵喜这等游手好闲纨绔之辈。   那赵喜向来以永宁侯表弟自居,何况如今太/子母族便是永宁侯府,他自称是太/子转着弯儿的表舅,硬是将人用了强。这小秀才悲愤之下到帝都府呈了状子,一头撞死了。   卫颖嘉差使忙,又是今日午后事,一时不得知。   帝都上下,谁会真心将赵家放在眼里。只是人们不得不考虑永宁侯府,太/子的亲舅舅家,且太/子的外公还在呢。赵家又是永宁侯府的姻亲,动赵家时,难免要知会永宁侯府一声。   李天甫对卫颖嘉叹了半晌气,大意就是:如今半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奏章已写好了,明儿个必要参一本的,你心里有个准备。   老永宁侯拍案怒道,“这真是上赶着作死呢。明日早朝不许给赵家求情!”担心什么来什么。   “我自然……”卫颖嘉跺脚道,“真是一家子浑人!早叫他们安分守己的,真是不知所谓,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来!”   “你好生琢磨吧,若赵家有个出息的,咱们扶一把是应当。”老永宁侯冷声道,“宝儿还年幼,你媳妇又有了身子,日后你儿女成群的……赵家这样的人家 _分节阅读_176 要如何走动!你次次给他们擦屁股,不光你一人受累,到下一辈儿孙,咱们几代人倒是专门张罗赵家的官司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你眼瞅着能再进一步,被赵家这样一恶心,怕是难说了!”   舅家再亲,也不比自己亲爹,何况老永宁侯自幼便没怎么让儿子与赵家走动过,卫颖嘉稍大些就开始为舅家头疼。如今这等要命时节赵家出这档子事儿,真是连卫家的脸都丢尽了。   卫颖嘉垂眸道,“赵家吃些教训也是应当。只怕此事不能容易善了,太/子在江南发落了两省官员,焉知没有小人要看太/子笑话的?”   老永宁侯长叹一声,“怕这样想的不只……罢了罢了,你只消记得此事咱家断是难以插手的……赵家来人,不要见他们,随他们去吧。”   果然第二日,凤景乾将此事暂压下来,只命将赵喜收监,令刑部审理,多一句话没说。其未尽之意,永宁侯府已尽知,更不敢多说一句多动一步。卫颖嘉只管日日衙门当差,耐何赵家人几番来寻,更兼无赖的守在衙门口。   碍于脸面,卫颖嘉只得去见一见。赵大带着妻妾儿女就要给外甥下跪,不待卫颖嘉说话,身边儿小厮已尽将赵大等扶起,赵大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生了这作孽的畜牲,求外甥看在他也是你表弟的面子上,救他一回吧。”   卫颖嘉冷冷盯着赵大看了会儿子,直看得赵大不自在起来,卫颖嘉方道,“此事经了御前,赵喜已经下了大狱,不过他在狱中无性命之忧!”   赵大方松了口气,其妻李氏哽咽道,“你表弟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儿,好歹容我们打点些吃食衣物进去吧。”   “你们不必忙了,他不过是在牢里住些时日。那秀才年纪轻轻,大好前程,一条性命就这样断送了,有冤倒跟谁说去!”卫颖嘉冷笑,“我早说过,如今家业人口都有了,叫你们安份!你们却架不住别人三五句好话,骨头轻的能飘到天上去!如今闯出这样的祸事!求我,我既不是刑部堂官儿,也不是帝都府尹!叫我去说情,我自认没这么大的脸面!舅舅好自为之吧,也不必叫人去衙门口侯着我!”   见卫颖嘉抽身要走,赵大急忙拽住外甥的袖子,一面道,“原是两两相好,给了那秀才银钱的,此事,也怪不得你表弟啊。”   “舅舅这话不必跟我说,去刑部大堂与赵喜开脱吧。”   甥舅二人正在撕掳不开,里面一声嚎哭传来,一个穿金戴银的老太太捂着根香檀拐杖,扶着小丫环的手,颤巍巍的进来。因哭的满面泪痕,也瞧不出模样相貌如何。赵大一见老娘出马,眼泪跟着直往外涌,泣道,“好外甥,就瞧着你外祖母的面子吧。”   赵老太太眼泪成行,哭的泪人儿一般,央求道,“颖哥儿啊,我老婆子一把年纪,莫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卫颖嘉不仅冷面,就是心肠也热不到哪儿去,况且赵家实在不给做脸,屡屡生事,没个消停。   卫颖嘉淡淡道,“人命天注定,外祖母不必伤心。若是赵喜命大,自然能平安。若他命该至此,也是天意。外祖母不是常念佛么,也当知道佛家最讲究因果,不是人力可强求。且外祖母一意心疼子孙,那年既已将我母亲卖入侯府,后来父亲看我的面子帮着舅舅置房子置地,当年什么情形,别人不知道,外祖母与舅舅当是记得的!母亲姓赵,我并不姓赵!若是外祖母觉得我们姓卫的不仁义,咱们就路归路桥归桥!去帝都府尹的衙门写了亲戚断绝书来,我如今也豁出这脸面不要了!”   赵老太太哽了一下,卫颖嘉逼问,“如何?外祖母只给个准信儿吧!”   赵老太太哆嗦的看看儿孙,赵大别开脸去,赵老太太直接嘎一声,厥了过去。   赵家这样热闹着,明湛在浙闽断案却断的痛快,神鬼怕恶人。   该抄家的抄家,该下狱的下狱,至明湛回帝都,浙闽三品以上的官员换了个遍。且明湛素会施恩,原本浙闽兵被克扣的只发半饷,此案结束后,明湛将宋淮执政期间克扣的饷银一径为士兵们补齐了。如此,全军上下,无人不称颂太/子贤明。   再者那些新上任的官员,没有太/子揭出这浙闽一案,就没他们上位的机会,自然也是忙不迭的奉承拍马。   在明湛铁血手段的震慑下,其他各地士兵待遇竟纷纷提高一成。   此次回帝都,并不是浙闽案结束,而是涉案官员之多,官职之大,在浙闽之地审讯不合规矩。如此太子车驾后跟着一串儿囚车,明湛浩浩荡荡的回了帝都。   唯一让明湛不高兴的便是阮鸿飞死活不肯与明湛回帝都,铁了心的要等到明湛登基之日再见,蓝颜祸水这样勾搭着明湛的小心肝儿,竟使得明湛平白对凤景乾生了几许不孝之心。明湛在回程自醒途中,深为自己生出这等心思而惭愧,自骂几句“牲口”,暗叹,男人果然是由下半身决定上半身的啊!英明如太/子殿下竟不能免俗,可知当年妲己褒姒亡国,也非人们平白杜撰了。   一路风尘回到帝都,王大人与几位大人带着一应人犯去刑部交接,明湛自回宫中。   凤景乾见明湛眉目依旧,周身添了些沉稳威仪,倒像是长高了些,心中十分欣慰,将人扶起来问,“路上可还太平?”   “真是累啊。”明湛随凤景乾坐在榻上,腰一软瘫在凤景南身上,唏嘘叫苦道,“除了能见到我家飞飞,就是没一件痛快事,还不跟在宫里轻省呢。”   凤景乾笑骂,“去的时候只恨不能长了翅膀飞过去,如今又说这种刁话。江山是咱们家的,有了事,你自然要顺路办了,有什么可苦可累的。再者,你累也是被那贱/人刁难累的。”   明湛见凤景乾提起阮鸿飞,靠在凤景乾的肩上,轻声道,“这次我去了飞飞的岛上。”   “什么岛?”凤景乾对阮鸿飞的兴趣可比浙闽之案大多了。   “他在海外有十几个岛,占地为王,一应官署配置都是齐的。”明湛道,“还有很大的一支船队,那船有几十丈长,十几丈宽,威风极了。” 凤景乾一听说仇家这般威风,虽早知阮鸿飞的才干,此时仍不禁叹道,“当真是苍天无眼,竟叫这个贱/人发达了。”   明湛笑着哄凤景乾道,“父皇别这样说,以后飞飞跟了我,他的产业就是嫁妆,说不定要陪送过来的。”   凤景乾听得这话,却没什么欢喜之情,那贱/人若如此好糊弄,他也就不用退位了,笑着提点明湛,“朕盼着能有这一天呢,你别给他哄的将偌大江山做了聘礼就成?”拍拍明湛的脊背,“去换过衣裳,洗个澡,再过来说话,朕有事跟你说。”   打发走了明湛,凤景乾宣召王大人等来问一问浙闽情形。 王大人早早写好了奏章,双手呈上。待皇上有问,满嘴里没有一句明湛不好的话。凤景乾暗暗称奇,依王大人的耿直到油盐不进的性情,竟被明湛收服了,这小子真是有手段哪。   口头赞誉了几个臣子一番,将人打发回家休息。凤景乾倒不急着看浙闽案的内情,基本他也知道了七七八八,只是一本厚厚的抄家清单叫凤景乾有兴致。也难怪这二人有父子缘份,明湛向来是急凤景乾之所急,抄了个底儿掉。   开头就是现银三百五十八万两,金十万,看到这两行数字,凤景乾心下大定,叹道,“果然还是得明湛。”底下列了什么金银珠宝也没兴致瞧了。   明湛梳洗后已是傍晚,正好宫宴为太/子洗尘,又是一番说笑应酬。   