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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以钱养客,结交氓首,庇护囚犯,拉拢游侠,指使匪类,勾结商贾,单是其中一条,就足以诛了。”   “我看啊,您还是回去吧。”   少年郎双手叉腰,脸色潮红,身上还弥漫着一股酒气。   听到束完的话,他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   “谁说我养了门客?这些不过是我家里的奴仆而已,怎么,魏律还禁止宗室养奴仆吗?”   “至于什么庇护,拉拢,指使,勾结,这就是欲加之罪了。”   “我向来仗义疏财,过往的人有求于我,我必相助,这是乐善好施,是善举。”   “至于有求于我的人是什么身份,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做出诸多善举,这也是你个县令教化有功啊,当然,你也可以上书告我呀,哈哈哈,说不定咱还能同坐一辆囚车呢!”   束完看着面前这个肆无忌惮的宗室,双拳紧握,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胆大包天!!贼类!!   大魏对宗室向来管的很严,宗室一直都很感谢文帝曹丕的大恩大德。   他为大魏开辟了新的宗室制度。   大魏的宗室没有半点实权,不能征召,收税,更别说什么军队。   就是堂堂诸侯王,身边只有十余个老弱病残。   总是将最贫瘠的土地封给他们,不给他们俸禄,不许他们经商。   别的朝代都是派家宰来照顾诸侯,唯独大魏,居然设置了防辅令和监国谒者来监视诸侯。   不许他们超出府邸三十里,不许他们会见亲友,不许他们用奢侈品,不允许他们写信,地方官员都能管着他们,又有频繁的迁徙改封,不与他们安稳。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大魏的诸侯过的比狗还惨!!!   可就是在这么一群生活惨不忍睹的诸侯里,却出了这么一个奇葩。   他胆大妄为,压根就不将防辅令,监国谒者,乃至地方官吏放在眼里。   诸侯不能犯下的恶行他几乎都犯了一遍,如今还跑来县衙叫嚣。   “曹髦!!你到底想要如何?!”   束完质问道。   少年郎,也就是大魏的高贵乡公曹髦笑了起来,绕过了面前的束完,几步走到了前面,就在县令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而那些浪荡子们也纷纷跟了上去,站在他的身边。   他们旁若无人的大声交谈了起来,简直肆无忌惮。   曹髦这才看向了站在下方的束完。   “我要你审案!”   “去将束曲抓过来!”   “你知道他藏在哪里!”   曹髦皱着眉头,语气也逐渐暴躁。   束完只是微微抬起头,死死盯着他,不曾开口。   他知道曹髦这般行为的缘由,他就是不满意自己前几天对一起案件的判罚而已。   可是他不能理解,这厮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为那个黔首出头,前来找自己问罪?   真的想与我元城束氏拼个鱼死网破不成吗?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逐渐凝重。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忽然有一人踉跄着闯进了县衙内。   而看到那人,曹髦就忍不住站起身来,周边的壮汉们也纷纷将手放在剑柄上。   来人正是束曲。   他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急忙躲在了县令的身后,随即又看到了昏躺在一旁的美妇人。   顿时,他痛哭了起来,一头跪在县令面前,双手死死抱着县令的腿。   “请县令为草民做主啊!”   “高贵乡公曹髦,欺人太甚!”   “我妻与仆上街,被这厮碰到了,他见我妻貌美,生了歹意,竟公然调戏,我妻不从,令人驱逐,他便殴打我家的仆人,纵马抢走了我的妻!!”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岂能做出这般行为来?!”   “请县令为我做主啊!!”   这人哭诉着,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泪俱下,连声音都是那般的凄惨。   周围的官吏们忍不住摇头冷笑着:你这厮居然也有今天呵。   “闭嘴!”   束完严肃的说道:“曹乡公素有贤名,有先祖之遗风,怎么会做出抢人妇的这般事来?”   束曲此刻是说不出的委屈。   都说曹乡公有先祖之遗风,还以为是文皇帝遗风,谁能想到是武皇帝遗风呢!   想要女人就给我说啊,城内那么多的待嫁的美人,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分享的,何以抢我的妻呢??   再说了,我们本来是无冤无仇的,为了区区一个贱民,何以做到这般地步呢?   曹髦此刻缓缓站起身来,斜视着县令。   “束县令,你该不会偏袒你的族弟吧?”   “曹公,莫要再执迷不悟了,您若是现在离去,我权当无事发生。”   “好啊,没问题。”   曹髦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现在从这里出去,到明天,整个元城的人都会知道,你束家是何等的清流望族,家族之贤良居然献妻来款待贵人!”   “到了后天,整个阳平郡就会知道你们束氏的待客之道!”   “往后起码百年里,你们家都别想有子弟能被中正官荐举!!”   束完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何至于此?!若是我铁了心上奏,你也未必有好下场!”   “你简直是疯了,为了一个黔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曹髦说道:“我也曾好言相劝,是你说宗室不得干政,那我只能就这样了,我曹髦就是舍了这身爵位和性命,也不要视而不见......”   县令死死盯着曹髦的双眼,气氛无比的凝重。   “好.....我会重新审理张生告束曲一案。”   束曲此刻满脸的惊愕,他赶忙再次抱住了县令的脚。   “族兄!!族兄!!您要救我!您要救我啊!!”   县令却一把将他踹翻,愤怒的说道:“来人啊,将束曲与这恶妇收监!!!”   顿时就有士卒上前,也不顾曲束的哀嚎求饶,就将他和妻一并拖了出去。   曹髦眯着双眼,也不理会脸色铁青的县令,大摇大摆的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门外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看到曹髦与众武士走出来,众人都是忍不住涌上来,将他围在中间。   为首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老人穿着破烂的短衣,额头的皱纹形成了一道道的丘壑,骨瘦如柴,眼里满是深深的哀伤。   “曹公......”   “老丈,莫要担心了,您儿子和儿媳的案,县令答应要重审了,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若是他不给。”   曹髦拍了拍自己的剑柄,“那我给。”   老翁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曹髦见状,再次叹息。   在十天前,县令束完的族弟束曲,让他的妻哄骗自家佃户的妻进后院,随即将她强行奸淫,这个苦命的女人反抗无果后选择自杀。   而她的良人,也就是这个老翁的儿子,来县衙里告状,却被反咬一口,说他令妻色诱束曲,想以此谋取好处,结果他的妻不忍受此辱,从而自杀。   直接将女人的自杀赖在了她丈夫的头上。   丈夫非但没能为妻子复仇,反而背负了如此恶名,几天后也投河自杀了。   当老翁跪在自己面前,哭诉着儿子和儿媳所遭受的委屈,一边抽打着自己耳光,一边求助的时候,曹髦感觉有什么在心口炸开。   他强忍着怒火,来找县令讲理,可县令却不愿意跟他讲理。   而束曲知道自己在找他,也躲藏了起来。   于是就在这一天,曹髦吃了些酒,随即领着自家门客骑上了马,他们一路狂奔到了束氏里,当街将束曲的妻抢上了马,一路狂奔到县衙,然后丢在了束完的面前。   “曹公......”   老翁怎么也止不住那眼泪,他死死拉着曹髦的手,反复的摸索着,“我不知该如何答谢您...我该如何答谢您啊....”   直到乡人扶着他离开,他还在念叨着那句话,颤颤巍巍的背影看的人心酸。   即使事情办成了,可曹髦的心里却没有半点的开心。   “真想砍了那县令的狗头啊.....”   曹髦咬着牙,翻身上马,扬起了鞭,飞奔而去。   恶汉们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众人站在县衙门口,眺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迟迟不曾散去。   “曹公高义啊!”   “元城有曹公,实乃吾等之幸也!”   “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衙役们冲了出来,挥舞着大棒,只是那棍棒却没有像过往那般落在面前黔首们的身上。   围观的众人四散而逃。   县衙门前很快就变得平静了起来,一如既往。 第002章 小旋风曹大官人   曹髦的府邸坐落于元城的正中心。   四周有高大的宫墙,里头是雄伟壮观,连绵不绝的建筑群,是整个元城内最为奢侈的住所,跟王宫都没有区别。   其实,曹髦的家还真的就是王宫。   当初曹丕封儿子曹礼为秦公,后来改封京兆王,又改封元城王。   曹礼扛不住这来回的迁徙,在元城逝世,看到弟弟绝嗣,曹叡贴心的安排任城王曹楷之子曹悌嗣元城王。   当然,迁徙还是要迁徙的,不久之后就被改封梁王。   这王宫也就空了下来,作为备用。   纵观整个历史,曹魏宗室是被改封最多次的,他们一生都是在不断的迁徙,几乎没有任何经营封地的机会。   而到了司马家掌权的时期,司马师不忍心宗室们遭受这样的迁徙和欺辱,贴心的安排他们统统到河北来居住,远离自己的封地。   曹髦的封地在郯城县,在齐鲁那一块。   可如今却居住在元城。   曹髦领着诸多帮闲来到了王宫门口。   王宫门口站着两个老卒,身材清瘦,怀里抱着长矛,左右摇晃着。   府邸大门是敞开着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曹髦刚进了王宫,就听到了郭责那喋喋不休的质问声。   “成何体统啊?怎么能裸着身在前殿角抵?”   “成何体统?怎么能在此处博戏?”   “前殿不可妄语!!”   那是一位着深衣的年轻人,穿着相当朴素,可浑身的穿着都是按着礼法来的,没有半点逾越和不当的地方。   包括他的脸,都是那么的板正。   他叫郭责,乃是曹髦麾下的防辅令。   职责是教导曹髦从善,防止他做出不好的行为。   这个位子通常是以有贤名的君子来担任,而他们给曹髦找的这位君子,却是君子的过头了。   当他转身看到曹髦的时候,赶忙整理衣冠,以对待公爵的礼仪来叩拜。   曹髦满脸无奈的接受了他的行礼。   “郭君啊,您何必如此.....”   “乡公,礼不可废。”   郭责严肃的说着,随即又指向了那些府内的众人。   “乡公!您的这些奴仆公然在府内角抵,比械,博戏,纵马.....这如何能行呢?”   “简直是不成体统啊!”   “哈哈哈,我向来将他们当作朋友来对待,如今又没什么事要做,他们自娱自乐,有何不可啊?”   郭责无比的痛心。   他真的很怀念当初那个乖巧,好文的高贵乡公。   他初次见到的高贵乡公,是那般的聪慧,良善,好学,整日缠着自己学尚书。   最令人难以忘却的是他身上那股浓浓的少年气,总是信心满满,总是朝气蓬勃。   他在那时的高贵乡公身上看到了满满的文帝之风,甚至在给姑母的书信里都多次提到这位独特的高贵乡公。   直到一年之前,高贵乡公在练习骑射的时候从马背上摔落。   从那之后,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再也没有碰过尚书了,开始尝试着去做一些恶事。   勾结匪类,结交商贾,资助游侠,整日欺行霸市,目无尊长,肆无忌惮。   他多次阻止,却都没能成功,整个府邸都被一群无赖游侠所占领,自己根本管不了这些人!   想到这里,郭责心里满是愧疚,都是自己没能教好乡公啊!   “乡公,您是堂堂大魏公爵,怎么能与市井小人为伍为友呢?”   曹髦一愣,笑着询问道:“您的意思是,我该去结交一些群贤大家,邀请有贤名的士人来府里做客?”   郭责赶忙点着头,“理当如此。”   “可庙堂有禁诸侯交通宾客令,是不许我们与那些士人结交,邀请他们来做客的,若是庙堂问罪,我就说是您指使的?”   郭责瞪圆了双眼,赶忙又摇起了头。   “担不起如此重责,庙堂自有道理.....乡公就是不跟士人为伍,也不该与这些人为伍啊,这同样是犯法的.....”   “诸位,我与你们为伍了嘛?”   周围的几个糙汉子听了,顿时哈哈大笑,“我们都是曹公麾下奴仆罢了,何以算是为伍?”   郭责顿时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就算如此,方才有几个商贾送来了钱财....诸侯结交商贾,经商也是禁止的。”   “我可不曾经商,更没有结交商贾。”   “我只是看他们可怜,给他们出了些主意,教他们如何经商致富,救济乡里,他们自发的感谢我,给我送来钱财,这难道不对嘛?”   郭责茫然的看着曹髦,“并非不对。”   曹髦笑了起来,“那您帮着清点一些他们送来的钱财吧,需要用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了,有钱才能救济乡里,才能多做善事,您说是吧?”   “这......”   郭责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做事了。   曹髦对他其实还是非常满意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这位防辅令,是真的将自己的职责当作了教导,其实他完全可以强势的命令曹髦,若是曹髦不听,上书三司就好。   可他并不曾这么做,还是会认真的跟曹髦讲道理,还总是被曹髦那些歪理说的哑口无言。   当曹髦走过前殿的时候,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个人。   这人年纪不小,喝的烂醉如泥,衣裳是敞开的,眼神迷离,伸出双腿就坐在地上,浑身恶臭难闻。   曹髦笑着打了个招呼。   “杨公!”   那人睁开双眼,瞥了曹髦一眼,又侧着头继续酣睡。   这位老者,是曹髦的监国谒者。   他本来是负责监察曹髦,负责给庙堂告状的官员。   只是吧,这位老者实在有些奇怪。   他从不理会政事,整日衣冠不整,嘴里念念有词。   但是曹髦也能理解。   整个东汉王朝本身就是因为谶纬而建立的。   因为刘秀对谶纬的推崇,迷信色彩贯穿了整个东汉,等到汉末,更是成为了主流,此刻的儒学家看起来都像是神棍,整日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将一切自然现象与朝政联系起来。   而到了魏,玄学盛行,出现了一大批崇尚自由,啥也不干的学术家们。   已经开始有后期那自暴自弃的雏形了。   很多士人的精神支柱已经崩塌,又遇到了司马家的强权打压,故而有了严重的避世厌世情绪,表现出荒诞且不羁的模样来。   大汉士人是极为遵守礼法的,而随着礼崩乐坏,士人们开始了对礼法的绝望和摒弃,后世常常称为魏晋风流。   至于是不是真的风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位杨公,大概是不愿意做官的,在成为监国谒者之后,也是不干正事,整日喝酒,服散,一年四季都躺在树下,自说自话的发疯。   可曹髦还挺喜欢他的,谁不希望有这么一个监国谒者呢?   坐在克让殿内,曹髦看着左右的众人,心情轻松了不少。   好歹是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   还记得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身边就七八个老卒,两个官员,手里的钱连维持王宫的维护都做不到。   在两个不同时代的灵魂融合之后,曹髦方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困难。   这大魏对宗室看管的很紧,防贼一般的防着。   曹髦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那是真的不容易。   可以说,整个大魏的宗室,谁都没有活的如他这般滋润。   手里不缺钱,开了庄园,专门接待穷困潦倒的好汉,在这河北的绿林界里是响当当的好汉,堪称是大魏版的“河北呼保义”,或者是“小旋风曹大官人”。   整个河北的游侠,都几乎知道他的名头,一些人犯了事,也常常来他这里寻求庇护。   当然,城内的那些百姓,若是遭遇了什么委屈,也会来找他求助。   曹髦这样的行为,却并没有引起地方官府的重视。   反而是让这些官员们对他很是轻视,认为他结交一些底层的黔首,没有出息,不值一提。   大魏自有国情在此。   在大魏,宗室的名声不能太好,如果你能七步成诗,深受士林喜爱,经学家们围绕在你的身边,学问做的很好,那你绝对要被庙堂折腾死。   而如果你是个恶棍,整日打老婆打孩子,出去鱼肉百姓,个人道德败坏,被士林唾弃,那你会非常的安全。   没错,说的就是曹髦的阿父,东海王曹霖。   曹髦跟这些游侠厮混,跟商贾合作,跟黔首厮混的行为,在那些老爷们的眼里,跟他阿父没什么区别。   都是要遭受士林唾弃的行为。   “曹公!!祸事了!!”   就看到一恶汉慌张的冲进了殿内,眼里满是惊恐。 第003章 竹竿狗尾   “那县令请了援兵!说是要捉拿了您呢!”   “什么??”   曹髦瞪圆了双眼。   就那狗屁县令,他有这个胆子嘛?   还不等曹髦反应过来,郭责已经走进了殿内,他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人,“出了什么事情?”   那武士急忙说道:“很多人都看到了,说是县令出城,去迎接一支大军,都是骑兵,全城开始戒严,还派了士卒守着路,从城门通往我们府的道路,不许他人行走呢!”   郭责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县令为何要这般做事啊?”   曹髦抿了抿嘴。   看来事情还是瞒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满脸真诚的走到了郭责的身边,“郭君有所不知,我方才与县令起了些争执。”   “啊?为何啊?什么争执?”   “您别急,也不是什么大事。”   曹髦安慰着。   一旁来传令的游侠刘路咧嘴叫道:“对!不是大事,今早曹公领着我们去将那束曲的内君给抢了!”   郭责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了几下。   刘路赶忙扶住了他,郭责却一把将他推开,他严肃的看着面前的曹髦。   “乡公....”   “平日里,您不曾听我的劝谏,去做一些违反礼法的事情,我虽痛心,却想着您可以改过。”   “但是这一次,您居然强抢民女,奸淫掳掠,这绝对不是我可以接受的事情。”   “劝教不力,这都是我的过错。”   郭责说着,缓缓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眼神也变得决然。   曹髦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神色格外肃穆。   “郭君,请先听我说完,若是等我讲完事情的原委,您还觉得我有罪,我愿意与您一同自裁。”   郭责一愣,曹髦皱着眉头,平静的询问道:“您还记得当初我们去磐安里游玩时,与我们借宿的那户人家嘛?”   郭责的脑海里迅速浮现了那一家四口人的模样。   慈祥的老翁,朴实憨厚的农户,温柔贤惠的妻,还有那个腼腆的孩子。   “我记得。”   “那个为我们端水的女人,被束曲强行奸淫,随即自杀了.....那个非要弄些野味让我们吃肉的农户,被诬陷为献妻,声名狼藉,跳水自尽。”   “那户人家,只剩下一老一少。”   “我今日领着人去劫了束曲那助纣为虐的妻,逼迫县令处置他们,为那农户人家正名。”   “您说,我做错了吗?!”   郭责直勾勾的看着曹髦,神情有些呆滞,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一户人家的模样来,却是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没错!当然没错!就是放走了那县令!应当一并杀了!”   殿内忽然传来了另外一人的声音。   曹髦看去,却是杨公,他不知何时搬到了殿内,依旧是箕坐着,背靠墙壁,手里拿着酒壶,醉醺醺的叫嚷道。   郭责没有搭理他,只是严肃的说道:“此束氏之过,乡公放心,我自当去与他们理论。”   “若是那束氏敢颠倒黑白,我自上书与三司!”   “原来您还知道自己可以直接上书三司啊....”   “乡公说什么?”   “哦,没什么....”   郭责看向了一旁的刘路,询问道:“你且告诉我,来了多少人?有多少骑?是什么阵仗?”   “隔着太远,没敢细看,就看到为首的人坐在车上,手里举个竹竿,竹竿上挂着狗尾巴.....”   “狗尾巴??”   “对啊,竹竿顶挂了个狗尾巴,那人还使劲摇晃呢....”   郭责再次眼前一黑。   “那叫天子节仗....不叫竹竿狗尾!!!”   刘路大惊失色,“就抢了个女人,莫不成还能惊动了天子?”   “出天子节仗,这是要除国了吗?!不该啊....怎么会呢?你确定是狗...你确定是竹仗上挂着牦牛尾?”   看到身边的人急得团团转,曹髦心里却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难道....是皇帝曹芳谋反被废了?   且不说对付自己一个公需不需要出动天子节仗,就是要出动,也不能一天之内就到元城吧?   难道....自己是要登基了?   想到这一点,曹髦只觉得浑身冰冷,毛骨悚然。   曹髦当然知道自己是谁。   历史上那位鼎鼎有名的曹魏最后一个男人。   华夏第一位被当街弑杀的皇帝,魏少帝曹髦。   曹髦是个绝对有能力的人,常有人称他为缺乏时间的汉文帝。   他年幼时就表现出非凡的智力,名声极好。   登基时一套说辞让群臣瞠目结舌。   登基之后,他不断的拉拢各派的精英,十四岁的少年甚至可以与当世最杰出的经学家们辩论。   谈论少康与刘邦哪一个更强,想以舆论造势,压制司马家。   他多次与司马家的两兄弟斗智斗勇,十五岁的时候就打了司马昭一个措手不及。   只可惜,他所面临的,是一个恐怖的死局。   直到最后,发现自己无力回天的少年天子,领着自己的亲兵对司马昭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当街被弑。   以曹髦展现出的能力,若是生在太平盛世,那是不敢想象的。   要知道,曹髦所面临的难度,是前无古人的。   司马家完全吸取了曹操曹丕等人的经验,将那一套东西完美的运用在了曹家的身上。   军政大权完全落在司马家手里,最后那些忠于大魏的庙堂大臣几乎被曹芳一波带走。   而司马师,更是一个恐怖至极的敌人。   这也就是曹髦此刻心乱如麻的原因。   纵然两人合二为一,熟悉往后发生的事情,有了千年的经验眼界加成,可是在如此困局里,自己能发挥出什么来呢?   做一个极度憋屈的傀儡皇帝,最后被迫让位,或者被弑?   郭责和门客还在说什么,曹髦几乎有些听不清了。   他茫然的坐在了杨公的身边,双手隐约颤抖着。   “乡公莫要害怕。”   “或许是好事呢?”   杨公醉醺醺的说道。   “或许是吧。”   就在此刻,刘路已经替郭责想出了办法,“让曹公翻墙,从后墙那里跑吧,我与曹公身高相当,就让曹公将衣裳给我,我装作曹公的模样!”   “到时候我领着兄弟们去墙上,让他们射箭来阻挡骑士。”   “等到曹公走了,我们再放一把火,只要我死的面目全非,就能让他们觉得曹公已经死了!”   刘路咧嘴笑着,骄傲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对自己这套计谋是极为得意的。   郭责气笑了,也不理会这个莽夫,直接看向了曹髦。   “曹公,还是让我过去问问情况吧。”   曹髦摇了摇头,“不必如此。”   刘路大喜,果然曹公还是更倾向我的计谋!   “那县令能飞不成?今早才闯了县衙,现在就能从京城请来天子节仗?”   “这未必就是来抓我的,说不定是改封呢。”   “刘路,你带着兄弟们先走吧。”   “曹公!我们是没读过书,可是我们也是有父母生养的!”   刘路脸色赤红,仿佛受到了羞辱。   “天下间没有说受了您的恩情,等您落难时就逃走的道理!”   “当初吾等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您不嫌弃我们的出身,接纳了我们,如今您出了事,我们当以死相报!”   “况且,这一年里,您一直打抱不平,为人伸张正义,您就是我们心里的天下第一豪侠!”   “能与您死在一起,那是我们的福气!”   其余那些不着调的无赖们此刻也是站在了刘路的身边,纷纷叫嚷了起来。   曹髦却摇了摇头,“你们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我反而是要出事。”   “且安心,他们绝对不是来抓我的,可他们确实不能看到你们在这里,否则,只怕对我不利。”   刘路笑了起来,“这好办,我们便藏了刀剑,躲在府内装作奴仆便可,若是他们要对您不利,我们也能出手相助....”   曹髦没有再拒绝。   郭责若有所思的看着曹髦,曹髦继续说道:“若是他们真来问罪,您就直接将我原先做的事情如实告知,莫要跟着我受了牵连。”   郭责摇了摇头。   “这一年里,您的变化极大,我都快认不出您来,但是今天我才知道,您还是您。”   “只有高贵乡公,才会为了这种事,做出这般鲁莽的行为。”   “公一腔热血,少年意气,愿为萍水相逢的人拔刀相助。”   “这些被您所救济的,愿意与您同生共死。”   “难道我这个读过书的,就不能为您赴死吗?若是他们问罪,我愿代您受罚。”   曹髦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外头的乌云不知何时退散,阳光再次照耀在地面上,留下了诸多的光斑。   曹髦就坐在殿内的阴影中,眺望着远处的光明。 第004章 陛下因谋反被废   元城。   马蹄声打破了小县城的宁静。   官道之上,一群全副武装,人高马大的骑士趾高气扬的行驶在最前方,浑身的甲胄因碰撞而发出响声,带着极大的压迫感,沿路的行人纷纷退让。   有甲士跟在他们身后,步伐极快,一路小跑。   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则是有一辆马车,一位风度翩翩的老者站在马车上,满脸庄重的高举一根竹竿,神色颇为虔诚。   县令束完丝毫没有原先的孤傲冷漠,他脸上洋溢着亲切的微笑,此刻正徒步跟在马车身边,身后领着一众官吏。   城门口是敞开着的,平日里总是抱着长矛酣睡的士卒此刻也是站的笔直。   早上还有些脏乱的街道此刻也是干干净净的。   路上的乞讨者和穷苦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士卒身后站着的都是城内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他们穿着锦绣的衣裳,满脸微笑的看着车架。   也有当地闻名的青年才俊,踮起脚尖,眺望着马车的方向。   马车的老者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些人,目不斜视。   而在他的左边,有一人骑着骏马,也是官员打扮,此刻满脸的严肃,与车上的老者一般。   只有跟在他右边的那位,此刻正有声有色的跟县令交谈着什么。   “你们这元城啊,哈哈哈,从此可就要不同了!一飞冲天啊!”   “那是,那是,天使前来,乃是元城之福,有王公,郑公,华公前来,元城定然是一飞冲天.....”   “这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这人骑着骏马,看起来就不甚稳重,面对县令也颇为无礼。   但是县令却不敢多说什么。   不只是因为这位的身份是天使,领着侍中,更重要的是,他阿父叫华歆!   这位不太稳重的文士,正是那大魏司徒华歆之子,华表。   束完忍不住询问道:“我实在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能使三位前来我这小小元城....还不许太守相迎....”   华表正要说些什么,就看到马车上的老者瞥了自己一眼,顿时摸了摸鼻子,不敢多嘴。   “稍后你就知道了,你只管带路,反正不是坏事。”   束完没有说话,心里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低声问道:“城内群贤得知天使前来,自发前来迎接,不知能否与王公叙话?”   华表急忙摇着头。   “不能耽误正事,办完了事再说吧。”   “话说,你们这位高贵乡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束完眯了眯双眼,无论天使找曹髦是什么事,都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若是坏事,我就给你添个火,若是好事,我非让你办不成!   他不动声色的说道:“高贵乡公为人聪慧,就是乡里风评不是很好,常有人说他包庇罪犯....”   华表一愣,连忙说道:“看来这高贵乡公为人良善啊,他是不忍心看到有人受罚,常常救济和帮助这些遭受刑法的人呢。”   束完又说道:“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是城内的商贾最清楚,听闻高贵乡公与商贾牟利,商贾常常送钱财与他。”   “可见高贵乡公为人清高单薄,从不在意钱财!不然有挣钱的办法,何以要授给那些商贾呢?商贾们也是知礼的,还知道要答谢,不错,不错。”   束完顿时就忍不住了。   “其实他还常常领着一帮游侠在城内滋事斗殴!”   华表拍着手,“好啊,高贵乡公身手不凡!武艺精湛!”   束完目瞪口呆,是你理解有问题还是我说的有问题??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朝着曹髦的府邸行驶而去,那些群贤和士人们也没有离去,远远的跟着天使,满脸的激动。   当他们到来的时候,高贵乡侯府大门紧闭。   骑士下了马,叩响了大门。   很快,就有人开了门。   开门的正是郭责,他大大方方的站在众人面前,脸上没有半点的慌乱。   骑士的眼神直接绕过了他,看向了内殿,冷漠的质问道:“高贵乡公何在?”   郭责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他挡住了骑士窥探的目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乃高贵乡公防辅令郭责,你是什么人?!”   骑士一愣,正要发怒,而马车上的老者终于不再保持泥塑状了。   “不可无礼。”   他低着头,看向了面前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老夫王肃,兼太常持天子节仗,奉太后之令来见高贵乡公,不知他人是否在府内?”   此言一出,周围的众人顿时震惊了。   兼太常持节奉太后诏令?好家伙,这是来做什么的??   郭责显然也被震了一下,可他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拜见王公,我家曹公在府内。”   “不过,按着礼节,请诸公下车下马进府!”   骑士勃然大怒,王肃却笑着说道:“理当如此。”   “不必如此麻烦了。”   府内传出了声音,就看到一少年挺胸昂首的走了出来。   郭责见状,正要说些什么,曹髦却抢先说道:“无碍,面对天子节仗,太后诏令,岂能怠慢?”   他附身朝着王肃行礼,“高贵乡公曹髦拜见太常。”   王肃愣了一下,也不回礼,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节仗。   “太后有令!”   众人顿时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无论是骑士,还是围观的群贤们。   哪怕曹髦也不例外。   就看到方才那个华表,此刻快步走上前来,拿出了太后的诏令,仰起头来,大声的宣读道:   “皇帝芳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他却不理政事,一味宠爱身边的小人,又沉迷女色,每日都与倡优之辈混在一起!”   “皇帝芳纵容他们的各种丑态,还曾经将六宫后妃的家人都召进宫里让他们居住在内房,毁坏人伦秩序,打乱男女的节操!”   “皇帝芳对长辈的恭敬孝顺渐渐荒驰,狂悖傲慢滋长得越来越严重!”   “这样的皇帝是不能承接天命,敬奉宗庙的,所以现在我觉得派遣高公带着芳即位的文书,用一头大牛的牲礼去祭祀曹氏宗庙和各位先帝,让芳到齐地去做王,以退位让贤。”   “东海王曹霖是高祖文皇帝的嫡子!曹霖的几个儿子,都是文皇帝的至亲后代,听说曹霖的儿子中以高贵乡公曹髦有成就大业的气量,有先祖之风,现在令他作为明帝的继承人,即天子位!”   华表宣读了诏令。   而此刻,这诏令犹如惊雷一般,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什么??皇帝被废了??   听到这个消息,除却早已知道消息的天使团队之外,围观的众人是目瞪口呆,有几个人甚至瘫坐在了地上。   郭责瞪圆了双眼,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而后半句,更是惊雷中的惊雷了。   以高贵乡公曹髦为皇帝。   束完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就直接瘫坐了地上,神色呆滞,眼里几乎绝望。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而在府内偷听的那些门客们,此刻也是呆若木鸡,什么情况?   我家曹公要当皇帝了??   在场唯一能保持平静的,大概就只有曹髦了。   他早就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一天,甚至想过各种应对的方式。   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心里却是那般的平静,没有丝毫的激动。   天使早已知道前来元城的目的。   可方才那骑士的态度,那是对待日后皇帝的态度吗??   不,那是对待傀儡的态度!!   曹髦几乎能看到自己往后的生活,憋屈且无奈的生活。   另外,要迎接新皇帝,应当是要派遣三公级的重臣前来,没有说临时安排一个太常带着一个少府和侍中就来宣读诏令的。   这已经是对自己的极大轻视了。   曹髦也知道原因,自己并不是庙堂眼里继承皇位的第一人选。   其实庙堂,也就是司马家是更偏向拥立彭城王曹据来做皇帝的,这位可是自己祖父的兄弟,武皇帝曹操的亲儿子。   可是郭太后死活不同意,因为若是他来做皇帝,辈分会乱,魏明帝曹叡将绝嗣,而最重要的是,郭太后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而之所以选择自己,曹髦也能猜到大概原因。   自己的血脉距离明帝比较近,同时自己没有阿父,阿母早逝,没有母族,兄弟也跟自己不亲近,年纪也小,不曾成家,没有妻族,是真正意义上的孑然一身。   司马师在于郭太后争执之后选择让步,未必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曹髦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华表手里的诏令。 第005章 徒劳而已   在众人或是震惊,或是惊恐,或是茫然的眼神里,曹髦走到了华表的面前。   华表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个传诏的差事,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弄到的。   这迎立新君的功劳,足以让自己再往上走一走了吧?   就在华表准备将诏令献给新帝的时候,就看到新皇帝一头跪拜在了自己的面前。   当新天子仰起头来的时候,早已是泪流满面。   “不才小子髦,何以能得到太后如此垂爱?!”   “大魏宗室,极多群贤,有品行高尚者,我不如也,有文采斐然者,我不如也,有勇武者,我不如也,有能督亲友善睦者,我亦不如,我年纪尚幼,无甚才能,天子尊位,怎敢奢求?”   “以此浅薄之德,中人之才,能得太后厚爱,使诸公驾临,髦心中有愧!!”   “非我抗令不遵,只是我没有这样的德操能高居天子之位,请诸公回去如实告知太后,辜负太后之厚爱,我愿受罚!”   “什么?!”   华表懵了。   他这是拒绝了??   不只是华表,围观的众人此刻也是瞠目结舌,原先皇帝被废,高贵乡公登基的消息就够劲爆了,现在高贵乡公居然还拒绝了??   华表手足无措,这是他完全没想过的情况,他赶忙看向了一旁的王肃。   前来的三位大臣内,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少府郑袤,此刻却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眼里有些惊异。   王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缓缓开了口。   “陛下,我听闻,长辈所赠予的,做晚辈的是不能推辞的,否则就是不孝的行为。”   这就是来自两汉魏晋时的“正确铁拳”了。   两汉很在意官员的道德,德在才上,孝,忠,信都在考核的内容里。   魏自认是继承了大汉的正统,对这些也有保存,只是不敢大声叫嚷忠。   等到了司马家嘛,洛水放屁直接弄没了季布一诺。   当街弑君更是让他们不敢提忠。   随即就变成了“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   不过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孝的铁拳都是很好用的。   曹髦当即诚惶诚恐了起来。   “您说的很对,但是我不敢受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我在府内,常常听贤明的人说起先祖开创基业的事情,三位圣君开辟了当下的盛世,使我深受教诲,可如今我的才能,无法继承先祖的事业,只怕不能统一天下,不能延续盛世。”   “若是三代圣君的伟业在我手里中断,岂不是最大的不孝了嘛?”   “太后如此看重我,认为我可以托付大事,实则我没有这样的才能,若是失道无为,我愿意接受天下人的斥责,可是太后又该如何呢?若是辜负了太后,我又如何忍心?怎么敢提孝呢?”   曹髦的语速极快,迅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曹髦自幼聪慧,钟会如此评价他:   才同陈思,武类太祖。   才学如曹植,勇武如曹操。   在动嘴皮子这块,曹髦还是很在行的。   果然,被他这么一说,王肃也只觉得头大。   “劳烦诸公前来,我实在有愧于太后的厚爱,请诸公回去告知太后,我愿意接受惩罚!”   曹髦说着,又朝着洛阳的方向长拜,起身之后,迅速转身,走进了府内,关上了大门。   大门外,众人面面相觑。   华表无奈的收起了诏令,走到了王肃的身边。   “王公....我们这....”   王肃直接看向了瘫坐在地上的县令,“束完对吧?给我们找个居住的地方。”   束完赶忙爬起来,“唯,唯。”   天使们离开了此处,而围观的众人却不曾离开。   今日,他们在此处看到了最为劲爆的消息。   “高贵乡公居然拒绝了??”   “平日里没看出来,高贵乡公居然如此高德?”   “这才是真正的贤人啊!”   “尧舜之德!!”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对原皇帝曹芳被废的事情闭口不提,纷纷夸赞起了曹髦的德行。   因为谦让也是大汉特色道德社会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官员们都以谦让当作自己夺取名声的一个通道,有人在地方上有了名气,庙堂就会派人去征辟他。   如果你拒绝了征辟,那你将会名声大噪。   包括对宗室有大恩大德的文帝曹丕,也是拒绝了三次来自汉帝的禅让。   曹髦的行为,在一些人看来是智障,但是在士大夫阶级来看,无疑是符合他们的道德审核标准的。   而此刻在府内,刘路就是以复杂的眼神来看着曹髦。   曹髦若不是自家的主公,他真的想要问问,需不需要给您找个医者来?   那可是天子位啊,说拒绝就拒绝??   郭责此刻低着头,神色恍惚。   “郭君?”   曹髦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   郭责抬起头来,眼里满是茫然。   “何以要废黜呢?”   “啊?”   “陛下下令避免新宫殿楼阁的动工,释放了年满六十岁的官奴,设立县城来安置逃亡的百姓,没有忘记要祭祀跟随武帝征战的将军们,他有什么天大的过错,要被废黜呢?”   在诺大的元城内,似乎只有郭责一个人,还在关心着那位废帝的命运。   曹髦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的过错就是他已壮,壮则有变,自然就要被罢黜了。”   “先朝常有年幼天子登基,他们会利用阉人来对抗外臣...大魏充分吸取了教训,不许阉人居于高位,不许他们执实权...皇帝一人面对强势的外臣,无半点实权,仅是罢黜已经不错了,起码没....”   曹髦没有将后续的话说出来。   郭责也不说话,神色恍惚,整个人仿佛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这个人身上有种非常浓郁的大汉士人的风格,某种说不清的朴素的理想主义者。   他甚至真的认为汉帝是自愿禅让与自家祖父的。   此刻的他状态却很是不对,平日里的谦谦君子犹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刘路却有些忍不住了,他问道:“曹公为什么要拒绝呢?”   “怎么,想混个从龙之功?耽误你当辅国将军了?”   刘路咧嘴笑着,“我这般糙人能当个什么将军,我就是想,您若是能当皇帝,就可以为全天下的百姓做主,打抱不平,天下岂不是就没有冤枉事了?”   曹髦顿时语塞。   “匹夫!休要多嘴,给我再打一壶酒来!”   躺在地面上的杨公叫嚷了起来,刘路低声谩骂了几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开了。   曹髦苦笑着,干脆就在那杨公身边坐了下来。   “杨公,您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哦?”   “曹公怎么会觉得我有什么能教您的呢?”   “方才众人慌乱,唯独您说,或许是好事,您是不是早就料到那些人是来迎接我登基的?”   “料到了又如何?又有何用?就如您现在所做的一般,徒劳而已。”   “您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您不就是想远离司马师,保全自己吗?”   曹髦大惊失色,“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大将军乃天下有名的忠臣,深受爱戴,我对他感恩戴德,时刻不敢忘记将军的恩情,怎么会想远离他呢?”   杨公大笑了起来。   “好吧,就如曹公所言。”   “只是,我要提醒曹公,那王肃看似憨厚,实则极有城府,如果我都能看出来,他肯定也能看出来。”   “这一年里,曹公极为不安,整日惶恐,急着积累实力,竟寻了一批游侠养在府内,说是饥不择食也不为过。”   “只是我要告诉您,没用的,完全没用。”   “您的这些鹰犬无用,您的名望无用,您的宗室身份也无用,司马师想要杀您,就像宰杀案板上的鱼那样,毫无阻力。”   “您既然害怕,倒不如安心接受王肃的好意,跟着他前往洛阳。”   “诸事都以司马师为主,迎娶他的女儿,安心享乐,再过个二十年,学那汉帝,将大位让与他们,他们定然也会给与您极高的地位,安度晚....”   “嘭!!!”   杨公的话还没说完,曹髦便一拳砸在了地上。   杨公转过头来,看到了一张因为愤怒而显得狰狞的脸。 第006章 当世枭雄   “您的愤怒也没有什么用处。”   杨公再次笑了起来。   “您知道您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吗?”   “当初司马懿谋反,杀死大....将军,你知道他的追随者是从哪里来的吗?”   “都是司马师在暗中培养的死士,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培养了那么多的死士在身边,又如何让他们潜藏起来。”   “司马师为人狠决,能识人,善隐忍,好得人,枭雄之资,比其父更盛!”   其实也根本不用杨公来说,曹髦当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司马师是一个高超的执行者,理智的决策者。   一个能在政变前夜呼呼大睡的领袖。   无论是在内政,战略,还是权谋上,他几乎都是顶级的。   曹髦甚至知道一些面前这位杨公不知道的东西,司马师参与平定淮南的战役时,被某位七进七出的年轻小将从物理意义上惊掉了眼珠子。   在他的眼珠子被爆掉之后,他强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将被单咬烂了,也不让属下知道。   从而稳定大军,击破敌人,最后生生被疼死。   曹髦真的不想跟这样的对手过招。   总觉得他比司马懿还要恐怖。   司马懿好歹给人留后路,可司马师是属于那种斩草除根的,理智冷酷,果于杀戮。   “如今司马师已经完全占据了庙堂,如今的废立之事便是最好的证明,他的权势比起当初的魏武更甚,无人能制。”   “您若是早生二十载,或许还有希望。”   “可如今啊.....”   杨公摇着头,指着远处那些泼皮们说道:   “这些游侠儿本性不坏,您最好还是找个由头将他们遣散,免得被一同诛杀!”   直到刘路拎着酒壶前来,杨公方才回到了原先消沉的模样,大口吃着酒,眼神迷离,醉生梦死。   今日的曹府,就如整个元城那般安静,就是平日里跳脱的游侠们,此刻也是沉默,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范围,他们只是一个普通县城里没有耕地的余丁,庙堂里的大事,是那般的遥远,让他们无法理解。   .........   次日,曹髦早早就起了身,他走出内殿的时候,脸色有些憔悴。   自从穿越而来之后,曹髦就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   他无数次想过破局的办法,只是,这简直是太困难了,完全看不到机会。   “乡公!”   刘路气喘吁吁的站在曹髦的面前,手里还握着木棍。   曹髦二话不说,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木棍,开始挥舞了起来。   那一杆长棍在他手里虎虎生风,随着他的步伐,逐步变得凄厉,发出了阵阵破空声。   刘路后退了几步,与诸游侠们站在一起,看着曹耍棍。   “唉,这人与人果然不能相提并论....乡公学什么都是这般快。”   刘路的眼里满是复杂。   这棍法还是他教的,谁能想到,如今曹公练的居然比自己这个老师都要好。   一旁脸有刺青的人笑着说道:“乡公何等人物,本就有副好身板,加上这一年里,乡公苦练不辍,没有耽误一天的时日,练起来又如此舍命,有这样的成就也是理所应当。”   曹髦是什么都练,棍,剑,弓,包括骑术。   就如杨公所说的那种,严重缺乏安全感的他,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用尽所有办法来增加自己的实力,这里当然也包括了武艺。   晨练结束的时候,曹髦全身都已经是湿漉漉的了。   他喘着气,将木棍丢在了一旁,接过刘路递来的布帛,擦了擦双眼。   这操练也像是某种宣泄,他眼里的阴霾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走!去外头转转去!”   曹髦大手一挥,领着自家十余位帮闲就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元城并非是什么大县城,街上行人也不多,曹髦没有坐马车,徒步走在路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爽秋风。   曹髦在城内是很有名气的。   遇到的行人,纷纷行礼拜见,曹髦笑着招手,算是回礼。   偶尔碰到几个孩童,更是嬉笑着缠在曹髦的身边,曹髦给他们些吃的,就让他们自己去玩。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城南,迎面是一处食肆,共有上下两层,装饰颇为不凡。   门口的小厮刚看到了曹髦,就一头冲进了屋内。   很快,一个圆滚滚的男人就满脸堆笑的走了出来,此人正是这食肆的主家。   “不知乡公前来,未能相迎,还望恕罪。”   此人对曹髦极为客气,低头哈腰的站在一旁。   曹髦点点头,走进了食肆内,食肆内坐着不少人,正在喧哗着什么,看到曹髦走进来,食肆在一瞬间变得寂静起来。   显然,这些人已经听到了些风声。   主家迎着曹髦在他的老位子上坐了下来,曹髦不喜欢单间,他喜欢这种噪杂的市井气息。   “碎金饭,给我们每个人来一盘。”   “好嘞!!”   店家很是开心,急忙令人进了后厨。   店家对曹髦客气,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曹髦给这家食肆帮了不少忙,提供了不少的配方,包括方才点的碎金饭,也是曹髦传授下来的。   其实就是蛋炒饭而已。   大魏诸侯的家里也没有存粮,为了能补贴家用,曹髦先后找了好几个当地的商贾,通过与他们合作的方式,来获取财富。   大魏律法规定诸侯不能经商,不能有自己的产业。   曹髦就钻了个漏洞,通过指点他们的方式,收取谢礼,可以说是学费,也可以说是投资。   这一年里,元城出了不少大商贾,而曹髦也就不再缺钱了。   食肆里都是往日的熟人,可此刻谁都不敢再轻易接近曹髦,就好像曹髦与他们之间再次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在这寂静之中,终于有人鼓起了勇气。   一个熟悉的食客笑着询问道:“曹公,听闻天使前来元城,是要请您去洛阳当天子,这是真的吗?”   刘路率先回答道:“当然是真的!”   竖起耳朵来听的众人顿时忍不住惊叹了起来,看向曹髦的眼神愈发的不同了。   在皇帝还不曾被当街弑杀之前,起码在底层,天子还是非常神圣的,具备了某种神秘性,绝非凡人。   可以说,司马家在破除迷信色彩方面做出了杰出的成就。   洛水放屁证明了对着苍天山水立誓也可以违背,不必担心天谴,当街弑君更是让天下人明白,皇帝也是一个凡人,可以被一杆普通的长矛戳死。   他们甚至立了一个傻子来当皇帝,创造了华夏皇帝的新上限,达成了前无古人的成就!   店家低着头,亲自为曹髦送来了饭菜。   “若是您能当天子,那是万民之福,定然是文帝那样的贤君啊。”   店家吹捧了几句。   文帝在宗室和民间的风评差异极大。   他的名声在民间比曹操,曹叡都要好,他发展屯田制,施行谷帛易市,稳定社会秩序,基本解决了战争造成的通货膨胀。   同时他在各地进行战略防守,恢复民间生产,除却诸多禁令,轻关税,禁止私仇,广议轻刑,与民休养,勤俭节葬。   这些政策安抚了北方的百姓,并且营造出了一定的繁荣局面,使得魏国国力大涨。   曹髦却一把抓住了店家,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   “昨晚我派刘路吩咐你的事情,应当有结果了吧?”   店家擦了擦额头,“有了,有了。”   “杨公杨综,曾是大...辅政大将军曹爽的主簿。”   “后来曹爽谋反失败,安平郡公赦免了他的罪行,还让他来做尚书郎。”   “听闻他与当今大将军私下里不和,多次顶撞,大将军想要杀他,但是卫将军全力求情,才贬到地方来....”   曹髦眯起了双眼,“真是这样?”   “千真万确,您是不知道,为了弄明白这点事,我是花费了多少钱财....”   “你且放心,我还有诸多食谱,都是宫里的方子,往后会让你挣得更多。”   曹髦说着,便松开了店家的肩膀。   店家喜上眉梢,满脸堆笑,赶忙朝着曹髦再三行礼。   “多谢曹公,多谢曹公!” 第007章 汉与魏晋   小溪潺潺,只见几个娃娃光着脚,待在水中,浑身泥泞。   忽有人抓住了小鱼,得意的甩给伙伴们看,清脆的笑声即使隔着很远也能听的清楚。   曹髦只是平静的看着那画面。   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内心都变得惬意了起来。   有樵夫背着沉重的柴火,沿路高歌。   赵歌慷慨激昂,颇为振奋。   曹髦也忍不住跟着哼哼了起来。   “曹公若是爱听,不如将他抓来为您唱!”   刘路忍不住说道。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若是早生五十年,就可以去辅佐董卓了。”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我们往后还是要多出来转转,一出府邸,曹公的心情便好了很多,不似府里那般烦躁.....”   曹髦摇了摇头。   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时间了。   他也很想沉浸在这悠闲自得的田园风光之中,享受宁静,可是,他还有很多事要办。   他们并没有在郊外待太久,很快就朝着自家府邸的方向出发了。   庙堂所派来的人,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或许,王肃已经派了骑士,快马加鞭,将自己拒绝继位的事情传往了京城。   司马师会是什么反应呢?   惊讶?震怒?不屑?   “刘路!去买壶酒!”   “好嘞~~”   当曹髦提着酒水大摇大摆的走进府内的时候,躺在树荫下的杨公最先看到了他。   随即,他不屑的摇着头,转过头去。   可曹髦却并没有在他的身边停下脚步,一路走进了内殿。   杨公眯着双眼等了许久,却没有等来曹髦的声音,他偷瞄了几下,发现前殿空无一人,顿时傻了眼。   那美酒不是给我买的吗??   “来,郭君,今日就不要忙碌了,与我吃些酒!”   曹髦拽着郭责的手,朝着内屋走去。   郭责此刻依旧是在那种恍惚的状态下,就这么被曹髦拽到了内屋里。   郭责无疑是一个尽心尽责的管家。   尽管他一直都反对曹髦去结交商贾游侠,但是他是真的将曹髦当作自己的君主。   这一年里,曹髦府的收支,商贾的孝敬,对有求者的救济,乃至游侠儿的安顿,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做事非常认真,一丝不苟的,虽然效率不高,但是不会出什么大错。   “郭君啊。”   曹髦笑了笑,低声说道:“我出生时没了生母,也因此被阿父所厌,我乃庶出,家中兄弟也不与我亲近,虽说为儿子不该言父恶,可我阿父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光是家里的奴婢,就被他逼死了俩个。”   “直到我来到元城,遇到了您,方才觉得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过去的数年里,您大概是整个天下唯一在意我的人了。”   “多谢您这些时日里的照看!髦感激不尽!”   曹髦起身,朝着郭责行了一礼。   郭责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避开。   “这都是臣所该做的....曹公,您这是何意啊?”   “并无它意,只是怕留下什么遗憾,我早就该感谢您的。”   曹髦再次坐下来,认真的说道:“我这次拒绝了王肃,就相当于拒绝了司马师,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三次谦让的权力。”   “我并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是我的最后一天.....”   “那司马师还敢....”   郭责猛地起身,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再次瘫坐在了位置上。   “哈哈哈,郭君,要是世人都如您这般守礼就好了。”   曹髦又说道:“就算他不杀我,也不会轻饶了我,这爵位大概是保不住了,我们相处不了多久了。”   “您为什么不肯继承天子之位呢?”   “虽然与礼法不合,可是我知道,您聪慧,仁慈,善良,宽厚,若是您做了天子,那是天下万民的福分!”   曹髦饮了一口苦酒。   “我为这件事算了一卦,随即我很清晰的看到了未来,这是一条死路....”   郭责皱起了眉头,“人事为本,天道为末,世无天命,皆人事也!”   “您说的很对,可现在的局势是人力所无法改变的。”   “如今的我,就如那笼中之鸟,网中之鱼!只能看着浩劫步步靠近,却无能为力,若是在皇宫里,禁锢更甚,尚不如在野之民。”   郭责看着满脸不甘的曹髦,心里甚是惊诧。   “我不知道原来您是这般想法!”   “那您到底想要怎么做呢?”   “我想摆脱自己的爵位,脱离控制,前往边塞,暗中积蓄实力,等待时机!”   郭责沉默了许久。   “您是准备躲起来?”   “曹公啊,我知道您很有能力,可是,若舍弃了宗室的身份,一个亭长就可以将您抓起来问罪。”   “今天下三分,虽未一统,可也非过去那州郡割据之时,没有豪杰称雄的机会。”   “您方才也说了,您拒绝了司马师,他就算不杀您,也绝不会轻易让一个反抗自己的宗室脱离自己的控制。”   “在野之言,实痴心妄想。”   “再者,今天子蒙难,国家动乱,您贵为宗室,不想着为国除贼,与民太平,怎么能想着躲起来呢?”   曹髦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我又何尝不曾想要为国除贼.....若是事情都如您所想的这般简单该多好。”   “我要靠什么去除贼呢?您知道司马师是何等的枭雄吗?”   郭责一如既往的严肃,“做,或许可成,不做,定不成。”   “你们都说司马师乃是英杰,我从未见过他,可是我觉得,他能选择曹公来作为自己的傀儡,就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我听闻,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先前您可以为了一个庶民而朝县令拔剑,如今就不能为了天下百姓而向司马氏拔剑吗?!”   “怎么此处有酒香啊?”   门忽然被推开,就看到浑身恶臭的杨综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郭责皱起了眉头。   杨综可不理会他,直接坐在了一旁,伸手就拿了郭责面前的酒盏。   郭责站起身来,朝着曹髦说道:“当今之世,礼崩乐坏,朝中权臣当道,小人持政,打压忠良,有志者不能施其才,忠良者屡遭迫害,地方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百姓竟无立锥之地!”   “您在元城,能庇护一城之民,若在洛阳,则能庇护天下黎民!”   “请曹公深思,臣已醉,不敢再饮了。”   他朝着曹髦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杨综眼神复杂的盯着郭责,看着他说完离去。   “这厮就是不愿意与我一同吃酒啊。”   “曹公啊,这郭责不是什么坏人,您也不要生他的气,他只是被自家人保护的太好,看不清本质,只是抓着自己所学的那些狗屁道理不放,自以为这些可以拯救天下。”   杨综轻抿了一口苦酒,“其实,压根就没用,圣人的道理,拯救不了天下。”   “那什么忠孝仁义的道理,什么学成治世的道理,全部都是废话,都是束缚人的鬼话!”   “您不必在意他的话,您想要远离庙堂的纷乱,这是对的,没有人能说您什么,这都是您自己的事,不必理会世俗之看法。”   “看在您这些时日里不曾少了我的酒,我可以教您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杨综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水,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王肃还会来的,这第二次前来,您若是再拒绝,只怕就要摊上大事了,司马师可不是谁都拿来博名望的。”   “等到他来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您都要装作一副极为惶恐的模样,然后举荐彭城王曹据来担任天子,不断的夸赞彭城王,请求让他来代替自己。”   “如此一来,王肃就会觉得您不是真心与司马家作对,而是惧怕他们的权势,故而不敢担任,而您是由太后举荐的,您这就相当于在宗室里表态,代替大魏宗室选择了立场,那您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曹公啊,您千万不要觉得我是在激将,这就是最好的选择,您还年少,年少者往往热血冲动,等您年长,总会明白我的苦心。”   “至于郭责,您也不必在意他,总有一天,他也会明白这些。”   杨综说着,神色却也变得恍惚了起来,脑海里再次出现了当初那个斗志昂扬的青年,他那永远无法施展的抱负,对一切的无能为力。   他痛苦的拿起了酒盏,一饮而尽。   “他迟早会明白的。” 第008章 国破山河在   曹髦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杨综。   他身边的这两位官员,就好比那已经灭亡的大汉和还不曾到来的晋。   一人古板顽固,坚信圣人的道理,对自己有着极高的道德要求,想着施展抱负,治理天下,与民太平,是一个纯粹的大汉士子。   而另外一个,自暴自弃,放弃了所有的坚守,对一切都绝望,醉生梦死,彻底摆烂躺平,蔑视一切礼法和规矩,癫狂且放荡,是一个彻底的魏晋狂士。   而处于汉晋之中的魏,则是能同时看到这两种人。   年轻的郭责来自过去,年迈的杨综却是来自未来。   曹髦并不厌恶杨综,不需要以后,他现在就能理解杨综。   大概在很久之前,他也是跟郭责那般的大汉士子,怀着赤忱之心,想要施展才能,用圣人的道理来治理好天下。   只是,在经历了司马懿发动政变之后,他整个人就被摧毁了。   他发现自己常年所学的东西根本无法解释眼前的行为,他发现自己这些年里所掌握的本事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渺小。   因此,他选择了放弃一切。   他开始服散,酗酒,整日躺在树荫下,脱了衣裳,什么也不做。   每当他看到郭责,都会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或许,有一天,当郭责发现自己所学的东西也无法拯救天下,精神崩溃的时候,他也会变成如今的杨综,浑浑噩噩的度过自己的余生。   这就是大汉士子变成魏晋狂士的过程了。   “杨公的办法倒是不错,我主动请求让彭城王来继承大位,代表宗室做出选择,站在司马师这边,司马师一直都很想得到大魏宗室的支持,还积极鼓励自家晚辈与曹家宗室结交。”   “他甚至真的改善了我们的生活,他除掉了很多的诸侯禁令,减少改封次数,起码宗室不会再饿着肚子了。”   “我在宗室里算是有些名声的,我代替宗室向司马师示好,表态,司马师该多开心啊,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赏我一些骨头吃。”   “我只需要摇摇尾巴就好,杨公好想法啊!”   听到曹髦的话,杨综再次摇起了脑袋。   “唉,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曹公啊,想要活命并非是有错的,不必将话说的那般难听。”   “您拒绝王肃,不就是为了活命吗?”   “您平日里那般急躁,饥不择食,不就是因为害怕吗?”   曹髦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是害怕,也确实想活命,可是,我不想给人做狗。”   “想活命固然无错,可为了活命就要向敌人投诚,还要为人家带路,那就是畜生的行为了!!”   “那您想如何,想脱离宗室的身份?想跑?去巴蜀?去东吴?去边塞?”   杨综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愠怒。   “您当真以为司马师是个摆设?您在元城,您能跑到哪里去?您以为您不当皇帝,司马师就会不在意您?”   “依他的性格,您除非是按着我的话来示好投诚,否则,您再拒绝,他有两成的概率会囚禁您一生!”   “还有八成的概率,会直接派人杀了您,以绝后患!”   杨综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拿起了面前的酒,愤恨不平的说道:“生死,由您自己来选!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郭责那厮迟早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天下,百姓,圣人,道德....大汉早就灭亡了!”   杨综低声谩骂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屋内就剩下了曹髦一个人。   他仰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是啊,大汉已经灭亡了。   大汉的理想主义都已经被残酷的现实给杀死了,最后成为了杨综这样的不再发热的尸体。   曹髦原本是想摆脱宗室的身份,隐姓埋名,逃到其他地方去。   可是现在看来,这都不需要司马家出手,就曹魏对宗室的防备力度,哪怕将你贬为庶民,也绝对不会让你自由。   何况,现在自己所面对的是司马师。   就算一年之后,司马师死了,那还有司马昭。   司马昭固然不如他的兄长,可也绝对算不上庸人,司马家这前三代,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自己一个曹魏诸侯,身处帝国的腹心,想要脱离庙堂的控制,逃走,这现实吗??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0_ 2. c_o_m   走不出十里地就得被曹魏铁骑追杀,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是当皇帝,那还不是一个死吗?   难道就只有当狗才能活下去吗??   “嘭,嘭,嘭。”   有人叩响了门,打断了曹髦的思索。   “主公?有人前来拜访!”   门外是刘路的声音。   曹髦起身,开了门。   就看到刘路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在他身边还站着两个人。   一老一少。   老人正是先前跟曹髦求助的那人,而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则是他的孙子。   曹髦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是老丈啊,请进内屋。”   老人急忙摇着头,“不敢,不敢,卑鄙之人,实在不敢入内。”   “无碍,您看连刘路都常进来!”   刘路挠了挠头,并没有被轻视的想法,反而是跟着憨笑了起来。   这两人被曹髦带进了内屋,刚坐下来,老者就赶忙起身,领着孙子,向曹髦行大礼跪拜。   “快起!快起!”   “我可不敢受长者这般大礼!”   曹髦急忙将人扶起来。   老人很是开心,“曹公,今早县里派了人,当众洗清了我儿子的罪名,又公布了束曲的罪行,这都是因为您的缘故,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不必言谢。”   “只是您失去了儿子,又带着这么一个小孙子,往后该如何生活啊。”   老人眼神明亮,自信的说道:“曹公不必担心,我懂些木匠活,虽无力耕地,却有维持生计的本事,我们两人,吃的也不多,我这孙子虽然小,却很乖巧,再过些时日,就能来帮我做事.....”   老人此刻精神奕奕,一点都没有县衙前那麻木恍惚的模样。   曹髦有些愣神,“您倒是乐观,前些时日,我还有些担心.....”   “哈哈,我知道,曹公是怕我自行了断吧?”   “我还有孙子要照顾,怎么能轻言生死呢?”   “再者说了,我家儿子没有带着污名下葬,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对比其他人家,已经好太多了。”   “自从您搬来元城之后,就很少有人再敢欺负我们了,整个元城的百姓,都感谢您的恩德呢。”   曹髦说道:“这元城的官员,实在是可恨,竟没有半个为民做主的,我听闻,过去这里倒是有不少的好官....”   “哈哈哈....”   老人笑了起来,“老夫在这里活了数十年,可从不曾见过什么好官,这些人,何曾将我们这些黔首放在眼里?”   “他们眼里的百姓,大概都是束曲这样的人吧,我们没有耕地,没有房屋的,只能称为流氓,即使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曾有人为我们做主,您是头一个嘞!”   “我听到有人说,庙堂想让您当皇帝,我就说呢,也只有真正的天子,才能像您这样吧。”   曹髦再次皱起了眉头,许久都不曾说话。   老丈有些诧异,他忍不住说道:“曹公似有什么烦心事?我虽年迈无力,乃卑鄙之人,可曹公若是有什么吩咐,我可以为您效劳。”   “无碍,无碍,只是近期有些不顺而已。”   “曹公啊,谁家都有些烦心事,都有不顺的时候,不必如此沮丧,住在我家隔壁的王公,他有三个孩子五个孙子都在凉州战死了,他还在努力抚养病重的妻子,住在我对面的周生,被打断了腿,每日都爬着前往耕地...”   “我们不曾读过书,不像贵人那般聪慧,不知什么道理,但是天下哪有活人被死事所烦扰的理呢?”   “无论是什么烦心事,总有办法可以解决,况且,曹公这般仁德,天自佑之,何以烦恼呢?”   老丈带着孙子离开了,离开前还再三拜谢曹髦的恩德。   曹髦看起来却有些茫然,愣神。   猛地,他反应过来。   当杨综还在吃酒的时候,就看到曹髦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曹髦一把抓住了杨综的衣领,直视他的双眼。   “大汉不曾灭亡!!”   “啊?您说什么?”   “国破山河在!”   “大汉已经被魏取代了,魏还会被其他人取代!但是,我们脚下的这土地!土地上的这些人!他们永远都是不会变的!再过两千年,他们依旧是一样的人!!”   “他们不会向困境低头!不会被击溃!不会跟你这样躲起来醉生梦死!”   “我也不会!!!”   “啊???” 第009章 宁为高贵乡公死   杨综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这是疯了?   自己给的刺激太大了??   曹髦放开了杨综的衣领,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杨综很是不悦的说道:“您不如去找那些不愿意苟且偷生的人来帮忙。”   “这个忙,只有你可以帮。”   杨综冷哼了一声,“除了我先前所说的办法,没有其他办法可行。”   “不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听说,您与司马师不合,司马师想要杀你,是司马昭保住了你,可有此事?”   杨综不屑的笑了笑,“有此事,那兄弟两人,为了得到我的效忠,煞费心思,不过,看破了又能如何呢?无用,无用。”   “很好,往后司马昭上位,定然会提拔你。”   曹髦说道:“有件事,我很想告知司马师,可是我知道,如果由我来说,司马师定然不信,就只能由你来说了,请您记住,这件事非常的重要。”   “这些年的战乱,使得华夏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四边的蛮夷蛰伏,积攒实力,像凉州,辽东等诸地,胡人已经形成了不小的规模,他们都在等待时机,不出五十年,一定会举兵侵略,到时候,我华夏危矣!”   “等将来司马昭重用您,您一定要劝谏司马昭,让他及时消灭四周的蛮夷,加强对他们的控制,一定要当心这些蛮夷,不可大意,他们才是最大的危险!一定要出征,消灭外患!!”   “另外,您还要劝说他,万万不能再行分封之制,就算分封,也不能给与诸侯实权!否则当会如汉初那般,兴起诸王之乱!”   “最后,您还可以劝谏司马昭,最好不要让司马炎来继承大位,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综早已目瞪口呆。   他方才还不敢确定,现在已经能肯定了。   这人确实是疯掉了。   他在胡说什么啊?当心胡人?就那些胡人?便是当初大魏国力不如现在的时候,都可以追着他们打,前不久大魏远征辽东,更是将那边的胡人打的抱头鼠窜,却敌千里。   他们敢招惹大魏??   至于什么分封,司马炎,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杨综惊疑不定的询问道:“您是打算用四边的蛮夷来消耗司马家的实力?让他们彼此争斗?司马师可不会上这样的当....”   “那四边的蛮夷也绝对不是司马家的对手...”   曹髦笑了起来,他脸上的阴霾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只是做好最后的保障而已,若是我死了,好歹还能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若是由我来说这件事,那司马师的反应肯定与您一般,但如果是您,作为司马昭的心腹,向他上奏这件事,那结果可能就不同了。”   “司马昭这个人,虽然不如他的兄长,还是很听劝谏的。”   杨综皱着眉头,他完全无法理解。   “您到底要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我要去拯救天下。”   “您也不必再劝什么...我知道这条路是死路,甚至比你更清楚这一点。”   “那您何必还要往死路上撞呢??”   “因为我是曹髦。”   “宁为高贵乡侯死,不作汉孝献帝生!!”   杨综还在愣神,曹髦却已经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露出了笑容。   朝着杨综附身一拜。   “那三件事,就拜托您了,请您勿要忘记,尤其是胡人的事情,绝对不能忘记。”   杨综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浑身僵硬,仿佛失了声,只是看着曹髦走远,却无法开口。   一时间,说不出的情绪笼罩了杨综,他再次举起了酒袋,仰起头来,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酒水从嘴边溢出,混杂着泪水,浸湿了脖颈。   府内有些安静,郭责正坐在自己专属的书房内,安心读着书。   嘴里不断的念诵着尚书,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都在疯狂的冲击着他的精神支柱。   他只能通过大声诵读的方式,来坚定自己的理念,坚定自己的内心。   或许,他会如此再坚持几年,等到皇帝当街被弑,他也会崩溃,完成从郭责到杨综的过渡,从汉到晋的过渡。   可是此刻,这种进程显然是要被打断了。   “郭君!!”   曹髦撞进了书房内。   郭责一愣,抬起头来。   曹髦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眼神比以往更加明亮,整个人犹如一柄锋利的宝剑,他快步走来,坐在了郭责的面前。   郭责放下了书,就要行礼。   “别行礼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让你为我解决心里的困惑,跟你请教一件事。”   郭责喃喃道:“这一年,您都很少来跟我请教了....”   “这次您想要请教什么呢?尚书?还是春秋?”   “都不是。”   “我想跟您请教如何诛杀国贼,匡扶社稷,与民太平的事情,不知您能否赐教啊?”   那一刻,郭责打了个寒颤。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心里蔓延至全身。   “好!”   ..........   元城内的一处大府邸内。   三人坐在书房,有骑士守在门口。   王肃坐在上位,他看起来总是有些迟钝,后知后觉,慢半拍,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可没有人敢轻视他。   这位王肃王公在历史并非很有名,相反,他的父亲,女儿,女婿,外孙,都比他本身有名的多。   他的父亲正是大名鼎鼎的王朗王司徒。   历史上的这位王司徒,可没有被诸葛丞相所骂死,那是实打实的曹魏名臣,实权三公,天下仰望的大人物。   而王肃的女儿叫王元姬,没错,就是嫁给了司马昭的那位。   至于他的外孙嘛,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羊车天子,司马炎。   他因为曹爽重用重用何晏、邓飏等人不满,开口羞辱了他们,因此被曹爽随意找了个借口,罢免了他太常的官职,后来又改任光禄勋。   后来司马懿上位,他再次进入庙堂核心。   这位是实打实的司马派,一个外孙是司马昭的嫡长子,一个外孙被无子的司马师收养成为嫡子。   而坐在他身边的两位,华表不用多说。   他的阿父华歆,与王肃的父亲王朗是齐名的大人物,两人关系亲近。   至于另外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大臣,他叫郑袤,担任少府。   郑袤是名士郑泰的儿子,年少时失去了父亲,却因为聪慧年少成名,连荀攸都忍不住夸赞他。   他先是被华歆所抚养长大,华歆非常的喜欢他,对他比对华表都好。   后来又被王朗所举荐,王朗对他有很大的期待。   如今,他年纪不大,却已经担任少府。   因父辈的关系,这三人的交往极为密切,又以王肃为主,因为王肃与司马家的关系,三人都算是司马派的大臣,只是亲近程度不同。   华表率先开了口。   “这可怎么办啊?”   “需要等大将军的命令吗?”   王肃猛地皱起了眉头,“混账话!我们奉太后诏令前来此处迎接天子,与大将军有什么关系?!”   华表低下了头,没敢吭声,心里却甚是憋屈。   对,对,对,您清高,您跟大将军没有任何关系,昨晚那个火速赶往京城的骑士是我派的!   王肃沉默了会,看向了一旁正坐的郑袤。   “郑君,您向来善识人,您觉得该怎么办呢?”   王肃此刻大概也有些纠结,什么三辞三让,并非是面前这个少年天子能去触碰的东西,大将军可没这好心性,能容忍一个宗室这般放肆。   不过,若是这件事出了什么纰漏,又怕伤了自己的清名。   郑袤正色道:“当初舜要大位禅让给禹,禹有德之人,故不受,先前汉帝要禅让与我大魏文皇帝,文皇帝有德,三次不受。”   “如今看来,陛下乃是尧舜禹那般的有德之君,太后要将玉玺亲授与陛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就是因为陛下的德操,我们方才应该劝说他登基为帝。”   “又怎么能让天下错失这样贤明的君王呢?”   郑袤说了一番话,而王肃却只听到了几个词。   尧舜,禅让。   太后,亲授。   “郑君所言甚是,华君,可令众人准备,明日再请陛下继位!!” 第010章 一丘之貉   “其实我家与司马家的关系并不恶劣。”   “我的族兄平原侯德,迎娶了司马师的女儿为妻,任射声校尉,掌宿卫。”   “祖叔芝担任散骑常侍,长水校尉,掌省卫。”   “族兄临晋侯建,任镇护将军,掌禁卫。”   郭责缓缓说起了自家的情况,郭责出身西平郭氏,是当今郭太后的族人。   西平郭氏早些年因为涉及到一起叛乱,故而全族被抓,成了官奴。   后来曹叡看上了郭氏,将她封为夫人,宽恕了她的族人。   经历了这样的变故,西平郭氏人丁凋零,再也没有过往那般庞大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变得更加团结,哪怕是郭责这样关系较远的族人,也能得到提拔,常常与那些身处中枢的族人们书信联络。   曹髦瞥了他一眼,“我就说呢,我与太后素未相识,她却选中了我,还对司马师说对我很熟悉,一定要将玉玺亲手交给我,原来都是因为您的功劳啊!”   郭责有些尴尬,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在讲述自己情况时对您夸赞了几句....”   “不只是几句吧?”   “实说实说而已。”   “也罢,你继续说。”   郭责继续说道:“我家与司马家过去相处的不错,几个族兄都听命于司马师,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看清司马师的真面目!”   曹髦没有打断他,不过心里却了然。   郭责的那些族人们看的很清楚,只是他们不在意罢了,跟着司马家能吃肉,何必跟他们过不去呢?   “只是我姑母不太喜欢司马家,只是她得不到支持....”   郭责是以自己的角度来诉说他们关系的。   而站在曹髦这里,情况就变得不同了。   看来郭家早已与司马家联姻联盟,双方合作,一同啃食曹魏,太后并不是反对司马家,她很乐意与司马家一同分享权力,不过,郭家也有自己的底线。   他们家的底线就是太后之位。   如今郭家的显赫,完全是来自与太后之位。   看他们族人的职务,都是凭太后之亲来执掌皇宫内事务。   这也就是当司马师想要立年长的曹据为皇帝时,郭太后死活不退,非要立自己为皇帝的原因了。   要知道,就是司马家罢免皇帝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激动,包括曹髦被弑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还帮着司马家狠狠控诉了一下曹髦。   可拥立的事情就不同了,若是曹据为皇帝,那郭家就丢失了太后之位,这是人家的根本利益,是不能退让的。   曹髦不由得眯起了双眼,想到了许多。   而郭责继续说道:“可如今就不同了!”   “主公登基为帝,太后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大魏中兴,就在眼前了!”   郭责很激动,也很开心。   曹髦对这完全不惊讶,郭责是个适合办事的人,却不是个能出谋划策的人。   当然,曹髦也不指望他能为自己策划什么惊天的计谋,他就是想要更加清楚的了解郭家的情况而已。   郭责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随即,他迫不及待的看着曹髦,“可要我做好前往洛阳的准备?”   “不急。”   曹髦沉思了起来。   既然决定要继位,那就得做好一些准备,这已经是二周目了,怎么说也得获得一个比一周目更完美的开局啊。   明白郭氏的立场,他仿佛有了些头绪。   “郭君啊,我想请您现在就写封书信,派人送往太后那边。”   “好,主公要我写什么呢?”   “你就写,齐王曹芳无德,牵连众人,今日太后要以高贵乡公为帝,不惜与大将军对峙,乡公心里实在不安,生怕引起太后与大将军的不和,故而请求太后不要这般看重自己,请按着大将军所言,立彭城王为帝。”   “什么?!”   郭责几乎要跳了起来。   “主公,不是说好了要一同匡扶天下吗?您怎么又反悔了?”   “子守,我这并非是反悔,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只有我与太后齐心,才能与司马师对峙,这封书信,就是为了表达我对太后的敬意啊。”   “况且,这皇帝位,不能这般轻易的继承,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这件事会很危险,但是我一定要做。”   “你的那些族兄族叔们,都是有德操的贤人,他们若是看到这封书信,定然感动,说不定就会来帮助我了。”   对郭责这样的君子,当然是要以这种话来糊弄。   郭责想了想,似乎主公说的也有些道理,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家曹公要做什么,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曹髦拉着他的手,认真的说道:“辅佐我中兴大魏,平定天下的贤臣,一定就是您了!这样的壮举,就从这封书信开始了!”   郭责被曹髦如此一激,顿时满脸通红,神色激动,再也没有询问其他,当场领命。   君臣两人,很是振奋。   可当走出郭责书房的时候,曹髦脸上的激动却消失了。   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   “路!”   曹髦大声叫道。   正在与同伴角抵的刘路猛地将自己的对手压在身下,随即慌乱的起身,看向了曹髦的方向。   曹髦示意了一下自己的书房,刘路赶忙穿好了衣裳,与他一同走进了书房内。   曹髦的书房很简约,两面都是摆放着书籍,种类极多,曹髦找出了纸和笔,低头书写了起来。   刘路就坐在曹髦的面前,他并不识字,看着曹髦埋头书写,也不敢开口,怕惊扰了他。   曹髦书写完成,迅速收了笔。   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曹髦深吸了一口气,手还在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那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   “路....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刘路一愣,随即神色变得极为肃穆。   “请主公吩咐,臣愿为主公效死!”   “路啊,在跟随我的诸多游侠里,我最信任的便是你,因此也愿意将身家性命托付与你。”   “这封书信,我要你送往京城的治书侍御史毌丘甸的手里,必须要交给他本人。”   刘路收起了书信,“定不辱使命!”   “路,你一定要很谨慎,如今王肃已经来到了元城,我出行时大概都有人盯梢,不过他们向来轻视你们这些人,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再过两个时辰,我会领着众人前往食肆吃酒,这就是你离开的机会,你得悄悄离开,不能被他们所发现。”   “这一路上,你要多加小心,这书信绝对不能落在司马家的手里,否则,我必死无疑。”   刘路咧嘴笑了起来,“主公不必担心,别的我不会干,但是逃命这件事,我还是很擅长的。”   “当初我家乡的贵人上山狩猎,以射杀山民为乐,我一怒之下反杀他们,逃了数年,也不曾被抓获....”   “不过,要完成这件事,还需要跟主公借一样东西。”   曹髦笑了起来,“只要不是借我脑袋,借什么都行。”   “请主公予我钱财!”   “好!”   正要解释的刘路一愣,随即说道:“您有所不知,这沿路的官吏,多是贪赃枉法之人,与他们的主子一般,只要给了贿赂,他们就不会...”   曹髦打断了他,“不必解释!我相信您!”   曹髦起身,当着刘路的面前,打开了床榻边的木盒,取出了一个被布帛包裹起来的物什,回到了刘路的面前,将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都是这一年里所积攒下来的金,您都拿去用吧。”   刘路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主公,我这....”   “那这件事就托付与您了,望君保重!”   刘路猛地起身,朝着曹髦大拜,“臣绝不辜负主公!!!”   当天,曹髦再次领着府内诸多豪侠走出了府邸,浩浩荡荡的,行人们习以为常,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他们去了常去的那家食肆内。   游侠们大口吃酒,肆意的与诸多食客们搭话,也有几个人,混在食客里,也不说话,埋头吃着饭,眼神始终凝聚在曹髦的身上。   当游侠找上他们吃酒的时候,他们的神色总是有些紧张。   曹髦此刻正拉着元城内的几个商贾,大声的说着话,都是关于生意上的事情,那些人也听不出个大概来。   “这些都是最简单的,我这里还有诸多更加赚钱的办法嘞!”   “你们这些年里,靠着我的指点,挣了不少的钱,可不能都用于享福,得多行善事!”   曹髦仿佛是吃醉了酒,他说道:“我是不会帮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的,往后你们前往各地,都要救济沿路的穷苦者,多做善事,广积贤名...”   “我没什么本事,救济不了天下的百姓,只能通过劝导你们的方式来救济啊!”   商贾们何其精明,彼此对视了几眼,恍然大悟。   “定然如此!我们受了您的教诲,感触极多,往后定然要多行仁义布善,绝不辜负您的教诲!”   曹髦摇摇晃晃的走出了这里,领着那些帮闲们,朝着自家走去。   那些盯梢的人也没有发现,曹髦的二十二位门客,少了一位。 第011章 乳虎虽幼,獠牙天生   “曹公!刘路不见了!”   次日,曹髦刚刚睁开了双眼,就看到郭责满脸焦急的站在自己面前。   曹髦揉了下眼睛,随即坐起身来。   “哦,刘路啊,他是家里出了些事,回去操办去了,无碍,您不必在意。”   曹髦说着,不慌不忙的穿起了衣裳。   “您那封书信,可是送出去了?”   “昨日就已经送出去了,请您放心吧,不出五日就能到太后的手里。”   “嗯,那就好。”   曹髦与郭责一同走出了内屋,天气十分不错,很是清爽,豪侠们昨日里大概是喝了太多,此刻也没有几个清醒的。   “您先准备一番吧,今日天气这么好,估计要有贵客上门了。”   听到曹髦的话,郭责若有所思,“您是说王肃要来?”   “他没有离开元城,那自然就是还要前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那您要怎么办呢?”   “大将军权倾天下,我这个小宗室想要保命,当然就得听从杨公的劝谏,给大将军当狗,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主公?!您这是....”   “哈哈哈,莫要担心,这次,我依旧不能答应他,因为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得先稳住王肃等人,我自有考量,您照办就是!”   郭责重重的点着头,“唯!”   曹髦在洗漱过后,再次开始在前院里锻炼,这件事他坚持了足足一年多,从不曾怠慢。   练武甚至可以说是曹髦这一年里最为重视的一件事了。   被成济一矛捅穿的结局就是他练武最大的动力,怎么着也得有个还手的实力吧?   那木棍在他手里虎虎生风,势大力沉,传出阵阵破空声来。   这自然又引得诸门客前来围观。   有门客手热,忍不住就要与曹髦过招。   公府内很是热闹。   曹髦以一敌三,不落下风,门客们纷纷叫好。   贵客的忽然造访,打断了府内的热闹氛围。   王肃领着众人,再次出现在了高贵乡公府外。   这一次,他们倒是没有再派人沿路戒严,其实也不必如此,沿路的人看到这个架势,没有不害怕的,纷纷躲避。   就连出来玩耍的孩童,都被吓得嚎啕大哭,被家里大人抱走。   百姓们惶恐的跑进了家里,关上了大门。   只是片刻之间,街道上就看不到什么行人了,空荡荡的,犹如鬼城。   这与曹髦平日里外出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而在前方开路的骑士见到这一幕,甚是骄傲,高高仰起头来,为自己非凡的声势而得意洋洋。   这次,他们总算能进高贵乡府了。   郭责早已做好了准备,领着府内的老卒大开府门,他站在大门的左边,保持行礼的模样。   而站在右边的正是杨综,也不知为何,今日的他脸色通红,站在原地,神色恍惚,只是哼哼着什么。   王肃满意的点着头,看了看左右,吩咐道:“众人就留在府外,郑君,可与我一同入内。”   华表虽然对自己被留在外头有些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王肃手持节仗,大步走进了府内,他目视前方,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府内的一点好奇,也不张望,郑袤更是如此,低着头,小步跟在王肃身后,头都不抬。   曹髦就站在前院,孤身一人,朝着王肃两人行礼。   王肃正要开口,曹髦却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了王肃的手,眼里满是真诚。   “王公,不知能否进内屋叙话?”   王肃皱了皱眉头,没有拒绝。   三人走进了内屋,曹髦毕恭毕敬的请两人上坐,王肃自然是不敢的,曹髦坐在了上位,诚惶诚恐的开了口。   “请王公恕罪,我实在是无法担当大任。”   “有些话,当外我不敢直说,只能与您在私下里说。”   王肃及时打断了他,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直接质问道:“您当真要抗太后的诏令不从吗?”   “这件事与太后无关,连我这个不知事的稚童都知道,天下事在大将军。”   王肃即刻回答道:“天下事不在太后,更不在大将军,在陛下!陛下岂能这般言语呢?岂不是要寒了忠良之心?”   曹髦表现的更加惶恐了,他赶忙说道:“我对大将军向来是极为敬仰的。”   “我在宗室里,并没有什么才能,我是庶出,也不如其余人那般尊贵,我听闻,彭城王据,乃是宗室里有名的大贤!”   “他为人仁义,温和,谦让,慈祥,博爱,勇武,刚毅,为宗室之长,整个宗室,都对他极为尊崇,连乡野之民,都知道他的贤名!”   “贤人都说他才比陈思,武同太祖!”   “他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勤勉节俭,宽厚真诚,实尧舜之资!”   “有如此贤明的宗室,哪里又轮的上我这样的毛头小子来继承大位呢?”   “请您告知大将军,我愿意将大业让与彭城王!让他来完成中兴魏室,安定天下的伟业!”   “有他这样贤明的君王,有大将军这般的忠良,何愁大魏不兴呢?!”   王肃瞠目结舌。   我怎么不知道彭城王这般贤明呢??   司马师主张拥立彭城王,郭太后主张拥立曹髦,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最后司马师无奈的做出了让步,让曹髦来继承。   可现在曹髦却说主动让给彭城王。   王肃顿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王肃很爱惜自己的名誉,一些脏事,他是能不参与就不参与的,本来想着拥立天子不会出现太多变故,方才领命。   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变得如此复杂。   你答应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搞事呢?!   王肃此刻都有些失去了耐心。   要不干脆换人??   可是王肃也只是这么一想,作为高层,他心里明白,曹髦继位是郭氏与司马氏协商后的结果。   郭氏与司马氏是亲密的联盟。   但是有一点,双方都不能侵犯彼此的底线,太后位显然就是郭氏的底线。   而辈分小,年纪小,无父无母,没有亲族,亲近郭氏(郭责)的曹髦,这对郭氏来说简直是完美的人选。   曹髦继位,宫省内依旧是郭氏的天下。   这不是想换就能换掉的,就算真的要换,那也不是王肃说了算。   况且,王肃也不能为司马师做出选择,谁知道司马师是怎么想的?或许他就真的想顺水推舟让彭城王来担任皇帝之位呢?   毕竟司马氏对宫省内的权力也是很有想法的,这些年里用自家人来更换了郭氏不少人。   彭城王曹据是邓哀王曹冲的同胞弟,身为宗室的他,跟司马家的关系居然还不错,在司马家开始掌权后,他的食邑增加到了四千六百户。   他好享受,喜欢奢侈品,在曹叡那会,他因为偷偷打造奢侈品被削了两千户,这个人又没什么胆魄,总是唯唯诺诺的,完全没有一点武皇帝的风范。   若是他当了皇帝,司马家对宫省内的掌控力会得到加强。   因为他的辈分比明帝要高,郭太后就失去了名义,而郭氏也就能顺理成章的离开宫省,司马师可以直接管理。   盟友再亲近,自然也比不得自家人。   王肃随即又劝说了很多,可无论他怎么说,曹髦都是一个劲的夸赞彭城王,请求以彭城王来继承大位。   王肃的第二次上门,再一次无疾而终。   当王肃板着脸,头也不回的走出内屋的时候,郑袤却慢了半拍。   他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那诚惶诚恐的少年。   “陛下...大将军定然可敬,可郭太后也并非好惹,您这般言语,恐会得罪太后,还望陛下深思。”   说完,他就跟着一同走了出去。   他这句话像是在警告,却又像是提醒。   曹髦眯了眯双眼,他当然知道后果,故而,交给太后的书信,昨日就已经寄出去了。   这个郑袤,看起来倒不是铁杆的司马派啊。   当王肃一脸不悦的走出门的时候,谁也不敢多问,他领着众人,再次离开了此处。   而元城的群贤们也很快就得知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全城的贤良们沸腾了!   拒绝了!!   竟然又拒绝了!!   乡公实有文皇帝之风啊!!   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高贵乡公居然是这般的谦让君子?!   曹髦坐在内屋里,再次思索着面前的局势。   他这次按着杨综的计谋来当狗,并非是为了保命苟且,而是为了给自己的最终计划铺垫。   关键,在于王肃的第三次上门。   等到那一天,自己就能无所顾忌的搏一次!   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乳虎虽幼,却天生獠牙! 第012章 郭氏   “束君,对吧?”   “来,请坐。”   县令束完站在王肃面前,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威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神色极为不安。   王肃看出了他的不安,似不经意的询问道:   “陇西太守束混是您的什么人呢?”   听到这句话,束完眼前一亮,赶忙说道:“正是家中族兄!”   王肃笑着说道:“我与束公乃是至交,当他还在许昌求学的时候,是我阿父向庙堂举荐了他。”   “你既是束公的族人,就坐在我的身边吧。”   束完大喜,赶忙朝着王肃行礼,“竟有这般的渊源,这些时日里,我竟未能及时前来拜见,请您宽恕!”   王肃便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两人寒暄了起来。   寒暄了许久,王肃这才笑着说道:“今日将你叫来,主要是为了高贵乡公的事情。”   “太后想要拥立他来做皇帝,可我看高贵乡公,似乎有诸多顾虑。”   “束君觉得此公如何?”   束完抿了抿嘴,低着头,不敢回答。   他现在可不敢再诋毁这位曹公了,哪怕是一个年幼不掌权的皇帝,想要干掉一个县令,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只需要给大将军说几句话,大将军定然很乐意帮他解决这点小事。   他这几天一直装病,不敢外出,连夜写信给自家的族兄,想借病退仕,直接躲起来。   王肃指着身边的人说道:“郑君,华君都是庙堂的忠良,门前的那位猛士是大将军麾下的骑督,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况且,我现在不是以太常的身份来询问你,就是以你兄长好友的身份来询问,不必惶恐。”   王肃表现的很是和蔼。   束完却不敢沉默了,少年皇帝可怕,王肃就不可怕了吗?   他是哪个都惹不起。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高贵乡公为人聪慧,就是有些少年气...”   华表忍不住说道:“我们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实话实说便是了,不必害怕!”   束完深吸了一口气,严肃的说道:“高贵乡公原先在县内颇有恶名。”   “他频频外出游玩,沉迷享乐,常常前往食肆,不知如何勾结了当地的商贾,谋取他们的钱财。”   “乡公甚是贪财,商贾们被他所欺,也不敢拒绝,只好献出钱财,他就用这些钱财来继续享乐。”   “除却勾结商贾,逼迫良人,他还庇护了很多的贼子。”   “他用那些钱财四处救济各地的贼人,将他们收留在府内,帮他们脱离县衙的追捕,再将他们作为自己的鹰犬打手。”   “他欺负良善的百姓,却喜欢结交那些不堪的氓流,纠结一批氓流,逞凶斗狠,无恶不作!”   “县内的众人都害怕他,不敢告发他。”   王肃狐疑的问道:“那他身边的防辅令和监国谒者就不管他吗?”   “防辅令郭责是个古板懦弱的人,屡次劝谏乡公,可乡公不以为然。”   “至于那位谒者,他不是饮酒就是服散,每日浑浑噩噩,衣衫不整的在外头乱跑,如何能管?”   束完满脸的委屈,“王公啊,您是不知道,他连县衙也闯,压根不将庙堂官员放在眼里,肆意妄为,桀骜自傲,我实在不明白,太后为何要以他继承大统呢?”   王肃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站在门口的那位骑士,此刻也是冷笑着说道:“我也奇怪呢。”   “这几天,元城的那些商贾们像是着了魔,四处拉拢人心,说是得到了乡公的教诲。”   “我看,这位乡公就是想名望想疯了,居然用这种粗俗的办法来邀名。”   “也只有那些卑贱的商贾才会为他所用,也只有那些卑鄙的黔首氓流才会被他所收买,真正的贤才对他是不屑一顾的。”   “乡公自贱,竟想拉拢那些游侠,商贾,氓流,实在可笑!”   骑士说着,脸上满是嘲讽。   显然,在这些人眼里的民心,跟曹髦眼里的民心是不太一样的。   对曹髦的行为,他们不屑一顾。   认为那是自贱的卑劣手段,礼贤下士,前提得是士。   而曹髦的行为,简直就是为了邀名不择手段,饥不择食了。   郑袤和华表此刻都博保持了沉默,什么都没有说。   王肃点点头,随即拍了拍束完的肩膀,“你在县里的风评非常不错,是可以被重用的大才,你要认真做事,不可荒废政务。”   束完大喜,赶忙领命。   王肃这才让他退下了。   等到束完离开之后,王肃这才长叹了一声。   “派人前往洛阳吧,将这些都如实告知。”   “唯!!”   .........   洛阳,皇宫。   昭阳殿坐落在太极殿的北边,挨着皇帝的式乾殿。   殿前是高达四丈的铜龙,铜凤,龙凤雕塑相互对视,彰显着此处的不凡。   殿堂有四门,廊虎,这些围绕在昭阳殿周围,使其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宫院。   昭阳殿是皇后的居住地,而在此刻,却是太后的居住地。   殿内,坐着四个人。   太后坐在上位,太后已然不年轻了,可她的脸上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美貌依旧,她看起来很是面善,温和,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保护欲望,这大概也是当初曹叡会看上她的缘故。   她此刻也没有作为太后的那种气场,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而坐在她面前的几个人,分别是她的叔父的郭立,堂叔郭芝,堂弟郭德,堂弟郭建这四个人。   目前皇宫内的权力,基本就分摊在这四位的手里。   这也是郭氏的底气所在。   郭太后拿起了书信,递给了面前的郭立。   “这是子守令人快马送来的书信,你们都看看吧。”   郭立匆匆看完,脸色大变,随即交给了身边的众人去看。   “胡闹!!!”   郭建当即就忍不住了,猛地就将书信丢在了地上。   “简直胡闹!这郭责是读书读傻了吗?!拥立曹据,那还有我们郭氏什么事?还有他什么事?!”   郭太后很是平静,看向了身边的郭德。   “彦孙,你觉得呢?”   郭德平静的说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皇帝会拒绝继位了。”   “什么?他拒绝了?”   郭建一脸的茫然。   郭德没有理会弟弟,继续说道:“要么是皇帝害怕得罪我岳丈,要么就是真的担心因为他自己的缘故引起我们与司马家不和。”   “而从郭子守过去的书信里的描述来看,应当是后者。”   郭建忍不住询问道:“或许是他们故意让我们这么想呢?”   “不可能,郭责这个人,是不会说谎的,他是个纯粹的君子,不会使什么阴谋。”   “看来,他这个防辅令,做的比我们所想的还出色啊,愣是将皇帝也教成自己那般了。”   郭德看向了太后。   “皇帝是不能换的,看来,他比一年前更适合当这个皇帝了,一个郭责一般的皇帝,多好啊。”   “这是真正的贤君啊...正是天下人所需要的。”   两人对视,眼里精光闪烁。   “兄长,那我们该怎么办啊?现在曹髦拒绝登基,若是司马家直接顺水推舟...”   郭建再次询问道。   郭德还是没有回答弟弟,他只是看着太后,认真的说道:“您还是不要松口,就咬死了,一定要将皇帝的玉玺亲自交到对方的手里....”   “阿父,请您现在就去找您的那些好友,当初文皇帝三请三辞,当今天子有祖父之风,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叔父,请您加强皇宫的戒备,勿要让外人误闯。”   “我得离开一趟,去找征西将军谈谈心。”   郭建急忙询问道:“兄长?那我呢?我去做什么?”   郭德复杂的看向了弟弟。   “你啊...回书房里多读一些书吧。” 第013章 最强大的力量   当郭德来到大将军府的时候,一位儒雅朴素的中年人满脸笑容的走出来迎接。   此人身材高大,模样俊美,蓄着短须,眼神明亮,笑起来格外亲切。   可看到此人,郭德却是不寒而栗,赶忙附身行礼拜见。   来人正是大魏征西将军,新城乡侯司马昭。   “怎敢让将军前来相迎...”   司马昭一把将郭德扶起来,开心的说道:“今日早起,听到飞鸟鸣啼,府内贤人说有道德的客人将来,说的不就是你吗?”   郭德顿时就放松了许多,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戒备。   司马昭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带着他朝内院走去。   “你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往后相见,你以叔父称呼就是了!”   郭德就这么一路被拽到了书房内,司马昭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随即又对小吏说道:“去让炎进来拜见他的兄长!”   郭德赶忙劝阻。   “将军,不必如此...”   “你不必理会!应当如此!”   司马昭按住了郭德,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年轻人跟他司马昭极为相似,无论是体型还是模样,只是他的头发很长,比寻常人都要长,双手也是如此,能过膝。   嗯,年轻人便是司马炎,他这模样常常能让他的祖父想起一位远在西蜀的故人....   司马炎走进了内屋,不情不愿的朝着郭德行礼拜见。   司马昭顿时大怒,“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见到贤良,还是至亲,可以这般怠慢吗?!”   司马炎悚然,赶忙再次拜见,请求郭德恕罪。   郭德赶忙劝谏,司马昭这才平息了怒火,将儿子赶了出去。   司马昭长叹了一声,说道:“这庶子着实不成器啊...还请你勿要怪罪,我这些年里忙于国事,却是疏忽了教导。”   “安世的贤名,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您教导有方,实不该自谦。”   两人便又客气了片刻。   郭德这才进入了主题。   “不知我岳丈在否?”   “哦,他还在忙呢,你有什么事,不妨就与我来说。”   “是新君之事。”   司马昭笑了起来,“王肃派人送来了书信,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高贵乡公,确实不适合继承大位,我想,不如再选一人好了,至于高贵乡公,便让他在元城安心做他的乡公!”   郭德慌乱的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司马昭,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将军,高贵乡公为人谦让,有文皇帝之风,这是善事,他越是拒绝,就说明他越是适合继承大位,怎么能更换呢?”   “哦,可是我听说,此人恶迹斑斑,绝非贤良啊。”   郭德心生警惕,郭责给自己的书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司马家这是真的准备插手皇宫内的事情?   他赶忙说道:“高贵乡公仁义爱民的名声,在庙堂里也是传开了,群臣都说他谦让之德,可以为皇帝,况且皇帝尚且年幼,即便地方上有什么恶行,等回了皇宫,有大将军这样的忠良,自然也不必担心。”   司马昭摇着头,“你不必担心我兄长,他没有心思来操办这样的小事。”   郭德的脸抽了抽,废立皇帝还是小事?   司马昭继续说道:“我也不是说让曹据来担任皇帝,我们可以在宗室里选择另外一个适合的,也不是非高贵乡公不可,你觉得呢?”   郭德严肃的说道:“将军,拥立天子的事情,是庙堂所决定的,并非是我所可以开口的。”   司马昭沉默了片刻,这郭家是铁了心要拥立曹髦?   他曹髦就那么符合你们郭家人的口味??   他用手轻轻叩打着面前的木案。   “郭君啊....你们这是想让我兄长亲自前往元城,去跪迎新帝吗?”   司马昭的声线变得低沉,眼神眯起,带着一丝杀意,郭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冒起,毛骨悚然。   “将军,太后言:我本是个没有什么才能的中人,因为娶了贤妻,因此知道了不少的道理,当今天子年幼,或许做了些恶事,可若是许配以贤良妻为皇后,定能使其改过。”   “太后认为,天下贤惠的女子,皆出司马氏。”   “若是您觉得乡公没有德行来治理天下,自然也可以选择家中良女,许配给皇帝,让她循循教导....”   司马昭神色一愣,脸上的寒意顿时消失,再次浮现出方才的温和笑容来。   “原来如此...请君稍候,我去去就回。”   司马昭离开了,郭德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这一定是去找自己岳父来定夺了。   郭德没有等太久,片刻之后,司马昭就回来了,只是神色略微尴尬。   他坐在郭德面前,清了清嗓子。   “这件事,大将军已经下达了命令。”   郭德连忙低下头来领命。   “大将军令:十月五日,皇帝继位。”   郭德终于松了一口气。   果然,在自家做出退让,愿意在后宫里给司马家腾出一个位置后,司马家也乐意接受了。   “多谢大将军!多谢征西将军!”   司马昭笑着将他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速速前去准备吧!”   “唯!!”   司马昭满脸笑容的目送郭德离开,当郭德离开之后,一个清瘦的年轻文士从一旁闪身而出,站在了司马昭的身边,同样凝望着郭德的方向。   这年轻文士瘦瘦高高的,肤色白净,模样清秀。   “将军...有些不对。”   “哦?元凯...有什么不对啊?”   司马昭看向了自己的亲信,曹魏大臣杜畿之孙,杜恕之子,大魏尚书郎杜预。   杜预虽然生长在官宦人家,却并非是纨绔,他从小博览群书,勤于著述,几乎精通所有领域的东西。   他的阿父杜恕与司马懿不和,很是反感权臣,在高平陵之变后被发配,连带着他也无法出仕。   在三年前,司马昭发现了这位年轻人,惊叹于他的才能,赶忙将他提拔上来,作为自己的亲信,并举荐给了兄长。   司马师在跟他交谈一番后,当场就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完全不在意他家里人的亲魏立场。   杜预认真的说道:“今日郭德极为惶恐,似是怕将军出尔反尔,对您格外警惕,急着立乡公为皇帝,甚至是达到了非乡公不可的地步。”   “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人教唆离间。”   “将军可以派人查探,看看最近是否有人联系了郭氏。”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司马昭抚摸着胡须,笑着说道:“无碍,就是立曹髦又如何,我家也不吃亏,还能得一皇后位,名正言顺的进皇宫....”   “将军,不可大意啊。”   “好,好,那就依元凯之言,派人去探查吧!”   郭德匆匆回到了皇宫,就去拜见太后,不久之后,镇护将军郭建领着二十余骑出了皇宫,又离开了洛阳,朝着元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   而此刻的元城,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曹公啊,您看看,这都是我这些时日里所做的善事!”   “自从您教诲之后,我是痛改前非,一心向善,多行仁义,家产几乎都捐出去了!”   一人将账单放在了曹髦面前,大义凛然的说着。   曹髦瞥了几眼,“你的丝绸生意可几乎垄断了半个冀州啊,这点还不至于让你倾家荡产吧?”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赶忙说道:“生意是大,可利润却小,您是不知,如今的生计有多困难....”   曹髦哪里会不知道,此刻的商贾处境相当的恶劣。   战乱,货币体系的崩溃,豪强兼并,诸多原因使得汉末经济出现大崩盘,后来曹丕稳定了北方的经济,商贾们再次冒出头来,可惜,这并没有能持续多久。   在向世家妥协之后,曹魏开始重新规定制度,比如盐铁专卖,只能由官方经营,禁止民间经营。   在酒水问题上,曹叡后废除了禁酒令,允许吃酒,同时又规定只能由官方来经营。   这个所谓的官方经营,跟西汉时的庙堂经营还不同,可以理解为世家大族来经营。   而世家大族越来越不当人,代替庙堂专卖还不算,甚至还出现他们带着人公然劫杀商贾,抢他们货物的情况。   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丝毫不肯再提什么不与民争利之类的屁话了。   现在的这些商贾们,除却要给庙堂缴纳各种税赋之外,还要给各地的豪族献礼,一般是从利润里直接抽成,这就相当于保护费,或者说过路费。   还随时面临着被豪强劫掠,被世家吞并的风险。   商贾们的地位变得更低,士大夫们说他们臭不可闻,连贱民都不如。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迅速响应曹髦的原因之一,他们也需要被庇护。   何况曹髦还能给他们创造出更多的利润。   在得到曹髦的暗示之后,这些元城的商贾们都行动了起来,开始不计代价的为曹髦“邀名”。   曹髦原先在河北游侠中的名望极高,而如今,河北的“贱民氓流”们,也都听说了这位仁德的贤公。   这些被世家大族所看不起的蝼蚁们,却是曹髦最想要得到的力量。 第014章 大魏忠良   当商贾留下了礼物,开开心心的离开曹府的时候,郭责却皱起了眉头。   “主公,这些商贾,多为逐利无义之辈。”   “他们亲近您,只是有利可图而已,您不可与他们太亲近,否则,定然会遭受反噬。”   郭责转过身来,看到正在翻看对方的礼物,压根没听自己言语的曹髦,顿时恼怒。   “主公!”   “您这是被那些商贾所带坏了!君子岂能这般重视金钱呢?金钱非君子所好也!”   曹髦没有理会他,翻了翻那商贾留下的锦绣布帛,头也不回的问道: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郭责下意识的背诵道:“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曹髦这才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你看,就连圣人都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我当初贫苦的时候没有去谄媚有钱有势的人,如今又教导这些商贾们行善,使他们富而无骄,这难道不是君子的所为吗?”   别看曹髦已经有一年多的时日不曾碰过书籍,可这学问可是一点都不差。   两个曹髦合二为一之后,相互影响,彼此成就。   文比陈思,武类太祖。   成真了。   连王肃都在他这里占不到优势,何况是郭责这样的诚实君子呢。   郭责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半会又找不出反驳的借口。   他长叹了一声,颇为无奈的说道:“主公这般行为,会影响您的名望。”   “跟商贾接触太多,会被忠良所讥,会背负贪婪好财的名声,这并非是什么好事。”   “恕我直言,主公如今虽然因为谦让在士林中的名声还不错,可您结交游侠,勾结商贾,包庇贼类,这些事情都会给您抹黑,若是司马家知道了....”   “那他们该多开心啊!”   曹髦再次打断了郭责,他笑了起来。   “司马昭我不敢说,可是司马师定然是想要我这样的皇帝的,一个贪婪爱财,勾结商贾,利益熏心,鲁莽无知的皇帝,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主公这是在自污?!”   郭责瞪圆了双眼,随即痛心疾首的叫道:“何至于此呢?”   “您即将要登基为帝,天下至尊,何需自污的手段呢?您有贤良的名声,天下的忠良都会愿意为您效力!您非臣,您实君也!!”   “这句话你去找司马师说去!”   “好!”   郭责转身就要走,曹髦赶忙将他拽住。   “你去做什么?”   “我要质问司马师,何以要将新君逼迫到这个地步!”   “那您倒不如直接砍了我的脑袋送给司马师算了!”   曹髦对郭责是真的无奈,人是个好人,淳朴实在的君子,可惜,实在是一根筋啊。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曹髦才敢信任他,与他谋大事,只要不让他出谋划策,当个执行者,还是可以的。   君臣两人坐了下来,曹髦为他分析起了接下来的局势。   “您要知道,士林的名声,对我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当今的庙堂里如果真有您所说的忠良,那曹芳就不会被废。”   “我在士林的名声就是再好,也不会影响司马师的态度,司马师向来就不在意这些,那些只会空谈的忠良们,司马师处死了多少个?”   “因此,我们不必那么在意士林的名望,当今豪族在地方称雄,兼并土地,劫掠商贾,农人失去了土地,商人失去了生计,大量的良人被逼成了游侠,这些都是我们所可以利用的力量。”   郭责瞪圆了双眼,“您想要利用农人,商人,游侠来对抗司马师???”   “其实他们具有极为强大的力量,只是缺乏一个思想,当然,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组织领导他们,但是他们依旧是我可以借用的强大力量。”   “您想想,对豪族不满的商人,农人,游侠加起来,等同于什么呢?”   “实不知也。”   曹髦抿了抿嘴,耐心的解释道:“等我进了庙堂,定然是被严加防备,无论是国库,还是内帑,都不归我来管,我将无钱可用,无论您怎么厌恶金钱,可想要办成什么事,就一定要有钱财。”   “商贾们可以为我解决经济上的问题。”   “而有了钱,就可以接纳更多的游侠为自己所用,游侠可以解决人手的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继续提升在农人中的名望,最好能派人将他们组织起来...”   “当初司马师很是隐秘的凑齐了三千死士,起死回生。”   “我的处境比他更加恶劣,但是我也可以效仿他,在民间组织愿意与我成就大事的人,等待时机,您觉得呢?”   郭责茫然的看着曹髦。   “主公,我觉得...您的想法与司马师不同。”   “倒是与张角相似。”   “像谁且不提,这些想法都很简陋,想要完成,难如登天,但是我一定要去试试。”   曹髦神色严肃,他继续说道:“不过,在如今,这件事并非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一眼门口,随即让郭责靠近。   他用手搂着郭责的肩膀,低声问道:“您知道司马师为什么愿意跟郭氏妥协吗?”   “是因为太后的身份?”   “司马师连皇帝都废了,还能在意这个吗?”   “两个方面,第一是因为司马家不愿意使亲近自己的豪族离心,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司马家虽然在庙堂里没有了敌人,可是在地方上,还是有人不满司马师的执政啊!”   “而且这个地方上的人,司马师还轻易动不了。”   郭责眼前一亮,大声说道:“镇...”   曹髦捂住了他的嘴,“没错,就是那个人。”   “镇东大将军,毌丘俭。”   曹髦所说的这个人,是当今硕果仅存的珍稀物种,大魏忠臣!   谁说大魏就没有忠臣呢?   淮南三叛里,毌丘俭是唯一真心为了魏室而发兵的将军了。   毌丘俭是河东闻喜人,是曹魏大文学家毌丘兴的儿子。   他最初袭封父爵高阳乡侯,在魏文帝时期,担任曹叡的文学掾,与曹叡结下深厚情谊。   魏明帝登基后,他得到了重用,几乎所有的重要官职都担任了一遍。   在景初末年,他配合太傅司马懿攻灭割据辽东的公孙渊,进封安邑侯。   正始年间,这位大文学家两次出塞远征,摧毁高句骊王国,征服朝鲜半岛,立下了曹魏建国以来对外的最牛战绩。   就是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大将军,如今总督扬州,手握六万大军,而他手里这支军队,还是非常能打的大魏精兵。   听曹髦这么一解释,郭责欣喜若狂,这不就是自己所说的忠良吗??   他赶忙说道:“对啊!有镇南大将军在,您还担心什么呢?连司马师都让他三分!”   曹髦却沉默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就在此刻,那位镇南大将军已经开始动手准备起兵了。   他因为好友李丰,夏侯玄等人被杀而极为愤怒,又知道司马师行废立之事,罢免了曹叡的儿子,怒不可遏,从而决定起兵讨伐司马氏,史称淮南二叛。   毌丘俭麾下的将士们,其家属在北,根本无心作战,而毌丘俭又缺少粮食补给,急着消灭敌人,屡战不能取胜,导致士气崩溃。   而结果是毌丘俭兵败被杀,而讨伐他的司马师也在回师的路上病死。   魏国内最有名望,手握地方军政大权的忠良,就这么没了。   最大的功劳可能就是换了司马师,可问题是,司马师有眼疾,身体向来就不好,很早开始就跟司马昭托付后事,在作战前又刚刚做了手术,说不好还能坚持多久,跟毌丘俭这么一换一,似乎也完全不亏。   曹髦沉思了片刻,眯着双眼。   “对啊,所以,我只能仰赖这位将军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拒绝的原因了,现在司马氏逼着我做皇帝。”   “再过几天,等王肃第三次前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后悔自己对郭氏的妥协!”   “令人准备吧!”   “我要出门!” 第015章 下锄头   “陛下,太常身体有恙,未能前来相迎,请您勿要怪罪。”   华表苦着脸,死死挡在府邸门前,看着面前的曹髦,心里甚是悲愤。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差事了。   本以为能更上一层楼,谁能想到,这乡公是个这般能惹祸的。   王肃倒是好,将内屋门一关,就说自己身体不适,等待大将军的命令,那郑袤更是借着照料王肃的名义一头进了内屋,这外头的烂事就丢给了他来处置。   曹髦忽然造访,说是来拜见几位庙堂的贤人。   可大将军的命令还不曾下达,王肃又怎么敢去见他呢?   若是他再给自己整出什么事来,那可怎么办?   自古以来,拥立皇帝都是升官的一个快速通道,将皇帝迎接到京城来,光是这个功劳,就可以封侯增邑。   故而司马氏便让自己的铁杆盟友王肃带上颇受司马师赏识的郑袤去迎接新天子。   至于华表,是他自己要求去的。   司马师对他很是轻视,觉得他没有什么才能,徒有虚名,但是因为他有个好阿父,也就让他跟着来了。   可是这一行三人,都不曾想过,这次拥立会变得如此复杂。   王肃爱惜自己的清名,不愿意惹出脏事来,郑袤也被他保护的很好。   最后被推出来的就是华表了。   看着面前这位神色复杂的侍中,曹髦却热情的拉住了他的手。   “无碍,无碍,能与您相见,也是极好!天使之中,王公德贤,郑公才高,而您兼之!”   “我早就对您神交已久!”   华表顿时变得谨慎了起来,“陛下谬赞!岂有为人臣与君结交之理?”   “哈哈,您有所不知啊,我府中防辅令,自幼就仰慕安乐乡敬侯,常常以他作为自己的楷模,发誓要效仿,我是跟随他读书学习的,故而得知您的身份后,心里就有了结交的想法。”   华表松了一口气,赶忙又说道:“陛下身边诸多贤良,实在大魏之福!”   曹髦直接拉住他,“既然不许我进府,那我们就找一处食肆,好好聊聊,我有些困惑,还想您可以为我解决!”   曹髦完全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离开了此处。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县内的一处食肆。   店家很是客气的拿上了所有的招牌菜。   华表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些饭菜上。   曹髦此刻开口询问道:“华君啊,我还不曾登基为帝,为何你们都以陛下称之呢?”   “大将军有令,要我们前来迎接陛下。”   华表如实的回答道。   这也是变相的表达自己的立场,当不当皇帝不是曹髦说了算,而是司马师说了算,司马师让他们来接皇帝,因此曹髦就是他们的陛下。   这不是对曹髦的敬重,反而是对司马师的服从。   曹髦点了点头,随即再次开始询问。   与华表所想的不同,曹髦并没有询问敏感问题,就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他阿父的生平。   “我听闻敬侯为人清廉,文皇帝赏赐给他钱财,他全部都不要,生活过的很贫苦,文皇帝赏赐给他美人,他收下美人,随即释放她们,让她们外出嫁人,这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提到父亲,华表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那是越说越激动。   与演绎里的谄媚小人形象不同,历史上的华歆是相当有才能的贤臣,与王郎一同辅佐君王,为平定振兴北方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曹髦又请他吃酒。   只是聊了片刻,华表居然就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这些年里,华表的生活过的并不容易,他年少刚立冠的时候,就因为阿父的原因当上了侍中,然后....就当到了现在。   在他阿父逝世之后,平日里那些对他格外敬重的人,都变得冷漠了起来。   而他又没有像王肃那样及时抱上司马氏的大腿。   这就让他在庙堂里的位置很是尴尬,他本身又没什么才能,华歆以清廉,不好党争而闻名,又没有给儿子留下什么门生故吏。   在阿父逝世之后,他还是头次感受到被贵人这般敬重,这般重视。   曹髦听着他的话,很是惊讶的问道:“华君这般才能,二十为黄门,累迁侍中,怎么没能继承您阿父的衣钵呢?”   华表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愠怒,“还不是我没生个好女...”   华表的话说了一半,顿时醒悟,赶忙闭上了嘴。   曹髦顿时皱起了眉头,猛地砸了一下面前的木案。   “这都是因为那齐王无德啊!!”   “您这般贤明的大才,齐王居然不用!齐王祸国殃民,不知好歹,使野有遗贤,实坏我大魏江山!!”   听到曹髦忽然对曹芳破口大骂,华表也懵了,不过,宗室敢这么骂,他自然是不敢的。   “陛下勿要动怒...其实我也没什么才能。”   曹髦再次拉着他的手,“对齐王这般昏庸的君王,您尚且能说他的好话,可见您是真正的贤才!不过,您放心吧!”   “再过几天,宗室里最为贤明的彭城王就要继承大位了!”   “彭城王跟齐王可是不同的,他是天下都知道的贤才,道德高贤,尧舜那般的圣君啊,等他当了皇帝,还能不提拔您这样的贤才吗?!”   曹髦开心的拍了拍华表的肩膀。   华表满脸的呆滞。   “其实吧,要我来说,庙堂的政策可能也有些问题。”   “如今的贤才何其多啊,整个天下的贤才,已经不是当初汉所能媲美的,魏国的贤才犹如天上的星辰那般多,而我们的官职却跟汉差不了多少,这才导致野有遗贤啊。”   “等到贤明的彭城王登基,我定然要上书劝谏他,多设官职,广开贤路,使得天下的贤人都能辅佐皇帝,若是全天下的贤人都能聚集在庙堂里,何愁大魏不兴呢?!”   华表眼前一亮,“陛下说的对啊!”   “对啊,自古以来,能成就伟业的皇帝,身边都是有无数贤才来辅佐的,贤才越多,国力越强,这是不变的道理!”   曹髦赶忙点头附和,“就是这个道理,等到彭城王登基之后,说不定我们还能一同上书给新皇帝,请求他多设立官爵,将天下的贤才都收入庙堂!”   “中正官还是太少了,每年所举荐的贤才也实在是太少了,都该增加!”   “对!对!对!”   两人聊的极为开心,直到最后,要分别的时候,华表看起来都很是不舍。   经过今天的聊天,华表对这位少年是大为改观的。   谁说皇帝昏庸无能?看这胸怀,要用天下的贤才,这是千百年不出的明君啊!!   要是他能当皇帝,还真的是大魏之幸啊!   看着华表那不舍的眼神,曹髦只是微笑着告别。   郑袤目前是挖不动的,他虽然不是铁杆的司马派,但是以曹髦现在的实力,想对他下锄头还是有些太早。   王肃就更不要想了,铁杆司马家,除非司马家死绝了,否则就不能动摇。   能下手试探的反而是这个华表。   华表没什么才能,地位也不高,但是,他却代表着当今庙堂里那一大批与司马家亲善却算不上铁盟友的豪族势力。   只是因为利益而与司马家亲善的他们,若是能得到更多的利益,也会轻易的抛弃司马家。   当然,跟这些蛀虫们合谋,只是权宜之策,曹髦打心里厌恶这些虫豸们。   但是,为了扳倒如同大山一般的司马家,曹髦必须要联合所有的力量,运用所有身份的人。   他没有资格去挑选自己的跟随者。   不过,这些世家豪族,也是迟早要收拾的,若是有一天,大权在握,有你们这些狗贼受的。   曹髦沉思着这些事情,慢悠悠的回到了府邸跟前。   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了从府内传出的嘈杂谩骂声,听着极为混乱。   曹髦大惊,赶忙抽出了佩剑,领着游侠们迅速闯进了府内。 第016章 舅父!   “放下!都放下!”   “汝等敢对我无礼?!”   “谁敢对乡公不敬!”   府内两伙人正在对峙,各自叫嚣着,格外混乱。   一伙人是曹髦麾下的门客们,此刻都拔出了佩剑,对准了面前的闯入者。   而这些闯入者,共有二十余人,全副武装,那一身的甲胄看起来比王肃带来的那些骑士还要精良,身材高大,列阵以待。   为首者是一个穿着奢华的男人。   他的年纪比郭责要大一些,相貌白净,凤眼细眉,他完全没有隐藏心里的那股傲气,高高仰起头来,看向游侠们的眼神是那般的不屑。   对他们敢朝自己拔剑的行为更是愤怒不已。   郭责站在他们之间,不断的督促双方收起武器。   当曹髦闯进来之后,郭责终于松了一口气,赶忙推开了面前的甲士,快步走到了曹髦的身边。   “主公,这是我的族兄西都侯建,任镇护将军,奉太后之令,前来迎接您前往洛阳....”   曹髦眼前一亮,心中大喜。   他看向了那位倨傲的男人,眼里闪烁着光芒,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曹髦想过郭氏会急着拥立自己,但是没想到人家会直接前来元城,而且来的人还是郭建!   郭责与他说过郭氏内部的情况。   其实在郭氏里占据着话语权的,并不是郭太后,而是她的堂弟郭德,郭德是个合格的大族长子,一心只考虑自己的宗族,能进能退。   可最受长辈宠爱的,却是这个次子郭建。   大族往往都是这样的培养模式,耗费所有的资源来培养长子,对次子则是较为放纵。   因此,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郭德为人谨慎,懂得取舍,而郭建嘛,比起兄长要更桀骜些,暴躁鲁莽,恃宠而骄。   郭建打量着面前的英俊少年,点点头,“倒是有些天子的模样。”   他几步走到了曹髦的面前,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现在就与我前去见王肃,再前往洛阳。”   这语气顿时激怒了那些游侠们,他们瞪圆了双眼,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   曹髦却更加开心了。   好啊,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现在,曹髦手里最有力的武器,就是一个信息差,元城到洛阳之间的信息差,是他的唯一优势。   曹髦看向了游侠们,严肃的说道:“怎么能对我的长辈无礼呢?!且先去别殿休息!稍后我再去找你们!”   曹髦开了口,游侠们也不敢拒绝,转身离开了这里。   曹髦猛地朝着郭建附身行礼,“舅父!!”   “啊??”   郭建一愣,看了看自己身边,方才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自己。   “你叫我什么??”   “舅父有所不知,我阿父还在的时候,烈祖孝明皇帝极为宠爱他,对他的关爱超过了对自己孩子的关爱,阿父常常告诫我,要像对待他那样去对待烈祖皇帝!”   “烈祖皇帝已经不在了,而太后还在,烈祖皇帝如我父,太后为我母,而您贵为太后之弟,那就是我的舅父啊!”   郭责的嘴角抽了抽。   主公出生的时候烈祖皇帝早就不在了,定王怎么可能如此告诫呢??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郭建也是没反应过来,还在恍惚之中,就被曹髦热情的拉住了手。   “舅父,我家受了烈祖皇帝这般的宠爱,却未能报答,有心去拜见太后,却因为齐王那个无道昏君的缘故,只能在元城里远远的朝着太后的方向行礼请安。”   “今日能见到您,我心里实在是激动啊。”   郭建只觉得脑子有点乱,下意识的点点头,“啊...是,犹子,乡公,陛...”   “这些稍后再说,我们可以先去拜见王肃...”   “舅父难得前来,何以急着去见什么外人呢?来人啊,去高家的食肆,将城内最好的饭菜美酒给我带来!我要亲自款待舅父!”   曹髦热情的拉着郭建走向了内屋。   两人面向而坐,郭责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曹髦又询问道:“太后可还无恙?我的大舅父呢?他还好吗?”   郭建被动的寒暄了几句。   “这些年里都不能去见我的这些至亲,这都是那齐王的过错啊!”   曹芳并非是太后的儿子,乃是曹叡的养子,跟郭氏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因为郭氏把持宫内禁军的缘故,有些矛盾。   故而,对曹髦的话,郭建颇为赞同。   可曹髦又接着说道:“等彭城王登基,大概就不会如此了。”   郭建这才想起了自己前来的任务。   他严肃的说道:“髦,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让你登基为皇帝的,这是太后的意思,你不能违抗。”   曹髦满脸的感动。   “太后对我这般厚爱,我实在是无法报答啊,我出生时就没了生母,这些年里一直都将太后当作我的阿母,如今,我怎么敢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害了她呢?”   “我听闻,大将军想要拥立彭城王,太后为了我,与他争执不下。”   “太后如此厚爱,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做有损太后的事情呢?!”   “这绝对不是孝子所可以做的事情!”   曹髦格外的坚决。   郭建抿了抿嘴,又看向了一旁的郭责。   郭责点着头,“主公说的很在理,虽然我也希望陛下能登基,但是这确实有违与孝道。”   “我...”   郭建平复了一下心情,挤出了笑容,看向了曹髦。   “髦,你多虑了,既然大将军同意拥立你来做皇帝,那就说明大将军也认可了你的品德,不会出现什么不和...”   曹髦皱着眉头,很是愤怒的站起身来。   “您难道没有发现吗?”   “若是大将军真的尊重我郭家,为何前来迎接我的人里没有一个我的至亲呢?”   “那王肃是什么人?郑袤是什么人?华表又是什么人?”   “若是前来元城的是舅父,我还会抗拒不从吗?”   “况且,拥立皇帝,应当以三公带着祭祀用的牲牛前来迎接,可如今却来了个兼任的太常,一个临时的少府,带着十几个骑士,这就是大将军对我郭氏所拥立皇帝的重视程度吗?!”   “我郭氏乃是西平大族,汉初阿陵侯郭亭之后!代代忠良,也未必就差了那司马氏,何以对我们这般轻视呢?”   “王肃的骑士来到我府的时候,居然不对防辅令行礼,明知道防辅令乃是郭氏之人,却敢越过他直接窥探府内,就是因为他对郭氏这般无礼,我才明白大将军并非是真心来拥立我的!”   “我郭氏岂能遭受这般羞辱?!”   曹髦脸色通红,格外愤怒。   郭建听闻,顿时也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郭责,“有这件事吗?”   郭责点点头,“确实如此。”   郭建大怒,“连一个骑奴都敢这般对我郭氏吗?!”   “是啊!舅父!若是我登基为帝,大将军指不定还要怎么祸害我郭氏呢,故而,我不能答应!”   郭建此刻也有了些怒气,可他又明白自家的实力,他很是无奈的说道:   “拒绝不了的,大哥带来了司马师的命令,说是十月五日,必须要皇帝登基,他没说是具体谁来登基,但是他既然开了口,那十月五日,就一定要有人来登基...”   “你是我们自己人,你登基为皇帝,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若是彭城王那狗贼登基,那我们就彻底要失势了...”   “而且,司马师为人冷酷,你再拒绝,他怕是要对你下杀手了。”   郭建也不隐藏,在曹髦一口一个我郭家的煽动下,不但直呼司马师的名字,甚至将内部的消息也告知了曹髦。   曹髦大怒,他猛地起身,看向了一旁的郭责。   “郭君!要尽孝的人,可以怕死吗?”   郭责也站起身来,“不可!”   “司马师想要利用我们来对付太后!我们岂能继续活着去危害太后呢?!”   “舅父!请您将我的尸体带回去,埋葬在洛阳之侧,让我能看到烈祖皇帝与太后!!”   曹髦说着,迅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郭建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他意识到曹髦要做什么,猛地扑过去,将曹髦压在身下。   “舅父!!勿要拦我!!”   “你疯了!!责!郭责!快来助我!!”   郭建看向了郭责的方向,就看到郭责满脸的坚决,“主公!我先走一步!”   看到他也拔出了佩剑,郭建大叫了一声,赶忙再次飞扑,与郭责缠在一起。   曹髦则是挣脱了束缚,再次去捡地上的剑。   “舅父!我先走一步!!”   郭建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仰起头,悲愤的吼道:“来人啊!!”   “救命啊!!” 第017章 欲何为?   曹髦和郭责坐在郭建的面前,两人身后各有两位五大三粗的甲士盯着。   郭建此刻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倨傲,有些后怕的看着面前这俩疯子。   他此刻的想法与王肃华表那些人差不多。   你个毛头小子,怎么就这么能搞事呢??   太后令他以镇护将军的身份来护送皇帝前往洛阳,目的十分明确。   郭建也没有想过这件事能有多复杂,若是曹髦再次反对,自己直接押着他回去就是,可是,他完全没想到,郭责这个鸟人居然将皇帝教成了这般德性。   在宗族里,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郭德是继承者,郭建是宗族的打手,而郭责,他是承担了经学家的职责。   大汉的豪族们,都是以经学来传家的,故而在郭责还年幼的时候,宗族就决定让这个聪慧好读书的孩子来走经学的道路。   宗族为他请了大儒来教导,想让他也能混出名堂来,若是族内能出一个大儒,整个宗族都能因此而受益。   从一开始,郭责就是被族内朝着经学家,经学博士的方向来培养的。   而如今看来,大族的培养方式果然出色!   好消息是他们成功培养出了一个正直的儒生,坏消息是他们培养的太过正直了。   郭建是族内最不喜欢郭责的人。   他觉得这厮简直就是个失心疯的。   如今再看,自己并没有想错!   郭建气得一直在拔自己的胡须,他现在也不敢强行带这两人去洛阳了,若是半路上他们再寻死,那事可就更大了。   他来回踱步,走了许久,方才再次坐在两人的面前。   “髦啊...你就听我的吧,当皇帝,好吗?”   “不要再犯浑了,你当皇帝对太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曹髦倔强的说道:“舅父,我知道您是在故意骗我,都是为了我好!我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郭家的事情!”   “我没有骗你啊!这都是双方妥协的结果!司马师想拥立曹据,完全就是为了皇宫内的权力!”   “若是让他得逞了,那太后就不再是太后了,连带着我们也要滚出皇宫去,这是我们的底线!”   “你明白吗?!”   “舅父!何以用这种话来骗我呢?不必多说了,舅父,多谢您的宠爱,这辈子我是无法报答了,只能来生再报!”   “我...”   郭建几乎要跳了起来。   “你们两个蠢物!太后已经决定拥立你!知道吗?因为你,兄长还去找了司马师,已经将他得罪狠了,你现在不去,那司马师能饶了我家吗?!”   “现在就别想什么不和了,早就不和了!你必须要去当皇帝!!然后想办法来弥补!”   曹髦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   曹髦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好,既然已经无法缓和,那我就不拒绝了。”   郭建大喜,“好!好!早该如此了!”   “可惜,我这无什么才能,太后因为齐王无德的缘故,已经被人说没有尽到教导的职责,若是我做错了事,岂不是要给太后抹黑?”   “不,不,怎么会做错呢?你是大贤!你比尧舜都厉害!走,我们去找王肃!”   “舅父,您勿要着急。”   曹髦认真的说道:“舅父有所不知,我写了封给太后的书信,准备让王肃替我带回去,将自己的心里话告知太后,可是,当我去找王肃的时候,他托病不见,压根就不理会我,只让华表出来搪塞我。”   “哦?还有这事?”   “您看,就是这封书信。”   曹髦从怀里掏出了书信,信誓旦旦的说道:   “虽然我们郭家如今被司马家所轻视,可是也不能自贱啊!”   “若是再次去找他,他还以为是我郭氏怕了他呢。”   郭建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那就让他来?”   “对!就得等他过来!”   “要让他来请我们,他王氏算什么?他阿父才开始发家,我们郭氏传家数百年,还能看他的脸色不成?”   “他这样的人都能当九卿,我郭氏却不行,我大舅父也与司马家有联姻,还能怕了他吗?”   “你说的很对!”   郭建得意的说道:“论底蕴,他家可远不如我们家!”   “舅父,司马师说五日登基,现在还有二十多天,完全不必担心!您这出来一趟不容易,这几日,就让我带着您在这里游玩,以尽地主之谊!”   “等那王肃亲自来请我,我们再应了他!”   “好!!”   郭建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兄长的嘱咐早已被甩在了脑后。   曹髦将府内最好的屋让了郭建,晚上又请他吃酒,郭建心情大好,对这个陌生的犹子也是愈发的亲近了起来。   虽然有点轴,一根筋,爱搞事,但是这孩子对郭家是真的亲近,嗯,不错!   就在他们欢聚一堂,吃肉喝酒的时候,同住在元城内的王肃却是寝食难安。   怎么还没来呢??   郭建都来了呀!   不应该赶紧带着人来我这里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得知郭建亲自前来的时候,王肃就认为这件事已经稳了,不必再担心了。   甚至非常自信的给众人下令,让他们做好前往洛阳的准备。   可是,一直等到了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王肃脸上的自信也是在逐步的消失。   他呆愣的坐在内屋里,时不时的询问随从,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王肃顿时就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   拥立皇帝的是你们,急着让他登基的是你们,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去,将郑袤请过来!”   很快,郑袤就坐在了王肃的面前,在郑袤面前,王肃也不藏着,直接询问道:“郑君,郭建到了元城,却待在公府内,不来见我,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会不会是洛阳出了什么变故呢?”   王肃的意思很简单,他想知道,如今的郭家到底是自己的对手还是盟友。   郑袤平静的回答道:“王公,其实您无需着急,现在该着急的是郭家,我们只是奉令来迎接天子,天子不愿意登基,这并非是我们的过错。”   王肃沉默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我观这位陛下,绝非等闲,就怕我们落个恶名。”   郑袤摇着头,“断然不会,大将军看似果敢,实则心思缜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您不必担心,郭家既然不急,大将军又不曾催促,那我们就等着便是了。”   “嗯....”   “且先等等,若是他们再没有动作,我们就去最后一次,若是他还拒绝,那我们也就能回去了。”   “唯。”   郑袤从王肃这里离开之后,直接就来到华表所在的屋。   郑袤轻轻叩响了门,华表刚打开门,郑袤就直接闯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是要启程了吗?”   “还没有结果,兄长今日都与陛下聊了什么?”   郑袤说着话,就坐了下来,丝毫不见外。   郑袤年幼时就没了父亲,跟着叔父郑浑避难江东,依附华歆,华歆将郑袤当作亲儿子来照顾。   在私下里,郑袤也是以兄长来称呼华表。   华表不耐烦的说道:“就是谈了些阿父的事情,没别的。”   “不过,交谈之际,我看陛下极为贤明,愿意亲近贤才,远离小人,太后想让他登基是对的。”   郑袤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兄长啊...我看当今天子,有武帝之才能,文帝之谋略,明帝之心胸,假以时日,定是一代雄主。”   华表一愣,“你对他的评价竟如此之高?就因为他谦让??”   “兄长,这些都不重要,只是,您不该与他过多纠缠。”   “在洛阳的时候,我就劝说您勿要前来,这拥立皇帝,有些时候是功劳,有些时候也是灾祸啊,若是陛下惹出什么事来,谁能护住您呢?”   华表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兄长,若是皇帝平庸,您得个拥立之功倒也罢了,可若是皇帝闹出了事来,这责罚,您是躲不过去的。”   “我看,等回到洛阳之后,您最好称疾辞官,躲在家里,等到事情有所改变,再出仕...否则,您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华表汗流浃背,神色更加不安。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原先就劝说过您,您不曾答应。”   “在那时,我也没有想到,郭氏居然会拥立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就像是鞘内的宝剑,平日里看不出锋芒,一旦出鞘,定然见血。”   “而且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很是怪异,我想,他定有所图谋。”   “那我们现在就去禀告王公?!”   郑袤沉默了许久,方才回答道:“宣文公对我有赏识之恩,唯有勤勉做事,恪尽职守,以报此恩,其余封赏,不敢奢求。”   “何况,我们也不知道,乡公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猜测而已,多说无益。”   “好,好,我都听你的...只是,这高贵乡公,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第018章 毌丘甸   “舅父,这些饭菜如何啊?”   “你这小小的元城,居然有这么多好吃的?!”   “这些饭菜,我在洛阳都不曾见过...”   郭建看着面前诸多美食,瞪圆了双眼。   郭建对饭菜很是挑剔,当曹髦说要带着他品尝当地美食的时候,郭建还颇为不屑,他并不觉得这里还有什么能吸引自己的美食。   可是当店家将饭菜带上来之后,他顿时就坐不住了。   店家所带来的每一道饭菜,他竟然都不知道,闻所未闻。   而无论是口感,色泽,都远胜郭建平日所食。   这让自视甚高的郭建有些无法接受。   曹髦笑了起来,他赶忙解释道:“舅父啊,所谓民以食为天,我虽然没有彭城王那般的贤明,但是也知道这个道理。”   “在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钻研食的道理,您现在吃的这些,都是经过我亲自改进的饭菜。”   “你还有这本事??”   “哈哈哈,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是最好吃的。”   “就这吃啊,看似普通,实则一点都不简单,再珍贵的食料,若是不精心烹饪,终究是暴敛天物啊。”   “要论吃,就是那大将军,都吃的没我好啊!”   曹髦说起了各种吃法,什么叫花鸡,什么丸子汤,说的郭建是一愣一愣的。   原本对庖厨还有些轻视的他,此刻却也被曹髦说的有了兴趣。   “这些都能吃到??”   “哈哈哈,有何不能啊?我听过路的胡商说,塞外海外还有更多的食料...舅父,您继续吃,我们边吃边说!”   郭建也是不客气,大口享用了起来。   平日里,曹髦总是在一楼与诸食客们一同吃饭,但是此刻有郭建在,因此他们也就上了二楼,此处较为隐秘。   郭建这一顿吃的相当不错,意犹未尽。   “小小的元城,当真不凡啊!”   曹髦笑了起来,赶忙叫来了那店家。   “子轩啊,我舅父亲自驾临此处,这是你的荣幸!”   那店家赶忙点着头,“是我的荣幸,是我们元城的荣幸!”   “这样,你稍后就派几个人,到我府里去,过几日呢,就陪着我舅父一同前往洛阳。”   “啊?”   “等到了洛阳呢,你就开个食肆,每日给我舅父送去吃的,明日饭菜不许重复,要让他吃好了,若是他不满意,我可饶不了你!”   郭建问道:“何必如此麻烦?直接住我府内做我庖厨不就好了?”   “舅父啊,我让他去洛阳,不只是给您做饭,还得让我郭氏众人也尝一尝啊,还是在外头较为方便,况且,卑鄙之人,怎么能进您的府邸呢?”   郭建此刻是真的有些感动。   自从来到元城之后,这小子是一口一個舅父,各方面都是礼遇有加,真的将自己当长辈来对待。   他沉思了片刻,从腰间卸下了一块玉佩,丢给了曹髦。   “拿着吧!”   “舅父...这是...”   “这是烈祖皇帝曾经赏赐给我的,我视作珍宝,今日就送给伱了,你将我当作舅父,我这就算是长辈的礼物了。”   “啊!这实在太贵重了!”   “无碍!我家里还有好几块呢!拿着就是了!”   “多谢舅父!”   曹髦行了礼,将玉佩庄重的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其实,郭建虽然有些纨绔,有些桀骜,但是比起那些老奸巨猾的人来说,还是挺好相处的。   而店家此刻也是无比的激动。   洛阳啊!   在这个年代,不是你说去哪里开店就可以在哪里开店的,地域观念十分的浓厚,想要去隔壁县做生意都是困难重重,更别提是去洛阳了。   而现在,有郭氏罩着,店家自然是可以毫无压力的在洛阳开起自家的分店,在洛阳的店跟在元城的店,那区别可就大了。   他感激的看向了曹髦,却没有提什么感谢,只是行礼说道:“定当让郭公满意,往后每日都当亲自送饭菜到诸公的府上,绝不耽误!”   曹髦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店家又派人送来了美酒,两人吃了起来,郭建很是惬意。   “髦啊,这王肃怎么还没有来呢?我来这里也两天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舅父,他是那司马昭的岳丈,志得意满,我听闻大将军身体不是很好,他指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对我郭氏能亲近就怪了!”   郭建瞬间便清醒了。   “你是说??”   “呵,舅父,您想想,朝中最想取代我郭氏的人是谁呢?”   郭建勃然大怒,“好个王肃,我说这厮怎么这般态度,他是想取而代之啊!若是司马昭上了位,那他女儿便是...”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他现在就等着我们过去拜见他呢,就是想看我们低头,想在大将军面前献功....”   “这个老狗!”   郭建破口大骂。   “髦!咱不去求他!就等他自己过来!等他来了,我非要帮你跟子守出口恶气!”   曹髦有些不安的问道:“舅父,这么做会不会坏了大事啊?若是得罪了王肃....”   “怕他做什么?!他女儿嫁给了司马昭,我大哥还是司马师的女婿呢!”   “你不必多言!我自有打算!”   “唯!!”   ...........   洛阳,毌丘府。   天色已深,书房内的烛火随风摇曳,一个模样坚毅的年轻人就坐在烛火前,低头,奋笔疾书。   年轻人皱着眉头,眼里满是愤怒与不甘。   他的笔越来越快,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不满都宣泄出来。   “大人居方岳重任,国倾覆而晏然自守,将受四海之责也!”   “国之将倾,定现忠良,举旗讨贼,则天下忠义者响应,匡扶社稷,便在今朝!”   就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响声,一人破窗而入,跳进了内屋。   年轻人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都被甩飞了。   他赶忙拔出了佩剑,挡在那书信前,看向了来人。   来人是个粗壮的汉子,在烛火下,看不清相貌,气喘吁吁的,似乎很是疲惫。   “治书侍御史毌丘甸....”   来人的声音都是那般的粗糙。   毌丘甸皱着眉头,“你是什么人?!”   “我是个信使,有封书信要交给你。”   “我不认识你!”   “我也是...但是写书信的人却知道你。”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受主公所托,千里迢迢的将书信送到你的手里。”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向了毌丘甸。   毌丘甸依旧警惕的看着他,不敢靠近。   那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   “入他母的司马师!”   “嗯??”   “我家主公告诉我,只要我这么说,你就会相信我。”   毌丘甸惊呆了,就在此刻,外头传来了仆从的声音。   “主公?出了什么事?”   毌丘甸打量着面前的壮汉,收起了佩剑,“无碍!都去休息吧!”   在确定仆从离开之后,他上前从这汉子手里接过了书信。   翻开书信,便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瞪圆了双眼。   他再反反复复的将书信看了好几遍,怎么都不敢相信。   “你是从元城来的?”   “是,主公派我来找你,还说,我可以完全信任你,路上盘查太多,我没有验传,耽误了不少时日,好在还是将书信送到了。”   “真壮士也!”   毌丘甸看着面前的糙汉,眼里满是敬佩,也没有了方才的警惕。   “您且坐。”   “我就是毌丘甸,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刘路。”   “刘君...您且先在我这里休息,乡公所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乡公这般信任,我是不会辜负他的。”   “您不必多礼,主公交代的事情,你知道了便好...我还得回去找我家主公,就不劳烦了,我家主公良善,就怕恶人欺辱了他...”   刘路摇摇晃晃的起身,朝着毌丘甸行了礼,转身就要离开。   只走了几步,他便猛地摔在了地上。   毌丘甸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发现面前的人只是晕厥了过去。   他大概已经有很多天都不曾合眼了,整个人都到达了崩溃的边界。   毌丘甸看了看手里的书信,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壮士,忍不住感慨道:   “那乡公何等豪杰,竟能驱使这样的义十来为自己做事?!” 第019章 名正言顺   “你们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当初是你们要拥立高贵乡公为皇帝。”   “如今又是你们在这里拖延时日,这到底是为何啊?”   司马昭最是喜欢使用明知故问的方式来玩弄人心,可是这一次,他发誓,他是真的不明白郭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肃再次派人送来了书信。   书信里明确表示,郭家人完全不在意登基的事情,郭建到达元城之后,整日带着曹髦四处跑,吃喝玩乐。   自己几次想要去拜见,却总是被拒之门外,一问就是出去玩了。   自己压根就见不到郭建和曹髦,无法完成大将军的嘱托,请求返回洛阳。   司马昭接到书信后,只觉得头都大了。   大哥最近身体不是很好,眼疾越来越严重,这才将大事交给自己,让自己来负责。   