直至第二日早朝,御史台重提赵喜之事,凤景乾恍然一惊,忘了给明湛提个醒儿了。   明湛听着耳生,问道,“这个赵喜是什么来头儿,听着倒不像朝臣。”   李天甫仍是咬着永宁侯府不放,道,“赵喜原是京郊一介刁民,因家中有几个银钱,又仗姻亲永宁侯府势大,方行此无法无天之事。”   越过一片官帽脑袋,明湛的目光落在卫颖嘉身上,问道,“永宁侯,可是你指使赵喜□那秀才?”   卫颖嘉自然不认,明湛再问李天甫,“赵喜□秀才之事与永宁侯有关吗?”   李天甫道,“若不是赵喜仗着有一门势大的姻亲,他一介草民,焉敢欺到有功名的秀才身上?”   “永宁侯可曾干涉此案审理?”见李天甫不说话,明湛心下有几分满意,说道,“就是朝廷还有三门子糟心亲戚呢,何况永宁侯府?行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自来外戚位子就尴尬。我想就是李大人,也不能保证自己舅家表弟就一点事儿不犯吧?今赵喜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且他姓赵,永宁侯姓卫。此事,永宁侯先前并不知情,在其犯事后,也没仗着侯爵之位为赵喜走动,真正算起来,与永宁侯并无干系。你们拿到朝堂上请我公断,无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明湛话说的明白,倒叫李天甫窘了脸,明湛摆了摆手,“这有什么难断的,他既然□了那秀才,将赵家人与秀才家的叫齐了,有一个算一个去菜市口瞧着,将赵喜拉到菜市口去阉了,阉掉的□□□里,也叫他尝尝滋味儿。而后,往西流放三千里。帝都府尹着人围了赵家,着户部有司盘算赵家家产,拨出一半给那秀才家里做抚恤金。” 纵是满朝文武也没料到太/子殿下随口说出这样有创意的处置方式,一时间,竟没人说话了。   明湛倒感触颇深,续道,“我知道世上有一等小人,专好仗势借势。譬如哪位大人在朝为高官,老家族人或者家下奴才或者八杆子搭不着的亲戚,难免有人借着你们的势力胡为非为。若有御史闻之,难免不弹劾你们个治家无方。实际上,你们天天在朝里忙国家大事,其事到底与你们无干。可要说完全无干,对苦主也不大公道。永宁侯府是我的母族,你们也不必多心,王子犯法尚与民同罪,何况我的外家呢?”   “我知道你们各自亲戚多,咱们在朝中君臣相得,如今永宁侯府的亲戚犯了事,我如此处置,到了你们各自家里有人犯了事儿,我自然不会厚此薄彼的。”明湛叹道,“其实这跟谁家的亲戚并不相关,如同这世间人,若家里不能约束闯出祸事来,就让国法来约束惩治他吧。再有圣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看来,这话着实有道理的很。”   “虽是就事论事,我也不希望诸位爱卿家里出现什么没脸的事。”明湛谦逊的笑一笑,“我素来心慈面软,纵有一二不周全之处,还得赖爱卿们提醒呢。”   不知为何,此时大家纷纷想到,这位自称“心慈面软”的太/子殿下,先前险些当廷杖杀同父异母的妹妹。连同父姐妹尚且下得了手,舅舅的舅舅的儿子,这拐着弯儿的外戚,太/子殿下能放在心里才有鬼呢!竟有人想借此看太/子的笑话,真是打错了主意!   感叹完此事,明湛又说起浙闽一案,大家乐得从这暴菊官司上解脱开来,纷纷讨论起浙闽特大贪污案来。   此次早朝后,引发了三种结果。其一,凡家有纨绔的大人们纷纷开了祠堂,不说好歹把家中纨绔一顿棍棒,喝命老实在家呆着,敢出去胡闹立码打断腿;其二,帝都豪门纷纷重申家规,约束族人家仆。其三,凤景乾宣钦天监择吉日禅位。 194章 番外皇帝难为之三十   其实近臣们心里都有数,太子快登基了,不然皇上不能这样放权给太子,浙闽之地随他折腾。可也没想过这样快,起码要待太子及冠吧。要知道皇家人办事,最讲规矩,也最讲究事急从权。譬如及冠这事儿,管他年岁到不到,凤景乾一句话,太子提前行冠礼。   明湛正琢磨着回来先休养一段时间,乍听得凤景乾要禅位,吓一跳,“我 _分节阅读_177 这刚从浙闽回来,起码得我歇一歇啊,爹~”明湛甜言蜜语的央求。   凤景乾不禁笑,“早晚你也得学着自己当家做主,年/前明淇已经大婚,我再拟旨让你母亲来帝都,一应事情为你做好。你也没什么可愁的,有律按律,无律按例。”摸/摸明湛的脸,“你以前做的也挺好。”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有些人适合做二把手,有些人不习惯屈居人下,如明湛,生来强/势,天生当家作主的胚子。他一日在位,朝中诸臣反而人心涣散,长期下去,支持明湛的人难免成党,不若早些禅位,让明湛当家。   明湛完全不懂凤景乾苦心,嘟囔着,“其实这次从浙闽回来,我就不大想/做皇帝了。”   想当年凤家兄弟为了皇位险些把命搭进去,方挣下这份基业。凤景乾头一遭听人说有不想/做皇帝的,且说此话的人是明湛,明湛不是个会谦虚的人,凤景乾惊奇问他,“你这话是从哪儿来的?”   “您不知道,飞飞有十几个岛,在外头过的也不赖,我想着不如父皇你还继续做皇帝,我跟飞飞去海外过日子是一样的。”明湛是个活络脾气,何况在他看来不论地方大小,只要不受人拘束,在哪儿都一样。   凤景乾听这话,狠狠的给了明湛两巴掌,怒道,“休提这种没出息的话!没囊性的东西!弄个妖精也就罢了,莫还要去妖精洞里当供享不成!”眼瞅着第二代只剩这么个出头,凤景乾是不论如何也不能放明湛走的。   明湛咧咧嘴,“我就说说。”凤景乾满肚子火气,喝道,“说都不准说!你是何等身份!你想一想,人都说要居安思危,你去那妖精的地盘儿,吃穿用度皆是人家供给,堂堂七尺男儿,竟要去吃软饭不成!”不争气的东西!   “我再也不说了。”明湛投降,“父皇,你就再接着做几个月吧,不用着急禅位来着。起码让我歇过劲儿来。”   “你怎么倒笨了。”凤景乾摇头,明湛聪明时寻常人皆不能及,笨起来也能笨的令/人/发/指。凤景乾见他对阮鸿飞无一提防,提点他道,“你想一想,那贱/人为何要带你去他的岛上?让你看他的船队人手?”   “大约以往飞飞觉得配不上我吧。”明湛一脑袋的糨糊,“也不是我自夸,虽说飞飞相貌生的好,身段儿更好,人又有才干。不过他年纪比我大,再说我也是一国太子,他可能觉得自卑呢。”   “我看你真是自信过了头。”凤景乾冷冷一笑,“他这是跟朕示/威,逼朕禅位呢。”握着明湛的手,凤景乾靠着榻板,温声道,“男人与女人是不同的,他若没点本事也不敢招惹你,何来自卑一说。何况朕素来最知道那贱/人,朕在帝都一日,他是不敢在帝都露面儿的。他又对你生了情谊,自然希望朕尽早禅位,以此早日来帝都与你相聚。他那船那岛那些狗屎属下不是给你看的,是给朕看的。朕若是再不禅位,怕南边儿要生变。”   “您想多了吧,父皇?”明湛不大相信凤景乾的推测,“飞飞还挺爱/国的啊。”当初硬没砍了这对兄弟,而且哪怕阮鸿飞报仇,也非常理智的克制在一定的范围内,绝对没有那种暗黑的拉人陪/葬的意思。   凤景乾叹,“你这么呆头呆脑的,怎么是那贱/人的对手,朕还真有些不放心。唉,可惜如今朕也护不住你了,那贱/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喜欢的人倒还凑合。你记着要一心待他,宁可他辜负你,你别去辜负他。”那位着实不好惹,且记仇功/力不是一般的深。   “我不会辜负飞飞的,他更不可能辜负我。”明湛还是挺有自信的,“倒是父皇,你不会也喜欢飞飞吧?”凤景乾好悬没喷/出一口血来,明湛豪无所觉,还醋兮兮的继续叨叨,“在江南的时候,飞飞猜你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呢。你也挺会猜他的,那啥,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吧?”凤景乾抽身要走,明湛还追着问,“真没什么吧?以后可不要再联/系了。飞飞现在是我的了。”  凤景乾气不平,猛的止住脚,回头揪住明湛的耳朵怒吼一声,“放/屁!再胡吣小心你的皮!”   “知道了,知道了。”明湛双手护着耳朵揉啊揉,满心冤枉,“我听说以前好多人要生要死的喜欢我家飞飞呢。”他也是为以防万一来着。   “那些人的眼珠子长了与没长有什么分别么?”