结果光是迎接的事情,就被自己弄得满地鸡毛。   这些时日里,他不断的接到从元城寄来的书信。   这些书信里的内容让他格外困惑。   尤其是关于曹髦的,每次书信前来,他们对曹髦的评价总是不一样。   一会说他是纨绔,一会说是恶人,一会说是赤忱君子,一会说什么雅士....   真的有这么复杂的人吗??   你们是联合起来耍我玩是吧??   郭德就坐在司马昭的面前,听到司马昭的询问,他心里也是格外愤怒,却不敢将这愤怒表现出来。   他弟弟郭建也送来了书信。   书信里对曹髦是大加赞赏的,同时,也提到了王肃的问题。   他提到,王肃对自家的地位有染指的想法,并且当众羞辱了郭家的人,曹髦几次去拜见王肃,王肃闭门不见!   这都是郭建的原话。   当郭德听到司马昭的话,心里自然是悲愤的。   王肃闭门不见,还想要倒打一耙?   还是说你们司马家干脆就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阻碍我们??   这些世家大族的联盟,根本就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牢固。   况且,司马家的信誉嘛。   众所皆知。   他们家那是出了名的守信,说保你一生荣华富贵,那就一定诛伱三族。   虽然弟弟不成器,可是在司马家和弟弟之间,郭德还是会相信自己的弟弟。   看来这司马家是铁了心想要谋取皇宫内的权力,而这个王肃是他们的帮凶,也对,毕竟司马昭若是上位,那他们家就是名正言顺的外戚了。   郭德毕恭毕敬的起身,很是惶恐的说道:“将军,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尽管直说,我们是一家人啊,可莫要受了外人的挑唆。”   司马昭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对自己如此谨慎呢?   为什么就不肯多一点信任呢?   郭德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家过去得罪了王公,不是我弟弟不愿意去见王公,是王公不愿意见我弟弟啊!”   司马昭一愣,又猛地醒悟。   对啊,怎么忘了,若是自家上位,那王肃不就....   难道是王肃从中作梗?想跳过一些必要的环节,直接到达最后一步??   不对啊,他不是这样急切的人啊?   看到司马昭愣神,郭德再次说道:“我绝对不会让私事耽误国事,请将军放心,我早已写信给那不成器的弟弟,让他务必要跟王公请罪,一定要与他见面,尽早将陛下带回庙堂来。”   司马昭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好,好,那你先回去吧。”   郭德再拜,这才匆匆离开了将军府。   司马昭却没有再叫任何的谋臣,他沉思了许久,方才对一旁的仆从说道:“你去将炎给我叫过来!”   很快,披头散发的司马炎就再次出现在司马昭的面前。   司马炎的头发实在太长了,哪怕束冠,也还是会垂落在地上。   司马炎对父亲很是惧怕,站在他面前,颤颤巍巍的。   司马昭看到他的模样,心里就觉得愤怒,他对这个儿子有极高的期望,总是希望他能超过自己,能像父亲和兄长那样,可是,就如今的表现来看,他连自己都不如,更别提什么父兄了。   “炎...你替我出一趟远门。”   “啊?”   “阿父,我去哪里?”   “元城。”   “我去哪里做什么?”   “拥立皇帝。”   司马炎一头雾水,他询问道:“外公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我为什么还要去啊?”   “炎啊,你要记住,哪怕是你外公,终究也非司马姓,我们所能信任的,也只有自己的同宗血亲。”   “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这次去元城,什么也不必做,就是看着他们,让他们完成继承大位的事情,然后跟着皇帝回来就是了,若是可以,多跟皇帝接触一番。”   “可是我跟靓约定好了要一起....”   司马炎正要说些什么,抬起头,却看到父亲那凶狠的眼神,他吓得即刻低下了头。   “我现在就去!”   ........   朝阳殿内,郭德与太后面向而坐。   郭德此刻再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愤怒了。   “太后,我看司马家是真的等不及了,现在大将军病重,司马昭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他每次与我交谈,总是说起皇帝的车架和仪仗,眼里满是渴望。”   “他故意让王肃去迎接曹髦,我觉得,他就是不愿意拥护曹髦,还是想用彭城王来控制皇宫。”   “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了。”   郭太后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愠怒,“这些年里,我们与司马家甚是交好,事事都以他们为首,就连废立皇帝,我们都全力帮衬,如今却被他们如此对待?”   “呵,司马家何曾是讲过情谊的?”   “他们肯定还会搞出更多的事情,说不定下一步就要对我们动手了。”   “我郭氏是不如他司马氏,可他司马氏也并非是一手遮天,自从文帝开始,我们诸多贤才一同辅佐朝政,只是以司马家为首而已,如今司马氏迫不及待的想对我们下手,其余大贤会怎么想呢?”   “我让阿父去拜见他们,要得到这些大贤们的支持,司马氏今日若是不顾一切的除掉了我们,那往后要除掉的就是他们,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被除的。”   自从曹丕做出了对世家的妥协让步之后,门阀政治就开始逐步强大起来,朝中官职几乎落在了那些大族的手里,再也没有了其他人的位子。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在当下成为了一句屁话。   他们彼此合作,同时又彼此对立,他们不在乎当皇帝的是谁,也不在乎那些地方上的贱民。   他们在各個方面进行垄断,知识,土地,官爵....   就算是司马师,想要解决这件事,也不太容易,毕竟,他司马家才是如今最大的世家大族。   司马家所能做的,只是不断的增强自家宗族的实力,来压制其余大族。   曹髦这一次就是通过信息差,利用双方的不信任,使得司马家内部生起了猜忌。   这猜忌是一直都存在的,只是曹髦让它变得更明显而已。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郭太后开口询问道。   “为曹髦造势,让群臣都认可这位新天子,将彭城王的罪行公之于众,让司马家断绝拥立彭城王的想法。”   “嗯....如何造势呢?”   “我听建说,曹髦一直都以舅父来称呼建,将烈祖皇帝当作自己的父,将您当作自己的母。”   “曹髦若是要当皇帝,就是要继承烈祖皇帝的衣钵。”   “您何不坐实这件事,以他为自己的儿子,让他嗣烈祖孝明皇帝,负责祭祀烈祖之庙宇,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呢?”   “你是说,就想曹芳那样?”   “曹芳实在无道,可曹髦就不同了,他对我们家格外亲近,以他为子,这皇宫之内,依旧是我们说了算。”   “而且他也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司马家还敢说拥立什么彭城王吗?”   “善!!!” 第020章 萤光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   “王公啊,昨日我梦到自己为烈祖皇帝盖被,您说这是什么预兆呢?”   昭阳殿内,郭太后一脸困惑的询问道。   而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极为面善的老者。   老者看起来极为慈祥,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浅笑,眼神清澈,任何人都对他生不出恶意来,此刻,他毕恭毕敬的侧坐在郭太后的身边,认真的听着郭太后的询问。   “烈祖皇帝驾崩之后,太后费心与国事,叮嘱新君,托付贤臣,为烈祖皇帝之大业而操劳,这就是梦中的预示了吧。”   “王公啊,您的名望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也只能询问于您了。”   郭太后有些悲伤的说道:“当初陛下将齐王托付给我,让我好好教导,可是因为我的才能不足,使齐王这般无道,恶事做尽,无法继承烈祖的伟业。”   “我不得已下令,罢免了他的皇帝位,将他驱赶到封地去。”   “可是,烈祖皇帝本是没有孩子的,当初过继齐王,就是想让他能继承烈祖的衣钵,能继承他的伟业,不忘记对烈祖的祭祀,供奉他的庙宇。”   “齐王没有这样的德行,不足以做到这些。”   “烈祖皇帝有九个弟弟,其中有一个早夭,有六個早早逝世,大多都没有留下子嗣,唯独东海定王,有诸多子嗣。”   “东海定王,年少而聪慧,深受高祖皇帝的宠爱,后来烈祖皇帝登基,对他也是格外厚爱,给与他最多的赏赐,破例让他前来洛阳,拉着他的手,告诉我:此朕手足也!”   “定王的儿子曹髦,继承了他父亲的相貌和品德,在定王逝世之后,他自愿的离开了自己的封地,不愿意享乐,为定王守孝两年。”   “他将烈祖皇帝看作自己的父亲,将我当作自己的母亲。”   “常常写书信来询问我的情况,每日都要朝着烈祖的陵墓行礼拜见。”   “他为人谦让,在朝中贤人准备拥立他为皇帝时,他怕自己才能不足,会辜负我的期待,屡次拒绝,甚至想要自裁,好在被防辅令及时阻拦。”   “如今烈祖皇帝的庙宇没有人来祭祀,他的伟业无人继承。”   “我想收养高贵乡公曹髦作为烈祖皇帝的孩子,让他嗣烈祖皇帝,成为名正言顺的储君,不知王公以为如何呢?”   郭太后说完,便死死盯着面前老者的脸。   老者没有半点的诧异,从始至终都是那张笑呵呵的脸。   老者唤作王祥。   卧冰求鲤的故事里的主角!   他因为对后母极为孝顺的缘故,年少成名,是众人皆知的大孝子,后来,他多次拒绝了庙堂的征辟,名声大噪。   在此刻,他的清名甚至要压王肃一头。   毕竟谦让和孝顺是当今最为重视的话题。   他也趁此成为了此刻的士林道德领袖。   当然,他本身也是很有能力的,治理政务的能力很不错,在被征辟之后,仕途高歌猛进,如今已经做到了大司农的位置上。   王祥参与了郭太后和司马师的“候选人战争”,并且投了曹髦很重要的一票,确定了曹髦的位置。   作为报答,郭太后也决定在皇帝继位之后,册封这位“定策有功”的王祥为光禄勋。   而司马师也非常的重视这位道德标杆。   司马家很需要这位道德领袖的支持,需要道德领袖在以后为他们作证,司马家并非是无德篡位,而是顺应天命。   王祥的人脉很强大,跟诸多大族都是好友,面对任何突发情况,都完全不慌。   在郭太后开口之后,王祥微笑着点起了头。   “太后想的甚是周道,可以这么做。”   汉末魏晋时期,没有孩子的收养兄弟家的孩子是非常普遍的行为,曹叡,司马师都是如此。   郭太后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本不该参与庙堂的大事,况且已经有了齐王的先例,就怕朝中群贤反对啊。”   王祥此刻也有些疑惑,他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如此急切的想给曹髦造势,让他变成正统。   难道是司马师那边反悔了?   不可能啊,他跟他阿父还不太一样,不是个轻易出尔反尔的人。   他试探性的说道:“太后,群臣既然都同意拥立高贵乡公,那也不会反对让他继嗣,他本来就是继承烈祖皇帝的衣钵,群臣怎么会反对呢?”   太后无奈的说道:“我听闻朝中有人诋毁高贵乡公,想要拥立他人为皇帝。”   王祥顿时了然。   这是担心司马师反悔,所以想敲定这件事,不想再生起变故?   王祥笑了起来,拥立的事情,不只是郭氏和司马氏的事情,也包括了他们这些人的参与。   大家一同确定好的事情,可不是司马家能随意更变的。   这定是曹髦多次拒绝后,郭氏担心司马家再提彭城王,所以铁了心的要盖棺定论。   终究是妇道人家啊,这点耐心都没有。   “太后多虑了,拥立皇帝乃是天下大事,断然没有轻易更变的道理。”   王祥认真的说道:“太后所说的事情,定然会有诸多贤才来支持。”   太后点着头,“听到您这么说,我也就安心了,高贵乡公年幼,生性孝顺,等他前来洛阳,就该向您这样的大贤请教,您应当以老师的身份来教导他,让他学会孝顺的道理啊!”   太后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下达命令,本质上还是一个交易。   而王祥又怎么敢拒绝太后的命令么?   他赶忙起身,诚惶诚恐的说道:“老臣无才德,不敢为陛下之师,可定然会辅佐劝谏陛下,让他不负烈祖皇帝的衣钵!”   交易达成。   王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离开了皇宫。   次日,以高贵乡公嗣烈祖皇帝的言论就席卷了洛阳,诸多道德之士痛心疾首的表示:   齐王无德,不能祭祀烈祖,而烈祖不可失祀,应当让关系最亲的高贵乡公来过继。   这是刚好戳中了司马家的痛点。   毕竟烈祖皇帝的祭祀是如何中断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现在的司马家虽然如日中天,却还没有达到司马昭时的完全体,不可能无视烈祖皇帝断祀这样的大问题。   谁也没有意识到,原本的诸多宗室内选一个的填空题愣是变成了曹髦与曹据之间的选择题。   司马昭勃然大怒,当即召集诸多贤才,让他们都到自己的府邸内。   随即又准备在城内进行戒严。   就在司马昭决定跟这帮犬入的大干一场的时候,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出现在了这里。   他的出现,打断了这次的会议。   这男子身材高大,穿着华丽,眼里有些傲气,却不同于郭建,众人急忙起身来拜见他。   此人叫钟会。   他是曹魏重臣钟繇的幼子,五岁时就有极大的名气,博览群书,被司马师所看重,后来成为了司马师的重要幕僚。   他带来了司马师的命令。   “大将军云:朝中多忠良,为烈祖身后事计,此善事也。”   司马昭皱起眉头,赶忙起身,将钟会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按着他坐下来。   “士季啊,大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答应了他们,那他不就是能继承烈祖皇帝全部的...若是往后有什么变故,这如何能行呢?”   司马昭就差将往后怎么登基给问出来了。   钟会仰着头,脸上满是自信。   “有大将军在,您还担心什么呢?大将军的想法,岂是我们所能猜到的呢?”   钟会对司马师非常的崇敬。   司马师称钟会乃王佐之才,而钟会也是将司马师当作自己的伯乐,全力辅佐。   司马昭听到对方这么说,顿时就泄了气。   好在,司马昭对兄长也是足够的信任,挥了挥手,就让麾下众人离去。   “早知道就不拥立曹髦了,这厮还不曾继位,就惹出这么多事来,要是他真的继位了,那岂不是要更糟?”   钟会严肃的说道:“陛下有谦让之德,君子之风,这不是社稷之幸吗?况且,将军怎么能对陛下直呼其名呢?”   司马昭一愣,看着面前这个言语举止越来越像大哥的年轻人,顿时苦笑了起来。   “好,好,好,你们说了算。”   “陛下英明!!”   “大将军英明!!”   钟会听到司马昭的调侃,顿时笑了起来。   “将军勿要急躁,这些小伎俩,在大将军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是哗众取宠,自讨苦吃而已。”   “萤光之火,怎敢与日月争辉?” 第021章 三国第一诸葛吹   “高贵乡....”   “不在!不在!快滚!”   骑士刚刚开了口,面前的人就大叫了起来,猛地将大门关上。   这门差点就砸在了骑士的脸上。   骑士的脸阴晴不定,险些就要拔刀。   这骑士也就是当初跟着王肃前来,对郭责无礼的那位。   当初这位桀骜不驯,趾高气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骑士,此刻却遇到了比他们还要无礼的宫中宿卫。   郭建所带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在意骑士的身份。   骑士愤恨不平的盯着面前紧闭的府门,转身离开了此处。   而方才关门的那人,此刻却已经出现在了内屋。   郭建正大口吃着烤肉,曹髦则是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   那人急忙禀告道:“将军,王肃又派了骑士前来,我让他滚回去了!”   郭建大笑了起来。   “就该如此!”   “我非要好好羞辱他,让他也知道闭门不见是个什么滋味!你且出去吧!继续守着!”   “唯!”   那人走了出去。   曹髦还是一脸的担忧,他问道:“舅父,若是王肃向大将军写信说您的坏话,那该怎么办呢?”   看着这不成器的犹子,郭建的脸上满是不满。   “你是未来的皇帝啊!怎么能如此怕事呢?”   “那王肃算什么东西!你怕他做什么?”   “我早就写信给兄长了,控诉王肃闭门不见!”   “我兄长是大将军的女婿,还能怕了他王肃不成?”   郭建自信满满,曹髦就差给他拍手叫好了。   曹髦感动的为郭建多烤了几个肉串。   这是亲舅父啊!   郭建打了个饱嗝,拍打着胸口说道:“髦啊,有舅父在这里,你就放心吧!我统领宫内大军,王肃也敢来招惹我?”   “哈哈哈,舅父说的对!来,舅父,您再来一串!”   “有我和你大舅父在,你尽管高枕无忧!放眼天下...”   “将军!!”   就在郭建准备继续吹嘘的时候,方才那人再次闯了进来。   此刻的他,再也没有方才的得意,脸上满是惶恐。   “将军!祸事了!”   郭建赶忙起身,“出了什么事?”   “司马家来人了!说是奉大将军之令!”   “啊?!”   郭建顿时就慌了,手足无措。   “难道真被伱说中了?王肃那老狗上书弹劾??”   曹髦却皱起了眉头,司马家来人?   来的是谁呢?   难道是司马孚来了?   他看向了惶恐的郭建,开口说道:“舅父,来者不善,您为人勇武,若是对方开口不逊,您怕是要与他起了冲突,请您先去后殿,我亲自去迎接对方!”   郭建心里本就惧怕,听到曹髦这么一说,心里当然很乐意。   可是吧,曹髦平日里一口一個舅父,自己刚刚又吹嘘,就这么躲起来....   郭建实在是丢不起这脸,尽管害怕,心里却还是纠结。   曹髦急忙行礼,“舅父啊!请您回去吧!怎么能忍心让您为了我再去冒犯他人呢?若是您不走,我只能先走一...”   “好了,好了,我先回去!”   郭建有了台阶下,看向曹髦的眼神更加的和善。   “你也不要太害怕,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大声呼救,我不会让他害了你的。”   “多谢舅父!”   郭建领着人离开了这里。   曹髦赶忙朝着前殿走去。   就看到一个少年站在前殿,身边有诸多骑士守着,这少年模样俊俏,长发飘飘,双手过膝...   曹髦顿时就愣住了,随即又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晋武帝!司马炎!!   曹髦当即换了一张脸,那是一张热情,青春,且爽朗的脸。   他大笑着,快步朝着司马炎走去。   还不等司马炎反应过来,曹髦就拉住了他的双手,满脸亲切的看着他,“是安世吗?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居然能相见!!”   “果然是奇人异像啊!”   “这长发!”   曹髦说着,就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长发,发质不错,很是柔顺。   司马炎却惊呆了。   你特么谁啊?怎么上来就摸我头发??   “我就是司马炎,阁下是...”   “我就是曹髦!”   司马炎大惊,想起父亲的教诲,赶忙附身要行礼。   曹髦却连忙将他拽住。   “安世何以如此呢?我将您当作想要结交的挚友,您却要将我当作外人?”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   司马炎还在愣神,就被曹髦拉着手,朝着内屋走去。   “今日安世前来,蓬荜生辉啊,我非要与你吃些酒,吃些肉,我何其有幸啊!”   “来人啊,取府内最好的酒水来!”   曹髦叫着,当司马炎被拖进内屋后,方才反应过来,赶忙打断了曹髦。   “陛下,吃酒且不急,我这次前来,是奉令而来的,我听闻,陛下屡次拒绝登基...”   曹髦长叹了一声。   “我对安世,神交已久,今日也就不再隐瞒了。”   “安世啊,我并没有朝中贤人们所说的才能,我不过就是个庸人,有什么资格继承伟业呢?”   “又如何能一统天下,还天下太平呢?”   “彭城王的贤明,天下人都是知道的,我觉得,大将军应当拥立彭城王为皇帝!”   司马炎摇着脑袋,“不能这么说。”   “当今庙堂,贤才极多,有我伯父这样的忠良来辅佐,您还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的就是你那伯父!   司马炎又继续说道:“你看蜀国的那个昏君,无才无德,宠幸阉人,他这样的人,都因为有诸葛武侯这样的贤才来辅佐,能治理好蜀地....”   “啊???”   这次,却是轮到曹髦懵了。   诸葛武侯?   你小子是什么成分??   你是司马懿的孙子啊,不该叫诸葛村夫吗??   看到面前的曹髦目瞪口呆,司马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笑着说道:“您不要误会,我不是说陛下是昏君,不是拿您来比刘禅。”   “不,我...你方才说...诸葛武侯?”   “对啊!”   司马炎的眼前顿时明亮,他认真的说道:“诸葛武侯,何等的英才啊,文武双全,文才武略,仁义道德,只恨我晚生了二十年...”   不然呢?你准备干什么?投蜀吗??   司马炎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自己对诸葛亮的推崇,曹髦却只觉得离谱。   “难道您不觉得诸葛武侯乃是天下能臣之最吗?”   司马炎反问道。   曹髦沉默了一下,“我还是觉得宣文公乃是能臣之最。”   宣文公指得乃是司马懿。   曹髦确实觉得司马懿比诸葛亮厉害多了,想想诸葛亮讨伐魏国那么多年,才杀掉了多少魏国大将?   五次北伐,只干掉了张郃跟王双!   而司马懿一次高平陵之变,就干掉了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桓范等人。   还将他们直接诛族!   这是何等庞大的战果,岂是诸葛亮所能媲美的?   司马炎笑着说道:“我大父确实厉害,谋略了得,治政却差了些,不如诸葛武侯!”   曹髦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个大孝子都这么说了,那就当你说的对吧。   话题被曹髦带歪,两人随即开始点评汉末时的诸多英才。   两人年纪相同,这么一聊,居然还有很多共同话题。   司马昭对比他的父亲哥哥来说,算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而司马炎对比他诸多长辈来说,简直就是个温柔热情小绵羊。   当然,仅限于此刻有些中二的他,也仅限于比较他家里长辈而言。   “安世啊,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方才得知传闻非虚,你是真正的贤才!诸葛武侯,莫过如此!”   司马炎大惊,“我怎么能与武侯相提并论呢?”   “若是我继承大业,那你就是我的诸葛武侯!”   “我们兄弟两人,君臣齐心,统一天下,建立不世之功名!!” 第022章 晋武帝   曹髦从不曾想过能通过嘴遁来收服谁。   对一个毫无根基的傀儡皇帝来说,别说收服司马炎和郭建了,就是个县令怕是都收服不了。   他讨好这些前来找他的每一个人,笑脸相迎,只是为自己将来的斗争加几分胜算而已。   在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曹髦不会错过任何一個能补强自己的机会,哪怕只是让对方对自己增加些好感,哪怕这种好感于事无补。   按着杨综的话来说,曹髦这就是饥不择食的一个行为。   跟他拉拢那些游侠,收养门客,勾结商贾没有什么区别。   司马师完全不会在意他的这些行为,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在司马师眼里定然是无比的可笑。   可这却是曹髦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郭建和司马炎的到来,确实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若是来的是郭德或者司马昭,那现在曹髦绝对已经自愿的上车赶往洛阳了。   郭建作为宗族内的打手,并不适合政斗,而年少的司马炎,还处于中二阶段,哪怕是未来的司马炎,其实也不是那么聪明,甚至有些憨。   只有面对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曹髦才能及时安抚住他们,利用他们来完成自己的谋划。   “安世,你尝尝,这都是我元城的美食!”   曹髦亲手将烤肉递到司马炎的手里,就差给他喂进去了。   司马炎只觉得坐立不安。   面前这个人,对自己也太热情了吧!   曹髦又挪了挪身体,再次靠近司马炎。   而司马炎不动声色的挪开了。   “陛下...这烤肉我们回到洛阳也可以吃...您既然有统一天下的志向,那为什么不愿意前往洛阳呢?”   “陛下继承大位,有朝中的诸多贤良来辅佐...定然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志向!”   “我本来是无意继承天子位的,可安世既然开了口,我怎么好再次拒绝呢?”   曹髦看向司马炎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不过,有一件事,安世得要依我,等去了洛阳,你要领侍中,早晚待在我的身边,解决我的困惑,辅佐我来操办政务!”   司马炎茫然的说道:“这得伯父说了算...”   “无碍!我会去拜见大将军,跟他说这件事!”   郭髦盯着面前的司马炎,越看越是满意。   多好的一个人啊。   若是能让他全天待在自己身边,一来可以使司马家放松警惕,毕竟身边就有他们的人,二来若是遇到了鱼死网不破的局面,自己还可以拉个垫背的。   要是自己真的要失败了,那就先杀掉司马炎。   司马炎若是死了,那就只能是由司马攸来继承大位。   司马师没有儿子,司马昭就将自己的第二个嫡子司马攸过继给司马师当儿子,也就是司马攸。   对比司马炎来说,司马攸更具谋略,至少不会再立一个贾南风,使得华夏遭受那般浩劫。   司马炎其实对比家族里其他人来说,心还算出奇的不错,很少杀人,喜欢听别人的劝谏。   奈何,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因为他什么劝谏都听,身边的贤臣多,那他就是尧舜,身边若是坏人多,那他就是桀纣。   在华夏诸多开国之君里,他的能力算是垫底的。   将他放在自己身边,曹髦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看着自己的定心丸,曹髦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司马炎无言以对,这过度的热情,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他只是个尚未立冠的少年,只比曹髦大了五岁。   “走,安世,我且带你去见我家的长辈!”   曹髦再次拉着司马炎,朝着后殿走去。   当郭建看到司马炎的时候,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来的是司马家的其他人呢,若只是面前这个毛头小子,那他是没有太害怕的必要。   “舅父!这是安世,我的至交好友!”   曹髦热情的介绍道。   司马炎瞪圆了双眼,他很想解释一下,我今天才跟他认识。   郭建再次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抚摸着胡须,傲气十足。   司马炎赶忙拜见了郭建,又说起了来意。   曹髦赶忙开口说道:“舅父,实在不能再拖了,否则,大将军定然怪罪与您啊,这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郭建抿了抿嘴,看向了一旁的司马炎。   “安世,你去找你那外公,让他明日前来迎接天子!”   司马炎称是。   郭建大概是不愿意在司马炎面前多说什么,就以休息为由,让两人离去。   “安世,你且别急着去见王公,我再带伱去见我府内的大贤!防辅令郭君,他是天下闻名的君子,其实也算是我的舅父了...”   曹髦带着司马炎见了府内的众人,连杨综都不例外。   只是,杨综此刻又处于亢奋的状态下,赤裸着上身,脱了鞋,围着殿中的大树转圈圈,他嘴里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的,一看就是嗑了散。   看的司马炎都是瞠目结舌,小小的元城,当真是人才辈出啊!   曹髦这一路都在喋喋不休。   “安世啊,想我曹髦何德何能,竟能被庙堂的群贤所看重。”   “我不懂什么治理国家的策略,好在,还有你这样的贤才来辅佐我!”   “我与你一见如故,往后将以大事相托!”   司马炎吓坏了,只是缩着脑袋,低声的嗯了几次。   “陛下,事不宜迟,我还是前往外公那里...做好明日迎接的准备...”   “好!安世,我送你过去吧!”   “不必!!陛下,请留步!!”   “安世不必客气!来人啊,备车!!”   曹髦还是将司马炎送到了王肃所在的府邸前,司马炎下了车,毕恭毕敬的朝着曹髦行礼,随即转身朝着府邸走去,速度越走越快,最后逃一般的冲进了府邸内。   曹髦依依不舍的看着他进了府邸,方才打道回府。   ........   “炎!”   王肃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外孙,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严肃古板。   司马攸和司马炎都是王肃的外孙,而在两人之中,王肃更喜欢司马炎。   对比司马攸来说,司马炎对自己的友人和亲人都更赤诚友善一些。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王肃正要询问他父母的情况,却注意到司马炎额头满是汗水,看起来有些不安。   他狐疑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无..无碍,无碍。”   “陛下已经答应了,明日就可以去迎接他了。”   听到这句话,王肃却没有半点的高兴。   想起曹髦,王肃就恨得咬牙切齿。   对这个搞事的少年皇帝,他现在是没有半点好感。   “我观陛下,骄恣不奉法,跋扈无礼,并非明君之资啊,若是拥立了他,就怕惹出什么祸患来。”   司马炎挠了挠头,说道:“陛下对人倒是很热情...”   “呵,你可勿要被此人所诓骗。”   “等回了洛阳,我定当与大将军禀告,那郭家老二为人蠢笨,狼狈为奸...定当警惕!”   在司马炎的面前,王肃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直接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司马炎对这些显然是不懂的,只是茫然的看着外公。   王肃自知说的有些多了,便又问起了司马炎家里的情况。   两人寒暄了几句,王肃方才告诫道:“我与你所说的话,不许告知外人。”   “另外,明日开始,你就不要再与陛下接触了。”   “回到洛阳之后,也要躲着他,莫要靠近。”   “你为人良善,心性淳朴,可千万不能被他骗了...”   王肃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疲惫的说道:“好在,这些事都结束了,明日迎接他,将他接到洛阳去,我就要休息一段时日了。”   王肃如此说着,心里却没有他说的这般轻松。   他总觉得,那个竖子不会如此轻易就范。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第023章 反击的号角!!!   元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平静。   当王肃领着诸多骑士们上街的时候,众人仿佛都已经习惯了他们。   那些骑士们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当初第一次前来时的傲气。   他们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了供人观赏的猴子。   王肃坐在马车上,手里依旧高举着天子节仗。   远处的那些行人不再惶恐的躲开了,而是偷偷打量着他们。   他们就这么不慌不忙的朝着曹髦的府邸赶去。   而在曹髦这里,众人也是做好了准备。   老卒们将府邸收拾干净,郭建所带来的宿卫们,站在门口,充当门面。   而郭责还在思索着稍后的诸多礼仪。   杨综今日也难得的没有嗑散,穿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裳。   郭建则是陪在曹髦的身边。   众人看起来都很是激动,面带笑容。   门客们兴奋的攀谈了起来,就连郭建,此刻都是拉着郭责的手,笑呵呵的讲述着此番的拥立之功。   唯独曹髦,看起来有些严肃。   他皱着眉头,脸色不断的变幻着。   “曹公...您准备做什么?”   有人打断了曹髦的沉思。   曹髦转过头来,开口的人正是杨综。   杨综此刻满脸的凝重,他站在曹髦的身边,眼里竟然有些担忧。   曹髦笑了起来,“当然是顺应天命,去做皇帝。”   “您勿要诓骗我。”   “刘路去了哪里?”   “有事回了家。”   “不,他那性格,怎么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回家呢?”   杨综摇着头,“他是替您去找外援了对吗?”   “当今这局势,蜀吴都不可能作为外援,援兵出自国内,是毌丘俭?”   曹髦眯了眯双眼,“没有什么外援。”   “曹公,无论您要做什么,都请您放弃吧。”   “不可能成功的。”   “毌丘俭乃是地方权臣,司马师在他身边有诸多眼线,对他严格的监督,您的人,您的书信,都一定到不了毌丘俭的面前。”   曹髦笑了起来,“我知道。”   “您多虑了。”   “曹公!!”   杨综再次说道:“毌丘俭是忠臣不假,可他所忠的并非是您,他所忠的乃是烈祖皇帝,是齐王曹芳!”   “您是被司马师和太后所拥立的,对毌丘俭来说,您也是反贼之一!”   “他不会信任您的,也不会帮助您的,现在是您最后的机会了,勿要再执迷不悟了!”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   他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的。   毌丘俭身边监督他的人很多,刘路根本见不到毌丘俭。   况且,毌丘俭忠于烈祖皇帝,而曹髦的地位,类似于被董卓所拥立的刘协,毌丘俭还未必承认他这个皇帝。   就算曹髦傻乎乎的派人请求联盟,毌丘俭也根本不会在意。   可是,曹髦却不能放弃这个唯一的忠良。   他开口说道:“杨公啊,勿要忘了我当初的吩咐。”   就在这个时候,王肃等人从远处行驶而来。   对比第一次,如今的他们毫无气势。   曹髦在他们之中找了找,却没有找到司马炎。   当王肃再次手持天子节仗,走下马车的时候,众人赶忙行大礼。   面对天子节仗,就连司马师都得行大礼。   华表再次宣读了太后的诏令。   还是老一套的流程。   这次,王肃换了说辞。   “当初文皇帝三辞三让,向天下人彰显了他高尚的品德,今日我们第三次前来请求陛下登基,可见陛下实有文皇帝之风,足以供奉庙宇!”   “这是天下之幸也!”   “请陛下与臣返回洛阳!”   王肃的话很好听,可认真分析,就会发现其中的逼迫。   高尚的文皇帝都只是谦让了三次,你还想要超过他不成?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品德比你的大父还要高吗??   这依旧是高举孝的大旗,对曹髦进行正确输出。   “我年幼而无治国之才,当如何供奉庙宇,治理天下呢?”   曹髦询问道。   王肃回答道:“庙堂内诸多贤才,这些人都是烈祖皇帝所留下的重臣,陛下今年幼,可有朝中诸公给您以肱股之辅,镇守四方的将帅给您以有力的扶持。”   “您凭仗先祖先父的这些有德之臣,定可以实现国家的繁荣昌盛,达到天下太平的目的。”   众人屏息凝神,就等着曹髦开口说那一声好。   而就在众人盯着曹髦的时候,曹髦却长叹了一声。   “难道齐王还在的时候,国内就没有这些贤臣了吗?”   王肃大惊。   众人哗然。   连郭建都惊呆了,不知所措。   曹髦却再次说道:“按着过去的惯例,皇帝犯了错,却要大臣来承担,这是何等的荒谬呢?”   “我听闻,辅佐齐王的李丰,夏侯玄等人,都是因为得到了张缉的授意,方才要行谋反之事!”   “张缉乃是齐王的岳丈,他找这些贤臣来密谋,贤臣误以为是齐王的嘱咐,误以为王事而死,这不是很令人同情吗?”   “夏侯玄,李丰等人,都是天下闻名的贤士君子!”   “整個天下的士人都知道他们的德行,他们会是无端谋反的人吗?!”   “因为张缉的缘故,就连太后也背负了教导不严的罪行,这是可以的吗?!”   “千错万错,都在与张缉的野心,在与齐王的无道!”   “我每次想起这件事,心里总是难以安定,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我尚且年幼,才能未必就比得上齐王,若是我识人不明,使得国内贤才因我而死,我何以向天下谢罪呢?!”   “我恳请庙堂能恢复夏侯玄,李丰两人的清名,释放他们那些被抓为奴隶的族人,追封他们,将他们安葬!”   “大魏天下,尊崇贤才,爱护士人,不同与前,断然不能让受蒙蔽的大臣背负这样的恶名!”   “若是因为君王的失查,因为外戚肆虐而惩罚无辜的贤臣,使贤明的太后背负恶名,我又如何能安心前往洛阳继承伟业呢?!”   “请您现在就派人告知庙堂三公!”   “不为太后,夏侯玄,李丰等人正名,则我不忍为帝也!!”   当曹髦这番话说完之后,整个府邸外都是一片寂静。   王肃只觉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牙齿都在哆嗦。   在今年,中书令李丰与皇后父光禄大夫张缉密谋杀大将军司马师,让夏侯玄代替他为大将军,这件事被司马师提前得知,从而火速抓捕了三人,将他们全部处死,诛族。   就是因为这件事,皇帝被罢免,因为司马师相信,是皇帝授意张缉进行了这次行动。   庙堂的人也都明白其中的利害。   这件事也成为了一件非常敏感的事情,哪怕是庙堂里的三公,都会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谁碰谁死。   司马师是从来不留下后患的一个人,所有涉及到这件事的人都得去死。   当曹髦说出请求庙堂为李丰跟夏侯玄正名的时候,王肃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砸中了自己的耳边,一阵耳鸣。   众人看向曹髦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惊恐了起来。   就连郭建也不例外。   他吓得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曹髦半点不惧,朝着王肃再次行礼。   “这就是我所要说的话了!”   “请您回去吧!”   王肃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甚至都没有再去看曹髦,他转身就走,华表在此刻终于明白了郑袤的意思,他低着头,脸色苍白,几乎逃一样的离开了此处。   郭建浑身都在颤抖着,看着一旁的曹髦,他想要质问些什么,却什么都不敢说。   “舅父!”   “此番定然能为太后正名!您勿要担心!”   曹髦笑着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光。   而郭建却没有再回答他什么,他已经不敢跟面前这人再有交往了。   他吓得巴不得现在就逃回洛阳去,就当自己从不曾来过。   郭责此刻开心的拉着曹髦的手,对曹髦的做法,他显然很是满意,一口一个主公贤明。   而郭建的眼里满是绝望。   完了,要被这两个鸟人给害死了!   牵扯进这件事,整个宗族都要被诛了!! 第024章 必死无疑!   “唉,兄长带着诸多宿卫离开了,我几次劝谏,他也没有理会。”   “杨综也不见了,亏主公一直都对他以礼相待!”   “就连那些门客,他们也丢下您了...”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呢?若不是您,他们能活到如今吗?”   “平日里总是高呼着要为您效力,真正遇到了事情,都丢下您离去。”   “主公...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郭责满脸的落寞,眼里是说不出的悲伤。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忠义的人越来越少,自己在书里看到的东西,与自己如今所看到的东西格格不入。   自己的兄长离开,他能接受,他知道兄长本就不是什么忠良。   杨综离开,他谩骂几句,倒也算了。   可连那些游侠都离去,这是郭责所无法接受的。   他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手持剑柄,站在曹髦的身边。   曹髦笑吟吟的坐在了树荫下,这里本是杨综常年所待着得的地方,如今却被曹髦所霸占。   府邸内很是寂静。   自从那天曹髦第三次开口拒绝王肃之后,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郭建二话不说,带着诸多宿卫就逃离了曹府。   他压根就不敢再住在这里,甚至都不敢再与曹髦说话。   他虽然不聪明,却知道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   夏侯玄他们谋反的事情,是司马师亲手操办的。   司马师向来是治政以威,这次的处置结果,也是他向整个庙堂彰显自己的力量,确定自己的名义。   行废立之事,清除曹魏拥护者,为往后的大计立下基础。   这是绝对不可能反悔的事情,若是给夏侯玄等人平反,那就是在打司马师的颜面,以司马师的性格和作风来说,敢扯出这件事来,他可就不管你是谁来。   什么郭氏,什么王氏,什么宗室,什么盟友,司马师照杀不误。   什么关系,什么身份在他面前都毫无用处。   那是一台冰冷的政治机器,无情的杀人机器!   郭建心里的惶恐不必多说,屁滚尿流的离开了府邸,都不敢回头。   就是司马师的那些铁杆盟友,如王肃,只怕此刻也是吓得不敢出门。   华表更是吓得直接病倒,此刻都还在看病。   他们完全不再敢理会曹府的事情。   而杨综也消失了,这一点是曹髦所没有预料到的,他本以为对方是不在乎这些的。   至于那些游侠们,实际上,他们是奉令离开的。   留下他们在府邸,是没有任何用处了。   若是司马师要杀自己,十几個游侠根本无能为力,司马师一声令下,县衙的人就可以将曹髦团灭。   曹髦不希望他们陪着自己赴死,同时也想让他们去做更加有用的事情。   府邸内彻底寂静了下来。   “郭君啊,这是一步险棋...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您其实没有必要陪着我赴死,司马师若是要杀人,向来是杀的干净,别因为我的缘故,使得您宗族也牵扯其内。”   郭责摇了摇头,神色极为严肃。   “主公,责无能。”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不能为您出谋划策,不能作为您的臂膀。”   “这等背信弃义的天下,实在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若是陛下不嫌弃,无能之臣愿与主公一同赴死。”   曹髦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那高大的身影。   曹髦笑了起来,“谁说您无能呢?十个留侯也不抵我的郭责啊!”   “来,郭君,咱去库房里弄些肉来,且先吃着!”   “我那舅父跑的急,新买的肉都不曾带走,可不能浪费了...若是今夜赴死,那也得吃饱喝足!”   秋风轻轻吹过了空荡荡的府邸,大树下,君臣两人手忙脚乱,有说有笑,竟无半点惶恐。   此刻的元城,却并没有曹府内的这般和谐景象。   骑士们不断的从城门飞奔而出,都是带着书信,每隔一段时日就有一人离开,这种情况从昨日持续到了现在。   以元城为中心,一场巨大的震动正朝着周围扩散。   城内的游侠,商贾们,忽然都开始谈论这件事,乃至是周围的几个县城,这件事也是被传的沸沸扬扬。   官吏们反应过来,急忙派人去拦截。   只是,他们这边还没有来得及拦截呢,消息就已经开始在整个河北扩散,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王肃的居所内。   “是曹髦!!绝对是曹髦!!”   “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束完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眶漆黑,嘴角上满是红泡,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的疲惫。   他神色激动的跪坐在王肃的面前,整个人都惶恐到了极点。   “王公!!您要救我啊!”   “太守说我治政不力,使得谣言四起,民心动荡,说要上书治我的罪!”   “这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啊,一天之内,这种消息就能遍布整个河北,这绝对是早有预谋的,不然光是赶路也不够啊!”   “曹髦平日里勾结那些商贾!那些游侠!”   “河北的游侠商贾都以他为首,他们狼狈为奸!他们早在七八天前就制定好了这样的阴谋!”   “他很早就派人在各地潜伏,在同一时日发出消息来,故而能使得整个河北骚动!”   束完在此刻对曹髦也是直呼其名。   他现在可考虑不了太往后的东西了,如今他性命堪忧。   谁都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传出去的,现在官府没能阻挡消息的传播,而这居然都变成了他的过错。   束完只觉得冤枉,这分明就是曹髦的部署,怎么能怪在自己的头上呢??   惊恐不已的他,急忙来到了王肃的府上,希望能得到王肃的庇护。   王肃此刻却连看他的心思都没有。   他知道,面前这个束完,必死无疑。   消息泄露,总得有个失职的人来死吧?   那是我死还是太守死呢?   当然还是你来代替我们这些贤良们先走一步,我们还得留下来治理国家,继续造福社稷。   他之所以让束完进来,就是想知道事态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整个河北都传开了?”   “是啊,一夜之间,周边诸多县城里都有了传言,众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元城是最多的,我派人去制止,那些黔首商贾倒是好对付,只是那些士子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我也无法逼迫他们啊。”   “到了今天,消息都不知已经传到哪里去了,各地都捉拿了不少人,但是无济于事。”   “但是,这些被抓的人里,有不少人都愿意作证是受到了曹髦的指使!”   听到这句话,王肃勃然大怒,“胡说八道,陛下怎么会做这种事?”   “来人啊,将这个出口不逊的贼子给我赶出去!”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束完吓坏了,他赶忙大声求饶。   “王公啊!请您救救我吧!我愿意帮您啊!我愿意帮大将军杀掉曹髦!”   “王公!!”   “滚!!”   王肃愤怒的将案上的书籍丢了出去,甲士赶忙将那束完拖走。   束完依旧是大声求饶。   这场面,与当初束曲被拖走时一模一样。   等到彻底听不到束完那烦人的噪音,王肃方才呼出了一口气,看向了一旁的郑袤。   “郑君啊,我的一世清名,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王肃的眼里满是苦涩。   他太清楚司马师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自己已经派出了骑士,快马加鞭,四天之内,大将军将会知道这个消息,再过四天,大概就会有骑士前来此处,曹髦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皇帝都敢废立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宗室。   曹髦要死了,他死就死吧,连带着自己的名声,也要发臭了。   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这件事呢?王肃作为太常,逼杀了一个贤良的天子继承者??   想到这里,一生都在为自己邀名的王肃只觉得头晕目眩。   此刻,郑袤却眯起了双眼。   “倒也未必。” 第025章 仁至义尽   “你根本不了解大将军,他必死无疑!”   王肃坚决的说着。   郑袤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难道您觉得他还能生还不成?”   郑袤起身,朝着王肃行礼。   “王公,我本来是个没有什么才能的人,被宣文公所提拔,又因为大将军的恩德,方才做到了少府的位置上。”   “这次大将军又派遣我前来元城,取拥立之功,有些言语,我本是不该多说的。”   “可是兰陵成侯对我有大恩,您又向来将我当作胞弟那样对待,我不能不说。”   王肃看了看周围,让郑袤坐在自己的身边。   王肃继承了王朗所留下的政治遗产,而郑袤作为王朗的“门生故吏”,也被王肃当作是自己人。   就与郭氏一般,王肃虽然是司马家的铁杆盟友,可毕竟也有自家的利益在其中,或许就如司马昭所说的,他终究不姓司马。   “您直说便是,我绝不外传。”   “王公啊,三年前,宣文公还在世的时候,王太尉和令狐愚谋反失败。”   “宣文公将他们暴尸三日,诛杀了所有参与者的三族,楚王也被迫自杀,其亲属都被远放平原郡...”   “您还记得这件事吗?”   王肃抚摸着胡须,“自然记得,可这件事与如今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几个月前,夏侯玄,李丰等人因为谋反失败,所有牵连者又被大将军诛了三族。”   郑袤认真的说道:“在宣文公诛王太尉等人三族的时候,就引发了朝野的震动,诸多大臣颇为不满,却无可奈何,不敢直言。”   “如今大将军诛夏侯玄等人三族,朝中众人,岂能没有不满呢?”   “无论是宣文公还是大将军,为人宽厚,好听劝谏,不因言杀人,故而常常有大臣能直言上奏,不会断绝群臣上奏的途径。”   “如今曹髦如此开口,庙堂里的贤人们大概是要上书劝谏了。”   郑髦说了很多,而王肃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群贤,不满。   同样是篡位,可司马家跟曹家还不太一样,要说这也是文帝留下的大恩大德了。   自从曹丕选择对大族妥协后,世家大族的地位越来越高,在晋形成了所谓的门阀政治。   尽管司马师非常的强大,却也不可能完全不顾及国内的大族。   不然他也不会想各自办法来制衡他们了,早就将他们干掉了事。   这些世家大族完全不在意皇帝是谁,但是他们在意自己的利益,王凌谋反,你杀他,这很公平,诛族做什么呢?   若是我们族内某個人被你抓住把柄,说是谋反,那是不是整个宗族都要陪葬啊?   早在司马懿诛王凌的时候,大族们就已经表达过自己的不满,而如今司马师能力虽然不弱,可你要说他的名望比司马懿还高,那是不太现实的。   他行政以威,却不是一个只懂得杀戮的莽夫,得看是否对自己有利。   王肃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狐疑的问道:“难道大臣们会保下曹髦不成?他们敢这么做吗?”   郑袤摇着头,“他们不敢明保,可是,他们定然会想办法推动这件事,大将军继承宣文公的事业还不到四年,却已经表现出了极为强大的能力,使得朝中大臣都佩服不已。”   王肃眯起了双眼,他知道郑袤是想说司马师已经引起了群臣的惊恐和忌惮。   郑袤又说道:“到这个时候,我认为,大将军可能会更在意庙堂上的这些大臣,号召者反而不是那么的重要。”   “大将军要杀,轻而易举,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可以死,也可以不死,决定权完全都在大将军的手里。”   “可这件事的关键就不在乡公的身上,而是在庙堂之中,在诸多贤良之手。”   王肃一愣,忽然又开口说道:“其实乡公也没有说错,因贤人遭受蛊惑而无视他平日里的清名,诛其宗族,实在有违天和...”   他只是说了一句,又赶忙停止,不敢再说了。   他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郑袤,眼神格外的复杂。   “您说,乡公是不是也考虑到了这些东西?”   “他是否也是与您一样的想法?”   “他到底图什么呢?”   郑袤这次却没有说话,只是摇着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要不,再让华表去找他谈谈?”   “毕竟这件事因我们而起,无论大将军如何解决,我们都撇不清关系...”   王肃试探性的询问道。   郑袤站起身来,“臣愿前往,与曹公一叙。”   王肃大惊失色,“哎呀,怎么能让您去呢?大将军还不曾下令,与他冒然接触,实在太危险...”   郑袤笑了笑。   王肃本来就是想让自己去探探口风,华表是什么样的人,王肃能不知道吗?他提出华表,不过是逼自己去而已。   可郑袤并不害怕,他请命道:“此事因我们而起,知道些虚实,禀告大将军,这是我们的职责,怎么能逃脱呢?请王公勿要担忧!”   王肃欣慰的抚摸着胡须,赞叹道:“真君子也!”   .........   此刻,在元城东部的一处府邸内,郭建紧张不安的坐在内屋,面前堆满了各类的纸张,地面上铺满了废纸。   郭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束完还要糟糕。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响声。   “谁?!!”   郭建惊恐的抽出刀来,看向了门口。   “将军,是我。”   “有一人求见....说是有要事告知...”   “谁??”   “是我!!”   一人猛地推开了门,在骑士惊愕的眼神里闯进了内屋,郭建定睛一看,却是吓得半死。   这人他认识,是曹髦府邸里的那个人,那府内都是些鸟人!   郭建惊恐的叫道:“赶出去!将这个人赶出去!”   来人正是杨综,杨综仰起头来,大声的呵斥道:“郭叔始!你是想要死吗?!”   “我这次是以庙堂所派的监国谒者的身份来找你,伱居然想将我驱逐出去?!”   听到这呵斥,郭建顿时慌了神,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杨综则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勿要担心,如今,我们两人的处境,颇为相似,你或许认得我,我曾经担任大将军的主簿,后被宣文公所赦免,后与大将军不和,因为征西将军得看重,免除了死刑,流放到地方为官。”   听到杨综这么说,郭建急忙挤出了笑容来。   “原来是杨公!先前我未能拜见...”   “好了,废话不必多说,我本来是想在这里等着征西将军的征辟,没想到,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你知道吗?曹髦要害死我们了!”   说起这件事,郭建欲哭无泪,“我如何不知道呢?不只是害死我们,只怕连宗族都难以保全啊!所有涉及谋反的人,都要诛三族!”   “杨公!!您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杨综轻轻抚摸着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现在的办法,就只有一个,借力打力!”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将军肯定会认为是你们郭氏在暗中指使,大将军为人多疑,从不轻易相信别人。”   “想要保全宗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件事闹大,闹得众人皆知。”   “啊??”   “你可知道,王太尉和夏侯太常被诛三族,已经使得众人不满,庙堂里的贤良,地方上的重臣,都在等待着机会。”   “若是将他们也牵扯进来,大将军还能将天下所有贤才都诛三族吗?”   “我...我好像明白了,那我写信给兄长...”   “现在是什么时候?!等你的书信到达洛阳,你兄长的人头已经落地了!你既为大丈夫,何以这般迟疑?!”   “你难道就无法靠自己来保全宗族吗?!”   “现在就派人!让你的盟友们都知道这件事!将这件事闹大!越大越好,参与者越多,我们就越安全!!”   “唯!!!”   杨综不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郭建,解下了腰间的酒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内屋,他仰起头来,大口饮下。   白喝了你这么久的酒,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了。   这次是真的仁至义尽了,往后就再也不理会这些事了! 第026章 司马师   洛阳城内,天色尚且没有明亮。   小雨自从昨晚开始下个不停。   不断冲洗着整个洛阳。   郭德披着亵衣,坐在了窗边,听着雨滴落地的声音,眺望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   “前日,天相四分,星孛出北,荧惑相承...今日又有雨来遮挡天相,实不详之兆啊。”   夹杂着雨水的冷风袭来,郭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些时日里,郭德甚是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自从曹芳被废之后,郭德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了。   倒不是他对曹芳忠心耿耿,只是他们郭氏的权势来自于皇帝,皇帝的人选迟迟没有确定,郭德终究是有些惶恐,寝食难安。   或许当初就该自己去元城,不该让弟弟去。   弟弟这個人,可以统率军队,却不适合参与朝政大事。   如今郭德已经与群臣商定好了以曹髦继嗣烈族皇帝的大事。   听闻司马炎也被派往元城去了。   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了,建为何还没有给自己写书信呢?   郭德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只觉得有些肚饿。   “来人啊!”   郭德忽然对着前门大声叫道。   作为大魏顶尖的贵客,十二个时辰里,都有专门的仆人来照看他,随时守在前门,   可如今,门外却没有动静。   郭德一愣,随即再次叫道:“来人啊!!”   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郭德勃然大怒。   “今日是哪个狗东西守着门?!”   他愤怒的站起身来,这声音甚至将熟睡的妻都给吵醒了。   郭德快步走到了大门口。   他猛地将大门推开,用手指着门外的人。   “玩忽职守的狗东西!!我养你何...”   郭德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他咽了进去。   门外有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子。   闪过一道惊雷,那男人的脸庞也在惊雷中若隐若现。   那是一张何其可怕的脸啊!   他的长袍内仿佛只剩下了骨架,浑身都没剩下多少肉。   他眼神狠厉,直勾勾的盯着郭建,他的左眼下长着黑瘤,这使他总是眯着一只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可怖。   这一刻,郭德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后背冲向了天灵盖,毛骨悚然。   他仿佛窒息了,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而在男子的周围,则是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   在惊雷之下,他们犹如恶鬼,脸上沾染着血液。   郭德看着这一切,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他浑身一软,竟士瘫坐在了地上,浑身都在颤抖着。   “啊..呀...”   他竟失声了。   “出什么事了?”   屋内传出女子的声音,司马妜皱着眉头,从内屋里走了出来,刚走出来,就看到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良人,她大吃一惊,赶忙上前要扶他。   一抬头,又看到了面前的那个人。   可与郭德不同,看到此人,司马妜没有半点害怕,眼里甚至有些惊喜。   “阿父!!”   “您怎么来了?这是怎么了?”   “无碍。”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带着磁性。   他从郭德身边走过,直接走进了内屋里,就在方才郭德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司马妜艰难的扶着郭德,却是扶不动,她有些愤怒的看着门外那些甲士。   “还愣着做什么?!快帮我扶起来!!”   甲士们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位大将军爱女的话。   司马妜又气又怒,看向了自家父亲。   司马师开口说道:“扶起来吧。”   两个甲士走进来,轻易的将郭德扶起来,带到了司马师的面前,或许是看到了自己的妻子,郭德总算是缓过些劲来,能站起来了。   “拜见...岳丈!”   郭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彦孙啊,我知你为人贞素,恭谨谦顺,这才将女儿嫁给你,将你当作亲儿子来宠爱,你为什么要背叛庙堂呢?”   司马师开口询问道。   郭德吓得险些再次瘫坐在地上,他哆嗦着说道:“岳丈!何出此言啊?我向来是以您为首,怎么敢背叛您呢?”   “哦,你还不知情啊,给他看看。”   司马师对着远处的甲士说着。   很快就有甲士上前,将一个东西递到了郭德的面前。   这是一个手掌,断掉的手掌,几根手指死死抓着书信,书信上满是血迹。   “伱家的骑士还是很忠诚的,不肯松手,只能出此下策,你要多谅解。”   “这是郭建给你的书信,我还没看呢,你给我念一念吧。”   郭德哪里敢去拿书信,他的眼里满是绝望,“大将军!!我实无罪啊!”   司马师自顾自的说道:   “陛下派人告知我,若是要他登基,就得先给夏侯玄,李丰等人平反,恢复他们的清名,释放因他们而被抓住的众人。”   “想要分化贤臣与其宗族,让更多的贤才敢与直言,积极上书。”   “何等贤明的少年天子啊!纵然太祖高祖,在这般年纪,也是不如当今陛下的。”   “这是社稷之福啊,你们郭氏倒是颇有眼光。”   这一刻,郭德终于明白了大将军忽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原因,只觉得天旋地转。   只是,他比郭建要沉稳的多,当即就开口辩解道:   “岳丈!我向您发誓,这与我家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高贵乡公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夏侯玄与李丰罪有应得,绝对不能平反!!!”   司马师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敢对陛下无礼?!你是想要抗旨不从吗?!”   “我....”   郭德看向了一旁的妻。   司马妜赶忙说道:“阿父,我良人是不会反您的,那天子是自作主张,跟我良人无关...”   “妜....”   “这是在商谈国事,你不必多言。”   司马师说了一句,随即看向了郭德。   “你且起来吧,来,坐过来。”   郭德不敢违背,心惊胆战的坐在了司马师的身边。   司马师长叹了一声,“德,这些年里,我对你们郭氏是极为宠爱的,宫内的大军,一直都是交予你们来掌控,从不曾插手。”   “其实,你们家一直都不明白一件事。”   “我压根就不在意皇宫里的这些权力。”   “大丈夫怎么能短视到这个地步呢?”   “你是我的女婿啊,你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也能与我家同富贵。”   “我既然答应了要拥立高贵乡公为皇帝,又怎么会反悔呢?”   “你何以如此急切,何以如此愚蠢?为人手中之刃,尚且不自知?”   司马师摇着头。   “就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如今庙堂又要变得不安稳了,有些人的眼里,只有宗族的利益,完全不顾国家社稷。”   “夏侯玄是谁?那是我孩子的亲舅父啊,是我妻的兄长,是天下闻名的道德楷模。”   “当初连昭都劝说我,不要杀夏侯玄,免得引起天下震动。”   “可是我不得不杀啊,若是我纵容自己的亲属谋反,这天下社稷岂不是就要灭亡了吗?”   郭德仿佛听出了什么,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司马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司马师的手是那般的冰凉刺骨。   “彦孙,我知道,你非常的疼爱自己的妻,而妜,又对她的舅父念念不忘...你派遣弟弟去元城,教唆陛下上书,想要为夏侯玄平反,你是个很孝顺的人,可是你这样的行为,会引起一些误会,让天下的贤才们误以为,是陛下要与我过不去呢。”   “你的弟弟,他并不知道这里头的情况。”   “至于喜,我觉得他年少而聪慧,将来定然很有出息,毕竟是我的外孙。”   “你能理解我吗?”   郭德满脸的绝望,“岳丈,我知错了。”   “是我教唆陛下,是我想要给夏侯玄平反,一切的错都在我的身上,其余人都不知情,他们都是无罪的。”   司马妜这才反应过来,她急忙跪在了司马师的面前,眼里满是泪水。   “阿父!!求您了!”   “阿父!绕了我良人吧!”   “看在喜的份上,阿父!!!”   司马师长叹了一声,伸出手来,抚摸着女儿那满是泪痕的脸。   “妜,你长得...真像你的阿母啊。”   ps:夏侯徽,夏侯玄的妹妹,嫁给司马师为妻,这是一个很聪慧,很有谋略的女人,常常为司马师出谋划策,她知道司马家不是忠臣,对司马师很是忌惮,而司马师同样也因为她的出身而忌惮她,青龙二年(234年),正逢“大疫”、“大病”之年,据《晋书》记载,夏侯徽被司马师毒杀,时年二十四岁,死后葬于峻平陵。 第027章 让他病逝!   将军府内。   司马昭板着脸,坐在上位。   他的诸多心腹们,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   气氛有些肃穆,众人都没有开口。   元城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洛阳,司马昭在今天天亮时得到了这个消息,惊怒不已的他赶忙再次召集了众人。   众人到达将军府时,神色都有些复杂。   司马昭顿时明白,这个消息是已经传出去了。   司马昭的脸色相当的难看,他自然很清楚这个消息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包括面前这些心腹们,此刻心里是如何想的,这都不好说。   “诸位...高贵乡公的言语,你们大概都是知道了。”   “夏侯公,李公等人,谋反而毁了自己的名望,这是罪有应得的,高贵乡公尚且年幼,不曾前来洛阳,对国事一无所知,因他人的挑拨,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们有什么看法呢?”   司马昭说着,却是最先看向了自己的头号幕僚,杜预。   杜预此刻同样皱着眉头。   “将军...夏侯公和李公名满天下,天下人都很怜悯他们的遭遇,当初大将军要处置他们的时候,连您也是上书求情。”   “如今有高贵乡公言语,只怕会有更多人上书请求平反。”   “当初既然诛了其宗族,那就断然不能有反悔的道理。”   “若是此刻退让,那大将军过往之作为,皆白废。”   “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压住这件事,另外,我看高贵乡公,年少轻佻,容易为人教唆,并非是明君之选,可以将王肃等人召回。”   杜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夏侯玄跟李丰,两人的名望都很大,比如今的王肃王祥等人还要大,夏侯玄博学多识,精通玄学,跟何晏开创了魏晋玄学的先河,是名正言顺的玄学领袖,士林带头人。   而李丰,他是搞点评出身的,评议天下的人物,帮着各路世家豪门扬名。   虽然李丰的名望不如夏侯玄,但是他算是個中立派的大族,跟当今的诸多世家是一样的,他的遭遇同样引起了很多相同世家的忌惮和怜悯。   司马昭听着杜预的话,正要继续追问。   却有另外一个人开口说道:“我倒是觉得不妥。”   司马昭看向了此人,此人一身的贵气,足以让杜预相形见绌,面带笑容,举止都极为优雅。   此人唤作荀勖。   他是荀爽的曾孙,曾担任曹爽的掾属,在曹爽被杀后,他是唯一敢去吊丧的人,司马家对此也没有理会。   而随后,他的仕途就犹如开了挂一般,一路高升,如今又贵为司马昭的参军事。   司马昭非常的信任他,并且很愿意听他的劝谏。   荀勖开口说道:“将军,夏侯公和李公已经死了,他们的宗族也已经被诛杀,此刻为他们恢复名誉,对您是没有任何损失的,反而能收获庙堂群臣的心,众人都会因为这件事而更加的敬佩您。”   “庙堂内的奸贼已经去除,您何不顺应贤才们的想法,恢复他们的名誉呢?赦免他们远方的亲族,表示您的宽厚仁爱。”   “至于高贵乡公,他确实不足以供奉庙堂,不必理会。”   司马昭眼前一亮,颇为心动。   说的对啊,反正夏侯玄和李丰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的宗族也被杀了,留下来的都是些小人物。   若是能为他们平反,顺水推舟,还能得到很不错的名声,得到世家大族更多的支持。   杜预自然是看出了司马昭的心动,他赶忙说道:“将军!”   “这并非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若是为他们平反,祸害无穷啊!”   荀勖惊讶的看着杜预,“哦?祸害无穷?杜君何不实言告知?”   杜预憋红了脸,也无法说的更清楚,只是说道:“将军,慎思啊!”   司马昭顿时就迟疑了起来。   司马昭看向了其余的大臣们,这些人自然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绝大多数的心腹们,都是站在了荀勖的这边。   他们都认为,不如顺水推舟,通过这件事来获得名望。   至于曹髦,自然是被他们都放弃了。   曹髦肯定是不能再用了,得让他消失,但是平反的事情,还是可以搞的呀。   可是,当大多数人都开始站在荀勖这边的时候,司马昭却警惕了起来。   司马昭远不如他的兄长。   可司马昭并非是无能之人。   司马懿的两个儿子,各有所长。   司马师擅长的是决策和行动,而司马昭更擅长与人接触,交流,他提拔了很多关键的人物,与不同势力的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群臣都害怕司马师,都愿意亲近司马昭。   司马昭比兄长差了一筹,却也有自己所擅长的领域。   就比如现在,看到平日里因为各种利益问题而争执不下的心腹们忽然站成了一队。   司马昭心里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可他没有表露出来,他笑着点起了头,“诸君考虑的都很妥当,平反的事情,我会向兄长告知!”   “你们来的匆忙,应该都不曾吃饭,可先吃些饭菜,再找大将军商谈这件事。”   众人大喜,唯独杜预一脸的担忧。   司马昭令杜预为自己割肉,就在众人嘈杂之时,他低声问道:“你在担忧什么呢?”   “将军,您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往后要反对您的人就数不胜数了,另外,大将军的威望扫地,费尽心思所谋划的大业,都要失败...”   “平反的事情,只对您没有好处,对别人都有好处,您要深思熟虑。”   杜预不动声色的说着,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司马昭眯着双眼,心中早已明悟。   可他没有急着训斥或者拆穿面前的这些人,他反而开始担心起了庙堂里的那几个重臣。   高柔,郑冲,卢毓,王祥,王观,钟毓....   连自家心腹都已经是这般模样了,那这些占据着庙堂各个要位的大臣们,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他们平日里与司马家保持着友善的关系,处于中立,可现在,他们未必就会放过这个机会啊。   司马昭顿时觉得头疼不已。   果然,很快就有甲士匆匆赶到,在司马昭边上耳语了几声。   甲士带来了消息,群臣似乎是想要开一次朝议,来商谈为夏侯玄等人平反的事情。   司马昭强忍着心里的愤怒,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   “好,我知道了。”   他看着面前的这些心腹们,大声说道:“这件事,我自会告知大将军,请求他来处置。”   “诸君若是吃饱喝足了,便请回吧!”   他笑呵呵的告别了众人,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刚走进书房内,司马昭就愤怒的将面前的案踹翻。   “狗贼!都是一群喂不熟的!”   “贪婪无耻的小人!!”   纵然司马家能做到心狠手辣,能做到完全不要脸,却也没有办法无视掉来自世家联盟的请求,司马昭虽然愤怒,却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与他们翻脸。   翻脸的下场会对司马家更加的不利。   他看向了一旁的杜预。   “这件事,已经不是我所能解决的了,大哥这病情,唉,真不是时候啊,到现在也不曾召见我,也不给书信。”   “也不知道他是否得知了这件事。”   “现在就只能靠我们来解决了。”   “这些小人固然可恨,现在却不能翻脸。”   “但是,引起这一切的那个祸害,我是不能饶了他的!”   司马昭的眼里满是滔天的怒火。   “派人前往元城!!”   “高贵乡公体弱多病,病逝早夭!!”   杜预大惊失色,赶忙说道:“将军!不可如此啊!”   “元凯!我意已决,你就勿要再劝了!”   “谁也无法让我改变想法!”   “这厮不过十三四岁,便已造成这般危害,若是让他再活下去,大魏危矣!”   “当速除!”   “速办!” 第028章 大将军的手段   杜预急忙说道:“将军!”   “您是魏臣,岂能无端的杀害宗室呢?”   “高贵乡公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天下敬仰夏侯公的人何其多,难道就因为他为夏侯公求情,您就要杀害他吗?”   “天下人将会如何看待您呢?”   “为夏侯玄平反,会害了大将军,而杀害高贵乡公,则是会害了您啊!”   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定位是不同的。   司马师更多的是展现自己的肌肉,通过杀戮来让群臣闭嘴,而司马昭则是拉拢这些人。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比如夏侯玄的问题上,司马师非要杀他,司马昭则是为他求情。   司马师不需要什么清名,可司马昭却还需要。   因为在司马家三步走的方略里,司马师决定由自己的弟弟来完成最后一步,让他登基为皇帝。   因此,他需要清名,他需要得到众人的支持,他得要点脸,要有个明君的模样。   可是历史上的曹髦,却通过自己的性命,让司马师的战略直接崩溃,司马昭颜面无存,司马家只能再拖延一代,让司马炎来完成这個使命。   司马昭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他还是无比的坚定,“今日不杀了他,迟早会后悔!”   杜预再次说道:“将军非但不能杀他,还得附和他,赞同他,最重要的是,将军得派人去保护他,万万不能让他被有心人所杀害。”   “就怕现在想要杀他的,不是您,而是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平反之事,如今已是闹得沸沸扬扬,若是高贵乡公忽然暴毙,那所引起的非议,臣是不敢想象的。”   “高贵乡公的死,有利于庙堂的诸多大臣,却唯独不利于您。”   司马昭气坏了。   “他骑在我头上拉矢,我还得去保护他??”   “我堂堂征西将军...我非...”   司马昭憋红了脸,恨得咬牙切齿。   杜预说道:“如今的关键不在于高贵乡公,应当先应对群臣,可先拉拢一派,镇压一派,处死一派,等平反之事解决了,就没有人会在意高贵乡公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将军只管拥立他人就是,不必再理会乡公,将军若是要以大事为重,就不能肆意杀害宗室。”   “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初汉太祖皇帝建立大汉的时候,首先册封他的仇人为侯,从而收获了天下人的心。”   “将来解决了诸事,您还得多封赏他,表现出自己的宽厚大度,这样才能得到天下人的爱戴啊。”   “乡公不过是一个幼童,只需派一个心腹,率领一屯人马去看管,就能无忧虑,何必非要杀害他来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里的怒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笑着拉住了杜预的手,温柔的说道:“若非元凯,险些犯下大错,是我考虑不周,高贵乡公为贤平反,是真贤明,夏侯公的贤名,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我应当去帮着他平反!”   杜预松了一口气。   “将军英明!我知道将军向来仰慕大将军,事事都以他为效,只是,将军终究不是大将军,可以看他的处置方法,却不能效仿他的手段。”   “将军有自己所擅长的东西,这是连大将军都比不上的,何以去效仿他呢?”   司马昭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啊!我兄长到现在还都不知情呢,却是我在此处忙碌,可见,兄长也有比不上我的时候嘞!”   “准备一下,我们去会会那些朝中大贤!”   “唯!!”   ..........   皇宫,太极殿,东堂。   这里是平日里皇帝与大臣处置天下大事的地方。   装饰并不奢华,当初曹丕修建太极殿的时候,着重修建了负责礼仪和祭祀的正殿,对处置事务的东堂和皇帝休息用的西堂都不是很重视。   按着曹丕的话来说,祭祀和礼仪是对上天和先祖的大事,必须要隆重,而处置和享受并非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可以从简。   曹丕这个人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在治政和安民方面还是有杰出的才能。   群臣聚集在这里,彼此没有交谈,只是以眼神来交流。   他们对彼此的想法,大概都心知肚明,或许在到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交涉。   司马昭快步走进了殿内,不少大臣起身拜见,也有不为所动的。   司马昭一一与他们拜见,面带笑容,很是温和。   坐在最上位的三位大臣,分别是太尉司马孚,司徒高柔,司空郑冲。   这三人的地位虽高,可真正办事的却是尚书台,尚书令是由司马师来兼任,而代替他办事的乃是尚书仆射卢毓。   司马孚是司马懿的弟弟,名声非常的好,大家族通常有不同的角色,而司马孚在司马家所担任的,大概就是郭责这样的角色。   虽然出身司马家,可他名声很好,深得士子们的敬仰。   高柔是故并州刺史高干的堂弟,从小吏开始做起,从曹操那会干到了现在,是历史上辅佐了曹魏五代人的老臣...因为在高平陵支持司马懿,故而深得司马家的厚爱。   郑冲出身卑微,是曹丕亲自提拔的,只是,这位在政务里一直都是个透明人,从不干涉任何事情,只求自保。   至于卢毓,他的来头就更大了,他是汉末名臣卢植的儿子。   “将军,高贵乡公主张为夏侯公平反的事情,您可曾听闻了?”   年迈的高柔率先开口。   高柔年纪不小,却没有半点的老气,声音洪亮。   高柔跟司马家并非是依附关系,他们是真正的联盟,而高柔居与庙堂多年,门生故吏无数,就是司马师也不会轻易得罪他。   司马昭本以为,会是一些鹰犬先试探出击,没想到,高柔居然直接开打,完全没有试探的意思。   “我听说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夏侯公是受了他人蛊惑,方才如此!”   司马昭笑着回答道。   群臣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可司马昭又补充道:“我愿意与你们一同上奏大将军,请求他来平反!”   高柔不是傻子,他皱了皱眉头,这兄弟俩,又开始演上了?   “将军,夏侯公的名望,是天下都知道的,他因为误信了奸臣而受到了牵连,可谋反的并非是他,另有其人,既然新天子都愿意为他平反,我们这些做大臣的,又如何能视若无睹呢?”   “将军,我们准备上奏与太后,请求太后下令,为夏侯公平反,请您为首!”   高柔一句话,直接将路给封死了。   不要去找你哥哥演戏,直接跟我们去找太后。   将这件事盖棺定论,你不是说支持我们吗?那就跟着我们去!   如果你不去,那就说明你是假装支持我们的,绝不给伱演戏的机会。   司马昭显然没有想到,高柔会如此直接,他一时间也慌了神,急忙看向了司马孚。   司马孚一脸的平静,笑着点点头,“司徒公所言有理!”   “对!确实如此!”   “应当如此!”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司马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若非兄长身体不适,这些人还敢这般嚣张吗?   他疯狂的思索着对策。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内侍从侧门走了进来,直接走到了群臣的正中央。   内侍看着众人,直接打开了手里的诏令,念道:   “太后有诏令!”   “夏侯玄虽有贤名,却参与谋反,以魏律查办,并无不妥,今有平原侯郭德,因怜其妻舅,故而派人蛊惑新君,伪称新皇令,使得天下动荡,庙堂不安!”   “国有律法,不可因人而废,夏侯公,我亦爱之,却不可因此而藐视国法,则国将不国矣。”   “严惩平原侯郭德之罪,此平反之事,不必再提!”   内侍说完,就收起了诏令。   众人目瞪口呆。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人走进来,朝着群臣行礼拜见,随即禀告道:   “诸公,平原侯郭德得知此事引起庙堂之不安,心中愧疚不已,已亲笔书其蛊惑新君,扰乱庙堂之罪,并于昨日夜中服药自杀了。”   这一刻,整个庙堂里都是一片死寂。   包括连司马昭,都是目瞪口呆。   什么??郭德认罪自杀??   太后还亲自下令拒绝平反??   什么情况?   是大哥出手了?!   可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啊?! 第029章 行刺!   “乡公!”   郑袤朝着曹髦附身行礼,将身体压得很低。   “乡公...”   司马炎满脸警惕的站在郑袤的身后,向曹髦行礼。   开门的曹髦看到他们两个人,脸上顿时洋溢起了笑容。   “安世!”   “你来看我了!!”   司马炎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开口,再次被曹髦抓住了手。   “这些时日里,我可是整日想着你呢。”   “我几次想去看望你,可惜王公拒门不见,数日不见,你还好吗?”   “我还好...”   郑袤惊讶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了?   郑袤是奉王肃的命令来看望曹髦的。   其实也就是来探探口风,想看看这位曹公到底想要做什么,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在临走之际,王肃却又将司马炎叫出来,让他跟着郑袤一起去。   按着王肃的说法,是让司马炎多跟郑袤学一学做事的道理。   可他实际上是什么想法,郑袤非常的清楚。   这让郑袤有些寒心。   比起兰陵成侯,他这個儿子显然名不副实,做事太显露于表面,得不到其父的精髓。   可是郑袤什么都没有说,接受了对方的提议,带着司马炎前来曹髦府上。   郑袤开口询问道:“怎么是曹公亲自开门呢?”   曹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家中仆从,都怕受到牵连,连夜逃离,就连我家的监国谒者都跑了,诺大的府邸内,就只剩下了我和郭君两个人。”   “请进来吧。”   他领着两人走进了这空荡荡的府邸内。   地面上还有些落叶,各类杂物胡乱摆放着,短短几日内,这府内就多出了些萧瑟,连司马炎都有些不忍。   “我听闻您当初收留了很多人,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就是这样报答您的吗?!”   曹髦长叹了一声,“无碍,人各有志,何以强求呢?”   曹髦领着他们走进了内屋,一同坐下,又准备亲自为他们弄来些吃的,郑袤赶忙拒绝。   “曹公勿要如此...我这次来,就是想看望您,不必多礼。”   “无碍,起码要吩咐郭君,让他准备些茶水。”   曹髦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坐在两人面前。   “没想到,如今众人都躲着我走,却还有你们愿意来看望我,只有今天,我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君子啊。”   曹髦颇为感动的看着他们,目光再次落在了司马炎的身上。   “安世,你来的突然,今日实在是无法款待伱了,我会准备好些吃的,等你下次前来,定然不会再如此...”   司马炎沉默了一下,“乡公上次的款待,我已经是受宠若惊了,等下次,当是我来款待您。”   郑袤清了清嗓子,将曹髦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曹公啊,您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都要走吗?”   “当然知道啊,我要为夏侯公平反,他们都怕因此受到牵连,故而逃离。”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为夏侯公平反呢?”   “您与他,素不相识。”   曹髦顿时大义凛然的说道:“我还年少的时候,我的防辅令就常常以夏侯公的事迹来劝说我....让我效仿他的为人。”   “我与他虽然素不相识,却仰慕已久。”   “夏侯公绝非是乱臣,我听闻,当初大将军要处死他的时候,连征西将军都为他开口求饶,认为他是被牵连的。”   “就算我年少不懂事,难道征西将军也不懂事吗?”   听到这句话,司马炎一头雾水,他好奇的看向了一旁的郑袤,“我阿父当真为夏侯公求情了吗?”   郑袤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是兄弟两人在演吧....   “是有这样的事情。”   司马炎恍然大悟,“难怪如此呢。”   曹髦继续说道:“况且,我没有什么才能,若是因为大臣对君王的误信,就肆意处置大臣,那我还怎么敢去当皇帝呢?”   “若是有一天,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贤明的大臣,那我该怎么办呢?”   “真正要谋反的人是张缉!!真正无道的人是齐王!”   “天下人都因为齐王的身份,不敢对他指点,只能处置了夏侯公,这是可以的吗?!”   “齐王祸国殃民!虽然他身份尊贵,我却敢直言!”   曹髦越说越快,说的激动,他站起身来,指着司马炎说道:“当今庙堂里,有大将军和征西将军。”   “这两个人,一心为国,勤劳治政,他们的贤名,那是众所周知!”   “若是我继承帝位,那就是由他们来辅佐我,若是哪一天,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大将军这样的贤臣,我于心何忍啊!”   “安世!你可愿意与我一同上书,为夏侯公平反?!”   司马炎听的热血沸腾,猛地站起身来,正要开口答应,就被一旁的郑袤给拽了下来。   “咳,司马君,不可鲁莽啊....”   司马炎满脸的不悦,“我阿父也为夏侯公求情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呢?”   “这...最好还是先问过王公。”   司马炎看到对方搬出了外公,顿时就闭上了嘴,可不满几乎写在了脸上。   郑袤再次看向了面前这个难缠的年轻人。   郑袤幼年就很聪慧,年少成名,可是,在相同的年纪,他自认是做不到面前这个少年的地步。   每句话都是坑,就等着自己跟司马炎跳进来!   他的这些回答,无论拿到谁面前去,都是没有一点问题,滴水不漏。   郭氏怎么会选这么一个少年来当皇帝?   难道他们是真的想要匡扶魏室??   他们才是大魏真正的忠臣?   郭责也带着茶走了进来,给几个人倒了茶,就走了出去。   郑袤正要开口,就听到一声破空声。   忽有箭矢射穿了纸窗,直接插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郑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吓到了,那一刻,曹髦猛地扑上去,将司马炎压在了身下。   窗口处再次有箭矢射了进来,郑袤也赶忙弯下身子,趴在了地上。   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郭责的怒吼声。   “何方贼子!!”   守在门口的那些骑士大概也听到了响声,急忙冲了进来。   外头顿时一片混乱,郑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趴在地上,没有轻易起身。   而司马炎被曹髦压着,眼里满是惊恐。   等到外头的声音平息了,曹髦急忙站起身来,拔出了腰间的剑,快步冲了出去。   司马炎紧随其后。   当两人冲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郭责与诸多骑士们。   “出了什么事?!”   “有刺客混进府内想要杀您,好在被我及时发现,这些骑士们闯进来后,他们就朝着后殿的方向跑了!”   “已经有人去追杀了!您无碍??”   郭责赶忙打量着面前的曹髦。   曹髦摇了摇头,“没有射中,我们都无碍...是何方贼人?敢来刺杀我??”   “这....”   郭责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司马炎此刻是又惊又怒,对着那些骑士们大叫道:“给我追!都去追!不能放跑了贼人!”   郑袤收拾了衣冠,缓缓走了出来。   居然有人想要杀陛下??   他并不觉得,这是大将军想要杀掉陛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说的直白点,大将军完全不需要这种手段,刺杀?那就是太小看大将军了。   可是除却大将军之外,谁又想杀掉陛下呢?   忽然,郑袤吸了一口冷气。   若是不出所料,庙堂内平反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而若是提议者暴死,大将军还能压得住平反的事情吗?   朝中的非议怕是能将他们直接淹没啊。   郑袤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而曹髦却拉住他的手,“郑君,今日若不是有你们,只怕我是要死在这里了...劳烦您现在就派人去县衙,封锁县城,以防贼人逃脱!”   “好!”   .......   而在此刻,几个气喘吁吁的蒙面人躲在了一处民宅内,发现那些人没能追过来,他们方才扯下了脸上的黑巾,开始更换衣裳。   “太险了,太险了...”   “险些就射中曹公,我拉弓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曹公为什么要我们去行刺他自己呢?”   “不要再说了!毁掉这些东西,按着原计划藏起来!”   “唯!!” 第030章 光明正大   王肃火速赶到了现场。   县尉此刻跟在王肃的身后。   太守的办事效率极高,束完已经被关押了起来,等待庙堂的命令下达,就能押上囚车,送往洛阳。   当听到曹髦遇刺的消息,王肃真的是吓坏了。   若是曹髦出了什么事,那自己这一生的清名可就毁了。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养名望是为了当官,当官可以继续养望,这是一个有利的循环。   可到了王肃这个级别,养望不再是为了当官,而是为了青史留名和宗族利益。   王肃如今的名望越高,他的子嗣们就越是能被举荐,好的名望可以庇护家族的数代人。   而他的名望若是臭了,遗臭万年,只怕他的子嗣终有一天会被其余世家联手踢出顶级大族的序列里,掉到下品。   因此,当他领着众人冲到府内的时候,王肃最先看的不是自家外孙,而是这位关乎自己名望的高贵乡公。   好在,曹髦并没有受伤。   王肃那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是平静了下来。   随后,他方才看向了自家外孙,又问起了他的情况。   “我无碍,是陛下护住了我...”   司马炎低声说着,看向曹髦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個人很古怪,过分的亲近,甚至有点吓人。   后来因为他这前后的落差又对他有些怜悯。   现在,他心里却对这位古怪的乡公生出了些好感。   王肃看向了郑袤,“是何人所为?!”   郑袤摇着头,“实不知也。”   曹髦苦笑着说道:“我向来以诚待人,也不曾有什么仇家,真不知是何人要对我下手。”   “我这府内无什么人手,若是刺客再来,怕是无力阻挡了。”   就有骑士说道:“吾等闻声而入,就见几人蒙着脸,与郭君厮杀,见到我们,他们匆忙逃离,他们看起来对这周围很是熟悉,早已做好了部署,我们不熟悉道路,没能追上他们。”   司马炎皱起了眉头,“军中精锐,却连几个见不得光的鼠辈都抓不住?!”   骑士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曹髦却大吃一惊,“熟悉府内??难道是内贼?”   “不会是被我遣散的那些游侠吧?”   王肃顿时哑然无语。   你这个人怎么还抢词呢?   这不应该是由我们来怀疑吗?   王肃吩咐道:“派人搜查城内,另外,留下二十人,保护高贵乡公,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多谢王公!”   曹髦赶忙行礼。   自从他上书要求为夏侯玄平反后,这些人就再也不敢称他为陛下了。   曹髦觉得,这是自己目前所取得的最大成果。   王肃板着脸,只是朝着曹髦回礼,却不愿意搭理他。   可曹髦显然不想要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赶忙说道:“王公,这些时日里,我几次前往拜见您,却不能入门。”   “可是我什么事得罪了您,让您如此生气?”   “我年幼时就以夏侯公,兰陵成侯等人为自己的楷模,效仿他们的品行,对您也是格外的敬仰。”   “我知道您是大经学家,有心跟您学习,可是您来到元城之后,从不给我机会相见。”   “王公,这到底是为何啊?”   曹髦的眼里满是悲伤,那种被偶像所拒绝的感觉,被他演绎的淋淋尽致。   王肃只觉得毛骨悚然。   坏了,这竖子是要坏我清名啊!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族家主,王肃在这些方面还是很敏感的,曹髦这番话,听着像是表达对自己的敬仰,不能相见的悲伤。   实际上,很容易联想成为另外一个意思。   那就是王肃害怕为过去的士林领袖夏侯玄平反,故而不敢与曹髦相见。   当然,这是真的,王肃确实不想扯进这件事里,但是,至少在明面上,他不能表现出来,哪怕司马昭都得装装样,何况是他呢?   “老臣惶恐。”   王肃说道:“并非是老臣拒门不见,这些时日里,老臣一直都在为夏侯公平反之事而忙碌,上书与庙堂,告知诸多亲友,故而未能相见,还请曹公恕罪。”   到这种时候,王肃当然也只能表态了。   曹髦要的就是这个,他笑了起来,“王公大贤!王公的德行,可以为天下师,我定效仿!请受我一拜!”   “老师!!”   王肃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匆忙应付了几句,逃一般的离开了此处。   司马炎正在数落着那几个失职的骑士。   郑袤却站在了曹髦的身边。   郑袤迟疑了下,然后低声说道:“乡公,我们愚笨,实不知行刺者是何人,可庙堂内,贤才众多,大将军英明非常,他定然是可以知道的。”   “那是最好!大将军若是知道了,定能为我抓来真凶!我无忧也!”   曹髦开心的说道。   郑袤顿时语塞,跟曹髦告别后,就带着司马炎离开了这里。   等到他们都离开,曹髦方才跟着郭责进了内屋。   刚走进内屋,郭责就板着脸,很是严厉的说道:“主公!”   “嗯?”   “这样诡诈的小人手段,实在不该是君子所能做的。”   “君子坦荡,何以行这般事呢?”   “我因为您的吩咐,不得以操办,可我绝不会再去做这样的事情。”   曹髦笑了起来,“这怎么能算是诡诈的手段呢?”   “这是堂堂正正的手段,你不会觉得司马家的人看不出来吧?”   “就连王肃都能看得出来,这粗糙手段,也就能骗的过司马炎和我舅父这样的人吧。”   “不过,我不怕他能否看得出来。”   “重要的不是刺客是谁派遣的,重要的是若是我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就算那司马师完全不在乎名誉,可他也得考虑我现在横死后的结果吧?”   “况且,司马师这个人,非常的可怕,我的寻常手段,怕是无法撼动他,故而,我们得不断给他上猛料,让他不得安宁!”   “想到司马家现在想杀了我,却又不敢杀,还得小心翼翼派人保护我的样子,我这心里,甚是畅快啊!”   “子守,我曹家得国或许不正,但也有自家风骨,这半壁江山,是我高祖父打下来的!”   “而如今北方的繁荣,是我祖父和伯父所亲手打造的!”   “我们与司马家不同,并非是只懂得诡诈之术的鼠辈!”   “我做事向来坦荡,夏侯玄的事情,辞让的事情,包括今日行刺的事情,每件事,都不怕别人知道原因。”   郭责问道:“可若是将司马家逼急了,他们不顾这些,执意要杀了您呢?”   曹髦看着他,眨了眨眼。   “郭君啊,您知道只懂得诡诈之术的鼠辈,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请您告知。”   “他们对社稷毫无贡献,所有人只是因为害怕,或者利益,才围绕在他们的身边,不得民心,不得人心,故而他们始终无法做到彻底的掌控。”   “他们想杀掉我很容易,不过,杀了我之后,他们也得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才是。”   “您且等着吧,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可远没有这般简单。”   经过了这件事,君臣两人的生活再次回到了过去,不同的是府内多了些来保护他们的骑士。   曹髦是个不愿意闲着的人,他每日都跟这些骑士们攀谈,邀请他们来与自己吃饭。   骑士们当然也不敢与他亲近,刻意保持着距离,奈何,架不住曹髦话多,终归还是熟悉了起来。   尽管他们还是很冷漠,可曹髦对他们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就例如这些骑士们的头头,也是当初那个率先叩门的骑士。   他叫成济。   是裨将成倅的弟弟。   目前担任征西将军府从骑督,统率府内骑士。 第031章 都是你的错!   当得知面前之人的身份时,曹髦显得略微恍惚。   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就是此人一矛捅死了自己。   随后,他就被司马昭无情的抛弃,要将他诛族。   他跟兄长不认罪,脱光了衣裳,爬上了屋顶,大骂司马昭,被甲士所射杀。   曹髦打量着面前这个家伙。   他相貌平平,身材也并不高大,在那些骑士们之中,也不是最壮硕的一个。   只是他眼里满是倨傲,趾高气扬的模样,很是不讨喜。   周围骑士们对他的风评也很不好。   他们都认为成济是通过他兄长的关系,方才担任这样的要位。   他的兄长非常厉害,出身行伍,被奋武将军石苞所赏识提拔,随即又得到了司马昭的重视,一路高升,前途无量。   而成济,对比他兄长来说,就实在是太普通了。   他大概也知道外人的评价,跟众人都不太亲近,只顾埋头奉上,做事都很积极,想要出人头地的意思很是明显。   可不知为何,曹髦对面前这个人却没有半点的恨意,或者忌惮。   相反,曹髦忽然觉得,面前这個家伙是个能用的人才。   当街杀皇帝,这种事情,除了莽夫之中的莽夫,是没有人敢去做的。   敢杀皇帝的人有很多,可一般都是毒杀,再不济也得勒死,这得偷偷摸摸的来,你当街去杀皇帝,无论成与不成,三族都得提前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可这种莽夫,有些时候也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来。   敢当街弑君的人,是否又敢当街弑大将军呢?   只是,如今的曹髦却没有任何可以拉拢招募他人的本钱。   他所能拉拢的不过是商贾,游侠,那些高层所看不起的“贱民”。   对比司马家,他什么都给不了。   哪怕是当上了皇帝,所能许诺的利益只怕也比不上司马家。   不过,曹髦身上有股冲劲,朝气蓬勃。   他有股撞碎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蛮劲,他并不理会这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愿意去尝试。   做了,可能失败,不做,一定失败。   “原来是成君,好一个壮士!”   “我平日里最是好武,看您武艺非凡,也无他事,不知是否能赐教啊?”   成济摇着头,神色颇为冷漠。   “岂敢对陛下动手。”   “以您这武艺,想必早已是收放自如,怎么会伤到我呢?请您不要嫌弃,不过是私下里过过招而已...”   成济怎么说也没能甩开这牛皮糖,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他。   曹髦拿出了平日里对练用的木棍,而几个骑士也好奇的看向了这边。   两人做好了准备,同时发动了攻击。   成济的进攻很是干脆,势大力沉的一棍直接仰面劈下,比曹髦要快的多,曹髦横起木棍,挡下这一击,整个人都后退了几步。   这一刻,曹髦心里已经对成济的实力有了初步的认知。   这厮的武艺并不差,自己的那些游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力气远大于自己,速度也很快,如今的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勉强能过招,可拖到最后,必输无疑。   曹髦想明白了这些,而成济再次进攻,木棍却已经扫向了曹髦的腿,曹髦大惊失色,没能再阻拦,直接被成济扫翻在地。   成济收起了木棍,神色略微得意,“陛下无碍?”   曹髦赶忙起身,拍着手说道:“将军神勇!勇武难当!古之霸王莫过如此!”   成济听闻,顿时也笑了起来,“陛下过誉了。”   “我向来好武艺,平日里多操练,自以为了得,沾沾自喜,今日遇到将军,方才觉得惭愧....”   “将军,不知能否教导一二呢?”   成济此刻心情大好,便开口说道:“陛下身手敏捷,只是这出手缓慢,不够简练,这武艺乃是厮杀之术,谁先打中对方,谁就能获胜,您这般武艺,像是市井游侠儿所用的,不适厮杀,就以出击来说....”   曹髦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成济还真的有些门道。   按着他的说法,曹髦出招有很多多余的小动作,不够简单,不够直接。   曹髦很是认真的记下了他的教诲,又按着他所教的用了几次刺和劈砍。   成济欣慰的点着头,“就是如此。”   曹髦大喜过望,“将军大才啊,如此猛将,岂能做一个骑督呢?可为大将!我当亲自向大将军举荐您!”   成济这才冷静了下来,神色重新变得冷漠,“不必劳烦陛下。”   “哈哈哈,您不必多虑,往后,我还得继续跟您请教呢,将军定然是前途无量!”   曹髦随即将重要的拉拢对象调整为了成济。   趁着这段时日,曹髦的武艺也因成济的指点而精进了不少。   王肃并没能抓住贼人,全城的戒严却没有结束,这些骑士也不再允许曹髦出门。   好在司马炎倒是时不时就来看望曹髦。   他还真的带来了食材和庖厨,款待了曹髦。   曹髦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甚至还在司马炎面前表演了下自己颇为精进的武艺。   他又令人将成济叫来,对司马炎说道:“这些时日里,我都是跟着此人学习,此人勇武难当,猛将之资,安世回去之后,可将他举荐给大将军,如此猛将,担任一个骑督,实在是屈才!”   曹髦又说道:“不过,请您不要对大将军说是我举荐给您的,不然大将军会误以为成君是靠阿谀奉承我才被举荐。”   “有您举荐,当使野无遗贤也。”   成济有些茫然。   他本以为,对方不过是想拉拢自己,或者想离间自己。   可现在看着,他怎么像是真的为自己着想一般?   司马炎同样惊疑不定。   你知道大将军是我伯父吧?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向伯父隐瞒?   听意思好像我俩才是一家人似的!   “曹髦!!!”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却猛地传来了一阵怒吼声,一阵喧哗和谩骂之声传进了屋内。   成济下意识的拔出了佩剑,挡在了两人的面前。   很快就有一骑士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看向了司马炎。   “公子,镇护将军郭建率人强闯府门,被我们挡在门外!”   司马炎惊呆了。   “这是为何啊?”   曹髦同样一脸的好奇,“舅父想要进来,何以要强闯呢?”   “安世!我们去看看!”   当两人走出府门的时候,两伙人正在对峙,郭建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愤怒,手持利剑,对准了面前的骑士们,显得极为暴躁。   看到曹髦走了出来,他顿时仰头大叫道:“曹髦!!你害死了我的兄长!!我绝不饶伱!!”   听到这句话,曹髦心头一沉,却是茫然的询问道:“出了什么事?舅父何以如此言语?”   “都怪你!若不是因为你!我兄长又怎么会被杀?!”   “我要杀了你!!!”   “大舅父死了?!”   曹髦瞪圆了双眼,眼里满是震惊,或许是悲伤,他险些摔在地上。   “怎么会呢?谁敢杀我大舅父?!”   “是谁?!”   “是你!你要为夏侯玄平反!我大哥受到牵连,含冤被杀,都怪你!!”   郭建几乎疯狂。   曹髦眼里满是绝望。   “大舅父居然因我而死...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在世间呢?”   他猛地拔出了佩剑,“安世!我先走一步!”   司马炎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大叫着,成济眼疾手快,赶忙将曹髦抱住,曹髦不断的挣扎。   司马炎愤怒的看着险些逼杀曹髦的郭建,愤怒的叫道:“你这狗贼!你想要做什么?!”   “乡公足不出门,如何能杀害你的兄长?!”   “谁动的手,你就去找谁去,何以将罪名丢到乡公的身上?!”   “你兄长若是为夏侯公的事而死,那是死的其所,你这厮还要坏他身后名不成?!”   郭建凶狠的盯着面前的司马炎,双手颤抖了起来,利剑从手里滑落。   随即,他崩溃的跪在地上,捂着头痛哭了起来。   若是他真有向真凶复仇的勇气,又怎么会上这里来呢? 第032章 没那么容易!   郭髦默默的离开了。   他是要带着人离开元城了。   而司马炎还在向曹髦抱怨着,“此人不可深交,我阿父常说,这些姓郭的贪得无厌。”   司马炎瞥了一眼郭责,又对曹髦说道:“便是身边人,您也得多加小心,免遭其害!”   郭责的脸色很是难看。   曹髦惊讶的看着司马炎。   好高明的离间计啊!   要是你伯父也像你这样该多好啊!   不愧是司马衷的亲生父亲啊,果真圣质如初。   可惜,权臣常有,而司马炎不常有,自己所要面对的还是司马师这样的对手。   郭建所带来的消息是劲爆的。   这下,轮到曹髦有些愣神了,郭建指责自己杀害了郭德。   这郭德乃是司马师的女婿啊,庙堂之中,除却司马师,谁还敢杀他呢?   司马师为什么要杀他?   他就不怕彻底与郭氏翻脸吗?   郭建今日才告知自己这个消息,那这件事肯定已经发生很多天了,这些时日里,司马师又是如何善后的呢?   曹髦猛地惊醒,这不就是自己先前用的信息差吗?   司马师这是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自己啊,这下是轮到自己开始猜测局势了吗?   我曾祖父他母的,这厮都快病死了出手还这么猛?   司马炎劝说了几句,又令成济保护好曹髦,方才离开了此处。   曹髦拉着郭责回到了内屋。   “郭君,大舅父被杀了。”   郭责沉默了片刻,“太后并没有再写书信与我。”   “我担心太后也被司马师所控制起来了。”   曹髦悲伤的说道:   “唉,大舅父是因为我才死的啊。”   郭责赶忙摇着头,认真的说道:“陛下,人固有一死,当今,我兄长为了给夏侯公平反这样的大事而死,这是死得其所,这绝非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我过去曾以为兄长胆怯,不敢匡扶社稷,如今看来,我远不如兄长啊!”   郭责仰头感慨道。   对此,曹髦倒是不做什么评价。   这人若是有敢为庙堂而死的决心,那也不会现在才死,早就跟着夏侯玄他们一同上路了。   就在两人推测庙堂局势,安心等待消息的时候,一位故人返回了府邸。   没错,杨综回来了。   当他衣冠不整,放荡不羁的出现在府邸门口的时候,成济都被他吓了一跳,这人简直是神出鬼没的。   成济很厌恶这类人,可也没有为难他,让他进去了。   郭责看到杨综,眼里满是愤怒。   开口嘲讽道:“危难还不曾结束,您怎么就回来了呢?”   杨综也不理会这个傻小子,自顾自的走到了自己熟悉的树荫下,背靠着大树,箕坐在地上。   “我只是外出行散而已。”   杨综看向了站在门口的曹髦,仰着头说道:“途中遇到了几个好友,倒是知道了一些庙堂的情况,咦呀,真想吃些酒水。”   他这神色颇为得意,仿佛在说,你快来问我呀!   曹髦平静的点了点头。   “酒在库房。”   说完,他转身就走进了屋内。   只留下一個杨综,看着曹髦的背影,在风中陷入了凌乱。   郭责跟着曹髦一同走了进去。   “主公,我看杨公似乎有话要与您说,虽然他先前离开了,不过我们现在很需要知道庙堂的情况...您何不听他讲述呢?”   曹髦摇着头,“不是因为他离开的缘故,只是我不太愿意与他太亲近。”   曹髦早已做好了失败被杀的准备,而杨综是他失败后的后手,若是自己死了,他还能及时劝谏司马昭,司马昭这个人虽然不如他兄长,可是听得进劝谏,说不定还真的能阻拦未来的大浩劫。   若是他现在与自己走的太近,将来司马昭可能就不会太重用他了。   至于庙堂的情况,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自己如今这处境,什么也做不到啊。   曹髦没有多想,挥了挥手,就走进了书房,拿起了一本书,开始看了起来。   郭责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走出了内屋。   杨综坐在树荫下,天气逐渐冰凉,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可杨综竟是一点都不在乎,他甚至故意扯开了衣领,直面这寒冷。   “杨公。”   忽有人开口叫道。   杨综抬起头来,却是郭责,此刻,郭责手持酒袋,拘束的站在一旁。   “我...”   “您...”   郭责两次开口,都没能说下去。   他这一生都不曾求过人,也不懂得如何奉承,他小心翼翼的站着,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杨综盯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两人沉默了许久。   终于,杨综不好气的问道:“这酒是给我的吗?”   “是...”   郭责赶忙将酒给了杨综,杨综大吃了几口,再次看向了郭责。   郭责还是没有说话。   杨综长叹了一声,再次问道:“想让我说说庙堂的情况?”   “是...”   “你看看你们这两个不当人的!还得我求着告知你们不成?!”   郭责一愣,随即整了衣冠,直接跪在了杨综的面前,“求杨公告知。”   那一刻,杨综的神色有些恍惚。   他看着面前这个迂腐且有些愚蠢的年轻人,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他的眼里满是复杂和痛苦。   “伱起来吧,我不配受你的跪拜礼....”   “司马师逼郭德自杀,给他捏造了一个蛊惑曹公为自家妻舅平反的罪名,让他成为了提议者,以司马望来担任护军将军,又利用郭氏全族来逼迫太后,让太后下令不许平反。”   “群臣已经无法再上书了,你回去告知曹公吧,司马师是个完全不在意名誉的人,既然已经平定了群臣,那他下一步很可能就要杀掉曹公。”   “无论曹公还愿不愿意继承大位,都无法改变了。”   “现在唯一的活命办法,就是上书给司马昭,请求拥立彭城王为皇帝,司马昭是要名的,哪怕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容,他大概也会保下曹公,说不定还能封个王位,软禁一生。”   “软禁,总比被杀要好啊。”   郭责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害怕,他朝着杨综再次行了大礼。   “多谢您的告知。”   “往后啊,你还是多考虑自己吧,郭氏定然抛弃了你,你又被庙堂认为是曹公的心腹亲近,曹公若是审时度势,尚且能活,但是你,只怕是没有活路了。”   郭责认真的说道:“能为王事而死,死得其所。”   他站起身来,匆忙的离开了这里。   杨综再次看向了手里的酒,仰头吃下。   ..........   郭责赶忙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曹髦。   “您去找杨综了??”   “主公不愿意与他亲近,那臣只好亲自去询问了...”   曹髦说道:“往后不可自作主张。”   “唯。”   郭责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曹髦没想到,司马师出手如此狠辣,完全不给机会。   他提议为夏侯玄平反,一来是给天下的忠良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来是引起庙堂的矛盾,三来捞取士林的名望,四来是将自己与郭氏绑定起来,让他们骑虎难下。   可司马师直接逼死了郭德,还将事情都赖在他的头上,将为士林领袖平反的天下事,变成了为自己妻舅平反的私事。   又通过太后堵上了群臣的嘴,将自家人强行塞进了皇宫里,分了郭家的大权。   甚至还离间了自己跟郭氏,就郭建那态度,恨不得将自己生吃了。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擦去了额头的汗水。   郭责又将杨综的后半句话也告知了曹髦。   听到这里,曹髦却眯起了双眼,嘴角带着若隐若无的笑意。   “我怎么会不知道司马师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从来没想过能通过名誉来限制他....”   “不过,他想要杀了我,倒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大魏天下,现在可还不是他的一言堂。”   “郭君,我要再修书一封!”   “主公要给何人写信?”   “当然是司马昭,杨公不是说了吗?要我写信给司马昭求饶保命,这大贤之劝谏,我岂能不听呢?” 第033章 唯一候选人   洛阳,大将军府。   “兄长。”   司马昭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模样。   司马师侧躺在床榻上,脸色极为阴沉,作为亲弟弟的司马昭,看到兄长的眼神都会感到害怕。   “郭德死后,群臣就不再上书了。”   “我现在准备给彭城王造势,趁着太后慌乱的时候,逼迫她写诏令,拥立彭城王来当皇帝,拥立的人选我也想好了,我准备让....”   “愚蠢。”   司马师直接打断了自家弟弟。   “若是拥立彭城王,那郭氏就彻底失去了权势,太后就不再是太后了,她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司马昭一愣,问道:“拥立彭城王不是您的意思吗?”   “我提议拥立彭城王,是为了逼郭氏让步,让他们妥协,好让望能担任中护将军,与郭氏共掌皇宫禁卫。”   司马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您从来都没想过真的让彭城王来做皇帝,难怪您会在这件事上退步。”   “可是,兄长,如今您已经将郭氏得罪狠了,郭德一死,我们两家再无修好的可能,不如直接让太后下台,就立彭城王为皇帝....”   司马师面无表情。   他冷漠的说道:“家族之间,以利益相交。”   “当初曹家人也险些灭了郭氏满门,可后来呢,郭氏还不是对他们感激涕零。”   “杀了一个郭德算什么,只要能给足利益,照样还能作为你的心腹。”   “况且,人是我杀的,与你何干?”   司马昭再次醒悟。   “兄长,那不能还去拥立曹髦吧?”   “这竖子年纪虽然小,可为人做事,近乎妖孽,若是等他长大,那还了得?绝对不能拥立他为皇帝,最好能让他毙命,以绝后患!”   司马师冷笑了起来。   “你总算是说对了一次,不过,这人,你不能杀,只能由我来杀。”   “至于皇帝的人选,燕王曹宇之子曹奂,年少而聪慧,可以奉明帝之祀...”   “好,那就拥立此人为天子!不过,兄长,曹髦那边,您几时动手?”   “不急,且等新皇登基,乡公便可病逝了。”   司马师摇挥了挥手,“速去准备吧!”   就在司马昭领命的时候,门外却有一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钟会。   钟会跟司马师的关系很是亲近,司马师对他很宽容,司马昭都不敢强闯司马师的书房,而钟会却敢这么做。   “大将军!出事了!”   “哦?”   “镇东大将军毌丘俭派人前来,要见大将军。”   司马师猛地坐了起来,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惊诧。   司马师已经整顿好了庙堂,使得庙堂内再无敢反抗他的大臣,可是在地方上,司马师依旧有顾虑。   曹魏的制度延续了大汉,军队分成了中军和外军。   中军当然就是镇守洛阳,保卫皇帝,而外军则是“都督诸州军事,寻加四征四镇将军之号”。   外军依旧是中央军,不属于州郡兵,可以当成是驻扎在不同战区的中央军。   司马师这个大将军,名义上是可以号令所有中外军的,可是,他们愿不愿意听从,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在这些“都督”之中,既有司马家的心腹,也有曹魏的忠臣。   毌丘俭就是一個相当不安稳的因素。   他的名望很高,比肩夏侯玄,人脉很广,朝野里都是朋友,同时他很能打,打出了全华夏远征东北的最好战绩,而他麾下还有六万精锐,这些都是跟随他长期作战的老卒。   司马师对他都极为客气,因为司马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解决掉他。   他若是跟吴国联合,号召国内的都督们讨伐自己,蜀国那边的姜维再带着夏侯霸来个趁虚而入,那司马家怕是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为我更换衣冠!”   司马师赶忙准备了起来。   当毌丘俭派来的使者走进书房的时候,所看到的是一个光鲜亮丽,精神奕奕的司马师。   虽然眉宇间还是有些阴狠,可看起来气势十足,完全没有半点病重的模样。   “大将军!”   那人拜见之后,赶忙将毌丘俭的书信递给了司马师。   司马师看起了书信,脸色阴晴不定。   “好,我知道了,我稍后会回信给镇东大将军,你可以在府内稍微等候。”   那人再次行礼,这才离开。   等他离开之后,司马昭和钟会走了进来。   司马师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司马昭正要上前查看书信,钟会却抢先拿过,直接看了起来。   司马昭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钟表这么一看,顿时也是大惊失色。   毌丘俭的这封书信,是关于曹髦的。   他在书信里表示:   齐王曹芳确实做错了一些事情,大将军效仿霍光,其志可嘉,不过这样的行为难免会引起非议。   好在,您所要拥立的新天子,为人聪慧,心底良善,宽厚爱贤,完全可以作为一国之君。   我对他非常的敬佩,也很支持您的决定。   我已经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征西大将军郭淮,征西将军司马昭,镇南将军诸葛诞,征东将军胡遵,征南大将军王昶,奋武将军石苞等人,大多数人也表示赞同。   大将军果然英明,新天子登基,大魏定然兴盛。   最后就是一些正常的寒暄了。   钟会看完了书信,眼里满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呢?毌丘俭向来对烈祖感恩戴德,想要报答他的恩情,我先前就预测,废立皇帝的事情可能会让他有反心,他不可能赞同废立,现在他又怎么可能会支持曹髦呢?”   司马昭这才从他手里抢过书信,完整的看了一遍。   “还给我写了书信?我怎么不知道?”   司马师没有理会弟弟,只是看着钟会,他眯着双眼,“毌丘俭怎么会为曹髦开口呢?这夏侯玄的事情,就算有人快马赶到淮南,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派来使者啊。”   “除非,有人提前联系了他,将自己的谋划告知了他。”   “不可能!我们在他身边的眼线说,这些时日里根本就没有外人来见他,只有他儿子给他送去了书信...”   钟会辩解道。   司马师一愣,随即忽然笑了起来。   这是司马师第一次发笑,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他的脸会变得更加可怕,阴森。   “原来是通过他的儿子来联络的。”   “好小子,我还真以为他不怕死呢,原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钟会惊疑不定的说道:“这绝对不可能是曹髦所为!他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他岂能有这般谋划?!他身边有大贤辅佐!”   “郭责乃愚钝之人,不足挂齿,这定然是那杨综之计!”   “杨综这个人,当初就曾为曹爽出谋划策,与大将军为敌,大将军赦免了他的罪行,他居然还执迷不悟!大将军速杀之!!”   “不可!!”   司马昭赶忙说道:“杨公大才,我有用处,不可杀害!”   “将军这是何意?!是要包庇贼人吗?”   “伱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两人顿时争执了起来,司马师眯着双眼的看着他们,再次摇了摇头。   “不必争执。”   “毌丘俭的事情,不能不慎重,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西边的郭准,听闻他病重在床,南边的诸葛诞,听闻他对毌丘俭有了些不满....”   “可现在,郭准依旧活着,诸葛诞依旧是毌丘俭的挚友。”   “冒然动手,我们无法面对这三路大军。”   司马昭皱着眉头,“兄长的意思是,还是要拥立曹髦为皇帝?”   “他现在就已经搅的天下鸡犬不宁了,若是让他当皇帝,那情况岂不是更糟吗??”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不必担心。”   “诡诈之术,不足以为根本....黄口小儿,何足挂齿?”   “我们现在应该去对付的,不是曹髦,而是毌丘俭,毌丘俭不死,我心难安。”   “士季,你替我去一趟豫州。”   “唯!” 第034章 我却不怕!   这几天,杨综总是觉得奇怪。   这些时日里,自家主公的表现极为亮眼,可以说,还不曾登基的他,就给司马家送去了诸多的大礼。   连司马师都被他惊动了。   杨综已经不再将面前的主公当作一个稚童来对待了。   但是,杨综想不明白的是,自家主公为什么现在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呢?   他应当知道,他平反的那招已经被司马师所破。   此举又已经引起了司马师的忌惮,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就有使者前来赐酒了。   他难道还有什么部署不成?   杨综怎么也想不出曹髦的底气来自哪里。   曹髦还是过着原先的生活,早起跟着成济操练武艺,随即跟着郭责读书学习,时不时带着安世在城内游玩。   杨综自然不会明白,曹髦的底气是来自与毌丘俭。   曹髦很清楚司马师的为人,利用名望可以束缚司马昭,却不能束缚司马师。   对一个没有道德的人,你还想道德绑架??   故而,很早之前,他就让刘路去联系毌丘俭。   毌丘俭身边定然是有司马师的人,刘路一个游侠想偷偷见毌丘俭,实在不现实,因此,曹髦选了一個折中的办法。   联系不了毌丘俭,那就去联系他的儿子。   毌丘俭的儿子毌丘甸在洛阳,官爵较低,身边人不多,好联系。   而且他这个儿子跟他阿父一样,都是大魏忠臣。   而要怎么得到烈祖忠臣毌丘俭的支持呢?   当然就是通过给夏侯玄,李丰平反的事情。   这两个人都是毌丘俭的好友,他起义的一大原因就是这两个人被杀。   他讨伐司马师的时候,就指责司马师杀害了天下闻名的贤才。   曹髦豁出命来去平反,就是给天下的忠臣表达自己的立场,主要就是给毌丘甸证明自己。   他希望毌丘甸能稍微等一等自己,等到见面之后,两人再详谈,别急着造反。   历史上就是因为毌丘甸的书信,加快了毌丘俭的起兵进程。   为夏侯玄平反,看似是给司马家招惹麻烦,可那都是表面,埋藏在最深处的东西就是向毌丘俭证明自己的立场了。   曹髦不敢确定,当自己的书信从毌丘甸那里传到毌丘俭手里的时候,他会不会相信自己,支持自己。   但是这有极大的概率,只要毌丘俭表达出支持自己的立场来,司马师就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了。   因为此刻,司马师没有把握能彻底干掉毌丘俭,地方的都督们看似一个比一个忠诚,实则各怀鬼胎,他们跟庙堂里的世家大族本就是一家人,都有各自的利益和所求。   若是干掉自己,那就是将起兵的名义拱手送给这些人,司马师断然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这就是曹髦一直以来的底气了,这也是他现在还敢安心与司马炎外出游玩的原因。   王肃不许他出门,可是有司马炎在,却也没有人敢阻拦。   司马师没有儿子,司马昭早就是公认的继承者了。   历史上司马昭继位的风波,只是因为司马师死的太突然,而并非是因为继承权的问题。   司马师收养了司马昭的儿子司马攸来继承自己的香火,可这不是说他就可以将位置传给司马攸。   如果司马昭死了,那继承权或许还有悬念。   可司马昭还活着,若是让司马攸继承司马师的位置,那让父子两人如何相处?   你管我叫父,我管你叫君?   这是违背了礼法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况且,司马攸还太年幼,就算他长大了,也不敢跟亲生父亲去争继承权啊。   他们家唯一能拿出来的也就剩个孝,你还能把这个也给踢开了不成?   而司马炎作为司马昭的嫡长子,在洛阳不好说,但在这元城,除了他外公,那就是真的无人敢惹。   “安世啊,这封书信,劳烦你替我交给征西将军!”   “啊?”   两人此刻正坐在城内的食肆内,吃着饭菜。   曹髦鬼鬼祟祟的从衣袖里弄出一份书信来,看了看周围,很警惕的交到了司马炎的手里。   这举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传衣带诏呢。   司马炎当然也被吓到了,他也不知道,这左右都是我的人,你防着他们是什么意思?   可司马炎还是接过了书信,同样是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人成功接头。   曹髦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吃起了饭菜。   司马炎呆愣了片刻,方才问道:“乡公,这是什么书信?”   “这....书信内的事,是要保密的。”   曹髦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安世不是外人,伱既然问了,那我就如实告知。”   曹髦再次看了看周围,让他靠近自己。   曹髦低声说道:“这是我给征西将军的密信,控诉大将军的不端行为,希望将军能为我做主!为天下做主,继续为夏侯玄平反的大事!!”   “啊???”   “你疯了?!”   司马炎猛地起身,却被曹髦赶忙拉住,“低声些!否则就要被大将军给知道了!”   “不是...乡公啊,您知道大将军是我阿父的兄长吧?亲兄长?”   “我当然知道!”   “那您还敢给我阿父写信来指责我伯父??”   “安世!”   曹髦皱着眉头,“征西将军乃是天下闻名的忠良!当初大将军要杀夏侯公等人的时候,就是他多次劝谏,哭诉,却没有办法阻拦。”   “我听闻,这次平反的事情,将军也是极为的支持,奈何,大将军却还是不许!”   “这样的贤明君子,难道会因为私事而耽误王事吗?”   “征西将军之贤明,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也是天下士子所可以信任的。”   司马炎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赶忙书信递还给了曹髦。   “不行,不行,你还是赶紧把书信烧了吧!你不知道,我阿父向来是以伯父为主,诸事都听从他的吩咐,绝对不可能帮你的,你这书信交上去,怕是直接落在伯父的手里,这会要了你的命!”   “安世。”   曹髦严肃的看着司马炎,“我与将军从未相见,但是我与你,一见如故,观子见父,看到你,我就能想到征西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他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司马炎急得几乎要揪头发,“彦士!!你想的太简单了!伯父会要了你的命的!”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   “安世终于叫了我的字。”   这是重点吗???   司马炎瞠目结舌,他看了看周围,“走,我们还是回府吧!莫要在这里多说!”   他拉着曹髦就匆匆离开了此处,朝着曹府走了过去。   曹髦上了车,还是拉着司马炎的手,安抚道:“安世,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与鸿毛,为王事而死,有何惧哉?”   “大舅父因我而死,我心里甚是愧疚,恨不得一同赴死。”   “只是,夏侯公的事情尚未完成,我不甘心就这么跟他上路!”   “如今,还能操办这件事的人,就只剩下征西将军一个人了。”   “安世,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若是我因这件事而死,等你将来继承了将军之位,勿要忘了为夏侯公等人平反!”   司马炎满脸的无奈,“你勿要这么说....你真的不该轻易招惹我伯父。”   “天下人都惧怕大将军的威名!”   “可是为了义举,我却不怕!!”   马车开进了府内,两人边说边下了车。   当两人下车的时候,却发现府内变得不一样了,各处都是精锐的甲士,他们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直视前方。   而一人就站在前方,正死死盯着他们。   此人穿着长袍,袍下骨瘦如柴,脸色阴沉,左眼下一颗肉瘤。   司马炎顿时就怂了,怯生生的叫道:“伯父....”   那一刻,仿佛有惊雷在曹髦耳边炸响。   曹髦只觉得寒气刺骨,毛骨悚然。   他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第035章 不足挂齿   秋风萧瑟,枯叶随风起舞。   甲士塞满了整个府邸,所有的入口,殿门,都有高大威猛的甲士驻守。   而在这前殿,有足足两百多人的甲士,分别站在两旁。   司马师就站在他们的中间。   他的眼神好似一柄尖刀,刺在曹髦的身上,想要将他捅穿了一般。   曹髦从未感受过这般强大的压迫感,某种难言的不安充斥在他的心里,他浑身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司马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去养病吗?   害怕的人不只是曹髦,司马炎此刻更是畏惧。   他此刻就好像是一个偷偷约会被家长所抓住的女子,低着头,偷偷拉开了与曹髦的距离。   曹髦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朝着司马师行了大礼。   “拜见大将军!”   司马师收回了那可怕的眼神,左右打量起了他的府邸。   “你这居处倒是不错。”   “多谢大将军夸赞!”   “此府乃是大将军所赐,臣有今日,全仰大将军之恩德。”   司马师又瞥向了司马炎,“你在这里做什么?”   “伯父...我...我...”   司马炎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司马师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转身就走进了内屋。   曹髦依旧保持着行礼的模样,不敢动弹。   司马炎却是看了看周围,快步走到了一个中年文士的身边,这文士其貌不扬,中等身材,站在司马师身边,都难以察觉。   他的脸上挂着很阳光的笑容,仿佛一個慈祥的长辈。   “贾公,我伯父怎么来了??”   司马炎这么一开口,曹髦却再次吸了一口冷气。   这更是一个重量级的。   能被司马炎称为公,而且能待在司马师身边的贾姓之人,那自然就是贾充了。   贾充是大魏能臣贾逵的儿子,出身平阳贾氏,他跟钟会还不一样,钟会跟司马师司马昭等人的关系亲近,毕竟大家都是大族出身,半臣半友,可这位嘛,那就是司马师最忠诚的走狗。   司马师出征的时候,都会将他留守在洛阳。   他担任参大将军军事,在司马昭时期任大将军司马,亲手操办了弑君之事。   就是因为有司马昭护着,他犯下这般事后也没有受到惩罚。   而晋的这些大臣们嘛,不论能力,个人道德那是相当的一般,而这位贾公更是一般中的一般,弑君背国,谄谀陋质,结党营私,陷害忠良,跟他的女儿贾南风并称“晋初双杰”。   可现在的贾充,看起来是那么的慈祥,那么的温和,完全看不到一点敢弑君的狠辣。   看到司马炎,他的脸色就更温柔了。   “安世,你伯父来这里,自然是为了迎接陛下。”   司马炎一愣,看着还保持着跪拜状态的曹髦,不忍心的说道:“那为什么不许陛下起身呢?”   “陛下的为人,我是知道的,陛下为人忠良,先前的事情,大多都是误会...”   贾充看向了曹髦,仿佛这才发现了跪拜的他,赶忙上前,亲自扶起了对方。   “陛下快起,快起。”   若不是知道他的事迹,只怕连曹髦都会觉得这是个大善人。   贾充大声的说道:“大将军有眼疾,本在洛阳养病,按着礼法派遣天下名士王公担太常来迎接陛下,等陛下前来洛阳再拜见。”   “只是,没想到此举竟引起陛下这般不满,大将军诚惶诚恐,也不再养病,赶忙前来元城,亲自来迎接陛下前往登基!!”   “大将军来的迟了,还请陛下宽恕他的罪行啊!”   曹髦顿时语塞。   你特么的。   合着是我在这里霸凌大将军是吧??   曹髦赶忙说道:“怎么敢让大将军亲自来迎接呢?”   “我是没什么才能的中人,实在难以继承大业,我听闻彭城王很是贤明,他的名望是天下人都公认的,我尚且年幼....”   每当曹髦没有牌可以出的时候,他就会打出彭城王贤明这张牌来。   这样一来,贾充也只能打住,无可奈何的说道:“陛下勿要妄自菲薄,陛下的贤明,哪里是彭城王所能媲美的?”   贾充的说辞,倒是让曹髦安心了不少。   司马师不是来杀自己的。   要杀自己,根本没有必要亲自前来。   看来毌丘俭那边还是有了进展。   可他也不太可能是为了迎接自己而来的,自己值得他去这么做嘛?   况且,还带着贾充一同前来,这显然是别有想法。   迎接自己只是个幌子,他另有图谋。   贾充没给曹髦继续思索的机会,拉着曹髦的手,亲切的说道:“可与我一同去会见大将军。”   曹髦被带进了内屋里,贾充却没有跟着进去,站在了门口,关上了门。   屋内,就只有司马师和曹髦两个人。   司马师跪坐在案牍前,也不理会曹髦,只是看着手里的文书。   曹髦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司马师的身边,开始打量起这位自己最强大的对手。   作为顶尖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司马师的相貌其实还不错,从侧面看还是很英俊的,只是那左眼的肉瘤,破坏了这美感。   另外,就是他现在的这身体状况。   眼疾折磨了他很多年,如今的情况更是严重,这让他暴瘦,穿着宽大的衣裳,仿佛就是在骨架上盖了布一般。   曹髦能清楚的感受到司马师对自己的无视。   这并非是司马师装腔作势,而是他真的无视了自己。   或许在他眼里,自己不值一提,随手就能捏死,完全不必放在心里,也算不上是什么对手。   曹髦将他当作自己最强大的敌人,毕生的宿敌,奈何,这位宿敌却没有正眼看过他。   曹髦的心里并没有失落与愤怒,反而是有些庆幸。   无视好啊,最好从此忘记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任由自己去发挥。   司马师放下了手里的奏章,冷漠的看向了曹髦。   “陛下,何以迟迟不肯前往洛阳?莫不是忘了洛阳的故人?”   “洛阳的故人?”   “毌丘甸府中的那位故人,他与陛下也有许久不曾相见了吧。”   曹髦手微微一颤。   “啊?大将军记错了吧,我从未去过洛阳,在洛阳没有什么故人,至于您所说的毌丘之人,我只知道淮南的毌丘俭将军。”   司马师继续盯着他。   “陛下倒是仁义爱民,能纳贤,这很不错。”   “当初,杨综犯下了大错,我阿父赦免了他的罪行,对我说,此人有智谋,可重用,可他不愿意为我所用,我只好将他贬到地方,想着等我死了,他便能为我家效力。”   “这些时日里,他整日吃酒服散,浑浑噩噩,我本以为,这人是已经不能再用了,没想到,陛下居然还能让这样的死尸还魂,为您所用,劝说郭建,提前告知各地的大族,趁此给我们施压,来保全陛下。”   “不错啊。”   曹髦笑了起来,“大将军,杨综心怀天下,乃是真正的贤良,您完全可以重用这个人,不能让他在地方上荒废时日。”   “那郭责呢?”   “郭责这个人,是我所提拔的,我将他派往地方上,给与重要的职责,可他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蛊惑君王,暗中相助自己的兄长来以公谋私,最后连累了自己的兄长,这样的罪行,陛下觉得是否可以诛杀呢?”   曹髦被这一连串的进攻弄得心神不宁。   当司马师提到了郭责的时候,曹髦更是险些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   “陛下的名声在元城颇为不错,当地的县令束完,失职,他的位置,也得好好考虑一番,当初让束完治理当地,是临时的举动,按理来说,他作为当地人,是不能担任当地的官爵的。”   “只是,有些时候做事就需要破例,忠良难寻啊,这元城束氏,听闻贤才极多,县令的人选,也得妥善安排。”   “陛下,您看,这治理国家的事情,就是这么的繁琐,不易。”   “得亏有臣在,不然,这大魏江山,岂不是要灭亡在您的手里了嘛?” 第036章 奸臣贼子   好好好,你要这么玩是吧?   此刻,曹髦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家伙挫骨扬灰。   真的很想给他看看“天子之怒,流血五步”。   司马师言语里满是恐吓的意味,他想要吓住自己!   他用刘路,杨综,郭责,甚至以整个元城的百姓来要挟。   司马师说起束完,这不是在跟曹髦商谈县令的人选,而是在提醒他,你过去所保护的所有人,随时都会因为你的缘故而被杀的干干净净,生不如死!   曹髦的内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不再害怕了。   司马师没有赏赐给自己一杯毒酒,反而是开始恐吓自己,这说明,司马师暂时还不想杀了自己。   他说在毌丘甸府内的故人,却没有说出是谁,也没有带着刘路的头颅前来,说明他并没抓住刘路。   而提起毌丘甸,那自然就是毌丘俭给司马师上了书。   如此看来,自己的谋划是成功了。   站在司马师的角度来看。   他肯定知道,废立的事情一定会引起地方军头们的不满,有可能引起他们的叛乱。   他也不知道此刻直接开战的话,会有多少人站在他这边。   因为曹髦提前与毌丘俭的联络,使得毌丘俭上书为曹髦开口背书。   杀曹髦很容易,这不过是一个小宗室而已。   但是,若是这個小宗室得到了军头的认可,认为他可以继承大位,那你再去杀,这就是直接故意逼反了。   在没有充足把握能铲除不服从的军头的情况下,司马师不会急着杀掉曹髦。   司马昭觉得曹髦太能惹事,心里对他忌惮,想要处死他。   可在司马师的眼里,曹髦算个什么呢?   瞎蹦跶的跳梁小丑,随手就能捏死,司马师有信心让他翻不起半点的风浪。   司马师压根就不觉得曹髦是自己的威胁,从心底里就没看得起过他。   既然如此,那曹髦就知道该怎么去应对面前这个大将军了。   只见曹髦额头满是汗水,双手颤抖的更加厉害。   曹髦看穿了对方的恐吓之计,本该是鼓足勇气,与这人对峙,不被他所震慑。   可是,与其跟司马师做这种对抗,倒不如入他的局。   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害怕,想要吓唬我?   好,那我就害怕!   此刻的曹髦,仿佛憋着极大的怒火,却又不敢发泄,胸口一起一伏,脸涨的通红,将那种敢怒不敢言的情绪演绎到了极致,就是司马师也看不穿。   这不是因为曹髦的演技太好,完全是他本色发挥,敢怒不敢言,这不就是他最真实的状态吗?   他只是卸下了伪装,露出了真实面目而已。   看到曹髦这般模样,司马师收起了冷漠,脸上带上了一丝自以为温和的笑意,却不知这让他更加可怖。   “陛下...您还年幼,是非对错,您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治理天下,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有朝中贤明的大臣来为您治理,您当高枕无忧。”   “那洛阳与此处不同,皇宫多奢华,有百丈高楼,美味佳肴,您只管安心享乐,其余的事情,自有臣等来为您解决。”   曹髦迟疑了许久,方才怯生生的说道:“杨公此人,您可自行处置,只是郭君是我半个老师...”   “哈哈哈,陛下放心吧,臣绝非狭隘之人,陛下请回去准备,不日当前往洛阳。”   司马师安抚了几句,就让曹髦离开了府内。   曹髦低着头,刚走出了府邸,就看到贾充,贾充满脸微笑,亲昵的拉着他的手。   “陛下,大将军对您极为宠爱,您不要相信那些小人的挑唆,请您回去休息吧,不要担心,诸事有臣!”   “有诸多贤才辅佐,将来,陛下也定然能开拓一番伟业!不负天下厚望!”   曹髦感激的点着头,离开了此处。   贾充转身走进了内屋。   “大将军,还是杀了吧。”   “我已经试探过了,府邸内外,都没有人愿意出卖他,提供对他不利的消息。”   “这厮不死,终是大患。”   司马师没有理会他,贾充又说道:“方才他抛弃了杨综,说要保下郭责的性命,这厮绝对是装腔作势,他真正想保全的人是杨综,而不是郭责!”   “当然,他也可能故意这么说,想让我们这么想,以此来保护郭责。”   “又或许,他是知道我能看穿,因此故意这么说,想让我想错,来保护杨综....”   看着面前开始无限套娃的贾充,司马师再次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   贾充再次说道:“无论怎么说,大将军最好还是杀了他,反正毌丘俭是迟早要反的,无论曹髦死不死,他都会谋反,倒不如干掉这个祸患....”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你怎么能说出这般骇人的话来。”   “毌丘俭乃是天下闻名的贤臣,而陛下更是千古难遇的明君。”   “如此明君,岂能杀害呢?”   “要让他回到洛阳,继承为皇帝,还得让他继承烈祖皇帝的嗣,成为烈祖皇帝的继承者。”   “啊??您不杀他就算了,还要帮他立名???”   贾充完全不能理解司马师的想法。   司马师好奇的问道:“伱说,若是毌丘俭这个天下闻名的忠臣,遇到这样贤明的皇帝,他会听从命令吗?”   “啊...大将军的意思是?”   “倘若陛下对这位重臣极为宠爱,下令让他前来庙堂担任三公,你说,这位大忠臣,他会不会前来洛阳?”   贾充顿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他敢不来吗?这个皇帝,可是他认可的,他自己亲口说要辅佐当今天子的,若是当今天子下令,他岂敢不从?”   “可是他敢来吗?他若是来了,还能走吗?离开了淮南,军权旁落,他又算什么?”   这一刻,贾充看向司马师的眼里满是火热与敬佩。   “不愧是大将军啊!”   “这曹髦还真的是个宝贝啊,他的名声越大,得位越正,在我们手里的作用就越大!”   “是明君!明君!不能杀!绝对不能杀!”   看到贾充醒悟,司马师又说道:“我是不在意这个竖子,可是,竖子狡诈,后患无穷,今有与他亲近者为要挟,不必担心其他。”   “不过,公闾,若是有一日,我病重,你不必等待我的命令,可以直接杀了曹髦。”   “唯!!!”   贾充当即领命,司马师随即又点了点面前的奏章。   “诸葛诞养了数千死士...正在积极拉拢地方的士子。”   “一旦他与毌丘俭联手,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而车骑将军,虽说与我家甚是亲近,可因为他发妻的事情,终究是有些不满,况且,他位高权重,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两个人若是不能解决,就不能冒然对毌丘俭动手。”   “车骑将军病重,听闻清醒的时日不多,也吃不下什么饭菜了,以玄伯来继承他的位置,还是可行的。”   “就是这个诸葛诞....”   贾充皱着眉头,心里也是愤恨这些奸贼使得庙堂不安,他低声说道:“听闻诸葛诞与前将军文钦极为不和,两人交恶,而毌丘俭却很偏袒包庇文钦....”   “或许可以从中做文章,使得两人决裂。”   司马师还是没有说话,可他心里大概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留在这里,明日,你就打我的旗号,带着皇帝前往洛阳吧。”   “尽快让皇帝登基,让他变成名正言顺的皇帝。”   贾充满脸的担忧,“大将军,不如让安世带着他去吧,我就留在您的身边,您的身体....”   司马师的眼疾越来越严重,最近这些时日里,更是疼痛难忍,司马师凭借着强大的毅力,一声不吭,可是医者却并不乐观,他们认为司马师这情况不能再迟疑了,必须要动刀子。   而在这个感冒都能要人命的时代,手术割瘤的风险...实在是太大。   司马师为了平定好国内的事情,一直都在拖延,如今又风尘仆仆的前来元城。   想到这些,贾充眼里便满是恼怒。   这些奸贼!!   罪该万死!!! 第037章 誓不罢休!   曹髦被彻底软禁了起来。   门口站着两位甲士。   他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而无论是郭责,还是杨综,乃至是司马炎,他都见不到了。   司马师连本书都没给他留下,空荡荡的内屋里,曹髦孤身一人,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曹髦并不怕孤独,也不怕被司马师所分权。   只要司马师不愿意,他就不可能拥有任何部下,司马师绝对不会让杨综郭责等人继续跟着自己。   这一点,曹髦很早就预料到了。   他只是很担心郭责的安危。   他怕郭责会闯进去训斥司马师,会当众辱骂司马氏。   他也怕郭责遭受不了羞辱,拔剑自刎。   屋内很是沉闷,仿佛密不透风。   门前的甲士大概都是司马师的死忠,无论曹髦说什么,他们都不理会。   在这般死一样的寂静中,曹髦开始思索起了往后的事情。   在洛阳,自己也会遭受这样的对待吗?   就在此时,门被缓缓打开了。   曹髦一愣,看向了大门处。   映入眼前的是贾充那张虚伪的笑脸,他笑呵呵的走进了屋内,“陛下!您的心腹来看望您了!”   他让开了身位。   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郭责。   郭责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衣衫不整。   曹髦眼前一亮,猛地起身。   贾充拉着郭责的手,将他拽了一下,让他进了屋,甲士随即关上了门。   郭责甩开了贾充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朝着曹髦行了大礼。   “责拜见主公!”   “子守,起来,快起来...”   曹髦正笑着,却突然看到了郭责的后背。   血迹从他的衣内渗出,能看到一条条的血痕。   那一刻,曹髦的笑容凝固,心头一颤,他缓缓看向了一旁的贾充。   贾充满脸的无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子守...起来吧。”   曹髦扶起了郭责,君臣两人对视,却都沉默了起来。   贾充无奈的催促道:“郭君,您整日对陛下念念不忘,说要见他,既然见到了他,怎么又不开口呢?”   郭责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对曹髦说道:“主公,此无耻小人也,居然想让我们指证主公,真当天下人都是他这般的小人吗?!”   贾充脸色一黑,眼里闪过杀意,却又忍住了。   大将军想要通过与曹髦相处极好的那些人来控制曹髦,类似人质那般,贾充也不好动手。   他刚来到府邸的时候,就想要策反曹髦麾下的人,想收集一些对曹髦不利的东西,日后好出手。   他将曹髦麾下逃走的那些仆从,老卒都给抓了回来,软硬皆施。   可众人都是一言不发,说什么也不肯背叛曹髦。   甚至,郭责这厮还朝自己脸上吐了口水,辱骂自己是畜生。   若不是因为郭责还有用,贾充早就将他杀死了。   当郭责以失职的罪被自己鞭挞之后,他却一直高呼着要见曹髦,甚至以自杀来相逼,贾充也有意给曹髦紧一紧绳索,就带着他来了此处。   曹髦瞪圆了双眼。   “子守!不可如此言语!”   郭责眼里毫无惧怕,他再次看向了曹髦,认真的询问道:“陛下这次是要接受群臣的提议,前往洛阳为帝吗?”   “确实如此。”   “如此最好,主公雄才伟略,朝中自有贤人辅佐,定能开辟不世之盛世。”   听到这句祝福的话,曹髦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安。   郭责正直刚烈,不会忍受羞辱,更不愿意成为别人用以要挟自己的手段。   若是司马师等人真的要用他来威胁自己,那郭责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这次相见,就是为了跟自己告别。   曹髦抿了抿嘴,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有今日的才学,也是因为您的教诲。”   “您还年轻,过早进入庙堂,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故而,我准备向大将军举荐您,让他重用您,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的前往洛阳。”   “您是我的半个老师,您陪在大将军的身边,大将军看到您的德行,定然也能知道我的品行,也就放心的让我来治理国家。”   “我知道您为人暴躁,可是,我一直都将您当作自己的效仿对象,若是您继续这样开口辱骂侮辱大臣,那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我呢?大将军又如何看待我呢?”   “因此,您得改变这急躁的性格。”   “当今天下三分,我要嗣烈祖皇帝,继承先祖的伟业,一统天下,使民太平,想要完成这样的伟业,就不能不依靠贾公,大将军这样的贤才来扶持,还请您以天下事为重,勿要效仿那些沽名钓誉的清流名士。”   曹髦劝诫道。   君臣两人相处多年,彼此还是很有默契的。   郭责虽然迟钝,但是也听懂了曹髦的意思。   首先,那句“大将军也能放心”,是在告知郭责,您活着陪在大将军的身边,大将军才会对我放心,因为您如今是我的把柄。   另外,“要仰赖大将军”,这是告诉郭责,自己目前无法与大将军翻脸,只能先苟活,您不能直接得罪他们,否则会连累我。   而最后一句“勿要效仿名士”,是在告诉他,为了天下大事,得暂时委身事贼,要先放下名节,做一些违背内心道德观念的事情。   郭责的脸色有些纠结。   曹髦勃然大怒,“过去是您整日劝说我要以天下为重,早早登基,勿要辜负庙堂,今日又何以迟疑?”   郭责长叹了一声,看向了贾充的方向,不情不愿的拱手行了礼。   贾充赶忙摇着头,“郭君不必多礼,往后你我一同辅佐陛下,同朝为臣,还当多亲近才是。”   他又有些委屈的说道:“郭君有所不知啊,先前的行为,并非是我自作主张,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也有很多的无奈,唉,若非我求情,您又如何能活着见到陛下呢?只是您只当我是奸贼....”   郭责没有说话,曹髦却拉住贾充的手。   “郭君为人木讷,您勿要怪罪,贾公的为人,我是最清楚的,若不是您,我大概都见不到大将军。”   “贾公,郭君并非是恶人,只是固执刚烈,我很怕他再得罪别人,受到惩罚,我就将他托付给您,希望您往后能多照看他,我感激不尽。”   贾充大惊失色,“陛下勿要这般言语,陛下既然有令,我便是豁出命来,也得护郭君周全!!”   郭责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曹髦却看了他一眼,“子守,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与贾公说!”   郭责朝着曹髦再次大拜,起身后离开了这里。   这次,曹髦终于看清了,郭责的后背,伤痕累累,走起路来,都是一瘸一拐的。   曹髦只是扫了一眼,就继续看着面前的贾充。   “贾公啊,我们何时前往洛阳?”   “陛下勿要着急,庙堂那边还不曾做好迎接的准备,快了,就这几天,便能前往洛阳。”   “我这从不曾去过洛阳,不知什么礼仪,这该怎么办呢?”   贾充笑了起来,“陛下不必担心,等您到了洛阳,自然会有人来教您。”   “如此再好不过了。”   曹髦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先前王公不肯告知,我心里还颇为忐忑。”   “王公??”   贾充眯起了双眼。   曹髦说道:“是啊,先前我几次去找他,他都不愿意见我...我觉得这个人的名声虽然很大,德行却远不如您。”   曹髦没有再继续说,贾充却皱起了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又随便谈了几句,贾充就告辞离开了此处。   等到贾充离开,曹髦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想起方才郭责那是满是血痕的后背,曹髦的脸色顿时变得狰狞了起来。   贾充!!   你且等着,等到了洛阳!!   非要让你十倍偿还!!!   ps:像杜预这样被司马家提拔,然后忠于司马家,得個大晋忠臣的名号,还不能说是狗贼,可像贾充这样,吃曹家的然后弑君,吃司马家的然后怕战败使出各种骚操作,简直就是狗贼里的狗贼。   按某位仓鼠的话来说,秦桧跟他一比,都是个战争贩子。 第038章 前往洛阳!   日出时分,高贵乡公府便热闹了起来。   就看到有甲士不断的从大门进出,格外的忙碌。   没过多久,便有数辆马车从府门行驶而出。   整个元城都已经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当地的士卒封锁了道路。   