凤景乾冷哼一声,骂道,“就是你,什么都好,就是这选人的眼光,往下九流走。”   讽刺了明湛几句,凤景乾出一口恶心,方痛快走了。贱/人,猜他心思一猜一个准儿!凤景乾每每想到那贱/人在他跟前儿大摇大摆的晃了多年,最后,自己一代圣杰竟然折在这贱/人手上。饶是以凤景乾的心胸,也多有抑郁恼怒之意。如今更有荒唐的,明湛竟疑他与贱/人有/意,真是笑话!滑天下之大稽!   老永宁侯听完太子对赵家的处置,一口茶喷到地上。   卫颖嘉脸色古怪,“真不知太子是怎么想的,太子这主意一出,满朝文武都说不出话来。”   老永宁侯人老心慧,转眼间已明白明湛的用意,叹道,“赵家不长个眼力,你想一想,那秀才是什么人,虽说功名不过是个秀才,家中也贫寒,却是正经的读书人。朝中那些科举上来的官/员进士,哪个不是读书人,太子重惩赵喜,读书人这口气才能平呐。”看儿子一眼,沉吟道,“咱们家,也方能把咱们家与赵家撕掳开来。”   其实永宁侯府在帝都风评不错,并非胡作妄为的人家儿。这次被赵家连累,真是丢/了大人。明湛重惩赵家,在很大程度上让义愤填膺之辈出了这口气。且明湛有句话说的对,朝/廷尚有三门子糟心亲戚,这些豪门世家,哪个没有些见不得人的私事。赵家落得这个下场,永宁侯府完全是被姻亲连累的没了脸面,可帝都豪门多了去,焉知自家不会遇到这等事?一时间,人们对永宁侯府的迁怒倒少了些。再有公/道之人,难免对永宁侯府生了几许同情之心,明明自个儿没干什么,真是上辈子不积德,偏修来这些倒霉亲戚。作孽啊作孽!   卫颖嘉叹道,“倒让太子为咱们家操心了。”   老永宁侯摇摇头,“咱们家既是外戚,早晚要有这一劫。说句不当说的话,好在此劫是应在赵家身上呐,若真是姓卫的犯了事儿,老脸可就真没了。这也给咱们提了醒儿,趁着这东风给族人、家下奴/才都立下规矩,出去走动宁可吃些亏,可别在再摆那些自尊自大的嘴/脸了。”   卫颖嘉咬着后槽牙道,“待赵喜行刑那日,叫他们一道去观刑,难保不长些记性。”   老永宁侯叹一声,“你去安排吧。”   内务府礼部忙的脚打后脑勺,禅位啊,开国以来还从没禅位的事儿呢。皇帝向来是终身责任制,不死不休的交差,谁知凤景乾如此大方,说禅位就禅位的。虽有大臣苦劝,可也不敢劝的太用心,真劝的皇上不禅位了,岂不得罪太子么?如今看来,太子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何况凤景乾是真心禅位。罢了,成也贱/人,败也贱/人。偏人家明湛也不是很乐意做皇帝,这臭小子还傻呆傻呆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福气呢。想当初,这皇位争的何等艰难呐。   凤景乾并非输不起的人,一面命内务府赶工龙袍金冠、礼部准备禅位大典,一面与明湛交待家底。除了户部的银两,另外还有内库、宫里的东西、外面的产业,光是记录的引册就有几箱子,明湛瞬间发现自己成了大富豪,成日喜滋滋的。   “国库里算来将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凤景乾见明湛这副爱财的模样,忍俊不禁道,“起先我还担心,不过你从浙闽抄来了几百万也够了。”   明湛道,“要我说,也不必大张旗鼓的,就随便在昭德宫举行个仪式,你把玉玺给我,不就成了。”还省银子。   凤景乾笑斥,“胡言乱语,你不要个脸面,朕还要脸面呢。本朝第一次禅位,说不得若干年后仍有后人提起,若一味节俭,失了脸面,丢人丢到千万年后。这也不是你一个人丢脸,连景南、先帝、祖/宗的脸面,都得被你连累。”   “好吧,您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吧。”明湛心道,不花自个儿的银子就是不心疼啊,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什么时候得找内务府礼部的人谈一谈,省着些花用。   明湛叹,“要是我家飞飞能来就好了。”说着偷瞧凤景乾的脸色。   凤景乾嗤笑一声,“朕在帝都一日,怕他没这个胆量来。”见明湛俩眼珠子盯着他看,凤景乾稍一寻思,笑岑岑道,“你看朕做什么?朕又没捆住他的手脚,不让他来!”   “我是觉着……”明湛屁/股挪过去,紧挨着凤景乾道,“我就是觉着,你们总这样别扭着。父皇,以后你回帝都来,莫非就总不相见么?他在你不来,你来他就走,这也不是个长法儿哪。”   “好端端的,朕回来做什么?”谁愿意头顶上有个婆婆呢,凤景乾自认为是个明白人,也不想回来碍明湛的脸。   明湛却没想这样深,不解道,“您就禅位,难道打算后头几十年都住云南么?您不惦记我?不惦记皇祖母?还有两个小皇孙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凤景乾喜欢的也就是明湛这点儿赤子之心了,宽心一笑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求我?”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明湛断然否认,“我就是觉着,说起来你们也是同父兄弟呢。你也害过他,他也算报复回来了,其实没个谁对谁不对的。我就是想着,给你们说和一下。”   凤景乾沉默了半晌,“你们以后是如何打算的?”   “飞飞在海外有地盘儿,又自立为王,我想着就两国相交,请他到帝都长住。”   “无缘无故的,平白冒出个海外藩王,没个缘由就跟你好的一个人似的,想来也惹人生疑。”凤景乾虑事周全,讥诮一笑问明湛,“难道那贱/人还打算脸上贴着别人的皮过一辈子?”   “你若有法子,就让他来一趟帝都吧。”凤景乾筹算道,“既打算开海禁,日后难免有用他之处。行了,朕反正要禅位,就成全了那贱/人吧。”   明湛心内一喜,试探的问,“那我可真叫飞飞来了?”   “叫他来好了。”凤景乾摆/弄着腰间的双龙玉佩。   明湛提醒说,“要是他来了,你们兄弟可别‘贱/人哥/哥’‘贱/人弟/弟’的招呼啊!”   凤景乾拍明湛一巴掌,笑骂,“你越发胆儿肥了,别临登基的挨顿板子,那可就难看了!”   明湛自有与阮鸿飞联/系的法子,听凤景乾这样说,忙飞也似的与阮鸿飞写信去了。凤景乾见明湛这样一刻都等不及的模样,将心一叹,怪道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精明如明湛都不能免俗。以往那贱/人扮作魏宁时就将明湛迷的七晕八素,如今露/出那妖精的相貌,明湛更是不分东南西北了。 195章 番外皇帝难为之三十一   明湛不是那种偷偷摸摸躲躲藏藏过日子的脾性,自然想与阮鸿飞过了明路。由凤景乾确定阮鸿飞的身份,再好不过,也再妥当不过。   明湛正在傻乐,又有人请安求见。   “谁啊?”明湛躺在榻上握着个苹果问。   “吏部徐尚书。”太监小红人儿何玉回禀。   “宣。”明湛坐起身,徐叁就到了,行礼之后,明湛问,“坐吧,有什么事么?”   徐叁谢坐,他对明湛已经有些许了解,知道太子殿下向来不喜人废话,温声道,“臣听闻殿下私底里几次劝皇上延缓禅位的时日。”   “是啊,可惜父皇是铁了心。”明湛疑惑的看向徐叁,“你怎么知道 _分节阅读_178 的?我与父皇说的时候只有贴身内侍在?”莫非你在宫里有内线,这可不是好开玩笑的!   徐叁脸一窘,急忙分辨,“臣是猜的。”太子多聪明的人哪,哪怕是个笨的,也会做出个挽留的姿态来吧。徐叁道,“臣今日进宫,就是想与殿下说有关皇上禅位之事。”   明湛洗耳恭听,徐叁低声道,“殿下,您只在私下礼让帝位这是不够的。”觑着明湛的脸色,徐叁道,“殿下应该让百官皆看到您的贤德。”您怎么不在早朝劝一劝让一让呢。   “可这很明显了啊,龙袍我都试过了。”从某方面说,明湛的确是个实诚的。   太子殿下实诚过人的回答让徐叁嘴角狠狠的抽了一抽,抽完之后,徐尚书尽职尽责的劝谏道,“殿下,面子上的事总要做一做的。”   “知道了。”读书人就是事儿多。明湛捏着手里的苹果,咔吧掰两半儿,递给徐尚书半个,示意,“给你吃。”   事实上,武皇帝在史书留下了许多与臣子同衣同食的记录,这也成为武皇帝与臣子君臣相得的一种表现。许多人因此深受感动,徐叁就是其中之一,当然如果他知道太子殿下请他吃苹果的原因是:太子殿下其实不大喜欢吃苹果,但他偶尔也会尝一尝,一个吃不掉,半个又浪费,正好徐叁赶个正着,太子殿下为避免浪费,就分了一半给徐叁。   不过在徐叁眼中,这不仅是半个苹果,更是太子殿下对他剖心以待的标志。   于是,明湛在徐尚书的提醒下,在早朝之上上演了三辞帝位的戏码。因伯侄二人皆演技出众,早有默契,将一班大臣感动的热泪盈眶、颂扬不已。   史书中记载:景帝欲禅位于武帝,武帝辞而不授,如是再三,武帝泣曰,儿臣之德行远逊于父皇,安能居于帝位乎?武帝坚辞不授,厥于昭德殿。   明湛佯作虚弱的给凤景乾抱回宣德殿,坐在床上就开始宽衣解带,凤景乾诧异的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睡觉啊。”明湛已经扔掉外头的袍子,脱了夹棉的裤子,露出两条白白腿,一面扯开被子盖上,一面厚颜无耻道,“我这不是晕了么,御医都说我伤了神,得好生歇着,今天断不能处理政务的,您就让我歇一天吧。我自江南回来,气都没喘匀呢。”说着,他就躺被窝儿里了。   “你可真是个奇葩呀。”凤景乾啧啧两声,青天白日的,真有人有脸钻被窝儿里去,“自高祖皇帝开国至今,咱们老凤家还是头一遭出了你这么个奇葩。”   明湛嘿嘿傻笑,伸出一只胳膊拽凤景乾的袖子,甜言蜜语的央求,“爹,亲爹,你就让我歇一天吧。刚在早朝上我可是使了大力气的,这会儿忽然又没事儿了,岂不惹人生疑么?您想一想,回来有将将一个月了吧,我一天都没休息过。”   “我几十年都没青天白日的钻过被窝儿。”凤景乾笑着刺明湛一句。   这种程度的讽刺对于明湛那完全是清风拂面哪,他咧嘴一笑,贫道,“我哪儿能跟您比呢,要不怎么我管您叫爹呢。”   “混帐话。”凤景乾忍住心里的笑,斥一句,见明湛都闭上眼发出呼声,一副已经睡死过去的无赖样,只得随他,“歇着吧歇着吧,我看你以后登基怎么办?”   见凤景乾转身走,明湛忙说,“给我把帐幔子拉上。”   凤景乾止身回头,挑一挑眉,无比诧异的口吻道,“这人也真怪哪,刚刚还打呼噜呢,这会儿怎么又醒了。若是睡不着,就起来吧。”   床上顿时响起一阵堪比春雷的呼噜声。   凤景乾忍着笑,轻快的走了。   凤景乾不得不承认,他是喜欢明湛这种无赖小子的。克勤克俭了大半辈子,原来自己竟然喜欢无赖,这种认知,叫凤景乾有些难以接受。   坐在宣德殿的接见大臣的书房里,凤景乾听着礼部尚书欧阳恪道,“浙闽总督的折子上说海外一小国听闻我天朝禅位大典。他家国王钦慕天朝文化,自愿称臣,想亲来见礼。”   贱/人果然要来!   凤景乾愉悦的心情一扫而光,点头道,“海外小国?这海外小国消息可够灵通的。”   欧阳恪详细的为皇帝陛下解释,道,“浙闽总督李大人说,这小国叫杜若国,孤悬海外,新王即位后听闻天朝富庶强大,久有仰慕之心,遂派使臣前往,将杜若国书送到浙闽总督衙门,以期与我天朝建交。”说着便将杜若国书送了上去。   冯诚接了,转呈凤景乾。   凤景乾翻开,前面是一篇看不明白的蝌蚪一样的文字,据说是杜国的官方文字,后面有着纯正的天朝译文,其中包函了杜若国自谦式的赞美以及对天朝的讴歌,凤景乾略略瞧过,心里吐了一回,脸上展现出一丝满足的愉悦,“难得这些海外小民竟有如此见识,让浙闽总督派五千兵马护送杜若国一行人来帝都参加禅位大典就是。”    欧阳恪大人继续道,“镇南王派了宁国郡主护送王妃前来帝都。”   “嗯。知道了。”   欧阳恪道,“太子殿下要登基为帝,如今镇南王府尚有两位公子,不知镇南王属(zhǔ)意哪一位做世子?”两个儿子谁都不派,怎么弄个丫头来呢。这是啥规矩啊!   凤景乾不以为然道,“朕禅位后会去云南调养身体,顺便看一看明礼明廉的资质,到时再决定谁做世子比较稳妥。”   欧阳恪心中若有所悟,再禀道,“缅甸越南,西北草原鞑靼可汗都已递交国书,派使臣前来恭贺太子登基。”   凤景乾看向理藩院陈明慧道,“安排好对使臣的接待。”   陈明慧领旨。   明淇是带着杨濯一道来的。   后世学者认为:宁国大长公主在大凤朝的史料中占有不可取代的地位,在男权社会,这非常难得。直至今日,打着男女平等旗号的男权社会里,都很少有男人的成就能够超越宁国大长公主。   驸马在许多时候就是悲催的代名词,尤其是身为光华璀璨的武帝胞姐宁国大长公主的驸马,杨濯一生并未参与权柄的争夺,不过宁国大长公主能在云贵掌权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与这位驸马悲天悯人妙手仁心的德行有着切不可分的联系。   翻开一部医学史时,我们就会知道,宁国驸马在医学界的成就并不逊于宁国大长公主在权柄界的地位。   杨濯见到明湛很高兴,行过礼后,笑眯眯地,“可惜四弟没能去云南喝我与你姐姐的喜酒,我给你带了两坛子,你记得喝,每天早晨喝一小杯,里头我放了许多药材,对身体有好处的。”   明湛拉着杨濯咬耳朵,“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吧?”   杨濯点了点头,明湛道,“一会儿我再给你些好的。”   “不行,你姐姐会知道的。”杨濯悄声道,“等什么时候,我过来拿。还有,药铺子的事我还要跟你商量。”   明淇简直无力,当着她的面嘀嘀咕咕,说着这些蠢话,只得冷冷道,“要不,我先出去,等你们说完私房话再进来。”   明湛哈哈笑两声,打趣道,“都大婚的人了,还是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明淇,没有女人味儿的女人不算是女人哦。”   明淇转头问杨濯,“莫非我是男人?”   杨濯拉住明淇的手,好脾气的笑,“四弟再跟我们开玩笑呢。”又对明湛道,“母亲说你先忙登基的事吧,不用回王府看她。”   明湛看了眼明淇,明淇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反正来日方长,何必现在打眼。”   “还不如以前自在。”明湛轻轻叹口气,何玉进门回禀:殿下,万岁请您去宣德殿,杜若国王到了。   明淇还在寻思杜若国是哪个鸟儿国,这样耳生呢。眼尾的余光就见明湛原本还因不能去看望母亲的带着淡淡愁云的脸庞仿佛瞬间明亮起来,眼中的惊喜如同破晓的朝阳,熠熠生辉。   这一刻,眸中的光彩让明湛平凡的脸上具有一种非同凡响的魅力。   在此时,明淇其实并不了解杜若国王到底是哪棵葱,不过,也就是在此时,明淇决定:要交好这位杜若国王。   明淇不是第一天认识明湛,这小子可从来没对哪个人露出这种嘴脸。事实上,明淇与杜若国王的友谊,让她在许多年后都受益匪浅。   甚至阮鸿飞都得感叹一声:凤景南那种贱/人,怎么生出这样伶俐的一对儿女的?由可见母系基 196章 番外皇帝难为之三十二   俗话说的好: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而凤景乾与阮鸿飞,种种恩怨情仇要追溯到明湛的爷爷——仁帝他老人家的感情生活桃色事件后宫争宠庶子夺嫡,其时跨越两朝三代,中间牺牲无数炮灰,其仇之深其情之远,可谓渊源流长,一时半会儿难以说尽。   明湛这里听说阮鸿飞到了,瞬间惊喜后生怕他皇帝爹跟他家飞飞会迸发出什么爱恨情仇的火花来,对着明淇杨濯端庄肃正的一拱手道,“那个,明淇、姐夫,国事要紧,恕我不能久陪了。”   明淇打量了明湛一眼,从善如流,“那我和你姐夫就先回了,你忙国事去吧。”哼哼,看来这个杜若国王果然有猫腻啊!还国事要紧!屁的国事!   明淇一门心思回去打听杜若国的事儿,倒是杨濯承欢膝下,在丈母娘卫王妃跟前儿,对明湛越发赞赏,“四弟勤于国事,日后定是一代明君。”   话说明湛急匆匆的去了前殿,让他松口气的是他臆想中的刀剑齐鸣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人家兄弟两个正端坐着喝茶呢,彼此有说不出的和气。还有礼部尚书与理藩院的大人相陪。   “国主的天朝话说的当真流俐。”明明恨的牙根儿痒,凤景乾硬能装出一派和煦,呷口茶笑问,“是早就学过么?”   “不瞒陛下,我素日仰慕天朝文化,母亲专门请了天朝有学问的大儒为我讲习天朝的文字。”