马车的前后都有甲士簇拥,骑士开道。   曹髦从车窗看向了外头。   他们此番要正式离开元城,前往洛阳了。   司马师前来此处,定然有他的谋划,可曹髦尚且猜不出他前来的目的。   看着窗外那熟悉的景色,曹髦的内心也有种说不出的感伤。   此番离去,却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回来。   洛阳对曹髦来说,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皇帝的车架,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司马师甚至都没有给自己安排什么下人,曹髦依旧是孤独一人。   比起“一周目”来说,“二周目”的处境更加凶险。   可是,这“第二次”的开局,远比第一次要有力的多。   三次拒绝成功的将天下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座默默无闻的小城池里。   平反之事加剧了朝中世家联盟的隔阂,得到了毌丘俭的支持,向天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曹髦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致。   这么做的坏处是显而易见的。   无论是司马师还是司马昭,都已经对自己有了很深的戒备。   往后自己必定受到极为严格的监视,想要插手军政,或者拉拢将领基本不可能,司马师临走之前一定会想着带走自己。   但是,不这么做就不会被监视吗?就能逃脱被弑的命运吗?   如今的好处也是明显的,起码,他已经有资格设棋盘了,虽然手里完全没有什么棋子,可好歹不再是他人眼中逆来顺受的棋子。   他并不希望毌丘俭现在就起兵。   就算能换了司马师,损失也太大了。   这可是地方上唯一真心想辅佐魏室的大臣啊,他很能打,手里还有一支六万人的精锐,这都是无人能代替的。   而像诸葛诞之类,跟毌丘俭又不太一样,他更多的是想要自保,想要继续在地方当个土皇帝。   曹髦是绝对不想用毌丘俭来换司马师的,司马师的身体状况并不好,眼疾需要开刀。   很多人猜测,司马师的死因是手术后的炎症。   就算没有受到战场上的惊吓,他也未必能活多久,反正是活不过毌丘俭的。   再说了,惊吓就一定是来自战场吗?   疲劳,愤怒,赶路,能杀死一個手术后患者的方式并不少!   庙堂内的贤臣已经被干掉了,这地方上的仅剩的忠臣,曹髦还是要保一下的。   先安抚住毌丘俭,其他的事情,等到了洛阳,可以缓慢谋划。   司马师行事以急,那曹髦行事就当以缓。   洛阳跟元城不同,虽然那里也是司马家的天下。   但是,那里有很多很多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足以让曹髦继续自己的谋划。   司马师为什么要提前在元城恐吓自己呢?就是因为到了洛阳之后,很多事情,都未必能像司马师所希望的那样进行。   他想让自己少给他找事。   就如他所说的,治理好一个国家很困难,自己安心享乐就是。   曹髦深以为然。   享乐对吧?   好,让你看看咱是怎么享乐的。   远处的溪水潺潺,总是在水中玩耍的孩童们却不见了踪影。   道路上尘土滚滚,甲士们甲胄碰撞的声音响彻不绝。   王肃,郑袤,华表等三人就跟在曹髦的身后。   华表的脸色看起来相当的难看。   他眺望着大前方,咬着牙,低声说道:   “苦差事都是我们做的,恶名都是我们背的,最后为何是贾充领陛下往洛阳呢?”   “他不过是将军府的小吏而已!他有什么资格呢?!”   王肃骂道:“休要胡说!明明是大将军亲自来请陛下前往洛阳,这里有贾充什么事?”   华表抿了抿嘴。   郑袤瞥了一眼华表,补充道:“大将军与我们一同前往洛阳,坐在前方马车里的人,就是大将军,您勿要忘了。”   华表点了点头,他纵然不服贾充,也不敢招惹司马师。   司马师并没有跟着他们一同返回洛阳,留在了那里,由贾充打着大将军的旗号返回洛阳。   他留在元城,应当是有没有完成的事情。   王肃早已被曹髦折腾的精疲力竭,他是再也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了,只想着返回洛阳后能好好修养一段时日。   对司马师留在元城想要做什么,他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郑袤却在心里思索着曹髦这段时日里的所为。   当他从王肃这里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后,终于是明白了曹髦想要做什么。   他是想要拉拢毌丘俭啊。   虽然郑袤不知道为什么曹髦这么急切的想拉拢毌丘俭,可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或许,他认为此刻不拉拢,就彻底无法跟毌丘俭建立联系。   又或许,他认为此刻不联系毌丘俭,就会使毌丘俭彻底与庙堂翻脸。   郑袤暗自叹息,若是太平盛世,这位陛下定然能有大作为。   可惜啊,他遇到了大将军。   大将军的可怕之处,郑袤是最清楚的。   陛下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阴平。   贾充似乎是不太愿意让太多人见到皇帝,甚至拒绝了当地县令要拜谒皇帝的请求。   这让当地县令颇为惊愕。   贾充并不在意他人的想法,他是个相当自私的人,只要能完成大将军的吩咐就好,其余的事情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们甚至都没有进城,只是设立了个临时的营地,完全不符合皇帝的规格。   曹髦只能在马车内吃饭,吃了几口,曹髦就恼怒的对车外的甲士叫道:“去将贾公叫来!”   很快,贾充就来到了此处。   “陛下?出了什么事?”   “贾公啊,临走之前,大将军曾告诉我,出了元城,遍地佳肴,可是你看看我如今吃的,难道皇帝就吃这种饭菜吗?还不如我在元城所食!”   “不合我口味!!”   贾充愣了一下,赶忙说道:“是臣考虑不周,请陛下稍候,我这就为您更换!”   “这点小事,何以劳烦您亲自去做?下令就是,您且上来,陪我一同吃!”   “好。”   贾充上了马车,就坐在曹髦的身边。   曹髦笑着抓住了他的手,“不瞒您说,初次见到您,我就觉得,将来辅佐我平定天下的人一定就是您!”   “我听说了很多关于您的事情。”   “听闻您是个非常孝顺的人,年幼就为生父守孝,名扬天下,这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我还听闻您精通律法,年轻时就参与拟定律法的大事里,先后担任诸多官职,都做的极为出色。”   曹髦不断的吹捧着,而贾充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他面带笑意,心里却是在思索着,这竖子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这一日,曹髦与贾充一同吃了饭菜,曹髦又挽留贾充与自己同寝,贾充当然是不敢的,连连推辞,曹髦很是不舍,拉着贾充的手,又是吹捧了一番。   接下来的时日里,曹髦有事没事就将贾充叫来,表现出了对他极大的好意。   常常跟他一同吃饭,每天都请他留下来与自己同寝。   偶尔下马车,也必须要贾充来扶着自己,表示对他的亲近。   时不时向他请教一些律法上的问题,询问天下的形势。   贾充有些狐疑,这厮是想拉拢自己?或者是离间自己与大将军??   这让贾充忍不住想要发笑,你凭什么拉拢自己?   你又凭什么敢离间?   你当大将军是傻子?   大将军要求他安抚好皇帝,贾充也不介意陪曹髦演一场君臣同心。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周围那些同僚看向他的眼神都已经有了些变化。   ps:贾充的母亲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她一直都不清楚儿子的所作所为,她一直当着别人的面谩骂成济,因此大家都是偷偷在背后嘲笑她。她还多次请求贾充将原配李氏带回来,可是贾充因为惧怕新老婆,不敢这么做,最后怀着遗憾而逝世。 第039章 听闻你家有个女儿   贾充每日都事无巨细的将曹髦的言行举止如实的告知司马师。   哪怕是对方对自己的吹捧,他也如实的记载,没有丝毫的隐瞒。   他很了解自家大将军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怀疑自己。   就如他所想的那样,大将军很快派快骑送来了书信。   让他安心辅佐皇帝,不必有任何顾虑。   马车距离洛阳越来越近,皇帝对贾充的态度也越来越亲近。   这一日,两人再次一同吃饭。   曹髦都已经开始跟贾充谈家常话了,仿佛完全将他当作了自家人。   “贾公啊,因为我的缘故,大舅父出了这样的事情,这次返回洛阳,见到太后,我该怎么办呢?她会厌恶我吗?”   “陛下说的什么话啊...太后定会将您视若己出...”   “贾公,我一直将您当作自己的心腹,请您直言,勿要藏私。”   贾充的脸色似乎有些迟疑,他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陛下,因为这件事,太后极为生气,等您到达洛阳,千万不能再招惹太后。”   “但是,您毕竟是天下至尊,若是受了她的辱骂,也不必害怕,不要过多理会就好。”   “那初次拜见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需要解释大舅父的事情吗?”   “不必解释!这件事,说的越多,越是容易引起太后的怒火,您就毕恭毕敬的拜见太后,告知自己的大志向,发誓要继承烈祖皇帝的伟业...太后不在乎自家的小事,更在意天下的大事,她听到这些,定然也不会再与您为难!”   “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曹髦恍然大悟,等见到了太后,自己就好好解释大舅父的事情,绝口不提什么伟业,一切以郭氏为重心,多谈郭家的大事,不谈天下的小事。   往后这贾充就是自家麾下的第一谋臣了,所有事都按着他所说的相反去做,一定能成功!   曹髦继续吃起了饭菜。   他不经意的说道:“我听闻,您有一个女儿,贤惠且美貌,是这样吗?”   贾充顿时大惊失色。   你这竖子连着几日对我示好不会就是为了我的女儿吧??   难怪有传闻说你有先祖遗风!   “陛下怎么会知道我的家事呢?是何人所言??”   曹髦笑了起来,“贾公勿要惊愕,乃是听安世所说起,贾公啊,我看安世奇人异像,又是征西将军之嫡长,您何不将女儿嫁给他呢?”   贾充狐疑的问道:“这也是安世所说的?”   “不是,不是,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您勿要多虑,若是您有其他想法,就当我不曾说过这件事。”   “陛下,臣哪有这般福分,此事还是莫要再提。”   “那嫁给我如何啊?”   “啊??”   你果然还是图我的女儿!!!   贾充瞪圆了双眼,神色更加惊愕,“不可,不可,臣女卑鄙,怎敢服侍陛下...”   “这是什么话?贾公啊,若是您的女儿都不配,那谁的女儿配呢?”   “臣..不敢啊!陛下要愧杀臣!请陛下勿要这般言语!!”   贾充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是个极为自私的人,向来是个人利益优先,国家利益靠后。   不少人猜测他下令弑君都是为了逼迫司马昭更进一步,好让自己一同发达。   给曹髦当皇后,对一些人有利,对一些人则是有弊。   而对贾充来说,在看到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之后,他心里就笃定,一心跟着司马家就能出头,他恨不得将自己锁死在司马家的船上,哪里敢跟曹髦扯上关系?   这艘破船都快要沉了,自己可以奉命亲近曹髦,但是这亲戚,还是不做最好。   曹髦看着贾充的反应,脸色有些惋惜,“也罢,贾公请起吧。”   曹髦并不想给贾充当女婿,他想要除掉贾充。   贾充虽然是小人做派,但是深得司马家的信任,算得上是司马师的重要谋士之一,司马昭往后的一大心腹。   而要如何干掉这個人呢?   那就得找到贾充的缺点了,贾充的缺点是什么呢?   比起司马家的利益,他更看重自己的利益。   他不会为了司马家的利益而牺牲掉自己的利益,目前他的利益跟司马家的利益是相同的,没有冲突。   可若是,双方的利益冲突了呢?   贾充会站在哪一边?   今日的事情,只是曹髦的一个试探,贾充的女儿若是嫁给了自己,对司马家来说,有什么坏处吗?   大概是没有的,他们很信任贾充,他来当自己的外戚,就能更好的控制住自己。   那对贾充来说呢?   这绝对是坏事,自己明明都可以上新船来奔向新世界了,却非要上破船,尽管司马家可能给与一定的补偿,但是这能比吗?   他想让女儿当皇后,却不能是你曹家的皇后啊!   这件事,贾充会如实告知司马师吗?   曹髦心里很是好奇。   而当天晚上,贾充照例给大将军写信的时候,同样也是陷入了迟疑。   大将军不会顺水推舟,下令将自己女儿嫁给曹髦吧?   等曹髦变成了先帝的时候,只怕大将军也不在了,那自己这个先帝外戚,还能在新王朝里分到更大的利益吗?   贾充迟疑了片刻,看着面前的烛火,忽然清醒。   “贾充啊贾充,你怎么会因为一个竖子的一番话而如此心神不宁呢?”   “难道大将军看不出其中的利害吗?”   他的脸色顿时变的坚毅,他低下头,如实的将这些事情都写了出来。   最后,又将自己实在不愿意这么做的想法也给写了出来。   他相信自己的价值和潜力要高于女儿嫁给曹髦后所带来的价值,大将军绝对不会这么做!   写好了书信,贾充这才抬起头来,眯着双眼,脸色阴晴不定。   “这竖子不除,终究是祸患无穷,一旦平定了毌丘俭,就得迅速杀掉他,不留祸患。”   接下来的时日,贾充依旧是跟在曹髦的身边,满脸堆笑,一如往常,态度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着他的态度,曹髦心里就知道,这厮是如实告知司马师了。   不然,他定然是不敢再这么积极的凑过来了。   越是靠近洛阳,曹髦心里就越是激动。   到了洛阳,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城内有毌丘俭,诸葛诞等人的子嗣,皇宫里有太后,庙堂里还有诸多大臣。   他有信心,让这个死气沉沉的洛阳变得热闹起来,多一些喧嚣。   而他最重视的,就是目前担任侍御史的毌丘甸。   不过,现在还不能冒然与他接触。   等自己到了洛阳,身边定然都是贾充所安排的密探,内外都有监视,出行都会受到严格的控制。   不过,这局势总比在元城时要好的多。   受到的限制虽然多,但是能用的人也不少。   马车一路前进,载着潮气蓬勃的少年皇帝,终于是渡过了河,来到了洛阳北郊邙山的玄武馆。   这是过去烈祖皇帝的临时住所,设有两殿四堂。   群臣在三公的带领下早已来到了这里。   这位新天子,还不曾登基,就已经给这些群臣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而他终于赶到了这里。   群臣们都不曾想到,最后登基的人居然还是高贵乡公曹髦,很多人在曹髦提议平反的时候,心里就觉得他已经无法再登基了。   毌丘俭的事情,终究是瞒不住这些人的。   他们都很想知道,能让毌丘俭亲自开口支持的新天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贾充并没有前来,他以大将军眼疾发作为由,提前进入了洛阳。   王肃三人组要承担带领曹髦拜见群臣的诸事。   当曹髦在华表的扶持下走出马车的时候,远处的大臣们早已按着礼仪排好了队形,在三公的带领下,朝着曹髦大礼参拜。   “拜见陛下!!!”   ps:司马师此刻在庙堂里的权势很大,但是因为对世家的妥协,因此内患同样很大,司马家一直都想完全控制整个庙堂,但是各个世家依旧有自己的领域,就例如皇宫内,基本都是郭氏的人来负责,司马家面对这些大家族只能通过联姻和封赏的方式来进行拉拢。   随着主角来到洛阳,庙堂里的好戏也就要真正开始了。 第040章 三公   “拜见诸公!”   曹髦毕恭毕敬的朝着面前的群臣回礼。   这是曹髦初次与群臣相见。   曹髦相貌堂堂,威仪十足,很是英武,在这个人均颜控的时代,他这卖相还是很有优势的。   此刻面对群臣,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什么慌乱,非常的平静。   这与众人所想象的贤明少年天子形象还是很符合的。   一旁的王肃提醒道:“陛下,您是天子,不必答拜群臣。”   曹髦认真的说道:“面对朝中立下了大功劳的诸多贤臣,我又怎敢失礼呢?”   群臣大多都是欣慰的点着头,唯独站在最前方的那几个大佬,神色各异。   王肃抿了抿嘴,赶忙说道:“陛下远道而来,可暂时前往前殿休息,明日再进洛阳。”   王肃是真的怕了,这竖子狗胆包天,最好还是不要让他跟群臣过多接触,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丧心病狂的胡说八道?   现在贾充不在,应当是进洛阳去跟司马昭见面去了,若是这里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要自己来负责了。   曹髦一愣,惊讶的看着他,“朝中诸公聚集在这里迎接我,他们都是德高望重的贤明高士,怎么能如此轻视他们呢?”   “老臣并非是轻视...”   “那怎么能丢下他们私自去前殿休息呢?”   曹髦也不给王肃继续开口的机会,几步就走到了群臣的面前,看向了他们。   “臣高柔拜见陛下。”   位于群臣之首的,正是司徒高柔。   高柔身材高大,脸色刚毅,这位在朝中有刚正严明的名声。   作为见证了曹家五代君王的老臣,他的门生故吏无数,影响力极为强悍,司马师也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他是司马家在朝中最强大的盟友之一,同时,他跟太后的关系非常的好,也是郭氏极好的盟友。   不知为何,这位司徒公看向曹髦的眼神有些冷漠。   是因为郭氏的原因?或是因为司马氏的原因?   此人是曹髦必须要争取的对象,在庙堂里,敢在明面上跟司马师叫板的大臣,就只有这么一位了。   “高司徒!!!”   曹髦看起来颇为激动,他赶忙朝着高柔再次行礼。   “早听闻您的名声,一直都想要与您相见,今日终于如愿了!”   “不敢。”   高柔后退了一步,看向曹髦的眼神依旧是很疏远。   高柔有资格跟司马师叫板,这并不代表着他有心与司马家为难,相反,他跟司马懿的关系极好,跟司马家合作的也非常愉快。   司马氏并没有亏待过这位盟友,曹爽死了,他被封万岁乡侯,曹芳被贬了,他进封安国侯,任太尉,曹髦死了,他增邑,二子皆封亭侯。   他并没有更换盟友的想法,也不愿意与这个少年皇帝亲近。   只是,他愿不愿意,不在曹髦的考虑范围内。   他们因为利益而聚集到一起,也能因为利益而分开。   自己目前是给不出什么利益,但是总有机会给他们创造利益的。   “司徒公,我年纪尚幼,完全不知道治理国家的事情,国事就要劳烦您了,您这年纪,还要为了国事而烦忧,这是我的过失啊,您现在有属吏多少人?每日何时用饭?做事要到什么时辰呢?”   曹髦一连串的询问,高司徒迟疑的回答道:“多谢陛下的关怀,臣的属吏够用,每日按时吃饭,做事也不会到太晚。”   “如此最好,司徒公职任颇重,您要多保重身体啊!”   高柔称是,身边一人赶忙上前,行礼拜见。   与高柔不同,此人的脸上满是激动,看向曹髦的眼神也很是亲切。   “老臣司马孚,拜见陛下。”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曹髦恍然大悟,难怪呢。   司马孚是司马懿的弟弟,品德高尚,是史书上有名的曹魏大忠臣。   这位大忠臣坚决反对权臣,因此在高平陵之变时同司马师一起屯兵司马门,控制京师。   这位大忠臣坚决反对废立,因此在废曹芳为齐王的奏章里豁然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位大忠臣坚决反对弑君,因此在曹髦过度亲近他儿子司马望的时候,他使儿子赶忙辞职前往地方为将。   这位大忠臣一生都为魏臣,虽然贵为安平王,虽然几個儿子都封了王,虽然大权在握,虽然以跪拜礼来见司马炎,可他是大魏忠臣。   司马孚或许是司马懿留下的退路,若是谋国失败,好歹有一脉可以相承,可是这位“退路”,立场实在太模糊了。   他的忠诚似乎只表现在他的嘴巴上,看他的实际行为,与司马师一丘之貉而已。   “太尉公!”   “不敢受陛下之礼!不敢受!”   司马孚赶忙阻止了面前的曹髦,因为激动,他甚至落下泪来。   “看到陛下,就想起了烈祖皇帝,何其神似啊!”   “今日迎来了陛下,难道不是大魏之幸事吗?”   “太尉公,我虽无才德,却愿意与诸公一同治理好魏室,完成先祖的夙愿。”   两人交谈了几句,司马孚老泪纵横,对曹髦的到来,他似乎很是开心。   而最后一位,曹髦率先行礼,“拜见司空公!”   这位就是郑冲了。   郑冲极为儒雅,看起来就有种世外高人的气质,毕恭毕敬的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这位向来只做自己的事情,从不干涉政务,也不发表自己的想法,在庙堂里过着自己隐士一般的生活。   曹髦当然也表达了自己对他的仰慕,以及对知识的渴望。   随后,曹髦又拜见了其余大臣。   大臣并非全部到齐,除却三公之外,就只有一些地位不是那么高的臣子一同前来,可面对这些人,曹髦也没有露出任何的轻视,一一与他们相见,答话。   王肃就站在不远处,听着他们的交谈,神色冷漠,不为所动。   说再多也没用。   如今的庙堂,早就不是过去的庙堂了。   就在此时,曹髦忽然开口问道:“不知此处可否安全?能否多派些士卒前来呢?”   司马孚惊讶的说道:“陛下何出此言呢?”   “太尉公有所不知,我在元城时,有数贼入府,想要刺杀我,若不是因为少府郑君等人,只怕我早已命丧当场...后来大将军亲自前往元城,除却迎接我之外,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自那事之后,我心里总是惧怕,夜里难以入眠,总觉得有贼子潜伏在左右。”   曹髦有些无奈的说起了这件事。   “什么?!”   群臣大惊失色,这件事发生后没多久,司马师就赶到了元城,从而封锁了整个元城的消息,庙堂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司马孚有些恼怒的说道:“请陛下勿要担心,大将军定然会抓出真凶!至于洛阳,您完全不必担心,这里乃是天下最为安全的地方,有老臣在,谁也不敢放肆!”   高柔与身边的大臣们对视了几眼。   陛下遇刺?莫不是与夏侯玄的事情有关?   司马师亲自前往元城,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件事何以值得他这般上心?   此刻,王肃脸色平静,心里却是忍不住谩骂。   就知道你个狗贼不会轻易就范!!果然是要惹出些事来!!   等操办完登基典礼,老夫此生绝对不会再靠近你一步!!   他赶忙说道:“陛下,此大吉之时,实在不该说这些事情,您已经很疲惫了,请您返回前殿去休息吧。”   曹髦看了王肃一眼,随即凑到了高柔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随即朝着众人行礼,随即离开了这里。   高柔呆愣的看着曹髦的背影逐渐消失,眼里满是惊讶。   司马孚好奇的问道:“司徒公?陛下对您说了什么呢?”   “不是什么大事。”   “哦。”   司马孚没有再追问,高柔却思索着曹髦这句悄悄话。   就在方才,曹髦凑到他的身边,低声告诉他。   “是王肃欲杀我!” 第41章 司马昭   王肃要杀皇帝??   高柔一头雾水,陛下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句话呢?   王肃为什么要杀曹髦?   这件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王肃的风评在这段时日里已经下降了不少,因为郭氏的缘故,不少人都认为,王肃是有意拖延时日,不愿意让曹髦登基。   他想取郭氏而代之的说法广为流传。   高柔很清楚王肃的为人。   王肃不至于这么急切。   更不可能对皇帝动手,他一直都在养望,若是皇帝出了事,最先倒霉的就是他,名誉全毁。   小皇帝这是想离间朝中群臣,想引起我跟王肃的矛盾?   高柔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随即摇起了头。   稚嫩啊,也对,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娃娃,先前有贤才辅佐,方才能做出一些事情来,如今孤身一人,又能如何呢?   高柔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而在此刻,征西将军府内,司马昭正满脸笑容的听着贾充的禀告。   在司马师的诸多心腹里,司马昭最是喜欢这位贾充。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贾充总是爱说实话。   司马师的其余心腹见到司马昭,总是对他指手画脚,少了些尊重,而贾充就不同了,每次见到他都是各种称赞,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   此刻,贾充的老脸上也是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作为一个士人,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种行为会多丢他的脸,多掉份。   “将军,诸事都已经安排妥当,等到皇帝继嗣登基之后,就对他严加管教,派老师来教导他,让他用心学习....”   贾充的话说的很好听,意思却是简单直接。   就是要以学习的名义软禁皇帝,让他无法抽出手来做其他的事情。   “皇宫里已经为他挑选好了诸多近臣,这些人都是贤才,不会让皇帝走向歧途。”   “另外,侍中的人选也在商议,不会让奸贼靠近陛下。”   “就是太后那边...”   司马昭摇着头,“太后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太后所要的只是曹髦登基,登基之后的事情,她就不会再理会了。”   “如此最好。”   司马昭笑了起来,“陛下过去在元城,与小人们混在一起,整日为非作歹,此番来了洛阳,定然要好好管教,不能再让他犯下大错了,这件事就由您来负责吧,若是陛下有什么过错,就及时前来告知。”   “唯!!”   曹髦还不曾前来,而针对曹髦的部署却已经在进行了。   司马师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曹髦锁死在皇宫之内,就如元城内的那个小房间一般,让曹髦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贾充离开了这里,临走之前再三发誓,定然不会再让陛下惹出事端。   而他刚走,另外一个人就闪进了府内。   来人却是司马炎。   看到这竖子,司马昭就是一肚子的气。   派你去盯着曹髦继位,你倒好,跟着人家四处跑,游山玩水!   他正要发火,司马炎却小心翼翼的问道:“贾公走了吗?”   “走了!你要如何?”   司马炎急忙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书信,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塞进了司马昭的手里。   司马昭都被他这個举动弄懵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接头??   司马昭狐疑的打开了手里的书信,问道:“这是什么?”   “是陛下让我交给您的书信,说是我伯父治事不力,要您帮他来为夏侯玄平反...”   司马昭刚打开书信,就因司马炎这句话,险些将书信丢在地上。   司马昭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手里的书信,这么匆匆看完了一遍,他的脸色及其复杂。   司马炎没有骗他,这还真的是一封要拉他入伙的书信。   曹髦在书信里说出了自己对大舅父逝世的痛心,又说出了夏侯玄等人的敬仰,最后指责自己的兄长没能为夏侯玄平反,希望自己能帮助曹髦,一同为夏侯公平反。   “他疯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   “可他非说您与伯父不同,说您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贤才...”   “放屁!”   司马昭打断了儿子,捏着手里的书信,沉思了起来。   “这竖子是什么意思?离间兄弟??”   “阿父,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   “呵,你以为天下人都如伱这般不成?”   司马昭毕竟老辣,绝对不相信这位皇帝是什么木讷单纯的君子,他绝对有所图谋。   这封古怪的书信,这是在向自己求饶吗?   想让自己护住他?   在司马昭苦思冥想的时候,曹髦却已经躺在了玄武馆的前殿内,这是过去烈祖皇帝所休息的寝宫。   他本想再装装样子,拒绝睡在这里,去西堂那边,可是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面对庙堂里的这些人,装样子纯属无用功。   哪怕自己再孝顺,再仁德,再高尚,只要没能给与他们切实的利益,那就毫无价值。   一周目时的曹髦,就在这个领域里做到了极致,可是又有谁来支持他这位贤明天子了呢?   平躺在床榻上,曹髦的嘴角却带着笑容。   他在高柔耳边说的那句话,压根就不是为了挑起高柔和王肃的矛盾。   他们压根就没有矛盾。   他的真正目标是郭氏。   曹髦心里有一张名单,里头有一些要铲除的人,有要拉拢的人。   郭氏就是必须要拉拢住的关键之一,因为郭德的事情,如今曹髦与他们家的关系很是恶劣,但是,曹髦会想办法去缓和。   他准备好好的榨一榨王肃的价值。   王肃跟高柔没有矛盾,可郭氏却很担心被他取代啊。   没有矛盾,那就去主动创造矛盾。   他不求郭氏能全力辅佐自己,帮着自己去对抗司马家,他只求这些人能保持亲近自己的状态,能有合作的基础。   贾充这里,就要多挑拨,竭尽所能,最好能通过司马攸和司马炎的问题来对付他。   司马孚这里,得时刻保持警惕,但是不能疏远,他想当大魏忠臣,那自己就想办法让他当大魏忠臣。   郑冲目前就不必考虑了。   除了这些人,最重要的,就是得尽快跟毌丘俭取得联系。   毕竟,毌丘俭才是自己活着的保障。   如今司马师不在洛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若是能好好利用,未必不能完成一些大事。   而最最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不断的没事找事。   曹髦很清楚,司马师是一个事无巨细的人,他的办事风格有点类似诸葛武侯,他会亲自操办所有的事情,除了他弟弟,似乎谁都得不到他真正的信任,哪怕派遣心腹去办事,他也得在身后盯着。   在这种情况下,曹髦必须要给司马师创造出足够多的工作量来,哪怕是每日报道他言行举止的书信,都要足够多,多的让这位眼疾复发!   最好明日就病死!   这些事你别管有用没用,只要做就是了,反正最后去看的还是司马师。   让这厮不得安宁就对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叩门声。   “陛下?”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曹髦猛地跳起来。   一路跑到了门口,急忙打开了门。   “安世!”   司马炎站在门外,长发披肩,手持玉盘,正忐忑不安的看着他。   看到曹髦走了出来,他慌忙退到了一旁,露出了身后的另外一人。   这人长得跟司马炎有七分相似,相貌英俊儒雅,气势不凡,面带笑意,打量着面前的曹髦。   曹髦一愣,心里却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可是征西将军当面?”   “老臣司马昭,拜见陛下!”   司马昭作势就要行礼,曹髦大惊失色,赶忙将他扶着,阻止他行礼。   “将军!!我终于见到您了!”   那一刻,曹髦热泪盈眶,仿佛迎来了自己的大救星。 第042章 大舅父死得其所!   比起司马师,司马昭走的是要脸路线。   起码在曹髦被弑之前,都是如此。   故而连毌丘俭起兵的时候,都说司马懿和司马昭没什么问题,就是司马师肆意妄为,把持庙堂,应当被处死。   在大多时候,司马昭至少在明面上是站在所谓“贤臣”这边的。   当然,想离间他们属实是想多了。   司马昭对兄长格外崇拜,诸事都要先问过他的想法,绝无可能对兄长有什么不满。   司马家的这三代,确实都是人杰。   司马昭虽弱于父兄,但是也绝非庸人。   此刻,这位征西将军与曹髦面向而坐,表面功夫确实很到位,担忧的看向面前的曹髦,就仿佛是他的长辈那般。   “征西将军有所不知啊,我出生时就失去了母亲。”   “父亲因此而怪罪我,不与我亲近。”   “因为庶出,兄弟也不理会我这个兄长。”   “后来徙元城,依旧是孤身一人,内有严厉的老师,外有不仁的县令。”   “当我得知,太后要拥立我为皇帝时,我心里极为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才好。”   “后来得知大将军要拥立彭城王,而太后与他争执,我就更加害怕了,生怕因此而遇到危险,我只好躲起来,几次拒绝天使。”   “后来有舅父等人赶到,告知我,不必担心,他们会护我周全。”   “我便去找王公,只是王公数次不肯见我,我只与华君相遇,将心里的惶恐不安都告知了他。”   “华君安慰我,庙堂里有贤明的大臣,地方上有忠心的将领,不必担心,当顺从庙堂的诏令。”   “我就想起夏侯公的事情,夏侯公是天下闻名的高贤,若是能为他平反,定能得到群臣的爱戴,故而如此行事,却不知,此举竟害死了我的大舅父....”   曹髦的眼里满是悲伤,“将军,您不知,这些时日里,我是何等的害怕。”   “我很早就知道您的为人,见到安世前来,心里格外激动,能保护我不受人所害的,就只有您了!”   司马昭满脸认真的听着曹髦说着屁话。   对曹髦的这番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可听完曹髦的话,他都忍不住擦拭起了眼泪,“使陛下如此惶恐,这都是臣的过错啊!”   “将军!!”   “陛下!!!”   君臣两人,感动的握着彼此的双手。   起码在演技方面,司马昭是比司马师要强的,与曹髦旗鼓相当。   司马昭认真的说道:“陛下已经来到了洛阳,这里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有臣在,也绝对没有人敢谋害您,您再也不必担心了,往后要认真读书,不可分心,学习治理国家的才能。”   “这天下,迟早还是要陛下来治理,臣等只是为王所驱。”   “善!”   曹髦看起来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大将军,陛下也不必担心,大将军看似严厉,实则也是为了大魏,不得已而为之,处死夏侯公,大将军心里也不好受,那可是大将军的妻舅啊,至于平原侯,那更是大将军的女婿,唉。”   司马昭长叹了一声,“为夏侯公等人平反的事情,迟早都是可以办成的。”   “臣定当完成这件事!!”   司马昭的想法很简单,等到收拾掉了所有人,大权在握,可以改朝换代的时候,也可以适当的表现一下新王朝的恩德,赦免一些死人。   依依不舍的走出此地后,司马昭脸色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漠。   他看着手里的书信,冷笑了起来。   害怕就对了...若是从此乖巧听话,说不定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果然啊,只要将他身边的人都带走,那他就是個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没什么威胁。   ...........   次日一大早,王肃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带着曹髦正式前往洛阳。   整个洛阳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新天子的准备。   百官准备妥当。   马车从西掖门进入洛阳,百官早已聚集在西掖门的南侧,等待着陛下的到来。   这次,文武百官都已经到齐,包括司马昭,也在百官之中。   曹髦赶忙下车,没有理会司礼官,答拜了百官。   当马车赶到止车门的时候,曹髦又急忙下车。   众人都劝说他可以坐车进入,可是曹髦却坚持要与群臣同行。   “我受到太后的召见,前来此处,岂能坐车前去拜见太后呢?”   曹髦与百官同行到了太极殿,百官在外等候,在一位司礼官的带领下,他来到了东堂。   郭太后就在这里接见新皇帝。   太后今日的穿着极为华丽,只是,她的脸色很是难看,板着脸,看向曹髦的眼神里满是厌恶。   郭氏这次吃了天大的亏。   本来想通过拥立曹髦来继续自己在皇宫里的权势。   结果在他们还不曾得到消息的时候,司马师连夜出击,将族内统兵的几个人都控制住了,而郭建又不在洛阳。   在逼杀郭德后,司马师找到了太后。   自然还是典型的司马师风格,太后是否还想让郭氏继续存在呢?   若是想,那就不要再惹事,否则就以涉及夏侯玄谋反的名义诛郭氏。   在这种情况下,太后甚至都联系不到自己的盟友,又架不住司马师的恐吓,直接答应了他,下令不许为夏侯玄平反。   太后与郭建一样,完全不敢怪罪司马师,纵然有愤恨,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将这股仇恨放在曹髦的身上。   折了一个宗族继承人,又在贤臣面前失了颜面,司马望又分了他们的大权,郭氏受损严重。   曹髦毕恭毕敬的走到了太后的面前,朝着太后行大礼参拜。   “太后!!!”   郭太后的神色极为冷漠,只是盯着下方的曹髦,一言不发。   曹髦抬起头来,与太后对视,眼神坚定,没有任何的退缩,两人就这么对视。   司礼官眯着双眼,死死盯着他们。   “太后!我大舅父死得其所!”   曹髦率先开口。   “你说什么?!”   郭太后瞪圆了双眼,脸色瞬间通红。   “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大舅父是为了给夏侯公平反这样的大事而死的,天下人都很仰慕他的德操,都对他的遭遇极为的怜悯。”   “我郭氏尚贤的名声,早就在各地传开了。”   “当初我害怕登基会引起您与大将军不和,不敢答应,后来舅父前来劝说,我就答应了他。”   “只是,我几次登门,王公拒而不见,耽误了时日。”   “后有贤人告知我,可为夏侯公平反,以此告知天下,非您教导不力,这与众人都没有关系,乃是有贼人蛊惑。”   “我实在没想到,这件事会与大舅父扯上什么关系。”   “不久之后,又有人想要谋害我,险些死在府内。”   “无论怎么说,大舅父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死,我辜负了您的厚望,若是太后因此而怪罪我,我愿意以死来偿还。”   “只是,我向来将您当作自己的母亲,若是我不在了,就担心没有人来照顾您....”   郭太后的脸色并没有好转,相反,她似乎更加生气了,眼里满是愠怒。   “太后,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是朝中群臣,都可以为我作证,其中利害,可以询问司徒公,您问过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此刻,郭太后的怒火平息了,司徒公??   这里有司徒公什么事?   曹髦再次大拜,“太后,舅父为人暴躁易怒,您可以劝说他冷静下来,再询问他元城的诸事,想来定有收获。”   “大舅父因我而死,我定当全力弥补过错!!”   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曹髦,太后终于恢复了冷静,正如曹髦所说的,人死不能复生,郭氏还是得想办法改变如今的现状。   “你且起身吧。”   ps:哈哈哈,感觉这本书可以改名为《我在司马家捣乱那些年》或者《大魏从气死司马师开始》,我每天在想的剧情就是怎么在保命的同时给司马师添堵,好气死他。 第043章 封晋公!   其实曹髦完全可以当着太后的面,将一切都怪在王肃的身上。   哪怕有司马家的人盯着,他也敢这么说。   但是,他需要让高柔也参与进来,哪怕只是露个脸。   如今的郭氏开始变得弱小了,只有让高柔露面,才能引起反响。   高柔肯定不会帮着自己指责王肃,但是无所谓啊,只要自己想办法让郭氏认定背后之人是王肃,就可以让王家和司马家认为这是高柔告知郭氏的。   不求他们自相残杀,只要彼此不信任,弄得庙堂不和,让司马师耗费心思,那就是自己赢!   现在就是做好准备,一切的转机都在司马师的病情上。   郭氏是必须要拉拢的。   他想要与地方的游侠联络,最妥当的办法就是走郭建的途径。   还记得当初设想的洛阳食肆吗?   郭氏不会无缘无故的与自己亲近。   那要怎么得到郭氏的好感呢?其实也很简单,这些大族的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什么人情。   在干掉郭德之后,司马师令司马望担任护军将军,让他与郭建同掌禁军。   这是直接瓜分郭氏在皇宫内的军权,钉了个强有力的钉子。   司马望是司马孚的儿子,年少早成,绝非池中之物。   郭氏颇为不甘,却无可奈何。   而自己却有办法赶走司马望。   在历史上,曹髦对这位司马望极为看重,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常常让他陪着自己,还赏赐给他车马,让他能随时前来陪自己。   这举动吓坏了司马望,司马望为人谨慎,不愿意轻易站队败坏了父子两人的名声,心里惊恐不安,赶忙请求外放。   当然,这些话现在还不能说,司马家所派的人就站在一旁。   但是,只要能私密的见到太后,他就可以如实去说了。   这些就是曹髦目前的谋划,将高柔拉进来,再通过司马望的事情来修复与郭氏的关系,然后通过送饭的食肆来与地方上的人取得联系。   不过,说着很轻松,真的要做就很困难了。   但是曹髦却不能轻易放弃,只要能与地方上的人取得联系,曹髦有信心在洛阳培养一批自己的力量。   郭太后此刻心里有着很多的疑惑,不过,她也没有想着当着外人的面去询问。   郭太后并不高明,但凡她有些手段,都不会让司马家的事情这般顺利。   “既然继承了烈祖皇帝的衣钵,就不能再像元城时那般肆无忌惮的做事,不能辜负庙堂群贤的厚望。”   太后很是自然的对曹髦进行了教导。   曹髦当然是做出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聆听太后的教导。   装模做样的完成了教诲后,太后就令曹髦前往前殿。   登基大殿就在前殿操办。   其实仪式并没有这般简单,按理来说,应当先祭拜烈祖以及诸位皇帝,进行继嗣,宰杀牲畜,最后才能登基为皇帝。   但是司马家如今却急着让曹髦登基。   曹髦大概能猜出原因来,司马师这是想要奉天子以令不臣。   他要对付毌丘俭,自己能成为他手里很好用的底牌。   只要毌丘俭认可自己,那毌丘俭的起兵讨伐司马师就能变成不听君令起兵谋反。   在节省了很多的步骤后,曹髦就在前殿匆忙的进行了自己的登基仪式。   曹髦正式加冕为大魏的皇帝。   只是,他心里却没有半点的激动。   就如当初杨综所说的,这条道路完全是个死路,他没有任何机会能击败大将军。   曹髦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最后的结果是否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但是,总是得尝试一次。   当曹髦换上天子冠冕,在前殿接受百官参拜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就仿佛一個提线木偶,在礼官的吩咐下僵硬的运作着。   对帝国的这位新傀儡,群臣非常的满意。   想到接下来的晋升,他们心里更是激动不已。   有官员拿来了诏令,递给了曹髦,再由曹髦递还给他,随即宣读。   “陛下诏令:昔三祖神武圣德,应天受祚,齐王嗣位,肆行非度,颠覆厥德。皇太后深惟社稷之重,延纳宰辅之谋....”   官员大声的宣读了起来,这是曹髦初次听到了自己的诏令。   他也认真的听了起来。   国家的大事似乎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群臣自顾自的进行了接下来的仪式。   接下来,自己又下了诏,大赦天下,同时改齐王曹芳的年号嘉平为正元,从今日开始,就是正元年间了。   改元之后,自己再次下诏,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为天下百姓的榜样,要削减自己的车马服饰和后宫费用,并罢除宫廷及官府中的无用之物。   曹髦在这里只是一个观众,坐在头号的观戏台上。   没有人看向他,也没有人在意他。   他在庙堂里的唯一作用,就只是站在那里,听群臣开口,然后点头。   当然,王肃除外。   王肃尽量躲得远远的,他是真的被曹髦给弄怕了。   今日的仪式完成之后,他是下定决心不再出现在曹髦面前,哪怕装病回家,也绝对不要跟这厮扯上任何关系。   “诸公!!!”   曹髦大声开口了。   仪式猛地中断,礼仪官惊愕的看向了新皇帝,包括那些群臣。   这一刻,王肃只觉得毛骨悚然,在这种场合下,这厮若是胡言乱语,那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众人,认真的说道:“朕本来是没有继承大位的才能,全仰赖与太后,以及庙堂内的诸贤。”   “尤其是要仰赖大将军一族。”   “自宣文公铲除了朝中谋逆者,又有大将军为国事而操劳,族内诸贤,一心为国,尚贤爱士!”   “若无宣文公的家族,大魏岂能有今日呢?”   “他们家族世代辅佐皇帝,功勋高过所有的大臣,四海都蒙受司马家族的恩泽,不可不册封!”   曹髦猛地看向了站在首位的司马孚。   “朕特以并州之太原,上党,西河,乐平,新兴,雁门,及司州之河东,平阳等八郡,地方七百里,封长社县侯司马公进爵晋公!”   这一刻,群臣目瞪口呆。   原先还极为热闹的气氛在此刻变得死寂,众人一言不发。   高柔的眼里闪过惊诧,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孚。   司马孚惊呆了!   宣文公和大将军有大功,那你去册封大将军啊,你封我做什么??   他猛地跪拜在了曹髦的面前,再一次,老泪纵横。   “陛下!!臣何德何能啊,怎么能得到陛下这般的赏赐呢?请陛下收回成令!!老臣不敢受啊!”   曹髦赶忙上前要搀扶。   “老太尉啊,司马家族立下了大功,朕想要册封大将军,可是您是大将军的长辈,怎么能跳过您来赏赐大将军呢?”   “请您勿要担心,在册封您之后,朕就会册封大将军进王爵!”   “册封征西将军进公爵,其两子皆进公爵!”   “朕绝不会落下任何一个人!还有诸位贤臣!”   曹髦又看向了面前的群臣,大声的说道:“天下贤才何其多也!”   “此番废立天子的过程中,公卿朝臣们出谋划策,立下了巨大的功劳,应当并按功绩大小给予不同程度的奖赏!”   “而大魏的贤才们一心为国,辅佐朕来治理天下,朕又岂能吝啬赏赐爵位和赏赐呢?”   “大臣们何其劳苦?朕不能与他们同苦,难道还不能与他们一同享受富贵吗?!”   “在前来元城的时候,大将军告诉我,治理天下的大事,不必担忧,庙堂内多忠臣贤才,皆栋梁也!”   “朕绝对不能怠慢了这些栋梁!!”   “请您领命!!”   曹髦朝着司马孚再拜。 第044章 一同进步   刚看到曹髦的时候,群臣们还无法将那个不曾登基就闹得天下不安的高贵乡公与面前这位谦和的少年联系起来。   可现在,他们终于是看清了。   这位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曹髦这番话说完,整个前殿都是一片死寂。   司马昭站在群臣之中,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曹髦,心里大概是已经将他掐死了无数次。   司马炎忍不住咧起了嘴,“阿父,我要被封为公了?”   “闭嘴!”   司马孚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过去以宣文公的大功劳,承蒙皇帝册封为公爵,这样的恩德,已经是我们家族所不能承受的,我们又有什么才德,可以受得起陛下这样的赏赐呢?”   “听闻自古要治理国家的人,就要赏罚分明,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那就是祸乱的开端。”   “今日吾等尚且不曾立下太大的功劳,就要得到这样的赏赐,那往后若是真正立下了功劳,陛下又当如何赏赐呢?”   “请陛下收回成令!!”   司马孚大声说着。   他这次是真的怕了,这诏令是真的要命。   他就是疯了也不敢受这个诏令啊。   他说完,看向了身后的那些大臣,大臣门打量着他和司马昭的脸色,不敢行动。   群臣的眼神此刻都是有些复杂。   陛下为什么忽然想要册封司马家族呢?   方才居然还说要封大将军为王爵??   听闻征西将军昨日跟陛下见了面,难道....   这是将军授意?   不会吧,这不是将自己放在火上烤吗?   不过,陛下真的要大张旗鼓的册封有功之臣吗?   众人的想法各不相同,这次,他们居然没有跟随司马孚来劝说皇帝。   毕竟,大家都想要进步啊,你司马家进步了,那我们也能跟着进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那几個重臣,脸色却很难看。   说到底,那些分蛋糕不够多的人,希望能抛弃原先的分法,多分点。   而这些分到了很多蛋糕的人,却不希望改变分配方式,免得自己分少了。   群臣的想法各不相同。   司马孚却还是苦苦相劝。   曹髦看向了大臣,叫道:“贾公何在?”   群臣面面相觑。   司马孚询问道:“陛下说的是贾公闾?”   “正是!他在什么地方呢?”   “陛下,他任职与大将军府,并没有前来....”   贾充是属于大将军的私臣,并非是曹髦的大臣,除非大将军授意,否则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曹髦叹息着说道:“若是贾公还在这里,定然能说服您。”   “朕是真心想要册封司马家族,以及在此的诸多功臣,为什么您就是不同意呢?”   “这并非是贤明君王治理天下的办法,请陛下慎思啊!”   “那诸公也是这般想的嘛?”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群臣。   群臣却都沉默了下来,还是高柔主动上前,“陛下,臣以为,确实不可!”   曹髦似乎是被他所说动了,他抿了抿嘴,无奈的看向了司马孚,继续说道:“也罢,那就赐您黄钺,许您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   司马孚还想要拒绝,但是看着曹髦那坚毅的眼神,他终于还是无奈的妥协了。   曹髦再次看向了群臣,“至于群臣的拥立之功,就由您来拟定,司徒公功最高,可加封爵位。”   司马孚受命。   高柔依旧是不为所动。   就凭他这次在废立之中的贡献,司马家都该给他补偿,完全不必曹髦来吩咐。   仪式匆匆结束,原本拟定的很多想法,也被放弃了,王肃实在是害怕又闹出什么事来。   这个近乎荒诞的仪式就在一片寂静之中结束。   曹髦被送去了西堂。   群臣则是各自散去。   司马孚愁眉苦脸,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位新皇帝的难缠之处。   这位简直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登基仪式居然想要册封司马氏全族。   他们是疯了才敢受这样的赏赐。   看着周围那些大臣异样的目光,司马孚只觉得头疼。   “恭贺叔父。”   不知何时,司马昭出现在了司马孚的身边,行礼说道。   司马孚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司马昭。   “子上觉得这是有利于宗族的事情吗?”   司马昭看到叔父脸上的严肃,赶忙收起了笑意,“叔父勿要生气,我听闻,麻蝇不能害人,故而以嘈杂声扰之。”   “此麻蝇无用之功也,倒也好,只怕众人再也不敢亲近麻蝇了。”   司马孚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叔父,并无他人....”   司马孚并没有等司马昭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司马昭无奈的看着他走远,在他走远之后,司马昭方才看向了身后的杜预。   “元凯,你觉得陛下是要做什么呢?”   “陛下此举颇为荒诞,却是暗藏杀机。”   “现在,有些大臣会认为这是您的吩咐,而他们都希望跟着您一同进爵,接下来,他们就会以这件事来上书,请求您接受,一同受赏。”   “而像高司徒这些人,则是会愤怒,认为您操之过急,想要夺取他们的权力。”   “若是您接受了,会遭受天下的非议,大好局势会断送,若是不接受,那就要应对群臣的上书和不满....”   “不过,臣以为,陛下用这个办法,只是想让您分心,他大概是别有图谋,这件事只是他用来掩盖真正目的的....”   “图谋??”   司马昭险些笑出声来,“他都进了皇宫,还能有什么图谋?”   “内外之人,都是贾充亲自去安排的,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晚上的梦话,都听的清清楚楚,图谋?好,那就看看这位贤明的君王到底有什么图谋吧!”   看着一脸嘲弄的司马昭,杜预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是被司马家提拔上来的,是司马家的门生故吏,自然也效忠于他们,只是,像对付宗室,谋国这类的事情,又实在不是他所愿意去做的。   杜预的心里其实也极为的纠结,听到司马昭的笑声,心里更是苦涩。   他可以为将军点破皇帝的一些想法,却实在不想给将军献上对付皇帝的策略。   而另一边,却有黄门找到了高柔,请他去见太后。   当高柔赶到了昭阳殿的时候,郭太后和郭建早已等着他到来。   面对高柔,就是太后也不会太无礼,还得起身回拜。   郭建也是赶忙起身,请高柔上坐。   高柔大大方方的坐在了郭建的对面,看向了太后。   “太后叫我是有什么大事吗?”   郭太后一愣,郭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愠怒,却不敢发作。   太后长叹了一声,开口说道:“今日陛下前来见我,他告知我,您知道一些事情,将您叫来,就是为了询问这件事。”   高柔顿时笑了起来。   “竖子信口开河,太后何以放在心上呢?”   高柔是不愿意再跟郭氏继续掺和这些事情了,出于盟友的好意,他提醒道:“我看陛下这几日的行为,举止放荡,荒诞不智,还需要太后多多管教。”   “今日登基之时,陛下开口要册封司马孚为公,又声称要册封司马师等人为王公。”   “使群臣惊恐不已。”   “我听闻,处于危难的地步而不自知的人,迟早是要失败的。”   “当今陛下孤身一人,不想着如何本分度日,却屡屡招惹大将军,妄图挑衅,这属实是有些不知死活。”   “太后啊,您往后还是勿要再与此子纠缠,否则,定受其害。”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有纠结的必要,往后,请您多束缚族人,安心待在昭阳殿,定不会受什么亏待。”   高柔甚至都没有隐藏的意思,将话说的极为直白。   说完,他站起身来,“臣还有要事操办,且先告退。”   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郭建的脸色极为难看。   “兄长逝世之后,这老狗对我家是愈发无礼了...”   太后的神色同样不好看。   “若不是我,当初他岂能....”   郭建咬着牙说道:“大姊,这厮分明就是不愿意说实话,昨日群臣都亲眼看到曹髦附在他耳边说话,他的神色还极为惊讶,莫不是这厮看我郭氏失利,就彻底放弃了我们?”   太后在此刻也感受到了无助。   平日里,都是由郭德来充当决策者,当他不在之后,太后遇到这类事情,顿时就找不到人来定策了。   迟疑了许久,郭太后仿佛泄了气。   “如今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不如....就按着司徒所言...”   “岂能如此呢?!”   “若非我们,这老狗能有今日的地步吗?这司马家能有今日的权势吗?”   “那司马望分了宫内军权,这也就算了,那个贾充,欺人太甚,他居然敢自作主张,更换我麾下的人,难道连贾充这种狗贼都能欺到我们头上吗?!”   “大姊,这件事,绝对不能这样作罢!”   ps:太平天国式治国法,人人有王位,一个不落,哈哈哈~~不为别的,就是折腾! 第045章 监听是吧?   曹髦在西堂内转悠了起来。   他身后跟着四位内侍。   门口站着两位黄门。   廊下站着数个甲士。   身边这四位近侍,年纪都不算太大,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跟在曹髦的身后,这四位都是阉人,是大将军生怕曹髦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故而派来照看他的。   大将军的大恩大德,曹髦大概是无法偿还了。   曹髦好奇的在堂内转悠了好几圈。   他的评价是,不如我家乡公府。   西堂是整个皇宫内装饰最为简陋的地方了,当初文皇帝曹丕在修建太极殿的时候,就没有大肆的修建自己的住所,他将这里弄得很简陋,又将北侧的昭阳殿弄得很豪华。   他以此来告知群臣,自己是个相当勤俭朴素的皇帝。   说完,他转身就走进了昭阳殿....   等到明皇帝曹叡继承大位,他对太极殿进行了一定的扩设,唯独没有修建西堂。   他以此告知群臣,自己也是個相当勤俭朴素的皇帝。   说完,他转身去了郊外新修建的玄武堂....   等到了曹芳,曹芳多次表示自己住的太差,想要住好点,然后,他就变成了群臣用来博名声的工具,有事没事就劝说皇帝要勤俭持家,不易动工。   这就造就了如今的简陋西堂。   “先前听闻烈祖皇帝为人勤俭朴素,尚且不信,今日总算是相信了。”   曹髦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   身后四人都没有回答,只是保持沉默。   曹髦笑呵呵的看向了他们,“往后就由你们来服侍朕,可朕却不知道你们的姓名。”   听到曹髦这么说,那四人赶忙彼此对视了几眼,赶忙报上了姓名。   在充分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后,曹丕“置散骑,合于中常侍”,由世家大族的子弟来担任宫廷内官,不再由阉人来担任。   散骑的官位很高,没有具体的职能范围但能平尚书奏事,迁转时多任重要官职。   中常侍就这么被取代了。   这倒是没有了宦官为祸,可这也使得曹髦没有了人手可用。   曹髦确定,自己面前这四位内侍,会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禀告给司马家。   可他依旧是记住了这些人的姓名,甚至给与了他们赏赐。   他又令人将门外的两位黄门叫来,询问他们的姓名身份。   很多人以为黄门郎也是由阉人来担任,其实黄门都是由士人来担任的,曹髦面前这两位黄门从官,就是读过书的士人。   第一位倒还好,第二位却引起了曹髦的重视。   第二位黄门从官的名字,唤作焦伯。   这人年纪并不算太大,双手粗壮,神色坚毅,颜值不错,这大概也是能担任黄门官的原因。   曹髦悄悄记下了这个人。   在历史上,曹髦向司马昭发动最后冲锋的时候,身边有两个心腹。   第一个是冗从仆射李昭,冗从仆射能理解为皇帝的侍卫头子。   第二个就是担任黄门从官的焦伯,黄门从官主要是负责为皇帝跑腿,传达口头诏令。   果然,在随后接见侍卫的时候,李昭也在这些人之中。   这人的相貌看起来平平无奇,身材倒是魁梧,跟刘路差不多。   只是如今这位李昭的脸色很是难看,而且他也不是侍卫头子,只是副手。   曹髦接见了众人,激励了一番,便让他们返回自己的岗位上。   坐在床榻上,曹髦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四位阉人。   “你们都是哪里人呢?”   “这...”   内侍们面面相觑,陛下远比他们所想的要亲切,热情。   “奴婢乃是上党郡人...”   “上党啊,这是个好地方啊!”   曹髦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打算,与这四人攀谈了起来。   曹髦基本就是胡侃,时而点评地方,时而点评人物,时而说起自己的诸多荒谬的想法。   这一天,曹髦与他们聊到了很晚,聊到这四人都几乎有些崩溃,曹髦方才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要休息了。   夜色中,整个洛阳都是一片寂静。   贾充坐在自家内屋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有一个内侍领着几个甲士走进了这里。   “怎么这么晚?这都快要天亮了!”   贾充谩骂着,一抬头,却看到了甲士们手里那厚厚的文书。   贾充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位内侍,就是方才跟在最前头的内侍头子李生,他愁眉苦脸的看着贾充,赶忙行礼认错。   “贾公啊,这实在是不能怪奴婢啊,陛下这说起话来,简直没完没了,您要我们记录他们的言行,我们不但要背下来,回去后还得书写出来,彼此对比,确定没有错误...”   “他说了这么多???”   贾充茫然的翻了翻面前的文书。   “你们也不用每一句都记啊!况且只是对你们说的,这记下来做什么?”   “贾公有所不知,陛下点评了庙堂的诸多大臣,还说了自己对地方的想法,以及一些想法谋划,我们不敢不记啊....”   贾充看着面前这堆积如山的文书,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做的很好,且先回去休息吧,两人一组,继续盯着,记住,若是做好了,伱们在外的家人也能与你们一同富贵,若是做不好,你们在外的家人也就跟着一同遭罪。”   “唯....”   送走了他们,贾充翻开了面前的文书。   通篇的废话,却又不能不看。   贾充额头的青筋顿时暴起。   “不当人的狗贼!!!”   ........   次日,曹髦在西堂醒来,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   但愿昨日负责查看自己言行的贤臣也睡了个好觉!   他伸了个懒腰,在洗漱之后更换了衣裳,就在西堂内用餐。   这饭菜也远不如自己在元城时所吃的。   曹髦看着面前的内侍,开口问道:“昨日守夜的不是周生他们吗?你怎么看着如此疲惫啊?”   李生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眶浮肿,似乎一夜没睡。   “陛下...奴婢无碍。”   “哦,无碍就好,看你这样子,不行就回去休息片刻,朕允许你回去休息。”   “多谢陛下关怀!奴婢无碍!”   “啊,好吧,那你准备一下,朕要前往昭阳殿去拜见太后。”   “记住,往后的每一天,朕要做的第一件事,都是要去昭阳殿拜见太后,大魏以孝来治理天下,朕是要为天下人带头的!”   “唯!”   “说起这个孝啊,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给你们说说吧!!”   李生瞪圆了双眼。   不要啊!!!   可他终究是没能阻拦皇帝,皇帝缓缓说起了当今的大司农王祥的孝行,表示了自己对王公的极大敬意,又指出自己希望王公所担任的官职,希望他在将来能做出来的事情等等。   内侍们头皮发麻,这得记!   曹髦的嘴角满是笑容,你们要记言行,那就好好让你们记,最好能都送到大将军的手里,让他也好好看看!   吃完了饭菜,曹髦赶忙起身,领着众人朝着昭阳殿走去。   哪怕是走在路上,曹髦也不准备放过他们,火力全开,几个内侍都是晕头转向。   焦伯先一步来到了昭阳殿,禀告了皇帝前来的消息。   很快,昭阳殿的内侍就匆忙出来迎接,曹髦毕恭毕敬的走进了殿内。   曹髦的近侍们正要陪同进去,却被昭阳殿的侍卫所拦下。   “太后只召见了陛下,你们就在这里守着!”   听到这句话,李生心里既是不安,又是庆幸。   终于不用背皇帝语录了,不过,晚上要如何跟贾公交代呢?   果然,太后并不是孤单一人,郭建也坐在一旁。   作为镇护将军,他统率皇宫内的宿卫,常年待在皇宫里,当初他若是在皇宫,司马师或许也不会直接对郭德下手。   曹髦拜见了太后,随即看向了郭建。   “舅父!!!”   曹髦满脸痛苦的朝着他行了大礼。   随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轻信了王肃那狗贼的谄言!!害死了大舅父!请舅父责罚!!”   ps: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累死司马师的机会!甭管有用没用!要跟司马懿学习,主打的就是一个熬老头战术! 第046章 酸,甜   郭建板着脸,一言不发。   太后无奈的开了口,“起身说话。”   曹髦站起身来,神色愈发的悲愤。   “舅父,您还记得我当初去找王肃,王肃不曾出面,是华表出来招待我的吗?”   郭建没有说话,依旧是凶狠的盯着他。   曹髦自顾自的说道:“夏侯公的诸事,正是华表所告知的,我当初还不知为何,后来才明白,这王肃是有意与我郭氏为难!这华表跟王肃是一伙的!”   “他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来逼杀我郭氏!”   “等到后来,庙堂决定让我来继承天子位,我却忽然遭遇了刺杀,若非司马炎及时赶来,只怕我就要死在贼人的手中,元城之中,谁有这般能耐,可以行刺我呢?”   “当地豪族,与我极为融洽,唯一与我仇怨的束完,也早已被抓起来,我想,这定是王肃无法阻拦,故而狗急跳墙,想要杀了我,再将此事怪罪在郭氏的头上!”   “若是我死了,他便可以对庙堂说,是郭氏为了泄愤,杀了我!”   “如此一来,新君不在,又与我郭氏有关,大将军岂能饶恕?定会将我郭氏连根拔起!”   “到时候,大将军定然会大张旗鼓的迎接彭城王为皇帝,我郭氏将不存矣!”   “这王肃歹毒啊!”   “太后若是不信,可以询问高公!他可以为我作证!”   郭太后的神色显然有些慌乱,看向了一旁的郭建,郭建心里也有些后怕。   “还真的有可能,若是你死了,司马师定然要找人来顶罪,王肃那是他们自己人,自然就是我来顶罪了....”   “是啊!他就是有意要栽赃给舅父的!”   “您还不知道吧?王肃得知这件事后,一口咬定,这定然是熟悉我府邸的人所为!”   “舅父,您说,当时谁在我府邸内住的最久?”   郭建猛地跳起来,“老狗安敢如此?!”   “舅父若是不相信,当时还有郭君,郑袤,司马炎,成济等人,您完全可以秘密派人去问,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看到曹髦这般坚定,郭建心里却是相信了。   郭建本就厌恶王肃,对他很是警惕,此刻更是火冒三丈,浑身都燃烧了起来。   “好热闹啊!”   就看到一人大步走进了皇宫内,那人的神色阴冷,死死盯着曹髦。   “阿父。”   郭建赶忙起身行礼。   来人是一个小老头,这小老头身上有种司马师的气质,眼神冷酷,正是郭德和郭建的父亲,郭立。   这老头坐在了一旁,看向曹髦的眼神颇为不善。   曹髦赶忙行礼拜见。   郭建好奇的问道:“阿父?您怎么来了?”   “大将军赐我宣德将军,震慑宵小,我来此处,就是为了防止有小人作祟,连累太后啊。”   曹髦脸色平静,问道:“皇宫之内,有护军将军司马望坐镇,何需您来震慑呢?”   郭立大怒,却又说不出话来。   曹髦冷静的说道:“大舅父已经逝世了,这件事无法更改,我们应当复仇,却不能操之过急,如今最紧急的事情,就是这位护军将军。”   “大将军既然安排了他进皇宫,那接下来,舅父麾下的心腹,只怕也要被替换了。”   曹髦敢这么说,是因为他坚信,贾充定然在皇宫内安插了无数人来盯着自己,人员更换应当不少,而且这应当是没有询问郭氏的意见的。   果然,郭建那难看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郭立也沉默了下来。   曹髦继续说道:“朕在皇宫内,无法外出,可身边却安插了无数人来盯着,舅父以为,他们为什么要来盯着我呢?”   “是怕朕在皇宫里做什么??”   “朕还能做什么?”   “说白了,他们最怕的,就是我与舅父亲近,他们是盯着我们的。”   曹髦看向了郭立,“若是我没有猜错,是司马家的人让您进来的吧?他们派的人进不来,就让您来打断我们的密谋?”   郭立没有回答。   曹髦长叹了一声,“在这种时候,若是我们还不和睦,那郭氏就要彻底衰亡了。”   “太后,我们现在应该要对付的人,不是王肃,不是大将军,是司马望!”   “哦?”   曹髦认真的说道:“司马望是司马孚的儿子,在朝中有很大的名望,也深得大将军的信任,他本身也很有才能,这样的人在皇宫,实在令人不安。”   “不过,我倒是有办法让他离开。”   “这司马孚父子,都非常的重视自己的名望。”   “我会想办法让司马望离开,但是他之后的人选问题,就得劳烦舅父了,只要司徒公愿意相助,大将军也不好再强行夺权...”   几个人都认真的听着曹髦的话。   听到最后一句,郭建忍不住摇起了脑袋。   “还说什么司徒公呢,这厮如今对我们的态度是愈发冷漠了,昨日找他问话,他都不肯告知。”   “啊??若无我郭氏,他岂能有今日?他怎么能这么做呢?”   曹髦惊讶的询问道。   “这可怎么办呢?”   曹髦很是为难的低着头,脸色格外担忧。   就在这个时候,宣德将军郭立开口了。   “陛下勿要担心....若是陛下真的能让他上书请辞,我在朝中还是有些力量的,不只是司徒公一人。”   “如此最好!”   曹髦大喜过望,拍着手说道:“那这件事,我们就得好好商议一番了。”   “那王肃虽与我家不和,暂时却不能动他。”   “至于司徒公,更是不能得罪,往后要对他更加恭敬,就算不能让他相助,也绝对不能让他来对付我们....”   曹髦认真的分析起了如今的状况。   几人听到也是颇为认真,太后也点起了头。   “大将军并没有一同返回洛阳,若是我没有猜错,当今负责监察皇宫的,应当是贾充。”   “贾充这狗贼,煽风点火,诸君还不知道吧,他已经盯上了司马攸和司马炎...准备将他们变成自家女婿呢!”   “这厮也得想办法来铲除!”   曹髦与他们商谈了许久,方才孤身离开了此处。   目送他离开之后,郭太后看向了面前的两人,“你们以为呢?”   郭建在父亲面前也不敢先开口,只是看着父亲,做出一副服从的模样来。   郭立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且先任他去操办吧。”   “若是他能办成,对我们也不是坏事。”   “只要我们不帮衬,就是大将军问起来,那与我们无关。”   “建啊,我看他对你很是亲善,你勿要再这般冷漠,偶尔也可以适当的亲近,但是绝对不要帮他做事。”   “唯!!”   ......   走出昭阳殿的时候,那四位内侍正在等候着。   看到曹髦出来,那四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赶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曹髦笑着看向了一旁的李生。   “李生啊....今日跟太后聊的真不错啊....”   李生的笑容缓缓变得僵硬。   焦伯跟在最后,看着面前的曹髦正喋喋不休的对那個四个内侍进行言语攻击,悄悄露出了些笑意。   这四个人是临时更换的,包括自己身边那位黄门,原先自己压根都没见过。   焦伯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可惜啊,陛下就算看出来了,也没有用。   焦伯在心里想着,一路跟着返回了西堂。   “焦君!”   焦伯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有东西飞来,他赶忙接住。   低头一看,却是橘果。   “陛下....”   “此橘甚甜,可食之!”   焦伯有些茫然,看向了周围,包括那四个内侍,手里也是拿着橘,惶恐不安。   曹髦却不理会,塞进嘴里就吃了起来。   焦伯剥开了橘,往嘴里塞了一块。   橘子甚甜。   只是,内心甚酸。   ps:曹髦在历史上真的是做到了极限,越看资料越是这么想,能用的基本都用了,钟会对他的评价是一点都不差,武类太祖,文类陈思。 第047章 狡诈的皇帝   曹髦只用了一天的时日,就跟身边这些人都混熟了。   无论是那四个出身不高的阉人,乃是由士人所担任的黄门,侍卫。   曹髦有着某种极大的亲和力。   在历史上,在同样受到超强监督的情况下,他甚至策反了司马昭所安排的人手,在皇宫内组织起了三百多人的武装势力。   这些人陪他一同赴死。   曹髦对待他人很和善亲切,与朝中大人物不太一样。   况且在这个年代,皇帝的威望虽然在不断下降,却还没有沦落到“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地步。   曹髦在中低层人士中的号召力也并不弱。   大概是因为大将军还没有回朝,暂时也没有人来找曹髦去祭拜烈祖,或者颁发什么新的诏令。   在名为皇宫的囚牢里,任由曹髦自生自灭。   曹髦却是一刻都不愿意闲着,趁着这段时日,他领着那些人在皇宫内转悠了起来,无论见到谁,都会拉住交谈几句。   很快,整个皇宫内的人都知道了这位新天子的性格。   他与过去的皇帝不太一样。   是個热情,和善的人。   甚至会主动询问这些人的姓名。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服侍了曹芳近十年,名字都不为皇帝所知。   对这些大人物来说,这些人实在没有任何亲近的必要。   能让他们来服侍自己,都是对他们最大的恩德。   而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庙堂里,群臣多是不屑。   新天子何以这般自贱?   在元城整日跟一些卑贱的人厮混,到了皇宫更是如此,应当早些给天子寻找一位老师,让他知晓道理,明白是非。   ......   一大早,曹髦便睁开了双眼,打了个哈欠,就坐了起来。   李生赶忙跪拜在他的面前,要为他穿上鞋履。   “伯寻,穿鞋而已,朕自己来就是了!”   “岂敢。”   李生匍匐着给他穿上了鞋履。   “那就劳烦你了!”   李生浑身一颤,“陛下勿要吓唬奴婢...这本就是奴婢的职责...”   曹髦站起身来,又前往洗漱。   坐在殿内,看着面前的饭菜,曹髦又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伯寻,公与,子顺,言成!都过来,这些饭菜朕一个人也吃不完,一同来吃!”   李生等人腿都软了。   “陛下,奴婢哪里敢与陛下一同吃...”   “这有什么?若实在不敢,那就拿着到一旁去吃吧,看你们这瘦的,都拿着!”   李生赶忙再拜,“陛下,奴婢不敢!这是要被问罪的,请陛下饶了我们吧!”   “言成,去关了门!”   “躲在这里吃,谁还能治你们的罪呢?”   “有朕护着,不必害怕,吃就是了!”   曹髦很是强势,他们又哪里敢拒绝呢,四人跪坐在一旁,满脸的纠结,迟迟不敢去吃。   “此处无人,怕什么,吃就是了,改日啊,咱再去将赵成焦伯他们都拉过来一起吃!”   这四人没有说话,脸色格外复杂。   吃完了饭菜,曹髦就出了门,他每日都要去昭阳殿拜见太后。   太后倒不是每次都见他,大多时候都是在殿外行礼,就算是拜见,可曹髦每日都是如此,从不怠慢。   走在皇宫内,曹髦很是热情,见到远处的内侍,侍卫,甲士,都会叫出对方的名字,攀谈几句。   曹髦只用了短短几天,就记住了相当多人的名字。   再一次拜见了太后,依旧没有相见,拜见之后,曹髦就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赵成!”   “陛下。”   曹髦面前有两位黄门,赵成是其中之一,负责为曹髦跑腿。   “你今日再去一趟征西将军的府邸,告诉将军,朕非常的想念他,让他尽快来找朕。”   “唯!”   “焦伯,你还是去大将军府,去找贾公,告诉他,朕有要事要与他商谈,请他尽快前来。”   “唯!”   这是曹髦的日常,他已经连着去找了司马昭好几次,只是司马昭那边借口有事,还不曾前来,贾充这里也是如此,曹髦每天都派焦伯去找他。   自己无法外出,那就得让他们进来。   随后,曹髦再次开始了在皇宫内的闲逛,他感觉此刻的自己有点像是某只刚受封为齐天大圣的猴子,整日无所事事,就是四处在皇宫里瞎跑,去认识各种不同的人,积极跟他们聊天叙话,这些人对自己是又惊又怕.....   .......   征西将军府内。   司马昭看着面前的贾充,眼里满是惊讶。   “贾公,您这是??”   此刻的贾充,看起来居然有些颓废,脸色苍白,眼神迷离,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贾充摇着头说道:“臣无碍...只是每日处置皇宫的事情,有些繁琐。”   “啊?繁琐??”   贾充抿了抿嘴,他也不知怎么解释。   天杀的郭氏!   找谁不好,找了个话痨!   每日那内侍将监听的内容堆放到自己案前,贾充就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曹髦这厮,废话极多,四处在皇宫里瞎跑,见到谁都要搭话,这些话都得记下来,免得他通过宫内人与外取得联系。   他时不时还会阐述一下心中的想法,比如什么希望郑冲担任自己老师,什么希望司马孚能进爵之类的,这些人也得记下来。   这些记录的东西会在晚上送到贾充手里,贾充也不敢让别人代替自己去看,免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就导致贾充如今的工作量有些超标。   他再将其中重要的部分记录下来,送到司马师那边去。   想来,大将军的工作量如今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涨。   这就是曹髦故意给大将军送福报了。   贾充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将军,皇帝这几日无所事事,整日游玩,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臣以为,应尽快安排一个合适的老师来教导陛下,让他安心学习,莫要再惹是生非。”   司马昭顿时有些为难。   “这是不是要等兄长回来再议?事关重大...”   “您有所不知,这庙堂里的事才是真的繁琐。”   司马昭无奈的说道:“新君册立,自然要赏赐群臣...这赏赐之事,迟迟不能定下。”   贾充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因为登基之日的事情...”   “不错,现在他们都盯着我呢,那昏君倒是张口就来,什么公爵王爵,要重赏拥立大臣...可哪里能真的如此呢?”   “庙堂的爵位,是不能轻易给出去的,这会拖垮庙堂...这些群臣,根本不在意庙堂!只在意自己的利益得失!”   司马昭咬牙切齿的说着。   司马家早已将魏国当作了自己的东西,因此对这些还是很在意的,他们真的有在解决地方的问题,增加财政收入,削减支出,毕竟,无论是司马师还是司马昭,都不希望弄坏了自家的东西。   可此刻悄然崛起的庞然大物们,他们就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竭泽而渔也无所谓。   仿佛庙堂和皇帝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要爵位,要土地,要名声,要官爵,要更多的钱!!   他们不在意爵位太多会不会造成国家财政困难,更不在意这种负担最后是不是会转嫁在百姓的头上,会不会引发民变,他们连皇帝都不在意了,还用得着在意这些?   自从那天曹髦开口封赏之后,就有不少人盯上了这件事。   他们甚至劝说司马孚接受赏赐。   又上书司马昭,希望司马昭能接受赏赐。   他们的目的是让司马家受赏吗??不,他们就是想跟着司马家一起吃肉而已,劝说司马家宰杀牲畜来吃肉,他们就能分肉羹。   可这牲畜现在可是司马家自己的,怎么能宰杀?   这竖子何其狡诈!!!   ps:曹髦这就属于破罐子破摔,典型的崽卖爷田不心疼....而门阀政治也绝对是华夏历史上最恶心的制度和时代,这帮不当人的东西是完全不在乎国家利益,彻头彻尾的自私自利,庙堂的蛀虫,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魏晋荒唐且美好之类的屁话,荒唐是彻底的,“美好”在锅里煮着呢! 第048章 谁敢与皇帝亲近?!   司马昭还在破口大骂。   “当时怎么就没有人提醒我呢?”   “拿到这些人的上书,我才反应过来这竖子的险恶用心!”   “他不是要捧杀我们,他是要教唆群臣啊!”   “合着这大魏不是他的?敢这般祸祸?”   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贾充,司马昭很及时的停下来了。   司马昭当然知道自己麾下的众人,包括面前的贾公为什么没有告知自己。   进爵对这些人又没什么坏处。   谁不希望自己的爵位更进一步呢?   包括自己面前的这位贾公,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些人终究是外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说再多也没有用处。   贾充开口说道:“将军,元城的那些叛逆者不值一提,想必大将军早已清洗干净。”   “诸葛诞并无毌丘俭那般的胆魄,大将军与他关系亲近,想要拉拢他也并不难。”   “等得到诸葛诞的答复,大将军就可以返回庙堂,着手解决毌丘俭。”   “这不会太久,这个月,大将军大概就能回来。”   “在大将军回来之前,我们起码要稳住庙堂,我认为,可以选择一个贤人来担任陛下的老师,让陛下用心学习,不要整日无所事事...”   “大将军既然让将军来负责洛阳的诸事,那您就不必迟疑,尽管操办就是了,大将军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听到贾充的劝说,司马昭迟疑了一下,问道:“司空郑公或许可以为陛下之师?”   郑冲的学问很高,另外,这是一个绝对的中立者,庙堂里的隐士。   他根本不会参与这类的政治斗争,名声也不错,此人来担任皇帝的老师,还是非常合适的。   历史上,司马师也是选择了此人来教导曹髦,而此人到最后也没能为曹髦带来任何切实的利益。   他一直都是中立者,成为了司马家无形的帮凶。   可贾充却赶忙拒绝了。   “不可!”   “将军有所不知,这几日,陛下一直都在提起这位郑君,他自幼学习尚书,对此人颇为敬仰,他对左右说,希望通过此人来联系年轻的士子,拉拢太学的学生,得到他们的效劳....”   司马昭瞪圆了双眼。   “当然,他也可能是故意这么说,就是不想让郑司空来担任他的老师。”   “但是,郑司空在年轻士子里的分量却是太大,他讲述尚书的时候,前来旁听的士子无数,这些人都以他的门生来自居,绝对不能给皇帝任何拉近关系的机会。”   “自从他来到皇宫之后,四处与人结识,拉拢皇宫内的众人,这些人如今对他都极为恭敬,常常有人私下里说起皇帝,都是表示对皇帝的同情,对司....咳,反正我认为,还是不要让他来担任皇帝的老师较好。”   司马昭惊呆了,“拉拢皇宫内的人?他拉拢了谁?镇护将军?护军将军?还是殿中校尉?或者哪個散骑?黄门?”   “额...都不是,就是些内侍,侍卫,甲士...”   “啊?”   司马昭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   “陛下已经昏庸到这个地步了吗?过去听闻他在元城拉拢游侠商贾,如今到了皇宫,已经贵为皇帝,居然去拉拢内侍??哈哈哈哈~~~”   司马昭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这些上层人,从不掩饰自己对底层的鄙视。   在整个皇宫里,除却那些由贵族子弟来担任的散骑和高官,其余人在司马昭的眼里那是跟猪狗差不多的。   贾充却没有跟着笑,他很是认真的说道:“将军!这可不能轻视啊!”   “这些人虽然地位卑微,可都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人,若是他们都归顺了皇帝,那往后就是校尉将军,也未必能号令他们做事...故而,我认为,应当不断的更换皇帝身边的....”   “贾公,这些人难道会冒着诛族的风险,去跟随一个年幼的娃娃来反抗我们吗?”   司马昭瞥向了贾充。   贾充感觉到了司马昭的不耐烦。   他知道,若是自己继续劝说,司马昭大概还是会听从自己的劝谏,司马昭虽然不如他的兄长,可还是能听得进劝说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又不是自家的事情。   贾充赶忙换上了笑脸,“臣这几日都被皇帝弄得多疑起来了,还是将军啊,沉稳冷静,臣远不如啊!”   司马昭这才满意的点着头,他又将话题带到了郑冲的身上。   “但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郑冲啊...确实不太合适,嗯,这样吧,就让王祥来担任皇帝的老师吧。”   “毕竟,他在这次拥立时立下了定策之功...”   司马昭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他认真的说道:“贾公啊,皇帝与那些小人亲近,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在意。”   “我所担心的,是陛下与某些散骑交往过多。”   贾充顿时为难了起来,他挠着头,“陛下确实与两位散骑交往过甚。”   “谁?”   司马昭的眼里猛地闪过一丝杀意。   “散骑司马炎和散骑司马望...”   “嗯???”   ........   此刻,西堂内,两人正坐在曹髦的身边。   皇宫里除却内侍外,还有散骑和侍中。   这两者大多都是兼职,例如司马望是以护军将军领散骑,而司马炎是以奉车都尉领散骑。   侍中同样如此,侍中是代表着某位大臣有资格直接见皇帝,不必等召见,例如高柔,就是司徒领侍中。   有些人加这个是为了陪在皇帝身边,增加自己的资历,有些人是因为担任皇宫内的军职因此要加,而有些人只是为了进出方便。   无论如何,有个散骑或者侍中的头衔,就可以陪在皇帝身边了。   曹髦一手拉着司马炎,一手拉着司马望,看向他们的眼神满是亲近。   “安世啊...朕虽然离开了熟悉的地方,但是因为有你的缘故,并不觉得沮丧。”   “朕本来想要封你为公爵,奈何,太尉不许啊。”   司马炎苦笑着说道:“我哪有什么封公的功劳啊。”   “您是不知道,这几日,大臣们不断的给我阿父上书,要求他接受赏赐呢。”   “我阿父整日都在说这件事。”   曹髦心里大喜。   要的就是这个!   乃公不懂得怎么当个明君,还不知道怎么当个昏君吗?   后世有那么多的“贤明君王”值得自己学习。   有那么多的好政策可以让自己大展身手。   什么士人不纳税啊,什么士大夫不杀头啊,什么细分官职啊,什么重文轻武啊...咦,怎么好像都是同一个朝代的?   且不管是什么朝代的,就这些政策,随手拿出一个都能变成千古罪人。   当然,曹髦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要是这些给搞出来,应该也不用什么五胡,华夏自己就把自己给灭了。   但是,合理的抽出其中的精髓,用以对付司马家还是很不错的。   现在的门阀士大夫们,已经不是大汉的士大夫了。   西汉的士大夫可以丢掉官爵,拿起佩剑去战场砍人,他们在意天下大义。   东汉的士大夫们可以放弃荣华富贵,抡起佩剑砍自己的仇人,他们在意个人荣誉。   而如今的士大夫,呵,他们眼里除却自己的利益,什么都装不下。   哪怕是再混蛋的政策,只要对他们有利,那千古罪人都能变成千古一帝。   若是对他们无用,那千古一帝也能变成千古罪人。   得罪士大夫的皇帝,往往名声都不会太好,可一旦讨好了士大夫,无论你做错了多少事,那都是他们口中的千古一帝。   司马望忐忑不安的坐在曹髦的对面。   看着曹髦时不时偷偷摸司马炎的长发,他只觉得心里发寒。   这两人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了???   不行!!   我得走!! 第049章 怕是要血流成河   “安世,你说这封赏群臣有什么过错呢?”   “也不知太尉为何要反对。”   曹髦说着,便看向了面前的司马望。   “子初以为呢?”   司马望赶忙说道:“陛下,赏赐要做到公正,岂能无功而赏?”   “况且,若是陛下大封群臣,那庙堂就要耗费钱财来养他们,还会减少税赋收入,庙堂若是无钱,如何救济百姓?如何治理天下?”   “这就是我父亲不愿意接受的原因了。”   曹髦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激动的拉住了司马望的手,“子初真乃贤才也!朕有安世和子初在身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司马炎无所谓,只是傻笑着吃起了面前的佳肴。   而司马望却是更加不安。   司马炎看着远处那四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内侍,忽觉得烦躁,大手一挥,“一直待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我出去!”   “一群腌臜阉货,搅人雅兴!”   那几个人当即吓了一跳。   曹髦却劝说道:“何以要谩骂呢?安世,不可如此啊。”   司马炎撇了撇嘴,又瞪了那些人一眼,他们不敢再逗留,赶忙走了出去。   自从返回洛阳后,司马炎方才表现出了真正的自己。   不再像元城时那样的拘束。   “阿父说我不能再这样厮混了,他让我跟随廷尉正裴君,说是跟着他学习道理。”   “那人也不过大我十余岁,跟着他能学到什么呢?”   司马炎心里也有诸多的烦恼。   大概是因为曹髦的原因,司马昭提前发现了这个儿子的诸多缺点,因此,决定让他学习改进。   而司马昭给司马炎所找的人选,是年轻的廷尉正裴秀。   裴秀是汉尚书令裴茂之孙,魏光禄大夫裴潜之子。   同样年少成名,后被大将军曹爽辟为掾属,然后就连坐被罢免。   司马昭发现了这個优秀的年轻人,赦免了他的过错,封官进爵,对他极为欣赏。   裴秀是少有的实干能人,在未来,他甚至成为了司马炎的尚书令。   在东汉末期开始,尚书令就已经是庙堂真正的管理者,是真正做事的人。   天下之政出尚书台,三公九卿更像是虚设,如今司马师自领尚书令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着烦恼少年司马炎,曹髦笑着劝慰道:“安世,你说的可是裴季彦?朕听闻,此人很受将军以及大将军的赏识,认为他有三公之资,你应当跟着他好好学习才是,莫要抱怨。”   “呵,陛下是不知道,我初次去见他的时候,他居然脱了衣裳,在府内狂奔....”   曹髦一愣,“行散??”   这症状瞬间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司马炎点着头,很是不屑的说道:“跟着这样的人能学什么呢?学如何服散吗?”   曹髦抚摸着下巴,话说这担任过曹爽私臣的人怎么都好这一口呢?   难道是曹爽带头服散?当初投降司马懿的时候就是服坏了头?   想起那位故人,曹髦的脸色也凝重了些,他低声问道:“安世,你知道郭君和杨公如何了吗?”   司马炎仰起头来,“当然知道,杨公现在就在洛阳,担任我阿父的参军。”   “郭君听闻是派往了地方做县令,就是不知是哪个县城。”   曹髦瞪圆了双眼,“啊???”   这跟曹髦所想的有些不同。   杨综已经来了洛阳?还当了司马昭的参军?   参征西将军军事,这可是心腹级的待遇。   司马昭还是有过人之处啊,面对这个可能帮助过皇帝的人,都能如此重用!   郭责那里就更加出乎意料了,曹髦还以为,司马师会将他放在身边,或者关押起来,居然是去当了县令。   司马炎再次说道:“陛下是不是也很惊讶?我在府内见到杨公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他还跟我询问您的情况呢!”   “我问他需不需要问好,他却掩着脸跑走了...应当是服散了...”   曹髦笑了起来,杨综大概是觉得无法面对自己了。   他又问道:“杨公过去就很受将军的厚爱,只是郭君,他真的当了县令?”   司马炎坚定的说道:“对!是郭芝亲自找到了我阿父,举荐了他,我阿父还说让他进庙堂什么的,可郭芝说郭君的才能不足以进庙堂,为一县令足矣。”   “我记得很清楚,这件事就在前几天,就是您登基后的那天吧....”   曹髦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郭氏还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为了拉住自己,捡起了郭责,没有彻底放弃他。   虽然他们都无法陪在自己的身边,但是得知他们不再遭罪,曹髦心里还是很开心。   他忍不住拉着司马炎再次吃起了酒。   安世可是自己往后得知庙堂消息的重要途经,有他在这里,贾充的人都不敢靠近。   司马炎和曹髦两人喝的酩酊大醉,又是念诗,又是点评当世人物,好不快活。   唯独司马望,依旧是板着脸,额头满是汗水。   当两人离开的时候,曹髦还非常的不舍得,几次请求他们留下来,可他们怎么也不能在曹髦身边过夜,司马炎同样不舍的离开了此处。   司马望搀扶着他,眼里满是无奈。   “仲父,您对陛下,何以这般疏远呢?”   司马炎醉醺醺的询问道。   司马望心里忍不住抱怨道:废话,我阿父又不是征西将军!   他们家一直都是站在魏室这边的,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的,而司马望与郭建一同掌宫内的宿卫,既不能与曹髦太亲近,又不能与他太疏远。   控制好这个距离是非常关键的。   若是太亲近了,往后跟自家人如何相处呢?   同室操戈?还是放弃阿父积累了几十年的名誉?   这让司马望很是为难,他忽然开始后悔担任这样的官职。   若是在地方上便好了,比起庙堂里的明争暗斗,他还是更喜欢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厮杀。   在司马家诸多子弟里,司马望算是比较能打的,在历史上驻守雍凉,多次抵御了来自姜维的进攻。   还不等司马望回答,司马炎就已经酩酊大醉了。   司马望安排了人来护送司马炎回去,自己则是换了身衣裳,匆匆上了车,朝着阿父府邸走去。   ........   司马孚为人节俭,宽厚,是整个司马家里名声最好的一个人。   而作为他的儿子,司马望的名声也是很不错。   当司马望前来的时候,司马孚看起来很是纠结,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阿父!”   司马望行礼拜见了父亲,随即站在了一旁。   “唉,皇帝又召你服侍?”   “是啊...又是我与安世两人,一同与陛下吃喝。”   司马孚满脸的苦涩,“他怎么就盯上了我和你呢?”   “儿臣实在不知啊...”   “唉...陛下年少气盛,伱又掌管宫内宿卫,若是陛下做出什么事来,你当如何自处呢?”   司马望大惊失色,“难道陛下在皇宫内还能谋反不成?”   “谋反?”   司马孚沉默了片刻,“天下怎么会有谋反的天子呢?”   “往后,能不见就不要见,能躲就躲,千万不要再这般亲近...”   “阿父,倒不如直接上书请辞,前往边塞...”   司马望的话还没说完,司马孚就打断了他。   “还不能如此...你要知道,你这官职,来的并不容易,是大将军强行从郭氏嘴里拔出来的,若是现在你要丢弃,那郭氏定会想办法要回,庙堂里,可还不是大将军的一言堂啊。”   “唉,阿父,我知道了。”   看着面前的儿子,司马孚心里更是复杂,他本以为,换一个年幼的皇帝,这过渡就能顺利进行,自己就不必参与太多事情,可以安心当个忠臣。   可是看当今的陛下,平稳过渡基本就不必想了,怕是要血流成河才肯罢休啊。 第050章 食少事烦,岂能久乎?   梁国,睢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此处。   城门前的甲士也不知是谁家的子弟出行,根本就不敢阻拦,查都不查,赶忙放行。   那马车似乎早已确定了方向,朝着北面的国相府匆匆赶去。   城门口的甲士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好没有阻拦。   当马车停靠在国相府的时候,府门敞开,马车毫无阻拦的进了府内。   当奴仆们关上了大门,才有一人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此人身高八尺,面相儒雅随和,留着长须,一副标准的士大夫形象。   “拜见征南将军!!”   府内的官员赶忙朝着他行大礼参拜。   此人便是征南将军,诸葛诞。   这位是汉司隶校尉诸葛丰的后人,是已故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堂弟。   但看相貌,他与诸葛亮还是有些相似的,只是少了些疲惫,多了些富贵气。   他年轻时为尚书郎,再任县令,后任御史中丞,尚书。   他在经学方面颇有造诣,与夏侯玄等人为友,整日清谈,曹叡是个非常厌恶清谈的人,曹叡认为,这些沽名钓誉的家伙对国毫无用处,因此将他罢免。   后来曹爽执掌大权,又将夏侯玄和他一并提拔,让他出任扬州刺史,加昭武将军。   可惜,曹叡并没有看错,此人确实只懂得清谈。   他并没能帮上曹爽什么忙,对庙堂所发生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乃至夏侯玄等人被杀,毌丘俭已经怒不可遏,要起兵讨伐司马家,可诸葛诞依旧是不为所动。   历史上,他甚至是帮助司马家出兵与毌丘俭作战。   显然,他不明白,毌丘俭一旦被杀死了,那下一个就得轮到他自己。   除了姓氏,他跟自家堂哥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不过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守门之犬。   他并不是后来人口中的曹魏忠臣,他只是想要在地方上继续自己统治的愚蠢军头,在毌丘俭以大义讨伐时背刺,等司马家要对付自己的时候才狗急跳墙。   尽管他再三强调自己起兵的原因是要讨伐司马家,可真正原因却是因为司马家想要让他进庙堂,罢免他的军权,他方才起兵讨伐。   因此,龙虎犬之说,还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他也不算是一无所长,名望很大,能拉拢人心,将士们愿意为他死战,表面功夫很到位。   诸葛诞抚摸着胡须,询问道:“大将军呢?”   “请您跟我来。”   周围几個侍卫正要进去,诸葛诞却瞪了他们一眼,“你们就留守在此处便是!”   侍卫们不敢言语。   诸葛诞独自跟着那人走进了内屋。   “诞拜见大将军!”   进了内屋,诸葛诞就赶忙朝着坐在上位的那人行礼大拜。   司马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此处,他坐在上位,脸色阴沉,盯着下方的诸葛诞。   “起身吧。”   “多谢大将军。”   诸葛诞赶忙起身,随即又惊讶的看向坐在司马师身边的文士。   此人的年纪与诸葛诞差不多,只是没有诸葛诞的那身世家富贵气,脸色黝黑,身材干瘦,看起来倒是跟耕地里的农夫差不多。   可诸葛诞一点都不敢小看这个男人。   “振威将军!”   此人赶忙行礼拜见诸葛诞。   他就是兖州刺史,振威将军邓艾。   虽然看起来不富贵,可别误会,邓艾出身大族,南阳邓氏。   只是邓艾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幼年失父,生活对比其他世家比较窘迫,但也算是真正体会过底层生活的。   邓艾的起点比起当朝这些虫豸们都要低很多,早些时日,他是受了太祖武皇帝的大恩大德,被强迫北迁,带到汝南种田。   他曾放过牛,种过地,因为读过书担任看守稻草的小吏,在地方上埋头苦干,一干就是二十年。   直到他凭借着诸多功劳,爬到了典农功曹的位置。   他前往洛阳禀告呈书的时候,遇到了改变命运的贵人,宣文公司马懿。   司马懿一眼就看到这厮不是人...不是庸人。   便直接征召他为太尉府的掾属,召为心腹。   邓艾对魏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在别人还在高谈阔论,讲什么玄学,服散高歌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种地。   他给司马懿上奏,要搞水利和屯田,司马懿都允许了,邓艾种地是一把好手,在数年间,魏国的国力开始飞涨,淮南等地变得极为富裕。   他就这么一路立功,担任了太守,打退了敌人,到如今,他已经升到了兖州刺史的位置上。   司马师非常的重视他,多次告诉弟弟司马昭,此公强壮,可大用。   看到邓艾也出现在这里,诸葛诞眯起了双眼。   司马师跟弟弟不同,他不太会装模作样,若是司马昭在这里,早就拉着诸葛诞的手称兄道弟了,而若是曹髦在这里,早就变成诸葛髦了。   司马师却很冷漠,他问道:“诸葛公姗姗来迟,是何缘故啊?”   诸葛诞赶忙回答道:“请大将军恕罪,吴贼蠢蠢欲动,实不敢冒然离开....”   司马师示意诸葛诞坐下来,诸葛诞答谢了他,放在坐在了他的左侧。   “诸葛公啊,具体的事情,士季应当都与您说过了。”   “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这眼疾愈发的严重,贼寇不除,我心不安。”   诸葛诞偷偷打量着身边的司马师,司马师的情况看起来确实很糟糕,脸色苍白,骨瘦如柴,说话都带着噪音。   “请大将军放心吧,天下仁人志士,都愿意报效庙堂,报答君王的恩德,不惜一死,许些贼寇,不足挂齿!”   诸葛诞的声音洪亮,光看他这个外表,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当世之能臣。   邓艾在他面前,简直跟乡下老头没啥区别。   司马师便跟他攀谈起了中原的局势。   司马师知道诸葛诞想要什么,他求的不过是自保而已,他也根本不将诸葛诞放在眼里,若是能击败毌丘俭,他可以将毌丘俭的部分势力交给诸葛诞。   比起毌丘俭,诸葛诞的威胁实在太低,倒不是他的势力太小,主要就是主将的区别。   就算诸葛诞全盘接受了毌丘俭的势力,他都不会惧怕,守门之犬,何惧之有呢?   诸葛诞心里当然也是激动,若是能接收毌丘俭留下来的遗产,再等司马师病死,那天下还有谁能对付自己?自己就可以安心在地方上,继续如今的生活....   两人言谈甚欢,在多个地方都达成了统一的目标。   邓艾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邓艾出现在这里,只是被司马师拿来给诸葛诞看的。   邓艾不太喜欢这些事情,他想这些事情能早点结束,他就可以回去继续种地。   在聊了许久后,司马师的身体却有些遭不住,他让诸葛诞先去休息,决定一个时辰后继续商谈。   他这才看向了一旁的邓艾。   神色却没有像对待诸葛诞那般冷漠。   “士载,你的上书,我已经看过了,你想的很对,很周到,农业确实是取得胜利的根本,粮食的重要性在兵力之上。”   “既然你觉得当地官员不重视农业,专事交游请托,作风浮华不实,那就按着你的想法去罢免更换他们吧,不必再上奏与我,君可以自己操办。”   “另外,伱说要设立奖赏,鼓励百姓积累粮食,减少税赋,我都同意了,杜绝天下这华而不实之风的职责,就交给您来执行了。”   邓艾一愣,赶忙起身。   “多..多...多..谢大将军。”   司马师正要说些什么,却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次,他终于是下意识的想要捂住左眼。   邓艾大惊失色。   “我无碍,您不要担心...就是这几日有些疲乏...诸事繁琐...”   司马师咬牙切齿的说着。   “洛阳送来的书信...越来越多了...” 第051章 伯父家的亲弟弟   司马师确实没有说谎,这些时日里,他是相当的疲乏。   先是司马昭那边上书告知群臣劝进的事情。   群臣都想要进步,而司马家不进步,他们如何进步呢?   故而纷纷起身相逼,甚至因为司马昭在登基前夜私自见过曹髦的缘故,很多人真心以为这是司马家的布局,司马昭严厉反驳,他们只当是效仿那曹髦,想要表现谦让。   群臣步步紧逼,司马昭只能求助与兄长。   而在皇宫内,贾充令人送来的书信是一天比一天多。   司马师最近要对付外头的毌丘俭,要拉拢诸葛诞,还要应付洛阳的群臣,还得盯着皇宫里的皇帝....   他这眼疾本来就到了必须要动刀的地步,此刻更是疼痛难忍。   强硬如司马师,都忍不住在邓艾面前失态了。   邓艾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的说道:“还..还...望大...大将军多珍惜身体,勿..勿要这般操劳....”   “士载不必担忧,您且先返回兖州吧,做好准备就是了。”   “与毌丘俭作战,粮草是取胜的关键,有您在这里,毌丘俭必败无疑。”   邓艾朝着司马师行礼再拜,随即离开了此处。   当屋内只剩下司马师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卸下了防备,他痛苦的蜷缩着,手盖在了左眼之上,浑身都因疼痛而颤抖。   因为这眼疾,也曾有心腹提议司马师服散,减免痛苦。   这所谓的散,是指五石散,这是张仲景为了治疗伤寒而发明的药物。   可他的药效,会使人浑身发热,产生幻觉...因此,受到了广大士大夫阶级的吹捧与喜爱。   吃散成为了雅事,很多想要逃避现实的士大夫纷纷效仿,迅速流行。   杨综当初在府内常常裸奔,就是因为这散会让人发热,停下来或者坐着会要命,只能跑,这种行为被称为行散。   魏晋时期的名士多放荡,常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而原因就是他们嗑嗨了....   司马师直接处死了那个心腹,他不服散!   他要靠着自己的毅力来硬抗这痛苦。   也不知抗了多久,司马师的泪水湿透了后背,他的痛苦方才减轻了一些。   他强忍着剧痛,从一旁拿起了奏章,继续翻看了起来。   这是贾充派人送来的。   整个庙堂里,只有贾充知道自己在何处。   这次与诸葛诞的会面,司马师做的相当隐秘,趁着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曹髦身上的时候,他在此处与诸葛诞见面,诸葛诞不敢离开豫州太远,而他也不敢不带士卒进入豫州,梁国显然是最合适的碰头点。   他要做的,就是将诸葛诞彻底拉到自己这边来,减少毌丘俭的威胁。   司马师看起了贾充的书信,看了片刻,他就忍不住咬紧了牙齿,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贾充自然是详细的禀告了皇帝近期内的行为,并且表示不能让郑冲来担任皇帝的老师,又将他在皇宫内拉拢众人的行为,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司马师。   “好贼子...”   司马师忍不住骂了起来。   贾充再一次劝说他,希望能快点对这個贼子下手。   司马师此刻也想要踩死这个蝼蚁,可是他知道,时候未到。   曹髦自己随时都可以踩死,哪怕自己不在,弟弟也能一脚踩死他,但是毌丘俭,只怕就不是别人所能对付的。   毌丘俭有名望有名望,有地盘有地盘,要军队有军队,能征善战,果断狠辣,自己那蠢弟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司马师再次选择了隐忍,他跟司马懿一样,在没有充足准备之前,能隐忍到极致。   故而,他每次出手的时候,都会极为可怕。   ........   “陛下!!”   “哈哈哈,我来了!”   司马炎大笑着走进了西堂,曹髦急忙起身。   那几个内侍赶忙行礼拜见,司马炎的眼里满是嫌弃,挥了挥手,“都给我出去!”   内侍也不敢反对,赶忙离开了此处。   司马炎瞪了他们一眼,对曹髦说道:“这些蠢材,见到他们就头疼。”   曹髦摇了摇头,司马炎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两人的关系在这段时日内越来越好,自从司马炎前来陪着曹髦之后,曹髦就没有再整日瞎跑,没有再闹出事来,司马昭干脆也就默认了这件事,让司马炎陪在曹髦的身边。   司马炎还是个挺在意感情的人,先前曹髦救了他一命,这让他很是感动。   在后来,亲眼看到自己父亲和曹髦握手哭诉之后,他就开始主动来找曹髦了。   曹髦和司马昭两人互飙演技,最终上当的却是司马炎。   司马炎身边的人,也劝说他多跟曹髦接触,反正司马炎又不可能谋反,没什么坏处。   “安世今日怎么来的如此之晚?”   “别提了,仲思要走了,我还想带着他来见你的,结果他这就要走了,我昨日陪着他吃酒,心里甚是不舍啊。”   “哦?仲思要走?”   “他要去哪里啊?”   曹髦不动声色的询问道。   这仲思,指的正是诸葛诞的儿子诸葛靓,他跟毌丘甸一样,是作为类似人质的存在待在洛阳的,曹魏的军头们基本都将孩子留在了洛阳,表达自己的忠心。   司马炎挠着头,“他说要回豫州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要走了,昨日说是征南将军派人来找他。”   “好像是伯父答应他可以回豫州去了。”   那一刻,曹髦猛地醒悟了。   难怪啊,诸葛靓年幼时跟司马炎长大,可没过几年,就忽然被诸葛诞送到吴国那边为人质,他是什么时候从洛阳去了豫州,一直都没有定论。   而如今看来,诸葛靓作为人质却能回到父亲身边,显然就是诸葛诞跟大将军达成了合作。   如此看来,诸葛诞背刺毌丘俭,是早有预谋的,而不是临时起意。   那么...大将军此刻,不是在元城,而是在豫州?   不对,他不可能孤身去豫州,他这身份不能轻易搞单刀赴会,诸葛诞肯定也不能去元城...他也怕司马师给他来个云梦泽之变。   他们肯定在豫州的边界处,不能让扬州的毌丘俭发现,那么很可能是在陈留国,或者梁国。   二选一的话,梁国背靠着兖州,兖州的邓艾是司马家的心腹...嗯,他们在梁国碰头?!   司马炎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本来就没什么好友,他这一走,我在外就成孤身一人了...”   “安世,不是还有我吗?”   曹髦笑着,拉住了他的手。   “这倒也是。”   司马炎笑了起来。   两人一同吃了饭菜,正攀谈的时候,曹髦忽然开口说道:“安世,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是想做大将军,还是做征西将军。”   “啊??”   司马炎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大将军的眼疾,听闻是愈发严重了,我只是不知道,将来是该封司马攸为大将军,还是封你阿父为大将军。”   “那肯定是我阿父呀!”   “这还用说?攸才多大啊,纵然他长大了,那也得是我阿父,哪有儿子骑在父亲身上的道理?”   “那...你阿父不在之后呢?是封伱为大将军,还是攸为大将军?”   司马炎顿时就愣住了。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司马炎的亲弟弟司马攸,跟他一母同胞,可问题是,这个弟弟完美的继承了家族的优点。   他还非常年幼的时候就展现出了非凡的智慧,与寻常孩童不同,语出惊人,且好读书,深得贤才们的喜爱。   这引起了司马懿的重视,司马懿很喜欢这个孙子,后来又过继给了司马师。   他聪慧异常,又温和宽厚,亲近贤才,乐于施予他人,爱读经籍,好写文章,各方面都是典范。   司马炎跟他一比....嗯,没什么可比了。   当然,司马炎也有自己的优点,司马炎的优点是嫡长子,同时,双手过膝,长发飘飘...   在这个时代,人们相信,能做出大事的人一定有些非凡的相貌。   要么是极为好看,要么是极为怪异。   司马炎这种有奇异相貌的嫡长子,还是很有市场的。   司马炎并不仇视这个弟弟,但是,确实也喜欢不上来,这种邻居家的孩子,不,伯父家的亲弟弟,简直就是司马炎的噩梦。   总是被拿来对比,总是被贬的一文不值.... 第052章 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您   “安世!”   “不必理会这些了!”   曹髦严肃的打断了司马炎的沉思。   司马炎满脸的茫然。   不是你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吗??   曹髦大义凌然的说道:“朕不管他征西将军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他大将军是怎么想的。”   “在朕这里,你就是朕的大将军,是朕的安世武侯!”   “你勿要为这些事而忧虑,另外,也不要在外说起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但凡涉及到权力,有些事情就会变得极为可怕。”   “朕在想,或许是你的心腹们告诉你,让伱多来找朕,说是有好处。”   司马炎一愣,正要开口,曹髦再次打断了他。   “不必解释!”   “安世,朕将你当作自己的心腹至交,若是真的对你有利,那你就尽管来找朕,朕的太极殿,只为你一人而敞开。”   “陛下...我...”   “好了,安世,来,继续吃!”   司马炎低着头,吃起了饭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曹髦边吃边说,话题仿佛永远都在他这边。   “安世,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得稍微当心点那个贾充。”   “朕总是觉得,这厮似乎并不愿意让我们相见。”   “当初刚见到他的时候,朕还以为他是庙堂的贤臣,可如今却觉得,这人别有用心。”   “啊??”   司马炎抬头来,“陛下为何会这么想呢?”   “这件事还是不多说了,你就记住,勿要跟他太亲近,朕看此人,言行不一!”   “好....”   司马炎稀里糊涂的离开了此处,而曹髦却皱起了眉头。   诸葛诞已经与司马师合作,可毌丘俭却并不知道,他大概还以为自己能得到诸葛诞的支持,他现在很需要将这个消息告知毌丘俭。   可是,看着站在门外的四个内侍,曹髦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要如何让毌丘俭知道这個消息呢?   他现在根本无法与外取得联系,朝野里也不可能有人帮助自己。   曹髦坐在上位,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毌丘俭是自己能活着的原因,必须得帮他。   毌丘俭一旦没了,暴怒的司马师绝对会用最残忍的办法来弄死自己。   光是自己这些时日里的添堵,想必就已经治好了司马师的低血压。   “朕要练字!!”   “取笔墨来!”   曹髦大手一挥,李生等人不含糊,赶忙就为他取来了笔墨。   其实,曹髦跟自己身边这些人的关系很不错,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颇为敬爱。   可是,曹髦无法轻易相信这四个人。   能待在自己身边,必定是贾充亲自安排,是不可能轻易让他们弃暗投明的。   果然,在曹髦提笔书写的时候,这四个人一直都盯着他看。   这让曹髦颇为无奈,瞪了他们一眼,“盯着朕做什么?这么盯着,朕写不出来啊,到门口站着去!”   内侍也不敢拒绝,站在了门口,目光时不时瞥向了曹髦。   曹髦完全不在意他们,提笔书写了起来。   这么一写,就耗费了很长的时日。   内侍们站在门口,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个时候,曹髦猛地走出来,却是将他们吓了一跳。   曹髦拿着手里的纸张,递给了他们。   “看看!写的如何啊?”   李生接过书信,眼前一亮,赶忙夸赞道:“陛下写的好!陛下这书法,超然脱俗,绝非常人所能比,实在是好啊!”   他们自然是一个劲的夸曹髦写的好。   他们大概也看不出哪里好,反正好就对了。   “朕抄写了孝经,走!去昭阳殿,朕要将孝经送给太后!”   曹髦带头就朝着昭阳殿走去,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跟在了他的身后,曹髦边走边说起了孝经。   “在所有的品德里,孝顺是最重要的,一个对父母不孝顺的人,还能有什么品德呢?”   “朕觉得啊,一本孝经,足以战胜数万精兵...”   曹髦正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腰,看向了身后,他对着焦伯说道:“焦君,你回去一趟,拿下我的玉佩,我用来压孝经了....那玉佩是舅父所赠的,拜见太后时不能不带!”   “朕方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这孝经啊,它对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和庶人五种贵贱不同的人所行孝道都做出了不同要求,朕认为,只有熟读孝经...”   曹髦对着身边的人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而焦伯此刻却一脸无奈的回到了西堂内。   他回到了方才陛下书写的地方,却没有在孝经上看到玉佩,他在周围搜寻了一番,就看到了写在地上的字。   “焦君,当今国家危难,朕有求于你。”   “诸葛诞在梁国与司马师会面,他的儿子准备返回豫州,他们勾结在一起,准备对付征东将军。”   “请您将此事告知侍御史毌丘甸,让他告知毌丘俭,可以在洛阳内传播,说大将军拉拢诸葛诞来平息为夏侯玄平反的事情,两人达成了合作,诸葛诞出卖了好友。”   “您服侍在我的身边,定然有人盯着您,毌丘甸身边盯梢的人更多,若是这件事泄露出去,定被诛杀。”   “朕在宫内,观察多日,发现唯独您才是值得朕信赖的忠义之士!”   “朕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您,看完之后,是擦去还是禀告给贾充,都由你自己来决定。”   那一刻,焦伯的脸色变得通红。   他喘着气,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在此刻,曹髦正站在昭阳殿前,跟几个内侍谈论着孝经,眼神却不由得看向了西堂的方向。   稍后,来的会是手持玉佩的焦伯,还是满脸狰狞的贾充呢?   曹髦心里并没有底。   虽说历史上的焦伯是跟着自己一同赴死的,可是如今自己来皇宫才不过几天,又怎么能轻易相信别人呢?   但是,这件事却不能拖延。   不能再让毌丘俭重蹈覆辙。   最好的办法是能让诸葛诞再次反水。   诸葛诞跟大多数世人一样,都是比较要脸的,毌丘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就算被贾充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又能坏到什么地步呢?   顶多就是将自己完全关押起来,不许自己外出一步。   毌丘俭还在,自己就能活着。   曹髦有些不耐烦的问道:“焦伯怎么还不曾来?赵成,要不你去...”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出现了焦伯的身影。   他低着头,快步走到了曹髦的面前,随即,他将手里的玉佩递向了曹髦。   “陛下,臣没辜负您的厚望,为您找来了玉佩!”   看着一脸诚恳的焦伯,几个内侍撇了撇嘴,找块玉佩而已,怎么搞得这么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要讨赏呢!   曹髦轻笑了起来,从他手里接过了玉佩,随即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好。”   君臣两人对视了一眼,诸多话语,竟在不言中。   曹髦松了一口气,庙堂里并非是没有忠臣。   黄门焦伯,侍卫李昭,以及未来的尚书王经等人。   只是,这些人都算不上什么太重要的人物,在司马师的眼里,同样是蝼蚁,随手就能捏死。   无论怎么说,焦伯的答复,还是让曹髦心情大好。   起码,在这虚伪的皇宫里,自己有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从此不再孤单。   当得知曹髦带着孝经来见自己的时候,太后尽管很是狐疑,却还是让他进来了。   曹髦自然是先来一套孝顺的流程,然后说起了司马望的事情。   司马望这些时日已经开始躲着曹髦走了,曹髦多次下令,他才会无奈的前来,他的惶恐不安,就连郭建都已经感受到了。   这让太后非常的欣慰。   包括郭立在内,若是曹髦真的能迫使司马望辞官,那他们一定会发动朝中的盟友,将这个位置再次拉到自己的手里,不让司马家过多的干预皇宫内的事情。   这一次,无论是太后还是舅父,对曹髦的态度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第053章 俺也一样!   曹髦身边的众人里,黄门官是可以外出回家的。   毕竟是士子来担任的官职,诸多束缚跟阉人们还是不同的。   当焦伯完成了今日的差事之后,就跟着赵成一同朝着太极殿外走去。   像他们这些人,进出太极殿都要经历很繁琐的盘查,确保他们什么也带不出去,什么也带不进来。   毕竟有了前人的经验,像衣带诏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再发生了。   殿中校尉领着诸多甲士,守在门口。   赵成是贾充派来的,跟焦伯并非旧相识,通过盘查后,也没有等焦伯,笑着行了礼,就匆匆离开了。   焦伯同样接受了甲士严格的盘查,当然,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焦伯对吧?”   殿中校尉打量着面前的焦伯。   “尹校尉!”   焦伯赶忙行礼。   “呵,我记得,你出身寒门,当初受过文皇帝的恩德,要记得忠义的道理...”   焦伯在心底冷笑了起来。   哪里能比得上校尉您呢?   这位校尉在皇宫里也是赫赫有名的。   焦伯是寒门出身,可这位校尉出身更低,他叫尹大目,年少时失去父母,流落街头,为曹氏所抚养,成为了曹氏家奴,大将军曹爽非常的信任他,让他做殿中校尉,保卫内殿。   可后来嘛,此人却带着司马懿的书信回到曹爽的身边,保证司马懿不会杀害曹爽,说司马懿当着自己的面发誓了。   曹爽随后就投降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而此人却因为这样的功劳,被司马懿留了下来,继续担任殿中校尉。   司马师对他也颇为赏识。   焦伯心里对他极为鄙夷,在众人的眼里,曹家抚养了他,曹爽提拔了他,而他居然害死自家主公,还厚颜无耻的继续担任殿中校尉,巴结司马师,简直就是败类中的败类,还不如贾充呢。   焦伯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他诚惶诚恐的说道:“请您放心吧,定然不敢忘却,定当一心办事,不负众望。”   尹大目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你去吧。”   看着焦伯低着头离开,尹大目的心里满是苦涩。   手再次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轻信司马懿的誓言....   当今天子大权旁落,甚至那些服侍他的人,都是贾充最近才塞进来的,贾充那厮甚至厚颜无耻的告诉自己,若是皇帝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可以率兵控制殿门。   这世道,皇帝还能谋反不成??   尹大目想起贾充那副嘴脸,心里就愈发的痛苦。   他再次看向了皇宫的方向,这次,眼里却满是悲伤。   他有心亲近皇帝,可是,皇帝又怎么会亲近自己这个背主之贼呢?   自己还不能死,自己要要复仇!   司马师那厮快要不行了,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要毌丘俭等人能抓住这个机会....   尹大目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抬起头来,眼神一如既往的麻木。   焦伯的府邸就在皇宫的附近,并不遥远,走进了府邸,焦伯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家府邸很可能也是遭受了监视的,毌丘甸的府邸同样如此,那该如何告诉他呢?   或许,只能趁着天黑的时候,从自家后院墙偷跑出去,然后前往毌丘甸的府邸。   不过,毌丘甸的府邸又在什么地方?   这还得想办法去查。   接下来的时日里,焦伯开始准备这件事,他在后院巡视了好几次,确定后院没有监视自己的人,又在此处垫了石头,确保自己能迅速跑出去,不发出太大的动静。   随后又确定了毌丘甸的府邸所在,他不敢在那里徘徊,只是以拜访其余朋友的名义从那里路过了几次。   毌丘甸那边所受到的监视,跟他所受到的监视程度完全不同。   焦伯发现毌丘甸府邸的四周,都堆积着形形色色的人,根本没有人能偷偷跑进去。   这让他很是郁闷。   望着那进出府邸的粪车,焦伯忽然有了主意。   ..........   当满身恶臭的焦伯从粪桶内爬出来的时候,毌丘甸满脸的愕然。   车夫颤抖着说道:“主公,此人非要见您,说是家主派来的人,还说要以这种方式进来,我略有迟疑,他就说要杀了我...”   毌丘甸笑着拉住他的手,“无碍,您且先进去。”   等到那车夫进内屋后,毌丘甸赶忙朝着焦伯行礼。   “壮士!请受我一拜!!”   “使您受了这样的羞辱,我实在是...”   毌丘甸的脸色很是凝重,焦伯却赶忙回礼,“不敢。”   “为了进来,我哄骗了那个车夫,请您勿要怪罪,其实我并非是征东将军所派来的,我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啊??”   毌丘甸惊愕的看着他,就忽然有一人闪了出来,“你说什么??”   焦伯看向那人,那是個糙汉子,此刻格外的激动。   “我确实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陛下有话要我告知...”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 .t _x_t_ 0 _2._c_o_m   焦伯随即将曹髦的话告知了面前的毌丘甸。   毌丘甸脸色大变。   “诸葛诞已经...”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旁的壮士却叫道:“君勿要轻信!此人说不准是司马师派来骗你的呢!”   焦伯大怒,说道:“你是什么人?何以这般羞辱我呢?”   “那你骂一句入他母的司马师来听听?”   “我...我不与伱这般粗人计较!”   “毌丘君!你看!他分明不敢说!”   毌丘甸苦笑着说道:“刘君啊,莫要怀疑,若是司马师所派,不至于这般麻烦...焦君,您有所不知,这位刘君,乃是陛下的心腹爱将...”   焦伯一愣,随即有些狐疑的说道:“他??我看他乃市井游侠,您可勿要被骗了...”   “你说谁是骗子呢?!”   两人再次杠上了。   毌丘甸无奈的站在他们中间,看着焦伯,“焦君,多谢您及时告知,我现在无法直接将书信送到阿父手里,司马家已经开始盯上我了,不过,您放心吧,我还能外出,我会将这件事弄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当然,我阿父肯定也能知道!”   “他司马师在阿父身边派了人,我阿父在洛阳就没有人了嘛?”   “为了天下大义,我宁死,也绝不会辜负陛下!!”   毌丘甸说着,眼里满是决然。   他当然也知道,司马师跟毌丘俭翻脸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他再次拉住焦伯的手,也不顾那手有多恶臭。   “就是苦了您,让您遭受这样....”   “毌丘君不必多说,自陛下登基以来,其良善仁义之风,吾等有目共睹,陛下以诚待我,将生死交予我这样卑鄙的人,如此信任我,我与您一样,宁死也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刘路一愣,随即补充道:“俺也一样!”   毌丘甸再次说道:“好壮士!请您回去告诉陛下,让他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一定操办妥当,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另外,您还要告诉他另外一件事,我阿父已经派了人在洛阳,我在洛阳,也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若是陛下有事,可以托付与我。”   刘路也赶忙上前,认真的说道:“还有,等你见到了主...陛下,请告诉他,我刘路还在洛阳,若是有事,尽管交代,我定然不会辜负!”   焦伯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们一拜。   “愿与诸君一同,辅佐圣君,匡扶社稷,安定天下!!”   焦伯自然还是要通过先前的方式来离开,可是焦伯并不在乎这些,他没有辜负陛下的厚望,这已经让他非常的开心了。   等到焦伯离开之后,毌丘甸却是眺望着太极殿的方向,再次长叹。   “刘君啊,在这般困境之中,陛下尚且没有放弃,拼出路来与我们联络...可恨啊,若是有贤明的人来辅佐,陛下真不知能建立何等的伟业啊!”   “我们不就是贤明的人嘛?”   刘路一脸认真的问道。   毌丘甸忽然笑了起来。   “言之有理!!” 第054章 一首空城雀   “臣拜见陛下。”   新任的散骑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这散骑官简直是成为了司马家用以拉拢诸多世家的上好工具。   曹丕以散骑来作为皇帝的侍从,皇帝在皇宫的时候就待在他身边劝说他,皇帝要出去就骑着马一同出行。   他以各个家族的年轻才俊来担任这个官职,一方面是拉拢他们的家族,另外也是给这些年轻人铺路,从散骑出来的基本都不是小人物。   可到了如今,散骑已经不是曹髦所能决定的了。   司马家想要拉拢那个家族,想要重用提拔哪個人,谁就可以担任散骑。   就在今日,司马昭委任了一个新的常骑常侍。   这完全不需要经过曹髦的许可,甚至,曹髦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位新任的散骑常侍,身材高大,他并不年轻,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即使隔着距离,曹髦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敢喝酒进皇宫??   曹髦有些惊讶,再次打量着面前的这位散骑。   他的神色有些颓废,这种气质跟杨综极为相似,那种浓浓的厌世情绪。   他看起来不太爱说话,颇有些高冷。   他这态度,就连前来监视曹髦的黄门官赵成都看不下去了。   “常侍!拜见陛下,理当通报姓名才是!”   这位常侍瞥了一眼赵成,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   赵成目瞪口呆。   将军派来的这都是什么人啊?!   还觉得皇宫内不够乱是嘛??   看到这个举动,曹髦顿时哈哈大笑。   “朕还说是谁呢,原来是阮嗣宗啊!”   阮籍一愣,还是没有说话。   没错,面前这个人,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一,阮籍。   曹髦起初也没反应过来,只是他身上的酒味和白眼却暴露了他的身份。   曹髦笑着对左右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朕听闻,大魏有个不世的贤才叫阮嗣宗,此人不善言语,却能以眼神示人,厌恶便是白眼,喜欢便是青眼....”   他看向了赵成,“赵君啊,看来你是不得贤人喜啊!”   赵成尴尬的笑了笑。   曹髦却不客气,大手一挥,“来人啊,取酒来,贤人前来,朕岂能怠慢?”   听到酒字,阮籍眼前一亮。   此人性格孤僻,不愿意参与庙堂的争斗,本身又好酒,就索性放飞了自我,他蔑视礼法,放荡不羁,连所谓的孝都不放在眼里,他的母亲逝世之后,他照常喝酒吃肉,引起了巨大的非议....   很快,李生等人为他取来了美酒。   曹髦便在西堂与阮籍吃起了酒来。   “阮常侍啊,今日朕以美酒款待,为何不以青眼示朕呢?”   阮籍终于不再沉默,很是随意的拱手说道:“多谢陛下!”   曹髦身边的众人都被吓的目瞪口呆,这厮何其无礼啊?!   “听闻阮常侍擅诗,何不让朕见识见识?”   阮籍瞥了一眼曹髦,说道:“尚未醉,不得诗。”   “哈哈哈,好,那就继续喝!”   曹髦亲自为他倒上了酒水。   阮籍的酒量极好,曹髦很是热情的与他谈话,他却只是自顾自的吃酒,喝了多久,却没有大醉。   反而是曹髦,看起来已经有些摇晃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猛地用手指向了远处。   “干戈随风靡~~”   “武骑齐雁行!”   阮籍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曹髦。   曹髦正要继续,却又苦笑着摇着头,坐在了阮籍的面前。   “朕醉了,醉了,竟是作不出后半句来....”   阮籍惊愕的看着他,默默的拿起了面前的酒盏。   是作不出来,是还是不能作出来呢。   他忽然起身,一口吃下了那美酒。   “嘉时在今辰~~零雨洒尘埃!”   “临路望所思,日夕复不来~~”   “人情有感慨,荡漾焉能排?”   “挥涕怀哀伤~~辛酸谁语哉!!”   曹髦大笑,这不是阮籍的咏怀诗嘛?怎么突然用在今天了呢?   身边的几个官吏,自然也是目瞪口呆,那内侍是不知其中的奥妙,而赵成和焦伯却能听出些别的含义来,他们想要夸赞,却又不敢夸赞。   “好!好!好诗啊!”   曹髦起身,举起酒盏,朝着阮籍敬了一盏,也是一饮而尽,随即吟唱道:   “嗷嗷空城雀,身计何戚促!”   “本与鹪鷯群,不随凤皇族~”   “提携四黄口,饮乳未尝足!”   “食君糠秕馀,常恐乌鸢逐!”   “耻涉太行险,羞营覆车粟。”   “天命有定端,守分绝所欲!”   内侍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算是不懂诗的那几个内侍,也能听出诗歌里浓浓的悲愤,更何况是阮籍呢?   阮籍瞪圆了双眼,盯着面前的曹髦,嘴里反复念叨着这首《空城雀》,神色更加悲伤了。   “好诗,好诗啊!陛下作的好诗啊!!”   阮籍的情绪忽然就激动了起来,附身又要去拿那酒盏。   “阮常侍!阮常侍!!”   赵成却赶忙拉住了他,“您已经吃醉了,陛下也醉了!还是先回去休息!莫要再饮!勿要再饮了!”   阮籍哪里将这厮放在眼里,翻了个白眼,就要继续去拿。   这些内侍和黄门都乱成了一团。   再这么喝下去,你们俩怕是要念出反诗来!哪里还能让你们继续喝呢!   阮籍很快就被装上了马车,被皇宫内的官员们送出了皇宫。   而曹髦同样是伶仃大醉,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西堂,他仿佛是真的醉了,他拉着一旁的李生。   “贾公要将女儿嫁与我!你知道嘛?贾公要将女儿许配给我!”   “他将梁国的事情都告知我了!”   “哈哈哈~~”   站在远处的焦伯瞪圆了双眼,一声不吭。   李生等人面面相觑。   曹髦很快就扛不住这酒力,睡了过去,众人守在他的面前。   看曹髦段时日内不可能醒来,李生就带上了周生,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在抄写了皇帝今日的言行举止后,这些东西很快就出现在了贾充的面前。   贾充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贾充是个相当谨慎的人。   面对皇帝的废话战术,他还是全力以赴。   没日没夜的去看皇帝的言行,然后整理出其中有用的东西,送到大将军那边去。   贾充并不怕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这算什么呢?   小皇帝若是以为这就能动摇我,那实在是想多了。   贾充很是认真的开始查看了起来,从曹髦拜见太后开始观看。   贾充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在皇宫里,贾充可以拦着曹髦去见外臣,让他的政令无法出去,可是,却没有办法阻止他见太后。   以孝治国,贾充也无能为力。   不过,贾充并不担心太后这里会出什么问题,他们早就被大将军吓破了胆,那个郭建除了整日叫嚣,什么也不会做,不值一提。   当贾充看到曹髦与阮籍非常亲近的时候,心里忽然又有些担忧。   阮籍出身大族,年幼失父,八岁就能写文章,从而名扬天下,他的名声在那些士子里很大,就连过去的太尉蒋济和大将军曹爽,乃至宣文公司马懿都派人去征他为官,对他极为重视。   他们重视的也不是阮籍的本身,而是他的名望,想让他站在自己这边。   他跟王祥差不多,主要就是用以拉拢士人。   司马懿逝世之后,司马师又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对他很是重视。   司马昭就更在意自己的名望了,常常对左右说起想跟阮籍联姻的想法。   这次,司马昭就是以有拥立之功为由,封阮籍为关内侯,徙散骑常侍。   这个人还是很有名望的,不好对付,绝对不能让他跟皇帝有太深的联系。   贾充随即就看到了他们两人的诗作。   贾充顿时捏紧了双拳。   不好!   要出事! 第055章 大将军在何处?   在前汉,诗歌并不是那么的受重视。   不少世人都认为,只有经典才是最重要的,诗歌不过是点缀。   若是有文人沉迷在诗歌之中,那通常会被认为是不务正业,不安心修经典,搞什么诗歌呢?   可是在此刻,情况又变得有些不同。   当经典无法立足如今的现实,无法解决诸多儒生的困惑之后,思想大变动,经典的地位一落千丈,诞生了很多的狂士。   这些人开始无视经典,开始翻开过去的老庄学说,企图找到些不同的东西来作为安慰。   诗歌的地位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沉迷书法,音乐,诗歌,不再是小道,而是变成了高雅的事情,精通这些事的人不再被称为不务正业,而是可以凭此获得极大的名望。   阮籍的诗就写的很好,天下的士人们都爱看。   若是这两首诗传出去,定然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尤其是陛下的那首诗,这里头分明就是在控诉司马家对自己的打压和操控!   贾充眉头紧锁,却又不知该如何解决。   阮籍这个人向来无礼,就是对大将军,也算不上太客气,自己的话,他更不会放在心上,或许得要征西将军出面来解决这件事!   贾充在心里做好了打算,随即又继续往下看。   当他看到曹髦的那几句醉话的时候,贾充只觉得头晕耳鸣。   那一刻,贾充浑身都哆嗦了起来,手里的纸张掉在了地上,他颤抖着几次去拿,都险些没拿稳,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捏紧了这纸张。   贾充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的眼里满是惶恐。   “贾公要将女儿嫁给我,他将梁国的事情告知朕了。”   梁国有什么事情,贾充心里当然清楚!   诸葛诞跟大将军在梁国见面!   这件事,在如今是属于绝密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大将军,自己,钟会,邓艾。   就连坐镇洛阳的司马昭,都不知道大将军的具体动向。   这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可能知道??   贾充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下意识的要将这里重点标记,却迟迟无法落笔。   他不知道,这张纸张如果如实落在大将军的手里,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大将军会认为是自己泄密嘛?   不,不,大将军为人英明,怎么可能被离间呢?   那就如实告知...   不,不,大将军为人狠辣,只要他对自己有定点怀疑,他就会毫不迟疑的除掉自己,他从不留下隐患...   贾充的手颤抖了起来。   若是不告知,那大将军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自己岂不是要更惨??   皇帝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是谁要谋害自己?!   在这一刻,贾充的恐惧完全达到了极限。   看着手里的纸张,他竟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太了解大将军了,他不敢赌大将军会饶恕他,若是司马昭,他或许还敢,可司马师....   贾充的眼里满是绝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对,不对...曹髦这是故意将这番话说给我听...他就是想让我害怕,我不能让他得逞!”   “他就算猜到了这件事,也不可能传出去,只要他不传出去,那就没什么影响,我只管如实告知大将军,只要没坏了他的大事就好...只要清洗掉曹髦身边的人...”   “家主!”   就看到家奴一把进了书房,他满脸愤怒的指着门外的人说道:“这厮甚是无礼,连禀告都不许...”   随即,就看到两人走进了书房内。   为首的人,贾充是认识的。   正是成济。   成济冷冷的看着贾充,朝着他行了礼。   “贾公,征西将军现在要见您。”   贾充脸色茫然。   ...........   征西将军府,不知为何,今日是格外的寂静。   就连府内的仆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内屋之中,司马昭正看着手里的书信,脸色格外的冷酷。   贾充跪坐在司马昭的面前,神色颇为不安。   “贾公啊...”   “我兄长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贾充茫然的看着司马昭,摇着头,“实在不知。”   “嘭!”   司马昭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案上,愤怒的叫道:“你不知道!可他人却很清楚!”   “整个洛阳都在疯传,说我兄长在梁国与诸葛诞相见!!”   “说要给与诸葛诞补偿,让他不要责问夏侯玄的事情!!”   “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司马昭已经没有了平日里那祥和温和的模样,整个人都暴躁到了极点,眼里燃烧着怒火。   贾充自然是更加惧怕了。   皇帝怎么可能跟外取得联系呢??   这怎么可能呢?!   他全天都在自己的监视下!!   难道李生等人背叛了自己?!   尽管前来的时候,贾充已经预料到了一些内容,可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将军,我...我...”   贾充正要说什么,又急忙改口,“将军!这定然是诸葛诞那边走漏了消息!整個洛阳,知道这件事的人就臣一人,臣这些时日都在盯着陛下,都不曾见过人,怎么可能外传呢?”   司马昭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诸葛诞专程派人前来洛阳来泄密?”   “贾公啊,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啊?”   贾充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此刻不敢肯定,曹髦那边的事情,有没有被司马昭所得知。   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面对这样的情况,心里彻底茫然。   他根本弄不清楚现在的局面。   消息是从哪里泄露的,是怎么泄露的,皇帝是怎么知道的,司马昭是否知道...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若是前后的语言矛盾,那自己就是要死在这里了!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包围了贾充。   贾充的脸色顿时变得坚毅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水。   “将军!!”   “我受了大将军的恩德,对大将军向来忠心,大将军相信我,故而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如今却出现了纰漏!”   “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过错!!请您现在就处死我吧!”   “臣绝无怨言!!”   “能为大将军而死,臣死得其所!!”   贾充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   司马昭只是眯着双眼,盯着他的脸,忽然,司马昭收起了杀心,他笑着将贾充扶起来。   “您何必如此呢?”   “我只是询问您的想法,从来没有用您来顶罪的意思,您勿要多虑,起来吧。”   司马昭安抚了好几句,让贾充坐在自己的身边。   贾充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想要说的,尽管说就是了。”   贾充这才低声说道:“将军,其实大将军的事情,洛阳内并非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还有一个人也知道。”   司马昭一愣,“何人啊?”   “王太常!”   司马昭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将军,我觉得,王太常这些时日里很是反常,当初他前往元城的时候,就多次拖延时日,似乎就是有意不让曹髦来继承大位。”   “后来曹髦忽然提起为夏侯玄平反的事情来,都说是杨综的谋划,可杨综这个人,如今就在府内,您也看到了,他整日服散吃酒,像是能出谋划策的人嘛?”   “包括行刺的事情,先前我们以为是曹髦所为,可问题是,曹髦的门客都是一些游侠,他们哪里来的强弩?”   “我总觉得,王公似乎是有意与陛下为难,您还记得嘛?当初王公上书告知陛下的情况...”   “他的描述是陛下不过一个纨绔,无才无德,有勇无谋,可如今看呢?”   “当初大将军在元城的时候,曾召我和王公来商谈接下来的事情,当时就隐约透露了自己暂时不能回去,还有要事要办的事情。”   贾充只说了一半,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一半却足以让司马昭想到很多东西了。 第056章 与臣无关!!   王肃是司马昭的老丈人。   司马昭对这位老丈人还是很敬重的。   可当贾充开口点破这些事情之后,司马昭的内心却变得不再平静了。   贾充是个很珍惜自己性命的人。   为了保住性命,他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历史上,他为了不上战场,可谓是闹出了极大的笑容,将自己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此刻,为了能不背黑锅,他赶忙将罪过都疯狂的推到了王肃的身上。   他并不在乎这样做是否会引起更大的矛盾,是否会使得世家与司马家的联盟遭受打击,他只要自己能活下去。   为了能活下去,他连母亲和儿子都可以不理会,又怎么会在意什么狗屁司马家的利益?   贾充说的很自信,仿佛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又不盖棺定论,给自己一个迂回的空间。   司马昭此刻沉默了下来。   王肃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其实,当初司马昭就曾怀疑过王肃,他怀疑王肃是不是跟当下的群臣一样,都急着想要进步。   他是自家的岳父,司马攸和司马炎的外公。   自家再进一步,他受利似乎最大。   可问题是,自家还没有到更进一步的时候。   外部的军头还没有解决呢,就想着更进一步,这是昏了头了,他司马昭又不是袁术!   可是,王公有很好的名声,为人谨慎,怎么会如此迫切...   “将军,这都是我的一己之言,我并非是说就是王公所为,王公的贤名,天下人都是知道的。”   “我听闻,当初朱建平曾说王公长寿且居三公之位...三公之贤,必定不是我这样的人所能去非议的...”   司马昭只觉得内心有些乱。   “贾公啊,您且先回去吧,继续盯着皇帝...我会解决这些事情的。”   “唯!!”   贾充说着,起身离开了此处。   在他离开之后,司马昭冷笑了起来,杜预一如往常的从侧门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元凯,当初我兄长说,可用此人,却不可重用,我还不曾明白。”   “如今我算是知道了,此人不实。”   “他有事隐瞒,就算不是他泄密,也不能相信他的话....”   杜预从来不说他人的坏话,此刻也只是沉默着。   “元凯,这件事,你认为是谁做的?”   杜预迟疑了一下。   “臣...以为,与其追究是何人所为,倒不如想办法来弥补...”   司马昭瞥了他一眼,苦恼的说道:“如何弥补啊?这事已经在洛阳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毌丘俭定然也能知晓了,现在就是紧闭城门,禁止进出也不行了。”   “这计还不是一般的歹毒,诸葛诞一向爱惜自己的名声,这说诸葛诞为了自己的爵位出卖夏侯玄,与大将军私下里见面,诸葛诞还能坐的住嘛?”   “这是抓住了诸葛诞的命门啊,毌丘俭知道诸葛诞与兄长见面,定然也就会更加谨慎...”   司马昭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等兄长知道了这件事,我定然是要受罚了。”   “兄长将洛阳的事情交给我来操办,我却辜负了他的厚望啊....”   就在司马昭抱怨的时候,甲士赶忙进来禀告:“将军,荀君求见!”   庙堂里的荀家人极多,自从荀氏八龙发展到如今,荀家早已变成了庙堂里的庞然大物,几乎无人敢招惹。   而在司马昭这里,荀君就只有一個了。   那就是年纪并不大的荀勖。   “让他进来!”   司马昭看了一眼杜预,杜预赶忙从侧门离开了。   荀勖走进此处,赶忙朝着司马昭行礼,随即毕恭毕敬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将军,我在城内,得知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司马昭皱了皱眉头,“不过是些谣言而已,不值一提!”   荀勖低声说道:“将军,我倒是有办法来攻破这个谣言。”   “哦?”   “是什么办法呢?”   “只要将军能上书为夏侯公平反,那这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如今众人都辱骂诸葛将军,说诸葛将军乃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了友人,出卖了天下的士人,这种时候,您若是能站出来,则天下的士人都要站在您这边了。”   “将军,请您深思熟虑,众人都不敢提起这件事,是因为他们害怕大将军。”   “平反的事情,对大将军极为不利,而对您却没有什么坏处,臣乃是受了您的提拔,即使惶恐,也不可不说....”   荀勖很是认真的说道:“若是不攻破这个谣言,诸葛将军怕是再也不敢效力,相反,若是能为夏侯公平反,那毌丘俭也没有理由来反叛庙堂,到时候以天子的身份来下令,他敢不遵从吗?”   “若是他不从,那就是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天下的士人都会站在您这边来讨伐他。”   荀勖的话带着极大的诱惑性。   他的脸色很是真诚,仿佛所有的话都是为了司马昭而考虑,为了司马昭可以豁出自己的命来。   司马昭心里却是冷笑着。   又是特么的这件事。   司马昭当然清楚对方的用意,为什么一个夏侯玄会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   不是跟他的关系有多好,也不是因为夏侯玄的名望有多高。   他们就是想切割个人与宗族,拔掉司马家手里的快刀,个人与宗族可以同享福,却不能共患难,他们是想将“刑不上大夫”再次搬上来。   司马昭知道这件事的利弊,他只是在明面上表示了对荀勖的赞赏,却完全没有继续追问。   而荀勖也是谨慎,只是说了几句,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向。   “陛下文采斐然,今日所作的诗,当真是令人赞叹....”   “诗?什么诗??”   司马昭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荀勖一愣,随即解释了起来,“听闻今早阮常侍与陛下吃酒作诗,阮常侍吃醉了酒,早早出了皇宫,就与城内诸多友人相聚,继续饮酒,正饮酒时,阮常侍说起了陛下今日所作的诗....众人极为赞赏,都在说陛下的文采....”   司马昭心里一颤,已经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叫什么?”   “空城雀...将军您看。”   荀勖赶忙从衣袖里拿出了纸张,递给了面前的司马昭。   司马昭低头这么看了一眼,心态瞬间爆炸。   “来人啊!!去将阮籍给我....”   “将军!!不可啊!!”   荀勖赶忙拉住了他的手,眼里满是惊恐,“将军息怒!这与将军无关!实与您无关啊!”   司马昭呼出了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愤怒。   阮籍是天下名士,自己不能动手...还不能动手。   他低着头,再次看向了手里的诗歌,“写的好!”   “写的真好啊!!!”   .......   曹髦缓缓做起来,打了个哈欠,看向了外头。   站在门外的焦伯朝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曹髦只装作没有看到,揉起了自己的眼睛。   这几天,曹髦跟焦伯的交流都是通过眼神乃至一些暗语,他将这些暗语夹杂在了那些废话之中,他就不信身边这几个鸟人能记得下来。   若是不出意外,现在贾充应该是被自己吓得半死了吧?   以贾充那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性格,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大概率不会如实禀告,很可能会去找替罪羊。   无论他拉谁下来,对曹髦都没有坏处。   最好是将王肃那厮拉进来,让自己看一场精彩的世家对决。   曹髦将李生叫了进来,询问自己睡了多久。   得知答案后,他看向了门口。   “赵成!你去请贾公前来!就说朕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说!”   赵成赶忙答应,飞速逃离了这里。   赵成跟内侍不同,他是寒门子弟,寒门也是门,不是那些阉人能碰瓷的。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他不想再留在这里了,皇宫里实在是太吓人了!!   乃公明天就走!! 第057章 还需要继续监视吗?   贾充哆嗦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当仆人关上了门的时候,他几乎直接瘫在地上。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对贾充来说是那么的恐怖。   一句话说不对,只怕日后就要被大将军所杀。   大将军那里是不存在任何感情的,贾充甚至怀疑,若是司马昭哪天做了对不起司马家族的事情,司马师也会毫不迟疑的杀掉他。   这是一台冷酷无情的政治机器。   好在,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是,最大的漏洞就在曹髦那里,若是曹髦再次开口,硬要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告密,那自己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可是要怎么堵住曹髦的嘴呢?   要不...干脆....   贾充心里顿时有了一个很冲动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来自面前的笑声。   贾充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一个妇人抱着一個婴孩,朝着自己走来。   贾充脸上的愤怒消失了,露出了一抹惬意的笑容来。   那婴儿看起来还不到一岁,还在吃奶的年纪。   他是贾充的儿子,贾充很是无耻的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黎民。   大概是想说自己将黎民百姓都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对待。   这孩子并非是嫡出,可贾充没有嫡子,只有这么一个庶出的儿子。   奶妈抱着小家伙走到了贾充的面前。   贾充笑着在孩子的头上亲吻了一口,又伸出手来捏着他的脸。   孩子被他逗得很是开心,大声笑了起来。   听着孩子的笑声,贾充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他看着奶妈,认真的叮嘱道:“好好照看,他除了你可是谁都不认的,往后少不了你富贵的。”   “多谢家主!”   奶妈赶忙行礼。   贾充又捏了捏孩子的脸,这才转身走进了内屋。   走进了内屋,贾充拿出了笔墨,开始书写了起来,他将所发生的事情都写了出来,他需要冷静的去分析当前的局面,保全自己的性命,绝对不能就这样被那竖子给害了!   就在贾充认真书写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惨叫,紧接着,就是孩子的啼哭声。   贾充猛地站起身来,“出了什么事?”   他赶忙将写的内容藏在了身上,急急忙忙的走出了内屋。   走出书房后,贾充整个人都惊呆了。   奶妈倒在地上,身体周围满是血泊,而儿子此刻被另外一个妇人所抱着,正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贾充瞪圆了双眼,快步走上去,直接从那妇人手里接过了孩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疯了?!”   这妇人看起来比贾充要年轻很多,模样却很是丑陋,肥头大耳,双眼极小,闪烁着一丝恶毒。   “身为奴仆,居然敢勾引家主,这狗东西不该死吗?!”   “怎么,才迎娶我多久啊,你就开始勾搭贱人了?!”   这女人对着贾充就是破口大骂。   这女人,正是贾充如今的妻子,郭夫人。   贾充的原配是李夫人,李夫人李婉,她正是原中书令李丰的女儿,因她父亲的罪,坐徙乐浪。   贾充原先对夫人有多谄媚,那在她妻家落难的时候就有多狠绝。   他很是干脆的抛弃了原配,迎娶了城阳郡太守郭配的女儿。   这位郭夫人的伯父,正是如今的车骑将军,郭淮。   她跟贾充的原配完全不同,为人恶毒,阴险,好嫉妒,模样又丑陋,就仿佛是代替李婉来惩罚贾充一般。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奶妈,贾充惊呆了,“你在说什么?我何曾...”   郭夫人可不听贾充的解释,当即嚎啕大哭,表示一定要告知自家父亲和伯父。   贾充只觉得头皮发麻,赶紧安抚起了夫人,又是道歉,又是认罪。   孩子依旧在嚎啕大哭,许久都不曾停下来。   贾充待在书房内,再次拿起了笔,却迟迟不能落下,心烦意乱。   就在这个时候,赵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带来了皇帝的诏令。   “曹髦想要见我?!”   听到贾充直呼皇帝的名讳,赵成吓得赶忙低下头,一言不发。   贾充咬着牙,正要让赵成滚蛋,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好。”   “我会过去的。”   .......   当满脸疲惫的贾充来到皇宫的时候,曹髦正笑呵呵的跟几个内侍闲聊。   看到贾充前来,他极为开心,急忙上前扶持。   只是,贾充再也不是原先的笑面虎形象了。   他此刻是真的没有力气去演了,他被折腾的不轻,连演都不愿意演了,直接就摆出了一张臭脸。   “贾公??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如此疲惫?”   贾充冷笑着,看了那些内侍一眼,说道:“都出去吧!”   众人急忙走了出去。   此处就剩下了贾充和曹髦两个人。   “陛下好算计啊,这一招,竟是让我进退不能。”   “不过,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陛下,陛下为何要这般对我呢?”   曹髦狐疑的问道:“贾公到底在说什么呢?”   贾充勃然大怒,“陛下!!此处并无外人!!”   “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朕想做什么?”   “朕想做什么不重要,贾公啊,您想要做什么?”   贾充眯起了双眼,“臣只是想要辅佐贤君,匡扶社稷而已。”   “陛下...我并不知您为何这般对我,也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知了那般吓人的消息...可臣从未想过要害您,当初也是我一直想保护您....”   “啊?吓人的消息?什么吓人的消息?”   “诸葛诞的事情!”   “贾公!!这般大事,您怎么可以告知朕呢?若是坏了大将军的计策,这可如何是好?!”   曹髦惊讶的站起身来。   贾充此刻已是怒不可遏,几乎就要扑上去掐死曹髦。   可惜,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   “臣一心对陛下,陛下却要这般对我,好...既然陛下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呢?请陛下明日就上书,就说是臣泄密....让大将军处死我!”   曹髦摇着头,平静的看着面前的贾充。   “贾公,您认为,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呢?”   “臣不知道...”   “请您直说吧,贾公,您应当知道,朕从未想过害您,相反,朕更想得到您的帮助。”   贾充的脑子顿时灵活了起来。   “陛下,臣以为,或许是太常王公。”   曹髦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朕知道了,贾公,这件事与您无关,就是太常王公泄密,您不必担心。”   听着曹髦的话,贾充实在是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如今,能堵住曹髦的嘴,才是最重要的。   贾充诚惶诚恐的说道:“陛下,臣定然不会忘记您的恩德,定然全力辅佐,从明日起,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您,您可以自己挑选一批内侍...”   曹髦哪里会相信这厮的鬼话,他认真的说道:“不必,朕相信您,就现在这些人吧!”   贾充又应付了曹髦几句,各种表达自己的忠心,其实都是些屁话。   他甚至还不忘记提郭责和杨综,带点威胁的意思。   很快,两人就走了出来,走到门口,曹髦拉着他的手,指着身边的几个内侍。   “他们往后还需要将背下来的文书送到您那边去吗?”   贾充的脸色煞白。   而那些内侍,侍卫,包括赵成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贾充沉默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自然是不必。”   曹髦知道,监视并不会因此而停下来,贾充什么也保证不了。   不过,他要的就只是这句话而已。   “好,贾公,那您便早点回去吧,庙堂里的事情,您不必担心,朕不会泄露您所说的事情!”   曹髦大声说着,在贾充那要杀人的眼神里,挥手与他告别。   当贾充离开之后,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惊恐的看着曹髦,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ps:郭氏其实是在257年嫁给贾充的,不过嫉妒后杀奶妈逼杀幼子是真的,因为剧情需要,因此进行了一些小改动,不影响观看。 第058章 所谓大丈夫   “陛下....”   李生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曹髦与贾充的那番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当初是贾充派他们前来,让他们盯着曹髦的一举一动,可如今,贾充却当着他们的面,摇着头表示不必再监听。   这让他们格外惶恐。   难道陛下早就知道了?   曹髦平静的看着他们,转身走进了殿内。   众人顿时不知所措,而曹髦心里却很清楚。   以贾充的信誉和为人来看,不监视自己那是不可能的,贾充到目前为止,都表现出了对他极大的热情。   可以说,若不是早知道贾充的为人,曹髦只怕也会被他所欺骗。   贾充这个笑面虎最拿手的本事,就因为曹髦的先知之能而被废掉了。   想想看,若是曹髦没有融合未来的记忆,那他还能看穿这个狗贼的为人吗?只怕在临死之前,才能知道这厮有多狠辣。   而现在嘛,无论贾充如何伪装,都是没有用处的。   哪怕贾充现在就是指着自己的祖坟发誓要效忠曹髦,曹髦都不会相信他。   可是,现在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曹髦是不会放过的。   他走进西堂后,不动声色的说道:“李生进来,其余人且等着。”   众人不敢违抗,再也没有像前几天那般一同进去。   李生低着头,跟着一同走进了殿内,关上了大门。   当李生脸色惨白的跪在曹髦面前的时候,曹髦只是长叹了一声。   “朕从不曾亏待你,若不是贾充告知,我都不知原来你是他派来盯着朕的。”   李生惶恐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皇帝。   他顿时痛哭了起来,“陛下饶命啊!”   曹髦摇着头,“贾充这個人,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以牺牲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何况是你们这些人呢?”   “朕将你当作心腹来对待,从不曾有轻视,你为什么要这般对待朕呢?”   “陛下...他以奴婢的家人作要挟,奴婢自幼失去父母,是兄长抚养长大的,奴婢....”   看着面前痛哭的李生,曹髦并没有再训斥他。   “原来是为了家人啊。”   “那就可以理解了,有什么能比得上家人的亲情呢?”   曹髦仰起头来,脸色很是哀伤。   “我虽然没有兄长,当初却也有人将我当作自己晚辈来照顾....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受了委屈...”   曹髦再次看向了他,“你起身吧,朕不会怪罪伱的。”   “贾充往后若是还要你盯着,那你就照办吧,朕也不为难你,保护好你的兄长。”   李生只觉得羞愧难当。   曹髦是第一个将他当人看的贵族。   他的脸色通红,兄长的模样在脑海里浮现,一次次的压制着他某些疯狂的想法。   李生再次嚎啕大哭。   过了许久,李生从内殿走出来,双眼通红的看向了另外一个内侍。   “陛下让你进去。”   周生低着头,沉默着走进了内殿。   就这样,曹髦一一单独召见他们。   他们也不知道曹髦在里头跟彼此说了什么。   这真的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而曹髦在见完这些人后,终于盼来了自己最渴望相见的人。   “焦君!!”   曹髦不敢太大声,只是激动的上前,拉住焦伯的手。   这是君臣两人的第一次私下交谈。   焦伯双眼通红,就要给曹髦行礼拜见,曹髦死死拉住了他。   “焦君!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整个庙堂内,朕就只有您一个心腹了,朕的性命,就托付在您的手里了!”   “愿为陛下效死!”   焦伯赶忙说起了外头的情况,“我将消息带给了毌丘君,他在城内还有人手,他们四处散布诸葛诞跟司马师私通的事情,城内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   “众人都很鄙夷诸葛诞的行为。”   “毌丘君让我告知陛下,他愿意为您而赴死,他府内还有个叫刘路的...他也是这般说的....”   焦伯的语速很快,他知道不能耽误太久,将宫外的情况详细的告知了他。   曹髦这才说道:“好,好,皇宫内有您,皇宫外有毌丘甸和刘路,朕何需惧怕他司马师?!”   “这段时日,您就不要再去找他们了,贾充这狗贼,定然会加紧监督,这样吧,您可以在皇宫内联络一些可以信任的人,朕对此处不熟,可您在这里多年...”   “您定然是知道哪些人是真心为庙堂的,可以偷偷联系他们...”   焦伯赶忙说道:“陛下,臣认为冗从李昭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与他相识多年,他为人正直,忠心耿耿,因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故而无法升迁,他武艺了得,庙堂内的侍卫大多以他为首...”   “好!朕相信焦君!既然是焦君所举荐的,那定然是贤人!”   “臣....”   焦伯本来还想多夸一夸,没想到,皇帝这般干脆。   他朝着曹髦再次行礼,“臣绝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很快,焦伯也是红着眼走出了内殿,随后是赵成。   曹髦很快就与这些内侍黄门们私谈了一番,众人的神色各异,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氛围。   可曹髦对他们的态度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笑着说道:“诸位,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往后,贾公就要辅佐朕了,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且弄些饭菜来!”   这一天就这么匆匆过去。   当李昭安排好了今日的轮换,准备离开的时候,焦伯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李昭一愣,却没有搭理他。   “子亮....今日皇宫里的事情,听说了嘛?”   “嗯...”   李昭的态度很是冷漠。   焦伯苦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当初贾充找到众人,对他们威逼利诱的时候,李昭始终沉默不语,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贾充勃然大怒,想要杀掉他。   可惜,这位皇宫的侍卫头领,他妻子姓卞。   没错,太祖的武宣皇后卞夫人的那个卞。   贾充并非是司马师,只能是更换了他的官职,另外选择一个人来担任侍卫头领,他从“队长”变成了“副队长”。   而在当时,直接应允了贾充的焦伯,在李昭看来,就是不忠不义的小人。   从那之后,李昭就再也没有给过焦伯好脸色。   可正是李昭的这态度,才让焦伯愿意相信他。   两人有多年的交情,焦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君啊,我没有您那般强势的妻族,如是不从,早已被处死,你因此而轻视我,我也不怪罪,只是,我不留着自己的性命,如何能辅佐贤君?如何能为陛下解惑呢?”   李昭依旧没有看他,神色冷漠。   “我不曾怪罪,道,不同,不相为谋。”   “您又怎么知道我们并非是同道之人呢?”   李昭一愣,看向了焦伯。   “你不是我,又如何知道我的道?”   “李君的道,不就是要为天下铲除国贼嘛?”   焦伯说的很小声,并没有敢当着众人的面高呼“国贼司马师”。   李昭看向焦伯的眼神顿时就不同了。   要不是知道焦伯的为人,李昭现在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贾充派来诱杀自己的。   焦伯不动声色的说道:“此处并非是说话的地方,不要停下来,往外走吧...”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朝着殿门走去。   “陛下的仁德,想必李君也是看到了。”   “陛下所遭受的委屈,你比我更加了解。”   “可当今陛下,乃是非常英明的皇帝,绝对不会轻易为贼所欺...他让我举荐值得信任的人,我说起了您的名字,他当即就让我来找您。”   “李君,您有强势的妻族,跟我这种寒门不同,若是安心做官,迟早都能担任校尉...”   “你愿意抛弃这些荣华富贵,与我一同赴死嘛?”   李昭冷漠的抬起头来,正视着远处。   “大丈夫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为天下大义,何惜一死?!” 第059章 血痕   贾充回到府邸后,脸色就从惶恐不安变得冷酷了起来。   他等到了晚上,确定皇帝已经休息了,这才派人去将李生等人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四位内侍以及两位黄门,此刻都站在了贾充的面前,神色各异。   贾充却不为所动,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众人,“我并非是什么乱臣贼子,派人盯着皇帝的一言一行,只是因为皇帝年幼,生怕他做错了什么事,故而及时能改正。”   “这也不是我自己想要去办的事情,乃是受大将军的命令来办的。”   “诸位勿要多虑。”   “今日陛下叫我,询问你们的事情,陛下开了口,我也不能欺骗陛下,免得犯下欺君之罪。”   “可是,陛下毕竟年幼,诸事还是需要大将军来辅佐。”   “当初在元城的时候,陛下就被小人所欺,今日更是如此...”   贾充主要还是看向了两位黄门官。   至于那几个内侍,他看都不看一眼。   作为传统的士大夫,他对宦官有着很深的抵触,这不是个例,整体的士大夫都很反感这些阉人。   他们认为,整个汉末的乱局,都是这些阉人所造成的。   皇帝圣明,是不可能有过错的,而他们都是心怀天下的贤良,也不可能有错,那过错就一定在阉人,在十常侍!   英明神武的文皇帝曹丕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乎就没有了中常侍这個官职。   果然,中常侍消失之后,庙堂里就全都是贤人了,天下太平,百姓富裕,百业兴旺。   贤明的人害怕百姓们太劳累,大发善心,将他们的耕地收为己有,将他们变成自己的佃户来疼爱。   他们又担心小商贾们走南跑北的遇到什么危险,兼并他们的产业,将他们发配到边境,又光明正大的抢劫了他们的财产,避免他们为强盗所抢劫。   他们担心皇帝处置政务太劳累,就贴心的代替皇帝来承担。   在几十年后,凉州发生了大灾难,饥荒遍地,民不聊生,易子而食,贤人老爷们心善,见不得这种惨状,赶忙派遣猛将率领精兵强将前往“救济灾民”,当这些猛将们将黔首杀的差不多的时候,粮食就够吃了,灾情果然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再往后,还是这些贤人大老爷们,生怕自家将士在战争里死伤太多,为了仁慈起见,他们召集塞外的胡人来为他们作战,打完仗又不愿意给工资,甚至让他们去劫掠贱民来作为军费。   而此刻,贾充作为贤人大老爷的代表之一,又开始安抚起面前这些卑微的小人物们。   “诸位,陛下这里,还是要上心的。”   “陛下如今认为你们不会再盯着他,那你们就顺势答应他,可是,作为人臣,我们岂能纵容陛下去犯错呢?哪怕是牺牲了自己的名誉,也要辅佐陛下啊!”   贾充大义凌然的说着。   焦伯满脸笑容,心里却只想往他的脸上吐口痰。   好个厚颜无耻的老贼!!   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你个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恶狗!   众人也不知心里是如何想的,此刻却纷纷行礼称是。   “贾公。”   “我不愿为之。”   贾充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他闻言看去,却是内侍之一的周生。   周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年幼时进入皇宫,兢兢业业,在皇宫内多年。   此刻,他却直视着贾充。   “贾公...我食了庙堂多年的俸禄,虽然不配谈什么道德,却也知道,食人俸禄而背主,是要遭受天谴的。”   “陛下对我甚是仁德,甚至不曾怪罪我的恶行,我不会再助纣为虐了。”   贾充笑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可怖。   “你个没鸟的阉犬...无父无母无子的野畜,也配谈什么背主?”   李生等人无比的惶恐,想要劝住周生,却又说不出话来,焦伯与赵成更是惊愕的看着他。   周生的脸色平静,哪怕被贾充这般侮辱,也没有半点的恼怒。   “贾公,您阿父是个贤明的人。”   贾充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的老鼠,气急败坏,指着面前的周生,大叫道:“来人啊!!将这厮给我带下去!!脱去他的衣裳,打!!打到死!!”   当即就有两个奴仆冲进来,一把抓住周生,就往外拖。   从始至终,周生一声不吭,也不谩骂,任由奴仆将自己拖走。   “你也配说我阿父?!”   贾充的父亲贾逵,被曹操所举荐,担任曹操的私官,在后来,他在地方为官。   他亲自组织民众大兴水利,改善当地农田灌溉条件,又疏浚中原地区部分河道,开通运河二百余里,方便了交通运输,世称“贾侯渠”。   贾逵死后,为豫州吏民所追思,吏民刻其石像,立碑建祠以念,这在魏国群臣里是罕见的。   而他的儿子嘛,那就更罕见了....   外头传来了惨叫声,周生还是没能抗住那殴打。   这叫声使屋内的几个人格外的惊惧,尤其是其余几个内侍,更是瑟瑟发抖。   贾充或许不敢随意处死黄门官,可他们这样的内侍,那就是随意杀掉了。   其实,魏晋是有律法的。   其实,杀人是违法的。   在汉朝,士大夫不能随意杀人,哪怕伱是三公,或者诸侯,若是牵扯到人命案件里,那也会被惩罚,例如汉初留侯的儿子张不疑,就因为谋杀而被夺爵,哪怕是你家里的私奴,也不是你说杀就杀的。   唯一能合法杀掉的只有你儿子,若是儿子忤逆,可以杀,官府还会帮你杀。   可在魏晋,士大夫开始公然杀人,随意杀人,不受任何制裁,比如晋初第一大贤人石崇,他常常召集府内美人给宾客陪酒,若是宾客没有喝干净,那就斩杀美人....简直肆无忌惮,桀纣听了都得敬杯酒。   贾充的夫人更是连着杀了两个奶妈,也没受到任何惩罚。   外头的惨叫声渐渐停止了,书房内很是寂静。   贾充狞笑着看向了其余几个内侍。   “他是个无父无母的野畜,可诸位还是有自己的家人吧?”   “勿要自作自受,安心办好我所交代的事情,人人都有赏赐。”   “来人啊!”   贾充装模作样的给每个人都发了钱财,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宽容大度。   随即,他吩咐众人要假装答应皇帝,然后继续监视他的一言一行,随时要告知自己。   又不许他们将今日的事情告知任何人,否则就要诛他们的族。   众人只能答应。   贾充这才不耐烦的将他们赶了出去。   当他们走出书房的时候,地面上仿佛还有被拖拽的血痕。   他们就踩着血迹,沉默着走出了这里。   那些内侍是不敢多言语的,他们的眼里满是悲哀,默默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而赵成却长叹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焦伯,眼神很是复杂。   “没想到啊,我今日尚且不如一个阉人。”   焦伯赶忙提醒道:“赵君慎言啊!”   赵成转头,看了一眼贾充的府邸。   “焦君啊,我想要辞官了....得想办法离开皇宫了。”   “您要当心啊,千万不要在殿前跟别人谈论....”   焦伯大惊,“你在说什么...我...”   赵成摇着头,“无碍,您不要慌张,我只是提醒您而已,不要跟李昭多说什么,他倒是有妻族护着,我们呢?出身寒门,说是士子,可贾充要杀我们,又比杀阉人难到哪里去呢?”   “今日,我看到李昭与人说了很多,虽然没听到是什么,可毕竟是殿中之官,私下谈论终是不妥。”   焦伯一言不发,脸色很是难看。   赵成笑了起来。   “陛下对我极好,我虽然不能像周生那样坦然赴死,但也实在做不了贾充这样的小人....告辞!”   “保重!”   赵成行礼,随即匆匆离开。   焦伯站在此处,脑海里满是方才的血痕。   唉..... 第060章 另一道血痕   “大将军,事情已经办妥!”   钟会抚摸着短须,极为自信的说着。   钟会人高马大,模样俊朗,往那里一坐,很有气势,病怏怏的司马师都被他给比下去了。   司马师身边的案上放着很多的文书。   这些都是来自洛阳和皇宫的书信。   整个司马家都是以司马师为核心,都绝对听从他的命令。   这就导致,整个天下的事情都压在了这位病人的身上。   而自从废立曹芳之后,这国事忽然就开始变多了,司马师要处置的东西越来越多。   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不相信自己的大臣,总是觉得他们办不好事情。   诸葛亮是这样,司马师同样也是如此。   司马昭已经四次上书给司马师,告知庙堂里的事情。   他的那几封书信,用通俗易懂的话来整理,那就只有一句话。   哥!!救命啊!!朝中大族开始不当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昭无法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身边的那些心腹,毕竟,这些心腹同样也是世家,他们盲目的索要利益,根本不在乎庙堂的利益。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哥哥的身上,希望这位无所不能的兄长能为他解决困惑。   司马师用手指叩打者一旁的木案。   “士季,诸葛诞的事情,我已经不再担心,我所担心的,是庙堂里的那些恶犬。。”   “这些恶犬,早晚都是要喂饱的。”   “但是,该怎么喂,是一个要重视的问题。”   “他们开始狂吠着要骨头了,这可不是好事。”   钟会对庙堂里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他笑了起来,“大将军,或许我也是庙堂里的诸多恶犬之一....这些事,不应当是您私下里考虑吗?”   钟会跟司马师,司马昭一同长大,与他们的交情很好。   哪怕是在司马师身边,这位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宠爱,他甚至敢跟司马师开玩笑!   这可是司马昭都不敢的。   钟会出身名门,本身才能杰出,为人高傲,蔑视他人,连司马师都这般纵容他,这使得他愈发的桀骜,也是留下了一些隐患....   司马师却还是板着脸,这位似乎就没有半点幽默感,他很是严肃的说道:“你不是恶犬。”   钟会抿了抿嘴,“我是与大将军说笑...算了。”   “那大将军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让你给我出個建议。”   “好想法!”   钟会说着,随即沉思了起来。   “这些人可不好对付啊,大将军跟过去的太祖皇帝不同,在太祖皇帝时期,没有人敢说自己与太祖皇帝是同朝为臣,也从不将他当作自己的同僚来对待,不是当作国贼,就是当作主公。”   “而大将军,虽然势力庞大,可在庙堂大臣的眼里,却只是他们的同朝之臣,尚未达到能为主公的地步。”   钟会说的非常直白且露骨,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司马师却很平静,面无表情,显然,他们并非是第一次谈论这些事情。   钟会继续说道:“这是迟早的事情,那位陛下不过是让这件事提前了几步而已。”   “当今天下,谋朝必以国!猎国必以士!”   “而大将军若是要走那一步,就得先喂饱这些恶犬。”   “恶犬若是吃不饱,就会反过来啃自己的主人。”   “大将军,看来有些事情需要提前了。”   司马师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有些太急切了,现在就将他们喂的太饱了,往后要怎么办?恶犬若是饱了,就不愿意再去跟着主人狩猎了。”   钟会平静的说道:“我们很早就谈论过这个问题,改变当今的爵制,用来喂饱所有人,让他们愿意真心辅佐大将军...若非您的病情,或许早就推行了吧。”   “现在还不是谋国的时候,可革新爵制,拉拢诸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我明白大将军所担心的问题。”   “可是,我觉得,若是这政策一定要推行,那最好还是由您来推行。”   “为什么?”   “征西将军亦人杰,却并非是大将军这般的雄才....改爵位,喂群狼,这一定会引起很多的问题,您能解决,可他却未必。”   钟会也完全不回避继承者的问题。   司马师的身体并不好,随时都有可能逝世,司马攸的年纪又实在太小,哪怕再给司马师十年的时日,司马攸也还是年少...司马昭继位司马师是没有悬念的,有悬念的是司马攸和司马炎谁来继承司马昭。   钟会跟兄弟两人的关系都很亲近,也完全不怕引起什么忌惮。   司马师心里很清楚,钟会说的是实话。   弟弟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上头....缺乏克制力,以及有些盲目的自信。   司马懿是个谨慎到骨子里的人,司马师的隐忍功夫也不弱于他父亲,唯独到了司马昭,他不是很能藏得住事。   而且,司马师认为自己这个弟弟有些软弱,耳根子软。   当然,这是因为司马师不知道历史上的司马炎,否则他就会真正明白什么叫耳根子软...若是他知道了,指不定现在就去掐死司马炎了,顺带诛贾充九族。   “不行,还是不能急,得想个其他办法,压下去。”   司马师还是拒绝了,并没有被钟会说服。   钟会有些无奈,再次说道:“大将军,我早就说了,当今这位陛下,会是大祸患,这才刚到洛阳,就惹出这般事来,您还要留着他?”   “毌丘俭。”   司马师的回答相当具有自己的风格。   简单明了。   钟会点着头,“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操办这件事吧,我会让那些人闭嘴的,至于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医者说了,您的眼疾不能再拖延了,必须要动刀。”   “前天那个梁国的名医,您知道他吓成了什么样吗?他对我说,您现在所承受的痛苦,就是仿佛有人以刀刺目,他实在想不通您是怎么忍受着这般痛苦,一声不吭的...”   “他见过很多的患眼疾者,大多疼都是哭喊不止,无法忍受...唯独大将军。”   钟会摇着头,“勿要再拖延了,天下不能没有大将军,安心接受治疗吧。”   司马师依旧是板着脸,正要吩咐什么,就有甲士禀告。   很快,来自洛阳的使者将书信递到了司马师的手里。   “什么?!”   司马师的脸色在那一刻就变了,他站起身来,浑身杀气腾腾。   钟会一愣,赶忙从他手里接过书信,看了起来。   这是司马昭的书信,司马昭上书告知,洛阳内的贼人四处声称诸葛诞出卖夏侯玄,在梁国与大将军司马师密谋....   钟会瞪圆了双眼,他惊愕的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师。   司马师浑身一颤,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啊!!!!”   钟会吓坏了,赶忙大叫了起来,“医者!!医者!!”   他就要往外冲,司马师那枯骨一般的手却一把拽住了他。   钟会看向了司马师,司马师缓缓抬起头来。   左眼的肉瘤似乎破裂,流下了一道血痕。   那血液顺着他的脸一路往下流,司马师就用那只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面前的钟会。   这模样当真是无比的吓人。   “派人拦住诸葛靓。”   “准备马车,我要返回洛阳。”   “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洛阳!”   钟会不忍心的看着他脸上的血痕,“你且别想了!我先去叫医者!!”   “按我说的去做!!!”   “我....唯....”   钟会匆匆离开,司马师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他的左眼流下了一道血痕,让他的相貌变得更加狰狞,他只是凝视着前方,心里的杀意再也无法忍耐,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第061章 践踏!   曹髦从睡梦里醒来,心里甚是惬意。   都说当皇帝累,其实就是身边没有贤明的大臣而已。   像我身边有贾充,司马昭,司马师等人,每日不是游玩就是吃喝,何累之有呢?   说是乐不思魏都不过分。   庙堂里有这些贤臣,还真的是我的福气。   曹髦自嘲了一波,随即开始走流程,拜见太后。   越是与这些人接触,曹髦就越是看不起这些人。   郭家给他的感觉很差,又怂又贪。   他们很害怕司马师,就是那个鲁莽的郭建,当着别人的面,都不敢跟自己问候。   太后也不敢接受自己的拜见,每次拜见,都是让自己在外行礼了事。   可是吧,这帮人又实在是利欲熏心。   他们整日盯着司马望的事情,那郭立还几次来询问自己,这件事的进程如何。   若是他们一怂到底,彻底臣服司马家,或是一刚到底,寸土不让,曹髦都会觉得他们有本事。   可非要当个骑墙派,还是那种恶心盟友的骑墙派。   曹髦反正也不急着召见司马望了。   他本来是想通过郭建那边来与刘路等人取得联系,如今通过焦伯打开了局面,往后加入自己麾下的人会越来越多,乃公曹髦,魏武之后,岂能跟你们郭氏之流狼狈为奸?   天下没有白白付出的事情,也得让我看到些诚意吧?   曹髦从太后那里回来,前后的内侍们依旧低着头。   他的内侍换了一个人,周生不见了踪影。   曹髦询问了李生,李生告诉他,周生因病回了家。   曹髦心里当然是门清的,却还是装模作样的抱怨了几句。   衣冠楚楚的名门之后,想方设法的想要谋国,出身底层的阉人,却为了心里的坚守而死掉了。   曹髦不敢也不能对此表达任何的想法,他只能将这些账都藏在心里,慢慢复仇。   可身边人的态度还是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像李生等人,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死盯着自己不放了,或许是因为有第一次被拆穿的尴尬,他们总是留着些距离,也不会竖起耳朵来听曹髦讲述了。   这让曹髦很是不满。   司马师让你们来监听我,你们怎么能这般怠慢呢?   你们不能辜负朕的大将军啊,大将军的福报就靠你们这些人了,如何能怠慢?   由于他们不再寸步不离的跟随曹髦,曹髦也有了偶尔跟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焦伯也趁机告知了事情的进展。   李昭已经被他拉拢了过来,同时还有十余位侍卫,都是李昭的心腹好友,都愿意效命。   曹髦心中大喜,而焦伯也是故意为他们创造了一個单独见面的机会。   在焦伯吩咐诸多内侍往外搬东西的时候,曹髦不动声色的站在了李昭的身边。   “李君...昨晚从焦君口中得知了好消息,昨晚,朕睡得很好。”   “过去总是寝食难安,心里惊惧,这下,朕也不必害怕了。”   “朕身边也有了虎侯啊。”   曹髦看着前方,并没有看身边的李昭。   而李昭也低着头,保持了距离。   “陛下...臣食君禄,为王事,职责也。”   “好,朕的虎侯,接下来,你就继续拉拢宫内的侍卫,朕不管其身份,内侍,帮厨,黄门,只要是您信得过的,都可以拉拢过来!朕对虎侯是绝对信任的!”   李昭脸色通红,险些没能控制住情绪。   他忽然说道:“陛下,臣有一人想要举荐,却不知....”   “机会不多,虎侯尽管说就是了...哎!李生!那张案留下!勿要搬!”   曹髦对着远处说着。   李昭这才说道:“陛下,殿中校尉尹大目,是我过去的主官,其实,他并非是外人所说的卖主求荣之辈,过去,他常常教导我们要效忠君王,不能为贼所用...”   曹髦一愣,猛地惊醒!   尹大目!!!   这位出卖了曹爽,被不少人暗中嘲笑的底层之士!!   曹髦知道他是因为他那奇怪的名字,此人没有什么长远的目光,因为司马懿指着洛水发誓,就相信了他的话语,导致了曹爽的惨案。   而他心里一直都是极为愧疚,发誓一定要为曹爽复仇。   历史上,他跟司马师一同征战毌丘俭,他看出司马师的病情非常严重,就主动给司马师说:文钦本来不想谋反,是毌丘俭所逼迫的,请让我去劝说他投降。   司马师答应了他。   尹大目就到阵前,高呼:“文刺史见到我了吗?您为什么不能多忍耐几天呢?”   这是尹大目知道司马师快不行了,想要留文钦,可文钦却对他破口大骂,说他背主之贼,准备用弓箭射杀他,尹大目嚎啕大哭,紧接着,他从此没有了下落,大概率是被司马师弄“消失”了。   曹髦脑海里迅速锁定了一个人,那个见到自己后总是要躲避的校尉。   他先前还觉得奇怪,现在就明白了。   对方背负着骂名,故而羞愧,不敢与自己相见!   而他,是如今的殿中校尉....虽然不如郭建这个镇护将军,可是麾下足足有八百人的战斗单位,还是守护在太极殿的八百甲士!!   曹髦的内心顿时沸腾了起来。   若是能将尹大目拉过来,那自己在皇宫里,可就有了一点点的自保之力,而且,尹大目背负恶名,司马家的人对他很是信任,认为他绝对不会被曹家人所拉拢。   曹髦的情绪顿时激动了起来。   李昭此刻却很是纠结。   他知道自家这位过去的主官绝非是背主的小人,可是陛下未必就会相信...说不定往后连自己都得不到陛下的信任了。   想到这些,他又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提起这件事?   “好虎侯!”   “当初司马懿洛水放屁,这是谁也没能想到的事情,绝非是校尉的过错,朕知道校尉乃是曹家人所抚养长大的,乃是朕的同族长辈!他麾下出了虎侯这样的人,朕还为什么要迟疑呢?”   “虎侯可以如实告知,但是一定要小心,司马家在皇宫里布满了耳目...”   曹髦说着话,就朝着李生等人的方向走去。   李昭已然说不出话来。,   只能在心里说道:唯!!!   曹髦跟李生等人胡扯,心里却在思索着值得相信的大臣们。   尹大目算一个,除却尹大目,还有一个王经。   王经虽然也姓王,可他不是大族出身,他就是一个富裕的农民出身,后因得到同乡崔林的赏识,被提拔任官。   他跟毌丘俭被称为是大魏最后的忠臣。   此刻他还在担任江夏太守,很快,他就会去担任雍州刺史,然后被姜维暴打一顿,随即在庙堂担任司隶校尉,很得曹髦的厚爱。   曹髦在起事前,联系了出身太原王氏豪族的王沈,高阳王氏豪族出身的王业,以及农民出身的王经,请求他们来帮助自己。   王经让曹髦忍耐,仔细谋划,然后再动手,可曹髦显然等不下去了。   随即,两位大贵族出门就要跑去找太后告密,还想拉着王经去,可王经没有同意。   最后,司马昭处死了他。   处死之前,王经被押着跟母亲请罪,母亲告诉他:谁人不死?死得其所!   好笑的是,两位世受魏恩的名门出卖了曹髦,而农民出身的王经却守住了道德底线。   曹髦坐在府内,看向了周围的那些侍卫们。   他们看向曹髦的眼神已经不同与往日。   曹髦笑了起来。   天下并不缺乏忠义之士,这些被世家大族所看不起的人,却在人格上狠狠的践踏了那些轻视他们的人。   这一次,自己要带领他们,不只是要践踏那些人的灵魂,还要践踏那些人的肉体!! 第062章 还手之力   “校尉...”   看着面前李昭欲言又止的模样,尹大目心里满是狐疑。   当初,李昭曾是他的麾下。   这个性格正直刚烈的年轻人,跟大多数同僚都合不来,尹大目却很喜欢他,就常常帮助他。   到了如今,对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被庇护的年轻人了。   屡次升迁,颇有名望,再也没有人敢为难他了。   可尹大目依旧在殿中校尉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这也没办法,尹大目出身太低,家奴出身,虽是曹家家奴,可如今早已不是曹家的天下。   而且他的名声也不好。   他又不懂得继续去跪舔司马家,自然就没办法继续往上爬。   不过,尹大目也没有往上爬的想法,他只是想找到机会来复仇而已。   尹大目挥了挥手,让自己的几个甲士继续在门前守着,叫上了李昭,朝着一处空地走去。   此处都归尹大目管,他在此处颇有资历,周围的甲士都听从他的命令。   “你有什么事?”   尹大目说着,随即又说道:“你如今可不比当初,贾充让我派人去盯着你呢。”   “你得罪他了?”   李昭跟在尹大目的身边,对自己被监督的事情,他是很清楚的,只是没想到,负责监督的居然是尹大目。   “贾充让我们盯着陛下,监视他的一言一行,每晚都要禀告给他。”   李昭如实说道。   尹大目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满脸的愤怒,“你说什么??”   李昭苦笑了起来,“校尉居殿中,如何不知?”   尹大目的脸色通红,他自然知道司马家的想法和谋划,可却不知他们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直接派人盯着皇帝的一言一行,当初的董卓都不曾这么做!!   岂能这般欺辱天子??   “你特意来告知我这件事??”   李昭在尹大目面前还是有些惧怕的,尽管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青年,可面对老上司,心里未免会有些慌乱。   他再次低声说道:“我岂能与乱臣贼子为伍?陛下也知道这件事,故而将大事托付给我!”   尹大目大惊失色,赶忙摇着头。   “不可!不可冲动!!”   “子亮,我不知道陛下交代了伱什么,可是,现在并不是动手的好机会,司马师还活着,我们绝对没有胜算...”   李昭知道自家这位老上司误会了,赶忙说道:“并非是要动手除贼。”   “校尉大概也知道,庙堂里的贤臣都已经被司马师所杀害,皇宫之内,更是由郭氏与司马氏掌权,陛下身边,无一忠臣。”   “陛下只是交代我,让我联系更多的忠义之士,效忠陛下,等待时机。”   李昭这么一说,尹大目方才松了一口气。   尹大目是真的害怕这位年少的皇帝忍受不了这羞辱,直接领着众人去除贼。   虽说国贼一定要铲除,但是,没有人比尹大目更清楚司马师的可怕之处。   想起那天的政变,到现在,尹大目还会常常从噩梦里惊醒。   虽说这事以司马懿为主导,可真正的操刀人却是司马师。   或许,司马懿下定决心要干大事,就是因为在儿子里看到了司马师,孙子里看到了司马攸。   当司马懿逝世的时候,不少人都很开心,准备往司马家的眼里撒灰。   可是,这些人最后都没了。   这些一路见证了司马家崛起的老臣们,或多或少的患上了司马师恐惧症。   听到陛下只是要找到一些真正效忠他的人,尹大目顿时来了兴致,可这兴奋却没能持续太久,眼里的光很快便暗淡了。   “那你便去找吧,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不会让贾充知晓。”   李昭一愣,“校尉,您便是我第一個来找的人。”   “我?”   尹大目的脸色很是苦涩。   “我一个卖主求荣之人,如何能辅佐陛下呢?若非我,陛下又怎么会过的如此卑微....比起司马家,曹家人反而是最想杀我的。” 仈_○_電_ 耔_書 _ω_ω_ ω _.t x t 0 2. c o m   “你勿要跟陛下提起我,否则,你也要失信与陛下了...”   尹大目很清楚那些曹家人对自己的态度,他对此也没有怨言,毕竟是自己的过错,方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李昭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告知了。”   “什么?!你怎么....”   尹大目下意识就想要骂这个耿直的榆木脑袋,心里却又生出些不该有的期盼来,他颤抖着问道:“那陛下是怎么说的?”   “陛下说,司马家的过错,岂能怪在校尉的身上,校尉与曹家亲近,又是我所举荐,定然是忠心之士。”   这番话,却让尹大目心里的愧疚感更加浓烈。   他的眼眶泛红,眺望着西堂的方向,竟是有些失态。   在这些年里,尹大目一直都被这种愧疚感所折磨着,他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若是现在死去,那就真的成了卖主求荣的小人。   还没有为大将军复仇,岂能就这样死去呢?   李昭的这番话,确实让他动容。   李昭赶忙说道:“校尉!此处虽是您来驻守,可依旧有不少贾充的耳目....”   尹大目强忍着心中那复杂的心情。   “我知道了,子亮啊,你回去告知陛下,臣愿为陛下效死,另外,司马师如今的身体愈发的糟糕,他是撑不过多久的,还希望陛下能忍耐几日...”   李昭笑了起来,“校尉实在是太轻视陛下了。”   “陛下虽年少,却英明神武,您说的这些道理,他前不久才派人告知了我们...校尉,这件事要稳妥,否则会害了陛下,所拉拢之人,绝对要谨慎,不能是无信无义之辈...”   尹大目跟李昭又说了几句,方才带着他回到了殿门前。   尹大目皱着眉头大声说道:“是否让你调任,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得贾公自己来决定!你走吧!”   李昭的脸色很是难看,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送走了李昭之后,尹大目再次守在了这里。   甲士狐疑的站在他的身边,“校尉,何事如此开心啊?有什么好事?”   “谁说我开心的?我心里甚是厌烦!”   “校尉方才一直都在偷笑,还哼唱起了曲子,莫不是要纳妾??”   “少废话!给我守着去!”   尹大目轻轻一脚踹在那甲士的屁股上,甲士笑着离开了此处。   或许是因为出身的缘故,尹大目跟麾下众人相处都很不错,深受众人的拥戴。   次日,李昭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焦伯。   焦伯都惊呆了。   那个叛徒?背主求荣的家伙?他居然要投奔陛下?   你不是害了陛下吗?   李昭用自己的信誉来保证,方才打消了焦伯的一些怀疑。   当焦伯趁机将消息传到曹髦这里的时候,曹髦大喜过望。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跟尹大目把酒言欢,可惜,这是不行的,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殿中校尉跟自己有联系。   司马昭或许能忍受自己去拉拢内侍,拉拢甲士,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去拉拢殿中校尉。   那人可是负责守护太极殿的,是真正的实权派人物。   在司马师不在洛阳的这段时日内,自己可是赚翻了呀!   当初豁出命来赌焦伯果然没赌错,通过这一人,就将自己的耳目给扩展了出去。   虽然局势依旧很危险,可自己再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了,焦伯,李昭,诸多侍卫,以及尹大目和他麾下士卒....若是自己将司马师和司马昭召到太极殿,能否直接杀死他们呢?   曹髦又赶忙否定了这个想法。   当初司马师去找自己的时候,带去的甲士都不少,他极为谨慎,从不轻视自己的敌人,只怕是不会单独来见自己。   况且,就算杀掉了司马师和司马昭,司马家还是大有人在,自己要对抗的是一个大家族,不是一两个人。   还是先苟着吧,这还不到一个月,自己的手就已经伸出去很远了。   若是再给自己半年,呵,定然能给司马昭一个大惊喜!   你是怎么架空乃公的,乃公就怎么架空你!! 第063章 造孽啊!   “将军...请允许我休息几日。”   贾充站在司马昭的面前,脸色极为苍白。   这既有曹髦的原因,也有他家中的原因。   书房内,司马昭的面前摆满了诸多的文书,他的日子显然也不好过,兄长不在洛阳的时日里,他终于见识到了平日里人畜无害的大臣们的真正模样。   看着面前的贾充,司马昭显然也听闻了他家里的事情,摇着头,叹息道:“贾公节哀。”   贾充唯一的儿子贾黎民死了。   而他逝世的原因也很简单,奶妈被杀后,这孩子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吃不喝,跟着奶妈就一同去了。   或许,其中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可是,无论是司马昭还是贾充,显然都不愿意继续去深究这件事。   只因为,贾充的夫人姓郭。   若说贾充一点都不难过,那是假的,可说他因为儿子的事情无法继续做事,那也未必是真。   贾充是真的不想继续担任监督曹髦的工作了。   当初司马昭让自己来操办这件事的时候,贾充还挺开心,认为这是自己拉近与司马家关系,往上继续爬的好道路。   给将军做十件好事,不如给将军做一件坏事。   可问题是,曹髦绝非是什么良善之辈。   自从开始监督他之后,贾充离自己的梦想是越来越远。   诸葛诞事件更是让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白废,直接上了司马昭的黑名单。   而曹髦又时不时派人去召见他。   贾充也想过要杀掉曹髦,可现在的情况下,他似乎也无法下手。   面对这样的情况,贾充干脆的选择放弃。   就算捞不到功劳,也不能将性命丢在这里啊。   现在群臣不喜欢自己,将军不喜欢自己,再这么混下去,岂不是头都要混没了?   贾充对局势还是有着很好的判断。   他很是悲伤的低着头,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倒下。   这也不是他精心伪装,唯一儿子的逝世,确实给了他一定的打击,在得知噩耗的时候,周生的“天谴”二字不断的在他脑海里回荡着,让贾充几乎疯狂。   另外,曹髦这话痨,让贾充的工作量严重超标,贾充如今每天都睡不满三个时辰,每日醒来时都是头疼无比,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要被小皇帝给送走了。   出于这些理由,贾充选择暂时退出去观望。   还是老实等大将军回来吧,自己是大将军的心腹,而征西将军却未必信任自己啊....   司马昭却更是头疼。   他麾下的人才虽然多,可都是忙着处置各类的事情,目前他也找不到人来代替贾充。   目前司马昭身边还闲下来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杜预,一個是杨综。   杜预要留下来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司马昭要对付群臣,就不能没有他。   而杨综....司马昭很了解他的为人,他过去在曹髦身边当官,怎么可能愿意去监视曹髦呢?这样的命令会逼死这个人才。   司马昭的手段对比兄长来说非常粗糙。   但是他还挺能用人,知道身边的众人适合用在什么地方。   他积累和提拔的人才一点都不比他哥哥差。   他迟疑着说道:“贾公啊,按理来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该让您休息的,可是,我的身边不能少了您啊。”   “王公说要辞官,您现在又说要休息,天下的贤人都要弃我而去了吗?”   司马昭说的很悲情。   可贾充却一点都不感动。   “将军,并非是如此,臣只是想要休息些时日,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如今臣心烦意乱,实在不好....”   “贾公啊!!”   司马昭深情的拉住了贾充的手。   “我怎么会不知道您的难处呢?可我实在离不开您啊,您失去了儿子,这样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愿意让我儿子像服侍我那般去服侍您!”   贾充很是感动的看着司马昭。   “将军!!”   “贾公!!”   两人深情对视。   司马昭连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说了出来,贾充哪里还敢拒绝?再拒绝怕不是就要让自己去跟父亲问好了?   送走了贾充,司马昭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沉了起来。   “先是王肃,然后是华表,现在又是你贾充...当真以为庙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兄长还在的时候,一言不发,怎么到我执政,都急着要离开了呢?”   司马昭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   “来人啊!备车!我要去见王公!”   当司马昭来到了王肃府邸的时候,王肃也是亲自前来迎接。   王肃虽然是司马昭的岳父,可在司马昭面前,他完全不敢摆出什么长辈的架势来。   王肃觉得,司马昭有些时候比他兄长还要危险。   司马师虽然下手狠辣,可是他懂得隐忍,也知道权衡,司马昭看起来温和,可容易上头,完全不顾及后果。   杀戮在司马师这里只是一个恐吓的手段,而在司马昭这里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手段....   司马昭依旧热情。   “听闻岳丈身体不适,特意前来看望...不知现在如何?”   “唉,怕是无法继续担任太常,辜负了庙堂的厚望啊。”   王肃说着,脸上也满是疲惫。   自从受命去迎接皇帝后,他就被曹髦给坑惨了,这把年纪,被曹髦吓得不轻,他还想活着去做三公呢,并不想这么早就逝世,还不如先退了观望观望,然后再做决定。   在这方面,他跟贾充的想法倒是差不多。   司马昭却满脸的悲伤,“岳丈,使您劳累,这都是我的过错啊!”   “这太常,不做也罢,您是要以身体为重!”   “若是您病倒了,我们该如何自处呢?”   王肃终于松了一口气,对司马昭的态度也就温和了不少。   司马昭随即又跟王肃扯起了家常,说起了司马攸,司马炎,王肃越听脸色就越是凝重,他怎么觉得,这厮别有想法呢?   果然,司马昭紧接着说道:“岳丈啊!这太常,就让他人来做,但是有一件事,必须得要您亲自来!”   “这是关系未来的大事,非您不可啊!”   看着司马昭大义凌然的模样。   王肃一愣。   为什么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   “儿曹髦前来拜见太后!”   曹髦照常来到了昭阳殿,殿前的内侍仰起头来,哪怕是在曹髦这个皇帝面前,都不曾收起自己的傲气。   皇宫内是郭氏的天下,这些陪伴在皇后身边的老内侍,都是无比的嚣张。   站在殿前的这个老内侍,居然姓郭。   以郭氏如今的地位,不太可能会让族人去当阉人,曹髦想到,这位可能是在太后还不曾被赦免的时候成为了官奴阉宦的。   如今郭氏被赦免,可这位郭老公的鸟却回不来了。   这大概也是刺激到了这位,使得这位看起来总是那么的讨人厌。   “太后有令!殿外拜见既可!”   郭老公拉长了声音,甚至都没有正视曹髦。   焦伯只觉得浑身的怒火都在熊熊燃烧着,老狗!!   连司马昭都不敢如此!!   曹髦不为所动,他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跋扈的郭老公,开口问道:“你不去问问太后吗?”   “太后早有命令!不必询问!”   曹髦笑了笑,朝着昭阳殿行了礼,转身离去。   郭老公依旧站在这里,似乎为自己吓跑了皇帝的伟业而感到无比的骄傲。   曹髦转身走着,这次,连李生都看不下去了。   “陛下!!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哈哈哈,无碍,无碍!”   曹髦轻笑着,让他们都不要再议论这件事。   看到太后身边有这样一个杰出的阉人,曹髦心里是无比的开心。   这样的人好啊,说不定哪天就能用得上!   曹髦是越想越开心。   当他来到了西堂的时候,抬头一看。   王肃正站在他的面前。 第064章 感谢征西将军送来的贤才!!   造孽啊!!!   王肃险些就要气晕过去了。   自己卸任太常本来就是为了远离曹髦。   结果,司马昭却让自己担任曹髦的老师,来教导他,免得让他走错道路。   王肃说什么都不同意。   司马昭又是说这是临时的安排,又是说什么为了未来考虑,也不管王肃的想法,强行下了令。   王肃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出现在了太极殿。   曹髦看到王肃的那一刻,在心里忍不住赞美起了伟大的征西将军!   多谢征西将军送来的大礼包啊!   曹髦本以为,自己的老师会是郑冲,再不济也是王祥,他完全没想到,居然是王肃。   王肃好啊,王肃跟郭氏不对付,跟贾充也不对付,是惹是生非必备的大贤臣啊!   曹髦格外的感动,他上前拉住王肃的手,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开。   “王公,真的是您啊!”   “他们说今日我的老师要来,没想到,居然是您!”   曹髦的表现非常的真实。   王肃也被这种热情弄得有些狐疑,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希望我来教他....   “陛下,我只是暂时担任您的老师,并非是....”   “老师!!”   曹髦却已经拜上了。   王肃抿了抿嘴,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开始教导了。   两人的课堂就设立在了西堂,为了防止曹髦到处乱跑,司马昭甚至都没有选择其他的地方。   内侍们自然是要守在门外的。   王肃并非是教《尚书》,他教的是《太玄》。   王肃早年跟随大儒宋忠学习,学的就是《太玄》,全名是《杨子太玄经》,乃是汉时的扬雄所写。   这本书以“玄”为中心思想,揉合儒、道、阴阳三家思想,成为儒家、道家及阴阳家之混合体,其中有很多神神叨叨的内容,有大量阴阳、五行思想及天文历法知识,其余的就是一些占卜的知识。   王肃对自己的学问还很有信心,刚开始还是漫不经心的讲述。   可是当他发现曹髦不但能跟上自己的进度,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的时候,王肃也惊呆了。   这竖子竟有这般天赋?   王肃不信邪,赶忙加快了自己的节奏,说了很多自己折磨出来的内容。   “我懂了!祸福、动静、寒暑、因革,对立统一!此称谓玄之又玄...”   王肃一愣,再次讲述道:“故有九赞,甲,舆斗相逢,历以记岁,而百谷时雍。”   “中:阳气潜萌于黄宫,信无不在乎中。初一:昆仑磅礴,幽...”   曹髦赶忙拍着手,“此九赞,曰潜藏,曰预示,曰萌芽,曰发展,曰旺盛,曰衰弱,曰消亡,曰遗忘,曰重复...”   王肃就不信这个邪,越说越多,越说越快。   可无论他说什么,曹髦都能迅速理解,甚至反客为主。   王肃惊诧的发现,这竖子在经学方面的天赋高的离谱!!   他甚至能结合儒家的其他学说,对自己的学问进行反击。   这真的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吗??   曹髦在原先的历史上就能跟庙堂大家辩论,何况如今两个灵魂融合,思绪更进一步,纵然面对王肃,也是完全不落下风。   两人就这么聊着,连时日都忘记了。   直到内侍无奈的提醒他们,王肃才发现授课的时日已经超出了一個多时辰。   “若是你....”   王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面前的少年,他又收回了话。   这等天赋,若不是皇帝该多好啊。   以他如今的才学,再学个数十年,未必就不是下一个杨雄!   可惜啊...他,还有这个机会吗?   王肃如今的心态忽然就有些不同了。   王肃虽然是一个大族的领袖,可也是个大学问家,遇到了这样的苗子,他心里也是颇为感慨。   王肃还是离开了此处。   曹髦目送着他离去,眼里却闪烁着光芒。   在王肃离开之后,曹髦则是要留下来继续复习老师所讲的内容,这是变相的将他禁足,可曹髦对此并没有任何不满。   而在此刻,王肃进入皇宫,担任曹髦老师的事情,也是在各地传开了。   王肃连着教了他几天,除却太玄之外,王肃还带来了其他的书籍,这是对曹髦天赋的肯定。   这一天,王肃刚刚离开,门外就有了不速之客。   曹髦都不用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那尖锐的声音,正是太后身边的郭老公。   听着门外的噪杂声,曹髦笑着,继续翻看起了手里的书籍。   果然,很快,李生就红着脸走到了曹髦的身边,他看起来有些恼怒,看来是被郭老公骂的不轻。   “陛下,太后召见。”   曹髦瞥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郭老公?”   “是他...”   “你怕他做什么?难道还拦不住他?”   “陛下,他毕竟是太后的人,若是我拦住他,那您在太后面前...”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他背后是太后,你背后可是贾充啊,你怕什么呢?没有贾公的命令,我怎么敢离开此处呢?”   李生眯起了双眼,似乎明白了曹髦的意思。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曹髦坐在屋内,认真的听着门外的声响。   自从得到焦伯等人之后,郭氏的优先级在曹髦心里就开始下降。   而郭氏对自己的态度也很无耻。   他们只想坐收利益,却不敢付出任何东西。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现在得知王肃来担任自己的老师,这些人才知道着急了,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些答案,他们对王肃可是很忌惮的,可哪有那么容易呢?   人们对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都不会太珍惜。   李生此刻站在外头,“郭老公,请告知太后,陛下暂且不能过去。”   “什么?!”   郭老公瞪圆了双眼,脸色通红,指着李生骂道:“他敢忤逆不成?!”   李生平静的说道:“大将军担心陛下的学业,特意让人吩咐我们,要照看好陛下,不能让陛下分心...这与陛下没有关系,至于忤逆,郭老公莫不是认为大将军令陛下忤逆?”   郭老公顿时变成了被掐住脖颈的鸭子。   他支支吾吾的,却怎么也不敢将矛头对准大将军。   “这是太后的命令!!太后的诏令!!!”   “我得到的是大将军的命令,是贾公所吩咐的,若是太后要在这个时候见陛下,就让她下诏给大将军或者贾公...他们若是应允,我自然也不拦着。”   那一刻,郭老公气急败坏,他想要破口大骂,可李生死死盯着他的双眼,却让他说不出什么来。   他愤怒的转身离开。   几个内侍却惊讶的看着李生,似乎是惊讶与他的胆量之大。   其实,每一个能活到这般年纪的阉人,在这方面都有些本事,比那些世家出身的人,往往更优秀。   当郭老公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转告给太后的时候,郭建再次拍案而起。   “好狗贼!安敢放肆?!”   “我这就去将皇帝带过来!!”   太后瞥了他一眼,“不许放肆!”   郭立却被气笑了,他指着郭建骂道:“太后还真相信这竖子敢去太极殿不成?连屁股都没有动一下....”   “但凡你个竖子有你嘴里的胆魄的一半,我们都不会如此被动!”   “伱连你兄长的一半都不如!”   被郭立这般辱骂,郭建低着头,只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太后皱起眉头,“这曹髦是被囚禁了?”   “这么说也不错,以学习的名义,将他禁足,不许他外出...还是令王肃这个狗贼来担任他的老师...这是想要做什么?!”   郭立此刻也坐不住了。   他明明跟大将军都谈好了的,大将军怎么能这么做呢?   “太后,我亲自前往!”   “皇帝是我们所拥立的,怎么也轮不到王肃这狗贼来逞凶!” 第065章 感谢舅父大人送来的壮士   “太后要见陛下。”   当郭立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李生就有些不够看了。   面对相同职位的阉人,他还能利用贾充和司马师的名头,可面对这位宣德将军,他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李生赶忙朝着他行礼,急急忙忙的走进了殿内。   很快,曹髦就出现在了郭立的面前。   曹髦赶忙朝着他行礼拜见。   郭立示意他跟上自己,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里。   李生等人赶忙跟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还有外人在,郭立也不曾多说什么,态度依旧倨傲。   当他们走进昭阳殿的时候,太后和郭建正在等着他们。   看到曹髦到来,郭建当即起身,对着他说道:“好胆!太后召见你!你居然敢不来?你是要忤逆吗?!”   若是不动手只是说话,这位舅父大概跟关羽张飞赵云是一个级别的猛将,暴躁如火,浑身是胆。   郭立比郭建更加生气。   “给我坐下去!!”   他这么一开口,郭建又极为老实的坐了下来。   王肃都已经闯进他们的地盘里了,他们对这一切都不知晓,在这种时候,还要把皇帝往对方那边推?自己这是生了个傻子不成?   郭立皱起眉头看向了曹髦,但愿这竖子不会生气...   曹髦当然没有生气。   看到这家这位愚蠢透顶,暴躁无能的舅父,他心里开心极了。   平日里面对的都是贾充王肃司马昭这样老谋深算的狗贼,跟他们相处的越多,曹髦就越是喜欢郭建安世这样的人了。   多好的人啊。   曹髦赶忙朝着郭建行礼,满脸无奈的说道:“舅父,这不能怪我啊,还不是因为贾充和王肃那厮。”   “贾充派人来盯着我,王肃又不许我与太后相见...”   “太后初次派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没有他们的命令,我连门都出不去啊!”   曹髦擦着眼泪,悲痛的说道:“我还算個什么皇帝呢,我连西堂都出不去,每日都要被王肃和贾充来管着,他们完全不将我当作天子来对待,仿佛我随时要被赶回元城...”   看到曹髦这般悲痛,郭立赶忙劝慰道:“陛下勿要悲伤,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王贾之贼为非作歹!”   郭建也开口附和:“是这样的!”   “你且安心,有舅父在此,谁也不能将你怎么样!”   曹髦只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   当初在元城,这位好像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等到安世赶来,他跑的比谁都快。   随便一个姓司马的都能将他吓成这个鸟样,曹髦不知道,在司马师面前,舅父是否还敢喘气。   郭太后叹息了一声。   郭家人当然知道曹髦如今的处境。   她很是慈祥的说道:“来,孩子,坐在我的身边。”   曹髦擦了擦眼泪,随即坐在了郭太后的身边。   “太后...我...”   “唉,不必多说,我心里都知道。”   郭太后温和的抚摸着曹髦的脸,就好像将曹髦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只是,她这简陋的演技,尚且还比不上贾充,在曹髦眼里,更是漏洞百出,就比如那抚摸自己的手,这不像是母亲的抚摸,更像是给客人搓澡。   这也太用力了些!   可曹髦还是一脸的感动。   “阿母...当今的局势,我已经看透了,我们没有胜利的希望。”   “王肃如今担任我的老师,内外都是贾充所安排的人,我犹如被囚禁一般....”   太后一愣,“那司马望还不曾离开,怎么能轻言放弃?”   “太后...还是算了吧,我已经想通了,往后就安心读书,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实在有心无力...”   郭太后还没说话,郭建却急了。   曹髦对付司马望的攻势,已经浮现出了胜利的曙光。   因为曹髦对司马望超乎常理的厚爱,使得司马望越来越不敢待在皇宫里,不是说病了就是说要服侍父亲。   再这样下去,司马望铁定是要滚蛋的。   而郭立也趁机拉拢好了庙堂里的盟友,就等着司马望主动请辞,他就急忙给司马昭上压力。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你怎么能放弃呢?   曹髦依偎在郭太后身边,对这些人的想法也是很清楚。   这些人的贪婪深入骨髓,当他们看到眼前的肉快要掉进嘴里的时候,说什么都是不会再放弃了。   就如曹髦所想的,郭建忍不住说道:“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髦啊,既然做了,就一定得做好,不能轻易放弃啊!”   不只是郭建,就是郭立,此刻也是忍不住劝说了起来。   “陛下,我知道伱心里惧怕,不过,皇宫内有我郭氏在,方才你也看到了,我亲自前往,他们都不敢多说什么...”   曹髦不为所动,还是很惧怕的模样。   郭太后再次抚摸着他的头,“孩子,听你舅父的,勿要惧怕,若是你都退缩了,那我们要如何保护你呢?”   几个人的态度已经跟以往不同了。   而曹髦听到太后的劝说,脸色略微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您是我的阿母,我听您的。”   几人都是大喜过望。   曹髦这才说道:“只是如今王肃盯着我,又有贾充虎视眈眈,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都是诚心要与我郭氏作对...”   “哼,他贾充算个什么东西?王肃又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这皇宫里是他说了算吗?”   郭建大声说道:“你且放心,明日,我就抽调一人去保护你!”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名门之后,在我麾下任郎,哈哈哈,让他带领几个精锐之士守在陛下的身边,看他们还敢如何!”   曹髦大惊,“就怕那贾充告知大将军....”   “整个皇宫都是我负责守护的,我派人在太极殿周围巡视,这难道还触犯了律法不成?大将军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郭建叫嚣着。   曹髦心里当然是开心的,他从来都没有想郭氏能给什么实在的东西。   这些人也就是在嘴上给自己一些支持。   无论郭建说的人是谁,自己都赚到了!   随即,太后又问起了王肃的事情。   曹髦自然是添油加醋,将王肃塑造成一个想要图谋郭氏之位,为了荣华富贵不惜逼走皇帝的险恶之人。   郭氏对此深信不疑,大概,是因为他们也会这么做。   次日,郭建所派遣的人就到场了。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放在人群里是那般的显眼,他领着四位士卒,就在西堂周围巡视。   曹髦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赶忙请他进来说话。   这么一问才得知。   郭建并没有说假话。   还真的是名门之后。   面前这位壮士,年纪很小,只有二十岁出头。   他叫满长武。   乃是昌邑敬侯满宠的孙子。   得知他的身份,曹髦更是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一个正直守规矩的人,在历史上,自己驾车冲锋的时候,满长武的姑父司马干想要进入掖门,奔赴事发现场,被满长武拦住了,满长武不许他破坏规定,让他走别的门。   结果因为这件事,司马昭勃然大怒,认为这厮跟王经一样,都是偏袒曹髦。   因此他被杖杀,也就是用木棍打死。   “原来是昌邑敬侯之孙,难怪如此高大神武!实在不凡!”   “来人啊!大赏!!”   跟其他人不同,对满宠的孙子,曹髦可以光明正大的结交,司马昭在曹髦死后彻底发疯,可现在并没有,不会疯狂到直接仗杀满长武,如今的群臣也不会袖手旁观。   况且,这位可是自家舅父派来保护自己的人。   自己跟他结交,这算什么大事?   满长武一家跟司马家走的很近,想必这也是郭建派他前来的原因。   而曹髦此刻却笑呵呵的拉住对方的手,眼里满是热情。   多谢舅父大人送来的大礼包!!! 第066章 鸮声噪耳   “嗷嗷空城雀,身计何戚促。”   “本与鹪鷯群,不随凤皇族。”   “好啊!好啊!!”   洛阳内的一处奢华府邸内,八位奇形怪状的士人围坐着,看着面前的诗,纷纷称赞了起来。   就看到一位身高接近八尺的美男子,醉醺醺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陛下好文采!本是穷苦的麻雀,难以维持生命,只能与小鸟为伍,怎么敢与凤凰同伍?”   “你们这些人都是无耻的凤凰!”   面前众人哈哈大笑,唯独一位神采奕奕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阮籍朝着这醉汉翻了个白眼,也不说话。   就看到另外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起身,对着那醉汉叫道:   “嵇叔夜!”   “你若是那空城雀,又为何要与我们这些凤凰为伍?可见,你也是陛下口中的凤凰无疑!”   “你才是凤凰呢!你全族都是凤凰!”   “我是小鸟...不,我是空城雀...”   那人醉醺醺的,前言不搭后语,而这位高大的壮士,正是当今名士嵇康。   嵇康出身大族,嵇康的父亲嵇昭,官至治书侍御史,而他的兄长嵇喜,早年即以秀才身份从军,深得司马家的宠爱。   他本身更是迎娶了沛王曹林的孙女长乐亭主为妻,因而获拜郎中。曹林是曹丕的弟弟,嵇康因此与曹髦是同辈。因为迎娶了宗室,嵇康做了郎中,就是跟随在皇帝身边的官职。   可这人却极为邋遢,尽管模样出众,从不收拾自己,也不好好工作,整日饮酒作乐。   矮小之人继续说道:“来,来,不管这醉鬼,这厮不懂品酒,只知牛饮,就是找一群猪来,他也能跟着一同吃!不必理会!”   众人再次大笑。   矮小之人唤作刘伶,他身材矮小平凡,只有六尺多高,在在场的众人格格不入,他同样嗜酒如命,醉生梦死,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当世名士,被誉为天下第一品酒师。   “提携四黄口,饮乳未尝足~~”   “食君糠秕馀,常恐乌鸢逐!”   刘伶又念了两句,笑着对嵇康说道:“你这厮听清楚了,每日都吃不饱饭,吃的是糠秕渣馀,还害怕乌鸢追逐!这凤凰跟乌鸢可不一样!”   嵇康大手一挥,叫嚣道:“有何不同?不过是自称凤凰的乌鸢而已,趁着凤凰还不曾长大,就要啄此凤凰,称彼为雀!”   此话一出,府邸内瞬间寂静了。   一个模样粗糙,少有老相的男子皱起了眉头,对一旁的年轻人说道:“叔夜吃醉了,将他送到内屋去休息吧。”   这男人叫山涛,对比其他人来说,他的出身较低,他的父亲山曜,只是一個县令。   山涛早年丧亲,家中贫困,少年时即有器量,卓尔不群,为人沉稳谨慎。   而那个年轻人,模样与阮籍有七成相似,他叫阮咸,是阮籍的亲侄子。   在阮咸将烂醉鬼嵇康送到了内屋后,众人继续谈论起了空城雀。   “耻涉太行险,羞营覆车粟。”   “天命有定端,守分绝所欲。”   刘伶念着,摇着头说道:“可惜啊,身份卑微,不能与陛下共饮!”   到了这一句,众人再次沉默不语。   耻于涉足太行山的险峻,更羞于抢食覆车之粟,一切都有天命来定夺,故而安分生活。   这简直是陛下的肺腑之言,却又何尝不是这些名士们的真实写照呢?   就看到一个浑身贵气的男子起身说道:“若非最后一句,这首诗是应当要烧毁的。”   此人唤作王戎。   这位更是重量级,他出身琅琊王氏,是凉州刺史王浑的儿子,自少神采秀美,长于清谈,以精辟的品评与识鉴而著称,在场的众人里,他与司马家最为亲近。   听到他的话,阮籍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迟迟不曾开口的那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掉最后一句,然后发到各地去!为麻雀壮壮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位留着胡须,身材高大,眼神锐利,跟这帮酒鬼的气质不太一样,他叫吕安。   东平吕氏出身,他父亲是冀州牧吕昭,他为人刚烈,跟众人不同,他常常想着如何治理天下,救济百姓。   王戎指着吕安叫道:“仲悌!!都说了此处不谈国事!”   看到两人要争吵起来,最后一个向秀也赶忙起身劝和。   向秀出身河内向氏,文章写的很好。   而这些人,就是当今最著名的名士集团,阮籍,嵇康,山涛,刘伶,王戎,向秀,阮咸,在史书上被称为竹林七贤。   嗯,跟嵇康结交已久的吕安却没能上榜。   他们就是魏晋时期迷茫士人的典型,无法实现心里的抱负,对司马家的残酷统治不满,对现实生活绝望,因此躲避隐居,服散,喝酒,蔑视礼法....   “空城雀...空城雀啊!”   吕安看起来甚是不满。   一股难言的情绪在众人之中传递着,刘伶长叹了一声,“诸君,既是谈诗,就不要再谈论其他的事情,我们不做那凤凰,也不做那乌鸢,也不做那小鸟...”   “那我们做什么?”   吕安反问道。   “我们吃酒。”   山涛回答道。   吕安苦笑了起来,拿起了面前的美酒,一饮而尽。   刘伶再次尝试着活跃氛围,说起了其他的文章诗歌。   而王戎则是趁机坐到了阮籍的身边。   “嗣宗啊,伱担任散骑常侍,这是好事,可不要再将皇宫内的东西带出来了,哪怕是诗歌,也不要再带出来了...”   他低声说道:“这几天,洛阳之内,可是一点都不安静,先是有人诋毁征南将军,如今,这首诗更是传的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说那大将军是乌鸢,朝中公卿是给乌鸢献媚的凤凰...毌丘俭乃是鹪鷯...”   “这些言论甚至传到了太学。”   “那些年轻士子是什么样的,您也知道。”   “这已经引起了不少大臣的不满。”   “一首诗,竟是得罪了满朝公卿和大将军...你勿要再如此了。”   阮籍再次丢去一个白眼,一声不吭。   王戎苦笑了起来,“你厌恶就厌恶吧,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征西将军已经下了令,往后诗歌里不许再现凤凰...我们钻研诗歌便是,何必参与这些事情呢?”   在场的众人,似乎很快就忘掉了方才的不愉快,再次投入到了清谈环节之中。   他们开始点评天下名士,谈论诗歌,就是不谈任何大事。   刘伶笑着说道:“汉时有八厨,当今有我们八人,可谓贤才不绝!”   吕安接茬:“也不知后人如何评价?是八醉?还是八贤?”   众人有说有笑,在狂欢里结束了这一天的美好生活。   当阮籍醉醺醺的往家走的时候,吕安扶着他。   “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吕安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阮籍瞥了他一眼,“是个十三四岁的人。”   “废话...我是问他的为人如何?”   “狡诈。”   “好你个反贼!敢侮辱天子?”   平日里,吕安与嵇康以及山涛最为亲近,跟其余几个人倒是不怎么交往,此刻,他却缠在阮籍的身边,甚至开起了玩笑。   阮籍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是个懂得隐忍的雄主,生不逢时。”   吕安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多说。   阮籍自顾自的说道:“我们非雀,非鹪,非鷯,非凤,非鸢,实乃鸮也,不祥之预,见不得光。”   “吕君不必多问,只管饮酒就是。”   “那阮君为何要将麻雀的声音传到整个洛阳去呢?”   吕安再次问道。   阮籍沉默了片刻,随即仰头大笑。   “此鸮声噪耳也!!” 第067章 你压根都没服!   “将军。”   “高乐亭侯....”   司马昭赶忙起身,笑脸相向,脸上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的神色来。   来人是一个老者。   老者大概有七十岁,却是精神奕奕,不见老态,若说钟会等人的傲气是泄露在外的,那此人的傲气,就是深藏在骨子里的,只能通过他的眼神来看到。   面对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的亲弟弟司马昭,老者的眼里甚至看不出多少敬意来。   仿佛司马昭在他面前只是个小辈。   司马昭咧嘴笑着,赶忙请此人坐下来。   老人居然也不推脱,直接坐了下来,看向了司马昭。   “将军找老夫是有何吩咐?”   还想着寒暄几句的司马昭当即愣住,赶忙笑着说道:“怎敢说吩咐,只是有求于您啊。”   这位老者,便是大魏高乐亭侯,尚书仆射,加加光禄大夫,卢毓卢子家。   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汉末名臣,卢植,蜀汉昭烈皇帝的老师。   可司马昭对他的敬重,并非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   他跟王肃这种因父而贵的人还不一样。   卢毓十岁的时候,卢植就逝世了,他的两个哥哥也在战乱死去,当时袁绍还在跟公孙瓒交战,遍地饥荒战乱,卢毓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独自抚养哥哥的遗孀和孩子。   在他长大之后,文帝曹丕听说了他的事情,将他召来,提拔了他。   从那之后,他开始兢兢业业的做事,他跟那些名士们都不一样,他跟卢植一样,是一個坚决的务实派。   他很厌恶那些喝酒服散整日清谈的名士们。   当曹叡厌恶夏侯玄诸葛诞等人的时候,此人进了皇帝的眼,曹叡就让他举荐一些务实的大臣。   卢毓举荐了很多人,他所举荐的人,又举荐了很多人...可以说,在朝中,他的地位虽然比不上高柔,可是,作为真正的务实派领袖,他的门生故吏遍布在所有最关键的位置上。   若是得罪了此公,大魏的行政体系就要崩溃了。   他如今执掌尚书台,虽然尚书令是由司马师来兼任,可真正下达命令的人却是卢毓。   司马懿对他很是敬重,积极拉拢他,司马师更是如此,颇有让权的意思,司马昭在他眼里,还真的就是个小辈。   “老夫尚且还有要事,将军明说就是。”   卢毓也不愿意浪费时日,说话很是直接。   司马昭抿了抿嘴,方才说道:“还不是群臣的事情。”   “这些时日里,群臣纷纷上书给太尉与我,希望我们能听从陛下的安排,可我们哪里有这样的功德能接受陛下的恩德呢?”   说到恩德的时候,司马昭甚至咬起了牙。   “嗯。”   卢毓继续看着司马昭。   司马昭又说道:“这些时日里,群臣以各种说法来推辞,不愿务实,这是要逼迫我来接受啊....”   这件事还是来自于曹髦在登基仪式上的德政。   群臣在发现司马昭不搭理自己之后,就开始主动进攻,不惜以怠慢政务和罢工的方式来逼迫对方。   这种情况最先出现在尚书台,尚书台作为大魏的办事机构,权力虽然巨大,可官爵实在太低。   他们也渴望着三公九卿那样的待遇和利益,当他们开始有意的玩忽职守之后,整个大魏的政令就被迫停滞了。   这让司马昭格外的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想通过杀戮来让他们屈服,可是牵扯到了太多的世家,现在又是关键时候,若是自己大开杀戒,将这些人逼到毌丘俭那边去,那还了得??   司马昭苦笑着说道:“卢公,这些人大多都是您的门生,就想请您出面...”   卢毓仰起头来,“这是什么话?大将军最是厌恶朝中大臣接结党营私,难道将军以为老夫是那样的奸贼吗?”   “啊?怎么敢...是我说错了,您的威望最高,想请您出面。”   “您若是出面劝说,他们定然是不会多说的。”   “朝中群臣,对您甚是敬佩...”   “何不请司徒公劝说啊?”   卢毓再次询问道。   司马昭毫不迟疑的说道:“司徒公哪里有您这样的才干呢?”   卢毓摇了摇头,“将军啊,劝说他们是可以的,可是,这样的事情,不是光靠着言语就能成的...”   司马昭自以为明白了什么,赶忙说道:“我懂得,我懂得,我已经上书皇帝,准备奏封您为大梁乡侯,封您的儿子为侯,加侍中...”   那一刻,卢毓涨红了脸,猛地站起身来。   “老夫无能为力!朝中还有要事!将军不必送行!”   他转身就离开了。   只剩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司马昭。   这老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很快,杜预急匆匆的走进了内屋,司马昭将方才的事情告知了他。   “将军糊涂啊!!”   杜预满脸的苦涩,他提醒道:“您难道忘记了征南将军的事情吗?若是您现在对卢公大加赏赐,然后他再出面劝说群臣,那群臣会怎么想呢??”   “况且,他是海内知名的大贤,您怎么能说的如此直白...”   “哎呀!”   司马昭这才反应过来,“我平日里与府内那些人接触太多,却是忘了卢公与他们不同...元凯!可有补救的办法??”   “请将军现在就写书信来请罪,勿要再提劝说群臣的事情了!”   司马昭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的额头,“事情太多,我几乎没有精力了,你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杜预同样很疲惫,他也能理解司马昭,这些时日里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杜预都快跑断腿了。   “涉事的众人,都已经查清楚了...”   他们此刻所说的事情,乃是诸葛诞的事情。   诸葛诞的名声在几日内就开始天下贤士朝着卖友求荣的方向飞速下降。   诸葛诞跟夏侯玄一样,都算是士林的领袖人物。   诸葛诞有意妥协的事情传开之后,顿时激怒了大批的士子们。   而司马昭当然是派人澄清谣言,可问题是,士子们仿佛已经上了头,就在今日早晨,有三十多位士子聚集在诸葛诞的府邸前,强闯府邸,打伤了留守的奴仆。   他们强闯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寻找诸葛靓。   他们最初是让府内的管事交出诸葛靓,看看他是不是在府内,可管事哪里能交的出来,于是乎,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他们当然也没能在府内找到诸葛靓,这也变相的证明了谣言的真实性。   诸葛府的人赶忙跟将军府求助,司马昭派遣杜预前往。   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凶光,“元凯,你现在就去廷尉府找裴君,让他抓捕那些士人,澄清谣言!”   杜预自是领命。   当杜预来到了廷尉府的时候,官吏对他很是客气,赶忙将他带到了裴秀的面前。   杜预毕恭毕敬的朝着对方行礼拜见。   裴秀的年纪只比司马炎大十来岁,如此年轻,却已经身居要位,是廷尉钟毓的第一属官。   世家出身的人往往都有不错的模样,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总是能找到模样上佳的女性来生子,同时,不需要下地干活,因此白净。   杜预认真的说起了有人强闯诸葛诞府邸,打伤他仆人的事情。   裴秀听的十分认真。   “因此,将军令君去抓捕那些士人,从他们口中问出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将那些人一举拿下,切断来自淮南的手脚...”   杜预说着,裴秀却没有回答。   杜预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裴君...”   “啊?啊!哈!啊!哈哈!!”   裴秀忽然怪叫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杜预被他吓了一跳,还没等杜预反应过来,裴秀已经跳起身来,手忙脚乱的脱掉了自己的衣裳,在杜预惊恐的眼神里,大笑着冲出了府邸。   可面对如此行为,府内的众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熟视无睹。   杜预很快反应过来。   行散??   你方才都没服散!!   不想抓士子明说!   装你母呢!!! 第068章 神出鬼没   “今日我们所要教的....”   王肃拿起了书籍,却发现曹髦不复平日里的热情,甚至都拉远了距离,正偷偷打量着自己。   当他发现王肃看向自己的时候,又急忙低下了头。   虽说王肃平日里最是厌恶这个竖子。   也希望他离自己越远越好,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狐疑。   王肃很清楚这竖子惹事的本事,虽然狐疑,却也没有询问的兴致。   他认真讲述起了手里的书本内容。   近期内的洛阳,很是不太平。   群臣上书要封赏。   诸葛诞的府邸被强闯,廷尉钟毓从不对士人下手,而他的属官裴秀装疯卖傻,也不愿意去抓捕。   而一篇空城雀更是闹得沸沸扬扬。   那篇空城雀,仿佛是在指皇帝,又像是在指当朝的那些士子们,自从被阮籍带出去之后,就彻底火爆了整个洛阳。   士子们纷纷吟唱,暗讽当朝者。   尽管杜预劝谏司马昭可以通过无视来解决,可被诸事缠身而愤怒不已的司马昭,还是下令禁止此诗,不许任何人传唱,否则就要坐牢。   司马昭的禁止,让这首诗更加火热了,简单来说,就是破圈了,从洛阳走向了天南地北。   本来还没什么兴趣的,一看连庙堂都禁止了,这却引起了士人们的叛逆精神,魏晋的士人本来就叛逆,不让做什么就非要做什么,司马昭的行为无疑是添了一把火。   洛阳内的乱局,是当初废立皇帝时都不曾出现过的。   除却这些明面上的乱相,背地里的事情就更多了。   王肃看的很清楚,这三件事里,起码有两件事都是因为这个竖子而引起。   诸葛诞的事情,庙堂里似乎还没有查出是谁人所为。   也不知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去泄露这等大事,就不怕司马师回来后砍头诛族吗?   王肃在心里想着这些事情,继续了今天的课程。   可他接下来的教学却并不算太顺利,平日里聪慧异常,展现出极强的经学天赋的曹髦,此刻却畏畏缩缩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让王肃很是恼怒。   毕竟还带着经学家的身份。   在曹髦屡次不能接住自己的话后,王肃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   “陛下近期内忙着诗歌,却是忘了经典大义?”   “陛下,经典方才是正道,诗歌不过是小道耳,怎么能本末倒置呢?”   曹髦挠了挠头,“并非如此...王公,只是舅父说,您是有罪之人,让我不得亲近。”   “舅父?”   王肃一愣,随即冷笑了起来,“是郭宣德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吗?”   他显然并不将郭建放在眼里,很是倨傲的说道:“郭氏才是有罪之人,得到了烈祖皇帝赦免,不想着本分,守不住内心的贪恋,呵呵...”   王肃大概也知道郭氏为什么如此敌视自己。   对郭氏的行为,王肃只是不屑的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王肃匆匆完成了今日的教导,随即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不久,曹髦前往拜见郭建。   “舅父,王肃已经走了,我准备继续宴请司马望,争取在这几日内让他离开!”   曹髦很是认真的说着。   郭建自然是很支持的,他拍打着曹髦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你尽管去办,也别怕惹出什么事来,自有舅父来帮你!”   曹髦支支吾吾的说道:“方才王肃与我提起您来...”   “哦?”   郭建眯起了双眼,“他说什么?”   “他说您是鸟。”   “老狗欺我太甚!!”   郭建再次破口大骂。   照常给两人拱了拱火,曹髦乐呵呵的返回了西堂。   刚走到了殿门口,就看到一脸严肃的尹大目,周围的士卒,脸色也极为肃穆。   曹髦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当他过了殿门。   果然,一个正站在门外。   那人瘦骨嶙峋,浑身仿佛只剩下了骨头和一层皮。   他的脸上绑着布帛,将左眼盖住。   此刻用那仅剩的右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曹髦。   曹髦下意识的腿软,险些骂出声来!   我曾祖父!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还没死?!   而多日不曾相见的贾充,此刻就弯着腰,站在司马师的身边,他的脸色看起来就更是复杂了。   这是司马师第二次这么吓唬曹髦了。   他总是出现在所有人都不曾预料的地方,神出鬼没的,非常的吓人。   而且那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下令将曹髦给剁成肉酱。   曹髦收起了内心的恐惧,表现出大喜过望的样子来,赶忙上前,一把抓住了司马师的手。   “大将军来了!!”   “怎么都不告知朕一声呢?朕好去迎接啊!”   众人大惊失色。   就连贾充也被惊到了。   他可记得,曹髦第一次见司马师的时候,吓得脸色苍白,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更别提敢这么拉着大将军的手来说话。   司马师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任由曹髦拉着自己的手。   “不敢劳烦陛下。”   跟当初见面时不同,如今的曹髦已经不是小宗室,而是大汉的天子,司马师也不能再让他保持跪拜的礼仪不起身。   “怎么能说是劳烦呢?大将军是庙堂的重臣,朕遇大将军,如鱼得水,就如武皇帝得定陵侯!如文皇帝得宣文公!”   曹髦顿时开启了话痨模式。   开始喋喋不休的表达着自己对大将军的仰慕之心。   司马师现在是明白为什么贾充送给自己的书信会那么多了。   “陛下。”   “臣来皇宫,是有要事操办。”   “士季,带陛下暂时前往东堂。”   司马师下了令,就有一人走到了曹髦的面前,好奇的打量着他,随即笑着说道:“请陛下跟臣前往东堂。”   士季?   钟会!   曹髦眼前一亮,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纠缠司马师,跟着钟会离开了此处。   司马师则是看向了面前的内侍,黄门,他转身朝着西堂走去,甲士们押解着这些人,一同朝着西堂走去。   曹髦走在钟会面前,没有回头。   司马师忽然出现在这里,又让自己离开,那他一定是为了泄密的事情而来。   贾充有没有将自己知道诸葛诞行程的事情告知司马师?   若是他告知了,司马师一定知道有人给自己通风报信,那他会直接将皇宫内的众人下狱,将自己囚禁在西堂,让自己足不出户,然后慢慢去审查。   那贾充大概是没有如实告知。   那司马师前来皇宫,目的不是自己,而是贾充!   因为只有贾充才知道他的动向,因此,他成为了司马师最大的怀疑对象,司马师或许不怀疑是贾充泄密,但是他怀疑泄密者在贾充的周围。   他想要知道贾充是否隐瞒了什么,很可能要对比那些内侍所抄写的内容与贾充所递交的内容是否相同!   所以,他将贾充带到了这里!   所以,贾充的脸色那么的难看!   “陛下在想什么呢?”   钟会忽然开口问道。   曹髦心里警觉,却急忙摇着头,“没想什么,没想什么。”   “陛下是在想,大将军为什么会来皇宫?”   钟会再次问道。   曹髦苦笑了起来,有些迟疑的问道:“是啊,大将军为什么忽然就出现在皇宫里了呢?是朕做错了什么吗?”   钟会的眼里带着笑意。   “大将军前来,自然是有他的目的。”   “这些时日里,洛阳实在不稳啊,或许,您身边的人,会知道一些东西。”   “大将军,就是准备好好询问他们一番,问问他们与洛阳内的事情是否有关联呢!”   曹髦满脸的担忧,“若是他们犯下大错,会牵扯到朕吗?”   钟会的脚步一顿,随即又不慌不忙的说道:“陛下,您是大魏皇帝,没有人能牵扯到您,只是,若有事隐瞒,再被大将军查出来....嗯,那终究是不好的。”   钟会快步走到了曹髦的面前,低下头来,盯着他的双眼。   “总是有人以为自己很聪慧,轻视天下的贤人。”   “企图通过一些不切实际的谣言来诋毁征南将军...以为联络到侍御史就能高枕无忧...”   钟会握住了自己的佩剑,笑着问道:“陛下觉得呢?” 第069章 冤枉啊!!!   “啊??”   曹髦在脑海里回忆着安世的模样,下意识的摆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脸。   钟会一愣,这表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看向了周围的几个甲士,甲士们赶忙离开,钟会这才说道:“陛下可知臣是谁?”   “实不知也。”   “臣钟会,正是您方才您说的定陵侯之子。”   “啊!原来是钟廷尉之子!”   钟会脸色一黑,“廷尉乃是我的兄长,臣是定陵成侯之子!”   曹髦大吃一惊,再次打量着面前的钟会。   钟会无奈的解释道:“父亲老来得子。”   “原来如此!!”   “那您阿父是多少岁才有了您呢?”   看着话题逐渐走偏,钟会赶忙打断了曹髦的提问,他说道:“臣的意思是,臣世代忠良,并非是不知报效帝王的人。”   “刚到洛阳,臣就已经先拜读了您的诗。”   “陛下文采斐然,实在令人敬佩,就连阮君对您都是赞不绝口。”   “陛下,事情只要做了,就没有不留下痕迹的,您若是犯了错,现在就可以告知臣,臣一定会劝说大将军,保全您的富贵。”   “臣可以对着自己父亲的名誉来发誓,一定会保全您。”   “可若是您现在不说,大将军自己问出来,那我就是想要保下您,都没有机会了。”   钟会看起来很是认真。   “陛下实在是太轻视大将军了,请您勿要一错再错,实言告知吧。”   曹髦害怕极了,浑身哆嗦着。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陛下自然是知道的!”   “陛下难道不想要活命了吗?!难道我不值得您的信任吗?!请陛下告知!!”   钟会再次逼迫,神色激动,不断的让自己的佩剑发出声响来,给与曹髦更大的压力。   曹髦顿时就被吓住了,他的脸色苍白。   “好...好...我说,我说...是..王公。”   钟会一愣,“什么王公?!”   “王公!王肃!是王肃!”   钟会又前进了一步,“王肃帮您泄密?!”   “是王肃告知我征南将军在何处!”   钟会眼里满是狐疑,却是一把抓住了曹髦的手,抓着他转身就朝着西堂的方向走。   而此刻的西堂内。   贾充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站在殿外,看着周边的几个内侍和黄门,眼里惊疑不定。   司马师正在一一将那些人拉进去问话。   贾充自然是知道司马师的来意。   他是来查泄密的。   想到这里,贾充就是眼前一黑。   自从曹髦说出了诸葛诞的动向后,贾充心里就格外的惧怕,他成为了第一嫌疑犯。   贾充不敢实话告知司马师,因为他也搞不清楚皇帝的消息来源。   因此,在给司马昭一個误导消息后,他就开始着手解决这件事。   对内侍们进行威逼利诱的方式让他们闭上嘴巴,修改他们给自己的上书内容,堵住曹髦的嘴巴。   他想要悄无声息的替换掉李生等人,将这件事想办法压下去,然后辞职回家观望。   可是,他真的没有想到。   司马师居然回来的这么快!!!   贾充想要对付司马昭,或许还有机会,可是要对付算计司马师...那他就实在不够格了。   司马师的回来速度,吓坏了所有人,他甚至连司马昭都没有通知。   在看到司马师的时候,贾充就如当初的曹髦,吓得险些瘫坐在地上。   司马师哪里看不出贾充这里的异常?   故而,司马师火速又带着他来到了皇宫里。   此刻,贾充只能是期待着,李生等人不会出卖自己。   司马师所带来的压迫感太强大,足以令人窒息,贾充浑身哆嗦着,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对策来。   现在如实告知大将军,会不会太晚了些?   贾充抬起头来,看到那几个内侍也在看向自己。   这一刻,贾充感觉是那么的绝望。   就在此刻,钟会匆匆赶来,他还抓着曹髦的手,曹髦看起来有些慌乱,被他直接拉进了堂内,门口的甲士都不敢阻拦他。   “大将军!”   钟会走进了堂内。   放开了曹髦的手,朝着司马师行礼。   此刻,司马师还在盘问内侍,看到钟会忽然进来,不解的问道:“不是让你前往东堂吗?”   “大将军!我是来为陛下求情的!”   钟会满脸真诚的朝着司马师行了大礼,“大将军,方才陛下告知了一些事情,陛下或许做错了什么事,臣请大将军能不要怪罪,臣愿意代替陛下来受罚...”   司马师很是恼怒,“钟士季!你难道是要践踏律法吗?”   眼看两人就要开始演上了,曹髦慌乱的打断了他们。   “朕没错!朕没什么错!都是王肃,是王肃告诉我征南将军在梁国的!我只是听了而已,朕有什么错?”   这番话一出,司马师顿时收起了演技。   他的眼里满是惊讶。   他看向了钟会,却发现钟会也皱起了眉头。   “那陛下说说,王肃是何时告知陛下的?”   “朕...是在登基之前...”   “他说什么?”   “就说征南将军在梁国要与您见面...让我记住。”   “哦?”   司马师眯了眯双眼,随即站起身来,“士季,去将王公请过来吧。”   “唯!!”   司马师又将其余众人都叫了进来,让他们都待在这里,不要动。   没过多久,王肃再一次出现在了皇宫里。   他的眼里满是惊慌,他当然也不知道司马师到来的消息,钟会忽然找上门,说大将军有请,王肃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当他被带到司马师面前的时候,他方才缓过神来,朝着司马师行礼拜见。   “王公啊,陛下说,是您将征南将军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是这样的吗?”   司马师缓缓开口问道。   这一刻,王肃险些跳了起来。   什么??   他早上还在想着是那个蠢物干下这种事呢,怎么到了中午就变成是自己干的了??   他看向了曹髦,眼里是说不出的愤怒。   坑啊!!!   “大将军!老夫从未知道这件事,又如何泄密!这定然是小人所陷害,这件事定与那郭氏有关!!”   王肃最先想到的自然是郭家人,率先发难。   贾充只觉得有些腿软,他可清楚的记得,当初曹髦跟自己询问,这件事是谁泄露的....   而司马师将曹髦的话又告知了王肃。   王肃只觉得冤枉。   “大将军!登基之前,老夫从未与陛下说过话,这一点,众人都可以证明,哪怕是路上,我也不曾与他言语,贾公是知道的,对吧?贾公?您当初整日陪在陛下的身边!”   贾充一愣,麻木的点点头。   王肃又说道:“后来,我一直到开始教导陛下时,方才与陛下见面,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如何能告知他?贾充不是派人盯着陛下吗?贾公,你收到的内容里,可有我跟陛下密谋的事情?!”   贾充再次麻木的摇了摇头。   司马师这才缓缓看向了曹髦。   曹髦有些语无伦次,眼神频繁看向了贾充。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人站了出来。   “大将军...我知道一些事情。”   司马师一愣,转头看去,却是黄门官焦伯。   他此刻格外认真,开口说道:“大将军,当初贾公让我们盯着陛下,有一天,陛下醉酒,说出了贾公的名字,又说了征南将军的事情....负责记录这件事的阉人,叫周生...后来,贾公进了皇宫,与陛下商谈了许久。”   “出门的时候,陛下指着李生等人问他,这些人以后还会盯着自己吗?”   “贾公说不会。”   “后来,负责记录的周生就因为小事而被贾充处死了。”   “大将军现在去搜索这几个阉人的府邸,或许还能找到大量的钱财,都是那贾充所送的....”   “其余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   这一刻,贾充猛地瘫坐在了地上,看向了面前的司马师。   “大将军!不是您所想的那样!!不是!!不是!”   “我也是被人陷害!!”   “我冤枉啊!!!”   “冤枉啊!!!” 第070章 贾充你坏事做尽!   “原来是你这个狗贼!”   王肃勃然大怒。   “我说当初前来洛阳的时候,你怎么整日缠在皇帝的身边,同食同住,登基之时,陛下还曾询问你的下落,我就说陛下失了杨郭二人,如何能做出这番事来,如今我算是明白了,那登基之事,也是你教的!”   “你这狗贼处心积虑!难道就是为了诬陷我吗?!”   “老夫定不饶你!!”   王肃此刻气的牙痒痒,上前就要跟贾充分个高低,甲士赶忙挡在他的面前。   贾充脸色苍白,看向司马师的眼里满是绝望。   “大将军!大将军!是您让我去陪着陛下的!是您的命令啊!”   “我没有教!我没有泄密!”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件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司马师没有理会贾充,反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曹髦。   “陛下以为呢?”   曹髦此刻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有汗水滑落,一言不发。   钟会再次走到了曹髦的身边,拉着他的手,“陛下,您实话实说,有臣在这里,定保您周全...”   曹髦这才看向了贾充,“在前来洛阳的道路上,朕问大将军为什么不一同回去,贾...贾充告诉朕,说..大将军要在梁国跟诸葛诞见面,还说...”   “说什么?”   “还说让我牢记这件事...他又告知我,登基时可以册封群臣...”   “说高司徒可以为朕做主...”   贾充瞪圆了双眼,脸色涨红,他死死盯着曹髦,骂道:“曹髦!!!伱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我何曾如此?!”   看着贾充几乎疯狂,司马师再次用眼神让他闭上了嘴。   司马师冷笑着说道:“陛下确定是在回去的道路上?”   曹髦点着头,“是这样的。”   “可是,那时臣还没有决定要在何处与诸葛诞见面啊...”   司马师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曹髦心里一颤,迅速思索了起来,司马师前往元城,绝对不会是临时起意,当毌丘俭的书信到达洛阳的时候,他已经就想到要拉拢诸葛诞,以他那谨慎的性格,会到了元城再决定碰头的地方吗??   他这是在诈自己!   曹髦很是惧怕,可还是很坚决的说道:“可朕没有说谎,确实是这样...朕不曾说谎...就是在回去的路上,是过了阴平县的那一天...”   司马师这才站起身来,没有理会曹髦,朝着门外走去。   贾充看到他要走,赶忙匍匐着上前,抱住了他的腿。   “大将军!臣冤枉啊!”   “臣冤枉!冤枉啊!”   “您是信任臣的,臣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曹髦陷害我!他陷害我!”   贾充这种怯弱的小人,在遇到这种情况后,完全慌了神。   司马师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甲士们上前,将他拉扯开来,拖到了一旁。   司马师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甲士们押解着贾充随后离开,贾充还在不断的挣扎,大声呼救。   钟会却留在了这里。   等到众人离开后,钟会看向了惊魂未定的皇帝。   “陛下,您看,事情就是这样,总是有小人想要利用陛下来做事,陛下太容易相信别人,就容易出现这样的后果....”   “大将军对您非常的失望。”   “朕不曾泄密啊!!”   曹髦格外的委屈,他大叫道:“朕只是无意中听到了这件事!这也算是过错吗?!”   “算,当然算。”   “有些事情不能去看,有些事情不能去听,有些事情不能去说,否则都是过错,是不符合礼法的。”   “陛下...这件事才刚刚开始,所有牵扯到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陛下,臣说再多也没用,这样吧,明日,臣会教您如何明辨是非...”   钟会也离开了。   曹髦的表情没有变化,可心里却反复思索着钟会的话。   这厮的能力确实很强,如今的他,还不曾到达自己的巅峰期,却已经是司马师的左膀右臂,可是,他那作为顶级世家所自带的桀骜,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王肃等人也都离开了,西堂再次变得格外寂静。   今日,司马师几乎是以撕破脸的方式,前来皇宫里发泄自己的不满。   那他想让我表现出什么样的状态呢?   快想想,若是安世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   曹髦瞬间有了思绪,他颤颤巍巍的坐回了上位,一拳打在面前的案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双眼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   而此刻,大将军府内。   贾充早已被脱去了外衣,穿着白色的亵衣,如同死狗一般被按在地上。   司马师坐在上位,左手边是司马昭,右手边是钟会。   还有其余的诸多司马家心腹,分别坐在两侧,一脸平静的看着贾充。   司马昭此刻从钟会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当即又气又怒。   “我早就怀疑你这个狗贼隐瞒了什么,果然如此!!你还敢欺骗我!”   “兄长!当初我询问是何人泄密,他当时就说是王公!!”   司马昭将那日贾充所说的王肃怀疑论全盘告知了司马师。   王肃同样在场,听到这些话,他整個人都几乎要爆炸了。   难怪你特么不许老夫辞官,我还以为你是不想放走我这个贤才,合着是不想放走我这个嫌犯是吧??   还有这犬入的贾充,老夫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居然要千方百计的害死老夫?!   贾充的嘴已经被堵上了,他只能呻吟着,两个甲士死死将他按在地上,他只能惊恐的看着司马昭。   此刻,司马昭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在司马师的耳边说道:“兄长,若是曹髦在到来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那...登基仪式的时候,我曾看到他与高司徒说了话,高司徒很是震惊,周围的众人都不曾听到。”   “后来,郭氏又几次偷偷会见了司徒公。”   司马师沉吟了片刻,然后摇着头,“司徒公不可能泄密。”   司马昭也没有多说什么,再次坐在了一旁。   听了方才的话,司马昭觉得,高柔即使没有泄密,他肯定也是知情的。   坐在周围的诸多心腹此刻也是交谈了起来。   “难怪洛阳里事情这般多,原来是出了贾充这个狗贼!”   “这些事情居然都是贾充所为!”   “难怪皇帝对他那般的厚爱!”   心腹们攀谈了起来,所有的罪过仿佛都变成了贾充的,而他们则是无比的干净。   贾充在庙堂里并没有什么朋友,这些年他光顾着去跪舔司马师和司马昭了,连士人基本的操守都丢掉了,哪怕是司马师的那些心腹们,也很看不起他。   魏晋的士人可以没有大汉士人那般的荣誉感,可以蔑视礼法,可以服散饮酒,却不能像个狗一样的点头哈腰。   众人也没放过这个落进下石的机会,愣是给贾充编造了极多的罪名。   司马昭冷笑着说道:“兄长,数罪并罚,可以处死了!”   贾充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脸上满是惶恐。   司马师却眯起了双眼,“且先带回廷尉关押。”   甲士拖着贾充离开了这里,司马昭却有些无法理解,“兄长,您还想要放过他不成?”   司马师看向了众人,令他们都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司马师,钟会,司马昭三人。   司马师这才说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贾充或许隐瞒了什么,可他并非是幕后之人。”   “他没有这样的胆量。”   钟会问道:“那大将军觉得谁才是幕后之人呢?高柔?王肃?”   “曹髦。”   钟会顿时笑了起来,他摇着头,“不可能,曹髦确实很有本事,他想要策反贾充,泄密的事情跟他也扯不开关系,但是,他绝对不会是幕后之人,他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娃娃,身边无人可用,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他做不到!”   司马师看向了他,“十三岁的孺子,为什么就做不出到呢?”   “因为我做不到。”   “像他那般岁数的时候,我做不到。”   钟会自信的说道。 第071章 众人皆醉我独醒   钟会拥有几乎开了挂一样的人生。   作为钟繇老年才拥有的儿子,他无疑受到了极大的宠爱。   在他还非常年幼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极为惊人的智慧。   在他五岁的时候,他父亲带着他去见太尉蒋济,蒋济大惊失色,认为此子“非常人也”!   钟会整日跟司马师等人往来,长大之后,更是无所不通,在所有方面几乎都做到了顶级,当夏侯霸投降蜀汉后,对姜维说:魏国有个年轻人叫钟会,若是他被重用,那蜀国和吴国就要出大事了。   历史上,在司马师逝世之后,司马昭将他作为第一谋臣,无论是军事,还是内政,都会询问他的想法。   后担任司隶校尉,虽说身在外,但朝廷大小事务和官吏任免权,钟会无不插手,司马昭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无比的重视。   在最后,他更是一手掀起了灭蜀之战。   有能力是真的有能力,可傲也是真的傲。   自信且自负的他,完全不相信曹髦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因为在他这般岁数的时候,他就做不出来。   司马昭默默的看着此人吹嘘,心里尽管有些不忿,却也认可他的才能。   这些年里,钟会一直都在为兄长出谋划策,兄长也几次交代,不能得罪此人,要重用他,要宽容大度。   司马师缓缓说道:“士季,不可自负。”   钟会对司马师还是很信服的,听他开了口,也就没有继续装下去,只是认真的问道:“大将军,您为什么会怀疑曹髦推动了这件事呢?”   “他的行为太过反常,初次见到我的时候,他吓得惶恐不安,今日却敢拉着我的手交谈。”   “似是有所依仗。”   钟会眯起了双眼,思索了片刻,“大将军说的对。”   “后来我询问的时候,他又极为害怕,这变化实在有些太快,不合常情。”   “况且,贾充有什么理由做这样的事情呢?”   “是想害死曹髦立下大功,是想扶持他灭掉我们来立下大功?”   “还是说为王肃?为高柔?”   “这都不对,他压根就没有这样的胆魄。”   钟会收起了自负,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王肃....他跟王肃没有利益纠缠,郭氏,他跟郭氏也没有联系...高柔,高柔能看得上他?跟这些人都有关系的只有曹髦。”   “大将军说的不错,或许这件事还真的是曹髦亲自推动的。”   钟会顺着司马师的话,迅速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司马昭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钟会再次皱起了眉头,“可这若是曹髦做的,他要如何能做到呢?贾充很轻易就能做到,郭氏也能轻易做到,可是,唯独曹髦是最不可能做到的。”   “皇宫里都是贾充所安排的人,他刚前来还没有多久,不可能拉拢到别人,就是拉拢到了,他如何能得知这个消息,如何能传递出去,不可能!”   “若是城内有人接应他,那就只能是毌丘甸,可毌丘甸的府邸也是日夜监视的,根本就没有外人进出...”   司马昭安静的看着他们思索,过了片刻,方才开口提醒道:“那贾充?”   钟会的脸色顿时坚决。   “杀。”   “无论如何,贾充都要杀,就算他没有泄密,可他隐瞒大事,收买内侍,杀人灭口都是确凿的,自从曹髦前来洛阳后,洛阳内诸事动荡,就连很多跟随大将军的人,都别有想法。”   “重视自己的利益超过重视庙堂的利益,这件事不能不遏制。”   “贾充必须要死,但是要死的有价值。”   “大将军,将这个人交给我吧,我会让他死的有用些。”   钟会主动请缨。   司马师沉默了下来。   他似乎并不急着去杀掉贾充。   钟会再次说道:“大将军,此人已经无用了,就是留下来,您还敢去用他吗?”   “泄密肯定与曹髦是离不开关系的,他身边的人都得换,从殿中校尉到甲士,所有人都得换掉,另外,毌丘俭的那個儿子,也不能让他肆意妄为了,搜查他的府邸吧。”   “还有王肃....太后....高柔,这三个人,臣也会一一处置。”   “至于贾充,反正也无用了,倒不如让我利用他来做点事,我绝对不会让大将军失望。”   “往后监察皇帝的事情,也由我一人来承担了。”   司马师听着他的话,这才点了点头,允许了。   司马昭不服气的目送着钟会离去,随即看向了司马师,正要开口,“啪~~”,一记巴掌打在司马昭的脸上,司马昭只觉得眼前冒起了星星,眼里满是惊愕,随后急忙跪在了司马师的面前。   “兄长。”   司马师收起了手,右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弟弟,眼里满是失望。   “我若是不在,你便要这般治理天下吗?”   “我...”   “你连一个十余岁的孩子都压不住?”   “不是,兄长,有毌丘俭...”   “所以你就任由庙堂里乱成一团?政令不通,人心思异,名士暗讽,学子作乱,我不过离开半个月,这洛阳内居然有了亡国之相!!”   司马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不只是因为方才的巴掌,更是因为自己这些时日里的表现。   司马昭也有些搞不清楚现状。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得如此糟糕,自己一直都规规矩矩的,一切都是按着兄长的吩咐来操办,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再怎么说,这些时日里的糟糕表现,挨一巴掌也不冤枉。   “子上,我们没有退路了。”   “不进则亡。”   司马师忽然开口说道。   司马昭惊讶的看向了兄长,那一刻,他惊呆了,他赶忙起身,“兄长!你的左眼在渗血!来人啊!”   “坐下来。”   “可是...”   “子上,我的眼疾,不能再拖延了,就在这两日里,要动刀切除。”   “嗯....”   司马昭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年幼时,司马昭有父亲可以依赖,当他长大成人后,有兄长可以依赖,而历史证明,失去了司马懿和司马师后的司马昭,并不是那么的出色。   他搞砸了很多事,从弑杀皇帝到继承者的人选,再到进一步对世家妥协。   要不是这人很听劝,加上运气还不错,真不知道要死上多少次。   跟曹丕这种人菜瘾又大,还不听劝的二代不同,司马昭这个二代,虽然也菜,但是听劝,能即使规避伤害。   司马家的继承者们,是一个从强逐步减弱的过程。   司马师很清楚的知道自家弟弟的优点和缺点,若是可以,司马师真希望继承自己位置的人是司马攸。   可惜,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来说,就是手术顺利,只怕也撑不过太久。   司马攸还是太年少了。   司马师认真的说道:“子上,诸事都不能急躁,不要被别人的谋略带着跑,要稳住内心,认真观察,然后做出最有力的判断,庙堂里有很多贤明的人,多听听不同人的看法,然后再做出决定。”   “若是我此番手术失败。”   “那你就要独自去对付那些奸贼了...我现在教伱该如何去对付这些人...”   ...........   廷尉府外。   一行人堵在了府门前,为首的妇人正指着面前的几个官吏破口大骂。   “尔等可知道我伯父是什么人吗?”   “我要见我的良人,你们还敢阻拦?我良人是被冤枉的!”   “让钟毓出来见我!!!”   这妇人甚是蛮横,她正是贾充的妻,得知良人被带走,她心里悲愤不已,火速前来解救,只是,廷尉府的官员似乎并不将她那个担任车骑将军的伯父放在眼里,只是冷眼看着她,不许她进去。   就在妇人继续撒泼谩骂的时候,就看到一人匆匆前来。   此人身材高大,模样俊美,一身富贵气,妇人都愣了一下。   来人正是钟会。   “莫不是贾公之妻?在下钟会...”   “啊?原来是钟君!”   “我是来见我家良人的,此处官吏却不许我进去...”   钟会恍然大悟,看向了那些官员,“妻要见夫,此常情,何以阻拦呢?郭夫人,请您勿要担心,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下贾公...”   “我保证他很快就能回去见你,你不必担心,有什么要我转告给他的话吗?”   “啊..没什么,那就多谢钟君了,若是能救他出来,我郭家绝不忘记您的恩德!”   “哈哈哈,我与贾公乃是多年的好友,您不必多礼。”   钟会笑着,告别了郭夫人,脸上却多了些嘲弄。   天下尽是愚笨之辈。 第072章 幕后主使   “贾公!”   此刻的贾充,早已没有了往日里的蛮横与傲然。   他犹如一条死狗般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借着从窗口射进来的光芒,能看到他那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模样。   听到这声呼唤,贾充猛地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满是伤痕。   当他发现栅栏外的钟会时,他的眼里闪过了无限的求生欲。   “钟君!钟公!!”   他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栅栏前,用头顶着那栅栏,盯着面前的钟会。   “我冤枉!我冤枉啊!我不曾背叛大将军!我不曾泄密!”   “真的是曹髦告知我这件事的,包括王肃,也是他故意设局,让我说出他的名字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贾充这副恶臭胆怯的模样,让钟会实在是厌恶。   名士们可以怕死,但是不能求饶,无论有没有风骨,都要装出有的样子来,就没见过这般怯弱怕死的士人!   钟会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很欣赏那些文采斐然的名士,也很向往先汉的那种豪迈之风。   可是他本身,又跟司马家走的很近......   可这并不妨碍钟会对贾充的鄙视。   他愤怒的看向了一旁的官吏。   “谁让你们对贾公用刑的?!”   “简直乱来!难道尔等都不知他往日的功绩吗?!”   官吏赶忙请罪,钟会便让他们开了牢门,将贾充带出来。   此刻的贾充,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痛哭了起来。   “多谢钟公!多谢钟公!”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呢?”   钟会亲自扶着贾充,离开了廷尉,上了车,却是令人将马车开向自家的府邸。   “贾公啊,现在事情还不曾调查清楚,若是直接将您送回去,怕是引起非议,不如就以调查的名义,且先住在我的府上,我也不会亏待您,等到事情查清楚了,再送您回家,您觉得如何啊?”   贾充哪里还敢质疑,此刻他恨不得将钟会当作亲爹来尊敬,赶忙答应了他。   “钟公啊,我向来以为自己是个能人,百般手段,左右逢源,现在才知道,自己竟是这般的无能...竟被陷害到了这般地步!!”   钟会无奈的摇着头,“主要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您,大将军也无法再偏袒...”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敢有怪罪的意思...这些事情都指向我,就连我听完那些话,都以为是自己做的...”   “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背叛大将军,这都是那曹髦捣鬼,此子恐怖啊,我居然栽在他的手里!!”   贾充喃喃着,又看向了钟会,脸上堆满了笑容,“钟公啊,我知道我是无法再得到大将军的信任了,请您救我一命吧,我愿意全力辅佐您,从今以后,以您为首,言听计从,做牛做马...只求您能救下我的性命...”   魏晋的名士虽然服散喝酒清谈,可他们还不至于堕落到像贾充这个地步。   贾充算是此时名士的另类,毫无节操可言。   钟会赶忙说道:“您这是什么话?大将军的贤明,天下人都知道,他怎么会无端的冤枉别人呢?”   两人一同回了府,钟会又派人去给贾充送去了新的衣裳,安排他洗浴。   随后又跟贾充一同吃饭。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c o m   贾充在廷尉内挨了不少打,后背几乎都被抽烂了。   跪坐在钟会的面前,他很是痛苦,可钟会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贾充也不敢叫苦,只是低着头,不断的解释着自己的事情。   自从被抓住之后,贾充其实已经解释了很多次了。   他这次没有私藏,将全部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只是,无论是大将军还是钟会,似乎都不怎么在意他的解释了。   早在他决定向司马师隐藏的时候,就已经替司马师做出了选择。   钟会却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向。   “贾君啊,大将军也很苦恼啊,泄密的事情破坏了大将军的谋划,而这庙堂里的群臣又不肯安静下来,整日闹事....唉。”   贾充一愣,若有所思。   钟会抿了抿嘴,说道:“就算您没有泄露机密,可这隐瞒的事情,总是真的吧?”   “这...”   贾充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我看啊,如今的办法,就只能是您将功赎罪,来重新得到大将军的赦免了。”   贾充也不迟疑,“请您吩咐!我该怎么做呢?!”   “司徒高柔。”   “嗯??”   “您的意思是?”   贾充有些不明白。   “你一個小官员,如何能做得出这般大事来,难道不是受了司徒公的指使吗?”   贾充只觉得毛骨悚然,“钟公是要?”   钟会冷笑了起来,“自从废立之事后,司徒公愈发的看不清他自己了,庙堂诸事,他都想要插手,征西将军派人想他帮忙,结果居然被他轰了出去,你说,这样的逆贼,还能留着吗?”   贾充赶忙摇着头,“钟公,司徒公乃是庙堂重臣,门生故吏无数,大将军对他都极为尊重,您如何能对他动手,不可,不可。”   “您若是要动司徒公,就是大将军也压不住庙堂内的群臣啊....况且外头还有个毌丘俭,若是他们两人合谋,那大好局势就要送出去了...”   钟会摇着头,“你多虑了,高柔徒有虚名,他能立足庙堂,不过是因为资历深而已,他有什么能力能与大将军抗衡?”   “当初废立皇帝时,高柔就曾站在太后那边,使大将军无法拥立彭城王。”   “这才有了如今的诸多麻烦。”   “此人不除,大将军如何能安心呢?”   “至于那些大臣,呵呵,我与大将军早已商谈好,我们要设立新的官爵制,他们得到了利益,还会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老头来说话吗?”   贾充有些迟疑,贾充虽然被曹髦整的很惨,可他绝非什么蠢人,他总觉得钟会没有跟自己说实话,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钟会看到他迟疑,顿时也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变得冷漠了起来,“贾君,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不,很对!很对!高柔这老贼,就是他吩咐我来做这些事,将事情泄露给皇帝,想要挑起陛下与大将军的矛盾,控制陛下,取大将军以代之!”   贾充即使知道前方可能有坑,也不得不跳。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资格来反对什么了。   很快,两人就谈定了这件事,贾充写好了一篇弹劾文,随即,再次跟着钟会上了马车。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却是司徒府。   当他们赶到了此处的时候,钟会却没有让贾充跟着下车,让他在马车内等候着,自己前往拜见高柔。   高柔对钟会还是很喜爱的。   高柔跟钟繇的关系不错,当初钟繇还挺赏识这个小老弟,曾帮衬过他几次,如今看到钟繇的儿子,高柔自然也不会无礼。   高柔以秉公执法而闻名,可那是他年轻时的事情了。   在他年迈之后,他似乎就变成了他年轻时最厌恶的那类人,占据着三公之位,与奸贼勾结,废立皇帝,结党营私,为己谋利。   钟会毕恭毕敬的拜见了他,坐在他的身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士季,我与你父亲相交甚好,伱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钟会这才无奈的拿出了那弹劾,递给了高柔。   “您先看看这个...”   高柔拿起来,随意的翻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却很平静的放下来。   “贾充?他为何想要陷害老夫呢?”   钟会赶忙说道:“高公啊,贾充密谋要挑起陛下与大将军的矛盾,被识破后下狱,这是他献给大将军的,大将军格外愤怒,让我前来询问您...”   “询问?哦,是来质问的?”   高柔并不惧怕,“老夫从不参与这些事情,大将军何不直接派人来抓我呢?”   “高公...离间君臣,想取大将军而代之,这是诛族的罪行啊!”   高柔眯了眯双眼,对钟会的态度也顿时冷漠了许多。   “所以呢?”   “大将军说...当今庙堂里的群臣很是不安,需要您这样的老臣来安抚他们,让他们安心做事,不要总想着得到什么赏赐...庙堂里的群臣都以您为首,辅臣之中,以您的名望最高,还请您出面相助...”   钟会说完,赶忙又说道:“高公,这是大将军所说的,您不要误会,我并非他的说客,我是主动请缨,前来找您...”   “我实在不想让您与大将军之间再出现什么误会!”   “胡闹!!!” 第073章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高柔的脸色通红。   这是在要挟老夫??   当真以为乃公是好欺的?把我当郭德和贾充了?!   钟会长叹了一声。   “我担心您会误会,特意将贾充从牢房内带了出来,您且稍候。”   钟会看向了门口的甲士,叫道:“去将贾充给我带进来!”   甲士走了出去,高柔依旧是不为所动。   伤痕累累的贾充被带到了此处,看到面前的两个人,贾充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他并不愚笨,自然是明白了钟会带自己前来的目的。   想到触怒这位司徒公的后果,贾充的眼里满是惊惧。   他看向了钟会,钟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神色却让贾充想起了司马师。   贾充绝望了。   他没有选择!   他猛地跪在了高柔的面前,痛哭了起来。   “司徒公啊,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您所交代给我的事情,被大将军所知晓了....请您宽恕,我并非是不忠不义之人,我还有老母要奉养....”   钟会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大声的质问道:“司徒公交给你的什么事情?”   贾充赶忙说道:“司徒公令我挑拨陛下与大将军的感情,引起两人的冲突,好取代大将军的位置,他还答应我,事成之后,要封我为公爵。”   或许是发现自己实在无法推脱,贾充索性心一横,按着钟会的命令,将高柔牵扯了进来。   此刻,高柔的脸变得极为难看。   作为当朝司徒,服侍了多个皇帝的群臣之首,高柔坚信司马师不敢对自己下手,可贾充这番栽赃,也能对他的名誉造成一定的打击。   甚至给了司马师一个处置掉自己的机会。   高柔一生刚烈,在年迈时却选择了龟缩。   彻底改变他性格的人,并不是司马懿,而是司马师。   当初支持司马懿,是因为利益相同,而跟随司马师,除却利益相同之外,还是对他有些忌惮,司马师的杀性比司马懿还要重!   司马懿起码还会赦免一些有罪之人,用来展现自己的仁德,可司马师从不赦免任何人,除非是能从此人身上抽取什么利益。   看着高柔的脸色,钟会朝着甲士挥了挥手,让他们拖走了贾充。   贾充犹如一条死狗,浑身哆嗦着。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将高柔得罪狠了,往后的日子定然是不好过了,这庙堂里,大概是没有自己的位置了,除非,能通过夫人联系到车骑将军!   对啊,自己还有妻族!!   贾充眼前一亮。   仿佛抓住了另外一根救命稻草,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贾充被拖走之后,钟会继续看向了高柔,劝说道:“司徒公啊,庙堂之内,您的资历最深,威望自高,您已经是人臣之极了。”   “庙堂里的群臣都听从您的话,都认可您。”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高柔站起身来,愤怒的说道:“你以为,光凭着那狗贼的胡言乱语,就能对付老夫吗?!”   “痴心妄想!!”   钟会赶忙站起身来,很是委屈的反问道:“司徒公为什么要这么想呢?贾充陷害您,这也不是我所吩咐的,我只是为大将军办事而已。”   “仲父,您与我阿父的私交很好,原本大将军是派我前来,想用贾充来拿捏您,逼迫您放弃庙堂的位置,我主动接下了差事,来到这里,还是那句话,我是来帮助您的!”   “呵呵,好犹子,你打算如何帮助我呢?”   “当今大将军对您忌惮,只是因为您的名望太高,群臣对您太敬佩的缘故。”   “不知司徒公可知道汉初酂侯自污的典故?”   “当初的酂侯,与您何其相似啊?名望无双,天下敬仰,可这样的名望,对您来说,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您已经是群臣之首,爵位很高,子孙都已经得到了爵位,家族的势力,是其余人都比不上的,大将军的身体越来越差,而您却很硬朗,司徒公,您明白我所说的吗?”   高柔这次似乎才听进了钟会的话,他有些迟疑的坐了下来。   “征西将军派人来见您,您竟然将他的人轰了出去,您说,大将军如何能放心啊?”   “仲父,我是真心为了您啊。”   钟会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大将军的眼瘤崩裂,需要动刀切除!”   “他迫不及待的办这件事,就是因为您先前对征西将军所做的事情。”   “仲父,大将军临死前的反扑,定然会十分可怕。”   高柔在庙堂里也有自己的耳目,而司马师的病情,只是天下人都在关注的事情,高柔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此刻,他瞪圆了双眼,逐渐理解了这一切!   司马师这是快不行了,临死之前,想要替弟弟干掉自己这個能抗衡他们的势力吗?!   看到高柔眼里的惊惧,钟会赶忙说道:“可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我知司徒公为人刚烈,勇武非凡,可是现在,绝对不是逞勇斗狠的时候,您可以以退为进,现在大将军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群臣逼迫他们上进的事情。”   “我听闻,有一两个大臣劝进,可以拒绝他们,而若是全部的大臣都劝进,那就得顺应天命。”   “若是您能代替大将军出面,来压制这些劝进的大臣。”   “一来,那些劝进的大臣会因此而怪罪您,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与您亲近,您就达到了自污的目的。”   “二来,大将军会误以为您软弱,怕了他的威势,从而对您放松警惕,就不必担心他临死反扑。”   “三来,这也能保全您自己的利益不是?这些人的目的,也是为了往上爬,若是公爵多了,那公爵还能算是公爵吗?”   钟会轻声说着,看向高柔的眼神是那么的真挚。   “仲父,我将您当作长辈那样来对待,绝对不会做出害了您的事情,办成这件事后,您的家族,将永远得到大将军的庇护,这不是很划算吗?”   高柔顿时有些迟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心里猛地生出了一股愤怒。   他经历过战乱和痛苦,他杀过贪官和污吏,他遭受过很多的威胁和恐吓,可他从未低过头,以强硬的方式回击,得到了刚烈的名声。   “司徒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在这种时候,您怎么可以迟疑呢?!”   钟会猛地提升了音量。   高柔浑身一颤,在那么一瞬间,他体内的力气和勇气仿佛都被抽空,被藏起多年的宝刀终究是生了锈,他从一个刚烈威猛的大魏司徒,化身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者,杂乱的白发,让他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这件事得再想想....”   钟会笑了起来,他低声说道:   “仲父,您不必现在就做出决定,您可以慢慢思考,不过,大将军那边,只怕这两天就要动刀了,无论您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一定会支持您!”   “若是您这次选择自污,就是暂时隐忍,等大将军不在了,难道征西将军还会是您的对手吗?”   “若是这次您选择反击,与大将军决一死战,我也会暗中帮您,征西将军向来不喜我,大将军若是不在了,只怕我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一切都看您了,臣以您为首!”   钟会再次行礼,随即转身离开了这里。   高柔呆滞的看向钟会的背影,他并非是毛头小子,不会因为钟会的这番话所蒙蔽。   话说得如此好听,却还是藏不住他司马家说客得身份。   他此刻多想再次怒斥这些人的行为,然后决一死战,那声愤怒的咆哮就藏在他的心间,不知为何,终究是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只能呆愣的看着钟会消失在视线里,整个人又颓废了几分。   钟会拉着贾充上了马车。   马车内格外的寂静。   贾充抿了抿嘴,开口问道:“钟公知道不能让大将军出面来压制群臣,所以想逼司徒公出手压制那些劝进的大臣,是这样吗?”   钟会有些惊讶的看向了他。   “你倒是不笨,那为何要做出这样的蠢事呢?”   贾充笑了起来,“钟公,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不曾做出任何的蠢事来,若是您在我的位置上,您也做不出任何事情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是为了杀我而精心设计的死局.....”   钟会摇着头,“天下没有什么死局,只有破不了局的人。”   贾充眯了眯双眼,却没有开口反驳。   钟会看出了他的不信任,仰起头来,自信的说道:“接下来,我就带着你去见那个设局的人,让伱看看,破局有多简单。” 第074章 贾充之死   太极殿内。   “陛下。”   钟会笑呵呵的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板着脸,眼里充斥着对钟会的戒备。   钟会摇起了头,“陛下,您尚且年幼,分不清是非,误将贾充这样的奸贼当作忠良,却将臣这样的忠良视为奸贼。”   曹髦低着头,继续扮演着受气的无助天子,不搭理钟会。   钟会跟贾充可不同,甚至跟司马望都不一样。   大多手段在他面前都没作用,就算想要拉拢,那也得等司马师不在,否则一定没有效果。   就他跟司马师的这对组合,起码在魏国,还没有人能比得上。   故而,曹髦在这种时候只能认怂,按着他们的想法来。   钟会却主动拉起了他的手。   作为司马师的铁杆心腹,他根本不会担心亲近皇帝是否会引起什么忌惮,多少有些凭借着司马师的宠爱而肆意妄为的意思。   “陛下,您实在是太轻视大将军了,您知道大将军对您是何等的偏爱吗?”   “请陛下跟我来。”   钟会拉着曹髦的手,将他带出了西堂,焦伯和李昭对视了一眼,默默无言。   在众人的簇拥下,钟会将曹髦一路到了太极殿外。   太极殿外,早已布满了甲士,这些甲士们脸色凶狠,把持了所有的进出口,这些都不是郭建麾下的人,曹髦在从前从未见过他们。   只有守太极殿的尹大目,不曾被更换,他此刻站在甲士的中间,手放在剑柄上,目视前方。   曹髦看到面前的这番架势,看着面前钟会那洋洋得意的神色,心里更是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笑吧,且让你先得意着,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钟会满脸笑容的说道:“大将军很担心您的安危,特意从军中挑选了一些彪悍的士卒和忠诚的将领来代替原先的人,往后,他们会照顾好陛下,不会让奸贼谋害您。”   曹髦默默的看着前方,一声不吭。   “您看,这些人是何等的悍勇,往后有这些人来保护您,陛下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从内侍到侍卫,乃至殿内外的甲士,校尉,都要换掉了。”   “一个不留啊。”   钟会咧嘴笑了起来,他似乎很期待能从曹髦的脸上看出些愤怒。   “这足以看出大将军对您的厚爱啊。”   “当然,不只是如此,听闻陛下对毌丘甸颇为宠爱,大将军特意升他为参军事,留在身边,或许甲士们如今就在他的府内宣读诏令呢。”   “司徒公高柔已经答应要出面痛斥贾充,镇压群臣。”   “诸葛靓也告知群臣,将自己被贾充诱到城外狩猎的事情解释清楚了。”   “另外啊,太后,王肃这里,大将军也都做好了赏赐的准备,反正天下间陛下所亲近的人,定然都是能得到提拔的。”   钟会盯着曹髦的脸。   “陛下难道不感动吗?”   曹髦平静的看着前方。   焦伯,李昭等人皱着眉头,不知所措。   尹大目眼里也有些忧惧。   这些时日里,曹髦在皇宫里做了不少的事情,再一次有了自己的力量。   可转眼间,这些都又一次消失了。   就像那元城一般,司马师随意一个命令,就让自己再次变成孤家寡人。   司马师这是准备正式跟毌丘俭撕破脸了??   曹髦的内心五味杂陈。   在司马师的强权之下,自己的奋斗就是这么的艰难。   可是,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当初选择这条道路的时候,不就已经想过这些了吗?   如今距离自己登基还没过多久,自己都不曾正式去祭拜烈祖皇帝,也没有正式的参与朝议,很多流程都没有办完。   却已经收获了很多人的心。   这不就是成就吗?司马师就是再疯,也不可能将尹大目,李昭,焦伯这些人全部处死。   不过是将他们换到其他位置上去,切断与自己的联系。   司马师也不敢肯定自己与谁有联系。   只要他们还活着,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再送来一批人是吧?   好啊!我就不信这些人里没有焦伯李昭这样的人!   最好你一直换,我可以不断的拉拢各种各样的人!   曹髦的眼神变得明亮了许多。   他看着一旁的钟会,“大将军想的很是周全!”   钟会一愣,这显然不是他所想要的效果。   他很想看到这位年少的皇帝暴跳如雷的模样。   他笑了笑,又开口说道:“当然,还有一封礼物要为您献上!”   当即就有甲士押着一人走了过来。   那人被堵着嘴,正在不断的挣扎着。   当那人走进的时候,曹髦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那人正是大魏忠良,贾充!   贾充此刻被脱去了外裳,只穿着亵衣,被两个甲士死死抓着,拖到了此处。   贾充的眼里满是恐惧,他疯狂的挣扎着,嘴里不断的发出呜咽声。   曹髦看着他这悲惨的模样,心里再次想起了郭责那几乎被抽烂的后背。   曹髦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惊恐的看着一旁的钟会。   “你这是要做什么?”   “贾充可是阳里亭侯的嫡子,天下闻名的雅士,他的妻子乃是车骑将军家的....你敢....”   看着曹髦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钟会大笑了起来,这才是正常孩子的反应嘛!   他一把拉住皇帝,让他看向贾充的方向。   甲士扯下了贾充嘴里的布条。   钟会大声吼道:“贾充为了给他的原先的岳丈李丰正名平反,故意散布谣言来逼迫征南将军!诓骗诸葛靓前往城外,构陷其父!想要离间君臣,又诽谤司徒公与王太常!”   “此人眼里只有一家之利,罔顾天下的利益!!”   “事发之后,更是想要谋害陛下!罪不可恕!!”   “杀!”   钟会就站在曹髦的身边,开始了自己的定罪。   “钟会!!!”   贾充仰头怒吼了起来。   “我等着你!!!”   那一刻,甲士手里的快刀犹如疾电般闪过。   随着一阵寒光,贾充那颗狗头顿时掉落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那无头的脖颈上喷射出了血液,犹如喷泉,而人头则是滚了好几圈,终于停了下来,直到落地的时候,他的眼神里还是怨恨,仿佛死死盯着钟会。   贾充居然死了!   曹髦只觉得浑身一颤,心情莫名的舒畅,又觉得不解气,这厮何以死的这般痛快呢?!   忽然,曹髦高呼了一声,双眼一闭,竟是晕了过去。   周围的内侍们自然是手忙脚乱,赶忙上前扶持。   钟会也有些愣神,虽说他今日当面斩杀贾充就是为了吓唬一下这個皇帝,让他往后不要再闹事,可这个效果,是不是自己所想的要好太多了??   钟会从来就没想让贾充继续活下去,哪怕大将军要留下他,钟会也想办法杀掉他的。   毕竟,大将军的身边人,不需要那么多人,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伱贾充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并列?   贾充的罪行不在于泄露机密,而在于跟皇帝密谋,欺骗大将军,犯下了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能留下他的性命。   钟会只是想让他废物利用,让他为自己多做点事情而已。   先是通过他来驱使高柔帮助自己镇压群臣,解决群臣上书所引起的怠政之风。   然后将诸葛诞的事情怪在贾充的身上,正好贾充的岳父是李丰,杀了他来平息这件事。   最后呢,当然就是用他的人头来吓唬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帝。   在钟会看来,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纵然再是聪慧,当面看到砍头的场面,怎么也不可能不害怕,段时日内,他一定会夹紧尾巴来做人,再也不敢惹出事来。   可惜啊,效果没达到,陛下这是直接晕了过去。   钟会眯起了双眼。   陛下这演的,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先前说贾充的时候也是如此。   年轻人还是太急躁啊。   不过,这般年纪就能做到这一步......   当真是令人仰慕!   “来人啊,送陛下回殿内休息。” 第075章 七贤可助安世   安排好了皇帝的事情,钟会就准备离开了。   走出了几步,钟会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那些内侍。   随即,他挥了挥手,有甲士走到了他的身边。   “贾公毕竟是名门之士,就这么独自上路,实在不妥,让那四个服侍皇帝的阉犬跟着贾公一同上路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料。”   甲士点了点头。   “那黄门官和侍卫是不是....”   钟会皱起了眉头,愤怒的盯着甲士,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杀意,“你以为天下的贤士跟这些阉犬是一样的吗??”   甲士被吓了一跳,赶忙请罪。   钟会眼里满是不屑,瞥了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只剩下一群甲士开始清扫这被血所污染的太极殿。   钟会跟贾充不同,他身上还带着点大汉士大夫的气质,虽然不多。   除非是真的惹到了他,不然他对士子们还是挺友好的。   而那位甲士,也就是如今负责来保护曹髦的新侍卫头子,看着钟会这傲气的模样,眼里有些不忿。   若是曹髦在这里,就能认得出。   此人,正是司马昭府内的成济。   曹髦被众人带回了西堂,安置了下来。   当曹髦缓缓睁开了双眼,当即有人开了口。   “陛下!陛下!勿要害怕!”   此刻,站在曹髦面前的,竟是一个曹髦完全不认识的内侍。   曹髦皱起眉头,“你是何人?”   “陛下,奴婢姓徐,贱名恐辱陛下之耳...是来服侍陛下的。”   “原来是徐生,李生他们呢?他们在何处啊?”   “他们...被调往了其他地方。”   皇宫内的阉人,大多都不配拥有名字,除非是能做到很高的官职,当然,在大魏的体制下,宦官基本不可能出头,士子们跟宦官有着很深的矛盾,这持续了很多年,两次党锢让士子们至今难忘。   生是指年轻人,像李生就是姓李的年轻人,徐生就是姓徐的年轻人,若是年纪大些的,像太后那边那样有资格有点权力的大阉人,一般称为老公。   听到对方的回答,曹髦却沉默了片刻。   李昭等人或许还能活,可那四位内侍,怕是没了。   在这些大族的眼里,底层人的性命仿佛是那么的不值一提,随手就能掐死,完全不在意。   他们四人虽是受了贾充的命令来监督自己,可这些时日都相处在一起,突然被处死,曹髦心里也有种难言的情绪。   兔死狐悲?或许不太恰当,总之是有些莫名的惆怅。   钟会将自己身边的人都给换掉了。   再次让自己成为了孤家寡人。   这些人看起来都有些害怕,想必他们也明白了,如今服侍皇帝是一個高危职业。   曹髦从未在皇宫里见过他们,看来,司马师更换的很是彻底。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的人,总不能是现阉的吧?   曹髦记下了他们的名字,随即开始沉思了起来。   贾充死了,这大概是曹髦近些时日里最为畅快的事情了。   这个虫豸,早在元城的时候,曹髦就已经想要杀死他了,终于,自己为郭责报了仇,要了他的狗命!   这厮一死,贾南风就再也不会上台。   纵然自己现在被司马师处死了,也算是改变了一些东西吧?   这狗贼死在了自己一直都在跪舔的司马师的手里,想必他也是死的无怨无悔了。   可曹髦却不能展现出自己的开心,起码现在还不行。   贾充虽然死了,可却来了个更要命的钟会。   钟会对比贾充来说,那简直是....碾压啊。   贾充只是靠着阿谀奉承来往上爬,可钟会是实打实的能臣啊,而且比起贾充,钟会几乎没有什么把柄,目前想要杀死他的难度似乎还高于气死司马师的难度。   这么一个人代替贾充来盯着自己,往后所面临的危险大概是要更大了。   而当曹髦走出门后,方才发现,司马师远比自己所想的还不要脸,当然,也可能是钟会一手安排的。   这四个内侍,皆来自河内。   而门口的两个黄门,皆姓司马。   外头的侍卫,那家伙不是成济嘛??   你这是把太极殿变成了司马府啊!!!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成君!!!”   ....................   司马师返回庙堂之后,洛阳内却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贾充的暴毙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他身上的罪行,让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真的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而诸葛诞将军的儿子也在洛阳公然露面,声称自己前几日受到贾充的指使,前往城外狩猎,不知道城内所发生的情况。   这一切似乎都坐实了贾充的罪行。   整个庙堂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来为贾充喊冤。   只有贾充的妻还在哭诉这件事,上书要求严惩钟会,否则就要上书给自己的伯父。   可惜,她的娘家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连夜派人将她接了回去。   贾充与原配所生下的女儿,还有贾充的母亲,都被她一并带走,倒还算有些情义。   根据一些不着调的消息来看,皇帝因为贾充的死而伤心过度,连着几天都在西堂内养病,大门不出,至今都在做噩梦,状态非常不好。   这些谣言越来越多,甚至有说皇帝已经死了,大将军密不发丧的。   而此刻的西堂内,司马炎皱着眉头,坐在床榻边上。   “钟君也真是的,要杀便杀,何以带到你的面前来砍头呢?”   “那血淋淋的,我听了都害怕!”   司马炎说着,身体都哆嗦了一下,有些心疼的看着面前的曹髦。   曹髦蜷缩在床榻上,看起来状态确实很糟糕。   若是大将军想让自己害怕,自己就得害怕,钟会想通过当面斩首来吓破自己的胆,那自己就得被吓破胆。   曹髦初次见到那血腥的场面时,他心里确实是非常的惧怕,可是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感,被砍头的是那个狗贼贾充,诛杀这样的狗贼,不会让曹髦吓得晕厥。   但是,钟会都给了自己舞台,自己怎么也得配合他一下吧。   钟会唯一的问题,就是过分的自傲,轻视他人。   有才能的人或许都有些这样的毛病。   连邓艾和司马昭都被他看不起,何况是自己呢?   而面对钟会,就不能像对付贾充那么草率了,该怂就怂,将他捧起来,捧得高高的,然后等着他摔下来就好了。   曹髦看着面前的司马炎,有些惧怕的说道:“安世,你就勿要再说了,自从那件事后,朕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   “陛下,勿要害怕,那贾充就是个奸贼,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您不知道吧?这狗贼居然想要将女儿嫁给我的弟弟,我也是在他死后才知道了这件事,您说,这厮是什么居心?”   司马炎的脸色非常难看。   曹髦瞪圆了双眼,“原来还有这种事!”   司马炎低声说道:“当初陛下说要提防着他,果然没说错!这厮确实是一个奸贼!”   曹髦看了看周围,再次低声说道:“处死他的钟会,为人狠辣,且极为高傲,他只看得起大将军,轻视其余众人,而且,他还极为年轻,安世也不要被此人抓住了把柄!”   司马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曹髦又说道:“从贾充的想法来看,庙堂里想要支持司马攸来继承大将军位置的人还是不少的,安世啊,你身为嫡子,必须要拉拢一些值得信任的人,让他们全力支持伱。”   “朕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庙堂里有钟会这样的人在,将来若是你的父亲执意要立司马攸,朕也不能帮你太多啊....”   司马炎有些无奈。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很多话也是可以直接说了。   他长叹了一声,“我也想拉拢,可是,我没有什么官职,也没有什么名望,如何能让他们来支持我呢?”   曹髦笑了笑,“以安世现在的官职,想要拉拢群臣确实困难,但是,天下可不只是有群臣啊,安世可知道汉惠帝的典故吗?”   “汉惠帝?你的意思是,让我迎娶自己的外甥女?”   “额,并非如此,当初汉太祖高皇帝想要立赵王如意为皇帝,惠帝的舅父就为他找来了四位名士,这四位名士开口要支持惠帝,高皇帝就打消了原先的想法,让惠帝继承了自己的位置。”   司马炎眼前一亮,“原来如此!那我该上哪里去找那四个人呢?”   “四个人算什么,朕可以为安世找来七个人,若是能得到这七个人的支持,征西将军也定然不会考虑别人....”   司马炎大喜过望,紧紧拉着曹髦的手。   “陛下的厚爱,我定然报答!” 第076章 枭雄   “从未听闻世上有无功而受大赏的贤人。”   朝议上,高柔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群臣,火力全开。   “我听闻,庙堂里的大臣,居然上书劝说太尉接受赏赐,这是要陷太尉与不义吗?太尉并非是没有功劳,可他的功劳比起宣文公如何呢?怎么能让他接受公爵这样的赏赐呢?”   “当今大将军辅佐圣君,匡扶天下,难道就是为了贪图爵位和名声吗?”   “这些人,只是为了自己能一同得到赏赐,故而纷纷上书,这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道德的人,是品行低下的人,而那些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怠慢政务,使政令不通的人,是应该被处置的!!”   高柔大声的训斥着。   群臣的脸色不断的变幻了起来。   司徒公大贤啊,你有了爵位,连你的儿子都有了爵位,自己位列群臣之首,吃肉吃得快吐了,却不许我们喝汤??   道德低下?废立皇帝的人又能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呢?   随着司马家扯开了道德的破布,整个庙堂都变得乌烟瘴气。   几乎没有人能幸免。   司马昭此刻却站起身来,无奈的说道:“司徒公啊,也不是所有的大臣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庙堂里的政务确实多,这足以证明我大魏蒸蒸日上,国泰民安,官员们的行为,不能都当作威胁来看待.....”   司马昭披着自己那张虚伪的皮,当着群臣的面扮演着好人的角色。   高柔的呼吸声都变得沉重了起来,这个无耻的狗东西!!   他很想要破口大骂,可外头似乎传来了甲士盔甲所碰撞的声音,这让司徒公的怨恨都无处发泄,他只能是配合着司马昭继续演着戏。   尽管大好人司马昭再三表示要体谅群臣,可大恶人高柔还是不顾他的劝阻,愣是要处置那些怠政的官员们,同时,他表示,谁再敢提起这件事,那就是对皇帝的不敬,一定会被严厉处置。   群臣们憋着火,无声的结束了这次朝议。   高柔还是选择了向司马师低头。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以刚烈而闻名的大贤了。   没有胆魄跟司马师来一场决一死战,在自污和硬刚之中,他选择了自污配合。   同时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司马师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何必去跟一個濒死之人去计较这些东西呢?   