阮鸿飞的功力也不比凤景乾差,他谦逊文雅,眼神中透出淡淡的仰慕与喜悦,心里在想,王/八羔子,老/子现在还要在仇人跟前儿低头!   小太监先进门通禀一声,明湛一进去,除了凤景乾之外,坐着的都站起来了。明湛先给凤景乾行礼,亲/亲热热的喊了声“父皇”。这一声“父皇”叫阮鸿飞听的暗暗撇嘴,人家亲儿子也没这么谄媚的。   凤景乾笑一声,“你腿脚倒快。”迫不及待了吧?还是怕朕直接把这贱/人砍了脑袋?明湛笑,“儿臣还是头一遭见海外来的人呢,正想瞧瞧与我们天朝有何大不同呢?”   “这怕你要失望了。”凤景乾笑着瞟一眼阮鸿飞,“我看国主的天朝话说的比你都雅致三分,再看国主浑身这气度风华,就知腹有诗书。”   “对了,国主怕是还不认识吧?”凤景乾哈哈一笑,指着明湛道,“这是朕的儿子,也是朕的太子。”   阮鸿飞给凤景乾明嘲暗讽的刺了几句,此时方猫得说一句话,“殿下。”阮鸿飞身着繁冗华美的礼服,头带着玉冠,俊美的眉目给他这身衣裳装扮一衬,平添三分雍容三分富贵与四分威仪。俗话说,佛要金装人靠衣装,果然没错。阮鸿飞这样的打扮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派头儿,即便是北威侯在他跟前儿,也不敢说一声,你是我那孽障养子——绑架皇上王爷的阮贼吧?   “国主。”明湛看阮鸿飞这身富丽雍容的装扮直出神,肃手道,“国 _分节阅读_179 主请坐吧。两位大人也坐。”果然是我家飞飞啊,穿什么都好看,这么花红柳绿的硬能看出几分高雅来,明湛眼睛粘在阮鸿飞身上,一派欢喜道,“我以为海外的人会是红眉毛绿眼睛的呢,国主看起来眉眼与我天朝人仿佛,想来八百年前许是一个祖/宗呢。”   凤景乾笑斥,“胡言乱语。”暗暗咬牙,真是前世不修,才会跟这个贱/人一个祖/宗啊啊啊!   明湛难掩眉目间的欢悦,脸上笑的跟朵迎春花儿似的,嘴巴里巴啦巴啦喷个没完,“国主这样斯文知礼的人,我一见就喜欢,说不得是前世的缘份呢。”   明湛的位子原是在礼部尚书欧阳恪之上,谁知他硬是一屁/股坐在了阮鸿飞先前的位子上,阮鸿飞只得退一位,明湛亲热的问,“国主远道而来,路上可还平安?吃食可还习惯?被褥可还舒坦?我们虽从未相识,可自从收到国主国书时起,我与父皇便时时思量国主是何模样性情,如今一见,真是惊为天人。国主你住哪儿呢,现在?”   “好了,明湛。”凤景乾适时的打断明湛的话,笑对阮鸿飞道,“朕这太子颇有几分痴性,让国主见笑了。”   “哪里哪里。”阮鸿飞落落大方的执起明湛的手,却转头对着凤景乾一笑,那一笑的风情简直是没法儿细说,其间种种自得挑衅就不必提了,他嗓音低沉动听,语气恳切至极,让凤景乾十分想出去吐一吐。   阮鸿飞一派挚诚道,“太子殿下这样热情友爱,让我瞬间想到天朝的一句话叫‘宾至如归’。我初次来到天朝,看到巍峨的宫殿,繁华的国都,威仪的陛下,其实心内惴惴,担心陛下看不上我这小国之主。如今一见太子殿下,我烦忧尽去。说来,我头一回来帝都,颇喜帝都繁华,且我与太子殿下一见如故,倒是想请太子殿下这东道主带我游一游帝都,看一看天朝,不知陛下可允准否?”   凤景乾眼风一扫,太子殿下已是给贱/人迷的七晕八素,一脸跃跃欲试的贱相,凤景乾内心觉得份外丢人,故做大方道,“国主与我儿投缘,最好不过。说句托大的话,国主瞧着还年少,不知年岁几何?”贱/人,一把年纪真好对我家孩子下手的!   阮鸿飞淡雅一笑,谦道,“今年正好二十八。”   厚/颜无/耻的将凤景乾噎了一个倒,凤景乾也不是好对付的,喘匀一口气,继而噙着一缕笑道,“国主好生面嫩,朕瞧着国主不过弱冠之貌,却不想已近而立,比朕的太子大了十岁啊!”那一脸的吃惊真不像假的,编吧,你就编吧!不知羞耻的贱/人!   明湛在一畔傻乐,“是啊,真瞧不出来。莫不是海外山水好,国主瞧着只比我大个两三岁的样子呢。”   不争气的东西!凤景乾不着痕迹的剜明湛一眼,再下一重手,关切的问,“国主怎么没带王/后一道前来?莫不是怕路远迢迢,行动不便?”   “不瞒陛下,自从我的王/后过逝,小王/还未遇一钟情之人。”阮鸿飞脸上一派高华深情。   凤景乾哈哈大笑,“那正好,朕正要为朕的太子选妃,如今国主既无王/后,且跟着朕一道瞧瞧我天朝佳丽,若有哪个可入国主之眼,朕为国主赐婚!”   阮鸿飞尚无反应,明湛“嘎”了一声,凤景乾扫明湛一眼,淡淡的问,“太子可是有事?”   “没。”明湛还是识时务的,他断不会在礼部尚书跟前儿反驳太子妃的事,此事,私下解决比较好。嘎巴嘎巴嘴,明湛试着清场道,“父皇,已是晌午,这些天礼部与理藩院事多,不如让两位大人先回去做事吧。我正闲着,倒可陪一陪国主。”   凤景乾清晰的看到阮鸿飞在听到太子选妃时眼底隐隐的不悦,虽说这贱/人善于隐藏情绪,不过凤景乾是何等眼力,比孙大圣的火眼金睛不在其下。阮鸿飞有一分不痛快,凤景乾便痛快十分,顿时心了平了气了顺了,应允明湛所求,打发了礼部尚书与理藩院大人。   明湛长长的吁了口气,总算可以不要阴阳怪气的说话了,顺便连屋里的大小太监都打发了。   阮鸿飞对着凤景乾淡淡一笑,“多日不见,皇上龙体康健,真是小臣的荣幸。”老/子能绑你一次就能绑你第二次,你别找不自在啊!   凤景乾面不改色,“这都是祖/宗保佑。”祖/宗怎么没顺便打个天雷霹了这个贱/人呢!有本事你再试试看!   阮鸿飞暧昧不明的笑两声,低头端起茶碗要喝茶,明湛的手先挡在阮鸿飞的茶碗前,拦住说,“快别喝这个了,茶都冷了,我另给你换一盏热的去。”说着从阮鸿飞手里取下那盏残茶,屋里也没个支应的太监,自己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出去要茶了。   阮鸿飞微微一笑,受用无比。   凤景乾险些气的厥过去。若不是这样拂袖离去有些不合身份,凤景乾真不想继续看阮鸿飞这张贱/人脸以及明湛这张贱皮子脸,真是一对贱,怪不得能看对眼呢!   不多时,明湛端了茶回来,花梨的茶盘上摆的却是两盏暖茶,明湛先递了一盏给凤景乾,笑道,“父皇,你的茶肯定也凉了,换盏新的吧。”凤景乾接了茶,忽然觉得他家儿子还是颇有可点拨之处的,慢呷了一口,就见明湛摇头摆尾的对着阮鸿飞献殷勤,“我看你唇上发干,像是赶路上了火,茶里我放了蜂蜜,你尝尝。”阮鸿飞呷一口,明湛又问是甜是淡,几番啰嗦,直看的凤景乾目瞪口呆。   凤景乾忽然觉得其实人啊,生儿子没什么狗屁用,像这贱/人,倒是没儿子,不过人家找个比儿子还体贴的床伴!不但有人给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估计日后明湛还能给贱/人养老送终!精啊,真精啊!凤景乾头一次发觉贱/人成精的可怕性!   凤景乾喝着没滋没味儿的茶,琢磨着怎么抡起大棒给这对小贱鸳鸯当头一棒,也让他们脑袋清醒清醒! 197章 番外皇帝难为之三十三   凤景乾与阮鸿飞唇枪舌剑了半晌,眼瞅着就是中午。   明湛极有兴致的吩咐宫人张罗午膳,原本他想着凤景乾与阮鸿飞死不对眼,索性大家就不要再一起吃饭了,谁知这个提议遭到了凤景乾与阮鸿飞的双重反对。   凤景乾一本正经热忱待客道,“国主初来帝都,朕怎能不好生款待。”   阮鸿飞亦道,“小王对陛下钦慕多时,有幸与陛下同膳同食,甚幸之,甚幸之。”   明湛嘀咕一句,“你这外国人比我这中国人说话都有文化。”还之乎者也上了,“要不,你俩一道吃,我不饿。”   明湛终于体会到了身为丈夫夹在媳妇与娘亲之间的夹心饼干是什么感觉了。唉,婆媳关系这道难题啊,上下五千年都没个正解,明湛再如何有本事,也只有叹气的份儿。   凤景乾丝毫不为明湛的祈求所动,不是喜欢这贱/人么,这就是下场,淡淡道, “你不饿,作陪就是。”   阮鸿飞俊美的容颜上缓缓一朵极轻极浅的笑,略带深意的望着明湛,丝毫不念及情分的挤兑道,“想来太子殿下说喜欢小王不过是随口说说,不然怎么连与小王一道共餐都不愿意呢?唉,要不说天朝文化博大精深,太子殿下对小王略一客套,小王便实诚的拿着棒槌作了真(针)呢。”两面三刀的家伙,泥鳅那么好当的,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嘎!?   被凤景乾与阮鸿飞一致对外同仇敌忾的滋味儿,天下间怕也只有明湛尝过了。用明湛一句中肯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比做夹心饼干还难受一千倍,明湛忙识时务道,“可别误会,我饿,我乐意陪您二位吃饭。要不,您二位暂且歇一歇,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好菜?”我还是趁机走吧,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一会儿若给这俩人拉着做裁判,明湛死的心都有了。   阮鸿飞惊奇的问凤景乾,“莫非陛下宫中如此多的奴婢仆从,还需太子殿下下厨做羹汤?或者太子殿下于易牙之道颇有见闻?”   凤景乾端坐着,“非也。国主有所不知,朕这太子最是热情好客的,因国主是头一遭来,不知你们海外人的口味儿,又担心国主你吃不惯天朝饮食,故此想着提醒御厨一二。太子,可是此意?”臭小子不要脸面,他可是要的。   明湛吭吭哧哧的应了声“是”,有着两只老狐狸在旁守着,看来一时半会儿的他也遁不走,只得继续听着凤景乾与阮鸿飞斗法。   而且明湛担心的事发生了,俩人兴起了拉明湛作裁判的心思,譬如一物,凤景乾说好,阮鸿飞必会婉言驳之,然后明湛就会被当做第三人拉出来投票,直把明湛一张正当年少的清秀小脸儿愁出包子褶儿来,还把人都得罪光了。   明湛灌下一口凉茶,心里那叫一个哇凉哇凉啊,怎么也没人给老子上盏热茶?   就听凤景乾笑问,“明湛,怎么喝起冷茶了?”转头瞪冯诚一眼,“一点儿眼力都没有,见太子吃冷茶,你是个死的么?”   冯诚忙认了罪,凤景乾笑道,“给太子在茶里多加蜂蜜。”看甜不死你,叫你谄媚那**!   阮鸿飞笑道,“陛下记错了,是小王喜欢在茶里加蜂蜜,太子不喜欢喝甜的。 ”   的确,明湛平日里白开水就好。   凤景乾长眉微挑,“国主初来就对我儿如此了解,实在难得。”   “天朝有句话叫‘白发如新,倾盖如故’。”阮鸿飞不避不让的还以浅笑,“ 小王与太子,大概就是如此了。”还不忘问明湛一句,“殿下,你说是不是啊?”   凤景乾也目光灼灼的望着明湛,那意思很明确,快说,你喜欢喝蜂蜜茶还是喜欢喝白茶?   冯诚是个办事老到的,这么会功夫,他已从外头端了两盏茶来,捧至明湛跟前,还体贴的小声提醒,“殿下,左边这盏是没加蜂蜜的,右边儿这盏是加了蜂蜜的。”   明湛气苦,老子还不如喝了砒霜寻个痛快呢!一捂肚子,“哎呦哎呦,刚刚冷茶喝的,肚子痛,父皇、国主,恕我失陪了。”实在受不住,尥蹶子跑了。   明湛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同时他很自信,他从不认为世上有他走不通的路。   可,如今。   真是走投无路了!   明湛站在马桶前小解,身边一阵淡淡的香气拂过,他一回头,正撞到阮鸿飞那张美态逼人的美人儿脸。   阮鸿飞唇角噙着一缕笑,屈指弹了弹正在放水的小小湛,笑道,“一月未见,它还是老样子啊。”   明湛胯|下抖了抖,提起裤子,嘟囔,“还能怎么变不成。”正要系汗巾子,阮鸿飞那只可恨的手溜了进去,一把握住明湛的要害,明湛倒吸口凉气,双手提着裤腰,结巴起来,“你,您,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阮鸿飞轻轻哼一声,手下微微用力,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你才回来一月,就向着外人了?”   明湛命根子在人手里,装出一副苦巴脸,贤良德淑,苦口婆心的开导阮鸿飞道,“飞飞,那是我爹,不是外人。你就当那是你公公、老丈人,咱们总得先把长辈打点好,才好过日子呢。”   阮鸿飞丝毫不领情明湛的苦心,低头咬住明湛肉肉的下唇,就想轻薄一番,谁知明湛趁他猝不及防张嘴就是一口,阮鸿飞吃痛,明湛低声说,“你,你别太过分,给,给父皇知道,我一准儿遭殃。”   “看你这点儿胆色!”阮鸿飞嗤道,“有我在,他敢把你怎么着?”   “他是不敢把你怎么着,你说,我要挨顿打什么,你不心疼?”明湛觑着 _分节阅读_180 阮鸿飞的脸色,如果阮鸿飞敢表示的半点儿不心疼,他立码叫他好看!   阮鸿飞轻轻一叹,手从明湛的裤裆里挪出,细心的为他系好汗巾子,打理齐整,一句话没说,挽着明湛的手出去了。   明湛心里小小的窃喜着,啥叫大丈夫气概,这就叫大丈夫气概!连自己的床头人都搞不定,以后如何挺起腰杆子做人呐!   “你怎么谢我?”阮鸿飞低声问。   “我,我这也是为了咱俩的将来啊。”明湛小小声的说。   阮鸿飞笑了两声,低语道,“昔日你说的单双日的事便不必再提了,如何?”   明湛瞬间觉得自己刚刚挺直的腰杆子又有不堪重负弯下去的冲动,他坚决的摇脑袋,虽然他争取到了单双攻受协议,不过这大狐狸总能哄骗了他,搞得明湛十天中有一天在上头就不错了。如今再没了这个协议,明湛怀疑这辈子自个儿都得受受了。所以,他是死都不能点头的。   阮鸿飞微声道,“五年?”   不得不说阮鸿飞对明湛的了解是细致入微的,这么有个时间期限,明湛顿时陷入沉思,这俩人总这么较劲儿是不成的。时至今日,凤景乾要退位,这个时候他就是给阮鸿飞些难看,明湛也不能干看着阮鸿飞报复凤景乾哪。当然,反过来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明湛心里打着小九九,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欢在上头,大多是为了面子计……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能太便宜飞飞,明湛一咬牙,往死里还价,“一年!”   “三年,不行就算了。”   心里吐一大口血,明湛咬着后槽牙,“成交。”   阮鸿飞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轻叹,“我都是为了明小胖你忍辱负重啊。”   明湛终于体会到了丧权辱国是何等郁闷,琢磨这以后怎么耍耍赖把这事儿混过去,就听阮鸿飞欣悦道,“回去可得立个字据什么的,明小胖日理万机的,什么时候忘了可就不好了。”   “我,我哪里会忘。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明湛站在宣德殿门口,瞪阮鸿飞,     “你要不信就算了。”他现在就有些后悔,想赖了。   阮鸿飞这身华裳衣袖宽大,颇得魏晋之风,长袖一遮,竟在明湛屁股上掐了一把,然后假模假样的提醒,温声道,“殿下先请。”   死狐狸。大流氓。   接下来这顿午饭吃的更让明湛心惊胆颤,阮鸿飞倒是不找凤景乾麻烦了,嘴上也让凤景乾三分,可那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清的挑衅,搞得明湛吃撑了。   一人一榻一几的就餐,明湛先前是有些担心俩人担心的胃口全无,不过为了不被拎出来再当裁判,他绝不能让嘴闲着的,他现在和稀泥的方式就是佯装耳聋,“ 啊?什么?呵呵,吃啊吃啊,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啊。”   面对明湛如此无赖,素要面子的凤景乾与阮鸿飞默契一致的熄火了,而且极罕见的竟心有灵犀起来。   阮鸿飞:我竟喜欢这样的笑无赖,好丢脸哦。   明湛这样不停的劝饭,把凤景乾阮鸿飞堵的没了胃口,自己倒是吃了个十二分饱,用过午膳半个时辰,还自个儿在那儿揉肚子。   糊弄了一顿午饭,阮鸿飞才肯走了,走前还依依不舍的牵起凤景乾的手,一脸欢喜道,“小王与陛下一见如故,实在舍不得陛下。只是今日已打扰太久,陛下定有政务处置,小王先行告退,明日定要入宫与陛下相见,希望陛下不要厌烦了小王才好啊。”   其实阮鸿飞年轻时就是个坦荡的人,才华横溢,他最看不惯那些掖掖藏藏的事。当他真正回到帝都参与朝政时,便对凤氏兄弟表现出了友好的倾向。那时凤景乾有心相交,阮鸿飞放荡不羁,也曾在先帝面前握着还只是一介皇子的凤景乾的手笑道,“小臣与殿下一见如故,可惜眼瞅着天黑了,只得先行回家。