就先假装配合他,等到他不在了,事情可就不同了!   当朝司徒公亲自出面,果断将上书请赏定义为了犯罪,除非是打算跟高柔正面刚,否则,这些大臣们也自然是要收起这些想法的。   司马昭却一一安抚着这些人。   “诸位勿要担心,对这件事,其实大将军已经有了些想法,或会上书陛下,请求改爵制....”   原先还颇为不忿的大臣们,此刻再听到司马昭的话,眼里顿时亮起了光芒。   而准备外出的高柔浑身一颤,惊愕的看向了司马昭的方向。   这一刻,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上了钟会的当!   要改爵制却要我先来压制群臣?!   高柔只觉得怒火中烧,险些就忍不住要扑向司马昭。   可司马昭已经不在乎这位司徒公了,他甚至有些挑衅的看向了高柔的方向,面带微笑。   失去了名望和支持的司徒公,您还有什么跟我们叫板的底气嘛?   高柔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那背影却显得更加萧瑟。   这是钟会一早就谋划好的。   高柔来当坏人,司马昭来当好人,给他们画出一个更大的饼。   其实也不能说是饼,因为司马昭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自家的崛起方式颇为另类,他们想要再进一步,就只能是拉拢这些大臣。   杀贾充来恐吓,用高柔来镇压,再由自己出面来许诺更大的利益。   这三板斧砍下来,庙堂里基本就安静了,听不到什么杂音了。   听着群臣纷纷表示自己先前上书都是因为心向大将军,司马昭心情大好,钟会先前那些无礼的行为,都被他直接选择遗忘。   大才啊!!   有才能的人有些傲气也是正常的,往后再也不能对钟君不敬了!   司马家是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可高柔这却是被坑惨了。   经过这件事,高柔在庙堂里的名望大受打击,原先依附他的大臣纷纷站在了司马家这边,庙堂里除司马家外的最大的自主派就此倒下,双方的关系从合作变成了依附。   超议结束之后,司马昭激动的坐在床榻边,拉着司马师的手,眼里满是开心。   “钟君真乃神人也!那高柔给我们做了枪,又由我来出面,彻底收服了他们!哈哈哈,不费任何力气啊,而且,经过这件事,高柔再也不敢与我们叫嚣,那些世家也都老实了很多,郭家也失去了依仗.....”   “诸葛诞的事情都开始平息,钟君,您为什么不早点返回庙堂呢?”   司马昭看着坐在一旁的钟会,恨不得现在就起身给他拜一个。   自己身边的幕僚杜预,跟此人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啊。   钟会被司马昭如此吹捧,他也藏不住脸上的笑容,仰起头来,“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这还是大将军没有出手,否则,哪里会如此麻烦?”   跟这两个人的开心不同,司马师的脸上满是凝重。   “你将贾充杀的太急了....”   钟会颇为不屑,“迟早都要杀,让他死的更有价值一些,不是很好嘛?”   “大将军是担心郭淮嘛?不必担心,我听闻,郭淮在不久前再次晕厥,医者们正在全力治疗,我认为,他活不过半年了。”   司马昭此刻已经化身为钟会的无脑舔狗,赶忙点着头,“钟君说的很对!该杀!该杀!”   “皇宫里的人,才该杀。”   司马师平静的说着,又问道:“皇帝身边的侍卫黄门甲士,可都已经处置掉了?”   钟会皱了皱眉头,“阉人已经处死了。”   司马昭拍了拍胸口,“其余的黄门侍卫就交予我来做吧,我现在就去下令,将他们全部处死!”   司马师瞥了一眼钟会,又看着司马昭,摇了摇头,“不必如此,给他们安排些其他官职就是了。”   司马昭有些茫然,却还是点了点头。   钟会继续说道:“大将军,接下来,就是对王肃和太后了。”   “我认为,太后这边不必着急,郭家跟这件事肯定也有关联,但是不能冒然下手。”   “王肃倒是不能再留了,给皇帝再换个老师吧。”   司马昭吓坏了,“您要杀掉他嘛?!”   “自然不是,王公这样的人,庙堂自当重用。”   司马师大手一挥,淡定的说道:“这些事情,士季自己来操办就好了。”   “毌丘甸那边,更要当心,现在还不是跟毌丘俭撕破脸的好时机。”   因为曹髦的泄密,使得司马师的计划再次往后推迟。   他本想要搞定诸葛诞,然后再用曹髦的名义给毌丘俭下令,让他进庙堂来做三公,只要毌丘俭反对,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号召大军来讨伐他。   可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出了大问题,必须要动刀子。   而诸葛诞也因为先前的事情受到了影响,功亏一篑。   这种时候去讨伐毌丘俭,很难不出大问题。   想到这个难缠的对手,司马师的右眼里满是杀意。   钟会当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点着头说道:“您放心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动他们的。”   司马师点了点头,这才开口询问道:“医者准备何时动刀?”   听到这句话,司马昭和钟会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动刀的危害,医者已经很明确的告知了他们,医者极为恐惧,因为他们也不敢说一定能成功。   司马昭低着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兄长,医者不敢冒然动手,说是要先做好所有的准备,选个吉祥的时日....”   “呵,吉祥?不必浪费时日了,让他现在就进来动手吧。”   “啊?”   “兄长,可是...”   “无碍,告诉医者,让他勿要害怕,若不成功,不算是他的过错。”   “另外,若是我死了,你们都不许为难医者,军旅之中,还需要这样的金疮医来救命。”   司马师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没有关系。   司马昭和钟会对视了一眼,随即朝着他附身长拜。   “唯!!!” 第077章 不靠谱的郭县令   河阴县,县衙内。   几个模样俊俏,穿着富贵的年轻人,此刻正跪在县衙内,眼里满是惊恐。   为首者看着坐在上位的新县令,哆嗦着说道:“县君!这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都是良家,实在不该遭受到这样的羞辱!”   另外一人也赶忙解释道:“我们家世清白....”   “做强盗劫杀百姓的人,也能被称为清白的良人吗?!”   “在你们的家里找到了私藏的强弩,还有你们藏起来的货物,这都与被杀的商贾们所丢失的东西对的上,商贾们身上所找到的弩矢,与你们的一致!”   新任县令愤怒的咆哮着。   那年轻人也有些怒了,“郭君!难道你要袒护那些商贾,来逼杀我们这些良家子吗?你莫不是收了他们的贿赂?否则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河阴县新来了一位县令。   这位县令很是奇怪,他叫郭责。   来到县城之后,他既不去拜见当地的名门望族,也不去搭理那些上门送礼的豪强地主,居然整日领着官吏往黔首贱民身边跑。   这让他的风评变得很差,县内的众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县令。   而郭责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今日,他居然派人抓了几个大族的子弟,还搜了他们的府邸。   自从武皇帝逝世之后,他们有多少年不曾遭受这样的待遇了!   这让当地的世家大怒,纷纷上书庙堂,而这些被抓住的大族子弟们,此刻也是又惊又怒。   做县令还能贪婪到这個地步吗?居然收取商贾的贿赂,来对付我们这些良家子?   商贾们给的,我们又不是给不起,何以如此呢?   郭责愤怒的盯着面前这些人。   在两天前,一伙商贾从县城经过,次日,有巡视的亭长发现,整个商队十三个人全部被杀,货物被劫,这十三个人里,妇孺老弱皆有,最小的孩子不过十二岁,还是被践踏而死的!!   郭责亲自前往,看到了那惨烈的场景,他赶忙派人去取证,发现当天有贵公子们领着家奴在这一带狩猎,随即突袭他们的府邸,找到了被他们抢走的货物。   郭责无法想象,这些狗东西怎么敢这么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明明有着用不完的钱财,一生衣食无忧,为什么还要去杀人越货??   为什么要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   郭责将罪证放在这些人面前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他们只是觉得,郭责是被人所收买了。   一旁的县丞惶恐不安,赶忙在一旁提醒着:   “县君啊,这几个都是当地豪族,中正上品...有两个姓荀,还有一个姓王....”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啊....当今刺史是个公正的人,可以交给他来操办啊....”   或许是看到有人为自己说话,除却为首那人之外,其余几个人都叫嚣了起来。   “你个狗官,勾结商贾,等庙堂知道这件事,定然将伱押进囚车里,让你不得好死!!”   “现在就将我们放了!!”   郭责咬着牙,看向了一旁的县尉。   “这几个人,抢劫商贾,残害十三条人命,罪大恶极,按着大魏律法,这般罪行,已经不必过问庙堂,可就地处死,请您将他们带出县衙外,当众斩首!!”   县丞只觉得双腿都在颤抖。   他死死拉着郭责,眼里满是绝望。   你是太后的族人,那你也不要坑害我们啊!   这些地方豪族,杀几个商贾算什么事?不都是这样的吗?给些补偿就是了,何以如此呢?   再说了,杀了他们,你顶多是被罢免,有太后保你,那我们呢?   我们不得被这些豪族给撕碎了吗?   他惊恐的看着县尉,不断摇着头,暗示他不要听从。   县尉年纪不小,是一位留着浓密胡须的中年人,身材颇为雄武。   此刻,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郭责,看了片刻,然后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来,“来人啊,给我押出去!!”   县丞大惊,“疯了!都疯了!疯了!”   那几个富贵子此刻才意识到了事情的恐怖,他们又连忙改变了模样,开始求饶。   此刻的他们,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风度,气节甚至都不如贾充,大声哭嚎着,撕心裂肺,可县尉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些,他将这些人都带出了县衙。   他看向了面前的这些富贵公子们,眼里充斥着杀意。   “当初你们将赵胡害的家破人亡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天?”   “砍!!”   县尉一声令下,士卒们抡起了手里的刀。   那一声声尖叫戛然而止。   直到人头落地的时候,这些富贵子弟们还是一头雾水。   赵胡是谁?   县衙外的情况自然是引起了一大批人的围观,其中有人流泪,有人叫好,有人欢呼。   县尉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转身走进了县衙,再次拜见了郭责。   县丞已经完全吓傻了,此刻瘫坐在了一旁,双眼无神。   县尉行了礼,随即说道:“多谢县令,给了我报仇雪恨的机会....半年前,我麾下的一个士卒,被他们骑马撞伤,我将这件事报告给了县令,县令让他们赔偿.....”   “他们从此怨恨我那个属下,将他们逼的家破人亡,害死了他一家六口人。”   “我一直都想为他复仇,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若是庙堂派人来问罪,我愿意与您一同受罚。”   郭责沉默了片刻,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县丞,“你若是要辞官,那就去吧!”   县丞哆嗦着走出了县衙,从头到尾,都是一声不吭,而郭责却扶起了面前的县尉,“真壮士也,来,请坐。”   郭责让县尉坐在自己的身边,随即说道:“如今的天下,贼寇四起,民不聊生,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我认为......”   县尉欲言又止。   郭责却认真的说道:“这是因为国贼当道,奸臣四起,忠良无剩的缘故!!”   “都是因为那司马家族的缘故!”   县尉瞪圆了双眼,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郭君所言有理。”   “我出身西平郭氏,或许你也知晓。”   “早已知晓。”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曾担任陛下的防辅令。”   “啊?当今陛下?”   县尉确实很吃惊,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   郭责继续说道:“陛下当今落在了贼人之手,陛下为人正直刚烈,绝对不会屈从与贼,想必,他现在正与司马家族全面争斗,寸步不让!我虽然远在县城,却也知道忠义的道理!”   “这些时日里,我看到了县内的乱象,诸多官吏之中,唯独你是愿意帮助我来铲除奸贼的义士,那么,你愿意跟着我去铲除国贼,将陛下拯救出来吗?”   县尉此刻依旧是处于震惊状态内。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小的县尉,怎么会跟这种大事扯上关系。   “您是想要谋反??”   “谋反的是司马家!匡扶社稷的举动,也能算是谋反吗?”   县尉想了想此刻自己的处境,杀了那些世家大族,反正也没啥好下场,索性心一横,叫道:“愿意为陛下效劳!!”   郭责很是开心,“谁说地方上就没有忠义的人呢?”   随后,他给县尉说起了自己的谋划,“当今陛下被困在洛阳,最是需要人手,陛下的名望在这里虽然不显赫,可是在河北等地,还是无人不知的。”   “陛下在地方的名声越大,那司马师就越是不敢谋害他!”   “故而,我们需要以陛下的名义,拉拢更多的人,让他的名望遍布整个天下,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就领着这些人,攻打洛阳,诛国贼,救天子,匡扶社稷!!”   “啊...攻打洛阳....”   “是啊!我们还得想办法跟征东大将军取得联系!”   “攻打洛阳,不能少了他!”   县尉的眼神有些呆滞。   您是想带着一个县的兵力去跟征东大将军打配合嘛??   他怎么觉得这位郭君有些不靠谱呢?   要做这么大的事情,又是出身名门,应该不会不靠谱吧???   错觉!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第078章 钟会的文青病   当县尉走出县衙的时候,外头的百姓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他的这番行为,也算是为当地除贼了。   感激他的人并不在少数,借着县令的风,他也算是狠狠刷了一波威望。   有个子高的顶着,他此刻也不怕那些世家大族来问罪,大摇大摆的走向了自家府邸。   当他回到府邸的时候,当即就有七八个壮汉围了过来,他们大多身材壮硕,满脸的凶狠。   “大兄!”   众人纷纷拜见,县尉摇了摇头,让他们勿要多言,随即就领着他们进了内屋。   坐在上位,县尉将城内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众人。   “哈哈哈,杀的好啊!”   当即就有糙汉拍着手,甚是激动。   “我们还在想着如何刺杀这些畜生呢,没想到,县令却先了我们一步啊。”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激动,有人问道:“大兄,那我们还按着原计划跑去新丰嘛?”   王县尉沉吟了片刻。   “暂时不必了...大族要报复是肯定的,但是,县令背后也并非无人,而且我看县令,也不像是会拿我们来替罪的人...”   更多的事情,王县尉并没有细说。   倒不是不信任面前这些兄弟们,只是这件事影响太大,他得深思熟虑。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迟疑。   有人建议道:“大兄,此番将那些大族得罪狠了,留下来定然有意外,不如先将主母和如他们送去新丰....”   王如是县尉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   在魏晋时期,地方的官吏与豪强世家的关系相当复杂,像大官都是大族出身,与世家自然是一丘之貉,面对豪强也颇为强势。   可若是王县尉这样没什么背景的,别说世家了,就是豪强都能压他们一头,处处找茬,有些强势的豪强,几乎将他们当作奴仆来对待,代表着庙堂的官吏的权威性开始崩塌。   若是遇到县尉这样性格强硬,手下又有一帮亡命徒的人,矛盾自然会更激烈。   王县尉沉思了许久,方才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心腹们。   “我们已经将县内大族都得罪狠了,况且,以我们的出身,便是给他们为鹰犬,立下再大的功劳,也没有晋升的希望了。”   “既无退路,也无进路,倒不如用性命来博个富贵!!”   “诸君可愿与我办大事,建功立业?!”   几個壮汉对视了一眼,赶忙起身行礼。   “大兄!我们都愿意跟随您!”   自从文皇帝改变了曹操的以才取士和汉末的以德取士,将大魏的选官模式变成了以家族取士后,整个大魏的官僚系统就出现了大问题。   当然,此刻名义上还是以名声取士,不过,这名声就是几大家族互相吹捧,没有底层人什么事。   而升迁渠道同样遭受了影响,原先以政绩和功劳进行升迁,而此刻,官吏的升迁完全变成了大族内部的游戏,对不同出身的人的仕途有了明确的上限,出身不足,立下再大的功劳,也注定无法继续往上爬,相反,出身足够,啥也不干也能升到很高的位置上去。   底层那些出身不足的官吏,同样憋着一股火。   王县尉当即朝众人下达了命令。   “县内那些被罢免的吏员们就由我来亲自联系,牢房内还有不少的囚犯...这些人就由子温来联系...”   “还有各地的游侠头子,大商贾,也可以先去联系。”   “得到这些人的扶持后,我们就可以配合县令,进行夺权,占据县城,以清君侧!!”   ..........   洛阳,东街。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街道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甲士们分别驻守在街道诸多进出口,有小校率领甲士将整个府邸周围包围了起来,手持强弩,保证没有一个人能从这里跑出去。   在甲士们做好了此处的防备工作后,钟会方才出现在了此处。   钟会的马车停下来,他随即大摇大摆的走下了车。   仰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府邸。   此处乃是侍御史毌丘甸的府邸。   先前他给曹髦说自己已经拿下了毌丘甸,其实都是在给曹髦上强度上压力。   现在还没到完全撕破脸的时候呢。   负责当地的小校满脸堆笑的看着钟会,那种不加掩饰的谄媚,让钟会很是厌恶。   “来人啊!破门!”   小校赶忙下令。   钟会勃然大怒,“我奉大将军之令来奖赏毌丘君,尔等岂敢无礼?!滚开!”   本想在钟会面前露个脸的小校被这般训斥,赶忙退到了一旁,惶恐不安。   钟会亲自上前叩响了大门。   连着敲了几次。   终于,有人打开了门。   一位身材高大,身穿华服,相貌不俗的文士站在了钟会的面前,此人正是毌丘甸。   看到毌丘甸,钟会眼前一亮。   好风采啊!   他笑呵呵的朝着对方行了礼。   “会拜见毌丘君!”   “多仰慕您的名声,今日得以相见!”   毌丘甸却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他看了看钟会外头的那些甲士,讥讽道:“钟君前来见我,还要带着这数百人马,足可见您的仰慕之情啊!”   钟会也不觉得羞愧,大笑着说道:“这是用以彰显您的威仪!若是您不喜,可以让他们离开。”   毌丘甸没有再说话。   钟会却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此刻的他,俨然有点曹髦那个意思了。   钟会对贾充这样的人不屑一顾,但是对自己真正欣赏的文人,却又是不同的态度了。   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最后导致了魏晋时期影响最大“粉转黑”事件。   钟会如今最崇拜的士人是嵇康。   他早年曾写了一部《四本论》,写完之后,这位傲气的少年得到了不少的称赞,可是他并不理会这些,他想得到自家偶像的肯定。   于是乎,这位小粉丝带着自己的书来到了嵇康的府外,来回踱步,却又不敢进去,最后将自己的书直接丢进了嵇康的府,然后撒腿就跑。   这行为很像是那些偷偷写情书却不敢正面递给暗恋对象的早恋少年。   当然,面对这位“仰慕者”,嵇康的态度却很冷漠。   在钟会大权在握之后,终于敢去正式拜访嵇康了,可嵇康却再次无视了他的好意。   钟会作为一个骄傲的人,哪里能允许别人如此对待自己,于是乎,当场粉转黑,再后来就是司马昭杀嵇康了.....   这件事告诉我们,当钟会带着仰慕之情来找你的时候,最好还是接受,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您不请我进去嘛?”   钟会笑着问道。   毌丘甸让开了身,让他进来。   钟会大步走进了府内,毌丘甸的属下分别站在两侧,看向钟会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钟会扫了一眼,甲士们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走了进来。   钟会拉住了毌丘甸的手。   “毌丘君,您的仁德才学,那是连大将军都有耳闻的,今日我前来,就是因为大将军的吩咐。”   “大将军决定征您到他的麾下,为他左右臂膀。”   “往后,我们二人就能一同辅佐大将军,治理天下,给与天下太平,这不是很好嘛?”   毌丘甸听着钟会的话,脸色通红。   乃公何德何能,敢与尔等这帮小人同流合污?!   若是在往常,毌丘甸此刻就要拔剑砍上去了,管他能不能砍的死,就是拼个死活。   这位在历史上,直接上书毌丘俭,让他不要理会自己,直接动手。   是个根本不将生死放在眼里的人。   可是此刻,毌丘甸却忍住了。   因为,在这洛阳城内,他还有牵挂。   司马师的身体越来越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他一死,父亲从地方上起兵,陛下在洛阳召集贤良反击,司马家的末日就要到了!   还没到拼个死活的时候呢! 第079章 腐蚀   看着一言不发的毌丘甸,钟会又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的憧憬,大概意思就是很期待能跟毌丘甸一同工作。   他也并不询问毌丘甸是否愿意。   就在钟会在这里大谈未来的时候,钟会所带来的甲士们却开始逐一盘查毌丘甸麾下的众人。   钟会认为,毌丘甸这里应该是有条大鱼的,这条大鱼很可能与曹髦有关。   看到这一幕,毌丘甸的眼里没有半点担忧,很是坦荡。   钟会有些狐疑,难道,那条大鱼跑了?   不可能啊,除非他一早就逃,否则,这些时日里那般盯着,怎么可能跑的出去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在经过了层层盘查后,小校确定,毌丘甸的府内没有多出哪个人来,奴仆的信息与过去的信息匹配,也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河北口音的,几乎都是淮南口音。   他们又将毌丘甸的府邸内内外外的搜查了很多次。   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钟会脸上的笑容顿时少了一些。   他看着一旁的毌丘甸,摇着头说道:“自从这陛下进入洛阳之后,很多事情都失去了控制,变得不可预测....当真是令人惊诧啊。”   “陛下这般年纪,文采那般出众,谋略又如此高超....实在令人仰慕。”   毌丘甸忽然开口说道:“此非谋略文采,实得道者也。”   “君不闻,得道者多助的道理?”   钟会咧嘴笑着,“若是这般说,那大将军岂不是最得道者?天下愿意相助他的人何其多呢?”   毌丘甸只是一脸平静的与他对视着,却没有继续反驳。   “也罢,请您现在就跟着我前往大将军府吧,这处府邸,实在不堪,怎么能配得上您呢?大将军自有赏赐!”   钟会再次拉起了他的手,毌丘甸却看着自己那些麾下,问道:“那他们呢?”   “您不必担心,您很快就能与他们相见。”   当钟会拉着毌丘甸上了马车之后,甲士们则是开始了对他府内的“抄家”,这是怕对方在府内偷偷留下什么信息。   毌丘甸上了马车,脸上也没有什么惧怕。   钟会带着他,一路来到了大将军府。   可是,前来迎接他的人并非是司马师,而是司马昭。   司马昭的缺点很明显,优点也很明显。   面对这位“大敌”之子,司马昭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敌意来,很是热情的拉着对方的手,眼里满是欣赏。   “我与您同朝为臣,却没有多少时日相见,实以为憾!”   “不愧是征东将军之子啊,果真英杰!”   “来,来,请进。”   司马昭若是作为一个守成之君,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能用人,能听劝,就是遇到大事时会很慌乱,乱出招。   三人一同进了内屋,司马昭坐在了上位,毌丘甸和钟会一左一右坐在了他的身边。   “子邦啊...庙堂里小人极多,总是有奸贼想要行离间之毒计,实在令人愤怒。”   “我对征东将军,向来是极为仰慕的,总觉得,以他的才能,应当进入庙堂,位列三公。”   “当今的司徒公,年纪已经很大了,前些时日里,又因为事情太繁杂,病倒在榻,已经有好几天不曾露面。”   “我听闻,陛下非常的信任征东将军,多次对左右谈起他的功业。”   “我准备上书皇帝,请求以征东将军为三公之首,辅臣之先,以他为司徒,我大魏定然兴盛啊!”   司马昭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憧憬,好似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毌丘甸暗自冷笑。   即使这些时日他被盯着的很厉害,也得知了庙堂里的一些事情。   高柔因为压制群臣上进的缘故,名声遭受了冲击,很多人都在背地里骂他,说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无视贤才们的利益。   毌丘甸还在思索司马家为什么要对自己的盟友出手。   现在是明白了,这是要给自己的父亲腾位置啊。   以司徒之位来待你,这诚意算不算大?   你不愿意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毌丘甸一言不发,神情依旧冷漠。   司马昭很是诚恳的说道:“子邦啊,征东将军已经位极人臣,建功立业,扬名天下,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再往前一步,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我兄长对您是非常重视的,他说,愿意将最小的女儿许配给您,与毌丘家代代联姻结好。”   “我们很快就要进行爵位改制,以征东将军的威名,以您的贤名,父子二人共进爵,这也未必不可啊。”   “到时候,征东将军定然是最先封赏的。”   “征东将军年纪也大了,若是需要地方来修养,整個大魏,任由他挑选,多少土地,都可以作为他的食邑!”   “您也可以继承征东将军之志,往后的淮南军务,照样可以由您来执掌啊!”   司马昭的眼神极为热切,死死盯着面前的毌丘甸,恨不得将心腹挖出来给他看看。   如今司马家的情况非常不乐观。   最大的威胁是毌丘俭。   对上他,司马师都不敢说自己有必胜的把握,何况现在司马师病重动刀...若是司马师不在了,谁来跟毌丘俭对打?   司马昭??司马孚??   他们是毌丘俭的对手嘛??   司马昭是真的不希望开打,他很想拉拢毌丘俭,就像拉拢诸葛诞那样。   有什么是大家不能谈的呢?你拼死拼活的,不也是为了宗族嘛?   想要土地,官爵,地位,权力,我都可以给你啊,大家坐下来一同啃食大魏不好嘛?   为什么非要给那个毛头小子卖命呢?   司马昭认为,毌丘俭跟诸葛诞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毌丘俭的胃口更大一些而已。   不过,大魏的蛋糕足够大,大家完全可以一同享用,没必要你死我活,和和气气的多好啊。   至于真正掌权后怎么办,那就得另说了。   毌丘甸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司马昭却没有在意他的冷漠,大手一挥,“来人啊!设宴!我款待毌丘君!”   接下来的时日里,司马昭将姿态放的很低,对毌丘甸百般呵护,金钱,美食,美女,那是毫不吝啬的往上砸,说什么都要腐蚀掉这个心腹大患。   ............   此刻,在洛阳正阳街内的食肆内,一身商贾打扮的刘路不动声色的听着众人讲述东街被彻底封锁的事情。   他皱起了眉头,埋着头不让他人看到自己的神色。   果然,司马师还是动手了啊。   难怪毌丘君会急着送自己离开...在亲自体验了一下焦伯的进出方式后,刘路对那位黄门是彻底服气了。   那简直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事情。   直到现在,刘路都感觉自己浑身散发着臭味,尽管已经洗漱了很多次。   这都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完全不敢多想,想起来就会干呕。   可是,为了陛下的仁德,这么做也是值得!   刘路逼着自己吃完了这顿饭,当他走出食肆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街道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可刘路却觉得自己是那般的孤单,放眼望去,却看不到一个熟人,听不到熟悉的口音。   此刻,他没有住所,没有身份,甚至,他连佩剑都没有....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做什么。   毌丘甸定然是被抓起来了,而陛下这里,自己也根本没办法去联系。   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城池内。   接下来去做什么?   强闯皇宫?   暗杀司马师?   落草为寇?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远处却出现了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对着周围肆意的指指点点,时不时调笑远处的女子,路人都是躲着走,不敢靠近。   刘路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身份,当地的游侠!   跟很多人所想的不同,都城的治安虽然好,可游侠却是最多的。   在汉末魏初,游侠还是大族子弟们最喜欢的娱乐方式,带着一把剑就上街还是很流行的,而都城内的大族子弟又是最多的。   刘路捏了捏自己的衣袖,那里还藏着当初陛下所赠与的金。   他隐约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了,自己当效仿陛下,结交当地的游侠,寻找时机,为国除贼!! 第080章 报答   “成君,您何以这般对朕呢?”   曹髦令人搬来了胡床,就放在成济的面前,双眼仔细打量着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成济板着脸,一言不发。   如今,曹髦身边再次没有了熟人。   新来的四位内侍倒是不敢再光明正大的记录自己的一言一行了,时刻都保持着距离。   那两位黄门官,其中一人叫司马回,一人叫司马车,听闻两人都是司马家的远亲,大概是出了五服的那种,不然也不至于来给自己当什么黄门官。   这两人对曹髦的态度还算是和气。   而新来的侍卫头子成济,过去虽然与曹髦相识,此刻却一言不发。   他看向曹髦的眼神都很不一样。   曹髦觉得,那不是看向人的眼神,那是看向猎物的眼神。   这才多久不见,成君怎么就将自己当成了猎物呢?   成济冷漠的说道:“陛下,臣不敢多言。”   “哈哈哈,成君何等猛将,当初曾亲授武艺与朕,如今怎么会不敢多言?”   成济再次板着脸,不再理会曹髦。   曹髦心里却看的清楚,这厮分明是得到了司马昭的授意。   那天司马师前来的时候,他的状态看起来就很糟糕了,左眼都已经包起来了,若是没有猜错,这厮应当是跟历史上的一样,去动刀了。   历史上,司马师在动刀割瘤后,情况得到了一定的好转,可随即又面临毌丘俭的起义,赶忙奔赴战场,在极快的时日里平定毌丘俭之后,病死沙场,很多人猜测司马师死于手术后的炎症。   自己的情况与一周目时完全不同。   一周目的时候,自己选择了苟,一直求稳,在那些忠良间刷声望,积极拉拢士子们,可这并没能起到任何的作用,反而使自己失去了很多的机会。   二周目,自己已经成功引起了司马家的全力打压,可是,自己也成为了反司马家的一道旗帜。   起码,毌丘俭就已经忍住了造反的想法,开始冷静的与司马家对峙。   这简直是让司马家进退维谷,冒然开打吧,没有必胜的把握,拖下去吧,司马师的病情又如此严重。   当然,这样做的风险也很大,虽然吸引了国内外那些反对司马家的仁人志士,但是司马师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若是他快不行了,那自己定然是陪葬的。   以自己目前所展露出的才能,司马师怎么可能留下自己来给他弟弟捣乱呢?   那么,成济很可能就是被司马昭画下了大饼,若是大将军有变,那就赶快控制好自己,说不定还要他在暗中除掉自己,病逝夭折什么的。   以这位成君的莽撞和杰出的政治智慧,说不定他现在还盘算着该拿自己的脑袋来换个什么爵位呢。   曹髦摇起了脑袋。   安世不过十六岁,刚刚完成了经典的教学,还不曾介入政治教学,啥也没干过,表现蠢萌也就算了,可你成济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啊,你怎么也不懂呢?   看来,是得让这位看看这场斗争是有多残酷了。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回,询问道:“子归啊,如今的殿中校尉是何人啊?”   “乃是故参军司马逊...”   “哦?与你有亲?”   “乃是宣文公弟城阳亭侯之子。”   他这么一说,曹髦就明白了,是司马懿弟弟的儿子啊。   如今这情况,就剩下自己还不姓司马,其余的都换成了司马。   曹髦笑着说道:“好啊,皇宫里可谓是贤才云集,朕甚是欣慰!子归,你去将这位校尉,以及护军将军都给朕请过来!”   “今日,朕就设个家宴,来款待司马家群贤!”   司马回一愣,却也不敢违背,赶忙走了出去。   曹髦此刻看着一旁的成济,笑着说道:“征西将军安排了你们这些贤才来照顾朕,朕再也不必害怕了,朕好久都没能睡上好觉,还好有你们啊。”   曹髦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废话攻势。   他讲述了很多东西,等候了许久,那两人方才姗姗来迟。   无论是司马逊还是司马望,此刻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两人无奈的拜见了曹髦,却也不敢坐下来。   曹髦热情的起身,拉着他们坐下来,又令人为他们倒酒。   “哈哈哈,诸君勿要拘束!”   “朕与安世乃是至交,亲如兄弟!对诸位也是极为仰慕的!”   “当今这庙堂里,有太尉,大将军,征西将军,皇宫里又有伱们四位....我司马家贤才何其多也!”   曹髦这认贼为父的行为,连成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可曹髦身边的这几個司马家,神色却愈发的不安。   尤其是当曹髦要亲手为司马望倒酒的时候,司马望更是惶恐,不断的拒绝。   曹髦又拉住了司马逊的手,要求他今夜与自己同眠,可司马逊哪里敢答应,赶忙拒绝,就差跪在曹髦面前求放过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担心曹髦的性取向。   嗯,除却上一个烈祖皇帝,曹家的其余皇帝还是没有男女通吃的。   他们跟成济不同,他们是看得清局势的。   他们显然也知道大将军病重代表了什么。   他们倒不是怕司马昭会忌惮他们,大家可都是亲戚,可问题是,皇帝对他们表现的如此厚爱,然后他们把持着皇宫里的守卫之责,若是皇帝被大将军给罢免或者弄死了,他们要如何面对天下人啊?   你就是那个得到皇帝厚爱后帮着亲族干掉皇帝的忠臣嘛?   他们可不敢面对这样的风评。   并非每个司马家都不要脸。   尤其是司马孚这一脉。   看着他们惶恐难安,成济只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可是大将军的亲戚,你们怕什么呢?难道大将军还会担心你们联合皇帝谋反嘛?   两人坐立不安,直到皇帝喝醉了,他们方才如释重负,匆忙离开了此处。   曹髦却缠住了成济,醉醺醺的拉住他的手。   “成君啊,他们居然跑了!司马家的群贤都喝不过朕,看来还是得您来啊!”   成济一脸的嫌弃,没有回答。   司马回赶忙上前,要将皇帝给带进去。   曹髦心里很失望,乃公都给你明示到这种地步了,你还听不懂嘛??   司马家的人都不想当刀子,你是觉得自己比他们还有势力?觉得自己比他们还要与大将军亲近??   他干脆放弃了说服这位莽夫的想法,直接拉住了司马回的手,唠叨了起来。   “我实在是羡慕您这些兄长啊。”   “征西将军也有个好兄长,遇到事情总是可以询问。”   “你们也是啊,唯独朕没有啊。”   “若是朕也有个见过世面的兄长,这么多的事情,倒是可以问一问....当上了皇帝,也无能炫耀之人,哈哈...”   曹髦胡言乱语,俨然大醉。   其实他是换了种方式来进行暗示。   成济这个傻大个显然是看不明白局势了,但是他的兄长,未必如此。   能在司马师的麾下讨饭吃,那人肯定不蠢,只要让他明白自家弟弟准备做什么,那他就有拉拢成家兄弟的机会了。   只要这个傻大个能跟自家兄长稍微联系一下....   当然,曹髦也不确定这有没有用,他也无法将话说的更加直白,就看那位骑督是否能及时发现弟弟这里的情况吧!   成济显然并没有听出曹髦的言外之意。   他还沉浸在自己升官的欢乐之中。   直到这一天,他刚刚回到府内准备休息,却得知兄长上门。   “兄长!!”   面对大哥,成济就不敢像对待曹髦那般冷漠了,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很年幼的时候,父亲就逝世了,是他兄长拉扯着他长大,将他培养到了如今的地步。   而他也没有辜负兄长的厚望。   在历史上,给与了兄长一个堪称完美的报答,诛了自家三族。 第081章 惊喜!   成倅的相貌与弟弟有八成相似,身材也差不多。   若非那茂密的胡须,简直与孪生兄弟没什么区别。   可此刻的成倅,神色很是严肃,看不出半点欢喜。   成济并没有看出兄长的情绪,他很是开心的拉着成倅的手,笑呵呵的展示了身上的甲胄。   “兄长,你看!冗从仆射!”   “哈哈哈,我也有出息了!这下算是不辜负你的厚望了吧?!”   看着一脸得意的弟弟,成倅脸色一黑,不动声色的询问道:“不是说好升任太子舍人嘛?怎么变成了冗从仆射?”   “哈哈哈,兄长,且进来说!”   成济很是开心的拉着兄长走进了内屋,让兄长坐在上位,自己则是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还不是多亏了兄长?本来是要升舍人的,但是征西将军说看在兄长的颜面上,就升我做了这冗从仆射!”   “兄长,那舍人说起来也不过是宿卫而已,说的直白些,就是拿着武器在皇宫里站岗!这算什么官职呢?可如今就不同了,我现在可是皇帝的侍卫首领,所有的侍卫都要听从我的吩咐,我麾下足足有一百多人呢...那太子舍人算什么?”   看着成济这得意的模样,成倅的脸色更黑了。   “你知道个屁!”   “蠢物!!”   “你真当太子舍人就是个守皇宫的??这位置跟郎中一样,是给你增加资历的,往后朝中若是有了空缺,那是要从郎中舍人里选人去顶上的!!”   “你个蠢东西!!冗从仆射算是個什么东西!我非得被伱气死!现在就跟着我去见征西将军...”   成倅此刻是真的气坏了,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个如此蠢笨的弟弟。   拿太子舍人来换冗从仆射,你是被蠢驴踢坏了脑袋嘛??   成倅担任司马师麾下的骑督,他还是有些能力的。   骑督并非是一个正式的官职,而是临时任命的军事职务。   他的权力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是往大里说,这是能统率大将军麾下所有骑兵的,若是往小里说,不过是大将军身边的骑士头子而已。   这位置比较尴尬,属于那种心腹,却没有晋升空间的,为了避免弟弟出现这样的情况,成倅方才费尽心思让他去跟着司马昭,想让他从司马昭这里走向太子舍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官员。   毕竟,兄弟两人的出身不好,若是不镀金,很难获得好的开局。   可这镀金机会就如此被浪费,成倅自然是气的牙痒痒。   成济却赶忙拉住了兄长,“兄长且勿要恼怒,我还有一个大惊喜!”   成济走到了门口,张望了一下,随即坐回了自己的原位,内心的激动再也掩饰不住,他低声说道:“兄长有所不知,我此番还有重任在身!”   成倅一愣,瞥向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有说直说!”   成济赶忙说道:“征西将军召见了我,他告知我,大将军如今病重,情况不稳,若是大将军这边出了事,皇帝就不能继续留了...我作为皇帝的侍卫首领,要随时做好准备,若是大将军不行了,那就得配合征西将军,让皇帝因悲痛而逝世...”   成倅瞪圆了双眼,浑身哆嗦,只觉得头皮发麻。   成济却再次说道:“他答应我,若是能办好这件事,就给与我们兄弟俩相应的爵位,一同担任将军...”   “兄长?!你说,拿舍人来换这个冗从仆射,值不值?!”   成济似乎还在等待着兄长的称赞。   而成倅此刻只是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被吓坏了。   这大惊喜却是是太大了,大的这位身经百战的武将都觉得双腿发抖。   成济许久都没等来兄长的夸赞,狐疑的看着自家大哥。   “兄长?怎么了?”   “我....”   成倅咬牙切齿,这一刻,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起身一脚踹在了弟弟的身上,直接就将成济踹翻,这还不够解恨,他抡起拳头就要打。   成济是被打懵了,说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动手呢?   他虽是个浑人,但是被兄长抚养长大,确实没有胆量跟哥哥动手,只是抱头鼠窜,不断的求饶。   “我打死你个蠢物!!”   “惊喜??这就是惊喜??”   成倅愤怒的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是什么出身,敢去参与这种事情?那贾充都被他们不留情的杀掉了,你又算是什么?啊?”   “你要是帮着他们杀掉皇帝,次日我们就要被族诛了!”   “你是想拉着我们全族的人去陪葬嘛?!”   听到兄长的话,成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呢?”   成倅缓缓坐了下来,眼里满是绝望。   “完了,这下可完了,若是现在拉着你去找将军,那就是不忠...若是让你继续留着,那迟早要出事...”   成济此刻方才感受到了一些不妥,难怪那几个姓司马的会那么害怕。   原来都是不愿意背负恶名嘛?   他有些迟疑的说道:“兄长,征西将军既然答应了我,应当不会放弃...”   “呵,答应?”   “那他有没有指着洛水发誓要保全你呢?”   成倅冷声质问道。   成济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司马家的信誉实在是太低了,因为本身没有足够的底蕴,他们只能采用欺诈手段,不断的消费自家的信誉,反正自家的信誉也不值钱。   包括先前对郭德,贾充,高柔三人的下手,其实也引起了很多大臣的警觉。   司马家迟早是要对盟友动手的,只要司马家想要取代曹髦,成为真正的皇帝,那国内的大族,肯定就得治,总不能让自己也被架空吧?   因为曹髦的缘故,司马家这次动手过于仓促,虽然平息了不少的风波,可却引起了很多人的不安。   而且名誉再次遭受了打击。   就连成倅这种司马师心腹,都不认可他们的信誉,认为自己会被出卖,何况是其他人呢?   兄弟俩坐在内屋内,沉默无言。   成济终于是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危险,他猛地拍了下大腿,“征西将军是想让自己当刀?用完就丢?”   成倅没有理会他。   看着兄长那绝望的脸,成济咬着牙,愤怒的说道:“大不了我就断绝与家族的关系....”   成倅都被气笑了。   “你以为过去大家说要为夏侯玄平反是为了什么?”   “宗族关系,是你说断就断的?同福不同难?”   “高柔他们都没能办成的事情,你凭什么能办成?”   成济束手无策,“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兄长,我不怕死,我不想连累上你,实在不行,我就自杀!诸事都因我而起,绝不会连累你们!”   成倅瞪了一眼这个傻大个,“给我闭上嘴!给我们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想要一死了之吗?!”   “那我要怎么办呢....”   “兄长,大将军不是很器重你吗?要不你直接找大将军来说情?”   “大将军啊....”   成倅长叹了一声。   这位大将军,向来就不是一个会顾及什么感情的人啊。   看到哥哥没有回话,成济再次问道:“那要不我就装病?砍掉自己的手?”   成倅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你这么做,跟我带着你去找征西将军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违抗他的命令吗?”   “大将军已经有两日不曾露面,若是我没猜错,此刻定然是在全力医治,天下事都在征西将军的手里,若是我借着大将军心腹的名义去反对他,岂不是要被他所忌恨?”   成济满脸的绝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办呢?”   “不必慌张...你且先按着征西将军的吩咐去做,不过,绝对不能对皇帝动手,哪怕征西将军亲自下令,也不能对皇帝下手,否则,我们必死无疑....”   “当今这天下,愈发的不太平...大将军若是不在了,征西将军,能压得住吗?”   成倅的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   成济若有所思,“兄长的意思是?”   “且再等等吧,你先前不是说皇帝对你很好吗?你不能主动靠近皇帝,但是也不要过分的拒绝他的善意...”   “皇宫里还有司马望,司马逊等人,要急也是得他们急,我们也只能耐心等着了。”   “若是真的要逼我们去死...呵,都是肩膀上抗着一个脑袋,且看看谁先死!!”   “好!!!” 第082章 下猛药   “仲父!!”   曹髦此刻扑向了司马孚,死死拉住他的手,脸上满是激动。   司马孚满脸茫然的站在堂前,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失了神。   随着曹髦不出门,也不见黄门或散骑,导致洛阳内的谣言越来越过分,甚至都传出司马师毒杀了皇帝这样的谣言,这让司马家也有些坐不住了,在洛阳内进行了肃清活动。   想来也知道,这些谣言的出现定然是与毌丘俭是扯不清关系的。   在这段时日内,杜预抓获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幽州或淮南口音,伪装成商贾,混迹在洛阳内,收买洛阳的官员,在暗地里执行各类的谣言传播活动。   虽然抓住了他们,可杜预却没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什么有用的情报。   这些人在发现事情败露之后都选择了自杀。   这些事本该是由司马师来负责的,奈何,司马师的眼疾已经动了刀。   医者切除了他的肉瘤,可他却不敢保证司马师一定会无碍。   如今,司马师还处于晕厥的状态,并不清醒。   他的具体情况,大概只有司马昭等几个人才清楚。   庙堂内的大事落在了司马昭的头上,司马昭要处理的事情忽然增多,也有些忙不过来,在这种时候,司马孚主动提出要帮着他解决皇宫里的事情,前来安抚皇帝,并且对外澄清谣言,司马昭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当前的三公内,郑冲是个与世无争的隐士,高柔....已经被司马家得罪狠了,只剩下个司马孚,算是能被信任的。   其实在先前时日,司马孚一直都是在躲着曹髦的。   初次见面,曹髦就给了他一個大惊喜,险些就让他进了个公爵,从那天开始,司马孚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着群臣的劝进。   紧接着又被逼着给了入朝不趋,参奏不名等特权,要知道,上一个有些这些特权的还是董卓曹操他们,这让自诩为忠臣的司马孚如何能忍受啊。   何况,自家那个小犹子,也并非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   就因为这些事情,司马孚都不敢再来拜见皇帝,只是躲起来,装作自己不存在,开始效仿郑冲的生活方式,可惜,因为这个姓,他注定做不了庙堂里的隐士。   “陛下,臣来迟,让您受苦了...”   司马孚的反应很快,急忙开始安抚着面前的少年皇帝。   两人返回了西堂,而那些负责盯梢的人,也并不敢在此刻监听。   曹髦满脸的委屈,他诉苦道:“仲父是有所不知啊,前不久,那钟会当着朕的面前,杀死了贾充,从那天开始,朕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了....”   这有什么?那天见过陛下之后,老夫也不曾睡过一天好觉啊!   司马孚在心里抱怨着,脸上却愈发的慈祥。   “让陛下受苦了。”   “钟会做的确实不对。”   “老臣定然会向大将军弹劾他,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曹髦此刻在心里疯狂的盘算了起来,如今曹髦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其实是兵权.   名望只是点缀,并非是强有力的保命神器,哪怕自己李白附身,写个诗歌数百篇,得到天下人的狂热吹捧,那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司马师想杀就杀,无法阻止他。   只有手握兵权,才能拥有自保之力,只有军队才是根本,其余都是虚的。   自己这些时日里那么活跃,司马师都没杀自己,这显然不是因为什么名望,只是因为毌丘俭忠于自己,而他麾下有八万大军。   一周目的经历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拉拢贤才刷名望没什么实际作用。   司马孚作为太尉,名义上的军队最高指挥,跟大将军这个实际上的军队最高统帅,其实是有争锋的机会的。   可惜,司马孚绝对不会为自己所用。   这位演技蹩脚的大魏忠臣,漏洞百出,却永远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与其相信他会帮助自己对付司马师,倒不如幻想钟会能帮助自己对付司马昭,这甚至更靠谱一些!   但是,这并不代表司马孚就不能为自己所利用。   司马家并非铁板一块,他们的宗族胃口同样很大,见不得司马懿这支一脉独荣,都想要吃肉。   曹髦跟司马孚寒暄了几句,司马孚的主要目的,并非是要为司马昭澄清什么谣言。   他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来的。   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的儿子才能不足,受不起陛下的厚爱,希望陛下能放过....   这几天,曹髦为了点醒成济那个二货,对司马望和司马逊表现出了极大的宠爱,比以往更甚,为了能让司马望随时可以见到自己,曹髦甚至赏赐给他马车,安排好人员,好让他能在自己下令后以最快的时日赶过来陪自己。   这大概是让司马孚也有些坐不住了,这才借着澄清谣言的名义匆匆前来,委婉的贬低自己的儿子,顺便吹一吹接替了尹大目的司马逊。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别祸害我儿子,想找人祸害可以找我侄子!   曹髦只是乐呵呵的听着,随即,长叹了一声,有些幽怨的看向了面前的司马孚。   “若是您来担任大将军,那该多好啊。”   司马孚浑身一颤,赶忙打断了他。   “陛下,臣何德何能.....”   “不,仲父,你跟那些人完全不同,朕跟您的儿子也接触了很多,他与那些人也不一样,你们都是真心对朕的。”   “或许,您会觉得朕是在使离间之计。”   “仲父会这么想,朕也不会惊讶。”   “但是,朕想要告诉仲父,若是有一日,大将军不在了,朕一定会支持仲父...征西将军的年纪也并不小,日夜操劳,我听闻,他也得时常服药,身体尚且还不如您....”   “若是您能担任大将军,朕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再也不会有钟会这样的人,闯进皇宫里杀人....”   曹髦的神色很是悲伤,喃喃自语着。   司马孚可不敢接这个话,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自顾自的说道:“陛下勿要这般吓唬老臣,老臣并无什么治理国家的才能,也没有统帅群臣的德操,因为烈祖皇帝的提拔,方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想到自己德不配位,老臣心里已经很是不安了,整日想着该如何报答陛下,又哪里敢去想什么其他的事情呢?陛下勿要再说了。”   曹髦再次说道:“有什么不配,论名望,论资历,论能力....”   曹髦忽然停了下来,苦笑着说道:“仲父以为我还是在离间,对吧?”   “朕不会离间,也知道不可能离间,大将军的雄姿,是您所比不上的,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是,大将军的身体,又能支撑多久呢?”   “而征西将军,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您呢?不说您,就是您的儿子,无论是谋略,打仗,还是名望,哪方面是弱于征西将军的呢?”   “无论是对朕,还是对司马家来说,您上位,才是最好的结果,征西将军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急躁了,藏不住事,大将军若是将大事委托给他,朕断定,他必败无疑,大事又得拖延数十年!”   “算了,朕也不多说了,您且自己去看吧,总有一天,您会发现,他们会拖着司马家和整个天下走向深渊,只有您站出来,才能拯救天下....”   “仲父,此处没有外人,朕只想让您知道,未来若是天下有变,朕是绝对愿意让您来顶替大将军的,朕虽然没有权势,可手里乃是大义,若是您现在就去找征西将军,将这些话告知,朕也不会怨恨您的。”   司马孚一声不吭,完全不接曹髦的话。   他再次说起了司马逊的问题,仿佛压根就没有听到曹髦的这些话。   曹髦此刻敢光明正大的对司马孚说这些话,是因为司马师动了手术。   这已经是一个很关键的时候了,曹髦也没有必要去拖延了,若是司马孚将这些话告知司马昭,那就任他去说吧。   司马昭在这个时候早就焦头烂额了,让他更加烦躁也不是不行。   反正自己与他们早晚都要见血,就是藏的再好也没有用,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倒不如用这个机会给司马孚这里下下猛药! 第083章 享福你来,背锅我去?   即使同为一个家族,司马家内部的利益诉求也是不同的,司马家族并非上下齐心,若非司马师太过强势,他们早就先咬起来了。   司马家大封诸侯王,除了借鉴魏国的教训,镇压世家之外,还有就是要整合整个家族的利益到一处。   曹髦也不管自己的埋刺有没有用,先做了再说。   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司马孚很快就从皇宫里离开了,也没有再提起儿子的事情。   他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司马孚倒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想过跟犹子们去争什么,那个位置虽然充满了诱惑力,可危险系数也同样很高。   他可没有司马师那样的魄力。   况且,兄长将大业托付给自己,让自己辅佐犹子们去完成大事,自己怎么能有非分之念呢?若是被皇帝所蛊惑,掀起内讧,司马家定然灭亡啊!   当司马孚回到自家府邸的时候,司马望早已等候着他。   “父亲?怎么样了?可让他收回诏令了?”   司马师他们可以无视皇帝的诏令,可司马孚和司马望是不行的。   司马孚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父子两人面向而坐。   司马望的眼里满是绝望,“父亲,我必须得走了,贾充被杀后,陛下对我是越发的亲近,声称自己整日做噩梦,还要我守在西堂,一同入眠。”   “再这样下去,就要出大事了!”   看着惶恐不已的儿子,司马孚平静的说道:“无碍,不是让你去找征西将军了嘛?他是怎么说的?”   提起这件事,司马望就更加惶恐了,脸色苍白。   他支支吾吾的说道:“他将我训斥了一顿,说我的官职乃是大将军费尽千辛万苦才求来的,若是我现在放弃,那就是对不起大将军,他还让我整顿皇宫内的兵马,去接收郭建手里的军队...”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   司马望迟疑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他说若是他安排侍卫们做事,让我不要急着插手,等到办完事后再将他们杀死....”   “什么?!”   司马孚猛地起身,眼里满是愤怒。   司马望看着父亲这愤怒的模样,苦笑着说道:“我初次听到的时候,也是如您这般,谁能想到呢,征西将军竟然真的有弑君的想法...父亲,您说,这如何能行呢?”   司马孚咬着牙,愤愤不平的说道:“他怎么可以让你参与到这样的脏事里呢?!”   司马望一颤,惊诧的看着父亲。   司马孚或许意识到失言,赶忙清了清嗓子,“我自去找征西将军,你就先待在府上,勿要外出了。”   司马孚毕竟还是做不到司马师那般的无视道德,哪怕是在儿子面前,他也愿意保持着一個良好的忠臣形象。   可面对儿子的事情,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令人准备了马车,朝着司马昭的府邸匆匆赶去。   当他赶到司马昭的府上时,司马昭还不曾醒酒。   尽管迷迷糊糊的,却还是前来迎接仲父。   司马昭这些时日里,正在全力进攻,想要攻陷毌丘甸。   他的力度可比曹髦还要大,整日宴请,每日都是不同的美食和美酒,来自五湖四海的美人服侍,赏赐各类的黄金,锦绣,各种对未来的承诺,他几乎是不计成本的想要拉拢毌丘甸。   他坚信,任何人都是能被收买和打动的。   只是,这位侍御史的脾气跟他父亲一模一样,面对司马昭的攻势,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喝酒吃肉,美女不收,赏赐全退,承诺不听...   这可将司马昭气的不轻。   但是心里也逐步放弃了收买毌丘俭父子的想法,看来,自己跟这人是一定要拼个死活了。   他这刚准备休息,司马孚又找上门来。   司马昭一脸的茫然。   “仲父....你怎么来了?”   看着犹子脸上的表情,司马孚只觉得无奈。   别看这家伙傻乎乎的,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来意,司马望上午才来过,如今自己又前来,他能不知道嘛?   他只是不想要知道而已!   很多时候,司马昭都是这么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可谁若是真的相信这家伙纯真无知,那就是要倒血霉了。   “子上啊,我是为了子初的事情而来的。”   司马孚严肃的说道:“子初想要外放,你为何不答应他呢?”   看到叔父没有隐瞒,很是直接的挑起了这个话题,司马昭也不掩饰了。   他长叹了一声,认真的说道:“医者告诉我,兄长的疾病,他们未能知愈否。”   “兄长的瘤已经被切下来了,但是,兄长迟迟不曾清醒,期间醒来两次,吃了些水,便再次晕厥....只能不断的喂水喂食。”   “他们说,兄长本来就有疾,又疲劳过度,四处奔波,导致疾病加重,体力不支....如今天下事都落在了我的手里,此正是我最需要家族相助的时候,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让子初离开庙堂呢?”   司马昭又说道:“子初的才能,我是知道的,整个家族里,唯独他是能做事的,其余人都不行。”   “子悌跟他也无法媲美。”   “而皇宫里的那个小东西,他多能惹事,想必您是最清楚的,兄长说了,若是他此番无法醒来,那就不惜代价的除掉那小崽子,让他一同上路。”   “因为兄长一旦出事,毌丘俭就会发动进攻...可能连诸葛诞这些人都会背信弃义!”   司马昭的声音很是低沉。   司马师因为曹髦所赠送的福报,导致手术不如历史上那么的顺利,出现了一些并发症状,使得诸事都落在了司马昭的手里。   司马昭又不能完全调动司马师麾下的心腹门,整个天下都在盯着大将军的病情,内有群臣,外有军头。   这一切都让司马昭非常的不安,压力巨大。   面对司马孚,他也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仲父,我已经吩咐冗从仆射成济做好了准备,若是兄长这边出了事,就让他动手除掉曹髦。”   “然后再由子初出面收拾掉他,就当是为皇帝报仇。”   “绝对不会出现什么纰漏,说不得子初还能靠着为皇帝复仇的功绩往上一步....”   司马昭说的信誓旦旦。   似乎这对司马望来说是千年难遇的好机会。   可司马孚却没有这么容易上当。   那曹髦看起来是好对付的嘛?连司马师都对他不放心,那什么叫成济的,能办好这件事?   到时候,他奋力反扑,那自家儿子该怎么办?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不小心,这弑君的恶名就直接盖在他的头上了。   自家这一脉本来就是作为司马家的退路而存在的,现在这种情况,参与进去之后,确定还能继续当后路??   你想杀皇帝可以,可是不能让我家的人牵扯进去啊。   好事都是伱们这一脉的,坏事就要我们来承担?   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啊。   司马孚收起了平日里的和气,他皱着眉头,无比的严肃。   “子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的兄长将你们托付给我,让我用心扶持。”   “这些年里,我自认是没有辜负兄长厚望的。”   “你觉得呢?”   司马昭一愣,赶忙回答道:“自然是这般,我与兄长,都是承受了仲父的恩德...”   司马孚点着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得答应,得让子初离开,离开的越快越好,让他前往其他地方。”   “啊?仲父,我方才说了,兄长病重...”   “正是因为大将军病重,故而子初必须要离开,这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子初,这是为了我们司马家族!”   司马孚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今日皇帝的话回响在脑海里,态度也就愈发强硬了起来。 第084章 猎人与猎物   司马孚的神色变化,让司马昭愣了神,他再也不敢装模作样,老老实实的拿出了面对长辈的态度,诚恳的说道:“他若是走了,那皇宫里的事情要如何安排呢?”   司马孚看到司马昭改变了态度,也不再如方才那般强势,态度也和善了些。   他劝慰道:“子上啊,我实在不明白,你手握十三万中军,加上各地将军的支持,能统率的军队超过了二十万,你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呢?”   “若是你害怕毌丘俭叛乱,我尚且还能理解,可是在洛阳,你担心皇帝起事,这就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了,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呢?皇帝一个人,能比得上你手里的十万中军嘛?!”   司马昭低着头,不敢回话。   司马孚继续说道:“若是说伱担心太后,郭建手里的士卒加起来也不过四千多人,郭家的大权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人,你用得着担心他嘛?!”   “我听闻,你用殿中校尉尹大目来取代了长水校尉郭芝,让尹大目来担任长水校尉。”   “如今郭家手里,也就剩下了郭建的那支军队。”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面对叔父的质问,司马昭迟疑了许久,支支吾吾的说道:“兄长让我勿要轻视皇帝...”   “他让你不要轻视皇帝,不是说让你担心成这般模样!现在的敌人是毌丘俭,毌丘俭麾下有精锐的八万大军,这才是你要担心的,那皇帝又算什么大敌呢?”   “依我看,你倒不如将皇宫内的军权都交给郭家好了。”   “什么??”   司马昭猛地站起身来,瞪圆了双眼,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司马孚,“仲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我兄长可是耗费了不少心思才....”   “你且听我说,首先,如今不同于往日,自从郭德被杀,高柔遭受打击后,郭家就失去了与我们继续抗衡德实力,除了太后的名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威胁了。”   “其次,那个郭建,他的为人,你或许比我更加清楚,他就是个无勇无谋的小人而已。”   “这样的人,就是手持十万大军,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何况只是皇宫里的军队,这些人,他是否能调得动都是问题。”   “况且,你方才说了,大将军留下了命令,若是出了事,就得对皇帝动手。”   “按着现在的情况,除却郭建这個蠢物,还有谁敢接替子初呢?你就是拿到庙堂去,群臣也得躲着,不敢领命。”   “且先将权力交给郭家,若是大将军这里出了事,就让成济负责去办事,若是办成了,那是郭家监察不利,若是办不成,那就让郭家变成主谋。”   司马孚眯着双眼,认真的为犹子解析了起来。   他这么一说,司马昭顿时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这人的能力且不谈,听劝是真的听劝,他即刻改变了自己原先的观点,站起身来,朝着司马孚行大礼。   “若非仲父,我险些犯下大错啊!按着仲父所言,无论最后如何,都可以怪在郭家的身上,一石二鸟,可是...仲父,若是他们站在皇帝那边该怎么办呢?”   “郭建这个蠢材,若是能领着我们所安排的四千多甲士来击败你的十万大军...或者说他但凡有这样的胆魄。”   “那我们家早就给他们给取代了,若是他们全力支持皇帝,那更好,一网打尽!”   司马昭眼前一亮,赶忙再次改变了态度,对着司马孚就是一顿吹捧,各种不要脸的夸赞是张口就来。   很多大臣都觉得,跟司马昭相处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司马师就从来不会舔什么大臣,为人严肃,不善言辞,但是司马昭就不同了,在拉拢人才方面,他很有一套。   哪怕是杜预这样的年轻后生,他也能很认真的对待,故而得到了大批人才的效忠。   其实,能有这样的本事,就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了。   放在历朝历代里,也算是中上的继承者。   很多二代还做不到他这种程度呢。   司马昭全盘接受了司马孚的观点,认为应当将郭家推出去背锅,同时,他对司马望也有了另外的安排。   司马昭愤怒的说道:“贼将姜维自狄道攻占河关,临洮,弄得雍凉人心惶惶,车骑将军病重,无力出兵,我看,可让子初前往雍凉,抵御外贼!”   司马孚抚摸着胡须,点着头答应。   这些年里,姜维的攻势是越来越猛了,这已经是第七次大举进攻了,打的司马家也是焦头烂额。   司马昭要处理的问题还真不少,除却内部的毌丘俭,外头的蜀国和吴国也不算太平,蠢蠢欲动。   有人说毌丘俭似乎还与吴国有联系,这就更吓人了。   若是毌丘俭在内发动叛乱,诸葛诞响应,吴国和蜀国一同出兵,那司马家只怕当场就要暴毙。   每次想到这种可能,司马昭就觉得手脚冰凉,胸口发闷。   说起姜维,司马孚也无奈的叹息,这位天水姜伯约,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今年的战役里,若不是徐质在襄武击杀了张嶷,不知姜维要打到哪里去了,尽管击败了张嶷,可魏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姜维的援军到达之后,更是将魏军打残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姜维下一波的攻势将会更加凶猛。   不过,这并不是他们现在该考虑的,攘外必先安内,毌丘俭不死,司马昭之心不安啊!   两人正交谈着,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就看到一个仆从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屋内,那仆人的神色看起来极为惶恐,浑身都在哆嗦着,恐惧将他完全笼罩。   “将军,将军....大将军他,大将军....” 八*零*电*子*书 * w*w*w * .t *x*t *0 * 2.*c*o*m   看到仆人这个模样,司马昭猛地跳了起来,也不理会身边的司马孚,大叫了一声,直接冲了出去,司马孚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随即,他眯了眯双眼,低着头,哀叹了一声。   大将军要不行了?   心里有了这个猜测,可不知为何,司马孚忽然觉得,肩膀仿佛轻松了不少。   当司马昭冲进了内屋的时候,却看到钟会正坐在兄长的身边,轻轻擦着眼泪。   “兄长!!!”   司马昭跪在地上就要痛哭。   钟会赶忙起身,“将军!大将军并未出事,只是方才清醒了一次,又再次晕厥了,您不必担心....”   “医者没有明说,可大将军定然是能好起来的。”   钟会解释了起来,可司马昭此刻神情恍惚,似乎就没听进他的话。   他匍匐着到了司马师的面前,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那骨瘦如柴的兄长,司马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兄长,你不能走啊...我不能没有你啊....”   “兄长,虽然你平日里对我非打即骂,我也在私下里说过你的坏话,可是我知道,天下不能没有你....”   钟会愣了一下,有些玩味的看着面前的司马昭,又瞥了一眼司马师,没有打断他。   司马昭继续说道:“我一定会处理好庙堂和外头的事情,若是兄长不在了,我一定让那些奸贼们全部陪葬!还有那些医者,一个不留!”   司马师依旧是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司马昭哭泣了许久,方才擦了擦眼泪,看向了一旁的钟会。   “钟君啊,如今是关键的时候,兄长身边,我会派遣其他人来看守,您就暂时到我的麾下,来为我出谋划...”   钟会赶忙打断了他,“咳,将军,不必如此急躁,大将军未必会出事,还没到这个时候,请您不要如此担心。”   “大将军的病情,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尤其是不能让毌丘俭所知道。”   “你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与平日里一样,千万不要让他人知道真实的情况。”   “大将军这里有我在,您也不必多虑,安心去操办您手里的事情便可。” 第085章 听说了吗?大将军要死啦!   钟会又吩咐了很多东西,司马昭这才起了身,依依不舍的看了兄长一眼,这才低着头,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钟会确定众人离开后,这才看向了司马师。   “大将军,真的要连征西将军也要一并瞒着吗?”   司马师依旧没有说话,双眼紧闭。   钟会点点头,“好吧,大将军想的也对,正好能看看将军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考校。”   “只要我们保持沉默,外头的那些老鼠就会迫不及待的钻出来,想要啃食大魏,哈哈哈,说起来,这抓老鼠也算是一件趣事了。”   “听闻汉时的张汤年幼时曾审判老鼠,用残酷的律法来惩罚它们。”   “今日,我也效仿一番那张汤,看看也能否像张汤那样青史留名。”   “那些小老鼠,我是不在意的,我就想知道,皇宫里和淮南的那两只大老鼠,会不会也伸出头来.....”   阴暗的房间内,司马师犹如死尸一般平躺着,钟会眯着双眼,阳光透过窗户,照耀着地面,钟会的脸就藏在那阴影之中,犹如藏身阴影里的猎人。   ......   “我兄长,他的病情已经好了,眼疾已经治愈好了,没有什么大碍了,过些时日,就能好转。”   司马昭很是随意的应付道。   这些时日里,“关心”大将军病情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时不时就来找司马昭询问大将军的情况,说的那叫一个诚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对大将军有多么忠诚呢。   而面对这些人的关心,司马昭只是以一切都好来搪塞。   暗地里,司马昭却进行了一系列的人员部署,他府内的心腹们几乎都被派往了各处,开始准备接手一些重要的工作。   群臣并非是傻子,他们很快也意识到了一些异样。   若是大将军当真无碍,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曾召见群臣?   为什么钟会等人消失了这么久??   为什么要安排你的人来接手各处的差事?   难道....   群臣的双眼顿时明亮了起来。   洛阳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似乎,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他们都想要确定什么,风雨欲来的景象笼罩了整个洛阳,使得人心惶惶,司马望的辞职离去,更是使群臣更加惊诧。   这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群臣的判断。   如果不是大将军真的不行了,司马望又为什么要离开皇宫呢?   随后,司马昭又干脆的将皇宫内的大权交还给了郭家的人,这再次影响了群臣的判断。   或许,大将军这次真的要走了。   这個不能明说的消息在洛阳内穿的沸沸扬扬,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全力的推波助澜,好让更多的猎物跳进来.....   而骑士们不断的从洛阳朝着各地前往,一股不安的难以言明的氛围从洛阳走向了天下各地。   有人担心有人欢喜,众人都觉得,很快就有大事要发生了。   只是,群臣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们并不会如此急切,望着面前的诱饵,还是在仔细的观望着。   司马师这些年里给众人带去了不少的惊喜,在没有确定之前,他们可不敢贸然出击。   当然,也并非是所有的大臣,都是这般的深谋远虑......   “哈哈哈哈~~~”   郭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太极殿。   这是曹髦来到皇宫后,郭建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平日里,他是连殿门都不敢进的。   此刻,在甲士们惊疑不定的眼神里,他得意洋洋的走进了殿内,直接就朝着西堂的方向走去,身后还跟着那位高大的满长武。   殿中校尉司马逊瞪圆了双眼,赶忙挡在他的面前,逼迫他停了下来。   “将军,您这是....”   郭建看向司马逊的眼里竟然有些不屑,他不悦的挥了挥手,“我来拜见陛下,你且继续守在这里便是!”   司马逊此刻都惊呆了。   他此刻也不敢确定这厮到底要做什么,他也不明白,平日里那个见到他们就要躲避的人,此刻怎么变得如此大胆?   他再次说道:“将军,若是没有大将军的诏令,是不能进入太极殿....”   郭建脸色大变,骂道:“我奉大将军之令,接管皇宫内大军,你是什么人,也敢拦我?速速让开!”   听到这句话,司马逊迟疑了片刻,却还是让开了道路。   皇宫内的职位变更,他当然是知道的,他还挺羡慕司马望的,只可惜,司马望能走,他却走不得。   郭建板着脸,骂骂咧咧的领着人走进了殿内。   司马逊撇了撇嘴,对身边的甲士说道:“给我盯着,若是有什么不对,及时禀告。”   郭建俨然没有将司马逊和曹髦放在眼里,他直接领着人就闯进了西堂内。   “陛下!!”   曹髦都被吓了一跳,他赶忙起身,颇为惊喜的叫道:“舅父!!”   郭建此刻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那种敌意,看向曹髦的眼里满是宠爱。   这些吃矢的东西,向来不在乎什么情谊,眼里除了利益什么都装不下。   郭建很是开心的走到了曹髦的面前,双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很是得意的说道:“陛下,往后你再也不必担忧了!”   “今日,我替陛下夺回了大权,我仲父接替了那司马望,哈哈哈,大权在手,整个皇宫内,又是我们郭家说了算!”   曹髦满脸崇拜的看着他,“舅父果然了得!”   “当初大舅父都做不到的事情,竟是由您来完成了。”   “朕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哈哈哈~~”   听到这句吹捧,郭建几乎飘了起来,对比他那位过继的亲兄长来说,郭建实在不堪,两人的表现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上,甚至都不值得司马师去拉拢的那种。   他其实跟司马炎一样,或多或少的生活在兄弟的阴影之中。   而如今,他兄长都做不到的事情,被他所完成,他证明了自己,起码,他是这么想的。   这让他非常的开心,心里的那种骄傲是他人都不能媲美的。   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很快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对周边的人说道:“都给我出去!”   他这神色,几乎就是在告诉司马家,我要跟皇帝密谋一些东西了。   那些内侍和甲士们哪里敢逗留,对视了一眼,就纷纷离开了。   郭建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啊,司马望被逼走了,这位置又落在了我们手里,而最好的事情,是司马师....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他要死了!”   此话一出,曹髦顿时吓了一跳。   司马师要是死了,那他临走前肯定是要干掉自己的!   而且,历史上司马师的手术不是顺利完成了吗?难道就因为自己气了他几次,奔波了几次,就手术失败??不会吧?   曹髦这么一想,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钟会可不是贾充啊。   他整日陪在司马师身边,别说司马师死了,就是司马师有死的迹象了,钟会都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根本不可能拖延时日。   就算不说这个,若是大将军真的死了,郭建还有机会来自己面前炫耀吗?   司马师能将郭建当作蝼蚁,不在乎,可司马昭一定会要他的命。   曹髦有些迟疑了起来,问道:“当真如此?”   “那是当然!”   “洛阳都传开了,哈哈哈,司马昭还在全力掩盖,可是大家心里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听到这句话,曹髦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司马师定然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不然怎么会闹得沸沸扬扬?经历了上次的事情,曹髦是一点都不敢小看钟会了。   司马师这是通过类似“诈死”的手段来勾引内外的敌人?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若是这件事被传到各地去,那不就出大问题了嘛?动摇军心不谈,像诸葛诞这样的中立派怕不是都要改变立场?   若是征东将军趁机发动进攻,伱司马家不就出大事了嘛?   你真当天下人都如我舅父和安世这般淳朴嘛?? 第086章 咱们不亏!   不对,司马师定然有不为人知的想法!   曹髦思索了许久,心里有了很多的猜测,可他也不敢完全确定。   曹髦能看出大多数人的想法,却是看不透司马师的。   这厮从不按常理出牌,就算下一秒司马师忽然出现在门外,曹髦都不会惊讶,因为这厮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主打一个始料不及。   当初曹爽做梦估计都没想过司马师能变出三千人来.....   就在曹髦还在思索这件事的时候,郭建却已经陷入了自己的狂欢之中。   “司马昭远不如他的兄长!不值一提!”   “往后啊,你就安心待在这皇宫里,那些盯着你的人,我都给赶出去!”   “有舅父在此,你完全不必害怕!”   郭建说的越来越离谱,曹髦心里却是冷笑。   司马昭就算不如他兄长,倒也不是舅父这样的人能去碰瓷的...比起舅父来说,他倒算是一个雄才伟略的二代领军者了。   当然,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曹髦当然还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除却郭建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轻易的咬钩了。   按着现在的情况来看,毌丘俭越是按兵不动,司马家的压力就越是大,自己就越是安全。   司马家现在所面临的挑战还是很艰巨的,内忧外患,进退维谷,就是不知道大将军能否再次战胜这些强敌。   有自己这般贤明的君王全力支持大将军,想来他定然能成功吧!   郭建吹了很多的牛,又听着曹髦的那些吹捧,心情甚好,最后,他方才拉着曹髦的手,趾高气扬的往外走,这明显就是要皇帝送自己出去。   曹髦觉得,如果郭建跟司马家换個位置,或许他会更加的跋扈,比司马昭还要可恶。   当他们走出西堂门的时候,外头却站着一个人。   曹髦吓了一跳,险些以为真是司马师守在这里,定睛一看,方才松了一口气。   此人相貌俊美,双手过膝,长发飘飘,并非是司马师。   郭建下意识就松开了曹髦的手,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忍耐了下来。   他仰起头,很是无礼的从司马炎身边走过去了,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   司马炎惊讶的看着他远去,站在了曹髦的身边,问道:“这厮来你这里做什么?”   “说是自己成功使得郭家大权在握,要朕看看.....”   “就他??”   司马炎的眼里满是鄙夷,他不屑的说道:“若非我父亲仁德,早就将他拉出去处死了,若是没有太后,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不学无术的蠢物....”   曹髦沉吟了一下,额.....好吧。   “安世怎么忽然来了?”   司马炎这才看向了曹髦,眼里有些悲伤。   “伯父可能要不行了。”   “父亲比以往都要暴躁,夜里也不睡觉,守在伯父的门前,对我非打即骂,我还看到他偷偷的哭泣,我想,伯父大概是真的不行了。”   司马炎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的心情也非常不好。   虽然凶狠了一点,可毕竟是自家的亲伯父啊。   曹髦长叹了一声,拉着他的手,安抚道:“放心吧,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朕相信大将军。”   “多谢陛下....朝野之人都说陛下与大将军不合,他们哪里知道你们的真情实感呢?”   “唉,朝野之人,最爱搬弄是非,任由他们去说,朕一定为大将军祭告神灵,获取庇佑....”   曹髦安抚了几句,才将司马炎哄好。   司马炎这次前来,除却来找曹髦谈心之外,主要还是为了上次曹髦所说的找贤人为他造势的事情。   司马炎尚且年轻,还不到参与家族政治的年龄。   但是在曹髦的点拨之下,他对更加年幼的弟弟司马攸有了极强的忌惮,当然,司马炎倒也不至于说去谋害自家亲弟弟。   他没那么狠辣,他只是想要更快的增加自己的势力而已。   因为年纪太小,想走正常渠道实在是困难,那就只能按着曹髦所说的,找贤人来给自己造势了。   其实这也是当今大族们常用的手段,互相吹捧彼此家里的年幼娃娃,在他们还不曾正式入仕之前就将名声给打造好了。   魏晋时期,基本是个大臣,年幼时都有聪慧天才的风评,而且这个风评一定是有某个大臣亲自给与的。   大族们就靠着这种互相点评的方式来刷名望。   曹髦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可以在太极殿内设宴,邀请那七位贤才进皇宫...”   “只要安世能与他们成为朋友,一同吃酒,高歌,作诗,你的名气自然就有了。”   “往后诸多的士人也都愿意支持伱了。”   “皇帝召见城内的贤才,询问对策,这是古时就有的,何况是你亲自去请,他们定然不敢不从。”   曹髦在历史上就常常在东堂设宴款待名士,过去的曹丕,曹叡也常常这么做,故而这不算是特例。   可司马炎看起来有些迟疑,“陛下怎么敢确定他们真的会来呢?”   曹髦笑了起来,这竹林七贤,可以分成两拨人,心向司马家的,心向大魏的。   司马炎去请他们,坐标在太极殿,无论是亲司马还是亲魏,肯定都没理由拒绝啊。   “安世回去后将事情告知征西将军,征西将军出面,他们定然是不敢不来的。”   听到曹髦的话,司马炎赶忙摇晃起了脑袋。   “不可能的!”   “我父亲绝对不会同意的!”   司马炎无奈的解释道:“陛下,我父亲甚至都不许我将那些友人带进自家府邸里,又怎么可能允许我带着那些人在太极殿内摆宴呢?”   “不可能的。”   “阮公或许还行,他是散骑常侍,本就能进皇宫,可是其余那些人,他们哪里有资格在皇宫里坐宴?”   “我若是给父亲说,要带着那么多不相干的人进太极殿来,与您一同饮酒作乐,他会打死我的!”   听着司马炎的话,曹髦却是一点都不慌,他笑着吩咐人给自己和司马炎弄来些茶水。   “安世,你是嫡长子,你害怕什么呢?”   “怕我的父亲。”   “安世,你多虑了,你若是想要继承你父亲的位置,只有嫡长子的身份还是远远不够的,你还需要表现出同等的胆魄来!你现在去找将军,告知自己想要拉拢贤才的想法,将军是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他定然会很开心,很欣慰,说不定还会赏赐你呢。”   “赏赐??赏我十计军棍嘛?”   “怕不是要把我的屁股给打烂了....”   司马炎不太相信这番话。   曹髦长叹了一声,“安世啊,难道我会谋害你吗?这件事若是成了,往后士林里就有你的好名声了,得到了士人的肯定,就算不成,你被惩罚了,那在士人的眼里,你是为了亲近那些贤才而被罚。”   “你想想,这样是不是对你更加有利?”   司马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是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   曹髦再次蛊惑道:“你想想,若是一顿打能换来那么多贤才的认可,得到天下士人的敬意,那值不值啊?他们会多感动啊,你可是为了他们献出了自己的屁股啊!”   “可是.....”   “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呢?你的屁股和大将军之位,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司马炎咬着牙沉思了许久。   “好!我去说!”   “若是挨了揍,那陛下定要将这件事告知阮籍,让他知道,我是为了他们这些人,才挨了这顿打!”   “没问题!安世,真猛士也!”   曹髦颇为欣慰的看着司马炎,“今日安世为了天下的贤才而牺牲自己,这样的壮举,定然能得到天下士人的爱戴!”   “无论成不成,我们都不亏。”   司马炎咬着牙,鼓足了勇气,告别了曹髦,匆匆离开。   曹髦送走了他,方才看向了身边的几个人。   曹髦这些时日里,再次跟身边人混熟了,因为王肃没能继续来给他上课的原因,曹髦又回到了过去那种乱逛的模式。   在这种模式下,曹髦又一次结识了不少的人。   无论是那四个内侍,还是黄门,乃至是一些寻常甲士,曹髦都记住了他们的名字,碰到了总能说上几句。   这些人大概也是头次遇到这般热情的皇帝,都有些受宠若惊。   而曹髦最想要攻陷的,还是那位成济。 第087章 将军欲杀吾等   曹髦有着极大的亲和力,事实证明,钟会的换人之策并不算太高明。   曹髦也从司马炎,郭建等人的口中得知了皇宫里原先众人的下落。   尹大目取代了郭芝,担任长水校尉,麾下的士卒从八百人变成了三千人。   这长水校尉虽然不是守在太极殿,可依旧是承担着守护洛阳皇宫的重要职责。   可以说,这对尹大目来说,甚至是一件好事。   他担任殿中校尉已经很久了,总是得不到提拔,这次,司马家趁着更换皇宫内守卫人员的机会,也将他升了上来。   看得出,司马家对他还是颇为信任的,不愧是历史上能跟着司马师出征毌丘俭的人。   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曹髦开心的几乎想要手舞足蹈。   这可太好了呀,八百人在皇宫里还能有些用,出了皇宫就不好说了。   可三千人,那就不同了,况且,长水校尉麾下是以胡骑为主。   这些胡骑可不是什么司马家的铁杆,他们只认虎符,或者说,他们只认利益,谁能让他们吃饱,他们就跟着谁来杀人....不要拖欠他们的工资就好。   在洛阳的三千胡骑,这若是用好了,完全能给与司马家致命一击。   而其余的几个人的安排,也是令人啼笑皆非。   焦伯升到了少府担任若卢令,成为了那位郑袤的麾下,而职责是主藏兵器....   李昭就更离谱了,他是直接被安排到了中军内,担任军司马,名义上领军一千。   钟会这么一分散,曹髦觉得自己的力量反而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别的不说,若是司马师忽然病死,然后钟会暗中毒杀自己,那这些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等到大军讨伐毌丘俭的时候,光是尹大目就足以给司马家整个大活了。   当然,钟会的行为也确实给曹髦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焦伯调任之后,他无法再联系皇宫以外的力量了。   可是,咱还有郭建作为备选啊,自己刚刚帮助对方拿下了皇宫内的军权,极大的改善了双方的关系,只要能按着原先的计划,从食肆下手,依旧可以在外头建立起自己的“地下交通站”。   若是能将面前这位莽夫收为己有就更好了。   曹髦笑吟吟的看向了成济。   成济这几日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   最初,成济一直都对自己有很深的抵触,不愿意搭理自己,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很不对,像是在看猎物。   可这几天里,成济却犹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愁眉苦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曹髦根据这些时日的接触,心里已经推断,以这厮的心智,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这显然是有人告知了他内幕,很可能就是他兄长开口了。   历史上成济弑杀自己,是一個偶尔情况,成济担任太子舍人,皇宫里的郎官,贾充下令之后,他即刻动手。   他的兄长完全不知道弟弟做了什么,也无法提醒,只能与弟弟一同被杀。   但这次就不同了,因为曹髦的活跃,司马昭提前做好了部署,成济不是临危受命,而是提前得到了命令,作为兄长的成倅,发现事情不对,定然是会劝阻他的。   “诸位啊,许久不见贾公,朕心里甚是思念啊。”   “诸位可知他的家人如何了?”   曹髦忽然开口询问道。   司马回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陛下,大将军饶恕了他的家人,允许他们前往西边定居....”   曹髦摇着头,感慨道:“当初大将军领着贾充来见我,对贾充是何等的宠爱,这才过去多久,他就死在了朕的面前,当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不过,此人也是死有余辜,不知进退,整日想着加官进爵,面对功名,急不可耐,故意离间朕与大将军,想要从中牟利...却是连带着将那些负责照顾我的人也一并连累了。”   “自古以来,急功近利,为他人刀刃者,皆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前汉的酷吏们是如此,如今的贾充也是如此。”   曹髦似乎别有所指。   站在曹髦身边的众人,神色各异。   那几个内侍的脸上有些惶恐,在那些大族的眼里,他们这些阉人的性命,不值一提,钟会在更换皇宫守卫人员的时候,对这些阉人也是直接下杀手,通通处死了事。   皇宫里的阉人们,对这些大族们是又恨又惧,曹髦每次开口,他们都得打起精神,曹髦哪一句话说错了,或者说了不该说的,最先被处死的都是他们。   曹髦在与皇宫内的阉人接触的时候,发现了他们内心对大族们的极度愤恨。   当初的十常侍,党锢之乱是所有士人们都不敢忘却的噩梦。   在魏晋时期,攻击宦官是从上到下的政治正确,从皇帝到地方官员,没有人敢为他们说话,也没有人敢亲近他们。   否则就是自绝与天下的士大夫。   曹髦就没有这种顾虑,他不用担心自己在士林的名声是否会受到影响,反正他在士林也没有影响力。   曹髦得到了皇宫内不少阉人的拥戴,包括负责饭菜的汤官令,都在送饭时偷偷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而黄门就不同了,司马昭为曹髦所找来的两个黄门,都是司马家的,他们不像焦伯那样敢与曹髦亲近,但是也不完全是司马昭的鹰犬,他们始终跟曹髦保持着距离,不亲近也不冷漠,完成自己的职责就好。   成济的表情最是精彩。   听着曹髦的话,他黑着脸,一言不发。   “来人啊,取木棍来,朕要与成君学习武艺!”   曹髦再次下令。   成济没有给曹髦教武艺的兴致,但是此刻不同于往日,皇帝下令,他不敢不从。   两人过招,其余众人都在旁观。   “成君...您最好还是想办法离开皇宫吧。”   “啪~~”   木棍撞击在一起,曹髦低声开口说道。   成济一愣,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两人再次交手。   “已无退路!”   “啪!!”   “您是能建功立业的猛将,实在不敢参与到这种事情里。”   “我....”   两人再次过招。   成济大概是心乱,竟是没有像原先那样轻易击败曹髦。   “您可知道司马望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换成了郭家人?这与君有关!”   “您可以问问成骑督!”   曹髦说着,长棍一扫,竟是打在了成济的小腿处,成济站立不稳,顿时摔在地上,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曹髦。   曹髦赶忙上前扶起他,笑着说道:“成君何以这般让着朕呢?哈哈哈,跟成君学习武艺,朕这武艺大涨啊!”   成济没有了比试的心思,还在思索着曹髦的话。   看着他的模样,曹髦心里便很是欣慰。   他本来想直接将事情告知成济,但是,比起他人所告诉的,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猜出来的。   倒不如让成倅他们自己去猜,当他们发现其中的门道,成倅定然会派弟弟来联系自己。   若是能得到成家兄弟的相助,啧,那自己还真的可以部署对司马家的斩首行动了。   若是想要收服成济,最好是不让他的兄长参与进来,但是,曹髦想要收服的不只是成济,比起这个莽夫,他更想要得到那个能被司马师所看重的武将成倅。   他们并非是大族出身,哪怕得到了司马师的重视,也没有继续进步的机会了。   要争取到那些不得利益者,一同来对抗这些既得利益者!   这番话果然给了成济不小的触动,当天,他急匆匆的赶去了兄长的府邸,跟兄长说起了这件事。   成倅这几日也是在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   他想要跟大将军见一面,奈何,大将军不见任何人,司马昭跟他又不熟...   当弟弟说起了司马望和郭建的事情后,成倅猛地反应了过来。   他站起身来,眼里满是凶狠。   “好贼子!!司马昭让司马望镇守皇宫,是为了杀你啊!!”   “他们是早就做好了杀你的准备啊!!”   “我为他出生入死,这狗贼却想要我们的命!!”   “啊??” 第088章 你打我啊!!   “怎么会呢??”   成济瞪圆了双眼,他当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联系。   成倅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说司马孚怎么那般急着让儿子离开...”   “难怪司马昭又将皇宫内的军队都交给了郭建....”   “那司马孚父子平日里最爱装模作样,想来司马昭也将同样的命令下达给了司马望,司马望这才急着离开。”   “司马望当然是不能做脏事的,让你来当刀,再由司马望来杀掉你...”   “司马孚不愿意,就让郭家来代替。”   “等你动了手,就让郭家来杀你,然后再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郭家和你的身上...”   听到兄长的话,成济勃然大怒,“他们早就想要杀了我??”   “这还需要怀疑吗?你若是为他们做这种事,他们如何能留下伱?!”   成济双眼通红,愤怒的说道:“这些时日里,我可是忠心耿耿,兄长为他们立下了那么多的功劳...”   成倅冷笑了起来。   “忠诚?你还能比贾充更加忠诚吗?”   “贾充和郭德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都可以随意抛弃,何况是我呢?”   “我们出身卑微,他们哪里会在意我的功劳?就是立下再大的功劳,还能封侯不成?!”   说起爵位,成倅也有些愤怒。   司马家这些年里封了不少人为侯,可这些人吧,大多都是因为父亲的原因而受到册封,这些新侯爷们平日里就是饮酒服散裸奔,政绩军功全无,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   因为大臣的功劳而赏赐他家中子弟为侯,这是司马家最喜欢用的拉拢手段。   他们完全不在意这种封赏方式是否会引起出身不高的将领们的不满。   那些真正打过仗,讨伐过鲜卑,抵御过吴国,抗住了姜维的将领们....只是因为没有好的出身,就什么都得不到。   司马家内部的矛盾,远比后世人所想的要多。   畸形的制度,畸形的思潮,定然会引起诸多的矛盾。   晋朝从始至终就没有太平过,哪怕是大族们所吹嘘的太康盛世,从太康元年(280)到太康十年(289)这段时日内,说是天下一统,各地太平。   可雍凉都被打成废墟了,也没有人理会,反正看不到就是太平盛世。   天下经过战乱,重新统一,必定会迎来一段高速发展期,当时的士大夫说太康盛世,天下没有穷人...这句话说的很对,晋朝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消灭贫苦人口。   穷人不是死了就是被世家当农奴了,说天下没有穷人是对的。   此刻,兄弟俩对视着,神色都有些肃穆。   成济愤怒的说道:“兄长,我们杀了司马师兄弟俩吧,直接投了陛下!”   成倅一愣,心里的怒火顿时就平息了。   “你想死不成?!”   “反正他们都要杀我们,何不干脆投了皇帝,我看皇帝是非常好的人,若是我为他杀人,他一定不会想要我的命!”   成济很是认真的说道。   成倅险些被弟弟气笑了。   “你也得能杀啊?!你以为大将军是随意就能杀死的??”   “我知道大将军很厉害,可是他们要杀我们啊,那我们要怎么办?任人宰割吗??”   成倅摇着头,“大将军是很厉害,可大将军又能坚持多久呢?”   “若是大将军不在了,外军能有几个听从征西将军的命令?若是毌丘俭打赢了...那还有他们什么事?”   “兄长的意思是??”   “且不急...你可以去亲近陛下,听从他一些不过分的命令,帮助他,至于杀人的事情,我们再观望观望...若是司马昭非要你杀掉皇帝,那我们就投奔陛下,联系毌丘俭,来个里应外合,就看看他册封的那些怂包将军们能否挡得住我们!”   司马家带头破坏了大汉的道德社会,使得君臣之间也没有了过往的忠诚观念。   成倅毫不忌讳的在弟弟面前说起了这些不忠的言论。   而成济听闻,也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   兄弟两人当即开始谋划了起来。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弑”的时代,正式拉开了序幕。   当成济再次出现在曹髦身边的时候,他的态度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改变。   只是当着那两个司马黄门的面,他也无法跟曹髦多说什么,但是看到他的神色,曹髦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兄弟俩的想法。   这一次,成济甚至是主动提起了要比试的事情。   曹髦自然也不拒绝,两人再次在殿前抡起了棍棒。   “陛下,往后臣定然全力教导,您要学武艺,臣不敢私藏....”   成济笑呵呵的说着,脸上写满了谄媚。   曹髦手忙手里的接着招,“好,朕也当用心学习,假以时日,若有作为,定以将军为太傅,以骑都为太尉。”   成济只觉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现在的官爵都已经不小了,什么太傅太尉,那是做梦都不敢去想的东西。   不知为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成济的心彻底乱了,仿佛有什么在挠着,想着自己披上了三公冕服的模样,成济的双眼仿佛都充了血。   接下来的时日里,司马回最先感受到了不对。   他们这两個黄门被孤立了起来。   太极殿内的侍卫跟阉人仿佛都躲着他们,明明是皇帝最重要的辅佐吏,此刻却变成了外人。   他们自然将这些情况都写出来,送到钟会那边去。   .......   钟会的府邸并不算太奢华。   府内的仆人也不多,钟会喜欢安静,他的书房在府邸的东南角,书房是单独的一座房屋,外头有假山溪水,绿树成荫,很少有人敢来这里打扰钟会。   而书房内,则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钟会喜欢阅读几乎所有类型的书籍,从诗歌到史书,从兵法到百家学派的理论,钟会从不挑剔。   此刻,他就着茶,很是优雅的看起了《六艺论》。   看了片刻,钟会又低下头来,看起了面前的几个奏告。   这些都是那两位黄门所提供的东西,告知曹髦最近几日的动态。   钟会跟贾充不同。   贾充会吩咐曹髦身边的所有人,盯着他的一言一行,然后全部禀告。   可钟会却只是吩咐了那两个黄门,让他们盯着皇帝每日的行为,汇总告知自己就好。   简单来说,钟会并不关心小皇帝说了什么。   他也不想让自己的精力耗费在这样无意义的事情上。   钟会的理想是去灭蜀伐吴,统一天下,成为一人之下的大将军。   皇帝说了什么,关他鸟事?   皇帝长了嘴,自然就要说,自己还能堵着他的嘴不成?想说什么就说,反正也说不了太久了。   看着两位黄门官的禀告,钟会的嘴角再次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来。   “好竖子...居然一点都不激动?是不相信大将军出事了吗?”   “这般年纪,竟有这般才能...贤君啊,贤君。”   “只是,这品味实在太差,整日跟一些阉人和侍卫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钟会摇着头,“简直就是暴敛天物...怎么能如此不堪?”   无论是司马师还是司马昭,都不太在意曹髦去接触那些阉人以及侍卫...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些可有可无的蝼蚁,跟他们接触,只会让自己的名声变臭,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可钟会却很不喜欢,他觉得这是一块璞玉掉进了溷藩之内,明明那么好的相貌和文采,却变得臭不可闻。   “就算要自污,也不能如此啊。”   钟会颇为不忍,收起了面前的上书。   本来还挺期待小皇帝听到大将军出事后有什么想法,可如今看来,他还是很理智的,在他这个年纪,竟然能保持清醒,这实在是难得。   不过,这也不重要,反正大将军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位皇帝。   这次要对付的也根本就不是皇帝。   之所以盯着皇帝,纯粹是因为钟会对他感兴趣。   钟会收起了东西,令人准备马车,准备前往征西将军的府邸。   拖了这么久,也该出手了。   ...........   “父亲!我要请阮籍在内的七位名士进皇宫,与陛下设宴,谈论经典!”   司马炎满脸的决然,大声的对司马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书房内,顿时就变得寂静了。   司马昭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凶狠的盯着自家儿子,“你说什么??”   司马炎咽了咽口水,心里顿时惧怕,可想起曹髦的那些话,他再次鼓起了勇气,大声的说道:“父亲,我打算领着洛阳的名士,进入皇宫,与陛下一同设宴!”   司马昭猛地站起身来,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司马炎。   司马炎索性也不怕了,仰起头来。   打就打吧,还能打死我不成??   挨了这顿打,我还能名扬天下!   来吧!!   你打我啊!!! 第089章 坏了   司马昭步步逼近,当他终于走到司马炎面前的时候,看着面前微微颤抖却不曾退缩的儿子,他忽然笑了起来。   “不错啊,是长了些胆魄。”   司马昭收起了方才的冷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指了指身边,说道:“坐下来吧。”   司马炎有些惊讶,父亲居然真的没打自己!   不只是没打,还对自己如此温柔!   他惊疑不定的坐在了父亲的身边。   司马昭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安世啊,如今是多事之秋啊。”   “你有这样拉拢名士的想法,有跟我叫板的胆魄,我非常的开心,但是,现在这局势不明,你伯父还不曾醒来,此时此刻,你不能再带着人去皇宫。”   “若是惹出什么事来,你又如何能负的起责任呢?”   司马昭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谩骂,反而是给儿子耐心的解释了起来。   “等到这些事情结束了,你再拉拢那些名士吧,你要做这些事情,我是不会反对伱的,只是说,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而已,若是我没说错,这是曹髦教你的吧?”   “这位陛下啊,想要拉拢那些名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司马昭正在说着,就有一人闯进了书房内。   司马昭一愣,正要大骂,看到来人,他却迅速收起了不满。   “钟君?”   “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钟会,司马昭对钟会还是挺不错的,各方面都比较宽容,重视,只是钟会对司马昭,就实在是有些轻视,看不上,跟面对司马师时完全不同。   钟会正要回答司马昭,看到一旁的司马炎,顿时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安世怎么来了?”   司马炎赶紧将自己的想法再次说了一遍。   钟会眼前一亮。   “这是好事啊!”   “理当如此啊,该去啊。”   钟会的开口支持,让司马昭有些惊愕,他赶忙上前,拉着钟会的手,拉着他往回走,低声说道:“钟君啊,陛下一直都想要接触这些人,您若是答应了,岂不是很麻烦?”   钟会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陛下想要做什么,难道我们这些做大臣的还能去阻拦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这样的小事呢?陛下乃是天下共主,我们身为大臣,理当要遵从!”   “况且,这七位贤才相聚在皇宫,这也是一件雅事啊,定然轰动天下,不是总有小人说我们囚禁陛下,对陛下无礼吗?若是贤才聚集在太极殿,谁又敢再这般言语呢?”   钟会笑着说道。   司马昭恍然大悟,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你这厮到底是为了澄清谣言,还是为了能加入这次的宴会??   钟会对这些名士的推崇,司马昭可是很清楚的。   至于什么君要臣死之类的屁话...   你前几天拉着贾充到皇宫里斩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面对这个兄长的心腹,自己不得不依靠的人,司马昭还是收起了小心思,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只是担心陛下为小人所欺骗啊.....”   “不会,这些都是天下闻名的贤人,怎么会欺骗陛下呢?”   “到时候,我也会一同前往...确保他们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钟会很是严肃的说道。   你果然就是为了能够加入宴会!!   司马昭在心里吐槽着,无奈的看向了司马炎。   司马炎当然是大喜过望,此刻正眨巴着双眼,看着父亲,眼里满是期待。   “就按安世所说的办吧,将军以为如何?”   司马昭抿了抿嘴,尽管心里不想这么办,可他还是没有拒绝钟会,答应了下来。   司马炎开心坏了,赶忙朝着他们两人行礼。   “多谢父亲!多谢钟君!”   “我这就去邀请他们!!现在就去!!”   司马炎开开心心的离开了这里。   司马昭目送儿子离去,随即无奈的看向了钟会,问道:“钟君是因何事找我?”   钟会示意司马昭坐下来,两人面向而坐。   钟会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大将军病重,对付毌丘俭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了。”   “给毌丘俭下达皇帝的诏令,让他来洛阳担任三公吧。”   “啊???”   司马昭猛地起身,根本就坐不住了。   “钟君啊!这就要对毌丘俭动手了吗?若是逼反了他该怎么办呢?”   “兄长如今无法统率大军,难道要我去带兵平叛吗?他绝对不会轻易就范....”   司马昭看起来很是急躁。   这局势对自家实在不利。   钟会倒是很平静,他问道:“那征西将军认为,应当在什么时候解决毌丘俭呢?”   “应当....”   司马昭正要回答,却又给不出答复。   无论是继续拖,还是现在就处理他,对司马家都很不利。   根本就没有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进退维谷!!   看到司马昭无奈的神色,钟会笑着劝慰道:“将军不必担心。”   “都怪那贾充!!若不是他!现在诸葛诞已经站在了我们这边!!”   司马昭咬着牙,司马师原先的计划是等郭淮死掉,用自己人来掌控西北的军队,然后让诸葛诞站在自己这边,最后让王,石二人保持中立,他就能率领大军讨伐毌丘俭。   可现在,郭淮病重,却没有死掉。   诸葛诞本来快要投向他们,却因为那谣言,使得诸葛诞连忙撇清自己与大将军的关系,不敢玷污了名声。   局势愈发的不利。   “现在若是逼反了毌丘俭,谁来统率大军呢?”   钟会摇着头,“将军不必担心,照办就是了。”   “毌丘俭麾下八万精锐,可他们的家属都在北方,无心作战,他们只能求速战,若是久攻不下,士气定然不存,到时候,想要平定他,就很轻易了。”   “您当初古代的周亚夫是如何平定诸国之乱的吗?”   钟会笑着问道。   司马昭一愣,“坚守,拖垮?”   “毌丘俭乃是名将,不过,他现在的劣势实在太明显。”   “您的麾下有中军十余万,加上地方上那些支持我们的将军,能动用的军队超过二十万,毌丘俭绝非是我们的对手。”   “您尽管下令,若是毌丘俭因此而谋反,天下还有谁敢支持他?”   “孤身一人,又如何是我们的对手呢?”   看着自信满满的钟会,司马昭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古怪。   他眯起了双眼,狐疑的问道:“钟君,请您如实的告诉我,你与我兄长是否有所谋划?”   “您上次不是见过大将军了吗?”   “你们是想要骗出庙堂里的反贼,一网打尽吗?”   “还是想要示敌以弱??逼迫毌丘俭起兵速攻??”   钟会面无表情,“庙堂里哪有还有什么反贼呢?大将军整日躺在病榻上,一动不动,这个样子还能对付您口中的反贼吗?您勿要想这些,还是做好准备吧。”   司马昭眯起了双眼,“我还是要先兄长一面,然后才能决定。”   钟会脸色一冷,很是不悦。   “这并非是不相信您,只是没有兄长的命令,不敢去做这般的大事。”   钟会冷笑着,“将军这是认为我会勾结外敌来谋害您吗?”   “绝非如此!钟君勿要这般言语!”   司马昭很是严肃的起身,朝着钟会附身行礼。   “只是我向来以兄长为主,兄长在动刀之前,曾告诉我不能激怒毌丘俭。”   “我不敢违背兄长的命令。”   听到司马昭的话,钟会笑了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此处。   在他离开之后,司马昭再次沉思了起来,这事有点古怪,钟会的反应也不对劲,难道我兄长真的是装的??他其实已经痊愈了??   若是这样,那自己前几天当着他的面前诉苦抱怨.....   司马昭的眼角抖了一下。   坏了,摊上事了。   得去找兄长确定一下了。 第090章 群贤毕至   “哈哈哈,诸位,请进!”   司马炎满脸红光,眼里满是得意,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洛阳内鼎鼎有名的七位名士。   除却吕安之外,其余众人全部到达。   只是现场的氛围,略微有些诡异。   阮籍本来就是散骑常侍,故而,他显得很是淡定,站在众人最前,一声不吭,一如往常,而他的侄子阮咸就站在他的身后,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皇宫。   嵇康还是醉醺醺的模样,需要山涛和向秀扶持着他。   王戎的脸上挂满了笑容,热情的回应着来自司马炎的善意。   刘伶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没有王戎那般明显。   其实竹林七贤的立场并非是一样的,像阮籍和嵇康,明显是很偏向曹魏的,对司马家不感冒,只是因为没有什么实力,只能通过变相的方式来拒绝他们。   而山涛和向秀,对曹魏是有一定的同情,只是勇气不足,也不敢像阮籍嵇康那样拒绝司马家的好意。   刘伶是个中立派,或许心向曹魏,但是他并不愿意参与这些事情,只管当好自己的名士。   而王戎就比较特殊了,他的父亲可是司马家的铁杆盟友,而他也跟司马家,钟家走的很近很近。   当然,王戎也并非是贾充那样的人,他为人还挺坦荡,不重视仪表和礼法,健谈,不在乎钱财,故而能跟这六人混迹在一起。   司马炎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如此轻易的将这些人聚到皇宫里来。   这七个人的名声很大,别说司马炎了,就是司马昭也曾多次想宴请他们,只是吧,他们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常常拒绝,不愿意前往。   自己却做到了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情!   司马炎此刻的心情大概与郭建是差不多的。   这些人出现在这里,也是各有原因。   像王戎他们,大概是不想拒绝这位征西将军的儿子,而嵇康这类人,大概是想要见识见识那位写出空城雀的英才皇帝。   司马炎领着众人走进了皇宫内,镇守皇宫的甲士们看着面前这些人,眼里也满是狐疑,不过有司马炎带路,他们自然也不敢拦下来盘问。   可进出皇宫还是不容易,要经过很仔细的搜查。   像嵇康这样的醉鬼,按理来说,让他进皇宫都是掉脑袋的过错,可是司马炎站在这里,甲士又能如何呢,只能是目送着他们进去。   进了皇宫,这几个人的脸色都很是平静,对周围也不好奇。   只有年纪略小的阮咸和王戎打量了一下周围。   当他们来到西堂的时候,曹髦笑着出来迎接。   他只是随意一说,没想到,司马炎居然真的将他们带过来了。   这有些不符合常理,司马昭如此轻易的答应了他们?   曹髦心里想着,却是笑呵呵的与众人行礼拜见。   面对这位年少的皇帝,众人或多或少还是表现出了敬重的,只有阮籍和嵇康这两個人例外,嵇康醉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开口问道:“就是您写了空城雀??”   司马炎皱了皱眉头,虽然是名士,这也太无礼了些!   曹髦笑了起来,他知道,那几位毕恭毕敬的名士,未必是偏向自己这边的,反而是这两个看起来最无礼的人,才是真正亲近自己阵营的人才。   他开口说道:“并非是朕所写,只是过去无意听到过,拿来为己所用而已。”   众人不可置否,这样的诗歌岂能是随意听来的?   嵇康却点了点头,“难怪呢,陛下这个年纪,就算作诗,也应当是朝气蓬勃的,不该是这般的桑沧.....陛下可知此诗是什么人所作?”   “不知,大概是不在世上了。”   “可惜,可惜啊,若是遇到此人,我岂不是要与他饮酒到死?”   曹髦看了一眼远处的案牍,“若是嵇君有意,朕愿意代替此人来与您饮酒,朕的才华虽然比不上他,但是他的诗歌,朕却知道一些!”   “好!!”   看着两人这般交谈,周围几人,面面相觑。   众人很快就坐了下来,他们倒也不是很拘束。   对曹髦也谈不上有多亲近。   倒不是说他们看不上这位傀儡皇帝,他们对谁都是这个态度,就是司马师来了,他们也是如此。   他们就不太喜欢跟那些凤凰们一同起飞。   场上最拘束的人反而是司马炎。   这几个人仿佛还是待在竹林之中,谈笑风生,很快,他们就进入了状态,开始大声的吟唱诗歌,彼此调侃。   光是这场景,都足以让他们青史留名了。   毕竟能在皇宫里做到这种境界的人,那还真的不多。   曹髦认真聆听着他们的话题,也不多说话,面带微笑。   反而是司马炎,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寻找话题,想要融入这些人的团队里,只是,这些人都不太搭理司马炎,能来这里就给足了面子,你还想怎么样?   看着自家的安世坐在一旁当起了舔狗,曹髦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诸君啊,今日能聚在这里作乐,还得是因为这个妙人啊!”   曹髦一把拉着司马炎的手,看着面前的几个名士。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看向了曹髦。   司马炎很是紧张,不知该如何言语。   曹髦却平静的说道:“安世不懂得饮酒,却喜欢看人饮酒,他不懂得作诗,却喜欢听人做诗,他不懂得经典,却喜欢听人讲述经典.....”   “天下有这般的妙人,不是诸君的幸事吗?”   嵇康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面前的司马炎说道:“倒是个好东家!”   众人也笑了起来,司马炎低着头,颇为害羞。   曹髦继续说道:“这次,得知朕想要见诸君,安世可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找征西将军说情,愣是说服了将军,将诸君叫来....能为友人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实在罕见啊。”   刘伶忍不住说道:“若非如此,我们还不愿意前来呢!”   众人大笑,唯独阮籍和嵇康的脸上没什么笑容。   皇帝召见名士,都需要得到征西将军的同意??   山涛忽然询问道:“那陛下为何想要与我们相见呢?”   曹髦眨了眨眼睛,“实在是有求于诸位啊。”   一时间,场面再次寂静了下来。   只有嵇康懒洋洋的说道:“陛下直说无妨!”   “各地都进贡了不少的美酒,只是朕这个人啊,能饮却不知饮,尝不出好坏来,听闻诸君都是酒中豪杰,特意请来为朕品酒!”   众人这才笑了起来。   “陛下就不怕我们给品没了?”   “有安世在,怕什么呢?若是没了酒水,便让安世上他伯父那里偷就是了!”   司马炎挠了挠头,傻笑着说道:“偷,我偷!只要陛下和诸君开心....”   经过这么一番攀谈,司马炎自然而然的就融入到了这些人当中,这让司马炎更加的开心,积极参与他们的话题,而曹髦还是观察着面前的众人,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言不发。   众人很快就喝的酩酊大醉,不知何时,嵇康已经坐在了曹髦的身边,不省人事的模样。   “陛下...您如今可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曹髦就捏住了他的手,狠狠用力。   嵇康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仿佛明白了什么,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仿佛完全醉了。   司马炎显然是又上头了,此刻拉着曹髦的手,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开。   “彦士啊!今日我是真的高兴啊!”   “这么多的名士,都对我如此客气!”   “多亏了你啊,若是没有你,群贤怎么会愿意当我的客人呢?”   “我生在将军府,无人亲近,自幼孤身一人,长大后,也只有靓这么一个朋友,他要走了,却又多了你,我是绝对不会辜负你们两个人的....”   就在司马炎倾诉着衷肠的时候,不速之客姗姗来迟。 第091章 赠钟会   钟会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   他身上甚至没有平日里的那种桀骜。   看起来简直就是个谦谦君子。   当他忽然出现在宴会上时,众人都有些惊愕,包括曹髦,此刻也是搞不清他的来意。   钟会看着面前的诸多名士,眼里满是惊喜。   尤其是看到嵇康也在场的时候,他更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   这人有点不对劲。   当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众人很快就有了不同的反应。   钟会的名声其实还不错。   比起贾充之流,是要好很多的。   众人纷纷起身拜见,也只有阮籍和嵇康不为所动。   阮籍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模样,而嵇康呢,平日里都是醉酒状态,对皇帝都敢勾肩搭背的人,对钟会就更是冷漠了。   钟会一一与他们回礼。   “陛下说要召集洛阳内的贤才,我还在想,是什么样的贤才能让陛下心动,今日方才知道,原来是诸位啊。”   “难怪陛下会亲自宴请,哈哈哈,群贤聚集太极殿,实乃雅事!”   钟会吹捧了几句,曹髦率先起身。   “哎呀,是朕的过错!险些忘了这洛阳之内还有钟君这位大贤啊!”   曹髦赶忙上前,拉着钟会的手,拉着他坐下赴宴。   钟会推辞了几句,却还是笑呵呵的坐在了众人之中,眼神不断的飘向嵇康的方向。   “陛下今日不曾作诗吗?”   钟会开口询问道。   王戎笑着说道:“钟君不曾前来,陛下也就不曾作诗,在等着您来呢!”   “哈哈哈,陛下的那首空城雀,实在令人震惊,可传世矣!”   山涛提醒道:“不可谈论此诗。”   钟会大手一挥,“不过是诗歌而已,有何不能?今日难得相聚,若是不谈诗,不饮酒,岂不是浪费?”   钟会直接融入了这些名士之中,也对,他本身也算是一个名士。   除却个别几人,其余名士对他还是非常客气的。 八!零!电 !子! 书 !w!w !w!!t !x !t ! 0! 2!.!c!o!m   曹髦眯着双眼,一声不吭。   钟会还是不断的谈论着曹髦的那首诗,“陛下,今日群贤聚集,何不再作诗一首呢?”   曹髦看向了钟会,沉默了片刻,问道:“钟君真要朕作诗?”   “那是自然!”   “陛下的文采,天下皆知!”   “好!”   “那朕就作一首!”   曹髦拿起了面前的酒盏,仰头痛饮,随即看向了远处。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看向了这位少年皇帝,就连嵇康,此刻也是睁开醉眼,颇为期待的看着曹髦。   “疾风知劲草~~~”   “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识义?”   “智者必怀仁!!”   曹髦一首诗作完,气氛顿时寂静,唯独醉醺醺的司马炎,此刻忍不住拍着手叫好。   “好诗!好诗啊!!”   “陛下好文采!”   竹林七贤的脸色有些不对了,面面相觑。   这首诗看起来是在吹捧自家的贤臣,可是在如今这個情况下听,怎么总觉得有些讽刺的意思呢?   阮籍念叨着这几句,脸色忽然变得复杂,握紧了拳头。   嵇康脸上的醉意仿佛都消失了,板着脸,脸色同样难看。   钟会直勾勾的看着曹髦,眼神有些迷茫。   “武类太祖,文比陈思...”   “好!!!”   钟会忽然拍起手,司马炎都被吓了一跳,猛地清醒过来,狐疑的看着周围,“出了什么事?”   钟会反复念着曹髦的诗歌,满脸的激动,“陛下当真好文采!好文采啊!”   “此诗可有名??”   曹髦笑了笑,“以此诗赠钟君。”   七贤再次沉默...赠钟会??   这就更讽刺了,这几乎就是指着钟会的鼻子开骂啊,诚臣...钟会???   可钟会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讽刺之意,他高兴坏了,是真的很开心,他拉着曹髦的手,“多谢陛下赠诗!!”   “臣若是能名流青史,定然是因为陛下的缘故!”   曹髦明显感受到钟会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了,平日里总是很警惕,不屑,今日却多出了些敬佩和欣赏。   曹髦都懵了。   你这人有点不对劲啊!   就抄了一首诗而已,你怎么好收买的吗??   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抄啊,每天送你一首!   文青的心思大概是很难猜测的,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钟会是觉得自己能当得起陛下作诗来夸赞,尽管几天前,他方才将贾充拉到陛下面前砍了头....   尽管钟会很是活跃,可七贤的态度却没有方才那般洒脱了,气氛逐步变的冷淡。   可钟会却不在乎了,他甚至都没有继续盯着嵇康看,拉着曹髦的手,说个不停。   宴会因为钟会的原因提前结束,众人喝的大罪,钟会为他们安排了马车,送他们离去,包括司马炎也是如此。   最后,这皇宫内也就剩下了曹髦和钟会两个人。   钟会神色复杂的看着曹髦,开口说道:“陛下啊,天命不可违,顺天命者存之,陛下大才,实在不该自误,还请陛下用心学习,勿要有什么杂念...”   曹髦的眼角跳了跳。   这是劝自己认命?   他是想要保下自己的性命还是想让自己乖乖等死?   无论是哪一种,曹髦当然都不会放弃抵抗。   曹髦这些时日里,已经在太极殿内外刷了不少的好感度,偶尔那些甲士看到自己,都会主动行礼。   尤其是阉人群体,对自己格外亲近。   接下来,他要主动联系自家舅父,然后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突破太极殿内的封锁。   当然,还要勾结庙堂内的群臣,他这里可是有不少“祸国殃民”的好政策,足以给司马昭惹出不少的麻烦。   “陛下,这些时日里,您总是跟那些阉犬混在一起,这非常不好。”   钟会有些痛心的摇着头,“您应当结交像今日这般的贤人,岂能跟那些阉犬杂役攀谈?”   “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臣会给您找一位好的老师,明日开始,您就继续学习,勿要再胡乱走动了。”   曹髦一愣,又找老师??   钟会没有再透露太多,令司马回带陛下回去休息。   从皇宫里出来,钟会就坐上了马车,下令朝着城内的另外一处府赶去。   坐在车内,钟会依旧是在念着方才的诗歌,嘴角满是笑容。   “哈哈哈,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好诗,好诗..简直就是为我而作...”   钟会并非是要返回自家府邸,他的目的地,竟然是王肃的府邸。   当钟会的马车来到此处时,王肃早已被惊动,很快,就有一个少年郎出门来迎接钟会。   此少年郎身材高大,模样清秀,对这般风采的人,钟会的态度自然也是不错。   “君夫...怎么是你来迎接呢?不是说伱在外求学吗?”   此人乃是王肃的第四子王恺。   嗯,说起王恺很少有人知道,可说起历史上的王石斗富,那知道的人就多了。   历史上,这位王恺与今奋武将军石苞的儿子石崇斗富。   王恺饭后用糖水洗锅,石崇便用蜡烛当柴烧,王恺做了四十里的紫丝布步障,石崇便做五十里的锦步障,王恺用赤石脂涂墙壁,石崇便用花椒。   两人的斗富行为被告到司马炎这里去,群臣认为他们奢侈太过,希望司马炎能主持公道。   司马炎觉得石崇确实很过分,怎么能让自己舅父这么没面子呢?   于是乎,司马炎偷偷送了王恺一棵二尺来高的珊瑚树....帮助他赢下这场斗富之战,可惜,老王还是输了,赢不过石崇。   那石崇为什么如此有钱呢?   先前提到过的那位以劫杀商贾为乐的那位大官.....就是这位斗富的主角石崇。   此刻,王恺就已经初步表现出了未来的性格,只见他浑身的华服锦绣,实在亮眼,好似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般。   这身打扮,却很入钟会的眼。   多好看啊!   大魏之士,就当如此!   钟会仰着头,在王恺的陪同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王肃府邸。 第092章 狂士   王肃在近些时日里,可谓是倒霉透顶。   自从在元城招惹了那个脏东西之后,他这本该一帆风顺的仕途就开始接连遭受各种打击。   上次贾充的事情,虽然没要王肃的性命,可却将他彻底拉进了司马师的黑名单里。   但凡自己不是司马昭的岳丈,此刻大概都因为“忧惧而病逝”了。   尽管司马昭再三告知王肃,称自己对王家是格外信任的,但王肃知道,自己的仕途大概是完蛋了。   司马家不大可能继续重用自己了。   这些时日里,他一直都闷在府内,大门不出,对外就说自己病重,什么都不掺和。   哪怕听闻大将军病重,他都没有派人去拜访。   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切都以保命为主,再也不参与庙堂里的乱事了。   我不出门,你个脏东西总不能再祸害我了吧?   当得知钟会前来的时候,王肃也不是那么的上心。   他是坐在床榻上来迎接钟会的。   钟会愣了一下,却没有在意他这无礼的态度,笑呵呵的行礼拜见。   “王公,许久不见...听闻您病重,特意前来拜访。”   “哦...多谢士季关心,老夫尚且还没死。”   王肃对钟会的态度格外冷漠,这让站在门口的王恺都有些愣神,我们两家的关系不差呀,您何必如此呢?   钟会当然清楚王肃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只因为...贾充谋反的时候,大将军曾让自己暗查王肃,钟会也没有做的太“暗”,四处走访调查,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做什么。   钟会直接坐在了一旁,既然王肃是这個态度,那自己也不必客气什么了。   “王公这些时日里为什么不去教导陛下呢?”   钟会开口质问道。   王肃一愣,惊愕的看向了钟会。   你说我特么为什么不去??   钟会自顾自的说道:“陛下这些时日里,四处游荡,虚度时日,这几日,他竟与那些阉人为伍,实在令人痛心,这都是王公的过错啊!”   “钟会!!你欺人太甚!!”   王肃再也坐不住了。   乃公甚至都没有出府,这曹髦的事情还能怪在乃公的头上??   钟会笑了起来,“王公,勿要激动,且听我说。”   “您毕竟年迈,又多疾病,而陛下少年,生性活泼,让您来教导,确实不易,我已经向大将军上书了...大将军说,不会再使您为难。”   王肃松了一口气。   钟会却紧接着说道:“雍凉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陈刺史安抚了当地的羌胡人,教化他们,不让他们为姜伯约所利用...只是,车骑将军病重...陈刺史也是格外忙碌...那里正是缺乏了一个精通经典,能帮助刺史教化地方的贤臣啊。”   听到这句话,王肃瞪圆了双眼,“你的意思是...”   钟会直勾勾的看着他,咧嘴笑了起来。   “不错,就是想请您前往雍凉...”   “你!!!”   “王公勿要急躁...车骑将军若是出了事,陈刺史定然是接过他的职位,那陈刺史的位置,自然也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贤臣来暂领...这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   钟会志得意满的坐在马车内,回忆着王肃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就格外的舒畅。   就在他吟唱着诗歌,缓缓回到府邸的时候,却有一人站在自家府邸门口,等候着他。   此人比钟会要稍微矮小些,却也留着很长的髯。   他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严肃。   钟会看到了此人,笑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随意的行了个礼。   “兄长在这里等什么人呢?”   此人乃是钟会的大哥钟毓,他与弟弟的年龄差还是挺大的。   他目前在朝中担任廷尉,主刑罚。   在钟会还年幼的时候,最是喜欢跟在哥哥身后,四处捣乱。   钟毓在年轻的时候,可是比钟会还要不靠谱,就是个十足的纨绔,四处游玩,性格浪荡。   不过,在钟繇逝世之后,他很快就成长了起来,独当一面,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也不会再带着年幼的弟弟四处瞎混了。   只是,钟会却还是我行我素,或许是年纪还没到该成熟的时候。   钟毓此刻皱着眉头,回答道:“自然是等着你。”   “天下哪有兄长等候弟弟的道理?兄长可勿要陷我与不孝啊!”   钟会一如既往的尖牙利嘴。   钟毓却没有心情跟弟弟开玩笑了,他只是招了招手,让弟弟跟上自己,随即走进了府内。   钟会跟在兄长的身后,他比钟毓高出一头来,风采更盛。   “士季...这些时日里,有不少人找到了我。”   “伱为什么要对司徒公出手?为什么要亲自斩杀贾充?!”   钟毓的声音很是急切,听得出,他此刻的心情十分不好。   钟会还是那散漫的模样,压根没将兄长的质问放在心上。   “贾充怎么都要死,我只是用他的死来做了些事,至于司徒公,若是十年前的司徒公,倒还值得我尊崇,可如今的他,不过一贪生怕死的老匹夫,有什么好怕的?”   钟毓瞪圆了双眼,“他可是父亲的好友!”   “还有那王公,华表!这些人都被你给得罪了!”   “这些本来都是与我们家亲近的人...你为什么要去得罪他们呢?!”   钟毓压根无法理解弟弟的行为。   自家父亲当初人脉甚广,门生故吏无数,在他逝世之后,自己也是继承了他的衣钵,继续跟庙堂内的各个家族保持良好的关系,继续增加人脉,想要将家族发扬光大。   可谁知自家弟弟在这些年里变得愈发桀骜,将自家盟友几乎都得罪了一遍。   弄得现在庙堂大臣看到自己都要躲。   各个家族对自家的意见也很大。   你这是图个什么呢??   司马家不要名誉,我们家还要呀!!   钟会理直气壮的说道:“同朝为臣,哪来的什么亲近不亲近,只能怪他们妨碍了大将军的事...”   “呵...”   钟毓冷哼了一声,“你到底是钟会还是司马会?”   钟会眯了眯双眼,“兄长何以担心呢?这些都是蠢笨之人,得罪了又能如何?假以时日,我辅圣王,为群臣首,这些人,也只配来吹捧我,不值一提...”   “对,就你聪慧,我们都很蠢笨,我们眼盲,痴癫,想不出你这般的计策来!没你这般的大才!”   钟毓咬牙切齿的说着。   钟会再次笑了起来,“多谢兄长!小弟愧不敢当!”   “其实,兄长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只管做好您自己的事情,继承父亲的衣钵,做到父亲那个地步就好。”   钟毓惊愕的看着弟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话,是在看不起父亲的功勋吗??你再这么下去,宗族都要与你一同赴死了!”   “断然不会。”   钟会很是干脆的回答道。   钟毓黑着脸,说不出话来。   钟会提醒道:“对了,我今日去了王肃的府邸,又得罪了他一次,以他的性格,说不准现在就去找征西将军告状去了,您若是想要缓和与他的关系,不妨现在就过去。”   “我.....”   “你好自为之!”   钟毓猛地撇了下衣袖,愤怒的离开了这里。   看着怒气冲冲离开了此处的兄长,钟会只是笑着,没有进取的魄力,何以能建立前所未有的功名呢?   兄长还是胆怯了呀。   钟毓上了车,急匆匆的朝着司马昭的府邸赶去。   钟会果然没有分析错,王肃确实是在司马昭的府上,此刻正诉苦,司马昭的夫人也在此处。   王元姬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只是保养的很好,脸色圆润,眼神明亮,有些不符合年纪的清秀,司马炎大概就是随了她。   王元姬八岁的时候就可以背诵诗经论语,王朗非常喜欢这个孙女,多次感慨,若是个男孩该多好。   当然,按着那个时代大族互相吹捧的习惯来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此,那也不太好说。   反正她的名声是很好的,为人也很聪慧,难得的是她很节俭,历史上,她也一直在劝说儿子司马炎要勤俭,不能浪费,司马炎很听妈妈的话,没有铺张浪费...在她逝世之后,司马炎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而此刻,她正认真的听着阿父诉苦。 第093章 后路   王肃低着头,缓缓讲述着自己的身体情况,言语里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愿意前往雍凉之地。   司马昭摸了摸鼻子,有心拒绝,可是看着一旁的妻,又不好直接驳斥。   比起司马师这台冷血的政治机器,司马昭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他更像是一个人,不惜以得罪群臣的代价来保下心腹贾充,也会在两个儿子的立储问题上迟疑,会感到愤怒,会感到悲伤,对自己的亲戚也都不错。   而司马师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杀自己的妻子,杀自己的女婿,若是司马昭破坏了司马家整体的利益,或许他都能对弟弟下手。   司马炎的人情味就更重了。   历史上,晋军攻破建业,孙晧投降,诸葛靓逃走,司马炎知道诸葛靓的姐姐是琅琊王妃,必然去了姐姐所在的地方,于是就去找他,诸葛靓逃到厕所里,司马炎就直接堵在厕所门口,诉说两人年幼时的交情,还想要给人道歉....   后来司马炎得知自家舅父奢侈无度,跟人斗富,这位最先想的居然是偷偷送东西给舅父,不让他输掉....   得知岳父趁着自己晕厥的时候安插心腹,更换了自己的诏令,他竟只是简单的训斥了几句....   被大臣当面训斥,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虽然这位治理国家不怎么样,但是当朋友当亲戚那是真的没话说,主打的就是一个以诚待人,宽厚温和。   到了司马衷,人情味就更更更重了,这位见谁都乐。   其实,王元姬是很少会参与娘家的事情,无论是兄弟们来找她,或者是父亲来找,她都不会相助,也不会因为娘家的事情而向司马昭求情,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让司马昭更加宠爱她。   可这一次,王元姬却站了出来。   在王肃说完之后,王元姬看向了司马昭,认真的说道:“钟会见利忘义,喜欢挑起事端,恩宠太过一定会作乱,不能委以重任,应该适当的打压他。”   司马昭挠了挠头,又来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妻子对司马昭的意见很大,她从来不在自己耳边吹什么枕边风,唯独对钟会,每当自己夸赞这位能臣的时候,王元姬总是说这個人不可靠,野心太大,喜欢挑事,目中无人等等。   司马昭哪里会不知道钟会的这些缺点。   可是,这人是真的好用啊!   庙堂里的群臣,各个都是利益熏心,最重要的是,他们彼此勾结。   别看如今司马家跟诸多大族合作联盟,一同啃食曹魏,可是,等他们掌权之后,情况可就不同了。   现在司马昭对高柔等人一一下手,其实也是在扫平以后的障碍。   历史上,司马炎完成统一之后,庙堂就采取了一系列的办法来限制豪族,对付世家...翻脸比翻书都快,可惜,已经做大做强的大族,已经不是庙堂能制服的了。   若是司马师那还不好说,司马炎嘛....这人执政多年,都不曾杀过多少人,他不忍心杀人。   这类的革新,不流血怎么能成呢?   钟会虽然有诸多的缺点,可是他从不跟其余大族勾结,虽说算不上孤臣,可也是能信任的能臣快刀了。   王肃听到女儿的话,却没有开口附和,平静等着司马昭回话。   司马昭摇着头,“岳丈啊,是您多虑了,没有人说要将您发配到凉雍去,只是想若是事情有变,可以让您前往,若是您不愿意去,就继续担任太常,这有什么呢?”   王肃看了一眼王元姬,没有说话。   王元姬却忽然开口说道:“父亲,这话是对的。”   王肃一愣,尽管心里不解,却还是点着头,表示听从。   三人正说着,就有甲士禀告,说是钟毓前来拜见。   司马昭大笑,“正说着钟会,他兄长就来了!”   王肃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当即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岳丈勿要着急...您许久不曾前来,不如在后院歇息片刻....夫人,带着岳丈去聊一会吧,我办完事就过去。”   王元姬领命,当即就令人扶着老父亲,走出了内屋。   刚刚走出来,就与钟毓碰到了。   钟毓看到他们两人,赶忙行礼拜见,态度十分诚恳。   王肃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钟毓很是无奈的说道:“舍弟顽劣,若是有得罪了您的地方,请您恕罪,过几天,我定然会去您的府邸上,赔礼道歉...”   听到钟毓的话,王肃还不曾开口,王元姬却先说道:“钟公不必如此,公事公办,怎么能说得罪呢?要拜访也是我们家先去拜访才是...”   两人聊了几句,钟毓方才走进了内屋。   王元姬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的对父亲说道:“钟毓跟他弟弟不一样,不能得罪,要多来往。”   “唉...这些都好说,可是我这...我这年纪,如何能去的了凉雍啊?姜维闹得那么厉害....”   王肃明显是有些纠结。   王元姬安抚道:“父亲勿要担心...这不过是钟会在吓唬您呢,我认为,这是离开庙堂,返回老家的好机会...如今洛阳内多动乱,趁此机会退仕回家,远离这些事情,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此刻,钟毓自然也是见到了司马昭。   司马昭很是客气的将钟毓请到了身边,让他坐下来,方才亲切的询问道:“稚叔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禀告?”   “将军,先前那些传播谣言而被关押起来的人,已经调查清楚了,他们都是这一年内从淮南前来洛阳的...虽然没有招认,可都与毌丘俭有些关联...”   司马昭一愣,不动声色的问道:“您怎么会认为这件事与毌丘将军有关呢?”   钟毓赶忙说道:“毌丘俭此人野心勃勃,与夏侯玄李丰等人交好,大将军处置了那些人,毌丘俭心里定然不忿,早有欺君罔上的想法,故而派人前来洛阳,传播谣言,妄图离间君臣,以图大魏....”   司马昭大喜过望,赶忙拉住了钟毓的手,“朝中像您这般能说实话的大臣已经不多了!”   钟毓这番话,直接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是坚决站在司马家这边的,是反对毌丘俭等乱臣贼子的。   司马昭感慨道:“庙堂有您与士季,何其幸也!”   钟毓迟疑了一下,还是很干脆的说道:“将军,我弟弟才智过人,但好玩弄权术,野心不小,不可不提防。”   司马昭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若将来果真如此,那我只治钟会之罪而不牵连钟氏一门。”   “多谢将军!!”   钟毓再次行礼。   钟毓发现自己越发不能限制弟弟之后,只能是采取这样的办法来减少弟弟对自己家族的危害了,这也不算是背刺弟弟,实际上,这跟司马孚是一个道理。   给自己家族留条后路,按理来说,应当是钟毓全力以赴,钟会负责留后路。   可钟会比钟毓要激进的多,将兄长该做的事情给做了,那钟毓自然就只能去当后路了。   但愿自己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吧。   司马昭却没有再提起钟会,他很是认真的说道:“都说您善于识人,当今王公不愿意为陛下之师,陛下尚且年幼,身边不能没有人教导,您愿意为我举荐一个人嘛?”   钟毓不假思索的说道:“司空郑公,德高望重,精通经典,他的才学,是天下人都承认的,应当由他来负责教导陛下。”   司马昭眯起了双眼,他还记得当初贾充曾说过,曹髦企图利用郑冲来拉拢天下士子的想法。   他缓缓说道:“郑公当然是适合的,只是他忙于国事,若是再让他负责教导陛下,怕是忙不过来,您能否再想想别人呢?”   钟毓苦笑着说道:“臣愚笨,除却郑公,实在是想不起别人来。”   司马昭抿了抿嘴,这就是他喜欢钟会的原因,庙堂里这些人,总是喜欢藏私,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什么都不敢说。   钟会就不会如此了,他是敢说敢当的。   司马昭此刻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或许,此人可以为曹髦的老师。   无论是名望,道德,还是对司马家的亲近程度,都是最合适的。 第094章 王家老祖   “陛下...司马回与司马车二人,是来监视您的,请您勿要相信他们!”   曹髦有些茫然。   此刻,那四位被钟会所安插过来的阉人们围绕在曹髦的身边,徐生带头说出了这句话。   “他们常常令奴婢将陛下的言语抄写出来,交给他们...”   曹髦刚刚起床,这四位内侍就给他整了个狠活,直接自爆。   徐生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奸贼,欺人太甚!!”   “你们这是....”   曹髦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们。   徐生认真的说道:“陛下...这些奸贼视我们如猪狗,原先的李生周生等人,我们都是相识的,他们犯下什么过错,要被诛杀满门?”   “奴婢听到司马回私下里与司马车言语,说再过些时日,又要将奴婢等人换掉...”   徐生的眼里有些绝望。   “我们不曾犯下什么过错,纵然被杀,也实在不愿意拖累宗族,只求陛下能救下我们!”   曹髦顿时沉默了。   钟会对这些人有多轻视,曹髦是很早就感受到了,这并非是偶尔情况,包括贾充,对这些阉人也完全看不上。   因为上次的泄密事件,导致钟会对皇宫内的阉人非常的不信任。   故而,他们决定时不时就更换皇帝身边的人...而被更换会是什么下场,李生周生等人已经用自己的性命来演示了一遍。   曹髦本以为那些人只是被杀死了,没想到,钟会连他们的族人都没有放过。   斩草除根??   何至于此??   这些底层人的性命就真的如此不值一提嘛??   曹髦眼里闪过凶光,却很快消失不见。   他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四个人,“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朕要如何救下你们呢?”   徐生赶忙哀求道:“若是钟会要更换奴婢,求陛下开口,留下奴婢...奴婢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实在不该遭受这样的报应...”   其余三个人也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钟会说的更换,可不只是要换区区四個人,上次更换,是将皇宫内的大小官吏都换了一遍,其中阉人是最惨的,从负责饭菜的,负责清扫的,负责衣裳的,负责洗漱的,几乎所有能跟曹髦有直接联系的阉人都被秘密处置了...钟会对士大夫较为纵容,可对这些人,那就真的是当成猪狗来杀,反正杀了还能再换一批,反正杀的再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是一些卑贱的不男不女的腌臜玩意而已。   这样的行为,自然是引起了诸多阉人的不安,他们的工作就是照顾皇帝,你要以接触皇帝的罪行来杀人,那我们这差事还能干的下去嘛?   当然,他们也没有退路,这差事不是想辞就可以辞的,先前倒是出现了阉人逃跑的事情,被抓住后,当街斩首示众,甚至都懒得给挂一个蜀国间谍之类的罪名。   这是一个滥杀的时代,有权者可以随意处置下层百姓,不受任何制约。   曹髦长叹了一声,无奈的说道:“朕的话若是有用,李生等人又怎么会死呢?”   徐生等人愈发的绝望。   他们本以为,只要自己安心做事,不参与任何事情,就能活下来....可听到司马回他们的言语后,这些阉人顿时就崩溃了,原来结局只有一个死!!   曹髦看着他们脸上的绝望,再次开了口。   “这样吧,你们且先将这个消息传给皇宫里的诸多内侍,多寻找那些值得信任的人,只有几个人,自然是无力与钟会等人对抗,若是整个皇宫内的内侍能齐心协力,钟会也未必能轻易杀戮,无论如何,朕都会全力保下你们!”   徐生等人大喜,赶忙行礼拜谢。   曹髦此刻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这个稻草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他们都不愿意放弃。   这些年里,他们从未遇到过如曹髦这般的君王。   曹魏这几代的君王对阉人都十分痛恨,这是从曹操时就留下的习惯,曹操当年可也是参与过诛杀阉人事件的,是曾打死过阉人亲戚的,传闻还曾刺杀过张让....   加上后来汉献帝身边的阉人也不老实,导致曹操对阉人集团就没有改变过看法。   到了曹丕,这位就更绝了,将阉人的全部权力都收走,分发给世家大族....这就导致魏晋出现了高门子弟来皇宫里照顾皇帝的这种诡异情况。   而曹叡和曹芳对阉人也不感冒,或者说,他们不想影响到自己在士林的名望,毕竟要依靠大族来治理天下。   曹髦就不同了,他完全不在意跟这些阉人接触是否会影响名誉,对他们非常的温和,常常表达自己的关心和宠爱,从不辱骂,对阉人的态度虽然比不上认阉人为父母的灵帝,但是也比曹魏这几个要好太多了。   阉人们自然是无比的支持这位新皇帝,他们都不敢想象,若是这位新天子真的掌握了实权,皇宫里的局势是否又会回到汉末那会呢?   十常侍时期啊,那是多么的令人向往。   直到外头传来了司马回的声音,这四人方才不说话了,赶忙站在了曹髦的两旁,低着头,一声不吭。   曹髦此刻却是心情大好。   自己十月初登基,到如今已经是一月有余。   在这短短的时日里,虽然被打压了两次,可自己依旧做出了很多事情。   除却弄死了贾充外,在各地都有了自己的人手,搞乱了当今的局势....   曹髦先前最烦恼的就是无法与各地的自己人取得联系,他一直都想走舅父的关系,可如今嘛,若是能收服皇宫内的阉人集团,那就不用发愁了!   这些人虽然没有权势,也无法跟外头的甲士抗衡,可是,他们分布在皇宫各地,消息灵通,而且,阉人里是有专门出皇宫去采买物资之类的人啊,阉人是可以出皇宫的!   若是能将他们凝聚在身边,那还需要犯险去找舅父嘛?   如果能跟外头的尹大目,李昭,焦伯,刘路,毌丘甸,嵇康,阮籍,郭责等人取得联系....   曹髦眯起了双眼,过去他一直都希望司马师能早点死,现在,他却希望司马师能再活一会了,司马师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急着对自己下手,那自己就能拉拢更多的人...等到司马师病逝,司马昭反应过来,自己或许都有跟他叫板的底气了。   “陛下!”   司马回的声音打破了曹髦的幻想。   司马回笑着说道:“请陛下做好准备,庙堂为您安排的老师到了。”   “哦??”   曹髦在洗漱更衣后,走出了西堂,学习的地方被安排到了东堂。   历史上,曹髦常常在太极殿东堂召集名士来饮酒作乐,也在那里学习读书。   当曹髦来到东堂的时候,早有一位老者在等着他。   此公穿着朴素,年纪比王肃等人要小一些,他面带微笑,笑吟吟的看着曹髦,这跟曹髦所见过的名士贤臣们都不一样。   那些所谓的名士和贤臣们,看到曹髦的第一反应都是惶恐,生怕自己被他所牵扯进什么麻烦里,不是躲避就是搪塞。   可如今这位,眼神里满是欣赏,全无担忧。   他看起来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看到曹髦到来,他赶忙起身,笑着行礼拜见。   此人身材很是结实,有些武将的风范。   “臣王祥,拜见陛下。”   王祥??   卧冰求鲤??   曹髦当然是知道这位的,别看这位的家族在当今不算什么,跟王肃,钟会,荀勖等人无法相提并论,可在未来嘛.....   那些小小的两千石就不提了,就说三个人。   王导,王敦,王羲之。   没错,这三人就是来自于如今王祥所在的琅琊王氏。   王与马,共天下。   面前这位就是那个与司马共天下的王家奠基人了。 第095章 贤君能臣   王祥。   这位如今大魏新崛起的道德楷模,隐约有要超过前辈,成为扛旗人的架势。   王祥王公的心情非常好,此刻他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皇帝,怎么看怎么顺眼。   没办法,这位皇帝对他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呀。   过去的道德领袖是夏侯玄,诸葛诞,李丰等人,在夏侯玄等人被杀后,就是以诸葛诞,郑冲,司马孚,王肃,卢毓这些人为领袖,王祥其实还差了他们不少。   但是,架不住这位皇帝使劲霍霍啊。   短短时日内,诸葛诞声名狼藉,王肃被骂的狗血淋头,郑冲因为在夏侯玄事情上的不作为,也被不少人鄙夷,司马孚更是躲在府内不敢出来....   王祥的地位瞬间就上去了。   如今甚至成为了皇帝的老师。   王祥跟王肃等人有所不同。   王祥是一个颇有进取心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比较自信的人,他不认为成为曹髦的老师会是一个麻烦,他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能帮着自己成为名正言顺的士林领袖。   “您便是卧冰求鲤的王公??”   曹髦有些激动的询问道。   王祥颇为谦逊的说道:“年幼时所为....”   王家在汉时也很显赫,但是在晋时的发家基础,就来自面前这個人。   难怪这个家族的崛起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看王祥的状态就知道了,他们家显然要更激进一些,敢于突破,这才能在世家大族的血腥竞争里杀出头来。   看此人的发达史,就能发现,此人几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机会,而且敢去做。   最开始他被征召的时候,是在地方为官,盗贼横行,官员“无法治”,这些盗贼的成分也是显然易见的,这位以道德而闻名的君子,果断出手,召集士卒,亲自出击,一一击破斩杀了盘踞在徐州各地的贼寇,大治徐州。   这举动不只是吓坏了那些大族,就连百姓们都非常的开心,民间有歌谣来称赞他的行为。   从县令一路高升到司农,在每个职位上都做出了完美的政绩。   在郭太后与大将军争夺皇帝人选的时候,群臣都是躲着,不愿意参与,此公再次出手,全押曹髦,成功完成仕途上和名望上的再次跳跃。   他如今因为参与定策有功,被司马师封为关内侯,郭太后感谢他的相助,让他做了光禄勋,大将军却截胡,直接提拔他做了司隶校尉。   他将自己卖出了很好的价钱。   而曹髦还知道,此人靠着这把握时机的能力和非凡的胆魄,一路做到了晋朝名臣里的名臣,位列三司之上,将整个王家都给带飞了。   《晋书》列传一和列传二是后妃传,大臣列传是从三开始的,而列传三里的第一个大臣....就是王祥。   曹髦激动的拉住了他的手。   “王公啊,原来真的是您!朕当初在元城的时候,就曾听闻过您!”   “那时朕就很想要见您,没想到啊,今日居然能在此处见到!”   “朕何其有幸!”   “请受朕一拜!!”   曹髦这过分的热情,向来是很多大臣的噩梦,可是王祥却没有半点的惧怕,他看起来好像比曹髦更加激动。   “陛下!!臣何德何能啊!!”   刚说了一句,这位的眼泪就忍不住的滑落。   曹髦都惊呆了。   我曾祖父!   这厮怎么哭的比我还快?   王祥双眼通红,“得陛下这般厚爱,臣当以效死!!”   “陛下乃是千古难遇的贤明之君,太后令我为陛下之师,臣惶恐,末学岂敢教导圣王?”   “只是太后之令,臣不敢不从,只能全力以赴,愿辅佐陛下,成就千古之伟业....”   曹髦很是感动,当然,王祥这话谁信谁是安世。   曹髦还没说呢,王祥就已经喋喋不休的开始说了起来。   曹髦一愣,心里顿时抱怨了起来。   司马孚!!!   你看看人家!!   有些时候,要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为什么没能混成大魏忠臣?有没有努力锻炼演技?有没有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   无论是笑面虎贾充,还是大魏忠臣司马孚,在此人面前都差远了。   但凡自己不是二周目,此刻怕不是要拉着他的手来谋划诛杀大将军的事情了。   然后他明日就能以不能明说的大功劳再进一步,而自己就得去陪烈祖皇帝了。   曹髦也是热泪盈眶,“王公!国有您这般的贤臣在,朕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其实,抛开曹髦自身的立场来看,司马师不能算是曹髦最强大的对手。   在庙堂层面上,曹髦最强大的对手应当是未来那些以王祥这些人为首的世家大族。   连司马家面对这些世家大族都得低头,等司马家都死绝了,他们还在不断的祸害华夏,甚至到了唐初,还能清楚的看到他们所留下的恶心痕迹。   可是,不同的时候,要对付的敌人是不同的。   司马家不能打败这些人,那自己就可以先利用这些人来打败司马家,然后徐徐图之。   最后肯定还是要对付这些人的,至于会不会养寇自重....   自己就算比不上司马师也不能说比不上司马衷吧??   两人一直都在说着毫无意义的客套话。   说了许久,王祥方才说起了正事,往后,就是他来当曹髦的老师,来教导曹髦。   在历史上,王祥也曾当过曹髦的老师,给他讲述治理天下的道理。   此刻,也是如此,王祥给曹髦讲课,讲的并非是经典,王祥认为,经典只需要记下来就可以,真正治理天下的方法跟经典是不同的,王祥更多还是偏向了治理天下的法门。   曹髦只是听了片刻,心里就明白,为什么一周目的时候自己没有继续跟着王祥来请教了。   王祥所讲述的治理天下的办法,实在是....太浮夸,太假,太空了。   “圣明的君王治理天下,就要重用贤臣,远离小人...”   曹髦撇了撇嘴,给诸葛武侯交版权费了吗?   “要轻徭赋,爱惜民力,轻刑法,少肉刑....”   王祥说的这些东西,随便拉来一个大臣都能说,只是一些很广泛的大道理,现在是魏啊,不是春秋!你说的这些东西,还有谁不懂呢??   曹髦顿时就失去了兴趣,可是,他脑海里却迅速涌现出了不一样的想法。   “王公?那要如何做到亲近贤臣,远离小人呢?”   王祥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能得到天下所敬仰的,自然就是贤臣,而被众人所唾弃的,便是小人...”   哦,就是不看他做了什么,就看他的名声呗?   曹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故而如今有州正官来选拔那些名声很好的贤才来为朕所用!”   “正是如此,此文帝之仁政也。”   “朕若是想要更多的贤才,该怎么做呢?”   王祥再次迟疑,“陛下的意思是?”   “朕想要将全天下的贤才都收入囊中!如今这般取士,还是太粗浅了!”   “依朕来看,与其给士子们定品,倒不如直接给天下的大族定品,由尚书台出面,等高品大族的子弟成年,直接召用,如此就省掉了很多的麻烦,对那些达不到高品的大族,再让中正官来考察他们的名声,才能,然后再担任官员,这不是很简练吗?”   “啊???”   王祥瞪圆了双眼。   九品中正制并非是忽然出现的,他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在汉末,就已经有乡里评议的传统了,到曹操的时候,曹操正式将清议纳入国家取士流程里,制定品级,不过,曹操更在意的是才能,虽然不忽略家世,但是更在意才能。   到曹丕时期,中正正式出现,以家世、道德、才能作为选官的标准。   再往后,司马懿正式落实该政策,将地方的中正提到了庙堂中正。   等到了司马炎时期....就变成了如曹髦方才所说的,吏部等大族子弟成年后直接铨选入仕,不经过察举,才能和道德不重要了,全看家世,沦为了门阀政治的工具,别说底层人了,就是寒门,都失去了往上爬的机会。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从此成为了事实。   而曹髦这意思,就是直接提前,将发展到了巅峰的中正制拿到如今来用。   王祥当然是被吓了一跳,这会不会太快了一些??   好在,他还是恢复了平静。   “陛下,这些事情,还是要多考虑的,不能着急。”   曹髦点点头,又问道:“那这轻税赋又是怎么说呢?”   王祥缓缓回答道:“百姓多疾苦,战乱不休,自然是要减免杂税....”   “这好啊!若是我们能对不同大族设立品级,然后达到品级的免税,那民力是不是就能得到极大的提升了?”   “啊???”   王祥再次目瞪口呆。 第096章 不求有功,只为捣乱   在得知自己要担任皇帝的老师,前来皇宫教学的时候。   王祥心里是很激动的。   他认为这是自己一个博取名声的好机会,而且,也是自己参与各项“大事件”里的好机会。   王祥是个不怕事的人,他不怕参合这些大事会不会送命,他只怕自己无法参合这些大事。   说起来,他的想法跟曹髦倒是差不多。   做了未必能进步,但是不做一定无法进步。   虽然激动,可实际上,王祥并没有太在意曹髦。   这是一个巨大的棋盘,目前最有优势的棋手是司马师,手里的棋子无数,而皇帝虽然通过一系列的闹剧来爬上了棋盘,可棋子实在太少,明面上就一個毌丘俭,而且还无法直接指挥,只是个名义上的棋手。   王祥也不曾想过会跟曹髦有什么牵连,只是想他能否变成自己手里的一个机会而已。   可是当曹髦说起了自己想法的时候,王祥却有些懵圈了。   这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圣君??   这是真正的圣天子啊!!   司马师!!   你看看人家!!   有些时候得不到群臣和豪族的支持,要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是不是自己画的大饼不够大?是不是自己对大族们不够友善?   曹髦清楚的看到王祥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早在元城的时候,曹髦就曾跟华表谈过自己的想法,当时的华表十分激动,可是,华表注定没有那样的胆魄,即使很向往曹髦所画的大饼,却也没有豁出性命来将这变成真的勇气。   但是王祥可就不同了。   无论是眼光,做事的胆魄,在大族之中的号召力,各方面,王祥都不是华表所能比的。   若是说中正的想法让王祥欣慰,那这免税赋的想法就让他很是激动了。   王祥想要说些什么,看着面前的少年,他很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可惜啊。   这样贤明的君王,却是等不到大权在握的时候了。   若是他能执掌大权,推行这些政策,何愁大魏不兴?   奈何,遇到了司马家这样的强敌,压根就没有胜算。   而无论是司马师或者司马昭,显然都不会推行这样的政策,他们远不如陛下这般贤明啊。   王祥的眼里满是惋惜。   曹髦又说道:“今日听您的讲学,朕是受益无穷啊,包括这刑罚,不瞒您说,朕也觉得当今这刑罚太过,动不动就诛族砍头....就算犯了错,那也是高贤,朕听闻,刑不上大夫,岂能用这种肉刑来折磨贤才呢?”   “双方都应体面才是...您说起这件事,朕就会想到夏侯公的事情,心里甚是惋惜。”   “还有一件事,是朕在元城时就想过的...大魏与前汉不同,大魏的贤才何其多,可诸多官职却与前汉差不多,这让多少贤才遗留在野外啊?”   “若是能多设官职,让天下的贤才们都能为庙堂所用,都能参与到治理天下的大业里来,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曹髦又说起了自己的诸多想法。   王祥听的很是认真。   听着皇帝的想法,他看向曹髦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了。   曹髦画出的饼很好,只是,王祥并非是听了一番话就会上头的愣头青。   这饼哪怕画的再好,却也是遥不可及,只有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陛下真圣君也!天下有陛下这般的贤明君王,实在是天下之大幸!”   王祥说了几句,便再次开始讲述自己那些假大空的治理天下的策略。   曹髦也清楚,光靠着一首画大饼是无法动摇面前这位的,就在王祥正讲述着徭役的时候,曹髦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王公啊,朕以为,只是讲述这些道理并没有什么用处。”   王祥也不气恼,反而是笑着询问道:“那陛下认为该如何呢?”   “应当着力推行!”   王祥又又一次被干沉默了。   “陛下的意思是?”   “王公啊,朕还年幼,对国事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若是要自己推行,怕是不容易,但是,庙堂里的贤臣很多,当初朕登基的时候,大将军就说,依靠着庙堂里的贤臣,可以完成统一的伟业。”   “王公啊,若是朕出面,再由群臣相助,是否能在段时日内推行方才所说的几件事呢?”   王祥此刻就有点坐不住了。   皇帝不是在画饼!这是真的想把饼做出来给他们喂下去啊!   王祥先前一直认为曹髦是想通过画假饼来获得自己的支持,想让天下世家站队,可现在,王祥却有些懵了,您来真的呀??   曹髦看起来很是迫切,“王公啊,您觉得能办吗?别的不说,就那个给大族定品的事情,这个应该可以推行吧?”   “若是朕出面来告知大将军,大将军定然也不会拒绝!大将军最是爱贤!”   “不可!”   王祥赶忙打断。   好家伙,我这前脚刚给你上完课,你后脚去找大将军说这个,那大将军怎么想?   而且,这么好的政策,若是陛下提出来了,那大将军岂不是要一口否决了?往后我们要是想用,也会引起大将军的忌惮。   王祥迅速做出了判断,他诚恳的看着皇帝,“陛下,现在不是推行的好时机,大将军病重,诸事繁杂,群臣只怕是没有余力来做这件事。”   “况且,陛下毕竟年幼,缺乏治世的经验,冒然提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岂不是要坏了陛下的清名?”   “这是万万不可的。”   “啊?那该怎么办呢?”   曹髦好奇的看着他。   王祥看起来有些迟疑,他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皇帝,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陛下...若是您真心要推行这样的政策,那就由臣来代劳吧。”   “臣愿意为您去做这件事,若是出了差池,也由臣来承担,不会影响陛下!!”   王祥表现的那叫一个正气凛然。   曹髦心里却明白,这位是想要将自己踢出去,自己吃饼。   王祥定然认为自己想通过这件事来拉拢群臣,故而,只要不让自己参与进来,那这件事就是群臣与大将军的私事,没有曹髦什么事,简单来说:你的想法很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至于这样的政策会不会引火上身,王祥也有自己的考虑。   当今的局势,大将军病重,外有毌丘俭虎视眈眈,内部也不算稳当,人心惶惶,这种时候,司马家不想着进一步拉拢群臣,还敢对群臣下手吗?   先前高柔出面制止群臣的事情,就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你现在要是敢继续强势镇压,再次杀人,那大家可就要跟你斗一斗了...伱也不想我们都站到毌丘俭那边去吧?   虽说这样的行为很可能得罪司马家,在往后被他们所报复....但是,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   看着面前跃跃欲试的王祥,曹髦心里很是欣慰。   想踢我出去,好啊,你随便踢!   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办。   曹髦也没想过能轻易拉拢这些世家大族站在自己这边,这些人何其狡诈,怎么可能为了虚空大饼去跟司马家作对呢?   但是,只要他们能跳出来给大将军送福报,曹髦就知足了。   反正现在治理天下是司马家的事情,你们使劲祸害,趁着司马师和司马昭还在。   要是如今的执政者是安世,曹髦断然不会鼓动他们,不然以安世的性格,怕不是直接就同意了。   可司马师和司马昭嘛...他们还是知道利弊的,他们能对大族做出一定的退让,可不能以社稷灭亡为代价。   反正政策自己出了,你们就去找司马师商量吧。   曹髦很是感动的拉住王祥的手,“王公啊,那就要劳烦您了,这些事,您尽管放心去办,若是需要朕出面,开口就是,朕绝对不会让您为了朕的事情去背负责任!”   “多谢陛下!!”   君臣两人,深情的对视着。   堂前不知何时刮起了狂风,堂内的炉火摇曳,似乎随时就要熄灭。 第097章 文鸯   寿春。   在数十个甲士的跟随中,一位精壮的男人身披甲胄,快步朝着府内走去。   这男人模样粗犷,留着浓密的大胡须,眼神很是凶猛,沿路的仆从看到他都是赶忙以大礼拜见,完全不敢正视。   跟庙堂里那些高雅的贤臣们不同,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粗鄙凶狠的屠夫,毫无名士之风。   而有个年轻的少年跟在他的身后。   这少年看起来跟安世差不多的年龄,尚且没有胡须,相貌稚嫩。   只是,他实在是太高大了,比起走在他面前的那個威猛将军还要高出一个头来,他的相貌非常的英武刚毅,眼神更加桀骜,此刻也是披着甲,将手放在剑柄上,大摇大摆的跟在那将军的身后。   这一行人就这么朝着府内走,沿路把守的甲士纷纷行礼,无人敢阻拦。   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廊道,终于来到了一处屋前。   将军停下了脚步,对身后的众人说道:“在此等候!阿鸯与我进去!”   跟在身后的少年郎点了点头,其余甲士列队站在了两侧。   将军带着那少年郎直接闯进了屋内。   “大将军!!!”   此人开了口,声音也很是洪亮,震耳欲聋。   屋内有一人,此人年纪颇大,胡须里夹杂着灰白色,穿着长袍,文人打扮,相貌堂堂,跟庙堂里那些贤臣们的扮相倒是差不多。   他手持笔,跪坐在案前,正书写着什么。   那粗狂将军一声叫嚷,却使他的笔锋一歪,在面前的白纸上弄出了一个长横线。   毌丘俭无奈的收起了笔,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将军文钦。   文钦根本不见外,他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毌丘俭的身边,低着头,看着那长长的横线,忍不住嘲讽了起来,“看来大将军还是不够沉稳啊!!”   毌丘俭也不生气,抚摸着胡须,哈哈大笑。   “文刺史往后多叫嚷几次,老夫就能变得沉稳了。”   文钦这才笑着坐在了他的面前。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披着甲,一脸凶相的是扬州刺史,而另外一个持笔挥墨,儒雅温和的是镇东将军....   总觉得两人的职务似乎反了。   “大将军又在写诗啊?!”   “非也,此乃陛下之诗,名为空城雀。”   “哦...陛下也会写诗?”   文钦好奇的询问道。   说起这个,毌丘俭可就不困了。   他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光芒,“何止会写啊!”   “当今陛下,雄才武略,文武双全,乃是千古不遇之雄主,便是文皇帝,大概也写不出这样的诗文来,或许只有陈思王能媲美了...”   文钦挠了挠头,满脸狐疑的是道:“当初您可不是这么说的...阿鸯!当初大将军说什么来着?”   站在门口的少年郎不假思索的说道:“大将军曾说当今陛下非正统,乃是司马家所拥立的玩物...”   毌丘俭赶忙清了清嗓子,“咳,这件事往后就莫要再提了!”   毌丘俭是跟曹叡一同长大的,两人关系极为亲近,毌丘俭对曹叡是极为忠诚的。   而曹髦的皇帝位是怎么来的呢?   废立曹叡的继子曹芳后被司马家推上去的。   因此毌丘俭压根不承认新皇帝曹髦,在他的眼里,真正有统治权的人是被废掉的齐王曹芳,怎么也轮不到你个被司马家推退出来的玩意当皇帝!   故而,在历史上,毌丘俭在起兵的时候,向众人宣读的是太后的诏令,明确表示司马师废立曹芳,罪大恶极。   但是,这一次情况就变得不同了。   其实在曹芳被废掉之后,毌丘俭就开始起兵的准备了。   曹髦在元城几次拒绝登基,这得到了毌丘俭的好感,觉得这个宗室还不算太坏,知道自己配不上那个位置。   紧接着,他就从儿子那里受到了一封书信。   这书信居然就是元城的那位送来的。   毌丘俭格外惊诧,当听闻他麾下的壮士千里送信的时候,他心里更是多了些敬重。   随即,他认真的阅读了那封书信。   曹髦在书信里劝说他勿要急着起兵,详细的分析了司马师的情况,诸葛诞等人的态度,以及自己的一些想法,还说会证明他自己的立场。   毌丘俭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曹髦为夏侯玄平反的事情。   那还说什么呢?   毌丘俭当即就开始想办法来保下这位年轻有为的宗室贤才!   毌丘俭虽然放缓了起兵的准备速度,但是也没有想要完全听从曹髦。   奈何,接下来的时日里,这位皇帝给了他太大的惊喜。   庙堂内掀起的进位风波,诸葛诞与司马师私下会面的消息,到如今的庙堂人心惶惶。   这一切都跟陛下有关。   此刻的毌丘俭,俨然是觉得此子足以继承烈祖的伟业了,至于齐王,您还是先歇着吧。   文钦也不追问,严肃的说道:“大将军,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动手了。”   毌丘俭眉头紧锁,满脸的肃穆。   “好...”   “那我们何时起兵呢?!”   “且不急。”   毌丘俭冷静的说道:“陛下说的很对,此刻进退两难的是司马家,并非是我们....司马师撑不了多久的,一旦我们起兵,将士们的家人都在北方,若是前期得不到战果,士气就会崩溃...故而要速战速决,到时候,司马师只需要坚守不出,就能让我们大败而归....”   文钦脸色一黑,骂道:“都怪那诸葛诞!这个犬入的狗东西,居然跟司马师媾和!”   毌丘俭摇了摇头,眼里同样有些悲伤。   当初,毌丘俭,夏侯玄,诸葛诞,李丰等人,关系都很好,彼此为友。   毌丘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诸葛诞能如此轻易的翻脸...明明都是食了魏禄的臣子,怎么能去帮助反贼呢?   尽管不明白,可毌丘俭却也不敢再相信这位故友了。   “无碍,诸葛诞平日里最是注重名声,先前那谣言,就让他非常惶恐,怕是不敢与司马师太过亲近...何况,这些谣言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治下。”   “啊?流言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地盘里?”   文钦有些不理解。   “是我派人去做的。”   毌丘俭回答道。   他又说道:“现在想要拉拢诸葛诞是行不通的,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保持中立...诸葛诞这个人,所想的不过是保全自己,他不想帮助我,其实也未必就真心要帮助司马师...我准备跟他见上一面,跟他好好谈谈...让他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实在不行,就让我带兵去做了他!”   文钦颇为不屑的说着,又指了指远处的少年郎,“都不必我出面,阿鸯就能砍下他的头颅献给大将军!”   毌丘俭看向了少年郎,眼里满是欣赏。   少年郎叫文俶,字次骞,是文钦的儿子,他今年才十七岁,故而文钦等人都喜欢喊他的小名,他的小名叫阿鸯。   而在后世,他被称为文鸯。   《资治通鉴》记载,在毌丘俭与司马师作战的时候,他认为要搓一搓司马师军队的锐气,就带着十余个人杀进敌人阵中,无人能挡,所向披靡。司马师派左长史司马班率八千将士掩杀,文鸯单枪匹马冲入数千骑兵阵中,转眼间便杀伤百余人,进出六七次,追骑不敢逼近。   此人最大的成就就是“吓死”了司马师。   历史上,司马师割了肉瘤,抱病出征,文鸯来了一次夜袭,惊掉了司马师的眼珠子,司马师在回军的途中直接病死,那年,文鸯十八岁....   此刻的文鸯只有十七岁,在寿春却是鼎鼎大名的。   他自幼就是个非常蛮横的人,跟他父亲一模一样,桀骜不逊,年幼的时候就打遍了城南城北,无人敢招惹,再长大一些,就开始跟父亲的旧将打架。   到了如今,文钦麾下已经没有人能打得过这位虎子了,这不是他们故意留情,是真的打不过,大伙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先前他跟毌丘俭麾下一个将领发生了冲突,随后一把将那位将军丢出去好远。   毌丘俭都险些被他惊掉了眼珠子,从此对他更是看重,认为他可以担任击破司马师的先锋。   文钦更是对儿子十分骄傲,总是将他带在身边,不断的跟人炫耀。   “阿鸯出手,定然是砍下他的首级来...不过,诸葛诞的首级如何能彰显阿鸯的武功呢?司马师的头颅方可。”   毌丘俭开口说着,一番话,让文家的父子俩都极为开心。   毌丘俭随即说道:“接下来,我们要不断的拉拢诸多将军,做好准备,等待机会,绝对不能着急....”   “将军!!不好了!!将军!!”   就见一位官吏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屋内。   “出什么事了?!”   “河阴令郭责派人前来,说是他们奉天子诏令,要起兵讨伐国贼,诛杀司马师....要我们响应!”   “啊???” 宁为高贵乡公死 第098章 河阴之乱   ”司马师罪大恶极!!””司马师正值壮年,处在关键的职务上,却常常装病不出,拥郁强军,没有当人臣的礼仪,群臣厌恶他,有志之士藐视他。,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这是他的第一个罪行。””司马懿对付敌人,开垦土地,准备粮草,希望有日能收服敌人,司马师作为大臣,身为司马懿的儿子,没有继承父亲的伟业,没有攻克敌人就放弃,当臣不忠,为子不孝,这是他第二个罪行!?!””司马师无力对付外贼,丧军败绩,数年的准备,毁于一旦,使得天下骚动,百姓死伤无数,这是他第三个罪行!!””司马师……”河阴县的南台,郭责站在上头,手持诏令,大声的向众人宣读了起来。   有数百人需站在台下,为首的正是王县尉。   除却县尉身后的七八个壮汉,其余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战斗力。   这些人心的成分相当复杂,能看裴到佩剑的游侠,能看到刻字的囚犯,还有饥肠辘辘的流民,甚至还有商贾之流。   他们乱哄哄的站在台下,也没有什么阵型,没什么甲胄,当然也没什么武器,他们似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郭责在上方卖力的训斥着司马师的罪行,而他们却在下方说着自己的话。   场面格外的混乱。   郭责详细的列举了司马师的十二个罪行﹑将他批判的一文不值。   随即夸赞起了当今的皇帝,激励众人要为皇帝除掉国贼。   至于下方众人所给的反响……嗯,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响。   王县尉的脸色相当的难看·   他身边的那几个壮士,此刻也是满脸的绝望。   我们被坑了!?!?!   王县尉唤作王元,乃是新丰人,家族虽说不上显赫,但也算是富农,略有家产。   在年少时,他就已经成为了新丰一带赫赫有名的游侠,整日领着一群兄弟无恶不作,后来犯了事被通缉,离开了家乡。   在豪强家里躲过了追捕,后来通过人家的举荐,成为了乡中小吏。   后来靠着”略有家产”,一步一步走到了县尉的位置上。   在魏晋时期,虽然明面上无法买卖官爵,可州郡官员都有举荐和提拔的大权,像县乡的官员调动,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王元并不年迈,可惜,他的官爵却已经到头了。   能做到如今县尉的位置,就已经榨干了他的家产,这还算是很走运。不然,就他这个家世,乡官就已经到头了。   王元野心勃勃,可已经没有了任何进取的渠道,别觉得县官的位置就没有人町着,那些世家大族末必看得上,可除却大族,还有一个东西叫豪强,河阴的地方豪强看着—个外来人坐在县尉的位置上,心里不知有多想取而代之。   地方官员与地方豪强的争斗,在此刻也格外的激烈,王元这些年里就遭受了不少的羞辱。   王元一直都在迟疑着,想要离开,又舍不得过去的付出,而那个被当地大族子弟所打死的士卒,是当初曾跟随材他的游侠伙伴,这让王元颇为愤恨。   他准备杀死那些人为伙伴复仇,然后带着其余人逃离这。   反正跑路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大魏的游侠都有着充足的逃亡经验,尤其是他这样当过官的,更是知道地方官员是如何抓捕盗财的,对杀人逃离还是很有把握的。   后来郭责上任,直接处死了那些人。   这深深的触动了王元。   在砍下那些人的头颅的时候,王元压抑在内心的情绪仿佛被释放了,而郭责的那番话,更是勾动了他的野心大丈夫生与世,岂能碌碌无为?   无法无天的王元,当即就决定跟郭责干一票大的,这事无论成不成,自己都能扬名天下了,至于死,有何惧之?   再说了,郭责毕竟是出身大族,看的比自己更远,没有把握,他会去做这样招祸上身的事情吗?   王元对这位大族出身的郭君极为的信任。   可是在今日,这位郭君彻底击碎了王元心里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为,郭君反了。   当他让王元将众人召集到城南的时候,王元就开始劝阻他。   王元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心里也清楚,谋反起兵不是这么干的呀i?i   原先看到郭责那信誓旦旦的模样,王元还真的以为有什么好的想法,他以为郭责会利用自己县令的身份,在暗地里召集足够的人手,然后再将县内的官吏聚集在一起,来个一锅端。   可事情并没有像王元所想的那般发展。   自己联系了一些游侠,商贾,罪犯,流民之类的,不过四百多人,其中大多都是老弱病残,没什么战斗力,这位郭君就迫不及待的将众人召集起来,宣读了司马师的罪行。   王元咬牙切齿的看着上头的郭责。   他还是那般大义凌然的宣读着手里的诏令,神色激动,双眼泛红。   他说的很好,诏令写的也很好。   可惜,这并没有任何卵用。   聚集在台下的人,已经开始出现了减员,有人偷偷离开了。   而郭君还在喋喋不休的念着那些诏令。   王元身边的几个游侠再也忍不住了。”大兄……跑吧!?郭责这是要杀了我们!””现在就跑!!””若是不行,现在就去杀了他,拿他的头颅来换军功……”   有那么一刻,王元也动摇了,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不行。…。就算杀了郭责,我们这出身,功劳也没我们的份,一定会被州郡大员所吞掉,我们也定然会被砍了充功!””那怎么办啊!!”   那几个人黑满脸的绝望。”郭责简直就是胡闹!他根本就不懂得谋反!?”   王元咬着牙,看了看身后那乱糟糟的人群,心一横,快步朝着台上走上去.   郭责正在念着手里的诏令,忽然间,有人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诏令,郭责一愣,抬起头来,看到了脸色复杂的王元。”王君……您这是?”   王元深吸了一气,”郭君,不能再这样了,县衙里的官员们还没有清算,城内还有世家大族,还有那些豪强我们所聚集的这些人,给他们说这些是没用的,要以利益来打动他们!”   郭责摇着头,倔强的说道:”王师岂能以利勤王。之君,当以忠义,名正言顺,浩浩荡荡……””好,好,浩浩荡荡,但是我们不能再拖延了,现在就得发兵县衙,控制县内的官员,然后装备这些人,我可以率领他么去袭击城内的豪强,劫掠他们的l粮食,分发给百姓,裹挟这些百姓……”   什么?我们所要讨伐的,乃是国贼!我们乃是王师,岂能做劫掠裹挟的行为呢?城内这些贤良,若是得知司马师的罪行,定然会相助我们……”   这—刻,王元终于清醒了。   愚蠢迂腐!   这人根本无法率领我们干轰轰烈烈的大事,或许他对那皇帝是真的忠心,可是他这脑袋,简直迂腐到了极点,再听此人胡说八道,我们就得白送了。”郭君!得罪了!?””啊?””彭~~”   郭责还没反应放来,王元忽然袭击,一拳打在了郭责的脸上,郭责痛呼了一声,捂着脸,王元直接将他摔在地上,叫来一个属下,将他捆绑起来。   做好了这一切,王元看向了下方的那些目瞪口呆的众人。   王元拔出了佩剑,愤怒的叫道:”兄弟们!!司马师欺人太甚!!我奉诏令为大将军!你们可与本大将军攻打县衙!诛杀城内豪强!!抢粮食!!抢财富!抢女人!!””若敢不从,我定杀之!?!?””跟我冲!!!”   王元大吼了一声,他那些麾下也哇哇大叫了起来,当即就朝着县衙的方向冲了出去。   台下众还是很茫然,王元向麾下使了眼色,当即就有人抽出佩剑,猛地砍了几待着不动的人,大吼道:”大将军已经下令!!岂敢不从。”   那些人被这么—吓唬,哪里还敢发呆,大叫着就冲了出去。   —场闹剧一般的叛乱,就这么开始了。 第099章 疯了!   这次谋反的过程简陋到令人发指.   他们还没攻进县衙里,就已经出现了数十人的伤亡,踩踏而死的,想跑被督军砍杀的,他们毫无军纪可言,手里也没什么武器,就这以么乱哄哄的从城南朝着县衙冲锋而去。   王元将麾下分成了三拨人,一拨人去营县衙,一拨人去嵩城门。   自己则是带人去攻打武库.   四百多人的队伍里,真正有战斗力的人不超过五十个,而铁了心要跟随王元的估计达不到十个.   郭责的冲动使得这场谋反很是仓促,几乎没有任何的准备。   但是,架不住那些忠臣们比他们更没有准备.   连王元都没想过郭责会忽然谋反,更别提县内的那些众人了,哪怕在县令将众人叫去南台的时候,他们都在悠闲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当叛乱者闯进县衙的时候,门口的一个士卒被砍伤,其余几个人匆忙逃离,而来不及逃离的官吏们直接被抓获.   有几个人想要劝说这票帮乱贼,结果被王元麾下的人杀死.   县城的几个大门口也是如此,谁也没有想到这里会遭受袭袭击!   王元的人马迅速控制了县内的官员和军队.   王元在拿下武库后装备了自己的心腹和那些有战斗力的游侠,迅速开始封赏.   跟随他的几个心腹都被任命为将军,什么镇西将军,镇北将军,镇东将军,又加了一堆的杂号将军,那些游侠们也都捞了个校尉,王元让们整合大军,每个人领一批人,开始袭击城内的大族和豪强.   明眼人都知道,城内的财富是聚集在那些少数人手里的.   只是,想要拿下他们就不容易了。   真正讽刺的是,王元想要夺城,最大的阻力不是县内的官员和士卒,反而是那些世家大族和豪强们.   在被袭击之后,这些人迅速组织自己的家奴和佃户进行反击。   他们甚至掏出了强弩和甲胄!   —时间,王元都搞不清到底谁才是反贼!   王元赶忙派人裹挟更多的平民来相助,所谓的裹挟,就是用刀逼着,他们来加入自己.   整个河阴都乱了起来,整个城内都是鸡飞狗跳,百姓哭号,惨不忍睹.   或许,这就是郭责当不了反贼的原因.   可王元却没有理会这些,放弃了同时攻打诸多大族的想法,开始召集手下,集中集火.   那些大族和豪强都不确定城内的情况,不敢出来探查.   王元很是凶猛,亲自率领暴民进行冲锋,攻破了豪强的堡垒,见人就杀,开始进行劫掠。   府内所堆积的粮食和财富让王元都无法平静下来,在豪强的库房内,堆积起来的粮食犹如小山那般.   原先那些被裹挟的人,看到这个场景,双眼通红,顿时也陷入了疯狂.   王元却没有私自霸占这些粮食,他令自己的麾下在城内发粮,并且告知城内百姓,想要的可以进府内拿粮,豪强大族之粮,数不胜数!!   在王元的躁动下,城内的动乱愈发的激烈.   在一夜之间,王元连着攻破了四座府邸,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有多象少军队,甚至也不知道自己麾下有多少将军,他告知自己麾下的众人,让他们肄意的充军队,能召多少人都算他们的。   有麾下盯上了城内的牢房,直接释放了所有的罪犯,让他们跟随自己.   有人盯上了城内的官奴隶臣,将他们召到自己的麾下.   —时间,整个河阴恍若群魔乱舞.   世家大族和豪强们遭了大罪,平日里他们仗势欺人,作恶多端,而在此刻,平日里顺从如绵羊的贱民们,化身为暴虐的杀袖,将这些人杀的血流成河   当然,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周围,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周边几个县令都是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河阴叛乱??   疯了?!   这是疯了呀!!.   此处可是河南尹,—旁就是洛阳啊!!   那里有十几万的中军,你在这里搞叛乱??   河阳,谷城,平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们赶忙关闭了城门,派人前往洛阳禀告消息.   此地距离洛阳并不遥远,若是以骑兵全速奔袭,不过就是一天的时日.   当这消息传到了洛阳的时候.   大将军府顿时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   司马昭猛地跳了起来,他的双眼通红,脸色狰狞,看着面前的斥候,不可置信.   “郭责叛乱?“   斥候赶忙道:“听闻是如比,郭责窃封叛贬王元为大将军,封麾下众人为四镇将军,诸杂号将军,号称奉陛下之诏令,要诛杀大将军,他在河阴裹挟百姓,诛杀宫吏豪族,劫掠城内良家“   “啊!“   “啊!“   司马昭怪叫了起来,他—把踹翻了面前的木案.   “反贼!?!叛逆!?!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司马昭几乎要气炸了.   这些时日里,他日子本来就很不好了,压力山大,如履薄冰,结果这小小的县令都敢叛乱??还在家门口叛乱?   司马昭只觉得自己仿佛燃烧了起来,浑身燥热,所有的愤怒都憋在胸口,忍不住的想要发泄.   “来人啊!召集大军!给我诛了郭家全族!?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将军!?!“   “不可啊!“   杜预赶忙起身,挡在了司马昭的面前,他的眼里满是担忧,连忙说道:“将军,这件事与郭县令是没有关系的,肯定是那叛贼王元抓住了郭县令,自称大将军,假借他的名义来发动叛乱!大将军应当下令,只诛王元,赦免那些被他所裹挟的人,包括县令!“   “我绝不赦兔!!我要亲自带人去砍了他们!!“   司马昭双眼通红,甚至都开始不听劝了.   司马昭都不听劝了,那他确实很愤怒.   主要是王元做的这件事太恶心了.   那河阴距离洛阳才多远啊,在这里搞叛乱,简直就是在抽司马昭的脸,尤其是现在司马师病重,司马昭刚刚开始接手,就出了这样的事,司马昭也是要脸的呀!   杜预毕竟年轻,自认劝不住将军,赶忙看向了身后的一位。   此人穿着简练,并不奢华,脸上的胡须向两边翘起,颇有些古风,他站起身来,“将军,元凯说的无不道理.“   司马昭看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怒火.   杜预还年轻,司马昭可以怼他,可是面对这位老臣,他就不敢多嘴了.   这位老臣叫傅嘏(gu).   他望出身北地傅氏,当初先汉傅介子之后,故尚书傅巽(xun)之侄。   没错,还是一如既往的套路,年幼时就很天才,扬名天下,被司空陈群给征召….他也算是文武双全,在军政上都有一定的造诣他原先被曹爽所罢兔,被司马懿提拔,担任了河南尹,任职期间,做的还不错,得到了当地百姓的称赞,后迁尚书,成为了司马师的重要心腹之—.   他乃是司马师身边的红人,司马昭对他也得客客气气的.   “傅公“   “郭责谋反,罪证确凿!?!“   傅嘏(gu)摇着头,“将军,王元不过是贼寇而已,可以叛乱,郭责却不能等平定了叛乱,您要处置郭家,并无大碍,只是现在,绝对不能是郭责奉天子诏,只能是被裹挟。“   司马昭迅速冷静了下来,听劝的属性再一次影响了他﹒   傅嘏(gu)又说道:“这件事不能拖延,请您现在就下令,宣布只诛王元,可令苌水校尉尹大目率领精锐的胡骑前往讨伐!“   “好……好……“ 第100章 大好人头   皇宫内的氛围忽然变得肃穆了起来。   一大批陌生的甲士出现在了皇宫内,整个皇宫的守备力量到达了全新的高度。   司马逊披着甲,领着诸多甲士,急匆匆的朝着太极殿内走去。   甲胄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阵阵声响。   近百位甲士全副武装,跟在司马逊的身后,他们步伐整齐,眼神凌厉,一看就是最精锐的精兵。   当司马逊一路来到了西堂的时候,顿时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挡路的人是一个极为高大的猛士,身后还跟着十来个甲士,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这人的眼里没有半点惧怕,只是肃穆的盯着司马逊。   “将军欲何为?!”   此猛士正是满长武。   郭建将他放在这里,保护曹髦的安全。   司马逊开口说道:“我奉命来保护陛下,速速让开。”   “是何人的命令?”   “乃是大将军的命令!”   “给我看。”   “你速速让开!!”   司马逊又呵斥道:“若是耽误了大将军的事情,别以为你姑父能护的住你!”   满长武本应该是司马家的心腹才对,因为他的姑姑嫁给了司马干,而司马干是什么人呢?司马懿的第五個儿子,跟司马师司马昭是一母同胞。   司马懿的儿子很多,但是能真正得到司马师和司马昭宠爱的可不多,其余人都是同父异母,可司马干那是他们俩真正的亲弟弟啊。   有这么一个姑父在,满长武在司马家本该是安全的,只是他的性格却使他无法合群。   “好了满君,不必如此,让开吧。”   曹髦忽然走了出来,开口说道。   满长武一愣,缓缓退到了一旁。   看着这位猛士,曹髦的眼里满是复杂。   先前他以为这位是能被自己所拉拢的对象,可是接触后才发现,满长武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满长武并非是忠君的,也不是忠司马的,硬要说,他是忠于自己职责的。   他跟郭责其实有些相似,都是那种兢兢业业,同时又很迂腐,不懂得变通的人。   郭建是他的上司,所以他就听郭建的,郭建让他守在这里,那他就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其实,这样的人倒也不讨厌。   只是,无法拉拢啊。   曹髦此刻很是坦荡,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司马逊,脸上没有半点惧怕。   “子悌是来杀朕的吗?”   曹髦的左侧站着成济,成济此刻眯着双眼,打量着自己与司马逊之间的距离。   而司马回等人站在右侧,此刻,他们很是惶恐,不知所措。   至于站在后方的几个内侍,此刻对视了几眼,眼里闪过凶光。   听到曹髦的质问,司马逊的脸色一变,顿时就有些不自然。   “陛下何出此言臣岂敢”   “那您带着数百甲士闯进西堂,是想要做什么呢?!”   “臣臣是来保护陛下的,洛阳之外出现了叛贼,大将军很是担心陛下的安危,特意派我来保护您。”   “原来如此。”   “城外出了什么事情呢?”   曹髦再次开口询问道。   司马逊回答道:“陛下不必担心!不过是一些小叛贼而已。”   曹髦眯起了双眼。   两人就这般对视,谁也没有急着开口。   太极殿内仿佛有人影闪过,在诸多殿墙内,一个个阉人用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手持短匕,短剑等武器,紧张不安的等待着命令。   若是司马逊能飞上天空,他就能看到,有足足数百阉人,此刻就聚集在各个廊道内,殿壁侧,藏身在这诺大的太极殿的阴影之中,仿佛下一刻就要冲杀出来。   气氛有些凝固。   曹髦笑了笑,看着司马逊身后的那些甲士,主动打破了这种肃杀的氛围。   “子悌啊从文帝开始,太极殿前就没有有这般煞气,既是来保护朕的,不如在殿门守着,你留下来看着不是更好吗?”   司马逊有些迟疑,没有急着回答。   曹髦皱起了眉头,“子悌是不愿意遵从诏令吗?!”   司马逊额头满是细汗,“自然不是,臣只是想全力保护陛下”   “甲士们守在殿门,难道贼寇还能飞进来不成?”   司马逊抿了抿嘴,对周边的甲士们说道:“且去殿门守着吧。”   太极殿是皇宫内的皇宫,只要守住几个门,皇宫内的人也闯不进来。   看到司马逊令甲士们回去,曹髦也松了一口气。   在内侍们告知他大量的士卒闯进皇宫的时候,曹髦差点以为司马师不行了,钟会想要除掉自己。   因此,他才提前告知阉人们做好准备,准备暴起而杀人。   哪怕自己要死,也绝对不能让你安生,要闹得你天翻地覆!!自有镇东将军为朕复仇!!   可是看司马逊如今的态度,这些人又不像是来杀自己的。   曹髦一改方才强势的态度,满脸堆笑,拉着司马逊的手,将他带进了堂内。   曹髦笑呵呵的拉着司马逊坐下来,就仿佛刚才的对峙并不存在一般。   “子悌啊,方才外头人多朕不好直说”   “伱说,朕堂堂大魏天子,岂能被叛贼吓得让甲士进太极殿来护卫呢?”   “你可勿要怪罪啊”   曹髦诚恳的说着。   司马逊恍然大悟,脸上的担忧顿时消失了很多。   原来如此,方才,他还以为皇帝准备翻脸了,可是被吓得不轻,尽管司马家的人都知道大将军想做什么,可他们都不想背锅。   哪怕是暗杀皇帝,这黑锅也不是一般人能扛起来的,这是会遗臭万年的呀。   他们都不想跟皇帝直接撕破脸。   现在得知皇帝原来是好面,司马逊顿时就不担心了。   他苦笑着说道:“陛下多虑了,陛下神武之君,方才将臣都吓得不轻,谁敢说陛下是怯懦之人呢?”   曹髦挠着头,看起来有些惭愧,他看了看左右,低声问道:“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司马逊一愣,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曹髦再次说道:“朕绝不告诉别人!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司马逊想了想,无奈的说道:“河阴有叛贼起兵,将军已经派人去平叛了陛下不必担心。”   曹髦大惊失色。   “什么??”   曹髦记得,司马炎曾告诉他,郭责就在河阴担任县令,河阴叛乱?是郭责吗??   坏了呀!!   曹髦皱起了眉头。   他太了解自家的防辅令了,郭责哪里是搞叛乱的那块料啊。   他过分的迂腐,泯顽不灵,一个相信汉帝自愿禅让的人,能谋反???   完了,郭责要出事了!!   看着皇帝脸色煞白,司马逊以为是吓到了这位,赶忙劝慰道:“陛下勿要担心,只是一个小贼裹挟了官员,劫掠杀人,不过数百人,一日就能平定了”   曹髦僵硬的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是何人去讨伐贼寇啊?”   “听闻是中军的司马班和长水校尉尹大目”   “原来如此啊。”   曹髦点了点头,若是尹大目出兵,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尹大目倒不会说是配合他们一同叛乱,但是如果说郭责等人跑的够快   曹髦知道,自己再怎么担心也是白费,如今他也没有能力去帮助郭责。   但愿他能活下来,唉,郭君啊,郭君,怎么就如此着急呢??   若是再多忍耐一下该多好啊,身为洛阳门户,若是多准备一年,找准时机,不知能发挥出多大作用来,现在起兵叛乱,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司马逊跟曹髦闲聊着,整个人都松懈了不少。   只是,他心里总是有些毛毛的,坐立不安。   他狐疑的抬起头来,却看到皇帝的侍卫头子成济正死死盯着自己。   他那眼神很是不对劲,眼神火热,嘴角还带着狞笑。   这厮莫不是疯癫了??   最近发疯的人何以如此之多呢?? 第101章 千疮百孔   “我要看到他们的头颅!!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所有叛逆者的头颅!!”   “传令河南尹各县,给我派人驻守道路,不许放跑了一个叛贼!!”   司马昭愤怒的咆哮了起来。   几个大臣保持了沉默,没有人想要在这种时候激怒司马昭。   只有杜预这个愣头青,还在开口劝说:“将军我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降低此事的影响,不能闹大,叛乱目前只在河阴,若是下令各地抓捕,那他们肯定会抓捕无辜的人来充军功”   “杜君这是什么意思?”   荀勖顿时就忍不住了,他大声的质问道:“在您眼里,河南各地的县令,便是如此不堪吗?杀良充功?您想说什么?!”   杜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也不再客气,直接回怼道:“庙堂里的大臣都要抢马车主位来彰显自己的权势,地方官以人头来彰显自己的功绩也不是不可能啊!”   荀勖咬着牙,猛地站起身来。   “你!!!”   荀勖为人好阿谀奉承,毫无道德可言,就这么说吧,钟会就很厌恶他。   能被钟会厌恶的人,未必是坏人,但一定是没有气节的人。   而荀勖很好排场,跟同僚同车总是喜欢抢占主位,直到很多年后,他遇到了另外一個大族出身的和峤,和峤不给他面子,先他一步抢占主位,荀勖以侧位为耻,就坐其他的车,杜预这番话显然就是在讽刺他。   司马昭看到两人起了冲突,冷哼了一声。   “外贼当前,何以争吵?!”   杜预还是有些生气,荀勖却一脸委屈的说道:“并非是臣要吵,将军,是杜元凯欺人太甚”   “好了这件事,我自有计较。”   “且都回去吧!区区贼寇,明日就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口!!”   司马昭说着,看似公正,实际上对杜预还是有些偏袒的。   荀勖哪怕看出来了,也只能当作看不到,在心里狂骂杜预。   你个傻帽,难得遇到了这么好对付的贼寇,大家伙一同发发财,升升官不好吗?河南尹各地的县令,哪个不是出身大族?!   你个犬入的非要断我们前程是吧?   就你是个忠臣??   司马昭跟众人说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了堂房。   想起这场忽如其来的叛乱,他也是有些头疼,强忍着心里的怒火,走到了书房,一把推开了门,走了几步,他便发现了不对。   司马昭抬起头来。   却看到一人坐在书房内,用独眼幽幽的盯着他。   司马昭浑身一颤,眼里闪过激动。   “兄”   “将军,关门。”   站在司马师身后的钟会开口提醒道。   司马昭了然,赶忙关上了门,随即快步走到了司马师的面前,直接行了大礼。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   “兄长!”   “我又辜负了你的厚望。”   司马师皮肤苍白,看起来比原先还要瘦弱,左眼用黑布所包裹了起来,只留下了右眼,眼神幽邃,闪烁着精光。   “没有急着去杀郭家,还将皇宫内的权分给郭家,你做的还不错。”   司马师轻声说道。   司马昭低着头,却不敢搭话。   他也搞不清楚兄长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在真的夸赞自己。   司马师再次开口说道:“我本来是想要让毌丘俭放松戒备,让伱去拉拢诸多将军的。”   “啊??”   “诸葛诞因为谣言的事情,不敢与我亲近,但是你不同,你的名声比我好,对他们的威胁也比我低,若是你出面来拉拢他们,情况就不同了等你下达诏令,让毌丘俭进洛阳,毌丘俭若是觉得我即将病逝,定然会违背诏令,与庙堂作对,到时候就可以一战而平定”   “可惜啊这场叛乱。”   司马师的眼神里竟有些落寞。   司马昭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难怪钟君让我给毌丘俭下达诏令,是要让毌丘俭觉得您要不行了,所以我急着除掉他逼迫他早点起兵??”   “我真的不行了所以,必须要尽快除掉毌丘俭。”   司马昭赶忙起身,“兄长!您不必理会这叛乱!这是小事,我已经派遣了近万人的骑兵去镇压,此刻,说不定他们已经杀进了城内,那数百人,能做什么事呢?”   “趁着没有人发现,您现在就回去继续休息,这件事交给我,我们还是按着原先的计划来”   “好了。”   司马师打断了司马昭的喋喋不休,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颤抖了起来,双手紧握,强忍着不说话。   一旁的钟会看到司马师的状态,无奈的开口说道:“这件事并没有将军所想的这么简单。”   “哦??数百人而已,能有多复杂呢?”   钟会平静的说道:“大魏江山,早已千疮百孔,这些年里,若不是大将军全力缝补,早就有灭亡之相了,河南出了这样的大事,狂徒自称大将军,公然举兵,强杀官吏豪强,有心人将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只怕这股叛乱会席卷天下各地啊。”   “什么??”   司马昭瞪圆了双眼,有些僵硬的问道:“您会不会是多虑了”   钟会眯着双眼,没有说话。   如今的大魏内部,矛盾有多激烈,只有他们这些实权派方才最清楚。   只有欺负你的人才知道你被欺负的有多惨。   豪强的兼并越来越狠,大族的垄断越来越猛。   商贾,游侠,农夫,底层的官吏,忠君派,流民,手工业者不知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曹魏自从建立之后,农民起义无数,只因为曹操所制定的诸多战时制度实在太过残酷,没有丝毫的人情,尽管这些政策统一了北方,避免了战乱,可对百姓造成的压迫,那是不敢想象的。   而被曹髦整日吐槽的文皇帝曹丕之所以在民间的名声不错,是因为这厮对父亲的政策做出了一定的改变,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战时政策,减少了压迫。   但是在司马家掌权之后民间的矛盾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只是因为司马家的高压政策,才压制各地,没出什么大事,这种事,一旦有人起了头,那效仿者就不会少,君不见,黄巾之乱过去很多年后,都有与黄巾军毫无关系的人自称黄巾发动起义。   而像王元这样的人,在大魏各地都是不少的。   若不是这样,司马师也不会拖着病体,放弃原先的计划,匆匆出面,现在,他跟钟会都很担心,这件事会成为一个连锁反应,彻底引发民间的矛盾,导致各地的叛乱不穷。   若是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司马家就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令各地的刺史,将军们都做好准备,防止民间出现大规模的盗贼作乱毌丘俭必须要解决,不能再拖延了。”   “请将军今日就下令,召毌丘俭前往洛阳来担任司徒。”   “好好”   司马昭呆滞的点着头   尹大目骑着骏马,正全速朝着河阴奔驰而去。   跟麾下那些哇哇大叫,格外激动的胡骑不同,尹大目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担忧。   河阴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大概,陛下过去的防辅令郭责发动叛乱,占据了县城,虽然庙堂再三强调,郭责只是被敌人抓住裹挟,贼酋乃是王元,与郭家无关,可是尹大目怎么也不相信天子脚下的一个小县尉敢发动针对大将军的叛乱。   自己如今又该怎么办呢?   自己刚上任,对麾下的控制力还不够强,也无法命令他们来背刺一同前来的司马班。   到底要如何帮助这些同道之人呢?? 第102章 平北将军   河阴县。   夜色下,一大群人正乌泱泱的跑着路。   他们也不曾列阵,更别说什么组织,完全就是乱跑,时不时就有人掉队,一路上都能听到哭喊声和叫骂声。   与此同时,在河阴码头,一行人已经上了船,渔夫吓得瑟瑟发抖,看着身边这些全副武装的人,眼里满是惊恐。   王元上了船,身边还有十余个全副武装的心腹,被五花大绑的郭责也在这些人当中。   “出发!!”   王元一声令下,船只缓缓远离了岸边,周边还有几艘小船,船上的人都压着身子,偷偷打量着周围。   “大兄那么多的人,钱,粮就这样舍弃了吗?”   有心腹开口询问道。   他的脸上满是不舍。   将军的滋味才体验了几个时辰,就要丢下那些东西跟兄长跑路,这让众人都很是不舍。   王元却格外冷静。   “洛阳的骑兵保不准现在就已经杀到了县城外,若是不走,难道要带着那些农夫去对抗数万大军吗?”   “大兄,走是肯定要走的,为何不多带点东西呢?那几个游侠也很不错啊,再不济带些钱财和粮食”   王元摇着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迟早还能得到。”   “这一战,我们打出了声势,这就足够了,这就是我们日后获取富贵的资本!”   看着几個心腹兴致不高,王元又说道:“尔等可知平北将军的典故吗?”   “啊??”   “哪个平北将军??”   众人显然是不知道,王元便严肃的说道:“大魏平北将军唤作张燕,我听闻,他年轻时就是我们这般的官吏,后来杀官造反,躲进了山林之中,声势为天下所知,武皇帝都知道了他的威名,招他为将军,还封了爵位!”   “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为何做不到呢?”   “司马师已经活不久了!我们藏身在王屋山内,召集四方的豪杰!!等到时机有变,我们可以直取洛阳!!”   “到时候,以我们的功劳,难道还不足以得到张燕那样的赏赐吗?”   王元鼓动了一波,众人方才有了些斗志。   “再说了,我们也并非是抛弃了那些人,我已经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前往王屋山若是他们半路被追上了,那只是他们自己无能而已。”   又有心腹询问道:“可我们在山里该如何生活呢?”   王元笑着说道:“你不必担心,数十年里,各地的盗贼,游侠,乃至逃兵,流民,纷纷躲进深山之中,他们在山里开辟耕地,放养牲畜,他们所缺乏的只是一个优秀的统帅而已。”   “我们乃是奉陛下诏令的王师,有郭君这样的名士来担任统率山里那些人,怎么敢不跟随我们呢?”   从汉末起,盗贼们就常常有绑架名士给自己当首领的习惯。   众人这才醒悟,难怪要带上郭责呢!   不愧是“奉诏讨贼”的大将军啊!   而被捆绑起来的郭责,此刻却只是绝望的看着远处河阴县的方向,看着那边闪烁着的火光,内心无比的自责。   这一切都跟他所预料的不同。   他们本该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师,应当号召天下人起来诛杀司马师。   可现在,他们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反贼。   整个河阴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变成了燃烧的废墟,不知多少百姓死在了这场动乱内,多少良善人家的府邸被攻破劫掠,这一切,都怪自己。   自己急着去救下皇帝陛下。   却是害了更多的人啊   “左长史前方就是河阴县了。”   “我们远道而来,极为疲惫,将士们都在抱怨,我看,不如您在这里整顿军队,我先率领三百精锐骑兵前往河阴”   趁着大军停下来吃饭的时候,尹大目找上了另外一位同行的将领。   司马家显然是不会完全信任外姓人,哪怕是尹大目这样的“曹魏叛贼”,他们也不会完全信任。   此次平叛,名义上是以尹大目为主,令大将军左长史司马班来辅助他。   实际上,这位前来辅助的司马班,麾下却有八千人的骑兵。   尹大目才不过三千多胡骑。   到底谁主谁辅,明眼人都明白。   司马班的脸上洋溢着司马家一脉相承的伪善笑容。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可面对比自己大了很多岁的尹大目,眼里也没多少敬重。   “尹校尉多虑了。”   “不过是些贼寇而已,难道他们还敢伏击我们吗?”   “况且,您的军队看起来比我的更加疲惫,我看,倒不如您留在这里休息,我先率领精锐前往河阴!”   这是一个很骄傲的司马家族人,起码,在正面对上文鸯之前,他还是挺骄傲的一个人。   尹大目顿时沉默了下来,他看了看远处的军队。   尹大目麾下的军队虽然人少,可是,远比司马班的军队要精锐的多,司马班的军队上下,大多都是以高门子弟作为将领的如今的高门子弟可不像汉末的那些人,他们哪怕从了军,也改变不了自己服散,饮酒的作风。   尹大目麾下这些胡骑,各个骑术精湛,在装备方面也不落后,打别人不敢说,打司马班麾下这帮喜欢服散裸奔的将帅所统领的骑兵,那是绰绰有余了。   司马班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想要功劳。   如今想要捞军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蜀国和吴国都不是好对付的。   蜀国那边的姜维,连年进攻,越来越猛,这些服散的家伙是不敢去招惹的。   吴国这边呢,比蜀国要好对付一些,但是不久前的东兴之战,魏国被诸葛恪干掉了数万人不知死了多少个大臣和将军。   虽说后来诸葛恪又带着二十万人送了一波,但魏吴前线还是有很大的风险。   难得遇到了一批敢叛乱的反贼,杀叛贼跟杀盗贼可不一样,得到的赏赐也完全不同,司马班可不会轻易让出这个位置来,虽然他也姓司马,可毕竟,他的资历远不如尹大目。   而司马师这一脉虽然重用自家亲戚,但是对心腹们还是很重视的,不会允许自家亲戚去欺负自家心腹。   担任长水校尉的尹大目,在司马家众人看来,无疑就是司马师的心腹,还是非常铁杆的那种。   尹大目保持了沉默,脸上有些不悦。   司马班赶忙说道:“你勿要担心,此番是我们二人一同出征,这军功定然少不了您的,河阴县的反贼可不少,我听闻,半个城的人都随了贼寇”   司马班眨了眨双眼。   尹大目却只是觉得恶心,厌恶,这厮明显是想要屠城!!   尹大目的沉默在司马班看来是一种退让,他笑着安抚着面前的校尉,随即召集自家的心腹,准备先一步展开杀戮。   骑兵对战叛贼,这根本就不是对等的战力,尤其是那些刚刚拿起武器的叛贼,毫无秩序,毫无战斗力,三百骑兵,可以屠杀数十倍与自己的流民当然,若是给他们进步的机会,让他们经历上五六次战役,情况或许会有些不同。   可现在,他们显然没有进步的机会。   在司马班率领心腹准备先去一步的时候,尹大目只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这就是他唯一能做的。   现在的局势,他无法跟随郭责等人一同起兵,他这三千胡骑,要等待最好的时机。   他故意提出先一步前往河阴,如果司马班同意,那他就可以带着心腹前往,放放水,故意放走他们的首领。   若是司马班不同意,那就是他自己带着小规模人马前往,如此一来,说不定郭责等人还有逃离的机会。   毕竟司马班麾下这帮人的战斗力并不算太强大。   而且这还能引起自己麾下这些胡骑的不满。   尹大目看向了自己的属下们,果然,这些满脑子想着杀人夺财抢东西的胡人骑将们,此刻正愤恨的盯着司马班的背影,嘴里骂骂咧咧,对这样的安排极为不满。 第103章 英勇的骑士   “给我杀!!!”   司马班举起了手里的长矛,高呼了起来。   他的骑士们冲向了远处的“乱民”。   他们刚刚靠近河阴县,就遇到了一大批的“乱民”,这些乱民拖家带口,四处逃亡,在看到这支骑兵的时候,他们眼里的惶恐比看到了盗贼还要强烈。   他们大吼大叫着,开始四处逃离。   司马班很确定,面前这些人就是参与叛乱的暴民,不然,为什么他们看到大魏铁骑后会如此害怕呢?   只有暴民才会畏惧自家的铁骑!   战斗一触即发,骑士对战这些手无寸铁的暴民,司马班充分的彰显出了自己高超的指挥技巧,这些残忍暴虐,掀起叛乱的反贼们,在正义的骑士面前,一触即溃。   英勇的骑士们高举着手里的武器,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们各个以一敌十,大杀四方,可恨的小叛贼被他们的马蹄所践踏而死,此举动彻底激怒了周围的叛贼们,叛贼们愤怒的冲向了骑士们,只是,面对披甲的骑士,他们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有人捡起了石头,朝着骑士们丢去,这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   很快,这些叛贼们就已经倒在了路边,由将领砍下他们的首级,清算众人的军功。   这并非是战役的结束,这不过是刚开始。   在远处那座县城内,充斥着叛贼,骑士们贪婪的望着远处,不等司马班鼓励几句,就提矛开始了冲锋。   被王元等人弄得鸡飞狗跳的河阴县,盼来了比他们更加凶狠的豺狼,他们肆意的屠杀沿路所遇到的所有人,将所有人都当作叛贼来对待。   而这样的事情,在周围几个县城内同样出现。   按着皇帝的诏令,各地的县令都要把守险要的道路,不许叛贼逃离当逃难的百姓遇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眼里同样闪烁着恶狼一般贪婪的绿光。   “叛贼来袭!!”   “杀!!”   那些不知遭受了多少苦难方才来到此处的百姓们,看到那些冲锋而来的甲士时,心里大抵是崩溃的,他们哭嚎着逃离,却也逃不过那飞奔的骏马。   整个河南尹,都出现了巨大的骚乱,食肉者将这当作了一次狩猎,用以争取军功。   可同样的,也有不甘者,在得知王元等人所做的大事之后,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在相同的时日,平县内有亭长召集囚犯造反,杀死了前来“防备叛贼”的县丞,自称讨贼大将军,攻打城内的县衙。   当尹大目带着骑士们来到河阴县的时候,司马班已经拿到了庞大的军功。   整個县城火光四起,尸横遍野,无数无辜的头颅被装在马车内,空洞洞的眼神凝视着天空。   尹大目深吸了一口气。   那些空洞的眼神,让他只觉得毛骨悚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痛恨造成了这一切的郭责。   而面前这个洋洋得意的司马班,还在不知羞耻的吹捧着自己的战绩。   “我只用了数百人,一战就杀死了近千人的叛贼!!”   司马班向同僚和属下们炫耀着自己是如何以一敌十,击败了强大的叛贼。   尹大目平静的看着他,强忍着心里的杀意。   这一刻,他对司马班的痛恨,一度超过了对司马师的愤恨。   心狠手辣如司马师,也绝对干不出屠杀平民来冒充军功的事情!!!   “尹校尉,您来晚了!”   司马班指着远处的王屋山,“我问出来了,贼酋朝着山那边跑了,你可以带着人去追杀沿路的叛贼,都交予您来处置”   他略微暗示了一下,又低声说道:“大将军要我们拿下王元的首级,将郭君救出来,您看,我的军队先一步来到此处,与敌人交战,很是疲惫,这件事就交予您来完成,这件大功,我是不会与您争的!”   司马班表现的极为豪爽。   尹大目却很清楚这狗贼的想法。   那王屋山属太行山脉,贼酋不过十余人,他们往那深山里一钻,想要捉拿他们谈何容易??   难不成要带着骑士去搜山不成吗?   若是抓不住王元,找不到郭责,那就要面临司马昭的怒火,这厮显然不想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功劳是他的,这背锅当然得让尹大目来。   尹大目也没有拒绝他,很平静的点着头。   “好,我这就去追击,只是这王屋山太大,他们跑的又很快,请您将一半的骑兵交给我”   “都说了,我的军队长途跋涉,经历了大战,县城都是我拿下的,哪里还有什么兵力给予你??”   司马班皱起眉头,心里却觉得这厮有些蹬鼻子上脸。   “算了,这次战役毕竟是以校尉为主,这样吧,我会抽出五百精骑来跟随校尉作战。”   尹大目也没有再休整,领着大军就朝着王屋山的方向开始追击   “你说什么?!”   “捷报啊!!将军!!”   将军府内,斥候满脸激动的看着面前的司马昭。   “左长史率领三十骑,作为先锋,已经拿下了河阴县,斩首四千余,俘虏两千,缴获叛贼旗帜,乐器,佩刀,强弩,甲胄,盾牌”   斥候满脸激动的讲述着这巨大的战功,完全没有发现面前的司马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斩首四千?俘虏两千?”   司马昭犹如一座即将爆炸的火山,他的声音都在发颤,亲近之人都能感受到将军此刻压抑不住的怒火。   斥候显然是没有感受到的。   他很是骄傲的说道:“正是如此,尹校尉带着其余人马追杀王元等叛贼,左长史也在追杀周边的叛贼,绝对不会让一个叛贼逃离!”   司马昭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好啊,这么说来,我们家族里倒是出了一个名将啊。”   “以数十人来攻破了一座有数万叛贼的县城,是这个意思吧?”   “数万叛贼啊若不是司马班在,我的脑袋岂不是要被他们砍下来了?”   “我该怎么报答司马班的恩德呢?!”   司马昭笑着询问道。   斥候再是蠢笨,此刻也是听出了司马昭言语里浓浓的嘲讽。   他被吓得脸色苍白,赶忙再次行礼,认真的说道:“将军并非如此是左长史说我”   这位斥候吓得都说不出话来。   司马昭干脆的下了令,“带下去斩首。”   “将军!!我为您出生入死啊!将军!!我乃有功之人!!”   斥候大叫着,两个甲士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直接抓住了他,就朝着门外拖。   “将军饶命啊!!!”   斥候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一声惨叫,他的求饶声消失。   甲士提着他的头颅,再次出现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司马昭挥了挥手,很是不悦的说道:“将他的头颅送到司马班那里去,说是我送他的军功。”   “另外,再告诉他,若是抓不住王元,找不到郭责,我就再送他一个军功。”   “唯!!!”   司马昭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文书,按着最近这几天的上书来看,兄长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各地的县城都送来书信,说是剿灭了袭击他们的叛贼。   司马昭对此心知肚明,哪里来的叛贼,就是他们滥杀无辜,获取军功而已。   但是,平县却是真的出现了叛贼,这里可是河南尹啊,天子脚下,这里怎么可以连着出现两次叛乱呢?   若是河南尹都能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其余各地   司马昭有些不敢想象,他心里开始后悔自己先前的命令了,就应该听杜预的!   他无奈的开始回复面前的书信。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贵客急匆匆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司马昭赶忙起身,不敢怠慢。   来人正是尚书傅嘏。   傅嘏皱着眉头,神色格外严肃。   “将军,出大事了。” 第104章 忍无可忍   “这是尚书会议时,卢仆射所提出来的。”   傅嘏拿出了一封上书,放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司马昭有些惊愕的拿起了这纸张,随即阅读了起来,只是看了几眼,司马昭的脸再次通红,几乎爆发。   “老匹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司马昭大叫着,只觉得身躯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在地上,傅嘏大惊失色,赶忙扶住了他。   司马昭几乎咬碎了牙。   “走,这件事现在就得告知兄长!!”   “啊??”   傅嘏瞪圆了双眼,大将军不是还没有清醒吗??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司马昭就带着他出了书房,朝着侧院走去,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一座房屋前,门口的甲士看到司马昭,赶忙让开了道路,司马昭领着傅嘏走进了屋内。   “大将军!!”   傅嘏赶忙行礼。   司马师惊讶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司马昭,平静的回答道:“勿要多礼,且坐吧。”   司马昭却不给他们过多交谈的机会,拿着手里的文书就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东西交到了司马昭的手里。   “兄长,你看”   “卢毓这狗贼”   司马昭的话还没说完,司马师就打断了他,“不许对卢公无礼!”   司马昭很是干脆的闭上了嘴。   司马师看着手里的文书,不知觉的皱起了眉头。   司马昭看到兄长的双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卢毓召集诸尚书来商谈的政策,是关于中正制的,卢毓认为,在如今的中正制下,很多贤才依旧没有出头的机会,应当对此做出改变,在点评贤才的时候,应该将重点放在家世上,贤明的家族,自然能教出贤良,而国内诸多官职一直都有空缺,希望能由吏部来直接征召高品家族的子弟,以他们为官   看到尚书台内的这些商谈,司马师的眉头跳了跳。   这东西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可是认真一想,问题可就太大了。   首先,这么做最大的问题就是造成官职的垄断,尽管如今家世也是重要的考核标准,但不是唯一的标准,寒门依旧可以通过治经典的方式来改变命运,若是世家里没有能抗鼎的人才,也可能会逐步落寞。   可是,一旦将人的品级变成家族品级,那官职就要从此被这些世家垄断,大家族里的人无论有没有才能都是大官,寒门就是再有才能也得不到出头的机会而吏部那个就更加坑了。   吏部乃是尚书台属下的重要机构,负责官员的升迁选拔,但是这种选拔不是吏部直接选拔,是跟地方中正官协商后任命的,要是由吏部直接任命,那这种趋势会被加强,甚至连点评都省下了,直接征召   当今的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政策,这多好啊,世世代代为官,千年的世家就此诞生如果司马师如今也是以世家大族的立场,没准就同意了。   可问题是,司马家如今已经不是纯粹的世家大族,他们的立场是天下的治理者。   司马师和司马昭更是将大魏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这两位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政策对大魏的破坏力度,要这么搞,寒门再无出头之日,各地的官员都是些无才无德的高门,那这王朝还能坚持多久?怕不是百年间就要灭亡了??   这也是司马昭看了一眼就暴怒的原因。   这些犬入的,就这么不将天下放在眼里,为了自己宁愿毁掉整個大魏是吧??   司马师比司马昭要沉稳的多,看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了下来,将东西收了起来,看向了面前的傅嘏。   “兰石你是真正的忠臣啊。”   傅嘏淡然的说道:“其实,在卢公提出这件事的时候,臣也有过动摇。”   “臣也有宗族,也有不成器的子弟。”   “往后的子嗣世世代代都能为官,香火不断,谁能拒绝这样的好事呢?”   “那您为什么还要来告知我呢?”   司马师询问道。   傅嘏回答道:“臣以为,有些事,过犹不及如今的制度,已经是很偏袒大族了,若是真改成如此,那天下就有危亡的风险了天下灭亡,又何来的世代富贵呢?”   司马师欣慰的点着头,感慨道:“庙堂里像您这样有远见的贤才实在是不多了。”   司马昭咬牙切齿的说道:“连卢毓这样天下闻名的名士,都没有您这般的远见!贪欲熏心,迟早要给他招惹大祸!!”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卢公的想法倒是不同,他不在乎自己的后人如何,他只是想要让自己更进一步而已。”   “我压了他太久,让他都有些不甘心这件事若是操办好了,你还能压得住他吗?”   司马师看向了司马昭。   司马昭眼里闪过一丝凶光,“压得住!”   司马师许久没有说话,眼里闪过些失望。   司马师的手术不能算太成功,毕竟这是一场发生在公元254年的切除肉瘤手术,术后的创伤依旧在折磨着他,历史上,他出征毌丘俭的时候,就已经是重病缠身,此刻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师的麻烦忽然就多了起来,而且是越来越多,让他压根就没有休息的机会。   皇宫,平反,毌丘俭,劝进,泄密,宗族,名士,叛乱,如今又是卢毓带头发动进攻   一连串的事件让司马师这样的强人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他从未如此劳累过,司马师度过了人生里最忙碌的几个月,麻烦接踵而至,愈演愈烈。   这一切是从何时开始发生的呢?   新皇登基?或者是说,废立之后?   司马师感受着自己那虚弱的身体,又看向了面前的弟弟,心里更是沉闷。   自己走后,弟弟真的能操办好这些事情吗?   父亲我会辜负您的厚望吗?   气氛忽然变得沉寂,司马昭从兄长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什么,他低下头,心里满是自责。   他是真的想要独自承担这一切,他也不想让病重的兄长再为了自己去忙碌。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为什么,我就是办不好呢?!   “昭”   司马昭抬起头来,却看到司马师挣扎着坐起身来,他大惊失色,上前就要搀扶,司马师却强势的推开了他的手。   司马师冷酷的坐在上位,看着面前的两人。   “叛乱的事情如何了?”   “兄长,您说对了平县已经出现了叛乱,司马班杀良充功我已经派人去恐吓他了”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兰石,劳烦您前往河南诸多县城巡查,查看是否有官员杀害无辜百姓的行为,若是有,就地处置,不必禀告,整顿各地,禁止他们骚扰百姓,杀害无辜。”   “子上,你现在就派杜预前往平县,平定那里的叛乱,收敛军队,恢复当地的秩序,平息民怨。”   “另外让荀勖上书庙堂,请求恢复中常侍之职,就说这是陛下的想法,他不得已而为之。”   “你再拟一份天子诏令给毌丘俭,让他尽快进入庙堂来担任司徒。”   司马师一连串说了很多话,司马昭越听越是懵逼。   “兄长?真的要这样吗??若是巡查诸县城,河南诸多县城,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要被处置,这不是引起更大的祸乱吗??”   “司马班是自己人,抓捕了会引起宗族的不安”   “至于中常侍,荀勖怎么可能愿意如此上书?庙堂大臣怕不是要气疯了??”   “还有毌丘俭现在真的是对付他的时机吗??”   司马师的每个命令,司马昭都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在加剧各种矛盾吗?本来内部矛盾就够多了,再这么搞,矛盾岂不是要彻底爆发??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你只管安心照办就是了,去将钟会给我叫进来。”   “好”   司马昭站起身来,却又迟疑的说道:“兄长,还有一件事是关于钟会的。”   “哦?” 第105章 失控了?   “钟会如何了?”   面对兄长的质问,司马昭略微整理了下思绪,低声说道:“钟会与皇帝忽然变得很亲近。”   “皇帝亲自为他写了诗,诗名就叫《赠钟会》。”   “钟会时不时就往皇宫里跑,逢人就说皇帝有多贤明还写诗来回赠皇帝,俨然将皇帝当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   “先前我下令让司马逊进驻太极殿,他居然又将司马逊给叫出去了,若是怕杀伐之气污了陛下的文采”   司马昭急忙解释道:“我并非是怀疑钟会变心,我知道他对您十分的忠诚只是他的这些行为,实在令我不安。”   司马师沉默了片刻。   自家这位心腹如何,司马师当然是很清楚的。   他们毕竟是一同玩到大的好友,钟会身上的文青病,司马师也非常的清楚。   不只是钟会如此,他父亲钟繇,他兄长钟毓,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文青病。   《志林》记载:钟繇擅长书法,热爱书法,喜欢结交书法造诣高的名士,他的朋友韦诞逝世后,钟繇为了得到他的笔迹,竟派人去盗了他的坟墓。   而钟毓也是酷爱结交名士,十四岁开始跟名士们混在一起   钟会就更离谱了,按着《世说新语》的记载,钟会在夏侯玄被抓住之后,靠着哥哥的关系进了廷尉大牢,想要趁机跟夏侯玄结交一二,被夏侯玄所拒绝,没错,就是那种结交。   这都不能算是文青病,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司马师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你不必担心,去办我交代的事情吧。”   “唯!!”   司马昭行了礼,随即赶忙离开了此处。   傅嘏此刻却颇为不安。   这俩兄弟是真的不见外啊,什么话都当着自己去说,自己今天是不是听了太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司马师大概是看出了他内心的不安,说道:“兰石啊,群臣之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士季有大才,可有些急功近利,又桀骜不驯若是我不在了,就请您好生辅佐子上。”   “子上虽有些暴躁,易怒,同样的急功近利,但是他能听得进劝谏。”   “他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重用真正有才能的人来为自己做事。”   “为人君者,能用人,就已经足够了。”   傅嘏浑身一颤,司马师连为人君这种话都说了出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您的才能,子上是很清楚的,往后,就请您好生看着子上,若是他有什么过激的想法,就劝住他,勿要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   傅嘏比司马师要小一岁,傅嘏赶忙说道:“大将军,您尚且壮年,万不可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无碍,生死,人之常情也我不惧死,所惧者,唯辜负父亲之遗愿。”   “兰石大事就托付给你了。”   司马师平静的说着。   傅嘏长叹了一声,实际上,这位的身体状况也并不好,未必就比面前的大将军要好到哪里去,最近夜里总是咳嗽,难以呼吸,当然,这些事肯定是无法如实告知大将军的。   就在傅嘏离开后没多久,钟会就出现在了屋内。   “大将军!”   钟会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嬉笑,他如今很是严肃,朝着司马师行礼拜见后,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事情办的如何了?”   “已经将书信都送出去了,让诸葛诞出兵是不太可能了,但是让他保持中立还是可行的,其余将军,定然都会站在我们这边。”   “接下来,就等毌丘俭起兵了大将军,我现在所担心的,是毌丘俭勾结吴国”   “不会的。”   司马师打断了钟会,他认真的说道:“毌丘将军一生都在抵御敌国,讨伐外贼,他就算死了,也绝对不会引外兵来攻杀魏人的他并非是那样的小人。”   钟会抿了抿嘴,看向司马师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真的要亲自出兵吗?”   “我看,不如让司马太尉领着子初和子出兵淮南”   “大将军就安心在这里修养,不要出征。”   “我可以跟随大军一同出征,定然将毌丘俭关在淮南,让他自生自灭!”   司马师坚决的摇着头,“不行,仲父统率望和昭是足够的,可他却不能统率各地的悍将,若是联军不能齐心,就一定会被毌丘俭一一击破,你不要小看毌丘俭,当今之世,谁敢说能稳赢毌丘俭呢?”   钟会担忧的看着司马师,“可大将军的身体”   “无碍在击破内外贼人,为昭除掉荆棘之前,我绝不会去死。”   司马师无比坚决的说道。   “对了,我近来听说,你与皇帝走的很近?”   “是有这件事,陛下文采极为了得,文韬武略,实在令人敬佩。”   “唔原来如此。”   太极殿内。   曹髦大步走在廊道内,身边跟着十余位阉人,这些阉人竟是将那两个黄门官给推到了最外层。   这些阉人低头哈腰的,正在卖力的讨好着这位帝国的皇帝。   哪怕是傀儡皇帝,那也是皇帝。   阉人们讲述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笑话,想尽了办法来套取皇帝的开心。   曹髦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毫无君王的礼仪。   身后的两个黄门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厌恶,陛下这模样,倒是跟过去的那位汉孝灵帝差不多!!   曹髦可不理会这些人,司马家的人似乎并不反对他跟阉人混在一起,最近甚至有鼓励的意思,主动放开了禁锢,允许阉人们亲近皇帝。   毕竟,十常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阉人们完全没有任何权力,不需要忌惮。   曹髦心里对此有些猜测,大概是想通过这样的行为来破坏自己的名誉,让那些出身不凡的群臣鄙视自己吧?   不过,谁特么在乎这个呢?   一周目的经历已经说明了事实,能帮助自己的人基本不会是出身不凡的那些人。   家奴出身的尹大目,寒门出身的焦伯,李昭,农民出身的王经包括皇宫里的那些宦官。   哪怕自己做的再好,名望再高,也得不到那些贤人们的相助,想破坏名誉就破坏吧,王祥那些人,哪里在乎自己的名誉?他们只在意自己的利益!!   曹髦此刻被阉人围在中间,在远离了黄门官的时候,有阉人赶忙说起了最新的消息。   “陛下,司马逊没有说谎,河阴真的反了说是县令被人挟持,讨伐司马师”   “千真万确,太后那边已经乱的不可开交,据说连那個郭老公都被迁怒,挨了打”   “都说河阴闹得很凶,聚集了上万人,他们屠杀了很多的大族豪强,闹得沸沸扬扬,还准备劫杀周围的县城”   这些人低声说着,司马回等几个人很是苦恼,想要往前挤进去一点。   就听到曹髦大声说道:“哈哈哈,这些都不重要,我老师告知了我很多治国的道理!还要为我去施行!我不担心这些事!”   司马回和司马车对视了一眼。   阉人们点头附和着。   遍布在皇宫各地的阉人们,在打听情报方面,还是非常给力的,皇宫内所发生的事情,曹髦都能通过他们来知晓,目前,曹髦还没有通过他们去联系皇宫外的人。   什么郭责被裹挟,这完全就是屁话,没有郭责,距离洛阳那么近的县城也敢谋反吗??   不过,聚集上万人,屠杀世家大族??   这不像是郭责能做出来的事情啊,那位可是实诚君子,怎么可能裹挟百姓去劫掠豪族?难道是起义失控了?   曹髦又想到了郭太后。   看来,现在是时候跟郭家进行联络了,自家舅父虽然蠢笨,可是,郭家也并非是没有能人,郭立和郭芝还是能打的,太后的作用也很大,尤其是在自己还没有成年的时候。   若是能收服郭家为自己所用,在这皇宫里,自己是真的有底气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谨慎,这些人卖盟友可是很专业的。   曹髦猛地停下了脚步。   “陛下?”   “朕要前往昭阳殿!!” 第106章 一切都是你的错!   “朕前来拜见阿母!”   “速去禀告。”   曹髦严肃的说着。   此刻,他再次被挡在了昭阳殿之外,挡在他面前的还是那个郭老公,此人摆出一副面瘫脸,挡在殿前,有气无力的说道:“太后有令,陛下在殿外拜见就是。”   曹髦心里猛地生起了一股怒火。   这帮犬入的还真的是反复无常啊,就是吕布跟后来这些人比,那都是道德楷模,诚实君子了!   就在几天前,郭建才大摇大摆的来找自己,说了一大堆的屁话,让自己不要害怕,炫耀自己战胜司马师的功绩。   这才几天啊,这些老鼠就吓得再次不敢出门,连见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   司马师的行为让曹髦觉得愤怒,可郭家人的行为只是让曹髦觉得恶心。   这帮狗东西还不如司马家呢,哦,前头那几个司马家。   若是从前,曹髦遇到这样的情况,定然会选择退却,他不会因为一个阉人的犬吠而上头,也不会急着去彰显自己的獠牙,獠牙当然是要在一击毙命的时候才给对方看。   可是此刻,曹髦却没有选择退缩。   这并非是因为曹髦有了充足的底气,只是因为他不能错过这個机会。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来拯救面前的这帮蠢货。   这跟什么宣德将军,或者那个舅父都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他们麾下的皇宫禁军。   司马家对军队的掌控,来自于他们的盟友和宗族将领。   司马家通过安排自己心腹的方式来执掌军队,军队最高层将领和中层将领都是司马家的人,就拿中军来看,大将军,征西将军,中领军这些都是司马家的人,同时有大量的校尉,司马,也是司马家的人,而那些杂号将军之类,则是他们的联姻和盟友。   在作战的时候,他们通常会选择一外一内的搭配方式,一个外姓将领搭配一个司马家的将领,通常以外姓将领为主,司马家将领为辅佐。   就像平定河阴之乱那样。   可司马家对军队的掌控力并不强,无论是司马懿还是司马师,又或者是先前的曹爽,都没能彻底掌控军队,他们毕竟不是当初的丞相曹操。   举个简单的例子,司马懿和司马师若是没有带着虎符,或者皇帝与太后的诏令,那中军大多数将士可能就不会听从他们的命令。   而当初的权臣曹操,他就啥也没带,大军照样听他指挥。   这就是自己打下家产和偷窃他人家产的区别了。   曹丕篡汉,可这大魏高楼并非是偷窃而来的,是曹操亲自打造出来的,尽管是在别人的地方上建楼,可终归是付出了血汗的可司马家嘛,他们只是将别人房产证上的名字换成了自己的。   这样的情况,在军中的威望自然也很有限。   而司马家掌控军队,要么就是依靠将领们,要么就是依靠诏令。   比如太后的诏令,或者皇帝的诏令,大将军的命令也管用,但是在底层士卒眼里显然是不如前两个更给力。   一周目的时候,曹髦率军杀出去,一路上将士都不敢阻挡,别说还手,就是挡都不敢挡。   要不是出了个二愣子一矛刺死了皇帝,结局如何还真的不好说。   皇宫内的禁军是曹髦最重视的力量,不只是因为他们距离自己很近,更重要的是,在郭家的把控之下,禁军内的很多中层将领,都不姓司马,他们姓郭,或者是郭家的联姻。   这就是为什么司马师要主动拉拢郭家,将他们变成自己联姻的原因。   也就是说,如果曹髦需要,他完全可以凭借皇帝的身份来号令这支禁军,尽管这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但是拉拢太后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朕有要事拜见太后。”   “去禀告太后吧。”   曹髦没有再露出什么笑容来,神色颇为严肃。   郭老公惊愕的看着面前的皇帝,若不是顾及皇帝的身份,他就要骂出来了。   太后不愿意见你,你还想强闯不成??   这是忤逆!是忤逆!!!   “太后有令!!陛下在殿外拜见即可!!”   郭老公再次叫道,这次,他的声音变大了许多。   曹髦没有说话,一旁的成济盯着自家的皇帝,跃跃欲试。   曹髦当然知道,若是自己下了令,这个二愣子绝对敢去砍掉郭老公的脑袋。   别人不知道,但这哥们是一定敢的。   不过,曹髦也没想要在这个时候就将自己的“王牌”暴露出去,毕竟这年头,想找一个武艺不错,人还耿直,说杀就杀的二愣子实在不容易,没必要过早让司马家发现。   但是,曹髦也不准备退让。   他前进了几步,笑着盯着面前的郭老公,“您怎么就是记不住教训呢?难道忘了先前来西堂求朕出来的时候了嘛?今日又是如此,不过是跑腿的事情,何必要将性命丢掉呢?”   “听朕的吧,回去禀告太后,太后会同意与朕相见的,不过是多走几步而已,不会坏了什么大事。”   “不然,今日殿前怕是要出大事了。”   曹髦笑吟吟的说着,听他这语气,就仿佛是在教导自家的晚辈。   郭老公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只是盯着曹髦那幽幽的眼神,却觉得毛骨悚然,曹髦的眼神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温柔,带着极大的侵略性,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让他很是不安。   “去禀告吧。”   曹髦挥了挥手,不知为何,郭老公没有再顶撞他,转身就走进了昭阳殿内。   就算太后再宠爱他,他也不过是宦官而已,他并没有底气跟天下共主正面发生冲突,过去曹髦退让,那他就张狂,而当曹髦强硬起来的时候,他又选择了退缩   曹髦并没有等候太久,很快,郭老公就再次走了出来。   “太后令陛下入殿”   他的话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有力量了。   曹髦笑着走向了殿内,在经过郭老公身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您今日的选择很对。”   “同为郭氏,何以沦落至此呢?”   曹髦感慨着,随即快步走进了殿内。   郭老公站在外头,想着方才太后的训斥,脸色阴晴不定。   当曹髦走进了殿内的时候,殿内并无外人,只有太后一人,太后的脸色很是难看,曹髦行礼拜见,她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听闻郭责叛乱的消息,郭家顿时炸开了锅。   从太后到郭建,都吓得惶恐不安,赶忙联系司马昭,表示郭责罪大恶极,郭氏绝不承认有这样的子弟,郭建甚至说愿意亲自带兵去杀掉这个不孝子。   可出乎意料的,司马昭完全没有怪罪的想法,反而是笑呵呵的安抚了他们,让他们勿要担心,说郭责乃是被裹挟,并非是叛乱的发起者,是受害人。   还说庙堂一定派人将郭责救出来,让他们放心。   司马昭是这么说的,可他们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他们家跟司马家的矛盾已经积累了不少,谁信谁是傻子!郭建都不相信司马昭的鬼话。   他此刻再也没有了过去那几天的张狂,躲在府内不敢出门。   郭家开始不断的寻找诸多盟友,可平日里的盟友们也不敢搭理他们了。   谁都知道,司马家杀人,向来是斩草除根,诛族为主。   郭责一个人的事情,完全可以用来诛杀郭家全族,就是太后的位置,怕是都要被动摇了。   谁敢在这种时候接触郭家呢?   郭家还在寻找盟友的相助。   他们很无奈,也很愤怒,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皇帝的过错!   毕竟,他们没有胆量去仇视司马昭。   所以,一切都是曹髦的过错! 第107章 阿母,您得有点野心啊!   “阿母!”   “陛下何以这般急着来见我呢?”   “是有什么要事?”   面对曹髦的热情,郭太后却表现的极为冷漠。   明明就在几天前,她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会像真正的母亲那样去庇护曹髦。   曹髦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周围,几步就走到了太后的身边,郭太后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曹髦一直都是个内敛知礼的性格,不会做出如此冒失的举动。   曹髦直接坐在了太后的身边,拉住太后的手,眼里满是忧虑。   “阿母,我听闻郭君被贼寇挟持,这件事是真的嘛?”   郭太后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陛下不必担心,叛乱者已经被抓了起来,郭责很快就会被救出来。”   “陛下还有别的事情嘛?”   曹髦再次抓住了太后的手,“阿母!这可怎么办阿!”   郭太后更加不悦了,强忍着将皇帝驱赶出去的冲动,冷冷的问道:“陛下在担心什么呢?”   “太后,郭君是否被挟持,我们心里都是清楚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司马家居然没有对我们郭家动手??”   “呵,怎么,你很失望?你是急着想让司马昭对我们动手嘛?!”   “阿母这是什么话啊!”   “您是我的母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就是一家人,我怎么会想着对自家不利呢?”   看着面前这一脸真诚的曹髦,郭太后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耐烦的问道:“陛下到底想要说什么??”   “阿母,司马家对我郭家的想法,您是最清楚的。”   “郭君出了这样的事情,这本是司马家最好的机会,司马昭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宣布我郭家参与叛乱,名正言顺的谋害我郭家,庙堂里的群臣也不敢多说什么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郭太后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司马昭会将郭责定义为被裹挟,若是直接定成叛乱者,那他们整个郭家都要一同完蛋。   但是郭立先前来找过太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郭立认为,司马昭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得太大,毕竟世家子弟带头称要诛大将军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而发起者是盗贼,高门子弟只是被裹挟的话,那所造成的影响就是可以接受的了。   郭立也因为这件事再次改变了自己的立场,认为应当加强与司马家的联系,从此彻底投向司马家。   可这些事情,郭太后显然是不想与曹髦说。   “征西将军是個有才能的人,他自然是明辨是非的。”   曹髦长叹了一声,“阿母啊,我觉得,他现在还不曾下手,是因为他所想要的东西更多。”   “若是他想要收服我郭家,让我们彻底臣服,他只需要用这件事来敲打我们,像宣德将军这样的人就会吓得赶忙去投奔他可是,他并没有提起这件事,这说明,他所想要的东西并不只是简单要我郭家臣服。”   “你”   太后正要开口,曹髦却直接打断了她。   “阿母,您还没想明白吗?他不是想要割郭家的肉,他是想一击毙命啊!”   “等到郭君落了他们之手,他们就会动手。”   “想要对付一个世家,有一个叛乱者就足矣,可我郭家并非是寻常大族,您是太后,在我不曾成年时,您就是帝国的共主,所有人都要遵从您的诏令。”   “故而,司马家需要一个更大的罪行。”   “司马昭将皇宫内的禁军都交给了我郭家,就连司马逊都要听从我舅父的命令,司马师当初想方设法的从我家夺走的东西,就如此轻易的被送了回来,您可曾想过这又是为什么?”   郭太后被这番话说的有些懵,她皱起了眉头,“这是”   “这一切,当然都是为了除掉阿母。”   “阿母,您且勿要着急,且听我说。”   “大将军要不行了,我这些时日里,一直都站在郭家这边,给他们招惹了很多的麻烦,还让他们杀死了贾充。”   “大将军若是要走,必定会让我陪葬。”   “那么,叛乱的罪行,是否可以扳倒一个大族?弑君的罪行,是否可以扳倒一个太后?”   “这两者叠加,是否可以除掉一个拥有太后的世家大族呢?”   听到这里,郭太后顿时就坐不住了,她眼里明显的闪过了一丝慌乱,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历史上的大多数太后,都应当是有一定的权谋的,有的太后甚至能做到执掌天下,令开国功勋们瑟瑟发抖。   可是,郭太后显然不属于这一类的强势太后,她这一生很是平淡,一个没什么烦恼的贵族女,在大魏西北角生活了十余年后被送到了皇宫,很快就被皇帝所看重,然后一直陪在皇帝身边,也没遇到什么竞争对手,也不存在什么勾心斗角,因为曹叡并没有子嗣   良人英年早逝,继子登基,庙堂的大权一直在权臣的手里,她也没有参与,家族的子弟用她的身份来给自己获取些好处,她不为所动,只是日复一日的做着自己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历史上,无论是对曹爽,对曹芳,还是对曹髦,她的应对方式都非常愚蠢。   不过,这种愚蠢也保下了她的性命,若是她野心勃勃,或许就无法善终,司马师早就将她除掉了。   当得知司马家很可能要对付自己的时候,她心里只剩下了惧怕。   曹髦的这些推断,似乎要比郭立所说的什么想要通过柔和手段来使我们臣服的说法更靠谱一些。   看着神色慌乱的太后,曹髦却没有继续开口,沉默了下来。   郭太后这次主动拉住了他的手,“彦士,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阿母,难道我那些舅父们和大父们没有告知您吗?”   “他们只是说司马家想要收服所有的力量”   “收服??”   曹髦摇着头,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太后,欲言又止。   郭太后赶忙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尽量自己看起来慈祥些,“他们说的是否不对?”   “当然不对,若是想要收服,司马家早就找上门了,就以郭责为要挟,逼迫我郭家交出皇宫内的军权,将舅父们放在其他位置上,打乱分散,您孤身一人在皇宫里,他们也就不再担心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不行!得告诉他们!”   郭太后慌了,而曹髦却平静的说道:“阿母您勿要慌乱,您要知道,郭家是因为您才兴起的,因为有您,郭家才能有如今的地位,是您成就了如今的郭家,而非是郭家成就了您。”   “包括我,我对郭家有什么感情呢?只是因为您是我的母亲,故而当作母族而已。”   “郭家能有今日,都是因为您一个人的缘故而郭家还能走多远,也只在您的身上。”   “我倒是觉得,不必急着去找他们,他们未必与我们是一条心!!”   “嗯??”   郭太后瞪圆了那双好看的双眼,惊诧的看着一旁的曹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跟他们不是一条心?跟你倒成了一家人??   曹髦认真的说道:“太后,我那些舅父们,他们大多与庙堂内的大族有联亲,就是跟司马家,也有很深的关系。”   “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若是他们能及时让出自己在皇宫内的权力,司马昭一定不会太为难他们,可是您不同,您的身份,是无法让出来的您永远都是后宫之主。”   “您若是不在了,郭家定然会受到极大的打击,可我们的那些亲戚,他们只要老实,还是能继续活着。”   “唯独我是不行的,我的一切都是源自于您,若是您不在,我也失去了坐在皇位上的依据故而,整个皇宫里,唯独我是与您齐心的。”   郭太后正要开口,曹髦再次抢先说道。   “当然,我并非是说这些亲戚们要对我们不利,母亲,我的意思是,您才是主,其余人都是辅佐您的,做出决策的时候,您应当多考虑自己,而不是考虑这些亲戚,您就是太良善了,方才有这么多人敢对您不利!” 第108章 原来我野心这么大?   郭太后被这番言论弄得有些失神。   她有心训斥这个敢离间自己与诸多亲戚关系的逆子,可是,曹髦的话却又实实在在的是为她考虑。   她活了四十多年,还是初次有人将她与家族割分开来,提到了她本人的利益。   郭太后迟疑着说道:“我一个老妇人除却宗族,还能考虑什么自己的利益呢你这话,勿要让郭建他们听到”   “呵!听到又如何?!”   “母亲!若是有人敢对您不利,我当持剑杀之!!”   曹髦很是暴躁的说着。   “您的利益并非是郭家的利益!他的利益只能是您所赏赐的!”   “若是郭家人敢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您之上,我定杀之!”   郭太后被曹髦这暴躁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少年郎。   “我如今只想着本分度日,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不必如此。”   “母亲,本分度日,这不就是您的利益所在吗?”   “在您的位置上,想要平静的生活,谈何容易呢?大将军会允许吗?地方上的军头会同意吗?庙堂里的大臣们会愿意吗?”   “他们会不断的找事,为了他们的利益而奔波,不会让您平静下来的,就说这一年里,您是想要平静本分的生活,可是如愿了吗?废立之事,舅父之死,这些事情,难道不都是在损害您的利益吗?”   “我的这些舅父们,他们的想法又是什么呢?他们是为了让您能平静度日吗?不,他们想要升官进爵,想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钱财,更大的势力,这会让您可以本分度日吗?!”   曹髦的一句句质问,让郭太后都懵了。   “母亲,在我看来,您这样的想法,方才是最难实现的,您是坐在权力中枢的最高位,想要平静度日,就得镇压庙堂里的大臣,让大将军与外头的将军们达成平衡,让皇宫内都听从您的诏令,让宗族不敢违背您甚至要灭掉吴国和蜀国,统一天下,解决掉所有不安分的因素,这样您才能平静的生活!!”   “若这就是您所想的,那我愿意帮助您,来完成这一切!!”   郭太后脸都白了。   原来我野心这么大??   “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除掉任何人,我只是想我想我不想招惹任何事情!”   曹髦点着头,深以为然的说道:“对!”   “您不招惹事情,事情会招惹您,故而,想不招惹任何事情,就得把所有惹事的都给除掉!”   郭太后哑然,呆愣的坐在曹髦的身边,许久都没有说话。   曹髦这才劝慰道:“阿母您勿要担心,这并没有您所想的那么困难。”   “况且,想要辅佐您的人有很多,我,还有我们那些亲戚。”   “现在司马昭想要对您动手,我们不能再退让容忍了必须要召集族人,开始反击!”   “他司马家是强大,可并非是无敌的,他们的敌人并不少,要让他们知道,只有跟我阿母合作,他们才能继续自己的权势!!”   曹髦又说道:“阿母,您勿要轻视自己,当今天下,谁也不敢无视您的诏令,别的不说,若是您现在下令,让舅父去担任中领军,司马昭稍后就得前来求您收回成命!”   “可是”   郭太后摇着头,“还是先询问族内众人的想法吧。”   “好!阿母,我的老师王祥,常常对我说起您的事情,教我对您孝顺我准备私下里联络他,看看能不能让群臣聚集在您的麾下您平日里太过良善,司马昭都敢轻视您!我必定让他知道,轻视我阿母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郭太后无奈的说道:“谈何容易啊,建已经去联系过了,朝中大臣都不愿意相助,他们都害怕大将军。”   曹髦笑了起来,“母亲他们只是不愿意相助郭家。”   “并非是不愿意帮助您。”   “您向来听族人的话,将他们的利益放在首位,他们自然是不敢亲近的,不过,往后就不会了由我这個当儿子的来为您出谋划策,联系群臣,我们还用得着怕他司马家吗?!”   郭太后沉默了许久,方才令人去找郭建郭立等人前来。   曹髦也没有再劝说什么,就这般坐在太后的身边,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很快,郭芝,郭建,郭立三人就出现了昭阳殿内。   当他们看到坐在太后身边的皇帝时,脸色都有些惊愕,郭立和郭芝对视了一眼,眼里有些不悦。   三人分别坐在了太后的身边,只拜见了太后。   郭太后看了一眼身边的曹髦,曹髦当即起身,将如今所面临的危机告知了面前的三人。   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郭建惊惧,郭芝迟疑,郭立愤怒。   郭立很是不悦的说道:“陛下何以要离间我家与大将军呢?若无我们,陛下安能成为天下共主?”   “就陛下之言,若是大将军得知,定然不利。”   “陛下请回西堂吧!”   曹髦轻笑了起来,“离间?”   “宣德将军这么说来,您是觉得自己与征西将军的感情极好?故而征西将军完全不在意郭君是否参与叛乱?”   “无论你怎么说,我家绝不会做对大将军不利的事情!”   郭立正义凛然的说道:“大将军匡扶天下,有功与社稷,陛下何以使功臣心寒?!”   “还望陛下迷途知返,勿要一错再错,今日之事,我就当不知,若是再有下次,定然禀告与大将军!”   曹髦摇着头,“何以这般麻烦?您现在抓了我去见大将军不就好了?”   “或者干脆杀了我,为大将军以解后患。”   “你!”   郭立愤怒的站起身来,蛮横的说道:“我意已决!”   曹髦顿时也站起身来,看起来比郭立还要愤怒,“这家里可不是你做主!!”   “我阿母还不曾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决定?!”   郭立又惊又怒,这小崽子居然敢顶撞自己,他大叫道:“来人啊!送陛下回去!!”   曹髦叫道:“朕看谁敢?!”   “在这昭阳殿内,还轮不到宣德将军来发号施令!”   郭立面色通红,气的浑身哆嗦,他看向了郭太后,“太后,伱看这竖子”   郭太后的脸色有些纠结,她看了看曹髦,又看了看郭立,无奈的说道:“勿要争吵都是一家人”   曹髦赶忙收起了愤怒的模样。   “遵命。”   郭立咬牙切齿的看着曹髦,不断的叫骂道:“当初是我们将你推到这个位置上,现在居然敢反咬我?若不是我们,你也配住在这皇宫里吗?你不过是藩王之子而已,怎敢”   “够了!”   郭太后脸色一变,大声的呵斥道。   郭立瞪圆了双眼,看着这个向来和气的侄女。   郭太后叹息着,收起了脸上的不满,轻声说道:“叔父彦士说的,不无道理。”   “司马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最是清楚,子守的事情,足以让我们低头,可他却没有施压,反而是主动将皇宫的位置让与我们况且,司马望等人都急着离开,司马逊更是几次上书,想要离开皇宫难道这些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他们显然是知道司马师想要做什么这种时候让我们来镇守皇宫,他能是什么想法呢?”   听着郭太后的话,郭建和郭芝都有些动摇。   郭立却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看法,“太后,这些事情我岂能不知?”   “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我们都知道司马师兄弟是什么样的人,面对他们,我们是没有胜算的,只能是低头,我们跟这厮不同,只要我们选择归顺,听话,或许家族还有活路”   郭太后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家族还能有活路?   那我呢?   曹髦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宣德将军啊哈哈哈,您是想通过顺从来谋取活路?”   “若是说恨,我想,司马家恨我超过恨宣德将军可他为什么不对我动手呢?是因为我顺从?不,是因为外头有个毌丘俭,他不敢轻易下手。”   “如今您想要顺从,主动放弃自己的权力,放弃自己的根本来讨好大将军。”   “若是没有太后,大将军何必要留着你们呢?”   “我想,宣德将军实在是太高估自己了。”   “在司马师的眼里,我不重要,宣德将军也不重要,舅父同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太后最重要。”   “若是没有了太后撑腰,只需要十几个士卒,就能诛了我郭家满门。”   “身怀利刃,遇到财狼,不想着用利刃来恐吓,却要将利刃丢在地上,企图让对方放过自己,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第109章 有机可趁   郭立板着脸,一言不发。   无论曹髦说的多有道理,他都不会听从。   曹髦心里同样无奈,像这样愚蠢的人,哪怕明白对方说的比自己有道理,他们也不会承认。   他们只相信自己的,言语是根本无法说服对方的。   曹髦看到郭立的模样,就放弃了说服对方的想法。   他摇着头,无奈的说道:“也罢,我本来是想让家族做好准备,应对豺狼,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的想法好,那您就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办吧。”   曹髦说完,再次坐在了太后的身边。   昭阳殿内忽然变得寂静。   众人也不言语,郭建倒是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父亲那阴沉的脸色,也就低下了头。   曹髦是彻底不想理会这些人了。   他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但是对在座的几个,他是真的无话可说。   方才曹髦对太后的话,虽然并不完全是真的,可是很多关键的东西,他并没有说谎,司马家明显就是要以郭家为刀,用完就丢,他们想将自己与郭家一同丢弃。   连成济那个二愣子如今都已经想明白了。   可面前这位宣德将军,他完全不想明白。   他明知道司马昭之心,却完全没有去反击的胆量,他连成济都不如。   曹髦并不觉得,这些人作为自己的队友是一件好事,这样的人才,最好还是让司马昭去用吧。   这些郭家的人实在是太自傲了,他们认为自己很有分量,或许认为自己也在全力的拉拢他们,可问题是,他们还真的就没那么重要。   对曹髦来说,太后反而是较为重要的那一個。   这次的商谈,还是不欢而散,在郭立的坚决反对下,他们始终没能商谈出什么来,郭立带着众人匆匆离去,甚至对太后都没什么好脸色。   这让曹髦更是忍不住的摇起了头。   他真的认为是自己成就了太后吗??   郭太后看着他们离去,眼里满是不安。   “阿母他们走了也好。”   “若是他们在,我反而不敢说实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啊。”   郭太后苦涩的说道:“我只有他们这些亲近,若是没有他们相助,如何能与外人抗衡呢?”   “阿母啊您真的觉得司马家不敢动您是因为这些人???”   “您清醒点!他们对您没有任何的帮助,他们只是借了您的势而已。”   曹髦认真的说道:“看清这些人的面目,这反而是好事,阿母是时候用真正的人才来顶替这些人了。”   “这件事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这里有两个人选,他们都比这几位要更适合来镇守皇宫。”   “阿母且勿要担心有我在,定然不会让您受委屈。”   曹髦信誓旦旦的说着。   郭太后也不知有没有相信他的鬼话,只是长叹了一声。   当曹髦从昭阳殿走出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郭建居然守在门外。   “髦啊”   郭建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看了看周围,随即低声说道:“我阿父和仲父,向来与司马师亲近,前些时日,他们还在私下里与司马昭碰了面。”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跟杀害我兄长的人密谋”   “但是你要当心些,就今日你所说的话,可能他们已经告到司马昭那里了。”   曹髦有些惊讶,毕竟,郭建给他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好。   曹髦面色平静,就如司马家一样,郭家内部并不和谐。   本该是头领的郭太后,被自己的宗族逼迫的很紧。   历史上,司马师想要废立皇帝,郭太后是后来才知道的,这让她有些生气,她想要跟司马师面谈这件事,结果,作为长辈的郭芝直接将她训斥了一顿,让她不要干预。   包括郭立也是如此,一直都以长辈的风范来训斥太后,教导太后去做事。   以至于太后的这几个兄弟,都喜欢以自己为首,让太后辅佐自己。   在曹髦看来,这特么简直荒唐。   要不是郭太后,这帮鸟人还在干苦工呢,也就是郭太后不喜欢争执,为人也略微懦弱,才会忍受他们。   可如今有了自己,郭太后还会一直忍受下去吗?   太后的诏令,在如今可比自己的诏令更管用,自己的诏令出不了皇宫,可太后的诏令是完全没问题的,而且大家还都认,司马师当然可以不承认,但是也得费点功夫,不像对待曹髦这样的能完全无视。   曹髦若是想要拉拢群臣,用自己的名义来拉拢,那是行不通的,自己无法给与他们任何利益,只能是许诺。   但如果是以太后的名义,那就没问题了,太后的身份若是用的好,能给出的利益也不少,就算不能跟司马家平起平坐,那也是能斗一斗的。   至于郭立和郭芝会不会去找司马家告状。   曹髦根本不在乎。   自己都已经被他们囚禁起来了,就这处境,再差还能差到什么地步?   况且,司马昭若是知道郭立这些人都没有跟随自己,说不定还会对自己更放心呢,他一直都担心自己跟郭家人走到一起去。   可这些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给舅父听的。   曹髦的神色有些感动,他朝着郭建行了礼。   “多谢舅父告知!”   郭建长叹了一声,满脸的愁苦。   曹髦赶忙说道:“舅父,勿要因为这些事而烦心,朕记得,您在元城的时候,最是喜爱元城的美食。”   “我当初还令一个庖厨前来洛阳,专门为您做饭您还记得吗?”   郭建笑了起来,“自然记得只可惜啊,从那之后,我都没心思去吃什么美食了”   “舅父,那人当时就接了令前来洛阳,回去时问问您的仆从,或许还曾去拜访过您呢。”   “啊?出了这么多事,他应该早就被吓跑了吧!”   “商贾哪里知道什么大事呢?”   “若是能找到那人,说不定舅父还能吃上元城的美食啊,舅父,这些事情,您也不必太担心,想来宣德将军也有自己的安排”   曹髦又跟他聊了起来,时不时加上几句过去在元城所吃美食的杂谈。   郭建很快就被曹髦哄的哈哈大笑。   两人分别,曹髦领着众人朝着东堂走去。   今日的课,他还不曾上完。   当他来到了东堂的时候,王祥皱着眉头,脸色很是严肃。   “陛下何以来迟呢?”   “这都是臣的过错,是臣管教不力,竟使陛下这般轻视学业!”   曹髦赶忙行礼道歉,“请老师勿要动怒,太后召见,不敢不去,故而耽误了,往后定然不会如此。”   王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既是尽孝,当无罪也,陛下请坐。”   曹髦这才坐在了王祥的面前,他长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师,我使太后失望,实在不敢说什么尽孝啊。”   王祥好奇的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曹髦认真的说道:“因为我的缘故,太后与宣德将军,护军将军等人都起了冲突,身边无人可用,今日召见了我,又与我哭诉,称族人轻视了她。”   “我无能,使得太后这般悲伤,何以为人子呢?!”   郭太后与族人的关系,王祥自然是很清楚的,这些年里,他们一直都将郭太后当作工具来用,说起来,王祥都不明白为什么郭太后会如此纵容她的族人。   王祥板着脸,严肃的说道:“太后怎么能说无人可用呢?大魏贤才无数,皆可为庙堂辅佐”   曹髦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太着急,太后此刻也没有下定决心,今日先开个口子,等说服了太后,再来这边劝说王祥。   若是能以太后的名义拉到一批大臣,那自己就能影响到庙堂一部分的决策了。   王祥此刻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先前曹髦的提议,他直接就去告知了卢毓。   卢毓坐拥尚书台,虽然没有三公的名,却有三公之实。   像什么赏赐爵位,赏赐土地钱财,对卢毓来说,没什么用处。   先前司马昭想通过那些东西来让卢毓相助,这简直就是在羞辱卢毓。   卢毓所要的,是一些能让家族从根本上强盛起来的东西。   就比如这个吏部铨选权如果卢毓能搞定这件事,从吏部直接挑高门子弟来入仕,那按着汉末的二元君主制,他家的势力能达到什么地步,完全不敢想象。   王祥自认吃不下这么大的果子,便找到卢毓一同来吃,卢毓吃果肉,他也可以吃果皮。   而太后的事情,再次让王祥浮想联翩。   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 第110章 投机者   “要治理天下的贤君,就必须要做到勤俭,皇帝勤俭,贤臣安能不效仿?小人怎敢言奢?”   “大魏三代圣君,皆以勤俭为根本”   王祥一如往常的讲述着大道理。   曹髦却还得做出一脸受教的模样来,乖巧的坐在对面,听着他讲述。   要说勤俭,谁能比两晋这帮统治者更勤俭?   皇帝带头搞勤俭,群臣互相攀比,勤俭到天下都没穷人了。   勤俭朴素的道理他们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在王祥讲完了今天的大道理之后,曹髦方才靠近了些他,笑着问道:“老师,选拔贤才的事情,您做的如何了?”   “啊?什么事?”   王祥看起来有些茫然。   曹髦在心里谩骂了几句,“您先前不是说要为朕征召更多的贤才吗?老师莫不是忘记了?”   王祥恍然大悟,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件事啊。”   “陛下不必担心,老臣正准备上书呢,没想到,尚书卢公就先臣一步说起了这件事,臣也就没有再去想这件事。”   王祥说着,又迅速板着脸。   “陛下,老臣昨日教了您什么?”   “老师说治理天下的贤君是不能急功近利的”   “不错,当今陛下尚且年幼,天下的大事自有贤臣来治理,陛下想要治理天下的心是好的,可若是急着去操办,只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这老头将曹髦训斥了一番。   意思很明确,这件事与你无关,与我也无关,不要再问也不要再提。   曹髦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这老头果然没有亲自出马,看样子,他是跟尚书的卢毓达成了某种合作,让卢毓出面去做。   这也很正常,虽然日后的王家是与司马家共天下的大豪族,可在如今嘛,比他们强的大族实在是太多了,王祥的家族甚至都没有一个接近权力核心的人物,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没有。   他可以用自己的名声来谋取恰当的好处,可若是想不开了,想要独自吃下这样的大饼,怕不是要被噎死,就算不噎死,其余大族也会掐死他。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找个大人物,大人物出面吃肉,他在底下喝汤。   王祥的成功绝非是偶然,在亲自接触了皇宫内的情况后,曹髦对他往上爬的能力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在曹髦还不曾登基的时候,这位是大司农。   听着很厉害,实际上也很厉害,是九卿之一。   可是在曹魏时期,太仓尚书、度支尚书、户部尚书等官分了大司农的权力,大司农实际上不能干涉财政,会计等事务了,变成了谷仓之臣。   这個位置变成了很多大臣的养老院,想往上爬非常的不容易,若是一般的大臣,当了大司农,也就知足了,直接在这个位置上躺到退仕,再捞个名誉三公什么的。   可王祥显然不是一般的大臣。   在废立之事中,群臣都躲着走,他却积极参与到这件事里,多次站在太后和郭家这边,表现的很强硬。   郭太后很开心,在完成目标后就让他做了光禄勋。   光禄勋同样是九卿,但是此位总领宫内事务,在西汉那会,这官叫郎中令!   他自然是接受了太后的赏赐,担任光禄勋,表现出跟太后很亲近的模样来,变相的逼迫大将军主动拉拢自己这个道德楷模大将军肯定不希望一个亲近皇权的道德楷模去当光禄勋,也不能因此而干掉他,于是乎,在担任光禄勋不到一个月后,大将军又封了他为司隶校尉。   曹魏的司隶校尉,地位有多高呢?   在朝会的时候,大臣们坐在宫殿的正南门外,这时司隶校尉坐在各部门首长的上首,一个人单坐,比东汉时的“三独坐”更为显要曹魏时的司隶校尉接受了一波大加强,地位不高,但是权力极重。   在担任司隶校尉后,这位即刻改变了对太后的态度,开始主动亲近司马昭,于是在两年后转为太常,成为了九卿之首。   在曹髦逝世之后,他嚎啕大哭,称这都是他的过错,然后直接升到司空,成了三公。   此时他已经成为了群臣里的德高望重者,真正的天下道德楷模,四年后升了太尉,等司马炎上位,加封太保,位列三司之上,天下仰望,给宗族崛起打下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基础,直接起飞。   曹髦并没有利用他,他也知道这种老奸巨猾的老头是不会为自己所利用的,曹髦只是给这个胆大包天的老头提供机会而已。   王祥不让自己干涉,那自己就不干涉了,卢毓能主动挑事,这再好不过了。   而历史上,卢毓跟王祥也走的很近,卢毓在担任司空后,曾主动辞让,想要将位置让给王祥在内的几个人。   他们一同搞事,曹髦就已经达到预期了,给大将军找点事做才是曹髦的目的,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   王祥结束了课程,告别了曹髦,离开了此处。   王祥在回到府邸后没多久,就换了一套穿着,坐着马车前往拜见卢毓。   卢毓很是繁忙,他向来如此,整个天下的事情,其实都是卢毓在着手治理。   王祥安静的等候了许久。   卢毓忙完之后,方才派人接他前来书房。   王祥毕恭毕敬的拜见了卢毓,这态度比对待司马师和曹髦还要更加恭敬。   卢毓点了点头,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休徵啊朝中大臣,大多都是支持吏部的,高司徒也派了人,说是全力支持。”   王祥笑了起来,“司徒公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补救啊。”   “台内的王伟台,崔长合,袁公然,傅兰石三人,我一一告知,除了兰石之外,其余三人都同意。”   卢毓再次说道。   他方才说的这四个人,是尚书台内的重要人物,王伟台是指王观,任尚书右仆射,崔长合则是指崔赞,担任吏部尚书,最后俩个是尚书袁侃和尚书傅嘏。   在这几个人之中,王观最是低调,却是一等一的狠人。   此人出身不好,是曹操将他提拔上来的,他在很多地方当过县令,后来在边塞打过鲜卑,为人刚烈,故而得罪了曹爽,被司马懿所拉拢,后来司马懿发动叛乱的时候,此人担任中领军,跟高柔并列为司马家的两大盟友。   只是,跟高柔不同,王观为人勤俭,不怎么交友,也不喜欢提拔晚辈,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参与什么纷争,这样的性格让司马师极为看重,就让他担任尚书右仆射,跟卢毓一同执掌尚书台。   崔赞出身博陵崔氏,是崔寔的重孙,此公沉默少言,诸事以卢毓为主。   袁侃出身陈郡袁氏,是袁涣的儿子。   听到卢毓的话,王祥也不意外,傅嘏是司马师的铁杆心腹,他没有应允也是很正常的。   “看来,此事成矣。”   王祥笑着说道。   卢毓轻轻抚摸着胡须,脸上也是带着笑容。   大魏的世家要联合起来做事,司马家是压不住的,这可不是杀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先前几次杀戮,已经引发了群臣的不满,而司马家的许诺还不曾完成,在这种时候若是还要杀人那庙堂内部就得崩溃,都不需要等毌丘俭来攻打了。   “陛下的提议还真是不错。”   卢毓也忍不住夸赞了一句,王祥却笑着解释道:“陛下这是想要扰乱局势,让司马家劳神乏力今日,陛下又故意说起了太后的事情。”   “我看,他是想用太后的名义来招揽群臣为他所用啊。”   卢毓再次夸赞道:“雄才伟略,奈何,生不逢时。”   卢毓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休徵可勿要纠缠太多啊陛下再有谋略,却是令不能出西堂,太后再有名义,却也是无知妇人大将军是个能听取劝谏的人,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王祥笑了起来,他哪里听不明白卢毓的意思,他们可以跟司马家争夺啃食猎物的顺序,却不能将司马家当作猎物。   “请您放心吧,定然不会。”   王祥平静的说着,眼里却闪烁着精光。 第111章 陛下欲立十常侍   正南门外,庙堂再次开始了一次朝议。   大将军依旧没有出面。   负责这次朝议的乃是司徒公高柔。   群臣分别坐在了两侧,除却三公和司隶校尉独坐,其余群臣是坐在一起的。   征西将军司马昭就坐在群臣之中,看着众人,心里还在不断思索着兄长所交代的事情。   尚书傅嘏并不在这里,他已经离开了洛阳,前往河阴等地,去查看各地官员是否有杀良冒功的行为。   群臣这次聚集起来,主要是商谈吴国的事情。   吴国从建立到如今,内部的问题并不比魏国要少,如今更是如曹魏一般,陷入了权臣把持朝政的地步。   先是有诸葛恪,如今有孙峻。   诸葛恪还好,作为武侯的犹子,才思敏捷,高大英俊,曾平定山越,后受诏辅帝,在东兴之战时打崩了曹魏大军,连毌丘俭等人都不战而走。   可惜啊,学谁不好,非要学某位大帝亲自统率大军去打合肥。   带着二十万大军去讨伐曹魏,结果在合肥死伤无数,还拿不下城池,被司马孚打的仓皇而逃。   后来就被孙峻所诛杀。   而这位孙峻,对比司马师,诸葛恪等人来说,更是个重量级的,司马师只是大将军,而孙峻是丞相大将军,总领国内外的诸事。   而他的上位历程也是极为不堪,他一直都在巴结孙权的公主孙鲁班甚至跟她私通,孙峻本人,乃是孙权的亲叔叔孙静的曾孙,这放在华夏历史上,也是相当的炸裂。   就在前几天,有消息从吴国传来,吴侯孙英想要杀死孙峻。   可惜事情没有成功,孙英在失败后自杀,孙英是孙权的孙子,宣太子的次子。   曹魏群臣调侃起这件事来,眼里满是不屑和笑意。   吴国内部的动荡,让他们极为欣慰,众人都觉得应该转变对吴国的战略部署,众人很快就商谈出了结果。   就在商谈好这件事的时候,担参大将军军事,新领了散骑的荀勖忽然站起身来,面朝高柔,开口说道:“司徒公,臣有奏。”   在汉魏两朝,官职低下的大臣面对三公是要称臣的,另外就是被提拔者会对提拔者称臣,以及属臣要称臣。   高柔有些意外,按理来说,荀勖压根就没资格坐在这里。   他不过是大将军的属臣,甚至都算不上是大魏的臣子。   只是,如今大将军独断朝纲,他的人要坐在这里,也没有人敢反对。   高柔板着脸,他们家与荀家的关系还行,便开口问道:“何事?”   荀勖很是无奈的说道:“臣担任散骑后,前往拜见陛下,陛下称散骑多有不便,想要恢复中常侍之职臣惊恐,实在不敢轻视这件事,故而今日当着贤臣之面,冒然开口”   “你说什么?!”   那一刻,高柔顿时站起身来。   不只是高柔,朝中诸多大臣,皆是目瞪口呆,眼里满是惊愕。   陛下跟阉人走的很近,这件事众人都有耳闻,陛下没什么实权,众人也不过是惋惜一番,就不再提起,可是,要重立中常侍??   昏君安敢如此!!!   像庙堂里的那些老臣,可都是经历过党锢之乱的,其余人就算没经历过,也从父辈口中听说过。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阉人,让高门子弟去担任常侍,你现在这又是要搞什么东西??   高柔勃然大怒,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正直刚烈的模样。   吴国的事情瞬间就被群臣所忘却,众人都看向了荀勖。   荀勖很是苦涩的说道:“此陛下之言,如何能不从呢?”   “绝对不可!!”   高柔最先开口,“陛下尚且年幼!不知实事!何以如此?!”   群臣都没有急着开口,他们观望了起来。   这件事怎么看都不是很合理,皇帝亲近阉人不假,可他又不是个疯了,他敢提出这样的想法?   还会告知荀勖?   荀勖还会为皇帝上书??   群臣都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单独坐在对面的王祥顿时就不淡定了。   他瞪圆了双眼,心里险些骂出声来。   荀勖根本就不曾去见过陛下,大将军这是想要干什么?   卢毓瞥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司马昭,又看了看王祥,闭上了双眼,没有参与。   高柔此刻正大声讲述着过去阉人所造成的动乱,“阉人歹毒!陛下定然是被阉人所蛊惑!”   “为人臣者,当以死谏!不可使陛下犯下这等大错!”   高柔很是激动,一副与阉人势不两立的模样,这还是曹魏庙堂里第一次抨击阉人的朝议。   高柔开团之后,群臣纷纷跟上。   无论这其中有什么阴谋,抨击阉人都是正确的行为,作为士大夫如果不抨击阉人,那就要失德与天下了。   “王君!这是怎么回事?!”   “你就是这般教导皇帝的嘛?!”   高柔在对阉人输出了一阵子后,话锋直接对准了王祥。   王祥早有准备,他猛地起身,激动的说道:“是我教导不严啊,竟让陛下被那些阉人所蛊惑!我有罪!”   他脸色通红,看起来比高柔还要激动。   高柔这才开始下令,“严查是何人在蛊惑陛下!联系群臣,一同上书陛下,要让陛下明白阉人之恶行!!不可使亲近!!”   群臣称是。   司马昭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只是看着这一幕。   朝议匆匆结束,高柔已经开始商谈上书皇帝和太后的事情,仿佛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这位刚烈的司徒公表示:老夫就是这般的强硬,面对强势的皇帝,老夫也绝不低头!豁出命来也要让陛下明白自己的过错!!   王祥却赶忙找到了卢毓。   “卢公”   “无碍看来大将军是想要拖延时日了。”   卢毓笑了起来,他们本来做好了准备,想要在今日带动群臣,来商谈中正制改革的事情。   荀勖忽然冒出头来,朝议直接跑偏了。   “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啊一是坏陛下的名誉,二是清理陛下身边的阉人,三是警告作为帝师的你,四是让我们没有上书的时机”   “我们的这位司徒公啊,唉。”   卢毓摇着头,眼里满是失望。   他认真的说道:“你也不必担心,这件事,往后也是可以做的,大将军无法阻拦。”   “今日行此险事,看来大将军是有大事要操办,故而不想让我们打扰给我们找個事来做。”   “应该就是毌丘俭之事,不必着急。”   王祥的脸色却很是难看。   不敢对付卢毓,就将自己拉出来敲打??   “休徵,勿要在意这不过是小事,你虽然是皇帝的老师,但毕竟是天下闻名的孝子贤人,高柔和群臣不会对伱出手的。”   “现在该担心的人是陛下。”   “这种恶名,弄不好,可是要自绝于天下的。”   “朝中这些大臣,怕是要让陛下不安稳了”   卢毓笑呵呵的说着。   王祥低着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卢毓又安慰了他几句,随即轻飘飘的离开了此处。   王祥留在原地,目送着卢毓离去,在对方消失在视线后,他的眼神顿时冷漠了下来。   革新的想法,自己只是告知了卢毓,其余众人都不知道那司马师又是如何知道这是自己提出来的?   还专门来敲打自己呢?   吃肉时他们在前头,负责的时候却将自己给丢出来   司马师是这样,司马昭是这样,高柔,卢毓,都是如此。   无论是哪个派系,无论跟随哪位大臣,都是如此。   既是如此,那还不如自己持刀上阵,去做个分肉的大人物。   王祥眯起了双眼,心里闪过了无数个想法。   大臣们簇拥在高柔的身边,群臣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走了过去,王祥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王祥很清楚这些人是去做什么,不过是去找皇帝博名望而已。   王祥此刻若是跟在高柔身后,一同前往太极殿,在皇帝面前表达一番自己的痛心,再对他严厉的训斥一番,或许也能挽回不少的名声。   可是,王祥却不想这么做了。   他有了更好的想法。 第112章 想不想出道啊?   “陛下!!”   当十余位大臣出现在西堂的时候,曹髦都惊呆了。   要知道,西堂乃是皇帝用来休息的私人场所,一般来说,无论是交友还是接见大臣,都要在东堂进行,西堂是不能乱闯的。   当然,在如今这个时期,也没有人会在乎这个。   但是,平日里一直躲着自己走的大臣们,今日居然一同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就太罕见了,这莫不是高柔篡权了??   可看到跟在高柔身后的司马孚,曹髦又清醒了过来。   高柔板着脸,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身后几个大臣,也是无比的严肃。   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愤怒的事情呢?   曹髦想了想,好像也做了不少。   还不等曹髦反应过来,高柔便从荀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曹髦一愣,这位又是谁啊?   “陛下!!听为您有言,要废散骑而设中常侍,可实否?!”   荀勖赶忙低下了头。   司马昭找到他,让他来上书的时候,荀勖还是有些懵。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去干这种事,他也想过委婉拒绝,奈何,司马昭的态度很是强硬,又说这是大将军的意思。   荀勖只好领命。   说起来,荀勖其实跟贾充差不多,也是個没多少底线的人。   当然,这位还干不出弑君的事情来,早些年靠着替曹爽收尸博了些名声,可等到司马师逝世后,这位就彻底暴露了本性,谄媚奉承,结党营私,祸国殃民,被诸多大臣所不齿。   若是其他官员,或许还真干不出这样明目张胆去陷害皇帝的事情,虽然现在世风日下,道德败坏,但是大家明面上还都是要脸的,还没达到完全不要脸的司马炎时期。   但是荀勖就能做出这种事,可以想象,司马师不想急着杀掉贾充,就是因为在这种时候能用得上他。   如今贾充不在了,自然就得用荀勖来代替。   荀勖此刻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陛下否认辩解,自己就直接将罪行承担下来。   就说自己是听错了,过错不在皇帝。   如此就可以塑造出一个为皇帝揽过的忠臣的形象,可以从高柔手里分一波名望。   陛下越是辩解,自己就越是诚恳   而高柔心里肯定也知道曹髦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可他还是带着群臣过来了,主要是他先前轻信了钟会,结果丢掉了基本盘,这让高柔在庙堂里的话语权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高柔很需要这样的机会来博名望。   从汉末开始,士大夫的名望变得越来越重要,他们开始用各种办法来出名。   点评,互刷,用各种方式,哗众取宠,这些手段足以让后人瞠目结舌。   中正制也是看名声的,毕竟名额有限,家族却很多,谁的名声最大,谁就最有可能优先被征召。   按理来说,高柔这个级别已经不需要去博名望了,可被钟会这么搞了一手,高柔也没办法,也是准备带着左右去搏一搏名声,保持了一辈子的好名声,最后的结局不能是如此收场的吧?   他也做好了准备,无论陛下如何否认,都要从他身上薅名望!   而曹髦听到他的质问,眼里满是茫然。   什么东西?   中常侍?   这不对吧?!   这是谁要陷害我呀?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群臣,顿时站起身来。   “司徒公,确实如此,是朕所说的!”   “我我”   司徒公的思路直接被曹髦给干碎了。   他狐疑的看着面前的曹髦,又看了看荀勖,荀勖此刻比高柔还要懵逼,瞪圆了双眼。   他认了??   群臣哗然,曹髦身边的那些近侍们此刻也同样如此。   高柔沉默了片刻,重新调整了一下状态,愤怒的质问道:“陛下何以有了这般荒唐的想法嘛?”   “难道陛下不知道汉末的乱世是何人所造成的嘛?”   “陛下是想要做桓帝灵帝那样的皇帝嘛?!”   高柔怒声质问。   周围的大臣痛心疾首的摇着头,全力配合着高柔。   高柔劈头盖脸的将曹髦训斥了一顿,曹髦低着头,诚恳的接受了对方的训斥。   在高柔之后,又有几个大臣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都是劝说曹髦要明白小人不能亲近的道理,要他远离阉人,要重视贤才。   等到众人说完,高柔这才冷冷的看向了曹髦身边的那几个内侍。   “陛下!!这些人蛊惑君王,该被处死!”   那几个内侍当即就慌了,惊恐的看向了曹髦。   曹髦赶忙上前,脑海里回忆着安世的模样,怯生生的说道:“罪不至死,罪不至死,朕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他们照顾朕多日,请司徒公饶恕了他们吧!”   高柔一愣,赶忙再次拿出了自己那刚烈的态度来,继续训斥皇帝。   曹髦当然还是诚恳的听从。   “司徒公,朕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朕愿意听从您的劝谏,往后多亲近散骑,朕现在就下诏,令尚书台征洛阳内的才俊们为散骑,侍奉在朕的左右,多与他们亲近”   听到曹髦诚恳的认了错,高柔也就不再说话,将机会让给了其余大臣们。   大臣们轮番上阵,讲述着各种大道理。   也不知讲述了多久,群臣们也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行礼告辞,很有气节的离开了这里。   他们都很开心,史书上会记载,皇帝常常亲近阉人,有重设中常侍的想法,群臣觐见,劝谏皇帝,皇帝当即认错,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下方就是他们的各种劝谏,他们就以此名留青史了。   在众人离开之后,那几个内侍顿时跪在了曹髦的面前。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他们方才可是被吓坏了,若是曹髦没有保他们,只怕他们此刻就已经被杀掉了,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性命。   曹髦无奈的长叹了一声,随即让他们起身。   “是朕太着急,险些让你们遭了罪,这都怪朕啊。”   众人赶忙称不敢。   曹髦瞥了一眼司马回,便下令让众人离开了。   司马师等人完全不阻拦自己跟阉人接触,原因就是因为现在的阉人跟过去的阉人不同,汉末的阉人能插手尚书台,甚至还有军权,权势极大,皇帝利用阉人来除掉大将军也时常发生。   可是在此刻,阉人完全没有权力,无论是在行政,还是军权方面,他们什么都没有。   曹丕剥夺了他们所有的权力,让他们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天子家奴,就是负责照顾皇帝的衣食起居,没有别的了。   在司马师眼里,曹髦就是主动亲近一些无用的人,这还能用来摧毁曹髦的名声,为何要去阻拦呢?   可在曹髦这里,这些阉人远比你外头的那些贤人要重要的多。   这次他主动认下来,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反正司马师若是栽赃自己,自己也无法解释,倒不如认下来,让这些阉人们看到未来的出路,十常侍的时代,这些阉人们也是很怀念的。   同时呢,他也可以用亲近贤臣的名义,去增加散骑的人数,目前自己被困在皇宫里出不去,散骑是自己能光明正大的进行联络的人,不管他心向司马家还是心向哪里,多一个人就能多一个办法。   曹髦正想着呢,就听到有人在外头叫嚷了起来。   曹髦一愣,便大声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走进来的人果然是司马炎。   司马炎看起来很是愁苦,“陛下!!出大事了!!”   “外头都在说你是桓灵那样的皇帝!都在说你的坏话,还说要联名上书”   司马炎抱怨着,快步走到了曹髦的身边,他低着头,发现曹髦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在偷笑。   他揉了揉额头,“你笑什么啊,你就要遗臭万年了,还在笑?”   “哈哈哈~~~”   他这么一说,曹髦反而笑得更加大声了,他一把抓住司马炎的手,让他坐了下来。   “安世,想不想要出名啊?”   “嗯???” 第113章 戳破   河阴县,县衙内。   司马班坐在了左侧位,看向尹大目的眼神里满是戏谑。   尹大目坐在上位,脸色阴沉。   “这么说,校尉未能抓获那要犯王元?也没能将郭县令救出来?”   司马班询问道。   尹大目严肃的说道:“他们在起事那天就跑了,没有携带什么钱财,也没有裹挟百姓,不过二十余人,快马轻舟,逃亡深山等我们杀来此处的时候,作乱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只知道他们进了王屋山我所率领的都是胡骑,难道要我领着骑兵搜山不成?”   司马班赶忙辩解道:“尹校尉勿要动怒,我并非是质问您,只是想知道战况而已。”   “那这一路上,您斩获多少?”   “一路上未曾发现叛贼,左右都是些遭受荼毒的百姓,并无斩获。”   “啊??”   司马班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尹大目没能抓住王元等人,司马班根本不意外。   王元等人实在太狡诈了,在起事的当天,他们完成了烧杀劫掠,将名声打出去之后,就留下了那些追随者继续祸害县城,讨伐四方,他自己则是领着心腹离开了河阴。   他们甚至将劫掠的钱财粮食都散发了出去,什么东西都没带。   这跟任何起事的盗贼都不同。 ⑧`○` 電` 耔 ` 書 ω ω w . Τ`` X` `Τ ` 零`贰` . c`o`m   如今他们已经进了山,除非是联合周边的郡县,发动大规模的民力,搜山翻林,否则就不可能抓住那几个人。   司马班不愿意一同前往,就是不想要承担这个责任而已。   尹大目没抓住,他并不生气,甚至还可以帮助尹大目来一同上书,为他求情,毕竟大家一同合作吃肉,彼此照顾也是应当的。   可是,尹大目说自己没有遇到叛贼。   这就不能忍了。   那些沿路逃亡的,不都是叛贼嘛?   自己都是将他们当叛贼来杀,当作自己的功劳,就你最清高?不愿意动手?   在众人都贪污的时候,唯一那个没有贪污的会成为众人的共敌。   尹大目的做法,无疑会让那些杀良的好大臣们下不来台。   司马班并不怕尹大目。   尹大目在朝中的名声怕是比贾充还要糟糕,是钟会看到了都要往脸上吐口水的那种。   在名义上,尹大目是帮助司马懿除掉了权臣,匡扶了社稷。   可问题是,尹大目相当与背叛了自己的举主。   汉末二元制君主政治,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個了。   曹魏对汉末的政治制度并没有完全的继承,而是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无论是官吏体系里举荐者与被举荐者的门生制度,还是地方以郡县长官为君的地缘政治制度,全盘继承。   司马班不悦的质问道:“尹校尉您莫不是同情那些叛贼?”   尹大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严肃。   司马班冷笑了起来,“校尉的行为,我会详细的禀告与大将军王元等人逃离,完全是因为校尉的过失!”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县衙。   其余将校们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司马班离开了此处。   尹校尉独自坐在上位,缓缓握住了剑柄。   哪怕是为了匡扶天下的伟业,他也做不出纵容属下去劫掠屠杀自家百姓的勾当。   司马班此刻却已经召集了其余将校们,若是要在尹大目和司马班之间战队,那众人自然是站在司马班这边的。   不说别的,就左长史这姓,听着就令人安心。   司马班与诸多将校们联合拟了表,上书尹大目的无能失职等行为,决定将过错都推到他的身上。   就在众人商谈的时候,忽有骑士急匆匆的闯进了屋内。   “长史!有天使前来!!”   司马班听闻,大喜过望,他看着周围的几个将校,得意的说道:“这是来清点功劳的!我们扬名天下的机会到了!”   他当即领着人就前往迎接。   傅嘏站在城门外,神色凝重的眺望着面前的这座城池。   地面上的血迹尚且没有消失,道路边堆满了尸体,有骑士正在逐一清点,城内很是寂静,听不到什么声响,隐约能看到远处升起的浓烟。   傅嘏曾担任过河南尹,对此处格外熟悉。   此刻的河阴县,与他记忆里的那座繁华的县城截然不同。   “尚书!!”   司马班满脸堆笑,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天使的身份。   “不知天使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司马班赶忙行礼,其余将校纷纷行礼拜见。   傅嘏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众人,“都起身吧。”   众人起身,司马班赶忙走到了傅嘏的身边,又问起了大将军的状况。   傅嘏的态度有些冷淡,并不想与司马班叙旧,司马班也是知趣,不再多说,直接站在了他的身后,等待着对方主动开口。   “说说此番平叛的事情吧。”   “唯!!”   司马班显然早就准备过说辞了,按着他的说辞,他为先锋击破了叛贼,斩获无数,而校尉贪图功劳,丢下众人独自去追击王元等人,最终空手而归   傅嘏看向了其余将校,众人都是点着头附和。   听着这破绽百出的说辞,傅嘏瞬间拉下了脸。   “左长史城内当真有这么多的叛贼嘛?”   “当初征西将军可是下了令,只诛王元在内的首恶,起事者不过数十人,其余人皆被裹挟,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数万叛军呢?!”   司马班一愣,赶忙辩解道:“他们不服从我的号令,还主动来袭击,怎么不算是叛贼呢?城内暴民,想来早有谋反之意”   傅嘏再也忍不住了,他转过身来,凶狠的盯着面前的司马班。   “来人啊!将这厮给我绑起来!!”   司马班大惊失色,即刻就有甲士将他按在了地上。   司马班大声的叫道:“尚书!!我乃有功之将!!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   傅嘏板着脸,看着其余众人,愤怒的说道:“大将军有令!但凡有杀良冒功者,罪不可恕!”   “即刻释放被抓的百姓,整顿军队,交还劫掠的财务,安抚百姓!”   “不从者,诛!!”   他看到司马班还在挣扎,大手一挥,顿时就有甲士将一颗人头丢在了众人面前。   “司马长史,这是征西将军派我送给你的军功!他说,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他就再送你一颗!”   司马班顿时闭上了嘴,眼里满是惊恐。   将校们被吓得脸色苍白,赶忙行礼称是。   傅嘏领着其余甲士,快步走进了城内,只剩下了一个司马班,绝望的看着同僚们,瑟瑟发抖。   当傅嘏走进县衙的时候,尹大目方才得知了消息,出来迎接。   “尹校尉”   傅嘏有些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人,他也没想到,唯一没有辜负征西将军的人,居然会是这位外姓校尉。   “末将无能,使得贼酋逃离,未有斩获,请尚书责罚。”   尹大目很是干脆的认罪。   傅嘏却将他扶起来,“校尉勿要这般言语,唉,此番平叛,您是唯一可以被赦免的人啊。”   傅嘏坐在了上位,尹大目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傅嘏满脸的悲痛,他低沉的说道:“河南尹各地,都出现了残害百姓的情况,各地动乱,平县有亭长称要追随王元,发起叛乱,连杀了二十余人”   “天子脚下,岂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当初傅嘏和杜预就劝说司马昭,让他只诛首恶,赦免其余人,一来是降低影响力,二来是方便平叛。   只是,庙堂内的诸公也没有想到,大魏的官员和将军已经堕落到了这般地步。   他们甚至敢无视征西将军的命令,直接声称遭受袭击,然后将百姓定义为叛贼,杀的人头滚滚。   这件事的影响还在不断的发酵,平县的叛乱更是火上添油。   河北那些又传来了急报,说是出现了叛乱,有群盗袭击了外出的官员,劫掠豪强在城外的宅院园林。   司马师所塑造出来的虚假的盛世表象,在短短几日内,就被戳破了。   “尹校尉,我现在令你分兵前往各县城,讨伐沿路的贼寇,整顿官员,安抚百姓,这件事不能再继续扩大了!”   “等事情平息了,我亲自为伱请功!”   “唯!!” 第114章 乃公来找你买强弩   “我听说啊,那县令郭责根本就不是被裹挟的,他才是带头的那个!”   “是吗?”   “是真的,我听到很多人都这么说,平县也乱了,说是杀了很多人,被抓起来后,还骂大将军呢!”   食肆内,几个食客正低声谈论着天下的局势。   这些人都是外来的商贾,口音各不相同,说起各地的乱象,他们也很是无奈。   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听说了吗?听闻陛下想要重新用阉人,昨日太学生们集体上书,那动静,官吏都不敢阻拦啊!”   “我说这些士子们怎么那么暴躁呢,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   “陛下怎么会想用阉人为官呢?还以为是什么贤明的君王,没想到啊”   “是啊,当初阉人祸乱庙堂,大汉不就是亡在那些阉人手里了吗?”   “谁知道天子是怎么想的呢”   食客们说起了在洛阳内闹得沸沸扬扬的阉人之事。   这件事所引起的轰动似乎还盖过了城外的叛乱,从上到下,士大夫们是口诛笔伐,好像明日曹髦就要重新设立中常侍一般。   “胡说八道!!!”   就看到一位食客猛地站起身来,怒视众人。   此人身材魁梧,模样凶悍。   食客们顿时就不敢交谈了,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此人正是刘路。   刘路发现自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这才继续说道:“阉人绝无可能当官!”   众人都没有说话,刘路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了面前的酒盏,直接一口喝下。   在他身边,坐着四个年轻后生,都是游侠打扮。   “刘君?何以这般暴躁?”   这几個年轻游侠茫然的看着刘路,并不明白他为何发怒。   刘路已经成功跟当地的帮派游侠们碰了头。   游侠是一个大团体,彼此之间来往也是常事,因为不确定性,彼此投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刘路声称是来自涿县的游侠,受了通缉,前来投奔,又通过杰出的游侠才能以及携带的钱财,折服了当地的不少游侠,迅速融入了团队之中。   刘路摇着头,“无碍,只是听到阉人之事,有些激动。”   游侠摇着头,“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反正无论他们怎么做,遭罪的都是我们。”   “这些商贾都不敢外出了,还有人找我,说想让我护着出城,谁还敢出城啊?”   “我这带着武器出城,遇到官吏就得被杀了,说我造反”   刘路没有说话。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郭责居然敢造反。   这跟自己所认识的郭君完全不同啊!!你不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吗?怎么也干上造反的勾当了??   而什么阉人的事情,刘路是不在乎的,管他什么阉人不阉人的,陛下想用还轮得到你们这些人来反对?   现在的局势让刘路有些不知所措。   郭责已经谋反了,听说被打的躲进了山里头,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去找他?   可山林那么大,自己上哪里去找他呀!   刘路只觉得心烦意乱,郭责都做出了这般大事,自己岂能默默无名?   自己也得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下啊!   刘路沉思了起来,他下意识捂住了衣袖里的匕首,瞬间清醒。   没有家伙怎么去闹事?   这匕首还是当地一位大游侠送给他的,他现在连把佩剑都没有,还想要起事?   刘路抿了抿嘴,示意面前几个人靠近。   “你们说,从哪里能弄到些好用的武器啊?”   年轻的游侠压低了声音,“您若是想要买刀剑,我倒是能帮您联系,要稍贵一些,而且不能带到街上去,都是制式武器”   “您想要买什么呢?”   “强弩有卖的吗?”   周围几个游侠险些把嘴里的酒水喷了出去,搭话的那位也是瞪圆了双眼,“您您要强弩做什么?”   “哦,勿要担心,我只是好奇,听闻各地的大族都藏了些强弩,故而无人敢招惹”   “刘君啊,河北如何,我并不知道,可在洛阳,强弩是买不来的,或许那些大族子弟能有机会,但是我们不可能的,弄不到,寻常的弓弩或许还有门路,可军用强弩不可能的。”   刘路笑了起来,“无碍,无碍,那就弄把佩剑便是了。”   众人吃完了饭菜,离开了此处。   刘路跟几个人告别,就准备去弄些武器来,走了几步,却有个游侠跟上了自己。   “刘君”   “你怎么没走?”   “刘君,若是需要强弩,我这里倒是有门路”   “啊??”   刘路大喜过望,赶忙拉住他的手,“是何门路?”   此人低声说道:“大魏武库分成很多类,其中有个专门藏强弩的若卢府过去的那个若卢令,是个很良善的人,常常卖一些破损的强弩如今来了个新的若卢令,我们不认识此人,也不敢冒然联系,若是您想要购买,或许可以找此人谈谈看看是否有破损的强弩”   刘路一愣,他虽莽,却并不笨,这些人显然是用自己来试试这个新任的官吏的成色。   不过,刘路确实很需要强弩,他也没有急着拒绝,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人是个什么来头?”   “听闻是皇宫里出来的,叫焦伯”   “嗯???”   刘路瞪圆了双眼,那游侠急忙询问道:“您认得此人?”   “哈哈哈,我一个河北的游侠,哪里认识什么皇宫里的人,我只是惊讶,这位置居然是由皇宫内的人来坐?”   “您有所不知,若卢令一般都是皇宫内的宦官来担任的。”   “哦,原来如此好说,那我就去找此人,你可知他的府邸在何处?”   “知道!知道!”   那游侠大喜过望,又问道:“您准备怎么与他说呢?”   “我就去敲他的门,等他出来了,告诉他,乃公来买强弩了!”   游侠目瞪口呆。   他苦笑了起来,“刘君,这件事不能太直白,也得给自己留个余地啊,您得告诉他,您需要木头来做工,想要帮忙处置废品请求他将破损的不能使用的强弩拆卸了放进木桶”   “一桶强弩??”   “是啊,就这么一大桶,运气好能组装出一台强弩,运气若是不好,三四桶都未必能组装出一个能用的”   “这样一来,即使被人发现,也不会出大事,毕竟那些只是废品,不能使用”   刘路大概明白了他们的交易方式。   以收废品的方式来购买军械,还真有你们的!!   刘路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在跟这位游侠攀谈了许久后,游侠终于将他带到了那位焦君的府邸前,又将过去他们交易时的一些秘密也透露给了刘路。   