明日定还要入宫叨扰殿下,希望殿下不要厌烦了小臣。”   今日此时,这一番话竟让凤景乾有重回故时之感。凤景乾望着阮鸿飞那张仿若不老的脸,他记得阮鸿飞年轻时是飞扬的,那种飞扬有一种炫目的辉煌,不由自主的吸引人的注视。如今还是那张脸,眉目间的总见欢愉,却是带着一种沧海桑田后的静谧。   凤景乾轻轻叹息,反手握住阮鸿飞的手,刚想表达一下友好怀念之意,他们交握的双手就被人强制性的拉开,小心眼儿的明湛生怕他们握出啥奸情来,笑嘻嘻的打岔,“那个,我送送国主。”   凤景乾这回事真叹出声了,“去吧。”扫一眼阮鸿飞,你也不算冤了,景南生的,朕亲自教养的,养的溜光水滑秀色可餐的小心肝儿,竟然便宜了你。   阮鸿飞似乎读懂了凤景乾那一眼的意味,畅意的低笑出声。   明湛瞪大眼睛的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心里嘀咕,莫不是真握出奸情来了吧?奈何这俩人都是掩饰情绪的高手,明湛把眼睛瞪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也没观察出个好歹。 可是,一个无奈,一个自得,又都是帅大叔,眼神还在交汇纠缠,好可疑哦。   摸了摸眉毛的小下巴,明湛火了,妈的,管他有没有奸情,反正飞飞只能跟他滚床单,想往外发展,别说窗户了,门儿都没有一个! 198章 番外皇帝难为之三十四   好不容易待阮鸿飞与凤景乾打完眉眼官司,明湛殷勤的送阮鸿飞出了宣德殿。   阮鸿飞笑,“行了,我认得路,前面还有引路的内侍,你回吧。”   “我也没事,再送送你呗。”他家飞飞好不容易光明正大的来了帝都,明湛硬没摸着时间与飞飞一诉相思,心里难免郁卒,瞧着阮鸿飞的眼神儿就有点儿火热过头儿。   “也没有几日了。”阮鸿飞望着前面一重重巍峨的朱瓦红墙,脚下是延绵不绝的汉白御道。真是天意弄人,他从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以自己的真颜回住到这个地方来。   明湛不时侧脸瞅一瞅他家飞飞俊美的容貌,心里一阵阵的傻欢喜。   远远望见迎面走来一行人,阮鸿飞眼神极佳,趁着交握的手狠掐了明湛一下,明湛吃痛回神,阮鸿飞给他个眼色,明湛抬头时,那行人已到跟前儿,俱是朝中权贵重臣,不待他们行礼,明湛便道,“不必多礼。你们来的巧,我与国主刚陪父皇用了午膳。”   领头儿的是明湛的挂名老丈人魏国公,上次立储,他做的是副使的差使。如今明湛登基,他给扶正了,是正使,端的体面,往宫里跑的也勤勉。如今见着明湛,正要说笑两句,就听后头王大人一声惊呼,“侯爷侯爷!”   魏国公急忙转身一瞧,原本立于他身后的北威侯竟直挺挺的躺下了,幸而有王大人顺手扶了一把才没直接摔到地上去。不过王大人也只是一书生耳,这一扶只起到了缓冲作用,魏国公忙跟着搭把手将北威侯缓缓的放到地上。   话说北威侯府因阮鸿飞的关系冷落了一段时间,可后来凤家兄弟平安,且明湛得立太子眼瞅就要登基。要知道太子殿下后宫稀薄,唯二侧妃,其中一个便是出身北威侯府。尽管阮家战战兢兢了许多日子,不过皇上与太子都没有因阮鸿飞迁怒北威侯府的意思。故此,渐渐的,北威侯府重新在帝都走动起来。   谁晓得……   明湛心道,不会是飞飞使了什么招术吧?一面命内侍抬了北威侯到就近的屋里,再传太医,着人去备车,待北威侯醒了赶紧送回家去。   阮鸿飞无辜的紧,他只是对着北威侯淡淡一笑而已。谁知北威侯仿若见到鬼怪一般,眼珠子瞪老大,喉咙里咯咯两声,直接躺地上去了。   “殿下不必远送,小王自可出宫。”这兵荒马乱的,阮鸿飞善解人意道。   在外人面前,明湛还得装虚客套,只得道,“失礼了,若有闲暇,我请国主品茶。”   阮鸿飞的眼神自始至终未在北威侯身上流连半分,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当凤景乾得知阮鸿飞只一眼便将阮侯看的倒地不起,太医回报阮侯已脑血栓中风后,郑重的叮嘱明湛,“日后我与你父王都不在帝都,你与他相处,宁可吃些亏,可千万不要辜负他。”好不放心哦,把小宝贝留下跟个妖孽过日子。   明湛毫不领情,且老大不高兴,撅着嘴道,“我跟飞飞情比金坚,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别的人。他要是敢看上谁,我非把他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凤景乾无语。   明淇是从明艳那里得知明菲过逝的消息,一惊之后,惟余叹息。   明艳叹道,“你刚来,原不该跟你说这些事。只是你要在云南长住的,明礼明廉那儿早晚也会知道,你心里有个数也好。”   “大姐说的有理。”明淇道,“她一辈子不服明湛,做的那些事,如今这个结果也不为怪。只是赶在这个时候,寿宁侯府又要难做了。”   若这句话传到寿宁侯的耳里,寿宁侯必要流下两滴辛酸泪:知己啊!   也不知做了什么孽,镇南王四个女儿,三个都是好的,唯独他家娶的这个是败家精。自大婚后,没一日安宁,且做出多少连累家门之事。   堂堂寿宁侯府,竟成了帝都的大笑话。   可即便如此,尽管寿宁侯早恨不能府里没有明菲这个人,他也不愿明菲在这个时候过逝。   太堵心了!   眼瞅着皇上要禅位太子要登基,举国同庆的事儿,你家偏要办丧事,这不是给太子添堵么?且死的偏偏是明菲!尽管太子与明菲有隙,这嫌隙举朝皆知,越是如此,太子越不希望明菲死在登基大典之前!   寿宁侯府真不想区区小事惊动太子殿下,不过寿宁侯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虽说明菲做过许多荒唐事,那也是寿宁侯府的孙媳妇。孙媳妇死了,再怎么着也得通知亲朋好友一声吧。   而与寿宁侯府相交的人家儿,大部分都是与寿宁侯府门户相对的,非富即贵,且在帝都有头有脸的人家儿。   故此,这消息就吹到了太子殿下的耳朵里。   王大人一片忠心,他的意思是请太子殿下赦了明菲以往之罪过,倒不为别的,单为太子殿下名声计。   太子殿下微一皱眉,淡淡道,“跟内务府与寿宁侯府说一声,以郡君礼办丧事吧,她虽做了许多糊涂事,到底与我是同父兄妹。她不仁,我不能不义,一死百事空,就赦了她以往罪过吧。”   接着刑部尚书、大理寺杜如方、御史台王大人正在与太子禀报浙闽一案的审讯结果,王大人道,“殿下登基在即,万岁爷禅位之时,定要大赦天下,臣等皆认为不易量刑过重。”   明湛冷声道,“两码事,赦什么赦,我从未听说过违法乱纪有赦免一说!只管按律判决!”   “明菲昔日害的是我,我可以不计较,赦就赦了!”拍了拍案上的折子道,“这些人在浙闽做了多少祸事,那些因他们而死的人,怕不会从地府回来赦免他们!”   三人皆噤声。   李金福进来禀道,“殿下,万岁口谕,宣殿下去宣德殿见驾。”   明湛已完全将朝政接到手里,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另一边儿交出大权的凤景乾就有足够的精力与空闲与阮鸿飞表演兄弟相认的狗血戏码。   明湛 _分节阅读_181 到时,正是精彩之处,凤景乾握着阮鸿飞的手,情真意切的唤了声,“我的兄弟啊!”真能酸倒一嘴的牙,明湛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欲行礼参拜。   凤景乾满脸的欢喜,对明湛道,“不必多礼,明湛,快过来。真是意外之喜,杜国主竟是朕的兄弟,你的王叔啊!”   明湛作惊讶状,“竟有这种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啊?”   敬敏长公主笑道,“可不是,若不是国主这块儿玉掉出来,谁能想的到呢?昔时我只记得父皇常拿了半块儿玉把玩,听说原是一对的。”   阮鸿飞拿捏着架子,一脸的不可置信道,“这不大可能吧,虽说玉佩是小王的母亲相传,且母亲说是当年父亲相赠。不过,做此证据就太牵强了些。长辈皆已仙逝,真相无处可寻觅,不过小王与陛下一见如故,做兄弟重逢以昭示我们凤杜两国永世交好方是大善。”   凤景乾笑赞,“王弟说出了朕的心声哪。”   