刘路咧嘴笑了起来,“伱就不怕我被抓后将这些事都说出来吗?”   那游侠摇着头,“刘君并非小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看来上一个跟你们做交易的人势力不小啊?”   刘路却看出了事情的本质。   游侠挠着头,尴尬的笑着,却没有接茬。   刘路与这位游侠告别之后,在周围又转悠了几圈,等到天色逐渐变黑的时候,他看到焦伯坐车返回了府邸,这才站起身来,再次看了看周围,然后上前叩门。   “贵客上门,有何吩咐?”   仆人开了门,即使刘路是一身游侠打扮,仆人也没有恶语相向,很是客气的询问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洛阳内疯子太多,衣服和行为完全不能用来评判一个人的身份。   仆人曾见过光着身子来敲门的,也见过穿女人的衣裳来敲门的,鬼知道面前游侠是不是也是哪个贵人扮演的。   “我找焦伯!”   刘路的话简单明了。   “那我该如何禀告?”   “你直接让我进去就是了!”   刘路一头撞进了府内,推开仆人就往里头走,仆人见状,更加确信面前这个不是什么游侠,肯定是贵人!   只有贵人才会这样发疯!   他只好大声提醒起了内屋的焦伯。   当焦伯看到这个熟悉的面孔时,眼前一亮,挥了挥手,让仆人离开。   而刘路更是笑了起来,果然是你!   焦伯将他拉进了屋内。   “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乃公来找你买强弩!” 第115章 我们可以架空司马师   焦伯看着坐在面前狼吞虎咽的刘路,忍不住摇起了头来。   “也就是说,你是提前离开了毌丘君的府邸?”   “是啊,还好我跑的够快,不然就被抓起来了,话说毌丘君怎么样了?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刘路大口吃着肉,口齿不清的询问道。   面对如此无礼的行为,焦伯倒也没有生气,平静的说道:“他目前还是安全的,听闻是在大将军的府上,被软禁了起来。”   “不过战事定然是不可避免的,双方一旦开战,毌丘君定然会被杀害。”   “司马昭很可能会用他来祭旗。”   “嘭。”   刘路猛地将手里的碗倒扣在案上,凶狠的看着面前的焦伯。   “给我几把强弩,我要去杀了司马昭。”   “呵”   焦伯轻哼了一声,瞥了刘路一眼。   “你以为司马昭是好杀的?他的府邸内外有重兵把守,就你这样的,来一百个也闯不进去,而他每次出行,都有骑士开道,甲士簇拥,他这般谨慎的人,不是你说杀就能杀掉的。”   刘路挠着头,“那怎么办?郭君已经起事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焦伯沉默了片刻。   “你若是真心想要为陛下做事,我倒是有个想法。”   “伱说说看!”   “洛阳的游侠。”   “嗯?”   “洛阳,乃至整个河南尹的游侠,他们的规模并不少,只是近些年里没有一個能指挥他们所有人的豪侠。”   “你如果能收服这些游侠,让他们为你所用,将来或许能帮上大忙。”   刘路哑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   刘路无奈的开口说道:“你们这些人啊,何以将游侠轻视到这个地步呢?”   “若是在河北,我拿出高贵乡公的名号,或许能使诸多豪侠相随可这是在洛阳啊,我一个外来者,来这里才多久,能在这里安家都得人家点头。”   “那些豪侠在此处经营了几十年,好大的名声,你要我收服洛阳的游侠??谈何容易啊!”   “游侠里的豪杰,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不堪!”   “我根本做不到!”   听到刘路的抱怨,焦伯却轻笑了起来。   “你倒是诚实不过,我并非是让你收服所有的游侠,我只是让你增加自己的势力而已,目前也不必让他们知道你是为谁做事的况且,你也并非是单打独斗,洛阳之内,能帮助你的人还有不少,就比如说我”   “你方才说要强弩对吧?”   天气已经非常的寒冷了,就连曹髦也披上了厚厚的裘衣。   昭阳殿内,太后手持袖炉,神色颇为黯然。   曹髦就坐在她的身边,这些时日里,曹髦是一有空就往太后身边跑,一天能来三四次,直接就将昭阳殿当成了自己的家。   太后看似强硬,其实为人还是挺怯弱的,否则,早就下令将曹髦禁足了。   “母亲这几天我被群臣纠缠,还有那些太学生都给我上书,就连几个散骑常侍,也是整日劝说,弄得我都没时日来拜见您了”   郭太后看了一眼曹髦,这是你今天第三次来拜见我了,要不是他们缠着你,你是不是打算直接住下来??   “彦士啊,你为何要说出那般荒诞的话来。”   “你的名声本来还不错,如今可好,众人都在辱骂你呢。”   “母亲,无碍的,名望算什么?当初那司马懿违背誓言,那名声比起我如何?有多少人辱骂他?可谁又骂死了他?”   “况且,我也不是没有收获,您没有发现吗?皇宫内的阉人如今彻底投向了我,皇宫内的诸多事情,我现在可是知道的比司马昭还快!”   曹髦很是开心的说道。   “母亲作为后宫之主,自然是需要这些阉人的,又不能让母亲来背负恶名,那自然就是由我出面了。”   郭太后颇为无奈,这些时日里,自己跟族人的关系越发的恶劣。   郭立和郭芝已经有好几天没来找自己了。   这让太后颇为不安,就仿佛自己被抛弃了。   曹髦倒是常常来找自己,只是,曹髦给不了她那种安全感。   看到表现冷漠的太后,曹髦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笑着说道:“母亲啊,其实,我觉得群臣来辱骂我,这是一件好事。”   “过去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能给与群臣的东西,只能凭空许诺,可如今不同啊,我现在忽然发现,我其实能给与他们名望只要我去做一些错事,然后让他们来劝说我,我再认错如此重复,还怕他们的名望不够高吗?”   郭太后瞪圆了双眼,“可如此一来,你的名望不就”   “皇帝的名望,那还是得看群臣怎么说,群臣说是圣君,那就是圣君当然,还得看国祚是否长久,若是不长,往后的后人肯定是会骂的。”   “阿母完全不必担心。”   “您还不知道吧?”   曹髦低声说道:“司隶校尉王公,已经决定要正式辅佐您了。”   郭太后大惊失色。   王祥可是如今新崛起的道德领袖,天下闻名,当初她为了曹髦的事情都要主动去拉拢这个人,还升了他的官,如今他贵为司隶校尉,那更是了不得,地位极高。   这样的人,会投奔自己?   该不是假意投诚,骗取曹髦的话,然后直接告知司马昭吧?   郭太后连忙说道:“彦士!你可勿要被人所欺”   “母亲说的什么话!”   曹髦摇着头,“他得知如今我们母子齐心,大喜过望,他说原先不敢靠近太后,就是因为您的族人太强势,他们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您之上,因此他不敢投奔,只能保持中立。”   “而如今,这些人都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对您不理不睬,我将想要帮助您的想法告知了他,与他一拍即合,这件事已经有好久了,若是王公心不诚,我早就被司马昭给抓起来了,又怎么有机会坐在母亲身边呢?”   郭太后都惊呆了。   “他真的”   “没错,阿母,是真的,司隶校尉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若是您不信,我可以让他前来拜见您!”   郭太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曹髦。   曹髦再次说道:“我早就说了,母亲实在是太轻视自己了,也太高看族人了,我郭家兴盛,完全是因为您的缘故,若是有机会,别说司隶校尉,就是三公我都能拉过来!”   “当然,目前司马家势大,我们还是不能正面争锋,儿以为,应当通过王祥来拉拢卢毓,傅嘏,崔赞等尚书大臣,架空尚书台,然后再从尚书台入手九卿。”   “母亲,如今王肃称病在家,说是要正式辞官了他辞了官,这太常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这是一个好机会啊,我们可以将王祥推到这个位置上。”   “太常乃是九卿之首,至于司隶校尉的人选,我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   “江夏太守王经,我听闻司马昭对他很是看重,有提拔他的想法,此人品德高尚,可以托付大事!”   曹髦缓缓讲述起了自己的架空方案。   “当前尚书台的卢毓和傅嘏,卢毓为人刚烈,图谋不小,群臣都愿意跟随他,司马师能容得下他,可司马昭对他却很是警惕,司马师若是死了,司马昭定然会将他升为三公,让他远离尚书台。”   “至于傅嘏,此人才能极为出色,可他体弱多病,我断定,他活不过一年。”   “这两人之后,接手尚书台的,很可能就是崔赞卢毓若是被迫离开尚书台,心里定然是不服的,完全可以趁机拉拢,而崔赞这个人,沉默少言,不愿意参与纷争,我们可以迫使他中立”   曹髦缓缓讲述了自己这疯狂的想法。 第116章 凡事就怕对比   “当然,这一切都要等司马师病逝才行。”   “他若是活着,就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拉拢这些人了。”   “母亲,您可以下令,而我这里有的是拉拢群臣的想法。”   郭太后此刻还是处于惊愕的状态下,无言以对。   曹髦很是自信的说道:“我知道母亲还是有些顾虑,这样吧,过段时日,我会让王祥亲自来拜见您,让他来与您说,您大可放心,宣德将军算什么,我会让四征将军都来效忠与您!”   不知为何,郭太后心里的那种危机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虽然她还是不太相信面前这个竖子。   但是,司隶校尉如果真的能站在自己这边,好像自己也确实不必太害怕。   郭太后再再再次重新认识了面前这个少年郎。   她惊愕的问道:“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曹髦笑了笑,“都是当初在元城时,郭君所告诉我的,郭君很早就判断出了当今的情况,提前教了我很多东西,包括这次突然的叛乱,也是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您就等着看吧!”   “阿母,这些事情一定要保密,不能告知任何人,哪怕是舅父也不能知道!”   郭太后对此深以为然。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曹髦方才行礼离开了此处。   郭太后眼里的担忧已经少了许多,而曹髦脸上的笑容也是多了不少。   跟郭太后所说的这些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很多都是胡编乱造,但是嘛,用来骗这位智短的太后还是足够的。   太后是个相当敏感且胆怯的人,她需要有人保护着她,哪怕只是在名义上。   她甚至不敢得罪自己的宗族。   要知道,此刻的郭家,完全就是靠着她一個人来撑着。   不然,就如今郭家的力量,怎么配跟其余大家族同台竞争?   你家连个三公都没出过,也好意思出来跟大家打招呼?   而郭家的这些傻叉,实在是搞不清楚情况,一群靠着妇人上位的家伙,始终看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郭立和郭芝还敢去训斥郭太后,连那个小户出身的何进都不敢去训斥自家妹妹。   只要自己能给与太后更大的安全感,将她从郭家那边拉出来,问题不大。   郭太后与她族人的关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返回西堂之后,曹髦没有再四处乱跑,而是安心的准备了起来。   次日,王祥很早就来到了东堂,准备今日的授课。   而这次,曹髦并没有给王祥讲述那些大道理的机会。   “老师太后想以您为太常。”   曹髦直入话题。   王祥呆愣了一下,方才问道:“陛下说什么?”   “老师,这几日,您的处境也不好吧?”   曹髦忽然询问道。   王祥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曹髦认真的说道:“我是被栽赃的。”   “我从未见过荀勖,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担任了散骑。”   “我想,这是有人觉得您的名望太高了,想要出手来对付您。”   王祥这几天过的确实不顺心,就在昨日,他被几个太学生挡住了道路,太学生居然敢当面质问他,为何不教导好皇帝,为何会让皇帝产生亲近阉人的想法。   王祥一直都是刷别人来获取名望,这还是他头次被人拿来刷名望,王祥自然是没有理会那些人。   可他如今的心情,确实算不上太好。   曹髦继续说道:“老师想过要担任太常嘛?”   王祥摇着头,“才疏学浅,怎配担任九卿之首呢?”   曹髦认真的说道:“老师,太后非常的看重您,先前告诉您的事情,您或许还记得吧。”   “太后的族人,已经彻底与太后撕破脸了,他们也不来拜见太后,想来是私下里与某些人取得了联系,太后如今孤身一人,她需要有人帮助。”   “我很想帮助母亲,可是我没有这样的能力,可是您不同,您的名望,天下皆知,这是您的优势,可同样,也会得罪很多人朝中之人,到底如何,您心里最是清楚。”   “太后为人心善,起码,她与您没有利益上的冲突。”   “昨日,我去见太后,太后知道您是我的老师,多次说想要与您见一面,还说想要以您来担任太常。”   “我只是负责为太后来传话。”   “老师,您还记得我过去曾说的那些政策嘛?”   “这些政策,我不能推行,您也无法单独推行,可是,若是有个可以下达正式诏令的太后,情况是不是就不同了呢?”   但凡换个人,曹髦都不会这样直白的告知。   但是王祥,他不一样,这人有魄力,有往上爬的野心,他也很有能力。   曹髦并没有哄骗他,王祥若是想要继续往上爬,成为群臣之首,让自家成为第一世家,没有什么比执行曹髦先前所提的仁政更好,可是,王祥的位置想要推行这样的大政策,还是很有难度,可若是加了一个能下令的太后,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太后的诏令远比曹髦的诏令要管用的多。   举个例子,若是曹髦现在下令中军去诛杀司马师,结果可能是这道诏令没到中军就被司马家半路截住,然后被杀被废。   可若是太后下令中军诛杀司马师,那真的有可能在中军里引起骚动,当然,结果可能还是被司马家强势镇压,然后被废被杀,但是这是有作用力的诏令。   王祥原先的光禄勋,就是太后直接册封的,若是曹髦,他能册封什么呢?他连身边的内侍名单都无法决定。   原先曹髦只是画了个饼,而太后是可以将饼做出来的。   王祥果然迟疑了。   这当然是一次非常冒险的举动,太后是可以下诏,可是对比司马家的力量,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正式成为太后之臣,将会遭受司马家强力的打压。   除非自己能在司马家反应过来前,就提前联系好朝中的大臣们,形成一股让司马家不敢轻易动手的强大力量。   王祥认真的思索着,并没有急着做出决定。   曹髦笑了笑,说道:“老师,不必着急。”   “无论我们有什么样的想法,都要等司马师病逝,他还在,我们就无法成功,故而不必急着做出决定,可我还是希望您能见太后一面,安抚一下她,就当是一条后路司马家总不可能因为您见了太后就处置您吧?”   “若是您觉得不妥,那就当朕什么都没说。”   王祥此刻抬起头来,正式打量着面前的曹髦。   “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中兴魏室。”   “大魏兴盛,怎么能说中兴呢?”   王祥反问道。   曹髦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长叹了一声。   “陛下应当说要夺回大权才是。”   王祥又说出了下一句。   曹髦惊愕的抬起头来,就看到王祥那明亮的眼神。   “其实,就算陛下不说,臣也准备主动提起这件事当初臣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就知道陛下是千古难遇的圣王了。”   “陛下的想法,无不是为了天下的兴盛,实在令臣佩服。”   “今日陛下这般信任,将实话告知,臣又怎么敢辜负陛下呢?”   曹髦没有再说话,他赶忙站起身来,朝着王祥附身长拜。   “多谢老师!”   王祥赶忙将他扶起来,随即认真的说道:“正如陛下所说的,这件事绝对不能着急,请陛下勿要跟任何人谈起,放心交予臣来操办就是,若是有需要太后的地方,臣就直接告知陛下,由陛下来转告太后当然,臣会选择一个时日去拜见太后,安抚好太后”   曹髦点着头,“一切都依老师所言!”   曹髦不相信王祥的为人,可是他相信王祥的能力。   郭家算什么,王祥这样的才叫强援!   在汉末,群雄辈出,人才济济,各路英雄都在拼上限,可到了三国,就仿佛精华耗尽,众人都开始拼下限了,三国内部一团糟,就是互相比烂。   像顶尖人才,如司马师,他确实很强,很厉害,可若是跟诸葛武侯,荀令君,鲁大都督,或他父亲司马懿相比,那他就略逊一筹了。   但就是这样的人,放在当下,已经是无敌的存在   王祥同样不算是顶尖的人才,可是对比庙堂里的那些嗑药裸奔的疯子,他也算是强大且给力的帮手了。 第117章 出道吧!安世!   “陛下你看,这写的如何?”   司马炎吃了一口热酒,嘴里喷出了热雾,随即看向了坐在面前的曹髦。   曹髦手里拿着一篇文章,认真的看了起来。   “骂的不错,但是太用力了你不能光是骂我,还得骂你自己,要将那种作为亲近者的无奈与痛苦表现出来。”   “你不能是强硬的形象,你得是一个受害者的形象。”   曹髦分析着这篇劝谏自己的文章,司马炎却只是觉得头疼。   “陛下,就这还是我找父亲门下的士人们反复修改了五次后拿出来的我看,就这样吧,何必那么较真呢?”   曹髦严肃的看着司马炎。   “安世!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志向吗?!”   “骂皇帝的事情岂能凑合呢?”   司马炎有些委屈的说道:“我本来也没想骂伱啊,是你非要我上书骂你”   “安世,想要当大魏顶尖的名士,咱就必须要这么做。”   曹髦将手里的文章放在了一旁,认真的给司马炎分析了起来。   “你的出身是个加分项,可惜,你年幼的时候,你家里人实在忙碌,没来得及找到盟友来给你点评,反而是你弟弟,如今已经被数个名士点评了,从名望上来说,你已经是晚了一步。”   “不过,如今的局面,不能说完全没有机会。”   “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個顶尖的名士吗?”   司马炎迟疑的问道:“写文章读经典嗯,做好事?”   曹髦嗤笑着摇起了头。   “不,完全不需要,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当名士,不需要你有什么才能,什么经典也不必去读,这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呢?”   “让别人觉得你会写文章,觉得你懂经典,觉得你做了好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司马炎似懂非懂,“陛下是要我去装?”   “这叫营销。”   曹髦示意司马炎坐过来,然后认真的分析道:“你看啊,首先呢,你得打造出一个人设,太尉的忠君人设,司隶校尉的孝子人设,还有嵇康他们那种放荡不羁的人设,这些都是必要的,想要当名士,没有人设是不行的。”   “有了一个人设后,你就得有可以宣传的一个大事迹了,这个事迹必须要附和你的人设,越夸张越好。”   “就说那司隶校尉,你看看人家,卧冰求鲤啊,这事一发酵,他想不当名士都难啊。”   “光是自己去营销名声还不够,咱们得多结交名士,让别人来帮你吹捧,造势”   “你这天生异相,模样也俊俏,家底也丰厚,性格又宽厚敦实,成为名士的基本盘是有的,只要运营好了,就是想成为大魏第一名士也不是不行。”   司马炎呆愣了许久,“我不是很懂”   “无碍!反正你不必担心,就按着我说的来做,我定然将你变成第一名士,以后就不是你求着那些名士来开宴会,是他们要求着拜见你了!”   司马炎虽然不懂什么人设营销之类的,但是曹髦给他描绘的这美好画面,还是让他颇为心动。   “这篇文章,就是你走向名士的道路。”   “嗯,目前来看,你的主人设可以跟太尉一般,先来个忠君人设,然后再加个贤友,最后再弄点孝子,宽厚和礼贤下士之类的先不急”   “这篇文章,文笔是不错,可想塑造人设就差了些,这样吧,文章先留在我这里,我给你写!”   司马炎挠了挠头,“陛下,这可是抨击你的文章啊,你自己来写,会不会不太合适?”   “怎么?你怕我言辞不够凌厉?”   “不我是怕太凌厉了”   “哈哈哈,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司马炎心里有些感动,曹髦越是这样,他脸上就越是挂不住。   “陛下,牺牲你的名望来成全我的我总觉得如此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反正他们都会借我扬名,与其成全他们,还不如成全你呢。”   司马炎这才放下心来,接下来,曹髦又不动声色的问起了外头的情况。   “唉,局势动荡啊。”   司马炎满脸的愁苦。   “叛贼王元挟持县令躲进了山里,傅尚书带着人在河南整治不法的官员,我听阿父与幕僚攀谈,说是河北各地都出现了叛乱,说是响应那王元。”   “各地的叛贼何其多啊。”   “蜀国那边也是蠢蠢欲动,凉雍那边几次上书,说是得想办法阻拦姜维明年的劫掠”   司马炎说了很多话,最后补充了一句,“我还听闻司徒公病重。”   “啊?”   曹髦一愣,高柔前几天来找自己的时候还是气势汹汹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病重啊。   “司徒公硬朗,怎么会病重呢?你听谁说的啊?”   “阿父啊!阿父昨日才召集了诸多属臣,连我伯父麾下的人都来了,说是司徒公病重,让他们给出个人选来”   坏了,这是要对毌丘俭下手!   曹髦瞬间醒悟   司徒府。   司马昭深情的看着面前的高柔,眼里居然含着泪水。   “司徒公啊,听闻您病重,我特意前来拜访,您还好吗?”   高柔板着脸,脸色阴沉,死死盯着面的司马昭。   这对盟友在此刻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高柔这几日都是活蹦乱跳的,哪里有病重的意思?   司马昭直接登门,说高柔病重,这是想干什么,效仿汉文帝吗??   想哭死我不成?   高柔心里也是憋着火。   曹髦的事情,他出力那么多,却没有捞到实际上的好处,司马家所许诺的好处一个都没有,反而是因为钟会的缘故,导致自己失去了群臣的拥戴。   司马家居然敢背信弃义!!   老司徒很是愤怒,如今看他们这意思,是想将自己的司徒都给夺了?   真将乃公当成了那个傀儡皇帝吗?可以随意欺辱?   司马昭其实也不想要得罪这位老盟友,尤其是在面对毌丘俭的情况下。   但是,没办法了曹髦闹出的事情太大,而高柔又是其中关键的一环,为了司马家本身的利益,就只能忍痛牺牲掉盟友的利益。   反正已经舍弃了一次,当需要牺牲某人来对付毌丘俭的时候,他们自然再次想到了高柔。   他们需要高柔的司徒位去拉拢毌丘俭。   哦,不能说是拉拢,就是要用这个司徒位来请毌丘俭返回庙堂。   “老夫尚且强壮,无需将军费心。”   高柔表现的很强硬。   司马昭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诚恳的说道:“司徒公勿要误会我的意思,是想请司徒公能休息一段时日,只要养病两个月就可以了。”   “毌丘俭要谋反的心思,就是洛阳的路人都知道。”   “我们不能等着他起兵危害大魏,要先一步解决他,故而,我想要用司徒的位置来请他返回庙堂,您知道的,他是一定不会接受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宣布他叛乱,然后号令天下人来讨伐他。”   “等平定了毌丘俭,您的病自然也就养好了!”   司马昭很是自信的说着。   对此,高柔只是呵呵。   你以为乃公还会再相信你吗?怕不是下来容易上来难吧?   现在要是听你们的鬼话,主动回家养病,那就只能养病到死了,这完全是自杀,对政治生命的自杀。   通过牺牲名誉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可同样的,这也会带来很多问题。   就比如这一次,司马昭是真的没想要真的夺走这司徒位,他只是想借用一下,是真的打算还。   可是,高柔不信啊!   “王公病重,何不以太常之位来召他前来洛阳呢?”   高柔反应很快。   司马昭无奈的说道:“毌丘俭窃的好大名望,只有司徒之位,尚能体现庙堂之真心啊。”   “若是他能接受,成为庙堂的三公,我是愿意为他持鞭牵马的您身为庙堂辅臣,为何不能为天下所着想呢?”   “既然要彰显真心,何不让太尉请辞,以他入朝担任太尉呢?或者让大将军请辞,让他入朝担任大将军,岂不是更好?”   “难道他们两人就不能为天下所着想吗?”   “你!!!” 第118章 谋比宣文   司马昭没想到,高柔这老贼会如此强硬。   他的这些话已经很重了。   若是再说下去,只怕两人就要彻底翻脸。   两人彼此对视,气氛愈发的不对。   “哈哈司徒公说的也对。”   司马昭忽然收起了脸上的凌厉,咧嘴笑了起来。   高柔的脸色依旧冷漠,还是盯着面前的征西将军,司马昭也不觉得尴尬,满脸真诚的询问道:“那司徒公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即使相处过很久,高柔还是震惊于司马昭这般无耻的行为。   你方才还想着要如何罢免老夫,现在又想让我给你出主意??   要老夫来说,你不如直接自杀,将征西将军的位置交给毌丘俭算了!   高柔尽管很愤怒,可心里也明白,现在翻脸对两人都不算是好事。   司马家兵权在手,洛阳内外有十余万大军,这就是他们的底气,就算是实权的三公,面对军权也只能低头。   当然,高柔也不是曹髦,尽管先前的事情让他丢失了号召力,可他毕竟是三朝老臣,门生故吏遍布在各个险要的位置,跟朝中诸多大臣也是同盟关系,如果司马家强行对他下手,会引起群臣的疯狂反扑,庙堂行政体系将直接崩溃。   双方都不想硬碰硬,故而,保持合作关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高柔此刻却不想再给司马昭什么笑脸了。   他都欺到自己头上了,此刻若是再不保持强硬,往后还有自己好日子过吗?   高柔此刻甚至有些担心司马家在处理好毌丘俭之后是否会对自己下手。   “将军,镇东大将军驻守在淮,无论是讨伐异族,还是抵御吴贼,都是战功赫赫,除却战功,他还是天下仰望的名士,天下的士人都赞叹他的为人您会不会是多虑了啊?”   高柔这么一开口,司马昭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   “司徒公啊这可是我兄长的看法,不是我的。”   司马昭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甚是瘆人。   高柔冷哼了一声,戏谑的询问道:“那大将军为什么不亲自前来下令呢?”   司马昭脸色通红,他这戏也彻底演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挥了下衣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此处。   高柔冷冷的看着他离去,也不去送他,只是拿起了面前的茶盏,轻饮了几口。   “父亲。”   一位年轻人转身走进了书房内,他看起来跟高柔极为相似,简直就是年轻版的高柔,他眉头紧皱,满脸的担忧。   “我看到征西将军怒气冲冲的离开,也不回礼”   “呵你向他行什么礼?”   高柔甚是不悦。   此人唤作高光,是高柔的小儿子。   他自幼性格内敛,为人谨慎,对待他人谦逊有礼,可高柔不太喜欢他,认为他有些太过懦弱。   “父亲,您先前不是说大将军病重,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了他们吗?如今又为何这么做呢?”   “我是不愿意跟司马师拼命,可他现在想要我的命,我如何能退缩?!”   高柔怒气冲冲的说道:“若是我今日病辞,谁知明日会不会病逝呢?”   “欺人太甚,目中无人,说的就是司马昭这样的人啊!”   “若无我们相助,他还想拿下毌丘俭?痴人说梦!”   高光有些担忧的说道:“大将军与镇东大将军之争,我们还是不该过多参与的。”   “宣茂啊到了我这个位置,可以站错队,却是不能不站队啊。”   高柔说着,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儿子。   “你担任尚书郎也有很长时日了,愿不愿意外放为官啊?”   高光赶忙行礼,“愿意。”   高柔迟疑了一下,“若是让你做個庐江太守,伱也愿意吗?”   高光的眼角跳了跳。   高柔感慨道:“你大哥如今在司马师身边当属吏我不担心他的前途,至于你二哥,为人暴躁,生性放纵,鲁莽无谋,我不放心让他离开洛阳,你为人谨慎,就是前往地方,想来也不会辜负我的期待。”   高光沉默了下来。   外放到地方上做官,这对高光来说很容易,毕竟他有个当司徒的父亲,可是,庐江郡,这是扬州下的郡,扬州刺史是文钦,镇守在扬州都督大军的是镇东大将军毌丘俭去那边,就意味着这位高家三子要去站队毌丘俭,若是不站队,他都无法上任,刚进扬州就得碰到“盗贼”。   若是可以,高光真的不想参与到这种事情里。   他无奈的询问道:“父亲您真的要以此来要挟大将军吗?”   “要挟?”   “您让我去扬州,就是想让大将军在近期内不敢对您下手,怕将我家逼到镇东大将军那边去吧?”   高柔抚摸着胡须,“司马师已经没有多久能活了我只是想熬过这一段时日,司马昭远不如他的兄长,我并不惧怕他。”   “另外,我也不只是为了要挟司马师。”   高柔侧着头,看向了儿子,仿佛是等待着他能自己想出答案。   高光大惊失色,“莫非父亲看好镇东大将军??”   高柔笑了起来,对儿子的反应能力他很是满意。   “你倒是比你两个兄长要聪慧的多。”   “宣茂,若是在两个月之前,我是认为大将军一定会取胜。”   “可是现在不同了。”   高光不解的询问道:“有什么不同呢?”   “皇帝。”   “皇帝不同了。”   高柔回答道。   高光对这个回答很是惊讶,“父亲,陛下不过少年”   “是啊,少年你知道钟会是如何评价他的吗?武类太祖,才同陈思,我还想给他再加一个评价。”   “哦?”   “谋比宣文。”   高柔认真的说道:“他们都说陛下像武皇帝,像文皇帝可我觉得,他更像宣文公。”   “初次见面的时候,这厮就试图将我拉下水那时我就知道这厮不是个好相处的,前不久我带着人去训斥他,他居然也不反驳,很是干脆的承认,完全不在意名誉,周围的那些阉人,几乎要为他赴死他那惶恐的眼神,藏拙卖傻的模样,简直与宣文公一模一样”   “所以您放过了那些阉人??”   “可只是一些阉人而已,还能打败大将军不成?”   “你勿要想错了,如今对决的不是司马师跟皇帝,是司马师与毌丘俭毌丘俭得到这样的强援,这下,我也看不清结局了。”   高光还是摇着头,“我实在没看出来陛下有多重要,他的诏令出不了西堂,身边能用的不过一群阉人,大将军手持十余万大军,要对付他易如反掌”   “是吗?当初宣文公要除掉曹爽的时候,曹爽也是大权在握,想要杀掉宣文公也是易如反掌。”   “可大将军不是曹爽啊!”   “陛下也不是司马懿啊。”   高光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父亲,我愿意前往淮南。”   “不过,大将军会同意吗?”   “呵呵,我乃当朝司徒,提拔自己的儿子,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老匹夫!!一群反贼!!奸贼!!”   “我誓杀汝!!”   坐在书房内,司马昭再次暴走。   高柔那赤裸裸的威胁,让司马昭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只能以这种愤怒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司马昭从未想过治理天下会是如此的困难,在兄长面前犹如绵羊的高柔,居然敢正面威胁自己,这老贼还想要投奔毌丘俭不成吗?   为什么自己一接手,各地就是叛乱不休,群臣群起而攻,自己就这般好欺负?!   看着司马昭这般暴躁的模样,刚刚返回洛阳的杜预再次起身劝说。   “将军,不必动怒,因为先前总之,将军此刻不能再逼迫司徒了。”   杜预从来都不会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若是被逼急了,那就正面骂回去。   司马昭当然明白,杜预想要说什么。   钟会上次用高柔来平劝进的事情,联手司马昭将高柔坑惨了,当时司马昭有多爽,现在就有多无奈。   他在心里又忍不住骂起了钟会,都是这厮,自作主张!   他却丝毫没想起当初自己是何等的开心。   “那现在要怎么办呢?”   当着杜预的面,司马昭也不想留下一个用完就骂的形象,将对钟会的不满藏在心里,很是无奈的询问道。   杜预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将军既想要以三公之位来请毌丘俭入朝,倒也不是非要司徒的位置。”   “不如以太尉为太傅,再以太尉之职请镇东大将军前来庙堂。”   “毌丘俭善战,以太尉请之,也是名正言顺,若是毌丘俭不从,那就证明他有反意,到时候就可以号召天下人来攻打他。”   司马昭眼前一亮,“也是,仲父是我自家人,可是,若是毌丘俭真的领了太尉的职”   杜预摇着头,“大将军,官爵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大将军能号令天下,依靠的不是大将军的官爵,而是镇守在洛阳的中军。”   “毌丘俭若是主动舍弃了淮南大军,就是名为大将军,也无其实。”   “好!”   “就按元凯所言!”   司马昭心情顿时舒畅,他看着一旁的杜预,开心的说道:“元凯比起士季可是要强太多了!”   “有你这样的贤人辅佐,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第119章 两大将军会面   汝南郡,慎县。   狂风夹杂着大雪,几乎要掩埋了这个世界。   整个县城早已银装素裹,内外也看不到行人。   这座县城是豫州通往扬州的重要门户,道路四通八达,平日里商贾们来往不绝,可此刻在风雪的肆虐下,道路上空荡荡的,连脚印都没有,那般的纯洁无暇。   在县城向南五里,有座无名亭阁,这亭子很是简陋,是平日里邮卒落脚的地方。   此刻,亭阁之外,有近百位全副武装的甲士,分别守在不同的位置上,手持强弩,披着厚厚的冬衣,谨慎的观察着四方。   诸葛诞就坐在这亭阁之内,面前的火炉上放着酒。   身边有奴仆持提炉,青烟缓缓飘起。   诸葛诞的面前摆放了很多不同种类的酒盏,倒了些热酒,轻饮了一口,随即吟唱道:“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就在诸葛诞尽显名士风范的时候,忽然有将领冲了进来。   “将军他们来了!”   “慌什么?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呢?”   诸葛诞训斥了一句,随即再次轻饮了一口酒,问道:“来了多少人?”   “两人。”   “嗯??”   诸葛诞终于不淡定了,他狐疑的看向了一旁的将领,“两个人?”   “确实如此,我们都看清楚了,来者两骑。”   “那远处呢?会不会有伏兵?”   “并未发现,是否要末将带着人去探查?”   “不必!他毌丘俭都不怕,难道我会怕不成?”   诸葛诞说完,再次拿起了手里的酒盏,只是那手有些颤抖,似乎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平静。   诸葛诞并没有等候太久,片刻之后,就有两人匆匆走进了亭阁之内。   一老一少,走在前头的正是毌丘俭。   此刻,他脸颊被冻得通红,拍打着肩上的雪花,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诸葛诞的面前,旁若无人的坐了下来,“今年这雪,比以往都要大,实在是要命啊”   毌丘俭抱怨着,随后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诸葛诞。   “许久不见,将军风采依旧啊!”   诸葛诞平静的回答道:“将军看起来倒是粗糙了许多。”   这倒不是诸葛诞故意找茬,毌丘俭的皮肤变得有些粗糙,衣裳也算不得精美,尽管为人还是很儒雅,却远不如诸葛诞。   毌丘俭笑着说道:“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不比当年啊。”   诸葛诞打量着毌丘俭身后的那個年轻人,这年轻人倒是很高,此刻冷漠的盯着前方,一言不发,手里拿着礼盒。   “大将军好胆量,只带了一个骑士,就敢来我汝南之地。”   毌丘俭摇着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有什么汝南之地,不都是大魏的土地吗?我作为大魏的臣子,怎么会不敢来呢?”   诸葛诞一愣,他不愿意在言语上输给毌丘俭,便讽刺道:“汝南这雪白无暇的雪地,愣是被您踩出了两道污秽啊。”   “我也纳闷,怎么这汝南就下了这般大雪?此处的道路实在是难走”   “白雪皑皑,这般美景,不是很好吗?”   “可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被冻杀啊。”   诸葛诞再次说不出话来,眼里已经有了怒火。   毌丘俭指着自己身后的年轻人,笑着说道:“我本是想独自前来的,只是给您备了礼,我一个人拿不动,这才让他跟随。”   “将礼物送给将军!”   毌丘俭挥了挥手,那年轻人这才将手里的礼盒放在了诸葛诞的面前。   诸葛诞眼里的怒火顿时消失。   在很多年之前,他跟毌丘俭还是很好的朋友,交情非常不错,就因为文钦的缘故,两人越走越远。   诸葛诞长叹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敢前来呢。”   “你是我的好友,若是连你这里都不敢来,那我还能去哪里呢?”   “当初那么多的友人,现在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毌丘俭的眼里有些悲伤,“我已经很年迈了,我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再与你相见。”   诸葛诞许久都没有言语。   气氛忽然有些沉默。   “仲恭今日就只当是老友相聚,我们只饮酒作乐,就如当初那样,可好?”   诸葛诞忽然开口说道。   毌丘俭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诸葛诞随即开始令人倒酒,毌丘俭也不迟疑,直接与他对饮了起来,两人逐渐说起了当初的时日,当初的友人,仿佛抛下了一切,越说越是开心,态度愈发的亲近。   就在此时,毌丘俭忽然开口说道:“公休,你的儿子如今在何处啊?”   诸葛诞的笑容再次凝固。   他的儿子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也代表着他与大将军的联盟。   “不是说好,今日只饮酒吗?”   “公休,我并非是你的酒友,我与伱相识多年,早已将你当作至交好友。”   毌丘俭严肃的开了口。   “我知道你很为难,你也知道我如今在做什么。”   “我不怪你,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自己所能选择的,你也有数万人要照顾,有些时候,你也是身不由己。”   “若是作为镇东将军,我此刻很想劝你弃暗投明,与我共举大事,讨伐司马师。”   “可是作为朋友,我只是想劝你不要参与这些事情。”   毌丘俭诚恳的说道:“司马家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是最清楚的,背信弃义,出卖友人,恬不知耻,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辱骂他们了,自三皇五帝以来,所有用来辱骂的话都不足以形容他们了!”   “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你又能得到什么样的保证呢?”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点 t x t 0 2 点 c o m   “司马家一直都想对地方的将军们不利,如今对你拉拢,只是因为有我的缘故,若是我死了,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会是谁呢?”   “就算他们不动你,百年之后,后人又该如何评价你呢?”   “这次我就是死了,后人也定然不会对我不敬,他们会说,有忠臣毌丘俭,虽无能,却为王事而死!”   “而你就是活着,当了三公,后人也会唾弃你,认为你助纣为虐,谋害忠良!”   毌丘俭的语速极快,却又没有训斥的意思,言语里满是真诚,直视诸葛诞的双眼。   诸葛诞在他的凝视下,很不自在,毌丘俭的话就犹如重锤一般捶打在他的耳边,让他不知所措,他甚至都不敢再与毌丘俭对视。   面对毌丘俭的劝说,诸葛诞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公休,我知道你的为人,我前来此处的时候,众人都劝说我,不要前来,免得被你所害,可我却不这么认为,公休乃是天下闻名的道德贤士,他会谋害自己的好友吗?”   “当我得知你与司马师密谋的时候,我很是惧怕。”   “我不是怕你们联手对付我,我是怕我的好友晚节不保啊!”   诸葛诞的脸色格外的迟疑,他低着头,心里更是纠结。   诸葛诞跟毌丘俭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只是,因为文钦的缘故,两人开始疏远,而且,诸葛诞心里对毌丘俭一直都有些小嫉妒。   他自认能力不必毌丘俭要差,可毌丘俭的运气总是比自己要好。   打个胡人就能名扬天下,写点东西就被天下传唱,就连对付东吴的时候,都是那么的幸运,东吴不战而溃,他莫名其妙的当了什么镇东大将军,本来大家都是四镇将军,你凭什么比我多出一个大字?凭什么你运气就这么好呢?   明明我这般优秀,这般风采当世无二,为什么却总是被你压着?   他很想取代毌丘俭。   可是,在听到毌丘俭这种诚恳的言语之后,诸葛诞的内心忽然有些苦涩,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公休啊,如果你不愿意听从我的劝谏,那我也不走了,你直接将我绑了,送给司马师吧。”   诸葛诞瞪圆了双眼,“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不要误会,我并非是羞辱你,若是大将军带兵来讨伐,我是不怕的,可若是你要带兵前来我如何抵挡呢?与其在战场上被你所俘虏,倒不如现在就束手就擒”   诸葛诞的嘴角撇了一下,可很快就收敛。   “仲恭可是大魏名将,我如何能是你的对手呢?”   毌丘俭摇着头,苦笑着说道:“他人不知,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我只是运气好而已,不过中人的才能,如何敢称为名将?”   “仲恭实在是太自谦了,你可不是中人,就连大将军都对你敬畏有加!”   “他过去是敬畏,可自从拉拢了你之后,可就不敬畏了。”   诸葛诞看着面前低头露怯的毌丘俭,不知为何,心情很是舒畅,再也没有方才的拘束和不安,忽然就变得强势自信了起来。   “仲恭啊!今日,我们只饮酒,其余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好!”   两人再次交谈了起来,诸葛诞点评着天下人物,言语很是骄横,无比的豪迈。   当这次宴会结束的时候,毌丘俭与他行礼告辞,带着那个少年郎,骑马离开了此处。   将领低声说道:“将军,若是此刻掩杀,定能将他们杀死”   诸葛诞勃然大怒,“这么做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吗?!”   “回去!”   “唯!!”   而毌丘俭则是骑着骏马,迅速朝着扬州的方向狂奔而去,一刻都不敢停。   离开那里后,毌丘俭的表情就迅速变得冷漠了起来。   文鸯有些不悦的说道:“诸葛诞优柔寡断,今日答应了您,明日说不定就要答应司马师,这样的人不值得信任!”   毌丘俭平静的问道:“你觉得,司马师会不知道他与我见面的事情吗?”   “以司马师那多疑的性格,他还会相信诸葛诞吗?”   “原来如此!!!” 第120章 成名第一步   “为散骑却未使君行以正,此臣之过也。”   “臣跪请陛下收回成命,亲近贤人,远离小人,继三代圣君之志,以春秋行大一统”   “若陛下不应,臣当跪死与殿前”   司马炎低声念着手里的文章,随即看向了曹髦。   “陛下不会真的要我去太极殿门前跪着吧??外头可是在下大雪啊”   “不只是跪着,还要裸跪,脱了外衣,跪在雪地里。”   “啊??那我还能活着吗?!”   司马炎被吓了一跳,赶忙摇晃着脑袋,“不行,绝对不行,我会死在外头的!”   曹髦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你看人家王公,十余岁就能脱光了趴在冰上用体热来融化坚冰,他也没死啊!”   司马炎警惕的看着曹髦,后退了几步,“反正我不干!”   曹髦一把抓住他,将他扯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以为王公是真的趴在冰河上了吗?”   “难道不是吗?”   “废话,这坚冰岂是体热所能融化的?”   司马炎眯起了双眼,“陛下是要我作假?”   “你得先去跪一次,将消息传去,然后呢,就找个身材跟你差不多的人替你跪着,轮换着跪如此过个两三天,我再下令同意伱的请求。”   “这件事一旦传出去,那你就是大魏第一忠臣了,想想看,为了劝谏皇帝,不惜脱了外衣跪在冰天雪地里,跪了足足三天,使得皇帝无比感动,最后收回诏令”   曹髦这么一说,司马炎就不淡定了。   “陛下这么一说,还真的是个机会啊,要不,我直接亲自跪三天得了!”   “就你这身板,跪一個时辰后就得去见宣文公啦!”   兄弟俩笑了起来。   司马炎赶忙收起了那文章,“就按着这个来操办吧,我会安排好这些的,不会辜负陛下的心意!”   “安世,名望并非是最重要的,这种事可以去办,但是不能沉迷,知道吗?那些什么名士之流,都是用这种办法来上位的,装的人模狗样,实际上还不如我们兄弟俩呢!”   “故而要治理天下,就不能轻易相信这些人,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能人云亦云。”   司马炎似乎明白了一些,点点头。   曹髦这才拍着他的肩膀,“那你就去忙吧,我也要开始上课了!”   “好!”   司马炎很是开心的离开了此处。   徐生有些不悦的看着他的背影,说道:“陛下何以要做这种事呢?司马散骑虽然与陛下交好,可毕竟是他们家的人,他值得您牺牲自己的名望来成全吗?”   曹髦认真的说道:“朕与安世亲近,往后若是有人要谋害你们,也可以向他求情啊。”   徐生一愣,有些感动的看着曹髦,苦涩的说道:“奴婢无能实在不值得陛下这般厚爱”   “哈哈哈,朕身边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不宠爱你们,还能宠爱谁呢?”   曹髦说了几句,就起身前往东堂。   他帮着司马炎当名士,当然不是他嘴里说的那样简单。   首先呢,曹髦需要跟外头的名士们联络,别看这些名士们不着调,他们有些时候也能爆发出很强的力量,而民间的舆论,其实也是由这些名士来带动的,司马昭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轻易接触如此强大的力量。   除非是他儿子带的头。   司马炎完全可以作为自己与名士们之间的桥梁。   另外,曹髦跟司马炎接触之后,能发现,其实这厮并不坏,尤其是跟他父亲和伯父相比,他的为人已经是很不错了。   曹髦也做最坏的准备。   若是自己失败了,最后被杀,那就给天下留下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皇帝,一个不会那么容易被“贤人”们所蒙蔽的皇帝。   就跟当初的杨综一样。   曹髦没有多少称王称霸的野心,如今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在针尖上起舞,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这痛苦远比天下在我的野心要沉重曹髦坚信,自己来到这个世代,是为了要改变一些东西。   当曹髦来到了东堂的时候,王祥早已等候在这里。   自从那天两人“真情流露”之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曹髦一口一个师父,就仿佛将他当成了自己全部的依靠。   而王祥也是给曹髦讲述各种自保的办法。   在关上了门后,王祥也不再说那些废话,直入主题。   “陛下各地起义四起,河南的局势是稳住了,可河北却有些压不住了,河北本来就聚集了大量的宗室,加上这些年里征兵征赋,当地百姓对司马师极为不满,而陛下在河北又很有号召力,郭君起兵之后,河北各地,纷纷有人响应,大将军准备以尚书何曾为镇北将军,让他都督河北诸军事、假节,尽快平定河北的叛乱。”   曹髦知道,河北一直都不平静,在历史上,司马师病死之后,河北也出现了动乱,司马昭赶忙令何曾担任征北将军,给他假节,让他都督河北军事,没想到,如今却是提前了一年。   王祥冷静的为曹髦分析了各地的局势。   “郭淮病重,姜维蠢蠢欲动,在这种时候,司马师也不敢与镇东大将军开战而他支撑不了太久了,一旦他身死,各地的将军未必都听从征西将军的命令,到时候,陛下或许可以直接令他人来接替大将军的职位”   王祥讲述了很多,却唯独没有说自己在做什么。   曹髦对此也能理解,王祥肯定也不希望自己影响到他的事情。   王祥最后还是劝说曹髦要隐忍,不要着急,安静的等司马师病死。   这几乎是王祥每一天的结语,他似乎很担心曹髦会鲁莽行事。   不过,在这结语之后,王祥又补充了一句。   “臣准备今日前往昭阳殿,面见太后。”   “啊??您不是说不急着见太后吗?”   “哈哈哈,若是再不见,太后只怕又要去召见郭家之人了。”   王祥对郭太后还是很了解的,曹髦没有再多说什么。   曹髦在郭太后那边说的是王祥已经归顺了自己,而在王祥这里则是说太后想用他不过,这并不重要,现在双方已经建立了合作关系,他不担心王祥会反悔,他就是担心那群姓郭的又出来坏事。   尤其是这个太后,她的表现如果太差,会不会让王祥改变自己的立场呢?   曹髦尽管很担心,却也没有跟着王祥去见太后。   王祥可以去拜见太后,却不能跟着自己一同去。   在结束今日的课程后,王祥起身离开了东堂,直接前往昭阳殿。   那位咄咄逼人的郭老公,在面对王祥这样的大臣时,丝毫没有平日里对曹髦的那种倨傲,脸上堆满了笑容,弯着腰,犹如一条没有骨头的狗。   王祥也是很和气,请他帮自己通报。   很快,郭老公就邀请王祥进入殿中。   郭太后这几天过的很不好,缺乏安全感的她,在跟宗族走远后,每一天都很惶恐,尽管曹髦再三保证自己拉拢了王祥,可是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呢?   毕竟,那只是一个小娃娃。   可当王祥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郭太后却相信了曹髦的话。   没有别的,就因为王祥行了大礼,态度格外的恭敬。   “王公!请起身!”   郭太后赶忙说着,王祥又拜谢了太后,这才起身,坐在了一旁。   “太后,陛下说您这些时日里总是担忧,觉得身边没有贤人可用,臣虽然无能,却愿意辅佐太后,匡扶天下”   王祥一开口就把持了话语的主动权。   郭太后很是欣慰,“有王公在,我自然是不会担心的。”   “您怎么不早点来呢?”   “太后,过往您总是与外人在一起,臣又如何敢靠近呢?”   “外人??”   “太后身为曹家之人,整日与郭姓相处,臣自然是不敢前来的。”   郭太后的神色有些尴尬,同样的话从王祥这里说出来就变得不同了,比曹髦说的更有分量。   “我愿意拜您为太常”   “太后何出此言?!难道臣跟随太后,就是为了官爵不成?!”   “并非如此我”   “当今陛下不曾成年,太后即是天下共主,乃是大义所在,臣愿追随太后,是为大义,是为天下,唯独不是为了自己!”   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王祥,郭太后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第121章 可我呢?   “太后,目前的局势就是如此了。”   “司马家不足为惧,只要太后应允,臣就能为您先驱。”   王祥认真的说起了自己的谋划。   王祥如今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抢先卢毓一步,将中正制改革的事情抛出来。   这也不能算是抢,这本来就是他最先提出来的。   既然卢毓不敢站出来,那就让自己来动手吧。   王祥的想法也很简单,由自己去联系庙堂里的大臣,将太后的想法隐晦的告诉他们,先让他们同意,然后,再由太后出面,直接下达诏令。   太后亲自下诏,群臣集体同意。   那大将军能怎么办呢?   圣明的陛下当初说了那么多的好想法,王祥根本就不担心群臣会不同意,他只要将那些想法稍微泄露出一些来,群臣就得疯狂。   什么司马家,滚一边去。   你们能给的,太后也能给,你们不能给的,太后还是能给,那还要你们何用?   只要群臣齐心,再由太后出面,司马师就是再强,也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若是这件事能影响到他的身体健康,那就再好不过了,司马师一旦死了,司马昭还能是群臣的对手吗?   郭太后听着王祥的话,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初郭立郭芝也曾谈论过局势,在他们的眼里,司马家是不可战胜的强敌,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自家根本无法跟他们叫嚣,只能低头认错。   可王祥却将他们家批判的一文不值,在王祥的嘴里,司马家仿佛明日就要灭亡了。   郭太后都被这反差弄得有些懵。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下达这样的诏令,司马师会对我动手吗?”   王祥都惊了。   怎么感觉这个妇人比自家的小孙子都要好忽悠呢??   “太后,您您下达这样的诏令,整个庙堂的贤臣肯定是拼了命的护着您,司马师若是敢对您下手,那群臣怎么会饶了他呢?”   王祥无奈的说道:“司马师并没有您所想的那么可怕。”   “他也有担心的事情,也有害怕的对手,别的不说,群臣若是联手,那司马师就只能低头,完全无法反抗,他又不是武皇帝!”   郭太后很是惊讶,怎么自家人过去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呢?   他们可都是谈师色变。   “若是如此,那我愿意听从”   “太后!!臣何德何能!”   “您才是天下共主,天下哪有君主听从大臣的道理?臣等听从您的诏令才是对的。”   “您要做什么,臣等都当全力以赴!”   “请您勿要再说这样的话。”   这么多年来,郭太后头次感受到了被人当成首领的感觉,她的内心忽然变得有些不同了,王祥却再次说道:“请太后下令吧!”   郭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抖。   “既如此,王公王爱卿,请您现在就去联络群臣,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等您联系好了,我会会亲自下令来宣布这政令。”   “唯!!!”   王祥再次行了大礼,这才告别了太后。   郭太后从来都不是一个享受权力的人,可是在此刻,她的脸色通红,初次嗅到了权力味道的她,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郭太后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不再躲在昭阳殿内,带着宫女在皇宫内转悠了起来。   面对这情况,皇宫内的甲士和将领们都吓呆了,纷纷行礼拜见。   这位跟傀儡皇帝可不同,她是可以下诏直接砍他们脑袋的。   郭太后也发现了他们对自己的忌惮。   这让她更是开心   “将军,留步!”   当郭立,郭芝,郭建几個人走到了昭阳殿前的时候,郭老公忽然将他们拦了下来。   郭立一愣,看着面前的同族阉人,眼里满是厌恶。   在他看来,郭老公乃是郭家的耻辱。   他是郭家曾遭受惩罚的象征,他不死,郭家身上就永远有受刑者的印记。   “你做什么?!”   郭立也完全不隐藏自己的厌恶,直接冷声质问道。   郭老公脸色一沉,问道:“将军何以来此?”   “郭选!你莫不是疯了?!我自是来找太后!给我让开!!”   郭老公平静的说道:“昭阳殿,不可乱闯,哪怕是宣德将军也一样,可要我进去禀告?”   “你个阉犬”   郭立破口大骂,一把抓住郭老公的脖颈,那一刻,周围的侍卫们忽然放下了手里的长矛,看向了郭立,不知为何,郭立忽觉得心惊,猛地松开了手。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惧怕后,脸色再次通红,怨恨的盯着面前的郭老公。   郭芝上前,和气的说道:“我们前来拜访太后,请您进去禀告。”   郭老公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殿内。   “她是疯了吗?!这是做什么?居然敢让我们等着?”   郭立暴怒,郭芝却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片刻,郭老公走了出来,示意他们进去。   郭立一把推开了他,闯进了殿内。   “太后这是要做”   郭立刚开了口,就说不下去了。   他惊愕的看着坐在上位的太后,他认识太后很多年,却从未见过太后这般模样。   只见太后精心化了妆,穿着最盛大的衣裳,整个人气质大变,不再像从前那般怯弱,仰着头,风采非凡,身边满是宫女,两旁站着内侍,犹如真正的太后不对,她本来就是太后。   郭太后看了郭立一眼,眼里还是有些慌乱,强作镇定的问道:“宣德将军何以前来?”   郭立沉默了片刻,方才冷笑着问道:“若是无事,都不能前来拜见太后了吗?”   “自然是可以的,坐吧。”   三人走在了一旁,看着变化巨大的太后,三人都有些懵,郭立再次开口说道:“太后,这些时日里为何不召见我们呢?”   郭立等人很清楚太后的性格,每次吵了架,他们只要不理会太后,太后就会派人来求情,主动低头认错。   因此,在这次争吵之后,郭立等人依旧是等着太后主动认错。   郭立都已经想好了如何去训斥她。   可是,连着等了许久,太后都没来,郭立等人顿时忍不住了,这才前来拜见。   “我又无事,为何要召见呢?”   太后反问道。   郭立当即就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大声的说道:“太后勿要忘了!您就是贵为太后,我也是您的长辈!是看着伱长大的,怎么敢对我无礼”   郭太后听到他的训斥,差点就显了原型,有些慌乱。   可郭立随即就说道:“您最好还是远离曹髦那竖子!按着原先的谋划,勿要得罪大将军,否则,我们就再也不会前来这昭阳殿!!”   郭太后听到这番话,顿时就不慌了。   她冷笑了起来,“好啊,既然宣德将军不愿意前来,那我也不挽留了,送客!”   “你!!大胆!!若非宗族,你安能坐在这里?!”   郭立训斥道。   郭太后勃然大怒,“若非我,你们还都是囚犯!我乃一国太后,怎么敢这般训斥我?来人啊!送他们出去!!”   郭立还来不及说什么,周围的内侍直接就上来了。   郭立又惊又怒,大声咆哮着,却愣是被内侍直接挤出了昭阳殿。   当他们三人被挤出去的时候,郭太后顿时松懈,瘫坐了地上,她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可嘴角却是带着笑容,她擦着眼泪,忽然发出了笑声,那笑声是无比的痛快。   当郭家三人被赶出去的时候,郭芝和郭建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郭立,依旧是破口大骂。   “都怪那竖子!都是那竖子!!”   “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太后被那竖子所蛊惑,居然敢这般对我们?”   “若非宗族,她还能这般张狂吗?!”   郭芝长叹了一声,无奈的说道:“兄长太后已经不是当初的太后了,您勿要再谩骂了。”   “为何不可?她还敢杀了我不成?若是没有我们”   “父亲!”   郭建忍不住说道:“当初我们因为过错被抓起来,是因为太后才得到赦免的,包括我们的官爵,也是太后给的,您不该当众谩”   “啪~~”   郭立举手就是一耳光。   “竖子!!不学无术的东西!!你知道什么?!”   “若是你兄长还在,我们郭家会变成这样吗?”   “都是你害死了你的兄长!”   “我早就知道你嫉妒你的兄长!我不知道你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这都怪你!这都是因为你的过错!”   “为何死的不是你呢?!”   郭建茫然的看着郭立,郭芝一把拉住了郭立,“兄长,还是先走吧走吧,先去找大将军”   他拉着骂骂咧咧的郭立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了一个失魂落魄的郭建,茫然的站在了原地   “陛下!!”   “陛下?!”   曹髦正准备睡下,忽然有人大叫了起来,西堂外很是纷乱,隐约听到叫喊声,曹髦大吃一惊,赶忙披上了衣裳,走出了门。   走到门口,曹髦却不慌了。   郭建正站在门外,两人扶着他,他早已酩酊大醉,浑身散发着酒气,摇摇晃晃的,几个内侍想劝他回去,可郭建却是不肯。   “舅父?!这是怎么了?”   曹髦赶忙上前,主动扶着他。   郭建摇摇晃晃的,看着扶着自己的曹髦,“无无碍,我来找你,吃美食!吃美食!”   “唉,舅父醉了,来人,将舅父搬进堂内!”   在几个甲士的帮助下,曹髦将郭建带进了屋内,郭建却死死拉住曹髦的手,不愿意松开。   “当初你说当初我跟你这般大被贬为奴隶,被人打骂,羞辱,他们将我按在溷藩里打兄长和父亲在哪里呢?”   “兄长可以请最好的老师可以求人扬名,可以跟名士交往我呢?我被送去校场,整日操练”   “从小到大大我就是不得其爱我不如兄长可何曾给过我机会?”   “我呢”   郭建说着,缓缓打起了呼噜。   曹髦平静的站在他的面前,长叹了一声。   “您有心事尚且可以吃醉了倾诉。”   “可我呢” 第122章 长跪不起!   “安世,你这是?”   司马逊看着站在太极殿门外的司马炎,眼里满是狐疑。   正是大雪纷飞的寒冬,司马炎笔直的站在殿门外,表情很是坚决。   司马逊知道这厮与陛下很是亲近,他也曾委婉的告知司马昭,可司马昭压根就不在意这个,还吩咐司马逊不必理会,司马炎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   “陛下!!!”   司马炎没有理会面前的司马逊,反而是朝着太极殿内大声叫喊了起来。   司马逊惊呆了,“安世!不可在此叫嚷!!”   “这是我的上书!请您交予陛下!”   司马炎将手里的文章递给了司马逊,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司马炎就开始脱身上的衣裳。   司马逊惊恐的看着他。   坏了!   这孩子开始服散了!   司马炎很快就脱掉了那厚厚的外衣,只穿着亵衣,直接跪在了殿门外。   在脱外衣之前,司马炎其实都没太将这寒冬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能坚持上一两天。   可是当刺骨的寒风从缝隙里往他身体内钻去的时候,司马炎方才明白,自己想多了。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浑身哆嗦着,肌肤是钻心的疼痛,他险些就跳起来将外衣披上,可想着曹髦的安排,他咬着牙,蜷缩着,忍耐了下来。   司马逊赶忙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   司马炎看到他还不曾离开,哆嗦着说道:“快快送给陛下啊快啊!”   司马逊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冲进了殿内。   西堂内,曹髦手持箭矢,朝着远处的空壶投去,他身边站着诸多阉人,这些人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谄媚之色,让司马回等人都看不下去了。   而无论曹髦是否投中,这些人都会想尽办法来吹捧曹髦。   “陛下神射!”   “陛下,奴婢怎么又输给您了?”   “哈哈哈,徐老公还得多练练啊,你们都不行啊,不会是故意让着朕的吧?”   “唉,奴婢们倒是想让,可陛下也不给机会啊,十投十中,这如何能让呢?”   “哈哈哈~~”   曹髦仰头大笑。   站在门口的司马回忍不住摇起了脑袋,他看着一旁的司马车,低声抱怨道:“大魏江山就要败坏在这些阉人的手里了!”   司马车笑了笑,朝着他眨眨眼,“这难道是什么坏事吗?”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司马逊急匆匆的出现在了这里。   满长武再次将他拦住,司马逊是又急又气,无奈的请他为自己禀告。   当他走进西堂,看到与阉人们玩的尽兴的皇帝时,司马逊的脸上满是心痛。   虽然是司马家的人,可毕竟也是士人,皇帝的这行为,任何一个士人都无法容忍。   “陛下!”   “散骑常侍司马炎裸衣长跪殿门之外,这是他的上书!”   曹髦有些惊讶的拿起了这上书,低着头,翻看了几眼,随即,他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悦的说道:“安世这是什么意思呢?朕堂堂大魏天子,难道还不能享受享受吗?与宦官为乐算什么过错?!你出去告诉他!让他尽快离开!朕绝不听从!!”   司马逊惊呆了。   这天下越来越不对劲,自己是愈发的看不懂了。   先是贾充,然后是钟会,再是郭责,荀勖,成济,现在连安世跟皇帝都开始发疯了。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司马逊忍不住说道:“陛下,外头可是下着大雪的若是安世冻坏了身体”   “是朕让他跪在殿门外的吗?”   “是他自己来跪的!”   “朕不管!他想跪多久,便让他去跪多久!”   曹髦愤怒的挥了挥手,就对一旁的司马回说道:“将此人给我赶出去!”   “啊??”   司马回也惊呆了,他茫然的看向了司马逊,两人对视了一眼,司马逊满脸的悲愤,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他在心里谩骂着这个无道昏君,急匆匆的来到了殿门外,无论如何,自己都要保护安世,他若是在这里出了问题,征西将军岂能饶了自己?   而当司马逊火急火燎的回到原位时,司马炎依旧跪坐在殿门外,瑟瑟发抖。   “安世!快起来!”   司马逊伸手就要拉他,可当对方抬起头来的时候,司马逊人都懵了。   你特么是谁啊?   安世呢??   此刻跪坐在司马逊面前的这個人,身材与司马炎倒是差不多,可绝对不是那个长发飘飘的司马安世,此人满脸的大胡须,司马逊甚至能看到他胸前浓密的毛发。   这猛汉瞥了司马逊一眼,就赶忙低下了头。   “皇帝若是不允许,我司马炎今日就跪死在此处!!”   此人的声音很是刚猛。   司马逊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了。   难免皇帝是那个态度,难怪安世让自己急着去上书。   自己还是太单纯了呀。   司马逊满脸复杂的站在了殿门口,接下来的时日里,殿门外换了好几个司马炎,这些司马炎一个比一个雄壮,各个犹如熊虎一般,大概是真的不惧怕这寒冬。   而在此刻,司马炎裸衣长跪太极殿门外的事情,却已经在洛阳各处传开了。   从庙堂里的大臣,到太学里的士子,也不知这个消息是如何流传出来的,反正是愈演愈烈。   庙堂里的大臣一眼就能看透其中的奥妙。   但是他们是不可能去戳穿的,哪怕是对自己的敌人,他们都不会戳穿。   因为这是世家大族们一贯的手段,大家都会做类似的事情,这是谁也不能打破的规矩。   不少亲近司马家的名士也是趁机做出了点评。   “忠善如安世。”   “国有忠良。”   “忠之上者也。”   在各方名士的吹捧点评之下,司马炎只用了两天便名扬洛阳,太学里的士子们甚至叫嚣着要集体前往皇宫外一同长跪,司马炎不起身,他们也不起身!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算是司马昭在近期内所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司马昭甚至不是最先得知这件事的。   当他得知了这件事的详细经过时,他的脸上满是笑容。   “恭贺将军!”   “也只有将军这般忠孝的人,能有这般忠孝的儿子啊!”   荀勖很是激动,此刻站在司马昭的身边,言语里满是吹捧。   司马昭谦虚的摇着头,“这是他应当去做的事情”   “司马散骑的所为,实在令人敬佩,有他在,想来将军也不必担心往后的事情了。”   荀勖的吹捧让司马昭很是受用。   自从贾充被杀后,他就很少能遇到这样喜欢吹捧自己的大臣了。   荀勖说着,却又摇着头,担忧的说道:“就怕陛下不松口,司马散骑熬坏了身体这般寒冷的季节,散骑长跪不起,唉”   司马昭心里没有半点的担心,司马昭不只是知道司马炎在作秀,他甚至知道司马炎现在就躲在自家府内,坐在暖洋洋的火炉前暖着身子。   司马昭最开心的事情不是司马炎得到了名声,是司马炎真的开窍了,懂得了去作秀。   要知道,司马昭初次作秀,都是在他任洛阳典农中郎将的时候,那时他都已经三十岁了。   当时他凭借着刷明帝来给自己猛涨了一大波“流量”,收获了很多的“粉丝”,从而开始变成了仁义良善的好臣子。   那次他可是付出了血本的,曹叡在洛阳外修建玄武馆,需要很多钱,司马昭就带头免除了苛捐杂税,私掏腰包,不误农时,得到了一个刚烈正直,一心为百姓考虑的好人设。   司马炎这个可比自己省心多了,啥也没付出,就是找了几个人配合着去挨冻而已。   好小子!   有你父亲的风范!   司马昭极为得意,果然,只要皇帝愿意主动配合,这种事情就会变得很容易。   这小子居然能哄骗皇帝为自己所用,当真不错!   司马昭心里对司马炎的评价连着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荀勖看着司马昭脸上的笑容,眯了眯双眼。   司马昭其实更喜欢自己的小儿子司马攸,没别的,就是这小子优秀,年纪很小,言行举止却跟大人一般,若是再长大一些,定然就是家族里的顶梁柱。   可群臣却很支持司马炎。   询问原因,群臣说是因为司马炎模样俊俏,长发飘飘,双手过膝,天生异象。   但其实,司马炎的性格却是群臣支持他的主要原因。   司马炎为人宽厚,不爱发脾气,而且他很好忽悠。   一个极度崇拜诸葛武侯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比起一个精明的君王,群臣当然是更想要一个好糊弄的。   尤其是这些世家大族,他们想要争取更大的利益,那这就一定会与皇权发生冲突,当然是要给自己挑选一个弱点的对手啦。   司马昭此刻看向了荀勖,严肃的说道:“为了天下大义,这算什么呢?”   “像这样的事情,得让天下都知道,让他们去效仿!!”   荀勖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大喜过望,赶忙答应。   群臣纷纷跳出来为司马炎扬名,不就是想将他扶起来吗?   他们原先还担心做的太过了,可现在司马昭自己都下了令,那当然是肆无忌惮的去做了!   此乃奉令行事。 第123章 乃陛下所教   “陛下,让司马散骑起身吧!”   “司马散骑已经在冰天雪地内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他的行为,实在令人感动,奴婢也是于心不忍啊。”   “请您开恩,让他起身吧!”   “庙堂有这样的贤良,实在是不该这般折损我们愧疚啊!”   徐老公满脸悲痛的劝说着皇帝。   这三天里,曹髦一直都很冷漠,完全不在乎外头的司马炎,这期间有很多人都来劝说他。   从司马逊,再到司马回,再到侍卫成济,来劝说他的人很多,可无一例外,这些人都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这些人挨了骂,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被皇帝这么骂一次,可是能名扬天下的。   满朝大臣都在帮着司马炎造势,这些人哪怕只是露个脸,都能得到很好的名声。   就连那成济,此刻也是站在门口傻笑着,心情大好。   先前曹髦吩咐他来劝说自己的时候,成济还有些懵,被曹髦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后,他心里已经有了不满。   可当他发现周围的人瞬间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甚至有士人主动来拜访自己,跟自己交往的时候,成济乐疯了。   他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   因为出身不高,官爵全靠兄长的军功,成济根本就无法混进高端的士人圈子里。   可此刻,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士人们,看到他也会行礼,称一声成君。   成济还得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按着皇帝所教授的,擦拭着不存在的眼泪,诉说着自己无法帮助司马炎,倾诉自己的愧疚。   士人对他就更加热情了,还会拉着他的手来安慰他。   甚至,连哥哥都因为这件事而受益,他还写了书信,狠狠表扬了自家的弟弟,表示自己会为弟弟的事情而骄傲。   成济活了三十余年,这是头一次被兄长如此夸赞,也是头次被这么多人所礼遇。   他站在殿门口,人几乎都要飘起来了。   曹髦听着面前的阉人的劝说,脸上很是愤怒。   他迟疑了许久,方才无奈的说道:“唉,让安世进来吧!”   “多谢陛下!!”   众人说着,当即就有人冲出了西堂。   曹髦就坐在西堂等了起来,等了许久,司马炎也没能从太极殿外走到西堂嗯,这厮就没提前来皇宫里吗?是要从大将军府过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司马炎终于走进了西堂内。   他穿着亵衣,冻得瑟瑟发抖,脸颊通红,嘴里冒着雾气,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曹髦的面前,赶忙行礼拜见。   “陛下!!”   “唉,安世起来吧。”   曹髦主动将他扶起来,满脸无奈的询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臣是陛下的常侍,理应服侍在陛下的左右,劝谏陛下行仁义之政,若是陛下能收回命令,臣虽死无憾!!”   “安世。”   曹髦的眼里满是感动,赶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司马炎的身上。   “朕知道了就连朕身边的宦官都因为你的行为而感动朕又如何能不知你的心意呢?往后,定当用心与国事,你且放心吧。”   君臣两人深情对视,周围的人无不动容。   曹髦这才看向了众人,“出去告诉众人,朕已经答应安世了!让他们都勿要担心!”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与安世商谈国事!”   众人这才行礼称是,纷纷离开。   曹髦和司马炎安静的等着他们离开,当徐老公关上了大门后,曹髦一把将外衣从司马炎身上扯了下来,赶忙裹在自己身上。   “冻死朕了”   “我也冷啊,陛下且让我披一会,我可是穿着亵衣从太极殿一路走到这里的”   “那边有火炉!自己烤去!”   在相处了这么久后,曹髦对司马炎也是愈发的不客气了,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温柔”,“宠爱”。   当初对他那般呵护,如今却是时不时就要欺负他。   可司马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从小到大,从未有人与他这般随意,这般亲近,哪怕是诸葛靓,也不曾这般亲昵。   司马炎坐在火炉前,露出了跟成济一般的笑容。   “哈哈哈,陛下神机妙算啊!”   “我这次是真的名扬天下了,说不定还真的能当那大魏第一名士呢!”   “陛下是不知道,这几天啊,整个庙堂上下的大”   “大臣都在为你邀名,都在吹捧伱,都在为你造势,对吧?”   司马炎一愣,“陛下知道了?”   曹髦严肃的问道:“安世,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我们伪装的太好?”   “呵,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一个人裸着跪在冰天雪地里三天三夜都没事吗?”   司马炎挠了挠头,“那大概是惧怕我父亲的权势吧。”   “安世,他们是惧怕,可不是怕你父亲,是怕你的弟弟。”   “这是什么意思?”   曹髦平静的说道:“他们更想让你继承你父亲的位置,可这不是因为他们相信你的才能,是因为他们相信你没有才能他们想要争夺利益,就需要一個软弱的大将军,你弟弟太优秀了”   司马炎的脸瞬间通红,比方才都要红。   “他们”   “安世,所以我说,名望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你要看清楚这些人的本质,绝对不要为他们所欺跟我说说,裸衣跪在雪地里是什么感受?”   “感觉要死了”   “安世啊你所经历的那个感受,就是此刻天下百姓们的感受啊,这大魏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尚且穿不起衣裳,没有房屋,饿着肚子,蜷缩在冰天雪地里,苦苦哀求上苍可这些庙堂里的大臣们,有哪个在乎这些呢?”   司马炎的眼神有些茫然,“怎么会呢当今乃是盛世”   “是不是盛世,他们说了不算,你得亲自去看。”   “若是有机会,你就带上几个心腹,私自驾车前往那些郊外的村落看看,等你去了,你就知道这是不是盛世了。”   司马炎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曹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这次我们做的很不错,接下来这段时日,你要病重,知道吗?你可是跪了三天的,这段时日,整个洛阳的名士都会来拜访你。”   “想当大魏第一名士,就要跟这些人打好关系,要多吹捧他们,大家互相吹捧,才能成为名士嘛。”   “到时候,你就告诉他们,皇帝之所以亲近阉人,是因为身边没有你们这样的贤人,然后就约他们来东堂,往后我们就在东堂设立一个固定节目,过几天就召集一批名士前来,大家喝酒吃肉,点评天下名士什么的,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你的名望就能超过那些大名士了”   司马炎赶忙答应了他。   在曹髦的建议下,司马炎一瘸一拐的走出了西堂,被几个人扶持着上了马车,离开了此处。   在司马炎离开后不久,成济就走进了堂内。   曹髦是越来越不在意那两个监视他的黄门官了。   贾充会费尽心思的盯着皇帝,记录曹髦的一言一行,贾充虽是个小人,可他这套小人的做法,还真的就天克曹髦,在他的时代,虽然可以给大将军定期送福报,但是曹髦完全无法跟属下自由的谈话,今日说的话,明日就出现在贾充面前。   而且贾充还不会搪塞,他绝对会认真的看完,冷静的分析。   这种不讲武德的对手,才是曹髦的大敌,如今的钟会比贾充更加难搞,危险指数远在贾充之上,可问题是,他的套路比较偏君子,或者说,他不屑于用太低端的手段。   他拉不下身份去盯着曹髦的一言一行。   这就给了曹髦很好的机会。   成济此刻站在曹髦的身边,脸上满是笑容。   “陛下!!今日我方才体会到了做人的滋味!!”   “哦?”   “当初陛下骂我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不满,觉得陛下轻视我现在才知道,是我错怪了陛下!”   “哈哈哈,这几日,前来拜见我的士人越来越多,我兄长都写信来夸我”   “陛下,我真的不曾想到,我真该早点跟了您的,那犬入的司马昭,我跟了他近十年,却不曾捞到半点好处,在他府内,也没有人看得起我,都将我当狗来使唤!”   “陛下!!往后,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成济很是激动。   曹髦却笑了起来,“成君啊,这算什么?这不过是刚开始而已,往后还有很多这样的机会,朕当初就说了,将来这三公之中,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只是,目前敌人尚且强势,您还需要多忍耐。”   成济很是干脆的说道:“陛下,臣是个粗人,也不懂得什么谋略,所会的也只是杀人,往后,您让我去杀谁,我就去宰了谁!”   “好!!成就大事就是需要成君这般的勇士!!”   与此同时,司马炎也是回到了自家府内,出现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司马昭很是欣慰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头次让他坐在自己的左手边。   “不错!”   “非常不错!”   “我儿有好大名望!!”   司马炎一愣,呆滞的回答道:“父亲,名望不是最重要的,只是一个手段而已,这样的事情不能常做得看透那些名士们的本质。”   司马昭瞪圆了双眼,狐疑的打量着司马炎,“这是谁教你的?”   “乃是陛下所教!”   “啊???” 第124章 汝妻子我教之   “百姓都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没有衣裳,没有房屋,朝中群臣都说假话”   司马炎此刻正跪坐在司马昭的面前,缓缓的讲述着这些时日里所学到的东西。   司马昭的脸色阴晴不定。   “所以我要亲自前往各地,偷偷去,看看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不能为这些人所欺骗”   司马炎很是老实的将曹髦所教导的内容说了出来。   司马昭此刻的内心,复杂到了极点。   凭心而论,皇帝的这些话并没有说错,他说的很对,确实不能相信这些大臣们,确实不能太在意名望,确实要多照顾底层百姓,确实要眼见为实这些都很对,司马炎能学到这些东西,他也很欣慰。   可问题是你凭啥来教我的儿子啊??   真就你妻子我养之??   你连这都要去学??   自家的敌人来帮着辅导儿子,这种心情,让司马昭许久都缓不过来。   他懵了。   他茫然的看向了一旁的杜预,问道:“元凯,你觉得陛下这是想要做什么?”   杜预此刻也不必司马昭好到哪里去,同样是一脸懵逼。   强如杜预,也看不透皇帝的内心,这是在帮着敌方培养继承人???   司马炎瞥了一眼杜预,又说道:“陛下还告诉我,目前庙堂里可以信任并且重用的人,只有杜君”   杜预瞪圆了双眼。   司马昭也沉默了下来。   司马炎低声问道:“父亲,难道陛下说的不对嘛?”   “我”   司马昭的脸色憋得通红,“对,他说的都对。”   “你且出去吧!”   “唯。”   司马炎低着头离开了此处,司马昭再次看向了杜预,还是想要从杜预这里得到答案。   杜预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陛下可能是想通过公子来与名士们联络,从而召集更多的名士为自己所用”   “若是想如此,只需为安世扬名就好,何需这般教导?”   “可能”   杜预心里隐约有了个想法,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去说。   “元凯尽管直言。”   “陛下心怀天下黎民,想着大将军若是出事,自己定然被罢免,因此就想为天下黎民留下一个贤明的”   司马昭呆愣了一下,随即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亏你敢想,这般荒唐的理由都能想出来,哈哈哈~~”   司马昭笑得前俯后仰,杜预却很平静,一言不发。   杜预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对的,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这件事,而想到自己要对付的是这么一個心怀天下的人,杜预心里就是说不出的不适,心中的愧疚感愈发的强烈,让他的内心格外沉闷。   司马昭笑了许久,方才停了下来。   “无论他在想什么,反正定然是想对我家不利,看来,得让士季加强对他的控制了不能再让他肆意妄为的闹事”   司马昭才说了几句,就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大将军宣德将军再次前来,想要拜见您。”   司马昭的脸上满是不屑。   这些时日里,郭立三番五次的前来拜见,可司马昭都不曾相见。   “让他们回去吧!”   “就说我不在府内!”   杜预有些奇怪的问道:“宣德将军前来,将军为何不见呢?”   “呵,他们是为了郭责的事情来找我的,我手里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哪里有时日来陪他们解闷?”   “将军,事无大小,不可轻视啊。”   杜预劝说道,司马昭一愣,方才对属下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司马昭又看向了杜预,“元凯,伱也忙了一天了,且先回去休息吧,毌丘俭这边的事情,还要多劳烦你。”   杜预跟郭立等人擦肩而过。   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际,也不曾互相行礼。   “将军!!”   郭立赶忙行礼拜见司马昭。   郭芝紧随其后。   司马昭赶忙上前扶起他们,脸上满是羞愧,“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忙着各地叛贼的事情,诸位几次前来,都未能及时迎接,实在是我的过错啊!”   “不敢,不敢!”   郭立赶忙说着,又严肃的说道:“都是我家那竖子无能,竟使麾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等抓住了他,请将军勿要留情,定然要严惩!”   “这怎么能行呢?他也是被人裹挟而已。”   司马昭请他们坐下来,又很是热情的寒暄着。   郭立很是受用。   而心里对太后也就更是愤恨,连征西将军都对自己如此客气,你怎么敢将我们赶出去呢??   他板着脸,认真的对司马昭说道:“将军,出大事了!”   “啊?出了什么事?”   “曹髦蛊惑了太后,太后甚至不愿意再与我们相见,整日游荡在皇宫内,愈发的骄横无礼曹髦似乎是想要裹挟太后,对将军不利!”   听到郭立的话,司马昭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   “陛下?蛊惑太后?”   郭立赶忙将这段时日内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告知了司马昭,没有一点点的隐瞒。   “那曹髦何等狡诈,我们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太后如今对他言听计从,完全不理会我们,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大事啊!”   听着郭立等人的讲述,司马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安心度过一天呢?哪怕只是一天?   这召毌丘俭的事情还没解决呢,现在皇宫里又出了事,太后啊。   司马昭只觉得头疼。   司马家之所以能崛起的如此迅速,这离不开文皇帝和明皇帝的大恩大德,这两人充分借鉴了汉末的教训,对后宫也做出了很大的限制,以杜绝后宫干涉庙堂的可能。   大概也是想要杜绝外戚乱政的情况反复出现。   这两人可谓是什么都限制,限制宗室,限制阉人,限制皇后,就是特么的不限制世家。   在这种情况下,世家崛起也是必然的。   明皇帝曹叡的第一个皇后是毛皇后,有一次,曹叡跟郭夫人外出游玩,那位毛皇后只是因为问了一句“今日跟郭夫人玩的开心嘛?”,就被曹叡所忌惮,曹叡认为有人泄密,就杀掉了自己的十几个随从,然后又赐死了毛皇后   他似乎不希望自己的皇后太强,他需要一个软弱的,没什么智谋的人来当自己的皇后,比如郭皇后。   如此看来,曹家也算是自作自受,前几代造的孽,却是要由曹髦来偿还   郭太后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就形成了如今的性格,胆怯懦弱,缺乏安全感,没有自信。   司马家能迅速崛起,也是多亏了有这样的太后。   但凡郭太后强势一些,司马家的夺权之路都不会如此简单。   可现在,郭太后跟曹髦站到一起,这就有些吓人了。   司马昭越想越气,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郭立,他真想将这个蠢货拉出去砍了脑袋,让太后知道哪些人不能得罪。   他对这几个废物也很是愤怒,那曹髦可是个外人啊,你们就看着曹髦将太后从你们身边拉走?   废物!!   “好了!”   司马昭愤怒的打断了郭立。   郭立惊愕的看着他,司马昭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说道:“绝对不能让太后走向歧途,宣德将军啊,您毕竟与太后同族,太后就是再生气,也不可能不理会你们,不如你们再去找她,给她低头示好,待在她的身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可能!”   郭立打断了司马昭,傲然的说道:“我们岂能对太后低头?若是现在去找她,她还以为我们是怕了她呢!”   司马昭心里杀意沸腾,他冷冷的盯着面前的郭立。   郭芝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拉了拉郭立,郭立这才无奈的说道:“可若是征西将军的吩咐,我们是一定要完成的。”   司马昭这才笑了起来,“您能如此去想,我心甚慰,郭公啊,勿要再触怒太后了,要安抚好她,勿要让她被小人所欺,尽可能的询问她,看看她想要做什么,要得到她的信任,等问出了她的谋划,一定要及时告知,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们!”   司马昭说着,又起身朝郭立行了礼。   “将军,不敢受你之礼!”   “绝不辜负您的厚望!”   郭立信誓旦旦的说着,最后方才告别了司马昭。   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司马昭的眼里满是杀意。   等到事情平定,非要将你们几头蠢猪丢进溷藩里溺杀!!   而走出此处的郭立,看起来很是得意。   “你看吧,我早就说了,司马昭是不敢对我们无礼的,他也怕,若是我们现在投了皇帝,那皇宫内的大军可都是曹髦的了,司马昭怎么可能放心呢?他一定会想办法拉拢我们的!”   “太后毕竟是个蠢妇人,居然相信那曹髦!”   “司马家强横,哪里是他能对付的?且等着吧,总有一天,太后会求着我们原谅,她一定会后悔的!” 第125章 机器   司马昭望着远处的内屋。   他的脸上满是纠结。   他朝着前方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下来,咬着牙,转过身,往回走,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   就在他来回踱步,迟迟不敢靠近那内屋的时候,却有甲士快步走上来,朝着他行礼。   “将军,大将军有令,请您进来。”   “啊好好。”   司马昭这才没有顾虑,快步走进了内屋之中。   司马师跪坐在案前,面前摆放着如雪花般的奏章和文书,这些东西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   司马昭瞪圆了双眼,赶忙上前,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司马师的身上。   “兄长,您怎么又起来了,天寒地冻的,快起来吧,这些事情不是该让钟士季去负责嘛?”   “好了我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啊?”   司马昭大惊,“您已经痊愈了?”   “怎么,看你不太乐意啊?”   “哈哈哈,哪有啊!!哈哈哈哈!!”   “兄长痊愈了!兄长痊愈了!!”   司马昭格外的激动,这些时日的压抑在一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沉重的内心豁然开朗,就仿佛一座压着自己的高山轰然崩塌,司马昭无法形容此刻的内心,他只是发狂般的大笑着,尽情的宣泄着内心的压抑。   “太好了!!太好了!”   “兄长!您是不知道的,这些狗贼欺人太甚,那个高柔,他居然威胁我,说要投奔毌丘俭!”   “太后居然跟曹髦混在了一起!”   “曹髦还敢教导我的儿子!”   “诸葛诞在私下里跟毌丘俭会面!”   “河北多地叛乱!”   司马师脸色一白,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司马昭再也没有半点在外头的模样,年纪不小的他,却犹如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跟自己的兄长抱怨着这些人的可恨行为,想要让兄长为自己出头。   当司马昭说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司马师都沉默了许久。   “现在好了,兄长既然痊愈,那我还担心他们做什么呢?”   “方才我还担心会刺激到兄长,纠结着要不要进来,兄长,我该怎么做?!”   司马昭眼里闪烁着精光,完全没有方才那颓废的模样,斗志昂扬,很是自信,而这样的变化,完全就是因为司马师的一句话。   司马师开口说道:“你且一一来说,就从太后的事情来说吧,你方才说太后怎么了?”   司马昭赶忙将郭立方才找自己的事情如实的告知了兄长。   司马师平静的听着他的话,心里却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他比司马昭更清楚太后的身份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而听到司马昭的安排后,司马师颇为赞许的点着头。   “你做的不错,让郭立盯着太后,可行。”   “太后性格怯弱,怎么会忽然这么强硬?光是一個皇帝,还不足以让她如此有底气,你去查一查,这些时日里,都有哪些大臣去拜见了太后。”   “或许是有大臣看到我不行了,想要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司马师喃喃着,忽然问道:“王祥是否去见过太后?”   “好像有我也不太知道。”   “嗯且先问问吧。”   司马昭问道:“那我们还需要做别的事情嘛?”   司马师冷漠的说道:“陛下跟太后走的太近,这不是好事,皇宫之内,需要一个自己人。”   “兄长的意思是?”   “找个皇后。”   “好!”   司马昭拍着手,认真的问道:“兄长,若是让倩嫁给曹髦,如何?”   司马倩乃是司马昭的女儿,司马炎的妹妹。   司马师的右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摇摇头,“不可倩,做不得皇后。”   司马昭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司马昭倒是很喜欢这个女儿,可是,他这个女儿天生残疾,双目失明,残疾是无法成为皇后的。   司马昭无奈的说道:“总不能让沅嫁给他吧,我们对她早有安排我那几个犹女也都成了家”   司马昭沉思了片刻,问道:“要不,就从其余族人里找一个?”   司马师摇着头,“最好还是自家人,你觉得妜如何?”   “啊???”   司马昭惊呆了,这司马妜不是别人,就是司马师最小的那个女儿,是郭德的妻子郭德被杀之后,她已经回了大将军府,闭门不出,不愿意再出来与司马师相见。   “兄长您这她刚刚丧夫”   在南宋之前,民间的贞洁意识并不强烈,皇帝迎娶寡妇的事情很常见,民间也没有说要求女子必须守寡的,改嫁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包括曹丕的皇后曹叡的生母文昭甄皇后,原先也是别人的妻子,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甄皇后也是被曹丕赐死的,曹叡算是有样学样。   虽说这种事情很常见,但问题是,司马师前不久才杀了她的良人啊,现在就将她送进皇宫里,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妥了??   “兄长,她现在都不愿意见您,您为何要”   司马昭有些不明白司马师的想法。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她的年纪很适合,况且,她还有孩子。”   “是啊她甚至有孩子,这如何嗯?兄长是说”   “哪怕是自家的女儿,若是嫁给了曹髦,那就容易变成曹家之人,哪怕是伱的女儿,我的女儿,都是一样的。”   “可是妜不一样她很爱自己的儿子,为了她的孩子,她能豁出命来。”   司马师冷漠的说着,司马昭却觉得后背发凉,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选其他人可能会站在曹髦那边,可司马妜不会,因为她有孩子,只要留下她的孩子,就能通过孩子来要挟她,控制她   可是,那孩子是您的亲外孙啊。   司马昭看向兄长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在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昭你在害怕?”   “没没有,兄长,我我怎么会怕呢。”   司马师认真的说道:“昭,你要记住为了大业,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包括我本人,也是如此到了这一步,要么进,要么死,已经没有第三种选择,你手里的,不只是你一家人的性命,还包括了所有将希望放在你身上的千万人若是能完成大业,那这些人都能活,若是做不出抉择来,所有人都会跟着你去死。”   “当权者定要学会取舍,不要在意他人的评价,不要被他人所误导,若是一定要牺牲,那就牺牲掉价值最小的。”   司马昭点点头,没有说话。   司马师继续说道:“昭我尽管痊愈了,可这将来的大事还是要由你来完成的,你要尽快的熟悉这些事情,试着自己去解决,勿要害怕,若是你做错了,我自然会出面且放手去做吧。”   司马昭呆滞的点着头。   兄弟两人又商谈了许久,在得到了兄长的建议后,司马昭匆匆离开了此处。   司马昭刚刚离去,司马师顿时就弯下了腰,脸色狰狞。   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挺直后背,他就这样瘫倒在床榻边上,痛苦的蜷缩着。   开刀之后,他的肉瘤是不疼了,可这左眼却开始疯狂的疼痛,有些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睛几乎要迸裂开来。   这种钻心的痛苦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让他痛不欲生。   司马师用颤抖的双手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努力的坐起来。   他的左眼再次流出了血,从那布帛里渗出,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可怕的血痕。   “父亲求你庇佑,我要的不多只要半年的时日只要半年我解决好所有的事情”   “毌丘俭”   “诸葛诞”   “曹髦”   “太后”   “王祥”   “哈哈哈,你的事情已经说好了!”   “你现在就开始准备吧,明日,你就前往淮南!”   高柔坐在马车上,心情大好。   果然,尽管被坑害了一次,可群臣还是很给自己面子,让自家儿子去当太守的事情,并没有遭受多少刁难,非常的顺利。   高光此刻就坐在司徒公的身边,却并没有高柔那般的开心,他很是担心接下来的时日。   “父亲,何以这般急着去淮南呢?”   “你得去,越快越好。”   “不然等司马家跳出来,可就晚了。”   高柔说着,与儿子一同回到了自家府邸,马车进了府邸,高柔认真的为儿子分析着前往淮南后的事情。   “你现在就可以修书了,给毌丘俭写书信,告知自己要前往淮南,多说一些好话,也不要说的太明显,毌丘俭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会明白你的意思,也不会为难你的。”   “等你到达淮南之后,先去拜见文钦,然后再拜见毌丘俭”   “这是因为文钦的肚量远不如毌丘俭,若是你先去拜见文钦,毌丘俭一定不会怪罪,可若是你先去拜见毌丘俭,那文钦可能就会有不满”   父子俩说着话,从马车内走了下来。   而当他们下车的时候,两人顿时就沉默了。   府邸内早已变了天。   远处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手持强弩,目光森冷的盯着他们。   而在不远处,一个貌似枯骨的中年人,正站在书房阶石上,低着头,死死的盯着他们父子俩。   “大将军”   高柔喃喃道,双腿却忽然颤抖了起来。 第126章 难以启齿   犹如鬼魅般出现的司马师,将高柔都给吓了一跳。   他从未想过司马师会出现在自家府邸内。   若是在一个月之前,高柔都不会如此惧怕,顶多是有些忌惮。   可如今,面对行将朽木,随时都可能死掉的司马师,高柔却无比的惊惧。   司马师是无法带走庙堂里的所有大臣。   可他若是铁了心要带走其中一个,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群臣与司马家的关系很是微妙,包括地方与司马家的关系也是如此。   司马师若是不在了,群臣跟司马家的关系或许会变得更加融洽,毕竟司马昭对群臣的威胁程度远不如他的兄长。   司马昭会带着群臣一同啃食猎物,可司马师会将其他大族也当作猎物,时不时就回头咬上一口。   面对司马师的临死反扑,群臣大概也会忍下来,不会跟他去拼个死活,反正是最后一击了,只要不超过他们的忍耐限度就好。   高柔并不觉得自己被诛杀这件事能超出群臣的忍耐限度。   这群豺狼,压根就不会在意同伴的生死。   看着远处那些对准了自己的强弩,高柔心里也不由得发怵,这厮不会真的是想要带走自己吧?   毕竟是三朝老臣,高柔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大将军,您怎么来了?”   司马师看着面前的高柔,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高光。   在司马师的凝视下,高光的表现更是不堪,他吓得脸色苍白,险些瘫坐在地上,也就是父亲站在一旁,给与了他些许的心安。   “我与司徒公许久不见,心里甚是想念,故而不请自来”   司马师的声音比以往变得更加嘶哑。   “我忙于国事,未能去拜见大将军,还请大将军勿要怪罪”   高柔看着远处那几個脸色苍白的家仆,大声叫道:“还愣着做什么?大将军难得前来,还不去准备好茶?”   高柔是这么说的,可那几个家仆却一动都不敢动,主要是有甲士站在他们的身后,手抓住他们的肩膀,不曾放手。   高柔看着他们,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大将军,臣年迈,却是连家仆都敢这般轻视我了。”   司马师打量了他一番,示意他跟上自己,随即转身走进了书房。   两人坐在了书房内,高柔打量着面前的司马师。   司马师的虚弱已经藏不住了,在一个月前,他只是消瘦,而劲头十足,而在此刻,他仿佛被抽走了精神气,那种行将朽木的味道弥漫在他的周围。   就算他下一刻死在这里,高柔都不会意外。   “司徒公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时日有限,实在不愿意浪费。”   “我想问一句,司徒公是想活还是想死呢?”   司马师很是认真的询问道。   高柔一愣,顿时怒火中烧。   “大将军是想要杀了老夫不成?!”   司马师看向了一旁的甲士,“去将高光杀了。”   甲士随即朝外走去。   高柔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挡在了那甲士之前,“司马师!!你想要做什么?!”   “您有三个儿子。”   “故而不必慌张,我可以问您三次。”   “你老夫乃是三朝老臣,乃是当朝司徒,你若是敢杀我,群臣定然不会饶”   “司徒公您比起曹爽如何?比起王凌如何?比起夏侯玄如何?”   “他们谋反!可老夫不曾谋反!”   “你敢与群臣为敌吗?!”   “不敢。”   司马师回答的很是干脆,他认真的说道:“故而在前来之前,我已经让钟会负责新的爵制了,五等爵位本来我是不想这么做的,可局势所迫,不得以而为之。”   “这新的爵位制度,应该能安抚好群臣,也不至于为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司徒公而为难我,况且,我也不会直接杀了您,我会对他们说,您反对这项制度,不想分出手里的权力。”   “您是做过这种事的,想必到时候都不需要我动手,群臣就会要您的性命。”   “司徒公以为呢?”   高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犹如被掐住了脖颈,什么都没能说的出来。   他的呼吸愈发的急促。   “大将军何至于此呢?”   “我与您的父亲向来亲近”   “司徒公,您是想活还是想死呢?”   司马师再次开口询问道。   高柔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缓缓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神呆滞,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终于吐出了那两个字,“想活。”   司马师点点头,“司徒公果真是贤人。”   “我明日就请辞,司徒的位置,我让了”   “司徒公尚且力壮,何以要请辞呢?”   司马师反问道。   高柔几乎抓狂,“大将军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司徒公,当初您曾相助我家,此恩德,我是不会忘记的您勿要担心,我从未想过要对您动手,也不曾想过谋害高家。”   “若是我真的有这个想法,先前杀夏侯玄的时候,我就将您一并除掉了,也不会留到现在。”   “我这次前来,主要还是因为您想要将儿子派到毌丘俭的麾下。”   司马师长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莫非连您都觉得我不是毌丘俭的对手吗?”   高柔没有说话,脸色愈发的难看。   司马师轻声说道:“我不会为难您的,您还是当您的司徒,没有人知道我来过这里,征西将军也不会知道这件事除了您的儿子不能前往淮南外,其余的事情,都一如往常。”   “不过,我想请司徒公为我留意一件事。”   “征西将军强势的留下您的儿子,不许他外出的时候,您一定会很生气,很憋屈。”   “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找到您,告知大事,与您密谋,请您一定要及时告知我。”   高柔顿时笑了起来,这笑声很是苦涩。   “大将军是以我为饵?这庙堂里,还有需要大将军亲自设饵的人吗?”   司马师摇着头,“算不上是鱼饵,只是心里好奇,想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而已”   “好。”   “老夫照办。”   “如此最好您有如今这地位,俨然不易,何必再去犯险呢?”   “另外,您府内这些仆人,不太勤快,我看,还是换了吧。”   高柔闭上了双眼,没有敢拒绝司马师。   司马师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外头走去,高柔跟在了他的身后,当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司徒公啊还有一件事。”   “我那弟弟不成器,天生胆怯。”   “下次,可别再恐吓他了。”   此刻,将军府内。   “天生胆怯”的司马昭跪坐在案前,满脸愁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坐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正是杜预和钟会。   司马昭迟疑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大我想为陛下安排婚事。”   “哦?”   钟会眼前一亮,“将军可有人选?”   司马昭有些纠结,低声说道:“我兄长的女儿司马妜为人贤惠,天下皆知,我想让她嫁给陛下为妻”   这件事,连司马昭都难以启齿。   杜预听闻,目瞪口呆。   “将军!这如何能行呢?!郭德逝世不过两个月,尚且,陛下以太后为母,如何能以舅母为妻这简直”   “妙!!妙啊!!”   钟会当即拍着手,脸上满是激动。   杜预惊愕的看向了他。   钟会说道:“司马妜最是合适了!就是因为她是郭德之妻,才是最合适的!”   “陛下与太后走的越来越近,毌丘俭等人都认为皇帝是继承了烈祖皇帝的衣钵,若是让皇帝迎娶郭德遗孀,哈哈哈,皇帝要如何去继承烈祖皇帝的衣钵呢?”   “若是继承了,那不就成了迎娶舅母的禽兽了吗?”   “如此一来,皇帝与郭家再也无法齐心!”   杜预惊呆了。   他赶忙看向了司马昭,说道:“将军!文皇帝曾有令,不许外戚参政若是大将军的女儿嫁与陛下,那庙堂群臣岂不是就要以此来攻?”   钟会很是不屑,“君不闻新圣之理?过去的礼法并不适合如今的时代,若是有大臣觉得违背了文皇帝的诏令,那送他们去见文皇帝就是了。”   杜预皱起了眉头,脸色很是难看。   司马昭同样有些迟疑,他低声说道:“此女重情,曹髦又好蛊惑,若是真的倾心与他,岂不是坏事?”   钟会平静的说道:“将军,您多虑了这只是临时之举。”   司马昭当然明白钟会的意思。   兄长一旦出事了,那皇帝就要被罢免,或者被杀,这就是临时的手段,用来防止曹髦在短期内搞事而已。   他严肃的说道:“兄长的病情已经痊愈了!”   钟会没有再说话。   司马昭看着他们两人,再次长叹了一声。   看得出,司马昭此刻也是有些头疼,他吩咐两人勿要将此事外传,随即就下令让他们离开。   杜预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钟会,眼神格外的复杂。   钟会忽然停了下来,就仿佛后脑勺也长了眼睛,“杜君,你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杜预开口询问道:“钟公我听闻您对陛下很是欣赏,何以要赞同这般违背人伦的事情呢?”   钟会转过身来,戏谑的打量着面前的杜预。   “我是很敬重陛下。”   “所以”   “才要全力以赴啊。” 第127章 司马妜   “大父!!”   甄平怯生生的叫道。   司马昭笑着将孩子抱起来,眼里满是宠爱。   这孩子刚满四岁,却是出奇的瘦弱,模样上能看到司马师的影子,尤其这瘦弱的模样,更像如今的司马师。   甄平就是郭德的儿子。   事情是这样的,曹叡曾让生母文昭甄皇后已故侄孙甄黄与自己早夭的女儿曹淑举行冥婚。   因为两人都已经死了,无法诞生后代。   他就让聪慧的郭德过继给甄黄夫妇,改姓甄,袭爵平原侯。   郭德莫名多了个死去的父母,却也是受益无穷,成为了郭家的领头人,私下里,众人还是以郭德来称呼他,在他“谋反”之后,司马师直接剥夺了他的继承者身份,让他改回原名,再次变成郭德。   而司马妜所生下的甄平,也可以叫做郭平。   司马妜天生体弱多病,而她这个儿子也是如此,两人的身体都不是很好。   如今,他们母子俩就住在大将军的府邸内。   历史上,司马妜逝世之后,司马昭又将自己长女嫁给郭德,生下了甄喜。   司马昭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笑着问道:“在这里还开心吗?”   “开心,就是很想念阿父”   听到郭平的话,司马昭沉默了一下。   “无碍的,在这里,你有很多的仲父们,他们都可以陪你玩,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司马昭正说着,司马妜却已经走了出来,赶忙拜见了司马昭。   “拜见仲父。”   司马昭看向了面前的侄女。   小侄女今年不过二十多岁,却已经经历了许多,在司马师诸多女儿里,她的模样是最像司马师的。   别看司马师如今是这般吓人的模样,他年轻时也是很俊俏的。   这些家传渊源的大族,很少有模样难看的,毕竟拥有优先择偶权。   作为夏侯徽和司马师的女儿,司马妜的模样也不差,本来她的模样还是很英气的,只是,此刻的她,看起来却格外的脆弱。   或许是因为良人的逝世,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无情。   司马妜如今脸色苍白,好似重病缠身,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起来吧。”   司马昭放下了孩子,拿出了些零嘴,递给了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看向了侄女。   “我有事来找你”   “仲父请进。”   司马妜对司马昭还是很客气的,司马妜从出生到如今,都不曾体会过父亲的宠爱,哪怕是当初年幼的时候,也是如此。   可司马昭不同,在她还很年幼的时候,司马昭很宠爱她,常常送礼物给她,还给她送好吃的。   院落内很是干净,仆人见到司马昭,吓得赶忙行大礼。   两人走进了内屋,司马昭坐在了上位。   “仲父找我,是有什么事?”   司马妜询问道。   司马昭张开了嘴,欲言又止。   “妜我”   “若是有事,仲父直说就是了。”   “你过的还好吗?”   司马昭询问道。   司马妜顿时沉默了下来。   “是父亲让您来的吗?”   “嗯,兄长很是担心你”   “我还好自从父亲杀了我的良人后,就一直与平待在此处,请您告诉父亲,不必为我担忧,我不会耽误他的大业。”   司马昭只觉得心疼,在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要起身走人。   气氛有些沉默。   司马昭再次开了口,“伱毕竟是个妇人,独身一人,怎么能照顾好孩子呢?这家里,也是需要有人帮着你”   司马妜一愣,抬起头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司马昭。   在她的凝视下,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我们都很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我想要为你安排一门婚事,找個人来照顾你。”   司马妜完全愣住了。   “仲父,我良人逝世还不满三个月”   “我知道,可你良人乃是犯了错,你也无需为他守寡,改嫁也是常事。”   “就算你不在意自己,也得为平着想。”   “平也需要一个父亲,他是个男孩,若无父亲教导,如何能长大成才呢?”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听着仲父的话,司马妜的眼里满是悲哀。   “仲父你们是真的为了我好吗?你们想将我嫁给哪位才俊?又是哪家的子弟?”   司马昭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他不太敢抬起头来看自己的侄女,“你不必担心,这件事对你没有什么坏处我们准备让你嫁给当今陛下。”   “什么?!”   司马妜呆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司马昭。   “想想吧,往后你就是皇后了,能过上富贵的生活,你的孩子也能因此而富贵,当初太祖皇帝收养了秦朗和何晏,他们虽然品行不端,给自己招惹了祸端,可因为这样的出身,也是受益很多啊”   司马妜完全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仲父口中说出来的。   当初那个会将她抛向空中再接住她的仲父的温柔模样,在此刻忽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她什么都没说,眼泪忍不住的掉落。   “我不嫁。”   “这是我的想法!!这是我的命令!!”   司马昭忽然提高了音量,他暴躁的说道:“兄长已经病重,他也无法劝阻我了!”   “你虽然是我的犹女,可也必须要听从我的命令!当今兄长病卧床榻,诸事就是由我做主!”   “你还有孩子在,勿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按着我所说的办,我保证平会得到最好的待遇,我会将他当作自己的孙子来对待,将来会给他最高的爵位,让他一生衣食无忧!你若是违抗我的诏令,那就是在谋害平!”   司马昭大声说着,不知为何,此刻他却敢跟自家犹女对视了。   看着侄女脸上的泪痕,眼眸里的绝望,司马昭只觉得内心也沉重了许多。   “你是嫁还是不嫁?!”   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仲父,司马妜凄笑了起来,“我嫁”   “你勿要这般你生在司马家,享受了富贵,那就定然是要为家族而付出的,不只是你,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   “这对你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坏事,那竖子很小,比平也就大了几岁而已。”   “他不敢欺负你的。”   “而且,我也不会让你一直当下去,如今家族遭遇了极为强大的对手,等到处置好了他,我就将你救出来,不会让你再待在皇宫里你只是需要在皇宫里待上一段时日,不会太久。”   “你自己想想吧,只需要几个月的时日,就可以给你的儿子获得一生的富贵!”   司马昭再也无法面对侄女的眼神,站起身来,快步离开了内屋。   走出内屋的时候,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哭泣声。   司马昭低着头,只当是什么都没听到,步伐越来越快,几乎跑一般的离开了此处。   “阿母你怎么哭了?”   “阿母!!”   “哇~~”   走进屋内的甄平看着面前默默流泪的母亲,顿时也跟着一同哭了起来。   司马妜将他拥入怀里,不断的安抚着。   司马妜的神色已经麻木了,连安抚儿子的动作都有些呆滞   “阿母!”   昭阳殿内,曹髦毕恭毕敬的坐在太后的身边。   太后的变化越来越大了。   自从得到了王祥的投靠之后,太后的权力欲望被勾了出来,这个初次体验了权力味道的妇人,彻底沦陷。   如今的她,时不时就要出去,在皇宫内转悠,好似巡视自己的私人领地,她甚至还下令召见一些大臣。   大臣面对太后的召见,自然是不敢不来的。   太后也不跟他们商谈什么大事,就是询问他们天下的局势,大臣们也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却也是小心翼翼的回答。   太后看着一旁的曹髦,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她是愈发的信任。   他让自己看透了很多事情,让自己明白了很多事情。   若是他早些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太后如今只惋惜曹芳被罢免的太晚了。   “彦士今日前来,可是王公又有什么吩咐?”   “阿母,您才是后宫之主,王公岂敢吩咐您呢?”   “王公派我来劝谏阿母。”   “何事啊?”   曹髦认真的说道:“王公说,宣德将军带着族人去拜见了大将军,并且已经投靠了他们。”   郭太后顿时皱起了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愤怒。   “他们居然真的敢投敌?!”   “不只是如此,王公还说,大将军私下里已经答应了他们,只要他们帮着大将军来对付您,就能赦免他们以往的全部罪行,给与他们爵位和富贵”   郭太后顿时怒气冲天,若只是私下里去见司马师,那也算了,毕竟是亲戚,可他们居然想帮着司马师来杀害自己?!为了自己的富贵,就要出卖自己?!   这些家伙都该死!!   看着面前暴怒的郭太后,曹髦乐开了花。   王祥当然没有说过这些话。   曹髦也不知道郭立他们最近在做什么。   但是曹髦已经不愿意跟郭家人分享太后了,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多离间他们的关系,就算他们幡然醒悟,想主动找太后修复关系,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群猪队友,曹髦已经彻底放弃了他们,不求他们来帮忙,只求将他们踢出同盟,让他们不要来捣乱。 第128章 蠢笨如猪   曹髦又继续说道:“王公说,若是这些人前来,装模作样的道歉认错,请求您的原谅,千万不能相信他们,更不能将如今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是受了司马师的吩咐而来的!”   郭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王公吧,我会将他们赶走,绝对不会再相信这群叛贼。”   曹髦大喜过望,赶忙称是。   就在此刻,那位郭老公忽然走了进来,禀告道:“太后,宣德将军前来拜见。”   曹髦一愣。   他们还真的来了??   郭太后听闻,勃然大怒,“果真如王公所言!他们是来探查虚实的!!好去给他们的新主邀功!!”   “派人将他们赶走!!永远不要让他们靠”   “阿母!且慢!”   曹髦忽然开口打断了太后。   郭太后被曹髦所打断,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怎么?”   曹髦赶忙说道:“阿母,他们定然是司马师所派来的,不妨先看看司马师有什么打算,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曹髦并不确定这些人为何前来,他也是想看看对方的来意。   郭太后想了想,觉得曹髦说的也有道理,就改了口,让郭老公将他们请进来。   很快,郭立和郭芝就出现在了殿内。   当看到曹髦的时候,郭立的眼里满是怨恨,却又很快收了起来。   且让你这个竖子张狂片刻,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郭立赶忙看着上位的太后,恭恭敬敬的行礼拜见。   “太后!”   郭太后冷哼了一声,“宣德将军前来,有何要事啊?”   “太后何以如此无情我们毕竟是血亲啊,血浓于水!”   “若是我们有什么得罪您德地方,那也是为了太后着想,若是太后觉得我们的想法不对,下令就是,何以要这般对待我们呢?”   郭立即刻将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开始诉苦。   曹髦大惊。   妈的,还好自己这几天一直都在离间!   他们果然去找了司马家,若非司马家的下令,他郭立能这般温顺吗?依他平日里的性格,就算想要缓和关系,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除非是有人许以利!   而能对他许诺利益的人,只能是司马家的!   但凡自己这几天松懈大意,没有及时离间挑拨,那就要出大事啊。   郭太后是什么样的人,曹髦最是清楚。   若不是“王公”告诉她这些人是司马家派来骗她的,就她的性格,只怕他们一认错,就会立刻原谅,然后将王祥的事情如实的告知他们。   这么一来,王祥和自己都要被她给坑死。   这是司马师出手了??   不对,他若是出手,应当不会这般简陋吧,郭立的反差太大,就算太后看不出来,我们岂能看不出来?   是司马昭?   曹髦并没有继续去想这是谁的想法,他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去利用面前这些人了。   郭太后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众人,心里更是愤怒。   他们这可怜楚楚的模样,让郭太后更加生气,若非王公及时告知,自己岂不是要被他们所欺骗?   他们居然敢跟自己为敌!!   曹髦忽然起身,无奈的说道:“阿母再怎么说,也是自家的亲人,我看,您还是原谅他们吧。”   郭太后一愣,惊愕的看向了曹髦。   曹髦背对郭立,看着太后,迅速眨了眨眼睛。   郭太后若有所思,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郭立和郭芝。   郭立没想到,曹髦居然会为自己开口求情,这并没能改变他对曹髦的看法,他只是在心里嘲讽曹髦的蠢笨,就这样的猪狗,也配跟征西将军作对?   “也罢,毕竟是自家的族人,两位仲父,且起身吧。”   郭太后开口说道,郭立赶忙起身,擦了擦那不存在的眼泪,“多谢太后!!”   郭芝也开口说道:“定然全力辅佐太后!”   郭太后点点头,却没有以往那般亲近。   郭立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后,这些时日里,您可有什么想”   郭芝吓了一跳,先一步打断了他,“心事?”   “太后,我们听闻您这几天闷闷不乐,召见诸多大臣询问国事,可是有什么心事?”   郭太后摇了摇头,“并无什么心事,只是有些疲乏,两位仲父且先回去吧,可以改日再来。”   郭立还是有些不悦,可也没有多说,跟着郭芝一同离开了此处。   他们离开后,郭太后看向了曹髦。   她有些不解,“为何要留下他们呢?”   “阿母,他们是司马师所派来的,您方才也看到了,宣德将军险些就要询问您有什么想法了,看来,司马家也开始害怕您了,他们怕您得到更多大臣的相助!”   郭太后恍然大悟,又问道:“可这跟留下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母亲,我们可以误导他们啊!”   “他们是来打探我们虚实的,若是给他们提供错误的情报”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岂不是就能让司马家狗咬狗?”   郭太后眼前一亮,她终于想明白了。   “好想法!我现在就让他们回来,就说是钟会让我做的!”   曹髦一愣,不动声色的说道:“母亲英明!!”   “如此定然能使司马师开始怀疑钟会,让他们彼此残杀!!”   “不过,若是轻易告诉他们,司马家岂不是不信?母亲不如让他们多等些时日,假意和好,然后再偷偷告知!”   郭太后大喜过望,当即就决定按着曹髦的想法去办。   曹髦走出了昭阳殿,眼里满是无奈。   自己这一天到晚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那钟会是什么人,司马师的铁杆,司马师都没死,你能离间的了他吗??   不过,这太后的气性是越来越大,她想做就让她去做吧,反正也不会影响自己的部署。   什么时候才能跟正常点的盟友见上面啊。   曹髦仰起头来,再次眺望着南方。   朕的大将军毌丘俭   朕的猛将文鸯   何时才能与你们相见啊?   倘若是文鸯守在自己殿门口,自己一定会睡得很香吧?   或许再也不会失眠?   朕的心腹们都在何处啊!   “陛下!!!”   一人的高呼打断了曹髦的幻想,曹髦转过头来,却看到司马炎正激动的挥着手,脸上满是喜色。   又一个不靠谱的来了   司马炎急匆匆的走到了曹髦的身边,他看着面前的曹髦,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这神色很是诡异。   曹髦都被他弄得有些心里发怵。   “安世,怎么了?不是让你在府内养伤吗?怎么又过来了?”   “陛下,我是特意前来恭贺伱的!”   “哈哈哈,这等喜事,我当然得第一个来恭贺!”   喜事??   恭贺??   曹髦狐疑的看着他,“到底是什么事?”   司马炎热情的拉住了他的手,就拉着他往西堂走,边走边说道:“反正是天大的好事!”   “陛下得知,定然会开心的难以入眠!”   司马炎越是这么说,曹髦心里就越是不安,他隐约感觉,司马师的反击已经开始了,从郭立,到司马炎忽然前来这次又准备将自己变得孤身一人吗??   又想要将自己打回原形吗??   曹髦很是平静的说道:“安世,如实告知就是了,何以卖弄呢?”   司马炎再次咧嘴傻笑。   “陛下往后,我就得改口了。”   “私下无人的时候,就得称陛下为兄长了!”   “啊?”   司马炎低声说道:“陛下要成家了!”   曹髦一愣,却又很平静的接受了这個事实。   他无法反对,想来司马师发现自己跟太后走的太近,担心后宫失控,故而安排了一个司马家的女人进皇宫,好分后宫的权力,同时更好的控制自己,破坏自己与太后的关系。   果然,他们的反击开始了。   曹髦的心里很是平静,没有任何的波动。   在自由和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奢望什么爱情,对自己的皇后人选,曹髦从未有过什么想法,这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看到曹髦如此平静,司马炎一愣,赶忙说道:“陛下怎么不开心呢?我那个堂姐,可是族内最好看的,而且还生过孩子,一定能给陛下生下子嗣”   哦,生过孩子啊。   曹髦的心里依旧没有什么波动,这太正常了,在这个时代,生过孩子的女人更受欢迎,更会被贵族所看上。   这并非是因为太祖皇帝带坏了风气,而是从两汉时就是如此。   生育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那是一道鬼门关。   在医疗技术极为落后的时代,每一次生育,都会有大量的妇人逝世而那些生过孩子,证明了自己生育能力的女性,优先级自然会更高。   曹髦同样不在意这个,他并非是娶妻,只是被司马师安排了个新的探子而已,他何需在意这个探子的过往呢?   “她是何人啊?”   曹髦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我堂姐司马妜,伯父最小的女儿,就是先前郭德之妻”   曹髦猛地停下了脚步,惊惧的看向了一旁的司马炎。   “你说什么???” 第129章 八百个心眼   曹髦这次终于不淡定了。   要将郭德的遗孀嫁给我?!   老贼安敢如此?!   曹髦是要接受烈祖皇帝遗产的,烈祖皇帝有哪些遗产呢?说个最直白的,毌丘俭。   毌丘俭对烈祖皇帝有多忠诚,曹髦是知道的。   自己以太后为母,以烈祖皇帝为父,完全可以接受烈祖皇帝留下的政治遗产。   比起那个来源成谜的继承者曹芳,自己可是曹叡最宠爱的亲弟弟的儿子,比他更有资格来继承曹叡的事业。   可如果自己迎娶了郭德的妻。   那自己还能名正言顺的以太后为母吗??   迎娶自家舅父的遗孀??   这还是人吗?   曹髦眯了眯双眼,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郭德毕竟是过继给了别人的,只要他还是甄德,不是郭德,那就算不上大事。   可是,先前甄德在谋反失败后,就被司马师变回了郭德。   难道说,从郭德被杀的那一天开始,司马师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吗??   那时他就想通过女儿来控制自己??   司马炎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皇帝,“陛下??”   曹髦迅速平静了下来,笑着看向了司马炎,挠着头,“我还年幼,实在没想过成家的事情”   “哈哈,陛兄长不必害羞!”   “我那姐姐,为人温柔贤惠,绝对是良配!还有她那孩子,身体虽然不好,可很是聪明可爱”   曹髦有点懵,我又不是我曾祖父。   我不好这一口啊。   他忍不住问道:“那孩子多大的年纪?”   “陛下的孩子今年…应当是五岁”   曹髦的脸抽了抽,他自己才十三岁啊!!这就有了个五岁的儿子?!   司马炎显然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他此刻正笑吟吟的夸着他那位堂姐。   曹髦问道:“这個消息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吗?”   “是啊,不只是我,族人都知道了,听说是太后特意为陛下挑选的,太后对陛下还真的是疼爱啊!”   放屁!   太后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司马昭为什么要公布出去呢?   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准备不惜代价的往自己身边塞人??   “怎么样?陛下开心吗?”   司马炎笑着问道。   “开心啊可太开心了。”   曹髦说着,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眼角一跳。   不好!   如果司马师已经开始安排人来分后宫的权力,那定然是意识到了太后的变化,他会不会猜出有人给太后撑腰?   他一定会!   王公!!   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大将军,臣着实不知啊!”   “您到底是何意??”   王祥皱着眉头,看着一旁的司马师,一头雾水。   就在今日,王祥准备前往皇宫教学的时候,司马师忽然出现在了自家的府邸内,跟着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诸多的甲士。   王祥很是惊愕,赶忙行礼拜见。   可司马师却很冷漠的开口询问道:“王公不是已经做太后之臣了吗?何以对我行礼呢?”   王祥根本不明白司马师的意思,他眉头紧锁,搞不懂司马师的来意。   “大将军可是我的族人做了什么事?”   司马师笑了起来。   “王公好胆量,您不会以为太后身边没有我的人了吧?您信誓旦旦的告知太后,要辅佐她来做大事,如今怎么却不敢承认呢?”   “啊??”   “辅佐太后??”   “这是什么话?”   王祥更加疑惑了,他沉思了片刻,脸色忽然变得难看。   “大将军,我知道了我会辞掉司隶校尉之位。”   司马师摇着头,“现在不会太晚了一些吗?”   王祥咬着牙,不悦的反问道:“大将军还想要怎么样呢?”   “您真觉得辞官就能躲过惩罚吗?”   司马师冷冷的说着。   王祥愤怒的站起身来,“大将军!老夫虽无能,却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欺辱!!”   “您要用司隶校尉的职位,您尽管拿去用!老夫并无二话!”   “可勿要这般羞辱我!”   司马师愣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看着面前悲愤交加的王祥,询问道:“王公您为何要辞官?”   “不是大将军要我辞官吗?”   “我已经听说了,司徒公不愿意辞官!”   “司徒公不愿意,那自然就是要我来辞了有什么官职比司隶校尉更适合呢?”   “我让出来就是了!”   “毌丘俭要不要做,那就是他的事情了!与老夫无关!”   王祥怒气冲冲的说着,脸色青白交加。   司马师平静的打量着面前的王祥,他凝视了许久,王祥却是越来越生气。   “王公您明明知道,我所说的不是这件事。”   “您太高估了太后,也太小看了我,那位太后,只是听族人说几句软话,便什么都往外说王公,我可以不杀您,但是,您不要再这般羞辱我。”   “我不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司马师幽幽的盯着王祥。   王祥是又气又怒,“这里到底有太后什么事?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大将军是想要做什么?”   “老夫当真是”   看着气急败坏的王祥,司马师忽然问道:“陛下在后宫里与太后密谋,这件事,难道不是您所教的吗?”   “老夫从未教过陛下什么密谋的事情!老夫所教导的乃是治理天下的道理。”   “皇宫内的众人,皆可以为老夫作证!”   王祥大声的说道:“大将军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拿下老夫,老夫问心无愧!!”   司马师点着头,“我自然是相信您的,只是有大臣告知,陛下有不好的举动,误以为与您有关”   王祥板着脸,一言不发。   “王公勿要气恼群臣也是为了陛下考虑。”   “大将军老夫年迈,或许无力再辅佐陛下,老夫准备要辞归乡,还望大将军能应允。”   司马师愣了一下。   “王公,庙堂不能少了您啊,若是没有您,谁来教导陛下呢?陛下尚且年幼,我很担心他步入歧途请您勿要再说这样的话。”   “大将军,我是真的想要请辞”   “王公!群臣之言,我自知真假,您应当以天下为重,怎么能因为一些谣言就动摇了呢?我知道您的为人,请您勿要推辞,往后,若是再有人胡言乱语,我当亲自处置。”   听到这些话,王祥的脸色尚且好了不少。   “好吧。”   司马师与他寒暄了片刻,然后离开了此处,王祥亲自送别。   坐在马车内,司马师皱起了眉头,眼神格外的复杂。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那个辅佐太后的人不是王祥??   不对啊,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可他方才的表现…   司马师心里有些迟疑,若是没有确凿把握,他也不想动王祥,在夏侯玄等人之后,这位是新的道德领袖,这样的人站在自己这边,那是一个巨大的助力,不能轻易得罪。   自家已经干掉了好几个道德领袖,自己倒是不介意再干掉几个,可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弟弟还需要这样的人来辅佐   且再看看,若是无法确定他一定是贤人,那就不能给弟弟留下后患。   王祥送走了司马师,就进屋换了衣裳,然后前往皇宫里,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他来到东堂的时候,皇帝早已等候着他。   曹髦看起来有些急切。   两人刚刚坐下来,曹髦就忍不住说道:“老师!司马师要动手了!”   “他肯定会怀疑是您给太后撑腰,若是他前往试探,请您勿要动摇,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他就会加害与您!”   “我可以保证,太后绝对没有泄露这件事司马师这个人很喜欢这样的试探,说的言语确凿,其实也没有把握,若是有把握,肯定就是直接杀掉,不会来质问”   “只要您可以顶住,他就不敢随意加害了”   听着曹髦的话,王祥大惊失色。   “什么?司马师已经知道了?”   “老师,他并不知道,但是您是我的老师,整日待在皇宫里,肯定会被他所怀疑我建议,接下来的时日里,您最好还是不要急着去联系那些大臣,就算要联系,也得联系可以完全信任的”   王祥惊愕了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点着头。   “好的,臣知道了。”   “若是司马师前来试探,我定然不会承认可是太后这里”   “太后这里有我,老师不必担心。”   曹髦安抚好了面前的老师,随即又说道:“老师还不知道吧?司马师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我他这是要正式对镇东大将军下手了。”   曹髦的脸色很难看。   “这件事怕是会有些麻烦。”   王祥皱起了眉头,“能解决这件事的,只有太后,若是太后不允许,除非大将军能废掉太后,否则,这件事就成不了。”   “我不担心太后,我就是担心郭家的那几个人。”   “我觉得,郭家的那几个人说不定已经投靠了司马家而且,他们很有可能会假意靠近太后,从太后这里套取机密,或者说服太后”   曹髦瞪圆了双眼,惊讶的说道:“什么??”   “他们真的敢去投靠司马家吗??”   “太后可是他们本家,他们岂敢如此?!”   王祥长叹了一声,认真的说道:“这件事不可不防,陛下要尽快告知太后,让她不要大意,尤其是我们的事情,绝对不能告知郭家的那几个人,若是他们知道了,陛下就要大难临头了!”   曹髦被吓得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陛下不必惊慌,这件事还是能解决的”   “好好老师,全靠您了!” 第130章 你看这大饼   曹髦也不是故意来哄骗老师的。   主要是自己年纪太小了。   郭太后或许信任自己,可她未必会听自己这个小娃娃的建议。   王祥或许重视自己,但是他绝对不会觉得跟着自己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出息,人家跟随的是太后!   面对这样的情况,曹髦只能是用老王骗太后,再用太后来哄老王   曹髦觉得,最好他们不要直接接触,尽可能的还是让自己来担任传信人,若是没有自己在中间协调,这两人的联盟,简直是不攻自破。   为了大家的安全,有些时候也就只能当着老师的面前装疯卖傻了。   想必老师也定然不会在意这些。   尽管事态紧急,可王祥还是没有忘记上课,今日,他所讲述的乃是祭祀的道理。   祭祀在此刻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同的祭祀对象和祭祀者有不同的标准和仪式,甚至季节不同都会影响祭祀的颜色和祭品的数目,魏晋之士将东汉的迷信色彩发挥到了极致,所谓玄学,有很大部分都是在讲述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曹髦虽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可还是很努力的去记住。   在没有实力去打破这种玄幻主义思潮的时候,最好还是努力着去融入,保不准哪天就能用得上。   曹髦依旧没有忘记要提升自己的能力,巨大的危机感从不曾消失,他根本不相信司马师那厮即将病重逝世。   如今是正元元年的末月,过几天便是正元二年了。   而司马师是死在了二年闰正月的,他的死因还不完全是因为疾病,是被天神下凡的文鸯吓了一跳,导致病情迅速恶化,直接逝世。   如今文鸯还不曾发力,司马师就要病死了?   不可能!   就算自己这些时日里一直在送福报,司马师如今的情况也不可能比眼珠子爆掉时更不堪吧?   他就是装的!   这种巨大的危机感让曹髦不敢有半点的松懈怠慢,他每天都在忙着提升自己的能力,跟成济锻炼武艺,跟王祥学习文化,当然,顺带着学习演技。   其余时候,就是不断的结交皇宫内众人,加强与太后的联系,给郭家人挖坑。   曹髦觉得,在某种程度上,自己可能比司马师还要忙碌。   王祥还是很欣赏这位弟子的。   这是个无可挑剔的君王,聪慧异常,自己无论是教他经学或者是祭祀礼法,他学的都很快,远比当初的自己更加优秀,而最重要的是,他会藏拙,还会装蒜。   郭家那几個人的想法,这竖子还能看不出来吗?   保不准这厮就在用自己的名义来挑拨太后跟那些人的关系呢!   可王祥并不生气,盟友给力,这是好事。   可惜啊,若是此子生与太平盛世,未必不是下一个汉文帝。   同样是文帝,大魏这个跟大汉那个比起来,差的就有点太多了。   一个是危难时上位,力挽狂澜,打造太平,一个是太平时上位,努力霍霍,打造危难。 %74%78%74%38%30.%63%6f%6d   王祥完成了今日的课程,曹髦学到了很多关于祭祀的东西。   王祥还是很有才能的,就方才所教的东西,是成为太常必须要懂的东西。   “陛下其实吧,司马妜的事情,也未必就是坏事。”   “甄德并非是郭德,他很早就被过继给了外人,与太后又有什么关系呢?”   “陛下方才说,司马师以司马妜进皇宫,一是控制您,二是分化太后,三是想让您无法继嗣臣觉得,其实还有一点。”   “愿听老师教诲!”   王祥眯起了双眼,“太后方才有了治理天下的志向,却算不得羽翼丰满,若是司马师要以此女许配给陛下,太后定然不许,到时候,太后就要直接面对司马师臣并不觉得太后能是司马师的对手,若是失败了,那陛下先前所做的事情都当白费,太后的为人,陛下自然是清楚的不可受挫,否则定失其锐。”   曹髦反应迅速。   “老师说的对,以太后现在的情况,定然会急着去跟司马师对决,一旦惨败,她就会再次回到原先的模样,畏畏缩缩,不敢再战。”   “何其歹毒啊!!”   曹髦咬着牙,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王祥严肃的说道:“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陛下的?!”   曹髦长叹了一声,朝着他再次行礼,“老师,恕弟子失态…….”   “陛下,遇事勿要急躁,那女子进皇宫,并非是什么大事,老臣并不觉得一个女子能对陛下有什么影响反而是太后,才是臣最担心的。”   “至于继承烈祖皇帝衣钵的事情陛下要明白,名义有些时候很重要,可在真正重要的东西面前却又不是那么重要。”   “臣知道陛下很厌恶大将军,可是,陛下若是想要完成大业,有些时候,还是得效仿大将军”   曹髦的眼角跳了跳,学什么?学他杀妻吗?   “大将军能治理庙堂,并非是因为他的道德高尚,只是因为他手握重兵,能力超群。”   王祥笑着说道。   曹髦冷静了下来。   “老师我明白了。”   “陛下,勿要急躁”   王祥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他缓缓说道:“大将军命不久矣。”   曹髦并没有惊讶,这句话他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可司马师还是活蹦乱跳的,那些说他命不久矣的反而是先一步去见了泰一。   这话听的多了,曹髦也就没什么触动了。   “大将军已经开始主动露面了,尽管他强行装作痊愈的模样,可他的虚弱已经藏不住了他急着去做这些事情,就能证明,他时日无多,不敢再拖延下去。”   “半年,半年之内,他必死无疑。”   曹髦惊愕的看向了王祥,大家都说司马师要死了,可从未有人如此精准的给出一个具体的时日。   王祥很是认真,“陛下只需要再坚持半年,或许都用不了半年,这是司马师最后的反击,无论陛下受了什么委屈,都当忍耐才是,只要忍过这段时日,司马昭不足为虑。”   王祥说着,再也不隐藏自己的野心。   这也是王祥敢跟曹髦去搏命的原因,若是让他在司马师和曹髦太后里选,他定是选司马师,可若是在司马昭之间去选,那他还是愿意去跟太后曹髦一同搏命。   大将军的位置,司马家能做,自家就做不得吗?   当然,司马家实在愚钝,有如此好的条件,却非要痴迷与皇帝的宝座宗族的兴盛才是实在的,是王朝更替也无法改变的,何以执着呢?   “母亲!大将军活不过两个月了!”   “这是王公亲口告诉我的!”   昭阳殿内,曹髦正坐在太后的面前,脸上满是惊喜。   郭太后听到这句话,顿时也坐不住了,眼里闪烁着光芒,“当真?!”   “这是王公所言,自然是真的!”   郭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儿,这是苍天庇佑我们啊,司马师若是死了,还有谁能与我作对呢?”   “母亲洪福齐天!自有泰一庇佑!这狗贼作恶多端,活该有这般下场,只要他死了,那司马昭又怎么敢与您作对呢?群臣如今都只是惧怕司马师的淫威,不敢出声母亲啊,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郭太后很是开心,此刻,她看着面前的儿子,是越看越满意。   曹髦看到她心情大好,趁机说道:“不过,王公说,司马师在临死之前,定然会拼命反击让我们当心,勿要被他所害。”   “反击??”   “是啊,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定然是要垂死反扑的,母亲,您觉得他会做什么呢?”   “我觉得”   郭太后有些懵,我怎么知道他准备做什么,这不该是你们这些人告知我吗?   郭太后沉吟了片刻,不太确定的说道:“或许会再恐吓我们吧?”   郭太后所能想到的最很厉的反击,也就只是恐吓了。   而曹髦心里清楚,目前这根本不是司马师最后的反击,司马师的最后一击,是会要自己性命的,不只是自己,怕是连太后都无法幸免。   可曹髦并不想要吓到面前的太后,他赶忙大叫道:“母亲英明!定然如此!”   “王公还说,我们忍耐这最后一次,可我看,司马师将死之人,母亲不必将他放在眼里了,他若是有什么反击,我们顺势反击就是了!!”   郭太后皱了皱眉头,训斥道:“我儿何以这般张狂?!王公所说的,岂能有错?”   “那司马师将死之人,若是与他拼个死活,岂不是让司马昭收益吗?”   曹髦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是都忍耐了,岂不是让人以为吾等好欺?”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不能做无味的颜面之争,你尚且年少,不知道这样的道理也很正常,要听从你老师的吩咐,不许胡闹!”   “我知道了”   曹髦低声说着。   郭太后看着面前的少年,温柔的说道:“彦士我跟你的老师,都是在想办法匡扶社稷,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伱要学会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或许是心情不错,郭太后居然说了几句好话。   “等司马师死了,你也就再也不会受苦了” 第131章 何以这般积极?   “嘭~~”   曹髦手里的木棍狠狠劈下,成济只觉得双手有些发麻。   这让成济颇为惊讶。   这并非是纯粹的力气的增加,而是陛下逐步掌握了发力的技巧。   成济能感觉得到,陛下的进步速度越来越快,发力技巧愈发的成熟,从当初的触之即溃,到后来的勉强招架,再到如今,成济觉得,就是自己也得费点力气才能制服皇帝了。   成济完全不留情,长棍横扫,直接打飞了曹髦的武器,曹髦只觉得双手发麻,隐隐作痛。   徐老公有些惊怒的叫道:“成济!!你欲何为?!”   几个阉人赶忙冲到了皇帝的身边,开始帮着按摩起了曹髦的双手。   成济仰起头来,很是暴躁的说道:“我还不曾出全力呢。”   徐老公气急败坏,“好胆!你还想打坏陛下不成?!”   他看着远处看戏的司马回,大声的质问道:“黄门官就是这般做事吗?”   这些阉人已经不装了,他们直接明牌,我们就是皇帝的人。   他们根本无法融进司马家的团队里。   当今任何一个士大夫所创建的团体,都不会允许阉人集团加入。   唯一能收容他们的就只有皇帝了。   甚至能挽救他们性命的也只有皇帝。   他们都已经明白,无论他们表现的有多温顺,多么听从司马家的话,都躲不过一死,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投皇帝,皇帝好歹能想办法试着保下他们的性命。   而司马家也不太在意这个,阉人的名声很差,皇帝想自污,那就让他自污好了。   唯一在意的大概就只有钟会了。   他几次声称要杀了这些蛊惑陛下的阉人,若不是此刻国事繁杂,让他抽不出身,只怕这些阉人早就被他再次更换了一波。   司马回有些无奈的走了过来,他看着成济,开口说道:“成君,陛下尚且年少,当留些力才是。”   成济与曹髦的关系,目前还没有人知道。   曹髦想将他当作底牌来用,哪怕是在阉人面前,也从不提起这人,明面上还是一副想要结交的模样,而他也告知了成济,让他尽管以司马家的身份与自己相处,免得司马家对他不利。   这让成济很是感动。   在众人的眼里,成济俨然就是司马昭的忠实狗腿,对皇帝态度极差,装都不装,比试的时候完全不留情面,将皇帝打的很惨。   就连司马回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虽然是傀儡皇帝,可好歹也是皇帝啊,你不能真打呀!   听到司马回的话,成济勃然大怒,他瞪了司马回一眼,反问道:“我奉征西将军之令来保护陛下!!你敢训斥我?!”   司马回浑身一颤,“不敢我并非是训斥你,可这是陛下”   “哼!”   成济冷哼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愈发的不悦。   “这件事,我会如实告知征西将军的!”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只剩下了一個司马回独自在风中凌乱。   乃公特么的姓司马啊!   你怎么比乃公还要积极呢?   他看着一旁的司马车,摇着头说道:“不行,得将这件事告知校尉,成济无法无天,对陛下的态度实在恶劣,这般欺辱,怕是要惹出大事来!”   并非是他们愚笨,是成济演的太像了,那种目中无人,急着出头,为了出头能不惜一切的感觉,他演的淋淋尽致,都不像是演的,好像司马昭一声令下,他就能公然砍下皇帝的脑袋来。   司马回等人每次看到成济那种蛮横无礼的态度,便吓得心惊胆战。   他们担心这个疯子打急了,真的往皇帝脑袋上来一棍子。   不行,必须得将这个家伙送走,这厮太危险!   曹髦站在远处,表情苦涩,一言不发。   “陛下,成济欺人太甚得想办法杀了他!”   几个阉人此刻围绕在皇帝的身边,愤愤不平的说着。   徐老公靠近了曹髦,低声说道:“陛下等下次名士聚集东堂的时候,您不妨露出点伤口来,等他们询问,您就说是成济所打的那些散骑若是知道这件事,成济必死无疑!”   曹髦一愣,赶忙摇着头,“不必如此,成君武艺非凡,若是能拉拢过来,那是天大的助力勿要再谈论这件事了!”   阉人们也只好听从。   成济可是曹髦目前最大的底牌了,若是哪一天司马师死了,自己带着人冲杀司马昭,钟会对着成济下令,将军养伱千日,就是为了今日,动手!   然后成济一长矛将钟会捅死嗯,还得算上他那个当骑督的兄长,骑兵反戈,加上尹大目的胡骑,胜负可就不好说了。   当然,这只是曹髦脑海里最美好的幻想。   具体做起来肯定没有这么容易。   就在曹髦幻想的时候,外头再次传来了叫嚷声。   徐老公脸色一黑,骂道:“他又来撒泼了!”   在这些阉人看来,天下真的没有比当今陛下更可怜的人了,殿内的成济时不时发疯,殿外的郭建更是不堪。   这厮如今酗酒,吃醉了就来太极殿纠缠皇帝,非说要吃什么美食。   这是何等无礼的行为?!   但凡是个治世,这行为都可以诛族了,醉酒闯殿,这是当初董卓才能做得出来的暴行。   曹髦却眯起了双眼,近期内,郭家隐约有了分裂的倾向。   郭家内部,有人倾向与拥护太后,有人倾向于让太后拥护自己。   郭建经历过人生低谷,故而很珍惜如今的生活,他不像家族里的那些长辈一样沉浸在“西平郭家”的美梦之中,他不记得过去的辉煌,他只知道他如今的权势是太后所给与的。   可他并不敢提出自己的想法,毕竟家族还轮不到他做主。   在这般巨大的惊恐前,他选择了躲避,就跟那些名士们一样,饮酒服散,躲避现实。   “陛下,您且先进屋,奴婢去将他送走”   曹髦严肃的说道:“这是自家舅父,岂能无礼呢?”   曹髦拒绝了阉人们的好意,随即出门去迎接这位舅父。   郭建摇摇晃晃的,两个甲士扶着他,甲士的眼里也满是无奈。   看到曹髦出门,郭建大喜过望,急忙走上前,就拉住了他,   “髦我来找你吃美食!”   “唉,舅父又醉了,你们且将舅父送进来吧,外头这般寒冷,勿要冻坏了”   曹髦令人带着舅父进了屋内,让他坐在自己面前,随即又弄来了醒酒汤。   郭建喋喋不休的说起了过往,曹髦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   郭建手里是有禁军的。   郭建,郭立,郭芝三人之中,只有郭立是最拉的,他没有军权,所谓宣德将军,不过是五品的将军职,平日里没有军权,打仗时可以率领军队而其余两人就不同了,无论是镇护将军,还是护军将军,都是三品的实权将军,他们掌握皇宫内的禁军,算得上是手握重兵。   曹髦很想拥有皇宫内的禁军。   可这并不太容易,司马师可以允许自己接触阉人,可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接触兵权。   一旦自己有了这方面的倾向和作为,他会毫不迟疑的动手。   在对抗大将军的时候,曹髦必须要有分寸,在不完全刺激司马师的前提下进行。   郭建可以拉拢吗?   曹髦觉得,郭建跟安世一样,其实是个很好糊弄的人,想让他投奔太后,也没有多少难度。   可问题是,郭建能力太差了。   他胆怯如鼠,心性也不够坚韧,无法成就大事,如果将他拉拢到身边,那就是个定时炸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大问题,坑害了自己。   可曹髦还是很眼馋皇宫内的禁军。   “舅父,好些了吗?”   郭建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曹髦,他清醒了不少,点点头,“好多了”   “舅父,这些时日里,您怎么开始日日酗酒呢?”   郭建沉默了片刻,方才苦笑着说道:“你还年少,是不会明白的。”   “舅父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与我说。”   郭建仰起头来,“你有什么能帮到我的呢?不必多说。”   曹髦眯起了双眼,忽然开口说道:“舅父是怕不日后大难临头!”   郭建猛地看向了面前的曹髦,“你说什么?”   “舅父,我在昭阳殿里,看到太后与宣德将军争吵,才得知舅父已经失爱与太后而司马家又残忍无义,您担心这会给家族惹来大祸,是这样的吗?”   “是又如何?”   “如果舅父只是担心这个,那就好办了。”   “此时天寒地冻,舅父何不大病一场?”   “啊??”   曹髦认真的说道:“舅父或许还不知,我从太后那里得知,大将军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大概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大将军一旦死去,皇宫里定然是腥风血雨,可这一旦平息了,那就不会再出什么大事。”   “舅父何不暂时大病?且先躲过这场纷乱,等到事情平息,您再做决定,我想,无论谁获胜,想来都不会为难您。”   郭建有些迟疑,“可阿父那里??”   “您是病重,又不是故意忤逆,况且,您可以直接上书,请求族人来代替您的位置宣德将军还能说什么呢?” 第132章 羊祜   郭建有些茫然。   