明湛跟着搀和,“怪道我总瞧着国主面善呢。”   “怎么还叫国主,这样生份。”凤景乾笑着嗔一句,“以后就叫王叔吧。”   皇室的八卦总是传的最快的,不到一天,传出N多版本。   譬如,有人说,“嘿,知不知道啊,杜若国国主是咱们万岁爷的私生子诶。唉,万岁爷蹦出这么个大儿子来,不知道太子殿下……”这皇位禅还是不禅都是一回事儿啊!   譬如,有人说,“新鲜事儿呐,听说杜若国国主是先太子的儿子诶……”   譬如,有人说,“杜若国主是先帝的私生子诶……”   总之,帝都上流社会围绕着杜若国主是谁的儿子展开了一系列的怀疑与讨论,不过大家都是奔着着一个目的去的,那就是:杜若国主一定是凤家人的儿子。   这是为啥?   凤景乾一咏三叹的补充了先帝与杜若国女王昔日一场关于爱与责任的地下恋情,并有信物:一对玉佩为证。   当然,这件证物略显单薄,接下来的舆论控制展现了凤景乾与明湛高段儿的忽悠功力。   明湛私下对臣子道,“杜若国有支不错的舰队,将来咱们开海禁,建海军,少不得他帮忙哦。又不是要入宗籍造玉牒,一个名头儿罢了。”   诸大臣不得不感佩太子殿下深思熟虑,死占便宜的中心思想。   凤景乾私下对臣子道,“阿若还没子嗣呢,如今朕既为他的兄长,少不得为他张罗一二。”   诸大臣不得不感佩皇帝陛下高瞻远瞩,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中心思想。   进而感叹,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虽不是亲父子而胜似亲父子哪。   最终这事儿也没讨论出一二三,凤景乾就时常挽着阮鸿飞的手一口一个“王弟”的与他引荐朝中贵戚,那姿态,比对自个儿的同胞弟弟——镇南王凤景南都亲切三分。   终于有一天,凤景乾笑对阮鸿飞道,“王弟随母姓,不过在咱们大凤朝,男子行冠礼后皆会由长辈赐字,不如朕为你取一字如何?”   阮鸿飞洗耳恭听,凤景乾笑问,“凤鸣二字如何?”   凤鸣,凤凰鸣唱,不得不说此二字有着极好的寓意。   不过明湛率先想到的是他前世老家卖馒头的干爹就叫凤鸣,且此名儿在明湛老家应用之广,堪堪败居狗剩二字的下风。   咳一声,明湛建议道,“不如叫凤鸣飞,更是朗朗上口。”他叫起飞飞来岂不顺跟儿。   “胡闹,明菲刚刚过身,你脑子没病吧?”当众被驳面子,凤景乾瞪明湛一眼,不客气的斥道。   明湛比划着解释,“是这个鸣,这个飞。”   “那也不成,念着跟重名儿似的。”已卸下一国之君重任的凤景乾忽然发现自己以往背的包袱不用背了,隐隐失落的同时越发轻松恣意了,道,“朕是请镇国寺的高僧筹算过的,再没有比这两字好的了。”   明湛眨眨眼,似乎在问,您老人家啥时见过和尚哪,我怎么不知道?   凤景乾完全是打算不讲理了,而且他很有底气,马上就是做太上皇的人了,不用那么讲理。   于是,阮鸿飞得了在明湛看来土不拉唧的字:凤鸣。   事后,明湛道,“还不如叫凤凰呢。”   凤景乾为了老凤家的江山、为了明湛的情路能顺畅些、为了自个儿俩孙子的前程,把阮鸿飞的身世说的比针还真,直接将人留在宫里相伴。   凤景乾早打算好了,比儿子还亲的侄子也卖了,阮鸿飞外头有地盘儿,膝下却没儿子,明湛看着也不像能生出儿子的人来,将来大好江山都得是他孙子的。现在略作低伏那也是为了江山大计。   做如此想,凤景乾也放开了。   除了明湛晚上得陪凤景乾睡觉以外,阮鸿飞在宫里得到了帝王级待遇。可这前一条儿,就让阮鸿习不爽之后又不爽了!   难道他稀罕住宫里,他住宫里是为的什么?   哪怕要避嫌,你一个做伯伯也没道理把侄儿弄到自个儿床上去吧!   当然,这俩人没啥见不得人的关系!   明湛是个坦荡脾性,凤景乾却是个爱面子重逾性命的家伙,他不希望自己还在宫里时看到自己的小宝贝被人“欺负”。   因此,阮鸿飞很不爽,脱了明湛的裤子检查过明湛的小菊*花儿,把明湛气个倒儿,“不用后面,我也能用前面的。”又不是一道睡过一日两日,要出事儿早出事儿了!   阮鸿飞极鄙视的瞟明湛一眼,笑一笑,露出八颗小白牙,说出的话比孔雀胆鹤顶红还要毒,“你要能把他做了,我绝无二话!”   继气个倒儿之后,明湛又被噎个倒儿!   阮鸿飞直接绕开明湛这张没出息的嘴脸,去跟凤景乾谈判。当然,阮鸿飞不会直接说“你不要跟我家小胖一个床上啊啊啊!”这样的蠢话!   就此事,阮鸿飞表现出了超人级别的战斗力。   这些天,凤景乾为了展现他与杜若国主之间深厚的兄弟情谊,死不对眼的俩人硬是腻到了一处儿,吃饭一起,喝茶一起,聊天一起,反正政务有明湛做。俩人只管游山玩水,还一道去祭了回先帝陵。唉,如果先帝地下有灵,就不知心理是个啥滋味儿了。   这一日,用过晚膳,谈完心,阮鸿飞还赖着不走。凤景乾只得接着跟他谈心,又谈了一盏茶的时间,阮鸿飞提议下棋,下了两盘,一输一赢,凤景乾打了两个呵 欠,阮鸿飞还不走,笑道,“小王自幼没有父亲,更无兄弟姐妹,如今皇兄待我深情厚谊,小王内心无比感动。且我们杜若国习俗,兄弟同榻以示骨肉情深。”   听这话,凤景乾与凤明湛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父子二人互相凝望足有三分钟,才明白阮鸿飞说的是啥个意思!   他……他……   两个死不对眼的大仇人要在一张床上困觉!   明湛先炸毛,忍着一肚子醋问,“你们那儿有没有叔侄同睡以示情深的!”   阮鸿飞四平八稳,“尚未听说。”   果然有□啊,明湛撇一撇嘴,小眉毛皱成八字,正要大声抗议,阮鸿飞道,“夜已深沉,殿下就暂往小王的寝宫休息吧。”   明湛觉得阮鸿飞这句话就是拿冰凉的小刀片儿挖他的心肝儿哪,又冷又疼!可,可他从没有真的认为飞飞会变心呐!偶有吃醋,那也是一种情趣嘛!   或者,或者飞飞有什么别的打算呢。   反正明湛是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这里凤景乾与阮鸿飞开始梳洗,然后……睡觉。   ……   这是怎样神奇的一夜啊!   阮鸿飞既然有一眼把阮侯看去半条命的本事,一夜过去,凤景乾再不摆恶婆婆嘴脸,乖乖的将明湛还给了阮鸿飞。   至于这一夜发生了什么,饶是明湛曾多次旁敲侧击,阮鸿飞都是一句话,“晚上能做什么,当然是睡觉了。”顺道讽刺嘲笑明湛龌龊的思想。   多年以后,这件事遂成了明湛心中的一个未解之谜。   当然,婆媳斗法一事暂可不提。因为,太子殿下的及冠礼到了。   阮鸿飞有幸在受邀之列。   皇家的礼仪无非比旁人的更盛大更繁琐罢了,这冠礼,一般由行礼者的父亲主持加冠。亏得凤景南不在帝都,就是在,凤景乾也要抢过来主持的。其实属于他的工序只有一个,就是把太子梳成成人髻的脑袋上扣上太子金灿灿的金冠。   礼成后就是大宴朝臣,酒过三巡,阮鸿飞提议,“上次皇兄说寻常人家,冠礼之后尚要赐字。虽然太子殿下怕是用不到的,不过,想来也有趣。”   凤景乾笑,“这可得仔细想想,定要给明湛取个极美的字才好。”就算明湛有字,也没人敢叫吧。故而,凤景乾真没想这事儿。   “不瞒皇兄,小王找了镇国寺的高僧筹算过,已有一个极好的字。”阮鸿飞望着明湛,唇角一挑,“就叫凤凰吧。”   明湛一口酒呛了。   你妈,也太记仇了吧。   过了冠礼,接下来就是太子殿下的登基礼了。   整个帝都都投入在这一场繁忙之中,热闹的如同一锅烧到了沸点的开水。   在这样的喧嚣之中,镇南王府作为太子殿下的亲爹家,难得还有一片安宁之地。   卫王妃是个很懂茶也很喜欢品茶的人,每日午后必定要静静的煮一壶龙井为伴。   今日煮茶的另有其人。   仿若魏晋时的宽袍广袖,高高的束腰,衣袖上绣着精致的腾龙翟鸟日月,这人与卫王妃相对跪坐,中间隔一张茶几,几上摆着一套古朴雅拙的茶具。繁复的茶艺在这人手中演幻出行云流水一般的雅致,过一时,一双堪比玉骨雕的手递了一盏香茗过去。   卫王妃单手接过,嗅其香观其色,微呷一口,笑赞,“更见功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到此结束了~撒花,庆祝吧,心肝儿们,这真的是史上最长的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