他很想躲避,却又没什么魄力,只敢饮酒服散,不敢直接装病辞官。   他怕宣德将军,也怕太后,更怕司马师。   而曹髦的这些话,又让他有了不同的想法,他有些动心,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行不行,若是被阿父知道了,他一定不会饶了我。”   曹髦要的就是这句话,他轻笑着,低声说道:“舅父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您啊。”   “你要如何帮我?”   “我可以告知太后,说您病重,让太后罢免了舅父,若是太后下令,那宣德将军定然也看不出来啊!”   郭建还是很迟疑,不敢下决定。   就这优柔寡断的性格,注定与大事无缘。   曹髦只好继续说道:“若是您不愿意辞官,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想,宣德将军也有自己的想法,定然不会带着族人去送死。”   “那宣德将军是何等人也,堂堂西平郭家”   “好了!!”   郭建打断了曹髦,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什么大世家,什么大豪族,为什么就不能清醒一下呢?   我们家里是出了三公?还是有大将军?唯一的门楣就是太后了,这些人却还沉浸在当初的美梦里,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盘踞凉州的庞然大物,觉得是自己成就了太后,甚至想与虎谋皮   郭建咬着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不干了!”   “我才不要跟着他们去送死!”   “我不好与太后接触,劳烦陛下为我转告太后,就说我病重,请太后看在同族的份上,罢免我的官职吧!”   曹髦拉住了郭建的手,“舅父,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您放心吧,从今日开始,您就安全了。”   不知为何,听到曹髦的这句承诺,郭建居然真的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轻松了不少,他明明知道这小子的承诺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在郭建匆匆离开之后,曹髦的眼里有了喜色。   郭建并不太在意那大权,他更在乎自己的小命。   如今他愿意主动放手,那曹髦就可以劝说太后,换一个人来当镇护将军。   至于是否还让郭家人来担任……   哈哈哈,就算自己答应了,太后都未必会答应。   这军权,既不能在自己的手里,也不能在郭家人的手里,若是可以,曹髦真想让尹大目来担任,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曹髦想了许久,他觉得,有一個人,却是最适合担任这个镇护将军。   曹髦并没有急着去见太后,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他认真的考虑了更换禁军头领的事情。   果然,随后的几天里,郭建就以染病的名义不再前来皇宫。   郭太后也很是惊讶,还派人去询问情况。   郭建病的很重,都起不了床榻,医者说是饮酒过度,醉倒在雪地上的原因。   到了这个时候,曹髦也终于走进了昭阳殿内。   “什么??”   “装病??”   郭太后看起来有点生气,她看着一旁的曹髦,不好气的说道:“亏我还那般担心他,还派太医去看他,给他送药这些人这些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曹髦急忙说道:“舅父其实也是无奈,他给我说了,他是不想帮助宣德将军当什么内应,又不愿意做那忤逆之人,只好装病。”   听到这些话,郭太后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他连主动辞官的勇气都没有吗?”   “母亲,王公倒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哦?”   “王公是怎么说的?”   “王公说,郭家之所以能担任将军,完全是因为您的缘故,可郭家人现在看不透这一点,肆意妄为,对您不利,您可以借着这件事,直接罢免郭建,一方面是拉拢郭建,一方面是震慑郭家其余众人,让他们知道,您能让他们上来,也能让他们下去。”   “而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找一个真正的自己人来担任这个位置!”   郭太后眼前一亮,“我明白了!是让王公来担任镇护将军?”   曹髦抿了抿嘴,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人家是堂堂九卿之虎,他是疯了来皇宫里当什么镇护将军??   况且这王祥但凡敢用自家人接这个位置,明日司马师就可以请他吃席了。   曹髦摇着头,“王公说的并非是他自己,而是一个让司马师都想不到的人。”   “哦?”   “何人啊?”   “羊祜。”   “谁?羊祜是何人啊?”   郭太后看起来有些茫然。   说起这个,曹髦可就不困了,他赶忙说道:“母亲,此人出身泰山羊氏,他的祖父羊续,是灵帝时的南阳太守,他的父亲羊衜,曾担任上党太守,他的母亲乃是名儒蔡邕的女儿!”   “他为人正直,博学多才,善于撰写文章,仪度潇洒,须眉秀美,长于论辩,为人忠厚,名望极好。”   郭太后却没有半点激动,她皱着眉头,询问道:“那他跟羊徽瑜是什么关系?”   羊徽瑜乃是司马师如今的妻,是司马师继夏侯徽之后的第二个夫人。   曹髦低声说道:“正是他的亲姐姐。”   “什么?!”   郭太后勃然大怒,“这是换上自家人吗?这是换上司马家的姻亲啊!”   “母亲勿要着急,正是因为他是司马师的联姻,才能让他担任啊,母亲有所不知,此人虽然跟司马家有亲,可为人正直清白,不愿意参与庙堂争斗,这些年里,一直都在外隐居,庙堂几次征辟,他都拒绝了”   “王公说,此人心怀大义,并非是助纣为虐之人啊。”   “况且,此人乃是我家的女婿。”   “啊?”   “他的妻子乃是将军夏侯霸之女。”   在这个时代,世家彼此联姻实在太频繁了,他们的关系很是混乱,你根本说不清楚,就说羊祜吧,他出身泰山羊氏,母亲是济阳蔡氏,前母是儒家孔氏,婶婶辛宪英是陇西辛氏,姐夫是司马氏,妻子是夏侯氏   联姻很重要,但是也没那么重要,论起亲情来,谁跟谁都能扯上点关系。   曹髦想让羊祜来接替郭建,也并非是临时起意,是他反复思索后的结果。   羊祜这个人,看他一生的经历,道德上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少数几个有大汉之风的大臣。   早年他一直都不愿意入仕,后来司马昭亲自征辟,他不得不来,在担任官职后,他也是持身正直,不得而亲疏,在后来,他也是发挥出色,在各个位置都做到了完美,堪称是司马炎的治世能臣,可惜就是死的太早   曹髦并不觉得自己能拉拢此人来一同对付司马家。   可是,这个人同样也不会为了司马家而来对付自己!   而最重要的是,此人还不曾出仕,若是由太后来提拔他,那太后就是他的举主了,他可就没理由对司马家死忠了。   他在皇宫里,若是司马师快病死了,下令要他处死自己,羊祜哪怕辞官也不会对自己动手的。   若是太后下令要保护自己,那他会不会反击都不好说。   他不是贾充,也不是钟会,羊祜为人朴素,遵守诺言,平易近人,坦荡赤忱,这个人一点都不魏晋,他很大汉,甚至还有点战国。   最让曹髦在意的就是他的才能。   这个时代的顶尖人物,就只有这么多,若是能得到其中一两个人来相助,局势都不会如此困难。   想要打败钟会这样的顶级能臣,那就得找一个同样水平的对手,跟他去打擂台。   可郭太后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夏侯霸可是已经叛逃了,他亲姐姐在司马师身边呢,他会来帮助我们??   曹髦笑着说道:“母亲,王公既然说此人会投效,那定然是有把握的,或许,可以让他亲自来为您解释。”   出于对王祥的信任,郭太后点了点头,算是勉强不反对这个想法。   两人商谈了片刻,郭太后就让曹髦离开了。   曹髦有些着急,得在司马昭之前征辟了这位,却也不怕他不来,太后跟皇帝亲自征辟,他能不来?若是不来也行,等到司马昭再去征辟的时候,他还敢来吗?   这位是少有的要脸之人。   “陛下!!”   “有新散骑前来拜见”   曹髦刚刚走出昭阳殿,徐老公就迫不及待的说道。   曹髦很是无奈,明明是自家的散骑,自己却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司马家是真的将大魏当成了自己的,真的是一点都不客气啊,你好歹提前通知我一声呢?   “又是哪个大族家的子弟啊?”   曹髦不由得询问道。   “乃是司徒公的幼子,高光!”   “哦?”   这是司马家准备拉拢司徒公?他们先前不是吵的挺凶吗?   曹髦在东堂见到了这位司徒公家的小儿子,高光看起来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面对曹髦,也没有丝毫的大族子弟的傲气。   “拜见陛下!!”   “请起!快请起!”   曹髦笑着将他扶起来,拉着他的手,“怎么能在这里相见呢?与朕前往西堂!”   高光不敢推辞,小心翼翼的走在曹髦的身边。   “臣本来是要前往淮南为太守的,乃是,大将军不许我阿父与他们争执,却被他们所羞辱,如今病倒在榻我这个散骑常侍,乃是他们用以安抚我父亲的”   高光看起来有些悲伤。   身后的几个阉人眼里满是喜色,纷纷看向了皇帝。   这可是好机会啊,若是能得到司徒公的相助,大事何愁不成呢? 第133章 有反贼!   不对,不对劲。   看着身边这位一脸老实模样的高光,曹髦愈发感觉不对。   若是按着他所说的,他要前往淮南,那这是什么性质?   这是两头下注。   你说司马昭忍了我倒是相信,可司马师能忍??   但凡他不是重病缠身,庙堂这上上下下闹事的,早就喜提诛族套餐了。   就算他如今重病缠身,你敢在他面前搞两头下注,将小儿子派往淮南,他能容你?   怎么,司马师开始慈悲为怀,不在意这些了吗??   曹髦绝对不相信司马师能纵容这种行为,作为当朝司徒,高柔的选择实际上能影响很多大族和朝臣,他要是带头搞两头下注,那庙堂群臣不得纷纷效仿?那司马师还不得完蛋?   倘若高光说的是实话,高柔真的想让他去淮南,那他还能活着给自己当散骑,这就说不通。   倘若高光没有去淮南当太守,那他有什么理由来欺骗自己。   这厮一定是在说谎。   他是想要混进自己的团体里,好给司马师通风报信?   曹髦的内心迅速闪过无数想法,可脸色始终平静,甚至带点小激动。   “朕向来仰慕司徒公,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与司徒公之子相见,哈哈哈,朕心甚慰!”   高光一愣,赶忙说道:“我父亲对陛下也是称赞有加,他曾说陛下乃是千古难遇的君王,说您的勇武堪比太祖皇帝,文采不弱于陈思王,谋略与宣文公一般”   曹髦仰头大笑。   “朕怎么配得到这样的评价呢?司徒公过誉了!”   “并非过誉,今日与陛下相见,方才知道我父亲没有说错。”   “哦?高君还有识人之能?”   “并非是臣有这般才能,是陛下有这般才能,陛下不是一眼就看出我是被司马师所派来的吗?”   曹髦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周围几个阉人目瞪口呆。   高光却很认真的看着曹髦,神色与方才没有什么区别。   “您说什么?”   “陛下方才我故意说起淮南之事,您却直接将话题转移到我父亲的身上,完全不在意难道不是因为看破了我是受人所派吗?”   “我若是真的往淮南为太守,大将军又如何会饶过我,还让我来担任散骑?陛下应当是这般想的吧。”   曹髦惊愕的看向了高光,“朕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高光长叹了一声,拉着曹髦的手继续往前走,却低声说道:“陛下想的很对,确实就如陛下所想的那样。”   “我阿父想派我前往淮南,可是,当我们做好准备,返回府邸的时候,司马师居然在府内等候着。”   “他通过我来要挟父亲,还在府内安插了很多的人。”   “他故意让我进皇宫,就是想从您这里套话,问清楚您的想法,司马师认为,王公很可能在暗中帮助您和太后。”   高光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愤怒。   “我与父亲都很清楚,无论如何,司马师都一定不会饶了我们,他临死之前,定然会带走整个高家。”   “我本不愿意与司马师争锋,只是,我的父亲已经很年迈了,为人子,实在不愿意让父亲再受苦,这是不孝的行为。”   “陛下若是不嫌弃,我愿意暗中相助陛下,陛下也不必告知我什么大事,若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让我去做就是了,我愿意与陛下一同诛杀国贼!!”   高光咬牙切齿的说道。   周围几个阉人都懵了,低着头,一言不发,缓缓将他们两人围在了中间,生怕司马回等人忽然出现。   曹髦更是惊愕,他看着面前的高光,迟疑了片刻,忽然大叫道:“来人啊!!!有反贼!!!”   “将他抓起来!!!”   阉人大惊,却还是按着曹髦所说的,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   曹髦看着一旁的徐老公,低声吩咐道:“去将成君叫来!”   徐老公完全不能理解曹髦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作为一個朝不保夕的阉人,他还是会无条件的听从曹髦的命令,他迅速离开。   高光被几个阉人按在地上,眼里满是惶恐。   “陛下!!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臣是真心想要辅佐陛下啊!!”   曹髦冷哼了一声,“呵,你这狗贼将朕当成了什么人?”   “若非大将军,朕岂能稳坐这江山,我将大将军当作自己的心腹靠山,岂能允许你这般挑拨离间?!”   “陛下!!莫非是不相信我的真心吗?!”   就在高光费力解释的时候,成济急匆匆的来到了这里,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   “陛下?出了什么事?!”   曹髦指着面前的高光,说道:“这厮妄图离间我与大将军,您可以自行处置了这个奸贼!拿他的首级来换取功勋!”   成济一愣,又看向了面前的高光,他并不理解陛下为何要让自己去砍了高光。   可既然是陛下所吩咐的,那砍了就是。   成济猛地抽出了刀,大步朝着高光走来。   高光咬着牙,看着成济走到了自己身边,推开了身边的阉人,然后举起了那刀。   高光终于忍不住了。   “勿要动手!!勿要动手!我是与陛下说笑!是说笑的!!”   “且慢!”   曹髦开口制止了成济,盯着面前脸色苍白的高光,“成君,此人的父亲乃是当朝司徒,若是就这么杀了,他父亲或许要与朕为难,算了,请您自己将他交出去吧!”   曹髦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高光无奈的看着面前的成济,几乎咬碎了牙。   他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   曹髦大步走在路上,徐老公欲言又止。   “徐老公,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陛下,请恕奴婢直言,奴婢觉得,高散骑方才说的未必是假话”   “大多是实话,只是在实话里夹了几句假话而已。”   “陛下如何知道他说了假话呢??”   曹髦冷笑了起来。   “我当初跟名士们点评洛阳的群贤,曾听嵇康点评了司徒公的三个儿子,他们认为,司徒公的长子中庸,次子勇猛,三子谨慎,能成大器的只有他的三子。”   “他方才进来之后,也是表现的很是谨慎内敛。”   “可是一个如此谨慎的人,怎么会当着你们的面,来说什么为朕除国贼呢?”   “伱们之中,但凡有一人是大将军所安排的,整个高家岂不是要一同陪葬?”   “要么他就是有恃无恐,觉得你们就是告发他也不会有事,要么就是他知道你们都忠与我,你们之中没有大将军所安排的人他不是大将军,他如何敢肯定?他如何敢冒险?!就因为你们都是宦官?”   “若前来的是司徒公家的二子,或许我就信了,可来的是三子,那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何况,司马师可没有那么好糊弄,司马师若是去过他们府邸,他还有胆量敢反叛?笑话!”   “他高家要是有这样的胆魄,高柔岂能被欺辱到这种地步呢?”   听着曹髦的分析,徐老公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陛下可万一他若是真心投靠”   “那朕也不需要一个可以当着众人面讲述自己密谋的人来辅佐,若是收了这样的人,迟早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徐老公彻底服气了,他复杂的看向了面前的少年皇帝。   “那高柔倒是没有夸错奴婢心服口服。”   “啊??你说什么??”   司马昭瞪圆了双眼。   “散骑常侍高光挑拨离间,蛊惑陛下,被我所抓获!”   成济仰着头,很是得意的说着。   司马昭幽幽的看向了被捆绑起来的高光。   高光满脸的委屈,“征西将军,您且听我解释我是按着大将军的命令来做事的,并非是反贼啊!”   司马昭一愣,看向了一旁的成济,“成成君对吧?君且回去吧!”   成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些,他朝着司马昭行了礼,“成济告退!”   随即就离开了此处。   在成济离开之后,司马昭急忙起身,为高光解下了绳索。   司马昭并不知道这件事,可他也不觉得高光是在欺骗自己,他何必去说这种一对质就会被戳破的谎言呢?   “让您受苦了,这都是我的过错啊。”   司马昭很是诚恳的说着,高光连称不敢。   “兄长吩咐了您什么事呢?”   “征西将军莫非不知??那您何以”   司马昭大手一挥,“司徒公是我毕生最为敬仰的人,他的儿子也是如此,我对您完全信任,怎么会为难您呢?虽然我不知道这件事,可我相信您是不会犯错这般大错的!”   高光的心里有些感动,他朝着司马昭再次行礼,然后将司马师所安排的事情详细的告知了他。   司马昭有些愣神。   “你是说他听到你要除国贼的时候,就直接下令来抓你?甚至直接将你交给了成成君??”   “是这样的。”   司马昭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先是教导自家儿子,如今又是帮着抓“反贼”??   难不成这皇帝还是个忠臣??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高光此刻苦笑着说道:“将军,我想,大概是被他所看破了”   “不对,不对我愈发觉得,这位天子,不能用常理来度之” 第134章 想法不错   群臣聚集在殿门外。   又是一次朝议。   “贼将陈祗献媚与阉人,祸乱巴蜀”   曹魏的大臣们这次是吃起了蜀汉的瓜。   蜀汉的瓜同样很炸裂,陈祗是大司徒许靖兄长的外孙,他早年得到了费祎的赏识,被他所举荐,在董允逝世之后,他担任侍中,深受刘禅的喜爱。   随后开始一路高歌猛进,侍中领尚书令,加镇军将军,权力极大。   姜维虽然身为大将军,可是他常年在外,庙堂内政是以尚书令来抉择,故而此人在蜀汉庙堂内的掌控力甚至超过了姜维这个大将军。   跟以往的重臣不同,陈祗跟蜀汉宫内的阉人集团保持着很不错的关系,跟宦官黄皓交好。   曹魏群臣得知这位尚书令公然结交宦官,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今之三国,内部都已经出现了各种问题。   曹魏和东吴都吸取了中常侍的教训,设立散骑,分走了阉人的权力,而蜀汉却是对东汉的政治体系进行了全盘保留,包括这中常侍体系都一并保留了下来。   无论是哪国,阉人的名声都是很不好的,这位蜀汉尚书令居然敢去结交阉人??   他们当即做出了新的部署,姜维向来厌恶阉人,得看看是否能引起姜维跟陈祗的矛盾,让蜀汉内部的矛盾更加激烈!   在正常的商谈了内外的情况后,司马昭却起身,留下了诸多大臣。   “诸公。”   司马昭看向了群臣,想起方才跟兄长的密谋,便大声说道:“当今大魏兴盛,百姓安居乐业”   司马昭就这么自顾自的将当今的局势吹捧了一顿,似乎在他看来,蜀吴不日就能攻破,大魏很快就能统一天下,形成一个远超大汉的强大政权。   群臣也不觉得尴尬,听着司马昭说瞎话,却也是全力配合,时不时点着头,开口附和。   司马昭说了许久,方才说起了正事。   “故而,当以复周礼,我听闻,以礼法治理天下,当能使大业有成”   司马昭再次开始吹,这次吹的却是礼法。   群臣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司马昭的想法,吹大魏可以,这是政治正确,就算你后续带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题,那也怪不到我们的头上。   可是吹礼法还是算了,这玩意不确定性太大,毕竟万事万物都可以跟周礼扯上关系,我们现在跟着你吹,可若是你下一刻说要以周礼来进行禅让,那我们怎么办啊?   群臣这次装起了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还有人开始挑司马昭所用的词。   儒家在魏晋时一度失去了统治力,玄学兴起,这帮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孔子来了,他们也敢脱了衣服拉着老人家去裸奔。   这些人治国的水平不好说,可装疯卖傻的水平绝对是超过了大汉的。   像一些不好参与的事情,若是司马昭强行要求他们做出抉择,那他们直接就脱了衣服裸奔。   也别管他们有没有服散,按着他们的专业术语来说,这叫如服。   司马昭也没有理会群臣的冷漠,他话锋一转,说道:“我准备上书陛下,行五等爵制,采《周礼》中公、侯、伯、子、男之名,每等又分大、次二级,五等十级,封疆予户,井然有序”   这次,群臣顿时就不淡定了。   司马昭给他们画过很多次大饼,其中次数最多的就是这个爵位了,司马昭总是说会增加爵制,大封群臣,使野不遗贤。   今日,司马昭终于要开始实现自己的大饼了吗??   在这种时候,群臣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们纷纷开始附和司马昭的话,对周礼更是夸上了天。   群臣很是激动,看着远处的司马昭,是越看越满意。   司马昭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他只是個发起者,并非是执行者,看着面前亢奋的大臣们,司马昭很是欣慰。   就在方才,他带着高光去找兄长。   兄长听闻曹髦的决定后,也没有多问,直接就让自己来宣布新爵制的事情。   这件事一直都是司马师跟钟会在商谈,最后却是要司马昭提出来,毕竟,司马师已经不需要拉拢群臣了。   司马昭暗喜,此番得到了群臣的支持,毌丘俭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而王祥独自坐在对面,看着面前这般激动的群臣,不为所动。   倘若自己要是没有听过陛下的那些想法,或许此刻会与他们一样激动,可惜,在陛下的许诺面前,司马家给出的大饼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朝议结束的时候,群臣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们都想早些看到这政策落实。   如此仁政,当然是要越快越好。   王祥跟着群臣离开了此处,他在人群里张望了一下,缓缓走到了一位大臣的身边。   “陈公不知能否同行几步啊?”   站在王祥面前的,乃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大臣,看起来有些敦厚。   此人正是大魏御史中丞陈骞。   陈骞是曹魏名臣陈矫的儿子。   他依旧是“自幼就聪慧,年少成才”,年少时就被人点评,获得很大的名望,嗯,给他点评的人是当时的名士夏侯玄。   这都是世家大族的老一套手法了。   不过,陈骞确实聪慧,倒也不是完全吹捧起来的。   他出仕后任尚书郎,又历任中山太守、安平太守,政绩十分出色,后来被司马懿所看重,一路提拔,到如今,司马师已经将他放在了御史中丞的位置上。   陈骞当然也算是大族出身,他父亲是当过司徒的,可问题是,他们家的发家史实在太短了。   他父亲原先姓刘,后投奔外祖父,改姓陈。   他们家族没有底蕴,算是由他父亲所开辟的一个新世家。   这也是王祥如今找上他的原因了。   陈骞惊讶的看着王祥,笑了笑,“王公有请,岂敢不从呢?”   两人就这么一同往外走,前后都有大臣,他们正热情的商谈着新爵制。   王祥笑着说道:“陈公以为新爵制如何?”   “倒也不错。”   陈骞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他并不是那么的激动。   王祥点着头,笑着说道:“新爵制承认爵位和土地财富世袭世世代代都能继承爵位,与国同贵”   司马昭的五等爵位制,实际上是对豪强士族的权力财富提供了法理依托,从法律上认可了大族可以合法拥有土地和人口,甚至是军队这是庙堂对大族的一次巨大让步。   王祥正夸着,忽然又改口说道:“奈何啊,各大家族至此开始了分配,分配一旦固化,新家族想要再搏出来就困难了,除非是遭遇大变。”   陈骞瞥了一眼王祥,依旧没有开口。   王祥笑着说道:“今晚我想在府内设宴,宴请陈公”   他没有询问陈骞是否能来,甚至连宴请的时日都没有说。   他说完这句话,朝着对方行了礼,就快步离开了此处。   陈骞眯着双眼,看着离开的王祥,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王祥的府邸很是热闹,奴仆们进进出出,宰杀了牲畜,做好了宴请的准备,那是一点都不隐瞒自己要宴请的消息。   王祥坐在内屋里,手持书卷,专心致志的读了起来。   奴仆几次进门,告知情况。   主家的客人依旧没有前来,他们也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准备后续的饭菜之类。   王祥挥了挥手,让他们不必担心。   时日缓缓流逝,王祥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似乎遗忘了宴会的事情,心思都在手里的书里。   就在这个时候,奴仆再次走进来,“家主,贵客前来!”   王祥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面色依旧平静,整了整衣冠,随即前往迎接。   “休渊!你终于是来了!”   王祥改了口,陈骞与他行礼拜见,跟他走进了屋内。   仆从们将准备好的美食一一拿出来,宴会正式开始。   王祥并没有谈什么爵制,反而是跟陈骞谈论起了经典,两人的学问都不错,聊的很是开心。   等吃饱喝足,王祥这才缓缓说道:“休渊啊,今日听闻大将军的政令,我这里也有了几个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啊?”   “好啊,王公请说吧。”   “首先呢,就是这个中正制”   王祥不急不慢的将曹髦所说的那几个政策说了出来,言语平静,可内容却实在惊人。   他说完之后,看向了面前的陈骞,看到陈骞依旧平静,不为所动,对他更是满意,询问道:“您觉得这些政策如何呢?”   “王公想的很好。”   陈骞回答道。   他的意思很明确,想法不错,可具体执行就别想了。   王祥笑了起来,“这并非是我的想法,这是太后的想法,您现在觉得这些政策如何呢?”   陈骞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惊讶。   他盯着面前的王祥,“难道不是陛下的想法吗?”   王祥并没有被戳破后的尴尬,他一把抓住了陈骞的手,笑了起来。   “老夫就知道瞒不住您,哈哈哈,事关重大,不好直言,请您宽恕!”   “您说的不错,这是陛下的想法,是太后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那您的想法呢?”   “对您,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也不必解释什么。”   “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陈骞眯着双眼,沉思了片刻。   “我觉得,这些想法很不错” 第135章 已得其二   王祥原先的想法是甩开曹髦,直接在大族里找个靠谱的带头大哥,然后以纯粹的世家联盟来与司马家过招,争取利益。   可惜,卢毓的态度让他很是失望。   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些带头大哥若是遇到了真正危险的事情,会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推出来负责,而若是真正捞到了好处,那还是以他们为先。   这让王祥极为不甘。   这才有了与皇帝联盟的想法,结果,皇帝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太后入了局。   王祥当即就做出了决定,太后-皇帝-世家所组成的联盟,绝对不是任何一个大家族所能对抗的。   这三位一体的联盟,什么都不缺,名义,下令,执行,样样都有,根本不需要去给那些大家族当狗。   因此,王祥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开始搜寻跟自己一样的大臣,也就是那些才能出众,却不算是顶级大族出身的大臣。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位御史中丞陈骞。   首先,这位的才能是不可否认的,政绩很是出色,极为聪慧,连司马师等人都对他赞赏有加。   然后,这位的野心同样不小,一直都在不断的想着往上爬,在历史上,是他一直在为司马炎上位的事情而奔波,催促皇帝让位,为了更进一步,可谓是不惜名节。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他不是那么的在意宗族。   司马师可以为了宗族牺牲掉所有人,而他可以为了自己牺牲掉宗族。   王祥觉得,自己完全能拉拢此人。   他们两人的诉求完全不同,哪怕最后得了权,他们也不会出现明显的冲突,王祥需要给自己的家族铺路,而陈骞只想当辅佐圣王的那个人。   光靠着王祥一个人,当然无法与司马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作对,必须要拉拢朝中的群臣,可是这个拉拢的先后顺序就很重要了。   陈骞是可以作为最先拉拢对象的。   陈骞看着面前的王祥,心里同样有很多的想法。   他原先的想法,是走从龙之道,跳过司马师,将目标放在司马昭的身上,通过辅佐司马昭成龙来晋升到最顶级的那批人物之中。   可是,王祥如今却给了他另外一条路。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太后和皇帝控制王祥来为自己做事,这是王祥控制太后和皇帝来为自己做事。   他也意识到了这样的联盟的强大,另外,就是王祥所说的那些政策了   若是能完成这些政策,就算只完成其中的一个,自己都足以晋升到最顶级的人物行列之中,天下大族都得拜谢自己的恩德,尽管风险大了一些,可做什么没有风险呢?   从龙之路就没有风险吗?这条路若是走不好,下场未必会比谋反好到哪里去。   他确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他不在乎这些政策是否能给家族带来好处,他只是觉得完成这些政策能给自己带来好处。   “王公,您准备怎么办?”   陈骞忽然开口问道。   王祥笑了起来,“我没有什么才能,所想的也不过是让家族振兴而已,这样的大事,自然还是得以您为主,我愿意按着您的建议来操办。”   陈骞再次眯起了双眼。   王祥这不是想让出主导权,只是想让自己带头冲锋而已,将自己作为手中刀。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目标,本来就是想要完成这样的大事啊,最好是以自己为主导,来完成这样的大事。   “当仁,不让于师。”   陈骞给出了回答。   王祥很是高兴,赶忙起身,亲自为陈骞倒酒,陈骞也是赶忙起身,连称不敢。   两个聪明的人聚在一起,完全不需要多说什么,彼此的想法,他们都是心知肚明。   “大将军快要死了,故而我们要加快速度。”   陈骞很是认真的说道:“大将军与镇东大将军必有一战,我们要在战前推动这件事。”   “若是战后,无论是大将军获胜,或者是镇东大将军获胜,都对我们不利。”   “哦?为何要这么说呢?”   王祥疑惑的问道。   陈骞回答道:   “群臣的作用,在如今是最重要的,大将军需要安抚我们,在平定毌丘俭之前,他连皇帝都不敢废,更不敢对抗群臣”   “若是他除掉了毌丘俭,那下一步就要对付群臣,就算我们发动了大臣,他还是能通过分化利诱的办法来击败我们。”   “而若是毌丘俭获胜,他对陛下极为忠诚,陛下作为大魏之君,未必会真心施行这样的政策,到时候陛下若是反悔,我们就要对抗毌丘俭同样不利。”   “今日征西将军急着施行新政,就是为了让群臣本分一些,好让他能安心去对付毌丘俭。”   “这也说明大将军时日无多,已经无法再压制群臣,需要让出利益来了。”   陈骞越说越是激动,眼里闪烁着精光,“朝臣都沉浸在新爵的喜悦之中,司马家接下来定然全力对付毌丘俭,这是我们的好机会,我们得迅速拉拢庙堂内的贤臣,等到大将军正式下手的那一刻,瞬间发难。”   王祥的脸抽了一下。   方才他还在为拉拢来陈骞而激动,此刻,却是心凉了半截。   你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我理解你想出头的想法,可是你就不怕做过头了被司马师直接诛族吗???   王祥瞬间发现了两人的第一个不同,王祥还要考虑自己的宗族,可以放手一搏,但是要留退路,可面前这位,他不管啊!!   王祥清了清嗓子,再次开了口:“休渊啊”   “若是司马师与毌丘俭开战的时候,我们忽然发难,司马师会以勾结毌丘俭的名义,大开杀戒,在那种危难的时候,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我认为,还是应当徐徐图之,司马师命不久矣,就算他击败了毌丘俭,司马昭也没有他兄长那样的才能,只要拉拢了群臣,就不必担心司马昭至于毌丘俭,他也是世家大族,不会反对这般仁政”   看着面前的王祥,陈骞收起了脸上的激动,他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对方。   他笑了笑,“王公不必担心,这些也只是诸多谋划之一,舍命一搏并非是求死,我不会做出莽撞的事情,让您危难,请您放心。”   “我很想与太后见一面”   王祥点着头,“这好办,太后最近常常召集大臣相见,我会告知陛下,让她找个时日召见休渊,到时候,休渊与她直说就是了。”   “唯。”   看着再次变回了原先那和善模样的陈骞,王祥松了一口气。   自己是需要一柄利刃,可不需要一柄不受控制的利刃,看来,对此人还是得稍微提防些   两人又商谈了许久,吃了不少的酒,陈骞这才离开了府邸。   次日,王祥照例前往东堂,给曹髦上课。   “陛下!!”   “老师!!”   两人同时开口,都有事情想要告知。   “还是老师先说吧。”   王祥点点头,开口说道:“臣已经说服御史中丞陈骞一同来辅佐陛下了。”   “御史中丞陈骞,此人甚是聪慧,品德高洁,淳朴良善”   王祥夸赞了起来,曹髦却吐槽了起来。   聪慧我认了,毕竟能做到西晋开国八公之一,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愚蠢的。   西晋开国之时,晋武帝司马炎授安平王司马孚为太宰,郑冲为太傅,王祥为太保,义阳王司马望为太尉,何曾为司徒,荀顗为司空,石苞为大司马,陈骞为大将军。   世人称之为“八公同辰,攀云附翼”   这八个人,也就是西晋开国时最猛的八个人。   可说他什么品德高洁之类的,这就是纯粹放屁了。   陈骞作为名士,跟着石苞一同催促司马炎登基,逼曹奂搞禅让。   后来他弟弟跟他儿子争吵,弟弟骂了几句,他就上表将亲弟弟驱逐。   而且他跟贾充等人的关系非常不错,还很支持司马衷上位。   怎么看这人都像是个野心勃勃的奸臣。   可是,曹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麾下有一个奸臣,那该害怕的是自己,可麾下有十个奸臣,该害怕的就是刘禅和孙亮了!   “好啊!太好了!”   “有这样的贤才来辅佐朕,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曹髦拍手叫好。   王祥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陛下,此人虽然贤明,却有些鲁莽,他很想要与太后见一面,还请陛下能告知太后,若是他有什么提议,可先与老臣商谈一番,然后再做决定。”   “请老师放心吧,我知道了。”   “我稍后就去找太后,如实的告知她,太后若是得知御史中丞也前来辅佐,定然会很高兴。”   曹髦笑着说道。   “嗯陛下方才想要说什么呢?”   “老师,太后说,想让羊祜来担任镇护将军。”   “老师觉得如何呢?”   王祥一愣,迅速在脑海里回忆起了那个高大谦逊的年轻人。   “太后为何想用此人呢?此人乃是司马家的姻亲怕是难以为我们所用啊。”   “老师是觉得不可行?”   “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第136章 快想想彦士会怎么做   王祥可不是太后。   他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太后的意思,这大概是曹髦自己的想法。   而羊祜,王祥是知道的。   羊祜年纪并不大,不过三十出头,可名声却不小,尤其是多次拒绝征辟之后,更是得到了很多名士的吹捧。   对王祥这样同样混名望圈的人来说,羊祜并不陌生。   而他大概也能猜出曹髦想提拔羊祜的原因。   皇帝怕了。   如今太后与郭家人交恶,双方的关系愈发的恶劣,而皇宫内的禁军都在这几个郭家人的手里,皇帝是怕他们会听从大将军的命令,会对自己下手吧?   故而,他想要选一个既能被司马家所接受,同时又非司马家铁杆,有名望的士人来接替这个位置。   王祥也能理解曹髦。   作为一個少年皇帝,这已经是对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吧。   “陛下,这件事并非不可,请您放心吧,我目前不便与太后相见,陛下只管如实告知,让太后放手去做,勿要担心其他的事情。”   “另外,陛下,也不要太担心您自己的情况,如今您并非独自一人,有老臣,陈休渊,太后等人在,没有人可以对您动手。”   王祥安抚着。   曹髦赶忙称是。   王祥已经开始了行动,拉拢到了陈骞,这是好事。   西晋八公,自己已得其二。   陈骞同样是个强而给力的帮手,至于这位往上爬的野心,在曹髦看来,其实他比王祥还要安全的多。   陈骞想要的只是当大将军,只要给与他高官厚位,让他成为群臣之首,那他就是皇帝的好犬,让他咬谁他就去咬谁,绝不迟疑的那种。   他跟成济有点相似,不同的是他比成济更有脑子他跟成济之间大概差了十个成倅。   他成为大将军,不会去疯狂的提拔自己的家族后人,会努力扮演好天下第一能臣的角色。   而王祥可不同,他要的不只是自己当大将军,他想让整个家族都崛起,若是他得势,首先会考虑宗族,给自己的宗族谋取更多的利益。   在对比之下,曹髦还是更欣赏陈骞这样的大臣。   他甚至很想跟陈骞见一面,想给他画点大饼,可惜,目前还是没有见面的机会,冒然见面,会使有心人生疑。   西晋八公啊,若是能将他们都收入囊中   就在曹髦做着白日梦的时候,同为西晋八公的司马孚,正坐在屋内,看着面前这忽然上门的司马昭。   哪怕是在西晋八公之中,司马孚父子的名声也算是很大的。   毕竟是“大魏忠臣”,抱着皇帝的尸体嚎啕大哭,尽显忠臣本色。   不过,可以说司马孚装,却不能说司马孚菜。   司马孚在军政谋略等方面很有建树。   当初诸葛亮频繁出击,大魏的军队来回奔波,苦不堪言,国力受损严重,面对这样的情况,司马孚提议预先选出步骑二万部队,分为两部,以作交战之用。   他又建议,关中地区连年交战,粮食物资储备不足,应该从冀州调集农夫五千人屯于上邽,秋冬训练,春夏屯田,这些建议都被采纳,于是关中物资充实,对待蜀国的进攻也有应对。   后来诸葛恪发兵二十万人伐魏,司马孚再次带队,面对诸葛恪的进攻,他有意拖延,据守不出,拖垮了对方的士气后一击制胜。   同样的,他的儿子司马望,虽然没有父亲那样的统率之才,可也算是当世最杰出的防守型将领了,他后来担任征西将军,在任八年,打退了蜀国多次的进攻,没有让对方占到太大的便宜。   “仲父,我们要正式对毌丘俭动手了。”   “我想上表皇帝,以您来转任太傅。”   “位列三司之上。”   司马昭很是开心的跟司马孚说起了这个好消息。   太傅在名义上是教导皇帝,辅佐朝政,位高权重,可实际上,这是个名誉官爵,比司徒,太尉,司空还要更加名誉一般来说,这已经是退休官了。   司马孚很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司马昭。   司马昭的语气并非是商谈的语气,他是在直接下令,让自己交出太尉之位。   其实司马孚并非那么在意自己的位置,太尉或是太傅,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可是,司马昭的这态度,却让他有些不喜。   在司马昭看来,这并非是什么大事,我们是一家人,让叔叔让出自己的位置邀请毌丘俭前来,顺便帮着叔叔升个官,这不是挺好吗?   可是在司马孚看来,司马师病重,即将逝世,司马昭却急匆匆的将自己调离军事岗位,让自己上任太傅。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件事情,在两个人的眼里,呈现出了两种不同的解读。   司马孚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不信任,是想要将自己从军事领域内调离出去,事实上,司马家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司马师病逝之后,姜维再次发动了进攻。   司马孚领兵击退了姜维的进攻,司马昭当即令他担任太傅,以司徒高柔为太尉,以司空郑冲为司徒,再将尚书台里最有名望的卢毓提拔到司空的位置上。   这些调令是同时完成的,首先是拿了司马孚的统帅权,从那之后司马孚再也没有担任过军队统领。   然后是让不懂军事的高柔担任太尉,将他号召群臣的位置给了透明人郑冲,郑冲根本就不会领着群臣来跟司马家要好处。   最后将尚书台的实权仆射调到司空的位置上,加强了对尚书台的控制。   这调令很符合规矩,无论是谁也不能说不对。   而因为曹髦所引发的变故,使得司马昭提前开始了调动。   司马孚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多谢征西将军。”   司马昭摇着头,“仲父勿要如此,我岂敢让您答谢仲父,若是毌丘俭起兵,您觉得我们该如何部署呢?”   司马孚板着脸,“实不知也。”   “那您觉得谁可以统率大军呢?”   “自然是非征西将军莫属。”   “我哪有这本事啊,不过,兄长的病情已经不那么严重了,或许,兄长会亲自出兵吧。”   “这诏令一出,毌丘俭定然会叛乱此番,定要砍下他的首级!”   司马昭咬牙切齿的说着,他认为,目前司马家所有的困境,都是毌丘俭所造成的,只要这一战能杀了毌丘俭,那所有的事情都可迎刃而解。   皇帝也不敢再闹事,群臣也不敢再张狂,高柔那厮也不敢再恐吓自己   看着面前已经开始幻想美好未来的司马昭,司马孚心里却很是烦闷。   他倒也没有跟司马昭去争夺大权的想法,只是,被这般对待,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平。   司马昭在搞定这件事后,就开开心心的告别了仲父,离开了此处。   当他上了马车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   自家仲父的表情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看来,往后不能再让仲父去统率大军了啊。   司马昭眯着双眼,接下来他要操办的事情很多,首先就是将侄女送进皇宫里,然后继续推行新爵制,让皇宫和庙堂安静下来后,就直接下诏给毌丘俭,让他前来庙堂。   然后就是一场内部的战争了。   毌丘俭虽然能打,可他麾下大军的家属,可都在北方,而且,光靠着一个不全的扬州,脱离了庙堂,后勤就是他的一大问题,除非他狠下心来劫掠,可毌丘俭并非是那样的人。   他必败无疑。   但是依旧不能怠慢,诸葛诞在私下里与毌丘俭相见,谁知道他会不会投向毌丘俭那一方?   若是他投了,那问题可就大了,豫州跟扬州不同,豫州是产粮重地,若是两者联盟,他们完全可以跟庙堂打一场大规模的长期战争,吴国和蜀国也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到时候,可就要出大事了。   就在司马昭思索着这些大事的时候,他的马车已经回到了自家府邸。   刚来到府邸前,他就看到了很多马车,停靠在府邸之外,各种各样,颇为不凡。   司马昭一愣,“这是兄长召见群臣?”   有家仆赶忙上前,“将军,并非如此,是一些名士前来拜访”   “啊?拜访我?怎么不派人告知我?”   司马昭赶忙下车,就准备往里走,家仆赶忙说道:“并非是来拜见将军是来拜见公子。”   “嗯??”   此刻,司马炎正虚弱的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诸多名士,“炎无法起身拜见,还望诸位恕罪”   “司马散骑勿要这般言语,您为了天下奋不顾身,做的这般大事,我们怎么敢让你起身拜见呢?”   名士们分别坐在司马炎的前方,别的不说,态度是挺诚恳的。   司马炎一愣,赶忙思索了起来。   快想想,彦士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   司马炎赶忙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急忙拉住了身边两个名士的手。   “身为散骑,这本来就是我该去做的,怎么能算是什么功绩呢?”   “我这作为并不算什么,若非诸位在外助威,又怎么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呢?”   “是我该拜谢诸君啊!”   “等我身体痊愈,定然要一一前往贵府拜见!” 第137章 陛下为何发笑?   对司马炎的话,名士们很是受用,抚摸着胡须,对司马炎的评价也是越来越高。   从前没有发现,现在才知道,司马安世真贤人也!   司马炎继续说道:“我以为,陛下圣明,之所以会亲近阉人,完全是因为他的身边缺乏了你们这样的贤人啊。”   “司马散骑的意思是?”   “我想于东堂设宴,请群贤聚集在陛下的身边,商谈学问,饮酒作赋,点评天下名士,诸君意下如何?”   “好啊!”   “吾等愿往!”   名士们纷纷赞同,若是曹髦来召他们前往太极殿,他们定然是不敢去的,可司马炎邀请他们,那还怕什么啊?   当今司马师不出面,事事都是司马昭在奔波,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司马昭定然是要继承司马师之位的,而司马炎可是司马昭的嫡长子啊。   司马攸虽然过继给了司马师,名声也不错,但是架不住这位嫡长子越来越出色,这般年纪,就已经跟名士们并列,假以时日,司马攸还能跟他争夺这个位置吗?   名士们的想法各异,却都愿意亲近司马炎。   何况,前往太极殿对他们的名望也是有好处的,看司马炎这个意思,这并非是一次两次的活动,很可能会成为大魏特色活动,专属于名士的那种,这种活动在过去也出现过,能参与的人都能得到不错的名声。   而最近不少人都在抓着陛下刷名声,跟陛下见面,说不定自己也能有机会呢?   就像如今的司马炎这般,名扬天下。   名士们又跟司马炎确定了时日,方才告别离去。   司马炎与他们告别,小心翼翼的看着大门,确定这些人都离开了,这才跳起来,开始揉着自己的双腿,跪坐了这么久,腿都要瘸了!   就在他毫无礼仪的揉着自己双腿的时候,一人忽然闯进了屋内。   “司马散骑好大的名望啊。”   “召见了这般多的名士,还敢请他们前往东堂?”   司马昭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儿子,脸色很是难看。   司马炎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挺直了身子。   司马昭看到儿子沉思了起来,下一刻,他哆嗦着上前,然后缓缓握住了自己的手,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父亲!!这都是您教导有方啊!”   “若非您,我又岂能得到这么多名士的看重呢?”   “我应当拜谢您啊!”   司马昭咬着牙,眯着双眼,打量着面前的儿子。   “拜谢是吧?”   “你这装病装的也不像啊,要不要我教教你?”   昭阳殿内,曹髦赶忙将王祥所带来的好消息告知了太后。   郭太后最近是真的很开心。   自从摆脱了宗族之后,她觉得自己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司隶校尉主动来投靠,曹髦每日都来拜见,讲述各种风趣幽默的故事,逗得自己哈哈大笑,还时不时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什么司马师要死了,什么司马昭又得罪了哪个大臣,今日更是带来了陈骞归顺这样的好消息!   郭太后隐约觉得,司马家也不过如此,似乎自己也有了跟对方叫板的底气。   这样的想法,过去她是根本不敢有的。   “好啊,我现在就下令,召见御史中丞!”   曹髦被她吓了一跳,赶忙劝说道:“母亲,不可啊,若是现在就召见,司马家岂不是就发现了?”   郭太后大手一挥,“司马师都要死了,发现了又能如何?”   曹髦只觉得头疼。   太后这是从一個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啊。   但凡她有吕后一半的本事,曹髦什么都不说,直接跟着她混就完事了,可她没有啊,别说司马师了,司马昭都能完虐她,她撑死了跟安世五五开,可能连安世都不如!   安世虽然傻了点,可好歹他听劝啊,人菜瘾不大,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大。   可曹髦也没有办法,自己与世家结盟,太后是绝对不能缺少的一环,还是最关键的一环,她的诏令管用啊!   好歹她敢去对抗司马家了,曹髦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母亲,司马师固然病重,可您先前不是说,就是因为他病重,方才要避开他的锋芒吗?” txt80.com   “嗯对,王公先前说过。”   “如今有司隶校尉和御史中丞,大事可定矣,那改日再召见他?”   “母亲英明!”   曹髦说着,又提醒道:“母亲,王公与我说,如今不可轻举妄动,要忍过这段时日,他说自己不方便与您相见,又提到了羊祜的事情。”   说起羊祜,太后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既是王公所说,那就召他来担任镇护将军吧,不过,他能来吗?”   “太后亲自征辟,岂能有不来之理?若是他不来,那更好,往后司马昭若是想要征辟他,他也不敢再来了,否则,就是轻视太后,心怀鬼胎,定被天下人所耻笑,此人重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羊祜极有才能,若是使司马昭无法征辟他,那便是断司马家一臂!”   郭太后点点头,“那就这样办吧,我现在就下诏令。”   “唯!!”   曹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正要说些什么,郭老公却忽然闯了进来。   “太后!”   “中书侍郎钟会求见!!”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太后。   “母亲最后一击来了。”   钟会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光是看他的外表,那还真的是一代无可挑剔的名士,风度翩翩,儒雅俊美,就连郭太后都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奈何,钟会压根就没有看太后,进来之后,他就盯着曹髦,咧嘴笑着。   那笑容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臣拜见陛下!”   “拜见太后。”   钟会先后行礼,却是先给曹髦行礼。   郭太后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不悦。   “中书侍郎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臣有要事来寻陛下,得知陛下在昭阳殿,这才前来此处。”   听到这句话,郭太后就犹如吃了苍蝇一般,“钟会!你敢辱我?!你当这昭阳殿是什么地方?!”   “来人啊!将这无礼之辈给我赶出去!!”   钟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直勾勾的盯着上位的太后,眼里完全没有对这位太后的敬重。   “太后,我高祖文皇帝有令,后宫不得干政。”   “您想要违背先祖之令吗?”   顶着钟会那狠厉的眼神,郭太后气急败坏,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指着钟会,咬牙切齿。   “钟会!!!”   “安敢对朕母无礼?!”   曹髦猛地跳出来,站在了太后的面前,他愤怒的盯着钟会,脸色凶狠。   钟会赶忙收起了那狠厉的眼神,有些委屈的看向了曹髦,“当初吩咐臣去联系司马家,求司马家赐女的是陛下,如今事情办好了,训斥臣的还是陛下陛下到底要臣怎么办呢?”   “呵求司马家赐女?钟君这信口雌黄的本事,当真是令人开眼!”   “本以为你是一代名士,没想到,居然也会用贾充那般不入流的手段。”   曹髦的脸上满是讥讽。   钟会惊愕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太后。   “莫非太后还不知道这件事?”   “哈哈,除了钟君之外,怕是没有人再知道这件事了。”   “臣有罪!臣告辞!”   钟会转身就走。   等到钟会离开,郭太后的神色却格外复杂,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了曹髦。   “哈哈哈~~~”   曹髦忽然大笑了起来。   “陛下何以发笑?”   “朕笑那司马师无谋,钟会少智啊!”   “母亲,我方才还担心这司马师的最后一击有多可怕呢,没想到,原来就是想要通过嫁女来离间我们母子啊。”   “哼,这司马师当真是轻视母亲,他居然会以为母亲会相信钟会的鬼话,那钟会是什么人?司马师的头号心腹,他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可以相信的!”   郭太后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   “这么说来司马师是要将某个族人嫁给伱?”   曹髦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司马师为人狠辣,断然没有这么简单他不会轻易相信族中外人,肯定是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女儿。”   “司马昭有两个女儿,其中小女儿有眼疾,天生残疾,无法入宫。”   “至于大女儿,我听阮散骑说过,司马昭想要用大女儿来与他联姻想来也不是。”   “而司马师的诸多女儿里,唯一没有夫家的只有司马妜。”   郭太后大惊失色,“什么?!司马师难道还敢做出这般违背人伦的事情吗?那可是你的舅母啊!!”   “是啊,母亲,这就是他的歹毒之处了,若是迎娶舅母,天下人当如何看待我呢?我还如何能继烈祖皇帝之嗣呢?”   曹髦咬着牙,愤怒的说道:“我绝不遭受这样的羞辱,我看,如今司隶校尉和御史中丞都站在了我们这边,不如主动出击,跟司马师拼个死活!!朕乃大魏天子,纵然身死,也不能污了名声!”   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曹髦,郭太后却冷静了下来。   她再也没有方才的勇气,回想着钟会方才的眼神,她无奈的劝说道:“彦士啊不可轻举妄动啊,德很早就过继给了别家,实际上,他也算不得是你舅父你万万不可冲动!”   “母亲!大丈夫岂能受辱?”   “彦士,为了大事,你得忍耐,且先忍耐”   “天下迟早都是你的,何以跟必死之人去拼个死活呢?”   郭太后许久方才劝住了曹髦,看着脸色青白的曹髦,郭太后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苦了你了。”   曹髦低着头,一脸的不情愿,心里却是正在骂着钟会。   你个狗贼!!险些着了你的道!! 第138章 一睁眼就是司马师   “妜?”   “可在家中?”   院落外,一个贵妇人轻声呼唤道。   贵妇人身材丰膄,体态丰满,略有些胖,脸庞也是肉肉的,可面相却格外和善,端庄典雅,笑起来更是和蔼。   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婢女。   听到贵夫人的呼唤,有婢女忍不住了,直接就要往里闯,却被她拦了下来。   “不可无礼。”   她再次开口叫道:“妜?我来看望你了”   当即有人开了门,将军府极大,由三个部分所构成,家眷所居住的后院,更是分成了十几個院落,司马妜就住在这里。   司马妜走出来的时候,贵妇人都愣了一下。   许久不见,司马妜却是瘦成了这般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司马妜眼中无光,直勾勾的看着外头的贵妇人。   奴婢皱起了眉头,贵妇人却笑着说道:“是认不出我了吗?”   “母亲”   贵妇人正是司马师如今的妻,羊徽瑜。   羊徽瑜上前,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手,“怎么变得这般消瘦了?平呢?不在家中吗?”   “他刚睡下。”   司马妜的态度依旧冷漠。   羊徽瑜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主动拉住她的手,跟着她走进了院落内。   “怎么都不来见我呢?平也是我的外孙,整日也见不到”   羊徽瑜主动谈起了家常,司马妜只是呆滞的做出了回答。   两人坐在屋内,羊徽瑜又说了许多话,可气氛依旧是有些冷漠。   “过几天,你便要进宫里了,再要相见,怕是不容易。”   羊徽瑜说着,又认真的说道:“不必担心平,我会将他带到自己的身边,好好照顾他,你随时都可以来看望他”   听到这番话,司马妜的眼里方才有了些活人的色彩。   “平体弱多病,需要常常服药。”   “每日所要服的药,我都已经写好了。”   司马妜小心翼翼的从一旁拿出了纸张,递给了面前的羊徽瑜。   “母亲平自出生后就不曾离开过我,先前丧了父,如今又没了我他若是哭闹,请勿打骂他很好哄的,只需要几句话便可他很乖巧,只是”   司马妜越说越多,只是每句话都离不开自己的孩子。   羊徽瑜沉默了下来。   没有孩子的她,或许很难理解她的心情,可此刻,她心里也是异常的难受。   “你勿要担心,我绝对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我会让太医令来照看他,整日陪在他的身边”   听着羊徽瑜的话,司马妜的情绪方才平静了下来。   “多谢母亲。”   司马妜的声音也略微嘶哑,跟司马师一般。   “唉,何以对我这么客气呢?”   “你也勿要怪罪家里的长辈我们这些人,生来就要遭受这样的事情,我的母亲是这样,我是这样,你的生母没有人可以避得开”   羊徽瑜感慨了一句,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对孩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将来定然有天大富贵,若是他们不给,我亲赐之!”   羊徽瑜安抚了几句,等孩子醒来,又送了些礼物便离开了。   在羊徽瑜之后,又有几个亲戚登门。   这些人都是给司马妜做“思想功课”的,说服她来接受这件事,不要有什么抵触的想法,在她们的口中,就好像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可错失。   最后一个前来此处的,乃是司马师。   司马师的出场方式还是没有变化,跟众人都不同,司马妜只是出门去倒水,就看到父亲站在院落内,正打量着周围。   司马妜安静的看着父亲,并未行礼拜见。   司马师也不在意这个,他看着瘦骨嶙峋的女儿,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走进了屋内,就坐了下来。   “且坐吧。”   “嗯。”   “平这几日在我那里,玩的很开心,有攸陪着他,也不孤独。”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   羊徽瑜在几天前又来了一次,将平接到了自己那边去,说是让他逐渐适应,年幼的平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羊徽瑜确实对他百依百顺,还有司马攸陪着他玩耍。   司马妜偷偷去看了几次,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她的情绪也稳定了很多。   “多谢阿父。”   司马妜冷冷的说道。   司马师说道:“明日,伱就要前往皇宫了,去拜见太后,仪式且先不急”   “然后,你就陪在皇帝的身边,我不需要你多做什么,你只要待在后宫里就好,其余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司马师是想将手插进皇宫里,有了女儿在后宫,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后宫里的人聚集在女儿的身边,切割太后的权力和势力。   后宫里的官员很多,从打扫,洗漱,更衣,做饭,上菜,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专门负责的官吏,大多是由阉人来担任的,也有士人所担任的。   其实一些耳熟能详的军职,也是后宫之官,后宫的官统称为宦官,而宦官未必一定是阉人。   用皇后来对战太后,这是东汉所留下来的宝贵经验。   司马师又缓缓说起了司马妜应当注意的事情,说的很详细,时不时还会停下来询问。   司马妜面无表情的听着他的吩咐。   “好了,其余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   司马师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冷漠,他又说道:“对了,安排你前往皇宫的事情,并非是你仲父所决定的。”   “是我所决定的,你仲父只是不想让你伤心,不想让你知道这个命令是我所下达的,故而谎称是他自己。”   司马妜平静的看着他,没有丝毫的动容。   司马师再次开口说道:“多吃饭”   说完,他起身就离开了此处。   司马妜呆滞的坐在原位上,眼神空洞,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司马师走出此处的时候,钟会正在远处等候着他。   “大将军。”   钟会扶着司马师上了车,司马师的身体相当虚弱,哪怕是在自家府邸内,也是需要坐车,钟会也上了车,就坐在司马师的对面。   “事情都已安排好了。”   “那太后实在怯弱,根本就不敢反对,直接就接受了这个儿媳。”   “陛下看起来倒是有些不情愿,不过,这也轮不到他来做主。”   “十日之后,庙堂就会正式下令,要毌丘俭前来庙堂里担任太尉。”   “大军也准备妥当,是否要杀了毌丘甸来祭旗呢?”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尚且不知毌丘俭是否作乱,不必去想这些。”   “大将军难道他还会真的前来庙堂担任太尉不成?”   “此番定然交战。”   钟会信誓旦旦的说道。   司马师的心情很是沉重。   他依旧是没有充足的把握来战胜毌丘俭,尽管兵力上占着优势,粮草后勤,军心士气等方面都是优势,可司马师从不会轻视自己的敌人。   尤其是一个领着大军远征千里,打得胡人溃不成军,更换王庭的猛将。   “我就怕他拖延时日若我是他,就会装病,称自己时日无多,无法前来”   司马师此刻面对的困境,远比曹髦所想的要复杂很多。   一方面是司马师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敢轻易出击,一方面又是自己身体愈发糟糕,不敢将毌丘俭留给弟弟来对付。   当下诸葛诞的态度模糊不清,统帅重兵的几个将军也未必会全力出击。   尤其是郭淮,说是病重,根本没有表达过自己的立场。   司马师很担心他是装病,若是自己大军前往淮南郭淮从凉雍发兵,那天下岂不是要易主了?   司马师闭上了右眼,再次沉思了起来   “司马妜拜见太后。”   “司马妜拜见陛下。”   除非是得到了参拜不名的特权,否则拜见太后和皇帝,都是要称呼自己的姓名的。   此刻,昭阳殿内,司马妜正式拜见了太后和皇帝。   太后压根就没有反对。   甚至都没有假装反抗一下,直接就认了。   曹髦原先还担心这位太后会不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现在看来,多虑了。   是自己高看了这位太后,她跟郭建简直一模一样,一点点的顺风就会膨胀到飞起来,可但凡遇到一点点的逆风,即刻原形必露,完全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这是曹髦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新妻子。   在看到司马妜的第一眼,曹髦就被她给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   像!!这也太像了吧!!   骨瘦如柴的司马妜,跟那个病怏怏的司马师,简直一模一样,就连那行将就木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这要是同居,那该有多恐怖啊。   睁开眼睛就是“司马师”躺在自己身边。   没病都得被吓出病来。   虽然自己每天都在心里谩骂着要入司马师,可也没想过真的要入司马师啊!   郭太后有些尴尬,她先前跟司马妜见过面,那时,她还称自己为姊,如今,却猛地要变成自己的儿媳   显然,她并没有意识到,司马师让她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只要不是直接破坏自己的利益,能让的就让,作为皇帝,为了天下牺牲点名声也是应该的。   司马妜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曹髦一眼,她直勾勾的看着太后,双眼无神,郭太后都被她盯的有些发怵,装模作样的寒暄了几句,就让曹髦赶忙带着她离开。   曹髦带着司马妜走出了昭阳殿。   他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司马师”,仰起头来,无力的长叹了一声。   “唉”   “还得习惯……” 第139章 装的真像!   式乾殿。   式乾殿在太极殿以北,在昭阳殿以南,夹在两大殿之中,是曹髦每天前往昭阳殿的必经之路。   曹髦站在殿内,感慨道:“这里曾是朝议之殿,在明皇帝之时,朝议改为正殿门外,此处就变成了皇帝之殿,到了齐王之时,又空了下来,一直到如今。”   司马妜站在一旁,平静的听着曹髦的介绍。   “大将军对我还当真是宠爱,尚且还不曾大婚,就将你送了进来。”   曹髦又继续说道。   司马妜依旧一言不发。   曹髦看了她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有点不对劲啊。   方才拜见太后的时候,曹髦还没发现,当时司马妜所给他的印象,就是如司马师一般,面无表情,眼神凶狠,直勾勾的盯着太后,看都不看自己,一看就是司马师那般的心狠手辣的对手!   曹髦甚至都能想到往后自己悲惨的生活,不仅要防着外头的司马师,还要防着身边的司马师。   想到半夜睁开双眼,发现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场面,曹髦就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当他站在司马妜的身边,正式打量着这位“司马师”的时候,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整个人似乎有些呆滞,麻木,这跟司马师的那种冷漠凝视根本不一样,她的目光就没有焦点。   她一直都沉默着,什么也不说,身上甚至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悲伤。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司马师所精心安排的棋子啊。   按理来说,她现在不应该是积极提升自己在皇宫里的话语权,召见诸多宦官,或者给太后上上眼药什么的吗?   她怎么看起来如此的恍惚呢?   要知道,在确定司马妜前来的时候,曹髦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可是司马师的女儿啊,鬼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狠人,她整日陪在自己身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给自己下狠手,不能大意!   可如今司马妜的表现却让曹髦意识到了不对,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戒备。   他干脆直接转身看向了司马妜,很是坦荡的打量起了面前这个人。   或许是盯得久了,司马妜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与曹髦对视。   “你家的孩子嗯,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曹髦开口问道。   司马妜浑身一颤,仿佛活了过来。   “平。”   “甄平啊”   曹髦点点头,他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能臣,而在这個宗族强势就可以鸡犬升天的时代,有这样的背景却没能留名青史的,只有一种可能,这孩子夭折了。   这在汉魏时期实在是太常见了,就是皇家,夭折的孩童也不在少数。   难怪这位在历史上死的那么早,大概就是因为受不了孩子夭折的打击?   曹髦又问道:“他今年多大?”   “四岁半。”   司马妜再次回答道。   曹髦笑了笑,他试探着问道:“为什么没有接到皇宫里呢?”   司马妜抿了抿嘴,这次,她却没有回答。   曹髦眯起了双眼,如果这位女子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恐怖,那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啊。   自己曾祖父也不是没收过带孩子的寡妇,像秦朗和何晏都是被曹操收了生母后抚养长大的。而皇后嫁给皇帝后“变心”的事情也不少见。   例如当初汉献帝的曹皇后出嫁之后,以夫为纲,这种事情很是常见。   如果自己能得到司马妜的相助,将甄平变成曹平,往后是否能分化司马家呢?   就在曹髦思绪翩翩的时候,司马妜身边的宫女抢先开口说道:“陛下新婚,岂能将孩子接到这里来呢?”   这宫女是跟着司马妜一同进来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比起司马妜,她更像是被司马师所安排进来的人。   曹髦摇着头,“岂能这般言语呢?我与妜虽未行大婚之礼,却有父母之名,已为夫妻,她的孩子,自然就是朕的孩子,这天下岂有将孩子丢在外头,自己享乐的道理呢?”   宫女还不曾回答,司马妜缓缓说道:“我的孩子,在大将军那里,过的很好,陛下不必担心。”   曹髦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里有些惊愕。   难道不会吧??   那可是亲外孙啊??   真的会有人这般冷血无情吗?将亲外孙当作人质来逼迫女儿??   当曹髦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女人时,他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司马妜会是这样的状态,那恍惚,眼里的绝望,似乎都有了答案。   曹髦缓缓闭上了嘴。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司马妜。   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此处。   看到皇帝转身就走,婢女看起来有些着急,她无奈的看着一旁的司马妜,“哎呀,您这是做什么啊?陛下好心询问,您怎么还将他气走了呢?”   “往后您就得依靠他了,就连公子平也得靠他来照顾,您怎么能这般对待陛下呢?”   司马妜一声不吭,只是以沉默来回答。   宫女喋喋不休的说起了该如何与皇帝相处的道理,也不管司马妜是否能听得进去。   西堂内。   曹髦箕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   一旁还放着酒壶。   行为放荡,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礼节。   若是有士人站在这里,定然会开口训斥,可此刻站在曹髦身边的,只是那些阉人。   他们可不在意皇帝的行为是否附和礼法,别说箕坐了,皇帝就是光着身子跟宫女嬉戏,他们也不会在意,只要皇帝开心就好。   这是阉人们唯一的奋斗目标,就是想着怎么让皇帝更开心。   曹髦吃了些酒水,只是他并没有醉,眼神很是明亮。   “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徐老公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心事?说心事可就太多了”   曹髦回答着,他忽然板起脸,神色变得异常严肃,他问道:“徐老公,您觉得,司马师这个人也能感觉到痛苦和绝望吗?”   徐老公瞪圆了双眼,他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询问,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回答道:“既然是人,那就定然是会的。”   “何等可怕的对手啊。”   曹髦又吃了一口酒水,感慨道。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重视他了,没想到,依旧是低估了不能再这样了。”   徐老公没能听懂皇帝在说什么,可是看着皇帝的侧脸,他的脸色愈发的坚毅,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曹髦猛地站起身来,“徐老公!让司马回去找安世,让安世前来东堂,朕今晚要设宴,召集洛阳群贤。”   “另外,派司马车去找钟会,王公,司空,太尉,司徒,大将军,征西将军,尚书仆射,诸多侍郎,尚书,廷尉,少府等人,邀请他们前来庙堂,别管他们来不来,且都邀请上!”   “就说朕要设立群贤之宴,邀请天下的名士为我宾客,此间没有官员,没有将军,皆名士宾客也!!!”   徐老公眼里满是错愕,他赶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冲动啊!”   徐老公并不知道曹髦想要做什么,可是皇帝如今的行为,给了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一脸沉闷的回到西堂,然后大口喝酒,问了几句司马师的情况,然后起身就要召集朝中群臣,这怎么看都是要跟司马师撕破脸,来个决一死战啊!   难道是那个皇后刺激到了陛下??   她做了什么?羞辱了陛下??   徐老公吓坏了。   如今他们跟皇帝绑定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皇帝没了,那他们都要跟着皇帝一同陪葬。   况且,这位皇帝是少有的将他们当人看的贵人。   起码,他能记得住这些小人的名字,而在其余贵人的眼里,他们只是些猪狗,大家都是记着同类的人的名字,谁会在意猪狗叫什么名字呢?   曹髦看到惊恐的徐老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勿要担心,朕并非是要跟司马师撕破脸,只是寻常的宴会而已,自从这贾充死后,大将军就变得清闲了许多朕绝对不会冲动,只管照办就是了!”   “对了,给朕取笔墨来,朕要练练书法!”   徐老公点了点头,这才赶忙离开了此处。   随着曹髦的一声令下,皇宫内的官吏们开始了四处奔波。   皇帝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毕竟是皇帝,他下了诏令,只要不是太过分,这些人还是要去办的。   当然,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司马昭这里。   司马昭如今在忙着搞毌丘俭,根本不在意这样的小事,将这件事交给钟会负责,便不再理会。   司马师也接到了书信,可他同样没时间去搭理曹髦。   最先回应曹髦的,却是司马炎。   司马炎一瘸一拐的走进了东堂内,看表情甚是痛苦。   看到安世前来,曹髦很是开心,赶忙上前,打量着面前的司马炎,他的眼里满是赞赏。   “不错啊!你这装病还真的是装出了精髓,我都险些被你给骗了,几日不见,你怎么有了这般本事?”   “看伱表情,这痛苦都不像是装的,啧,厉害啊!”   曹髦忍不住夸赞了起来。   司马炎脸色一黑,只是摇着头,脸上满是悲痛。   “勿要再说了,扶我一把。”   “此处又没有外人,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啊?”   “并非是装这是我阿父的恩赐!!” 第140章 贤人安世   “哈哈哈,你试着去拉拢你阿父??”   曹髦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司马炎绷着脸,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去拉拢你伯父呢?”   曹髦摇着头,笑着说道:“这拉拢名士的手段,岂能用在你阿父的身上呢?”   “不提这件事了,话说陛下为什么忽然想要设宴了?不是说好明年开始设宴吗?”   司马炎赶忙转移了话题。   “本来是想等到明年,可近些日子里我甚是枯燥,便想着召集群贤,设宴作乐。”   司马炎点了点头,整日待在家里,他也有些无聊,能设宴当然是好的,他又问道:“可我听说陛下邀请了很多的大臣,这又是为何啊?他们在东堂,我们岂能玩的尽兴?”   曹髦认真的说道:“安世,我们既然要将东堂之宴变成天下士人都向往的宴会,就必须要着重名人效应,宴会里必须要有庙堂的大臣,我所邀请的这些庙堂的大臣们,既有提拔他人的实力,本身又是受人景仰的大名士,有他们来坐镇,宴会的名声岂不是更大吗?”   “况且,你也不要担心他们会破坏氛围,只要他们露个面就好,其实就如今的庙堂来说,诸事繁杂,这些人未必都能来,就是钟君,他都未必能前”   “哈哈哈~~陛下这么想可就想错了!”   只听的门外传来了笑声,就看到钟会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东堂,门口的甲士甚至都不曾禀告一声。   司马炎摇了摇头,对钟会的行为有些无奈。   曹髦看着钟会,并没有以往的热情,眼神很是平静。   钟会也不在意这些,朝着曹髦行了礼,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陛下设宴,臣岂敢不来呢?”   曹髦冷笑了一声,“前几日钟君开口污蔑,行径与贾充无二,使朕重新认识了您,今日前来,怎么又这般热情?可是又准备行什么小人手段?”   司马炎惊愕,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钟会被曹髦当面训斥,脸上居然没有半点的恼怒。   他笑吟吟的回答道:“陛下,对这件事,臣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哦?”   “愿闻其详。”   “陛下乃人中龙凤,何以跟不堪的人厮混呢?那一日,倘若臣没有前往,提前告知,等大将军将赐婚的事情告诉她的时候,只怕她当场就会拒绝,跟大将军斗上一场陛下难道觉得她会是大将军的对手吗?最后定然是惨败,而陛下定受牵连。”   “为了陛下,臣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做了些人臣所不该做的事情,可是,您看,这件事后,她不是有自知之明了吗?起码不会再连累陛下,您觉得呢?”   “照您的说法,朕倒是该拜谢您?”   “哈哈哈,天下哪有君王拜谢大臣的道理呢?这都是臣应当做的!”   钟会正气凛然的说道。   曹髦险些骂出了声。   当然,他对钟会也有了更多的认识,这人肯定是有点大病。   钟会显然对这个世界有一套自己的认知方式,在他个人的认知里,他是個辅佐圣主,匡扶天下的贤臣,他的所作所为都是符合道义的,没有什么好羞愧的。   他常常对曹髦说“天命”,曹髦认为这就是个篡位的借口,而钟会可能是真的认为自己在贯彻天命。   他跟郭责其实有些类似,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不同的是,他的世界可能比较扭曲。   这人哪怕放在疯狂的魏晋,也算是很特立独行的,别的不说,就说他不娶妻的行为,在当下可都是炸裂的。   在一个门阀大族崛起的时代,不娶妻不生子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司马炎看了看曹髦,又看了看钟会。   他完全不能理解两人在说什么。   听着钟会的那些话,他有些迟疑,可还是轻声问道:“钟公服散吗?”   钟会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脸色阴沉了下来,曹髦轻笑了起来,“安世!岂能如此询问?!”   司马炎赶忙解释道:“钟公勿要误会,我不是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好奇”   钟会的脸更黑了。   要不是接下来还有大聚会,只怕他现在就得起身离开。   曹髦赞许的看向了司马炎,高手啊!   自己跟钟会交手以来,很少在言语上占到什么便宜,安世这么一开口就是暴击,差点让钟会破防!   果然是自己轻视了安世。   曹髦还是低估了钟会对名士们的热情,他现在要处置的事情那么多,都快累死了,都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名士们开始逐一到来,竹林七贤是最先到场的。   上次的宴席很不错,他们也挺满意,这次也是最先到场,有司马炎和钟会在,他们也完全不担心跟皇帝走的太近会不会出问题。   曹髦第一次看到了嵇康清醒时的模样。   他今日终于是清醒着前来的,没有人搀扶,大摇大摆的走在众人的前方。   这实在是太罕见了。   清醒状态下的嵇康,压根就没有醉酒时的狂放,他看起来非常的严肃,皱起眉头来,竟比阮籍还要冷酷几分。   众人行礼拜见了曹髦,钟会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   司马炎一如既往的热情,而众人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司马炎如今的名声比起先前要大了很多,除却阮籍和嵇康还是那般冷漠,其余众人都是笑呵呵的向他行礼拜见。   曹髦有些惊讶的看向了竹林七贤里的第八个人。   他过去并不曾见过此人,他大概是初次来到这里的。   此人身材高大,并不像其余名士那样被酒和散掏空了身体,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不知为何,此人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皱着眉头,眼里竟有些愤怒。   又是一只司马家的好狗?   曹髦也没有理会他,笑着与众人相见。   众人还是跟从前那般的客气,客气里带着些疏远。   天下里明确表态支持皇帝且能活到如今的,就只有手握重兵的毌丘俭,其余大臣,早就被处死诛族了。   而剩下来的这些人,自然就是没有胆量去跟司马家硬拼方才苟活下来的。   但曹髦也不会因此而轻视他们,毕竟,他们虽然选择了躲避,却没有选择妥协。   “山君!”   “向君,可还好?”   “刘君!还不曾靠近,就闻到您身上的酒香!”   曹髦一一与他们相见,最后,视线落在了那个新人的身上。   嵇康开口说道:“陛下,此人乃吾友,唤作吕安,字仲悌,东平人,故冀州牧吕公之次子”   原来是他!   曹髦是知道这个人的,吕安与嵇康、山涛、向秀等人为友,也是一代名士但是,他跟其余人有些不同,此人性格刚烈,而且常常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并没有消极避世的想法,他也是少有的反对司马家统治的名士。   这人是盟友。   历史上,这人的命运十分悲惨,被好友嵇康所坑害。   他的妻子长得很好看,他的兄长吕巽贪图弟媳的美貌,对她施行了迷奸,吕安勃然大怒,准备状告兄长。   嵇康因为跟兄弟俩都有交情,就劝说他家丑不可外扬,让他私下里解决,导致的结局就是吕巽先发制人,反而诬告吕安不孝,使得吕安被官府收捕。   嵇康非常愤怒,出面为吕安作证,也被一同拿下。   两人先前有很多的过激言论,都是反对司马家的统治,司马昭抓住了他们的把柄,自然不会留情,加上钟会被嵇康拒绝,心里有怨,开口进言,导致两人都被司马昭所处死。   这件事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三千位太学生游街要求释放嵇康和吕安,这让司马昭更加忌惮,直接处死。   在他死后,各地的名士更是纷纷为他说话,反对的浪潮更大,司马昭赶忙表示:我已经后悔了,可惜,人已死,无能为力了。   曹髦深深的看着面前的吕安,好吧,说错了,并非是司马家的狗,可为什么他是这样的态度呢?   吕安行了礼,随即很是不悦的质问道:“陛下,天下可曾有过以设宴来使天下兴盛的明君呢?!”   诸多名士当即沉默了下来。   钟会眼前一亮。   司马炎皱起了眉头。   若非是二周目,曹髦肯定会觉得这个人是想趁机博名望。   可在知道他在历史上的作为的情况下,曹髦依稀能看出他的想法,这人训斥自己是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无用的名士宴会之中,想让自己中兴魏室,治理天下   可问题是,司马师也得给自己这个机会啊!!   伱倒是说的正气凛然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曹髦反问道:“吕君,那天下可曾有赴人宴而辱骂主家的宾客呢?”   “陛下,我并无他意,只是陛下尚且年少,国不安宁,陛下理当以读书学习为首任,不该沉浸宴会,痴迷享受,此非圣君之道。”   吕安说的很是诚恳。   曹髦终于知道为什么司马昭要杀他了,你这也太直了,你咋不直接说司马家把持朝政,应当好好练武来以图杀贼呢??   果然,钟会的眼角跳了跳,周边的几个名士,当即低下了头。   司马炎沉默了许久,再次低声询问道:   “吕君您是否服散?” 第141章 你们说的很对   “哈哈哈~~”   刘伶带头笑了起来,他拉着吕安的手,让他重新坐下来,说道:“吕君啊,您这危言耸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服散了呢!”   “你说的这些道理,大将军岂能不知?我听闻,王公担任陛下之师,整日讲学,陛下天资聪慧,才学可未必低于你啊!”   刘伶迅速帮吕安解围,吕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没有继续劝说。   其余众人也是急忙扯开了这个话题,开始将话题引到了酒水和诗歌之上。   嵇康一声不吭,拿着面前的酒水就开始痛饮了起来。   前来的名士们越来越多。   先前司马炎所结交的众人,此刻没有落下的,纷纷与曹髦行礼拜见,介绍自己的身份。   人越来越多,可惜,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真正的庙堂大佬。   曹髦的邀请是已经送出去了,可他们似乎都没有前来的想法。   包括王祥和司马孚,都没有出现在此处。   宦官们不断的进进出出,他们带来了那些名士们的消息,大臣们都婉拒了陛下的好意。   这仿佛也证明了这位大魏皇帝在庙堂群臣心里的分量,居然没有一个重臣愿意主动参加曹髦的宴会,这还是在司马炎作为邀请方之一的前提下。   若是曹髦绕开司马炎和钟会,单独邀请,只怕连这竹林七贤都不敢前来。   群贤毕至,那自然是要商谈学问的。   由阮籍来打头,众人说起了当今的玄学,这一次,曹髦却没有继续旁听,他悍然下场。   曹髦就以《太玄经》为主,开始了这场论战。   曹髦的太玄经是王肃所教的,王肃只是教了他很短的时日,而曹髦本身的才能就非常出众,又结合另外一部分的阅历经验,便开始大杀四方。   最开始,众人并没有将皇帝放在眼里。   毕竟,皇帝年少,刚刚接触经典,他能看懂都是個大问题,而在座的众人,可都是钻研经典几十年的大人物,放在太学都可以当祭酒的那种。   但是,当皇帝熟练的引用太玄经,甚至运用了批注内容的时候,名士们感觉到了不对劲。   曹髦以“玄之又玄”为切入点,提出自己的想法:“玄述轮回,自然架构”   阮籍一时间居然无法反驳,这引起了嵇康的兴致,嵇康参战。   一时间,曹髦与诸多名士们激战了起来,双方各不退让,如阮籍等人,都是引经据典,采用诸多书籍的内容,对曹髦发动强攻。   而曹髦就主抓一本太玄经,颇有以“一力降十法”的味道。   钟会惊呆了。   这是钟会首次发现皇帝的新才能!   他居然会辩经!!   在汉魏时期,辩经是名士们必不可少的一个技能,这个时代出现了很多精彩的论战,如古今文之战,如郑玄应劭之论。   震撼的不只是钟会,那些来赴宴的名士,此刻也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郑公,你还不出手吗?!”   有名士询问道。   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坐在人群里的一位名士,此人惊愕的看着上位的曹髦,差点将自己的胡子给揪断。   他叫郑小同。   乃是辩论大师郑玄的亲孙子,他的才学很高,又有郑玄这个背景,故而屡次得到提拔,如今担任侍中。   郑小同没有迟疑,当场加入了战斗。   钟会顿时也忍不住了,也下场开战。   宴会顿时变得极为热闹,众人疯狂的辩论了起来,谁也不让着谁。   在堂内,最为尴尬的就是司马炎了。   此刻,司马炎瞪大了那双清澈且愚蠢的眼睛,努力的想要听懂他们的话。   “黄不黄,覆秋常!测曰:黄不黄,失中德也!”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   司马炎眨了眨双眼,随即一脸赞同的点起了头。   “嗯是嗯,对不错”   众人各自都有不同主张,说着说着,就找上了各自的对手,此刻,曹髦已经脱离了主战场,上台的是郑小同和钟会两人,两人正激情对喷。   曹髦此刻却找上了嵇康,正拉住他的手,讲述着自己的想法。   嵇康正要反驳,曹髦却迅速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嵇康忽然冷静了下来,他捏紧了自己的手,更加大声的跟曹髦辩论了起来。   这场宴会,在司马炎看来是相当的没劲。   众人都不点评名士了,也不讲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就在那里用人听不懂的话来互相抨击,自己是一句都听不懂。   这场宴会进行了很久,到结束的时候,众人还有些不舍。   钟会都是如此,他很久没有如此激烈的辩论过了。   可惜,这里是皇宫,他们不能在这里挑灯夜战。   曹髦起身,拜谢了诸多名士,然后主动点评众人在今日的表现。   他将辩论最优给了嵇康,将次之给了钟会,又对众人的辩论方式和才学进行了点评,总结起来,就是大家都很厉害!   那些原本只是为了亲近司马炎,为了在皇帝身上刷名望而前来赴宴的名士们,此刻都很是兴奋,这是来对地方了!   这样的辩论,对提升名望和才能都大有好处!所带来的影响力可比单纯的点评和诗歌要强太多了!   名士们一一离开,钟会却不急着要走。   等到诸名士都离开了,钟会这才看着面前的曹髦,脸色更加的复杂。   “唉”   钟会忽然长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此处。   曹髦不为所动,看着钟会离去。   司马炎一头雾水的看向了曹髦,“他这是什么意思?”   “惜才。”   “啊?”   “安世,今日的辩论,你为何不参与呢?”   “我”   嵇康摇摇晃晃的走出了皇宫,他醉的太厉害了,吕安将他扶上了马车,随即主动为他驾车,离开了此处。   坐在马车上,嵇康的双眼缓缓变得明亮,没有方才的醉态。   他低着头,打开了手心。   那是一团纸条。   在嵇康打开了纸条后,就看到了皇帝写给他的东西。   开头就是一首残诗。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是一首不曾作完的诗,又像是陛下的独白。   嵇康念叨着这句话,内心愈发的沉重,后续却是一段话。   “天下危难,奸贼当道,民不聊生,政令不合,兵连祸结,内忧外患,朕有匡扶天下之志,君可有一同赴死之决心?”   嵇康猛地握紧了手里的纸条。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马车停了下来,吕安正要扶嵇康下来,却看到嵇康早已清醒,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吕安被他吓了一跳,“你今日怎么醒的这么快?”   “能下来吗?”   嵇康摇了摇头,“您可以扶我进去。”   吕安无奈,还是上前扶着嵇康,让他下了车,然后往府内走去,嵇康的家仆早已习惯这一幕,任由吕安将家主送进去。   嵇康打量着扶着自己的好友,脸色有些纠结,迟疑不定。   吕安只觉得奇怪,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嵇康忽然开口问道:“阿都伱方才为何要劝谏陛下呢?”   吕安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还能是为了什么啊,我就是想劝陛下好好学习,谁能想到,陛下在经典上竟然有这般功底,你是不知道,陛下开始反驳众人的时候,我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我还劝他好好读书,他的才学比我都高!”   嵇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还有别的原因吗?”   吕安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看了看自己的好友,沉默了片刻。   “当今天下危难,我观陛下之言行,为人刚烈,绝非贪生怕死之人,而陛下若是痴迷宴会,想着依靠我们这些无能的名士,不想着积攒实力,提升自己的能力,怕是迟早要为司马家所害。”   “大胆!!”   “大将军匡扶社稷,你安敢这般言语?!”   嵇康忽然训斥道。   吕安却不怕他,他很是不屑的说道:“叔夜何以唬我?这些话算什么,你吃醉的时候,还曾辱骂司马师受了天谴,理当断后呢,你还想要告发我不成?”   他一点也不害怕,指着嵇康笑骂道:“你是我的至交,我若是被抓,第二个被抓的便是你啦!”   嵇康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停下了脚步。   “阿都今日陛下予我手书”   嵇康还没说完,吕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拉着嵇康就走进了内屋。   走进内屋后,吕安很是严肃的说道:“这样的大事,是可以随意泄露的吗?”   “你就是这样报答陛下的信任吗?!”   吕安看起来很是愤怒。   嵇康赶忙说道:“你并非是小人我相信你”   “叔夜!陛下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你便是这般轻视?!信任?”   吕安看起来很是痛心,他低声叫道:“我就知道,就该劝谏陛下!不要与我们这些无能无用的名士们来往!我们有什么用呢?你有什么用呢?随意泄露这样的事情!你这样的行为还能做什么大事吗?!”   “陛下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蠢事呢?!” 第142章 并非司马师   被自家好友这般谩骂,嵇康欲言又止。   但是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赶忙低着头,“你说的对,是我的过错,不该轻易泄露,往后定然不会如此。”   吕安认真的说道:“叔夜,无论陛下说了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急着去做,也不要告诉我陛下想让你做什么我并不觉得你能为陛下做什么大事。”   “你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若是冒然行事,或许会害了陛下。”   嵇康顿时也有些头疼。   这样的事情,不是有一腔热血就可以去做的,还需要能力。   可谋反显然不是嵇康的强项。   陛下只是单纯的询问了一下自己,是否能为他效命。   嵇康当然是愿意的,他并不惧怕死亡,可问题是,自己要如何为他效力呢?   他也没吩咐自己去做什么事情啊。   他有心询问吕安,可想起方才吕安的训斥,却又忍住了。   “我知道了,请您放心吧。”   吕安又嘱咐了很多,方才离开了这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出想看看陛下手书的想法,并且劝说嵇康迅速毁掉这东西,不要留着。   嵇康看着吕安,忽然觉得,比起自己,似乎他更适合来做这样的事情。   在吕安离开之后,嵇康就迅速烧毁了手书。   他并不知道陛下想让自己去做什么事情。   看来,只能等到下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偷偷问他了。   而在此刻,送走了司马炎之后,曹髦也是朝着西堂走去,边走边想着今日的事情。   嵇康,吕安,阮籍等几个人,都是司马家的反对派,是自己可以信任,可以去用的人。   可这些名士们,名望虽然高,做实事的能力却是太差,不能托付大事。   今日的辩论,明日大概就会传出去。   到时候,东堂之宴的名声定然会为整个洛阳的名士们所知晓,自己所能接触到的名士就会越来越多,到时候甚至可以去拉拢一批人,作为舆论所用。   而阮籍,嵇康,吕安这三人,是曹髦想要拉拢到身边为己所用的。   虽然他们缺乏实干之才,可是,他们对曹髦来说是很重要的。   只因为,阮籍可以靠着散骑的身份自由的进出皇宫,而名士之宴,可以让嵇康与吕安自由的进出皇宫。   若是将他们拉拢住,那曹髦就可以与外界进行联络了。   担任长水校尉的尹大目,担任若卢令的焦伯,中军的李昭,甚至是淮南的毌丘俭。   曹髦有很多的想法,可惜都传递不出去。   其实通过王祥或者太后也能与这些人取得联系,可是,曹髦并不想让王祥或者太后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牌。   宦官外出太容易被盯上,成济为人暴躁,不适合做隐秘的事情。   想来想去,只有通过这几个信得过的名士来与外取得联系了,起码,这些人主动出卖自己的概率是很低很低的。   若是能帮着他们也升升官,说不定还能成为自己在庙堂的潜在助力。   司马师很快就要对毌丘俭动手了,曹髦知道自己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如今自己在各处都有力量,却无法将他们联系起来,这样是不行的。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嵇康等人会不会将事情办砸了,阮籍,嵇康,吕安,三人各有长处,也各有短板,如果让他们互相帮衬,三個臭皮匠,就是顶不了诸葛亮,也不会轻易坏事吧?   接下来,就是等下次的宴会,跟嵇康加强联系,然后再让他争取阮籍和吕安来相助自己,其余人就先不考虑。   然后通过他们三个人来往毌丘俭那边送东西。   曹髦并不想去当微操大师,论带兵打仗,一百个自己都不是毌丘俭的对手,自己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他想给毌丘俭送点别的东西,例如,将来各地将军们有可能进行的军事部署,司马师的战略构想等等当然,这些只供参考。   还有一些别的例如曲辕犁的设计图,高转筒车的设计图,独轮车的设计图,纺车的设计图等等。   毌丘俭的粮食压力可是很大。   曹髦不指望这些东西能完全解决毌丘俭的后勤压力,但是,但凡能起到一点作用的东西,曹髦都不愿意放过。   还有就是王祥跟那位陈骞。   王祥必须要尽快升到太常的位置上,一个九卿之首,所能起到的影响是不能轻视的。   陈骞也必须要尽快见面,自己还要通过他来提拔一些人。   还有那个已经被征召的羊祜,让他来担任镇护将军。   而郭芝的位置也得谋划一下,护军将军的位置,他很希望能交予满长武来做。   洛阳中军里的军官集团,也可以试着去拉拢了,不过,不能是自己出面,司马家对军权还是非常敏感的。   或许可以让陈骞出面,以先前的许诺来拉拢这些军官们。   此刻,在曹髦的眼里,就像是一片黑暗的星空,正在逐步被星光所点亮,各地的星光都很是微弱,可数量却在不断的增加,等到这些星光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就是黑夜,也能被撕开一道口子!   曹髦的脑海里思绪万千。   走进了西堂内屋里,曹髦的思路直接中断,他被吓到了。   司马妜不知为何,居然出现在了屋内,此刻就坐在床榻上,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方向。   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可还不曾操办成婚仪式啊!   现在就躺进来了?   曹髦后退了几步,叫道:“来人啊!”   徐老公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笑呵呵的看着皇帝。   曹髦皱着眉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老公一愣,方才低声说道:“方才有宫女将她送进来”   徐老公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司马妜,都说这是皇后,可问题是,皇后的册封哪有这般儿戏的?   皇后的册封,需要有一个相当繁琐的仪式,就跟曹髦的登基仪式那样。   她没有正式的名分,却又“主动”来到了西堂。   面对这位大将军的女儿,谁也不敢得罪。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算了,你且出去吧。”   徐老公点头哈腰的离开了此处,曹髦缓缓走到了床榻边上,坐了下来。   “是那个婢女将伱送来的?为什么不拒绝呢?”   曹髦忽然询问道。   司马妜没有回答。   曹髦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先前以为,司马师不急着让自己册封皇后,是不想让自己过早触碰司马妜,免得出现一些变故,例如司马妜怀孕,使得人质计划破产之类的。   可如今看来,司马家是压根就没在意过这些啊,他们无所谓,不在乎。   是因为自己太年幼?   还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活不过十个月?   还是说,他们想要一个有司马家血脉的“遗腹子”??   曹髦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他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他已经决定全力出击了。   当然,坐等司马师病逝的重要战略是不会动摇的,这是最保险,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战略。   全力出击并非是说要无脑的跟司马师对冲一波,撞个头破血流。   他只是决定提提速,加快司马师病逝的速度。   今日召见名士,就是提速的第一步,在曹髦原先的想法里,拉拢名士起码要等到司马师正式对毌丘俭动手之后才能进行。   让曹髦改变想法的就是面前的司马妜。   司马师的行为,真的吓到了曹髦。   他忽然明白,如果不尽快增加自己的实力,增加自己的胜算,那徐徐图之的结局可能变成被司马师徐徐屠之。   当然,这加快节奏的原因里,或许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愤怒。   “熄烛休息吧。”   曹髦说着,司马妜一愣,伸出手来就要解衣。   曹髦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那干瘦的手。   “我还年幼,不必如此。”   曹髦说着,松开手,先一步上了床榻,转过身,缓缓闭上了双眼。   司马妜还是没有反应,她呆愣了许久,然后缓缓上了床榻,躺在了曹髦的身边。   有阉人熄灭了烛火。   曹髦的内心很是平静,没有一丝的邪念。   他每日所要面对的事情实在太多,哪怕是躺在床榻上,脑海里却依旧是那些部署和谋划,他的内心完全被这些东西所占领,根本就没有邪念可以诞生的余地。   曹髦听到身边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   他只是紧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的动作。   刚开始见到司马妜的时候,曹髦想过如何去拉拢她,如何增进双方的关系,如何去利用她。   毕竟这司马师女儿的身份,还是挺好用的。   可在发现她可能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要挟,隐约察觉到这是个苦命的可怜人之后,曹髦心里想要利用她的想法就消失了。   拯救天下的大业固然重要。   可为了成就大业,并不能牺牲无视掉一切东西。   我不是司马师。 第143章 寒窗苦读数十载   兖州南城县。   有马车朝着城南的方向行驶而去,前后都有甲士跟随,看起来有些唬人。   行人并不惊讶,赶忙让开了道路。   他们不想都知道这行人的目的地。   有士人笑着问道:“这是庙堂派人征辟了?”   “看来是这样,看这规模,大概是大将军或征西将军派来的吧。”   士人们攀谈了起来,说起这征辟的事情,眼里既有羡慕,也有骄傲。   这些人肯定是去找羊祜的。   羊祜出身大族,十二岁丧父,孝行哀思超过常礼,从而扬名,到他长大之后,才能为众人所知,夏侯霸将女儿嫁给他,使他名望更盛。   兖州州府四次征辟他为从事、秀才,五府也纷纷加以任命,最后连大将军曹爽都想要征辟他,但羊祜一直都在拒绝出仕,不曾做官。   夏侯霸后来投了蜀国,可羊祜因为姐姐的缘故,并没有被牵连进去,实际上,夏侯霸的儿女都没有被抓起来诛杀,他们都得到了特赦,女儿照样还是陪在羊祜的身边,而儿子被流放到了边塞。   夏侯霸的事情,对羊祜的影响并不大,他若是想要出仕,并不难。   可他却选择继续待在家里养望,以道素自居,笃重朴实,一如儒者,名望越来越大,各地的名士提起他都极为的推崇。   果然,就如那些士人们所预料的。   这一行人在羊祜的府邸前停了下来,有甲士上前,告知府中仆从,让府内的人做好准备。   整个羊府都在一瞬间慌乱了起来。   当仆从将消息带到羊祜这里的时候,羊祜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卷。   他身长七尺三寸,须眉秀美,仪度潇洒,此刻穿着很朴素的衣裳,跪坐在案前,贤惠的妻在一旁陪着,看得出,生活很是滋润。   “是大将军还是征西将军?”   羊祜看起来有些迟疑,羊祜的性格很是平和,自幼就不喜欢争斗尤其是不喜欢勾心斗角。   他很早就看出了当下政局之动荡,故而一直都不愿意出仕,一直都在等待着机会。   历史上,他甚至拒绝了司马昭的征辟,最后是庙堂公车直接下诏,他才无奈上任的。   看着良人的脸色变化,一旁的夏侯氏问道:“您还是要拒绝吗?”   羊祜苦笑了起来,“夫人有所不知,过去我不肯出仕,就是因为局势动荡,情况危急,如今的情况,可比当初还要可怕的多。”   “您是说淮南的事情吗?”   “不,若是没有其余的变化,淮南的事情不会是太大的威胁。”   “那您是说蜀国的姜维吗?”   “不,蜀国国力愈发虚弱,姜维的攻势就如强弩之末,终是力不能入鲁缟。”   夏侯氏有些惊讶,“那您为什么要说当今的局势比过往更可怕呢?”   “大将军以郭芝为护军将军,天下还有比这个更可怕的事情吗?”   “啊??”   夏侯氏很是惊讶,羊祜却解释道:“夫人啊,这护军的位置,自从曹羲之后,就不曾出过司马家之手,与那领军一般,都是重中之重。”   “掌握中军诸营,考校武官,过去郭家能对这个位置有想法,完全是因为他们家的郭德为司马师女婿,故而如此。”   “当初王肃也曾因为联姻的身份而担任过此职,因此与郭家不和。”   “可如今的郭家与司马家无亲,他们如何能担任呢?”   夏侯氏茫然的摇了摇头。   羊祜仰起头来,“这是庙堂内要出大事啊。”   夏侯氏看着羊祜,神色却忽然有些悲痛,不由得落泪。   羊祜大惊失色,“夫人为何如此呢?”   夏侯氏这才说道:“您口口声声说不愿意出仕,却对庙堂内的情况了如指掌,对官员调动也这般上心,这怎么能说是没有出仕的想法呢?莫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故而无法出仕?”   羊祜摇着头,赶忙安抚道:“夫人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只是不愿意参与到那些事情里并非是因为夫人的缘故。”   羊祜站起身来,又换了一身衣裳,方才正式领着人去迎接庙堂的官员。   当见到来人的时候,羊祜都很是惊讶。   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侍中华表。   华表此刻看起来远没有当初的潇洒,他本以为拥护皇帝会得到大功劳,谁能想到,竟是碰到曹髦这样的惹祸精。   华表被他吓得赶忙装病请辞,结果运气不好,正好碰到王肃和贾充辞官,司马昭勃然大怒,哪里会答应他?当即将他训斥了一顿,让他继续担任。   此刻,他又不得不奉令前来此处。   侍中这個职位,还是看人,在不同的人手里职权大不相同。   羊祜显然是认识这位的,赶忙行礼拜见。   “不知是华公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华表赶忙挤出了笑容,贵为华歆的儿子,他却丝毫不敢得罪面前这位新贵,他的姐姐可是司马师的妻。   “羊君何以多礼?”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双方都认识彼此,可关系也就到认识对方的程度,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在寒暄之后,华表方才拿出了诏令。   “兹兖州羊祜,少有贤名,恭孝忠悌”   开头自然就是一顿吹捧,吹捧之后,华表方才说道:“特征辟羊祜为镇护将军,掌宿卫”   羊祜有些错愕。   庙堂的征辟跟大臣的征辟是不同的。   大臣征辟,例如说司马昭征他,或者曹爽征他,地方太守征他,他若是答应了,那就会变成对方的“门生故吏”,而征辟他的人自动成为举主。   在这种情况下,他去当官,是去给人家当属官,而不是庙堂之官。   如果司马师征辟,他去了,那就是在大将军府里任职,而不是在庙堂里任职。   可这一次的征辟,就不一样了。   这不是哪个大臣以私人的名义来征辟他,是庙堂直接征辟,是皇帝直接下达诏令,也就是说,若是答应了,那就是庙堂之官,不存在什么举主和私官的问题,跟司马昭等人就是同朝为臣了。   羊祜不愿意参与那些动乱,却也不想就这么虚度时日。   他原先拒绝了很多征辟,可那些都是去当属官的征辟,而羊祜并不太想去当一个属官,也不想给自己找个举主。   就如他自己所说的,当今局势混乱,有了举主,那就只能同生共死,以羊祜的性格,自认是做不出背叛举主的行为,为了自己以及家族的安全,最好还是不要给自己找个举主。   哪怕是司马师或者司马昭派人来征辟。   他也不会同意。   可如今却不同,庙堂直接征辟。   这让羊祜很是迟疑。   华表看着面前沉默不言的羊祜,也不恼怒,他其实很能理解羊祜的想法。   现在这局势,谁还往庙堂里凑呢?   自己想跑都跑不掉,羊祜又怎么会愿意前来?   华表令众人暂且离开,收起了那诏令,又对羊祜说道:“您若是不愿意,也不必迟疑,这并非是您的姐丈所下达的是太后的诏令。”   华表低声说着。   羊祜更加惊讶了,太后的诏令?   他还以为是司马家以庙堂之令来征辟自己,想让自己来顶替郭家的职权。   可这是太后的诏令?太后让自己来接替她的族人??   羊祜此刻也是有些懵,他都有些看不懂庙堂里的局势了。   她知道自己是司马家的姻亲吧?   司马家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重要位置让给郭家,然后郭家又迫不及待的想要送回来??   这算什么啊。   羊祜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的询问道:“太后为什么要征辟我呢?”   “我也不清楚,就知道郭家最近与太后的关系不太好,郭建忽然说自己病重,也不来了大概是太后觉得您比她的族人更值得信任吧。”   羊祜哦了一声,太后居然跟自己的宗族有了矛盾?   他再次沉吟,脑海里诸多的迷雾顿时散去,他逐渐能理解庙堂里的情况了。   是皇帝亲近太后,郭家亲近司马家,引发太后不满,方才导致司马家开始增强郭太后的族人,而郭太后努力削弱自己的族人的诡异情况发生?   可即使如此,为什么是让自己去呢?自己跟太后无亲无故的   羊祜正要再次询问,华表却抚摸着肚子,有些尴尬的问道:“此处可有什么吃的?”   羊祜连忙请他进屋,吩咐下人设宴,也是从他口中开始询问更多的细节。   华表能给的东西并不多,作为侍中,他似乎并不关心皇宫内所发生的事情。   华表也没有急着让羊祜给答复,吃饱喝足之后,就被仆从领着去休息了。   羊祜返回了内屋,夏侯氏正等着他。   “良人?如何了?”   羊祜沉默了一下,摇着头,“我也不知道。”   夏侯氏能看得出羊祜心里的纠结,她转过头来,看向了案前的那些书籍,这些书籍很多也很杂乱,各种各样的都有。   律法,经典,兵法,甚至是一些先汉重臣的名表。   这些书籍看起来是被翻开了无数次,其中有铺开的几本,里头满是各种的注释。   羊祜顺着妻子的视线,也看向了那些书籍。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准备一下吧。”   “明日,我们便启程。”   “前往洛阳。” 第144章 朕要当权臣   “陛下。”   王祥的表情格外的严厉。   “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臣曾劝谏了陛下多少次,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陛下何以如此?!”   王祥是真的很生气。   昨日,当他接到曹髦所派来的使者,又得知曹髦召见满朝大臣的时候,王祥真的是吓坏了。   皇帝这是想要做什么?   准备直接跟司马家开战吗??   王祥并没有来,群臣也不曾前来,他们都害怕,若是皇帝在召见群臣之后,忽然宣布司马师的罪行,那群臣们该怎么办呢?   这又不是私下里所能解决的事情。   王祥虽然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昨晚他一夜未眠,一直都在担心皇宫里的情况,直到今天,得知皇帝昨日只是辩论经典,他方才松了一口气,火急火燎的来到了东堂,对着曹髦就是一顿训斥。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老师莫不是被吓到了?”   王祥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曹髦只好说道:“老师,您多虑了,朕并非是做什么不明智的事情,只是想要与众人辩论经典,方才想召集他们。”   “那大将军也知道陛下是这么想的吗?”   “若是大将军觉得陛下另有所图,那今日,臣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陛下心里的想法,外人是不能知道的,陛下最好还是不要做出这样会令人多想的事情来,免得给自己招惹祸患。”   王祥严肃的说道:“臣不怕死,也不怕司马师,臣只是担心,大业会因为陛下的鲁莽而断送于此啊!”   曹髦这次的鲁莽行为,让王祥非常的失望。   他之所以敢去跟着皇帝拼命,就是因为皇帝那早熟稳重的性格。   可这一次,皇帝表现出了属于他年龄段的稚嫩,王祥也不敢确定,他往后还会不会继续做出这样的冒险举动。   而最重要的是,尽管自己如此严厉的训斥,皇帝的眼里依旧没有半点的后怕,更是毫无悔改之色。   曹髦却忽然开口打断了王祥的思绪。   “老师您误会了。”   “朕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要故意去挑拨司马师,完全都是为了您。”   曹髦看着王祥的脸,说的格外认真。   王祥的脸色一如往常,很是平静,内心却并非如此,他都被这番话给惊呆了,你去挑衅司马师,是为了我??怎么,是怕我死的不够体面吗??   他平静的说道:“多谢陛下。”   他甚至都没有去问皇帝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虽然不问,可曹髦还是要解释的。   “老师昨日我在东堂与名士们辩论,这辩论的内容,已经被记录了下来,此刻定然是传的沸沸扬扬。”   “这么多名士聚集在一起辩论经典,其中还有钟会,阮籍,嵇康,郑小同这样的人物在,这辩论可不容小视啊。”   王祥还是很平静。   曹髦说的倒也不假,这场发生在昨日的辩论,今日却是引发了巨大的风波,在士人们之中疯狂的流传,那些名士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辩论的内容,看到自己精彩的发挥,因此很是卖力的进行宣传。   昨日前来的名士很多,今日整个洛阳都在谈论这件事。   可问题是,这有什么用呢?   就算你将东堂之宴变成了天下公认的名士宴会,那又有什么用?   王祥的神色愈发的失望,可看着面前曹髦那精明的双眼,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难道”   曹髦赶忙坐在了王祥的身边,拉住他的手,很是委屈的说道:“有件事,还请老师勿要怪罪。”   “昨日的辩论,我实在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被他们说的无力反击,只能是用您教给我的内容来反击,只是不愿意坠了您的名声”   “嗯?”   曹髦继续说道:“那郑小同离开之前,都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老师简直是神人,能用一个月的时日将我教成这样,堪称天下第一大家”   王祥就从未教过曹髦什么经典,他这些天里一直都是讲述一些空道理,经典并非是王祥的强项。   但是好像这个弱项如今被补齐了呀。   陛下是在给自己造势??   王祥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曹髦,名士们在庙堂里的作用不大,可是在舆论上的作用极强,当着司马家的面,他们或许不敢对皇帝吹捧太过,可是如果是王祥,他们可就没这個顾虑了。   曹髦的经典,其实是王肃教的。   王肃当初真的教了他很多,是不藏私的教导,大概也是看中了他身上的天赋。   但是,为了大业,只能委屈一下王肃王公了。   反正你们俩都是王公,这点小名望,谁得到都没区别吧?   曹髦也不知道王肃知道这件事的话会不会跳起来骂人,曹髦这是将他整理的学术思想结合了自己的东西就送给了王祥。   王祥此刻竟然都有些小激动。   王祥的名声很大,是当今的名士,可在原先却比不上王肃等人,主要原因是,王祥在治经上并不强。   虽说经典的地位虽然越来越低,但是治经还是名士们的必修课之一,是不能缺乏的,王祥是一路光靠着名声上来的,缺乏像王肃那样的治经底蕴。   对于名士们来说,宣传固然重要,但是才艺也必须要有。   才艺和宣传是不必可少的,两者结合才能成为顶流名士。   曹髦这是主动帮他补齐了短板,让他拥有了才艺,还是满级的才艺,甚至已经通过其他的顶流们帮他宣传了出去。   王祥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严肃的说道:“老夫教导陛下治经,难道就是为了去卖弄吗?治理经典是为了治理天下!而非是与人辩论!”   “老夫自幼治经,却从未想过与人辩论,这是因为辩论并非是治经的根本,治经的根本在与治国!”   “如今陛下用老夫所教导的知识来辩论卖弄,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曹髦瞪圆了双眼。   好嘛,您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曹髦想过王祥会认下来,可他没想到,王祥会认得这么干脆,一点脸都不要,吃相竟如此难看!   你是不是自幼治经,心里没点数吗?   得了便宜还训斥的这么狠是吧??   王祥训斥了几句,又变得温和了起来,“陛下老夫这都是为了您着想啊。”   “往后,陛下若是还要召集名士,且先告知老夫一声,老夫虽无才能,却也愿意为陛下全力以赴!”   听到这番话,曹髦方才没有继续抱怨,说起了下一步的打算。   “老师,我听闻太常已经辞官归乡了当今庙堂,除了您,还有谁能担任这样的位置呢?如今有弟子为您先锋,您为什么不主动去要这个位置呢?”   方才还说着要谨慎行事的王祥,此刻却再次心动。   太常的位置,他当然想要。   太常是九卿之首,也是距离三公最近的一个位置。   主抓祭祀,而在魏晋,太常有了一个更加重要的职权,培养、拔擢通经学的官吏,负责对经学士子的考核。   原先王祥不急着去动手,是因为他自知经学能力不足。   你要去考核人家的才艺,起码自己要有才艺吧?   你啥也不是,也配去考核别人?   可现在就不同了,有曹髦来当他的先锋,塑造他的“才艺”,那王祥确实可以争一争这个位置了。   若是能挣到手,那天下的经学士子都要以自己为首,自己绝对能做的比王肃要更加出色!   看着已经心动的王祥,曹髦更有信心了。   “老师,当今的庙堂,除却您,还有谁能担任这样的位置呢?”   “请您为了天下大义,勿要推辞,往后的名士之宴,弟子定然更加用心!”   王祥面露难色,随即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老夫向来淡薄,从不在意什么高官厚禄,只是,天下大义,不敢不惧,陛下之令,不敢不从”   “老师贤明!!!”   师徒俩随后就开始做起了得到太常位的谋划。   王祥的名声足够担任这个位置了,经学这方面的东西,曹髦可以帮着他顶上,而这还不够,还需要一个重臣为他开口,然后其余大臣应允   王祥在朝中的人缘非常不错,跟钟会截然相反。   他对这件事颇有信心,在离开的时候,步伐都比寻常快了一些。   曹髦目送着他离开,却没有急着离开东堂,他再次沉思了起来。   王祥这一环算是搞定了。   将他送上太常的位置,自己手里就有了提拔经学官员的能力王祥也能变得更加安全,有九卿之首的身份在,就是司马家也得略微忌惮一些。   而下一步,就是坐等王经来接替王祥,担任司隶校尉。   王经在历史上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作为唯一没有背叛曹髦的人,曹髦对他很有好感。   而历史上,王经是在一年之后接替了王祥,成为了司隶校尉的。   司马家对王祥并非是那么的信任,反而是对王经更加偏爱,先是让他统率大军,后来又让他当了司隶校尉,加封尚书。   如果王祥升到太常,那司隶校尉就空了下来那王经就能提前一年出现在自己身边。   曹髦都不需要太费力,只要让王祥等人在庙堂里稍微运作一下,就能让王经前来洛阳当司隶校尉。   因为他本来就是司马家眼里的最佳人选。   曹髦仰起头来,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真想让大将军也感受一下被架空的感觉啊。 第145章 感恩戴德   “陛下!”   “人到了,此刻刚进了昭阳殿!”   徐老公急匆匆的走进来,低声说道。   曹髦眼前一亮。   终于到了啊。   陈骞。   曹髦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钻研着自家的曾祖父,还有司马懿,司马师等人的平生。   曹髦如今想要当一个大权臣,架空当今的大将军,那自然就是要效仿过去的这些权臣们,从他们的事迹里吸取充分的经验和教训。   在曹髦这个成为权臣的谋划里,陈骞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他并不想通过王祥来与陈骞相见。   他得成为诸多线条相加时的那個点。   陈骞同样很上进,但是他不太在意宗族,只在意个人的位置,这样的快刀,曹髦是很喜欢的。   他很早就吩咐好了皇宫内的阉人,让他们时刻留意,一旦陈骞进了皇宫去拜见太后,那就及时告知自己。   如今整个皇宫里的阉人都以曹髦为首。   今非昔比。   若是钟会想要换掉自己身边的内侍,除非是将整个皇宫内的阉人都换掉,否则,根本没用。   曹髦已经彻底跟他们混熟了,甚至连那些侍卫和甲士,都已经混熟了。   他终于能跟属下密谋了,也终于能主动去做一些大事了。   今日,他就是要去堵陈骞。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徐老公,大声的质问道:“什么叫不知道?册封皇后这样的大事,难道就可以这般怠慢嘛?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来人啊!”   “朕要去昭阳殿!!”   徐老公反应速度也很快,他低着头,赶忙说道:“请陛下恕罪,奴婢实在不知”   曹髦冷哼了一声,起身就离开了此处,众人跟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司马回无奈的看着一旁的司马车。   “陛下当真是一日都不消停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司马车笑了起来,“这是等不及了呀,这么急着去拥立皇后大将军这招便是美人计了!”   司马回想了想那位皇后的模样,骨瘦嶙峋,重病缠身,怎么看也跟美人不沾边啊。   曹髦急冲冲的朝着昭阳殿走去,一路上都在低声的抱怨着什么。   此刻,昭阳殿内。   郭太后正打量着面前的陈骞。   她原先是个怯弱敏感的人,并没有什么野心,甚至几次被自家宗族的人当面训斥,都不敢反驳。   因为她很缺乏安全感,她不敢脱离自己的宗族。   可是曹髦的出现,却逐步改变了这种情况,王祥的加入,更是弥补了宗族离开后的那种不安感,太后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那日,钟会的出击,让太后又缩了回去,原形毕露。   尽管如此,可是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哪怕是被吓唬了一次,也不会那么轻易收手了。   对于钟会的行为,太后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大,自己联络的大臣还不够多所造成的。   陈骞作为另外一个有分量的大臣,郭太后看着他,眼里满是欢喜。   她开口询问起了一些事情。   陈骞很是无奈。   他心里知道,太后并非是主导,主导权在王祥的手里,他今日来见太后,只是为了给这个名义上的派系首领吃颗定心丸。   让她安心,好用她的名义继续去做事。   仅此而已。   陈骞就没有对太后抱有过任何的信心,果然,太后也没有让他失望,所询问的都是一些毫无作用的事情,庸碌之人!   陈骞耐着性子,不断的回答着。   就在这个时候,郭老公忽然闯了进来,禀告道:“太后,陛下前来!”   陈骞皱起了眉头,当即就起身,准备离开。   郭太后却无奈的说道:“唉,就是苦了这个孩子,让他进来吧。”   陈骞还来不及请辞,皇帝就先一步闯进了昭阳殿内。   “拜见母亲!!”   曹髦行礼拜见,随即看向了一旁的陈骞,“拜见陈公!”   陈骞一愣,连忙回礼。   曹髦下一刻就走到了他的身边,热情的拉住他的手,看向了郭太后。   “恭贺母亲!能有这般贤明的人来辅佐,何愁大事不成呢?”   郭太后笑了起来。   曹髦却很恭敬的拉着陈骞重新坐了下来,“早就从王公讲起您来,都说您的才能不弱于当今的大将军!”   “可朕觉得,老师说的不对!”   “您分明是大司马之才,岂能屈才?”   “不敢当。”   曹髦坐在他的身边,死死拉住他的手,也不放开。   “母亲听闻陈公来了,朕可是一路跑来的,丝毫不敢松懈,我最是仰慕陈公了,母亲还不知道吧?”   “当初贞侯担任尚书令的时候,侍中刘晔深受烈祖皇帝的宠幸,便常常说贞侯的坏话,贞侯很担心,就询问自己的两个儿子。”   “陈公当时还很年幼,却是对贞侯说道:陛下乃是明君,而您则是忠臣,即便陛下误信了谣言,也不会与您为难,不必担心。”   “后来,果然就如陈公所说的那样!”   曹髦笑着说道:“陈公有留侯之智,这是我的老师也无法媲美的,趁着他还在,母亲得赶紧多询问一些庙堂的要事啊!”   郭太后得意的说道:“我已经问过了!”   看着母子互动,陈骞心里格外惊讶。   陈骞知道太后的性格,很早就知道皇帝才是两人中间的主导者,可是,他没想到,太后竟然是完全被皇帝所牵着走。   而皇帝方才那些话,所透露出的信息也很大。   自己刚刚前来昭阳殿,他就已经知道了,他在皇宫内还有自己的耳目?   他对自己的那些吹捧,他是知道自己的想法?   看他这个意思,他是想要跟王祥争夺派系的主导权?王祥知道这件事吗?   曹髦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给陈骞带来了多大的触动。   他此刻还在不断的吹捧着陈骞和太后。   仿佛有此人在,一切事情都不需要担心。   郭太后笑得更加大声了。   最后,自然也是由曹髦来送陈骞出去。   曹髦还是拉着他的手,低声说道:“陈公啊,朕有一件事,想要请您帮忙。”   “陛下请吩咐。”   “兖州有个武猛从事,唤作马隆,我听闻这个人重情重义,才能出众,待在兖州,实在是屈才,不知道您是否能提拔一下他呢?”   武猛从事??马隆??   陈骞一头雾水,他压根就没听说过啊,哪个大族出身的?扶风马氏?   陈骞尽管没想明白,却还是没有拒绝,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点点头,就当是应下了。   曹髦很是直接的说道:“多谢陈公!”   “庙堂里有陈公在,朕没有什么担忧的,等大事办妥,定以您为群臣之首!!”   陈骞跟王祥不同,故而曹髦对他们两人的拉拢方式也不一样。   曹髦如此直白的话,果然是得到了陈骞的认可。   陈骞并非是那种好虚名的人,他是个很现实的人,没必要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的。   “多谢陛下。”   陈骞也是如此回答道。   两人在殿门口分别,曹髦并没有继续跟上他,只是看着他远去。   陈骞是可以用的,只要自己手里的价码更再大一些。   而陈骞此刻对皇帝的表现也是极为满意,连带着对接下来要做的大事都多了一些信心。   若是皇帝得知了自己的那些有些激进的想法,或许他会全力支持吧?   送走了他,曹髦转身再次走进了昭阳殿内。   “母亲。”   “他已经走了。”   曹髦坐在了太后的身边。   “有王公和陈君在,我们母子俩终于不必担心了”   “母亲!”   曹髦有些严肃的说道:“他们虽然是贤明的大臣,可毕竟是外臣,而光有外臣相助,我们如何能跟司马家抗衡呢?”   郭太后有些纳闷,她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应当该重用我们自己人,能赦免的就赦免,能提拔的就提拔,只有自家人才是最可靠的。”   郭太后再次皱起了眉头,“郭家郭家已经投奔了司马家,如何还能重用呢?”   “母亲您并非是郭家之人。”   “我所说的自己人,乃是指曹家之人。”   “啊??”   曹髦冷静的说道:“从文皇帝开始,庙堂就一直在打压各地的宗族,削弱他们的力量,最终导致如今的情况发生。”   “母亲,接下来,就该逐步拿掉宗室身上的那些限制,加强宗室的力量,以图大事!!”   郭太后顿时沉默了下来,她明白了曹髦的意思,曹髦是想要将宗族势力放出来。   郭太后虽然经历过曹爽时期,但是对宗室倒也没有恶意。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些宗室们能起到什么作用。   司马家崛起以来,这些宗室们就表现的极为软弱,根本就不顶用,甚至还主动站在司马家那边,简直令人唾弃!   就算他们愿意帮助自己,他们还有反击的力量吗?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为了这些不中用的力量,值得自己来出手吗?   “母亲当初司马家将我移到河北,远离封地的时候,您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郭太后一愣,摇了摇头。   曹髦回答道:“我当时开心坏了,想着终于脱离了苦海,对司马师感恩戴德。” 第146章 欺人太甚   郭太后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曹髦说的并非是假话,曹魏宗室绝对是整个贵族圈里混的最惨的那一批人了。   就连曹爽这样宗室出身的大权臣掌权的时候,都不忘记要打压一下其余宗室。   出身诸侯的曹髦,最是能理解宗室们的心情。   郭太后有些无奈的说道:“髦啊,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如今是皇帝,就要先为天下所考虑,宗室不比当年,又怎么能变成我们的助力呢?”   郭太后对曹髦的这番话理解很是粗糙。   她认为曹髦是回忆起了自己当初在元城的经历,因此想要解开宗室身上的枷锁。   曹髦却严肃的说道:“母亲,宗室的力量,是不能小看的,如今大魏江山,遍地都是宗室,除却外头的诸侯王,在军中,地方上,也有诸多宗室若是他们无用,司马师为什么要将大多宗室聚集到河北,聚集在邺城,不敢让他们前往各地呢?”   “能使司马师这般忌惮的宗室,当真就那般无用吗?”   “母亲,宗室之所以看起来薄弱,是因为庙堂的限制,一是禁锢了他们的能力,二是激起了他们的不满,让他们不愿意相助庙堂。”   “儿以为,若是母亲能赦免河北的诸多宗室,允许他们返回各自的封地,然后朕再出面,逐步废除诸侯宗室们的限制令,提升他们的待遇强如司马家,也定然会被我们吓得瑟瑟发抖。”   “母亲天下最厉害的世家是谁呢?”   “当然是司马”   郭太后猛地醒悟,“是曹家。”   曹髦笑了起来,“论子弟的数量,论家中子弟的官职,论先祖的爵位,整个大魏,谁能与我们抗衡呢?”   “曹家才是当下最强大的世家,司马家不过第二。”   “我们若是想要重新收回大权,那就必须要再次重用自己家族的子弟,要像一个真正的世家大族那样思考,方能击败司马家。”   郭太后还是有些担心,可是曹髦的话听起来又是那么的有道理。   郭太后说道:“你且先问问你的老师,听听他的想法吧。”   “唯。”   曹髦从昭阳殿走出来的时候,额头有些微痛。   这几天,他做的事情和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弄得曹髦都有些疲惫。   但是如今时间紧急,听闻庙堂已经升司马孚为太傅了。   那么下一步,肯定就是要升毌丘俭为太尉。   而这,也就是宣告这场战争的进行,曹髦这些时日里做了很多的准备,但是一切还要通过这场战争来说话,如果毌丘俭惨败,那司马师将会即刻转身,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杀死,铲除所有能威胁到他弟弟的人。   如果毌丘俭获胜,那司马昭就会即刻动手,将自己杀了给他哥哥报仇。   曹髦只能打起精神,加速进程,在双方正式开打之前,给自己弄到更多的护身符,更好的干预这场战争。   曹髦匆匆吃了一顿饭,就奔赴下一個工作点。   今日,他要在西堂内召见侍中郑小同以及散骑常侍阮籍,常侍王沈,常侍裴秀,常侍司马炎,散骑高光等人。   曹髦对这些人很是喜爱。   刚刚看到了他们,曹髦就笑着说道:“文籍先生到了!”   几个大臣看向了王沈。   王沈赶忙行礼说道:“不敢。”   曹髦很喜欢麾下的这些有才能的散骑,还给他们取了不同的绰号,王沈就叫“文籍先生”,新来的裴秀则是被他称为“儒林丈人”。   这等重视,让他们两人也颇为感动。   曹髦又与其他散骑等人行礼拜见。   郑小同对曹髦的态度显然有些亲近,先前曹髦的表现似乎折服了这位郑玄之孙,他看向曹髦的眼神都是那般的温柔,有种看自己晚辈的感觉。   阮籍眯着双眼,还是那般高冷的模样。   裴秀打着哈欠,不断的挠着自己的身体。   司马炎愁眉苦脸的,他显然是怕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再次大谈学问。   高光是最尴尬的,混在人群里,低着头,不敢与曹髦对视。   王沈则是保持着自己儒雅的形象,很是恭敬的坐在曹髦的身边,脸上满是善意的笑容。   曹髦打量着这几个人,心里却忍不住冷笑着。   别看这王沈人模狗样的,一周目的时候,曹髦将他当作心腹来对待,对他恩宠有加,结果呢,王沈因告密之功封安平侯,曹髦惨死。   那高光和裴秀都是司马师挑中的未来支柱。   他们两人,一个是司马炎的尚书令,一个是司马衷的尚书令。   换句话来说,曹髦的散骑队伍里,只有阮籍是可以信任的,其余人都不值得信任,包括郑小同在内。   历史上,郑小同是被司马昭所毒杀的。   他去拜见司马昭,司马昭正好去厕所,有重要文件放在案上,当他回来之后,就询问郑小同是否看了自己的东西,郑小同说没有,司马昭还是决定杀了他,对他说道:宁我负卿,无卿负我。   尽管也是被司马昭所杀,可曹髦并不敢轻易信任他。   毕竟历史上他并没有表现出过自己的立场,况且他一个侍中,不陪着自己,去拜见司马昭做什么??   曹髦看向了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朕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为了一件大事。”   “陛下有何吩咐?”   司马炎当即开口询问道。   只要不是商谈学问,司马炎都能接受。   曹髦认真的说道:“先前与诸多名士辩论的时候,朕无意发现,当今的经学,实在混乱且繁琐,种类繁多,且彼此对立,朕想要召集学者来重新编订经传,为诸多经学正义!”   “什么?!不可啊!!”   他的话刚说完,郑小同脸色大变,刚忙开口。   东汉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古今文之争,他的祖父郑玄就是其中古文学派的佼佼者,在这种时候,陛下但凡说要什么为经学正义,说要搞一套曹魏的官学,那经学之战就要在当下开打了。   现在的学术氛围已经不同了,玄学流行,今文学派在迷信色彩上更进一步,学术环境变得极为复杂。   要是现在打一场经学之战,那场面可就无法控制了!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几个人,郑小同最是紧张,阮籍不屑一顾,裴秀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衣领了,大概曹髦再说一句,这哥们就要开始裸奔了,而王沈则是跃跃欲试,司马炎最是茫然。   曹髦认真的说道:“朕并非是要使学派开始辩论,恰恰相反,朕是准备整合所有的学派,确定纲要,结束原先的混乱,设经典正义,传承后世!”   郑小同眉头紧锁,“陛下,就算您是这般想的,可这样的事情,一旦开始,必然就会引起争执,整合诸多经典,这是目前根本行不通的事情!”   郑小同当即就以东汉为先例,向曹髦讲述起了这么做的后果。   曹髦先后询问了众人的想法。   众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王沈居然是赞同曹髦看法的,或许,他认为这样的事情可以给自己出头的机会?   就在众人开始商谈争论的时候,曹髦很是无奈的看向了阮籍。   “难道您也不赞同这件事吗?”   阮籍摇了摇头,“经典因人而异,岂能是可以整合通用的东西呢?”   “这是为了天下所考虑的啊。”   曹髦感慨着,他忽然坐在了阮籍的身边,“您认为会有多少人赞同这件事呢?”   阮籍愣了一下,摇着头,“除却蠢物,应当是无人赞同。”   王沈好似没听到他这番话,继续跟郑小同理论着什么。   曹髦忽然低声问道:“那您为什么不去问问嵇叔夜呢?”   阮籍的眼角跳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就已经站起身来,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打断了郑小同和王沈的辩论,很是无奈的说道:“算了,既然都不愿意,那就等往后再说吧。”   众人告别了皇帝,一一离开了这里。   郑小同再三嘱咐曹髦,让他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绝对不能扰乱当今的学术氛围。   众人各自离开,司马炎却还没走。   “陛下你这又是想要做什么啊?”   “安世,此刻有一个巨大的功劳,你想不想要?”   司马炎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我伤才刚好,要不,陛下就自己领了吧?”   “大将军。”   司马师披头散发的跪坐在案前,脸色苍白,面前摆满了昨日曹髦与群臣的辩论内容。   当有人进来禀告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   继续看着手里的内容,问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有贤人告知,今日陛下召见诸多散骑,议整合诸多经典,为经典正义之事”   “你说什么?!”   司马师猛地抬起头来,额头的青筋愈发的明显。   那仆从被司马师盯着,只觉得双腿都在颤抖。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强忍着恐惧,说道:“诸公都没有同意,陛下徒劳无功”   “呵呵呵~~~”   司马师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声仿佛是从他胸腔所发出来的,配合那僵硬的脸色,很是瘆人。   “先是扰乱地方,再扰乱庙堂,现在又想要扰乱天下的士人吗?”   “这件事,只要传出去还需要那些人的同意吗?!”   “真是好一个贤君,好一个圣王啊!” 第147章 坏了,我成诸葛亮了!   “昏君!昏君啊!!”   司马昭对着面前的案连着砸了好几拳,他咬牙切齿的叫着,满心的怒火。   杜预和钟会分别坐在他的面前,神色各异。   “这昏君是要灭亡我大魏啊!”   “他就这么不在乎这江山社稷吗?!”   “看看他上位之后都做了什么事情?”   “先是为夏侯玄平反,想要拿掉套在群臣身上的绳索,还公然声称什么祸不及族!”   “后是声称要大封群臣,使得小人皆生贪欲,逼迫甚急!”   “亲近阉人,设宴作乐,勾结外臣,大肆赏赐,离间太后族亲,这些事情,我都不愿意多说,可如今,他又想要挑起经学之争!!”   “他是恨我大魏不灭亡吗?!”   司马昭终于不再掩饰了,当着两大心腹的面前,对着皇帝就是一顿抨击。   最开始,在发现皇帝这般荒唐的时候,司马昭还有些开心,觉得大事可图。   可是,随着皇帝不断的惹事,司马昭猛地发现。   坏了,我特么的成诸葛亮了!   本该是中兴大魏的皇帝一直都在不断的践踏大魏的利益,匡扶世家,亲近小人,离间太后,朝着昏君的道路狂奔,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本该是要篡夺天下,做一些坏事的司马家兄弟俩,此刻却是力挽狂澜,忠肝义胆,主动维护大魏的利益,不断的给皇帝擦屁股。   司马昭此刻忽然跟那位压着自己父亲殴打的诸葛丞相产生了共鸣。   原来这就是当忠臣的感觉吗??   皇帝不断的拖累着自己,内忧外患,事事都要亲自操心,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司马昭忽然有些怀念曹芳,曹芳虽然不太听话,可人家从来没想过要祸害大魏,在面对庙堂利益的时候,还是会站在司马家这边,用司马家的力量来对付强敌。   可当今这位,根本就不将大魏放在眼里啊!   桓帝灵帝都远不如他!   好歹他们还知道要用党锢来限制大族,哪里像当今这位,是恨不得天下乱起来。   杜预低着头,一言不发。   杜预愿意帮助司马昭去对付姜维,对付吴国,对付毌丘俭,乃至朝中群臣唯独不愿意去对付皇帝。   钟会则不然,他此刻眯起了双眼,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司马昭看了看他们,视线跳过了杜预,直接落在了钟会的身上。   司马昭也知道杜预的性格,他跟那些整日吃酒服散的疯子们不太一样,本身也是熟读经典,道德操守是有的,他不愿意为自己去对付皇帝,司马昭也不恼怒。   相反,他很喜欢这样有操守的大臣,杜预今日不愿意对皇帝出手,那往后他定然也不会对自己出手这样的忠臣,谁不喜欢呢?反正他只是不献策,又不是反对自己上位。   他看向了钟会,“士季这下该怎么办呢?”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根本就不需要组织,只要有一人开启骂战,士人就会乱成一团庙堂大臣也不能置身事外,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司马昭满脸的担忧,钟会瞥了他一眼。   “将军这并非是最重要的,重要的不是庙堂会不会乱起来,重要的是经典本身。”   “如今的经典,诠释各不相同,经典的内容,确定了天下大义之所在,这是可以从根本上改变天下的事情。”   “陛下大张旗鼓的做这件事,就是为了蒙蔽愚蠢的人,让外人认为陛下是想要通过这件事来扰乱庙堂和士人。”   “可这不过是外在而已,陛下实际上是想要掌控对经典的阐述权,话语权,想让天下的观点变成自己的观点”   “陛下在经典上的才能实在太过杰出,并且他身为皇帝,并不受哪一门经典的禁锢,他只需要拉拢几个自己所想要的学派,就可以用他的势来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因为先前的乱世,儒家已经失去了统治权,而这经典,并非是指儒家一门之经典,玄学兴盛,诸多学派都有复苏的机会。”   “将军,这么说您或许不明白让我给您举个事例吧。”   “为了解决乱世,我太祖武皇帝曾揽申、商之法术,重用法家,使得法家再次出现在庙堂之中,不只是在魏,蜀吴都有这样的潮流。”   “若是陛下以玄学为本,以法学辅之,联合起来打压儒学经典,那所提拔培养出的官吏会是怎么样的?法家以君王为根本,最是厌恶权臣”   钟会笑着,却是说出了最恐怖的话。   听到这里,司马昭脸色大变。   他原先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刺激到兄长,让兄长都险些破防,如今,他明白了,这小子歹毒啊!!!   他并没有在意钟会话语里对自己的不屑,对有用的人,他是能展现出足够宽容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曹髦那张阴险恶毒的脸。   “不行。”   司马昭终于开口了。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肃穆了起来,“不能再留着他了。”   若是说过去这个竖子只是让司马昭感到了愤怒,那么此刻,他终于从曹髦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杜预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您必须要留着他。”   钟会先开了口。   “若是能杀,那根本不用您来下令,大将军早就下令了。”   钟会冷笑着说道:“您现在要动皇帝,无论是要废他,还是要囚禁他,我都敢保证,他会即刻自杀。”   “您现在非但不能杀他,还得保护他。”   “若是他死了,毌丘俭会即刻打出为皇帝复仇的旗帜,各地的将军,像诸葛诞这样的人,他们都很在意自己的名声,皇帝死在了洛阳,他们还敢来相助您不成?他们立刻就会出兵相助毌丘俭废立皇帝与弑君是根本不同的,前者是霍光,后者是董卓。”   “只要皇帝一死,您就会变成当初的董卓,被天下人所讨伐,就是如今的庙堂大臣,也会寻找机会来背叛若是想要杀他,就只能等毌丘俭和诸葛诞等人被除掉或者收服,才能动手。”   司马昭的脸色憋得通红。   他的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啊!!!   “将军,不必担心。”   钟会轻飘飘的说道。   司马昭一愣,赶忙换上了笑脸,眼神里有些期待,“莫不是士季有办法除掉他??”   钟会摇了摇头,有些严厉的说道:“身为人臣,岂能想着去除掉皇帝呢?皇帝不贤明,当大臣的就要去除掉他吗?!”   “当初宣文公被庙堂所针对,遭受了各种欺辱,可当庙堂遇到危难的时候,他可曾退缩?四处征战,匡扶大魏,宣文公这般,才是贤臣之举!您不去效仿宣文公,难道是想要当曹爽那样的反贼吗?!”   司马昭赶忙低下头,“是我的过错,还请士季教我!”   钟会这才说道:“我虽然无法帮您除掉皇帝,但是,却能破了皇帝的计策。”   “哦???”   司马昭更加激动了,他再次诚恳的请教。   钟会自信的说道:“将军,但凡立鼎,这经典正义,就是不可缺乏的,陛下既然要这么做,身为大臣,您理当帮助陛下才是。”   “不过,当今陛下年幼,这种大事,当然是得将军代劳。”   “将军亲自出面,负责这件事,将主动权抓在自己的手里,等到除掉毌丘俭之后,您想要以什么经典为根本,那天下就以什么为根本,陛下能做的事情,将军定能做的比他更好将军,您非但不能生气,还得要拜谢陛下的恩德才是啊。”   司马昭瞪圆了双眼,当即大笑了起来。   他赶忙起身,走到了钟会的身边,主动拉住他的手。   “士季!有您在庙堂,当真是天下之幸事啊!!”   钟会也笑了起来。   “等陛下得知自己的谋划全为将军所用,神色定然精彩!”   看着已经开始庆祝的两個人,杜预却依旧沉默着。   钟会分析的很对,皇帝或许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但是,钟会即使破了他的计策,他大概也不会觉得失望。   面对皇帝的诸多行为,杜预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尤其是在皇帝亲自教导司马炎之后,他就愈发动摇了。   在明面上来看,皇帝就是在不断的捣乱,做一些对大魏不利的事情。   他想要让大魏的官爵泛滥,想让律法的绳索套不住世家的脖颈,他想让地方叛乱,他想让不同学派开打,他想做很多的坏事。   可是如果认真观察,那么就能发现,这些事情并非是皇帝所变出来的。   这些是天下原本就有的危机,世家大族愈发的强横,地方百姓苦不堪言,经典混乱对立,这些事情,如果没有皇帝,就不会爆发了吗?   不,一定都会。   随着世家大族的崛起,他们一定会让“刑不上大夫”再次出台,他们会逼着庙堂去设立更多的官爵,甚至会逼迫庙堂承认他们对土地和财富的拥有权,百姓们遭受的苦难都了,就一定会叛乱,经典如此混乱,最后定然也会爆发大战   皇帝只是将这些潜在的危险提前弄到了众人的眼前,让司马家看清楚这些危害。   他根本不在意大魏,甚至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只有一种解释,他是在舍命拯救这个天下。   他想让司马家看清楚这些潜在的危害,趁着强而有力的大将军还在的时候,让他们看清楚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及时去拦截。   他甚至在不留余力的教导司马炎,只是想着如果自己死了,天下能有一个可以收拾好烂摊子的贤明之君。   在那么一瞬间,杜预的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 第148章 广陵散不绝   “元凯?元凯?”   “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昭的询问,打断了杜预的沉思。   杜预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一脸担忧的司马昭,司马昭着急的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叫个太医?”   杜预的内心更加纠结了。   “将军我无碍。”   “大概是有些疲乏了。”   “唉这都是我的过错啊,让元凯四处奔波,不曾休息来人啊!送元凯回去休息!”   司马昭当即下令,随即又拉着他的手,很是认真的说道:“元凯定要保重身体,好好休息,这天下可不能没有你啊!”   杜预什么都没有说,脸色愈发的苦涩。   他朝着司马昭行了礼,随即离开了这里。   走出内屋之后,杜预的眼神里有些茫然,他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思绪全部赶出去,甲士赶忙上前,扶着他上了马车,然后缓缓离开了此处。   司马昭目送着他离开,眼神满是温柔,而钟会的眼里却有些不屑。   “这厮听到我破了陛下的计策,便这般惶恐,莫不是怜悯陛下?心向他人?”   司马昭一愣,赶忙严肃的说道:“元凯并非是这样的人,士季不可这般言语!”   钟会当即皱起了眉头,“那将军何不让我离开,问策与他呢?”   司马昭很是无奈的说道:“士季,他哪里有本事解决这样的事情呢?诸事还是得以士季为主,元凯尚且年少,他还常常对我说,想要得到你的教导”   钟会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继续说道:“将军,勿要怪我直言,此人有些才智,可每当谈起陛下之事,他便一言不发,畏畏缩缩,他的父亲散骑常侍杜恕,当初是最反对宣文公的,多次想要对付宣文公,后来宣文公将他流放,他死在了流放途中。”   “换句话来说,您的家族与他是有着杀父之仇的。”   “过去的皇帝昏庸,杜元凯即使有匡扶天下的想法,也没有可以效忠的人,而如今的天子,乃明主也。”   “尽管您很是看重他,又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可这父亲与妻子,谁的地位更高呢?”   “您对他的恩宠太过,倘若他哪天想起父亲的仇恨,投奔了皇帝,那将是我们的大敌,请您勿要轻视这件事。”   司马昭顿时沉默了下来。   “您说的很有道理,往后定当留心。”   钟会这才继续说起了自己对经学之事的安排,司马昭听的很认真,心里却很是生气。   恩宠太过?   论持宠而骄,谁能比得上你呢?   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来诬陷我的心腹爱臣,若非伱的才能哼!岂能饶你?!   阮籍板着脸,站在了府邸门口。   仆从看到他,赶忙就打开了门。   可阮籍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等待着。   等到嵇康亲自出来迎接的时候,阮籍方才被他拉着走进了府内。   “你进来找我与我出去接你有什么区别呢?”   “当了个散骑常侍,便跋扈到这种地步了吗?”   嵇康在阮籍面前,并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那种严肃,反而是主动开起了玩笑。   阮籍却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   两人走进了内屋,嵇康令人准备美酒,随即看向了阮籍。   阮籍皱着眉头,此刻正盯着他,看起来居然有些恼怒。   这让嵇康有些意外,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嵇康狐疑的问道:“嗣宗?可是有什么不对?”   “出了什么事?”   阮籍忽然开口质问道:“嵇叔夜!你是否与陛下有什么密谋?!”   嵇康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勃然大怒。   “好個吕仲悌!他居然还有脸让我不要声张?!”   “什么?!吕安也参与了?!”   “啊??”   此刻,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嵇康被阮籍这么质问,当即以为是吕安泄露了秘密,直接就自曝了。   而阮籍呢,本以为只有嵇康参与了这件事,结果现在才知道连吕安都知情。   两人对视了许久,沉默无言。   还是嵇康率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陛下召见诸多散骑,忽然说起了整合经典的时候,又私下里对我说,何不问问嵇叔夜的想法呢?”   “我当时就明白,你与陛下有密谋。”   “原来如此啊”   嵇康恍然大悟。   嵇康随即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必担心了,是自家人!”   阮籍依旧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来这里,只是想要提醒你,勿要自作聪明,当今天下的局势,不是几个人就可以扭转的,若是不想横死,最好不要多做什么,一如往常就是了。”   “还有吕安那里,也请你去告知,勿要参与这样的事情,想要做大事,就要有相应的能力,你们有什么才能敢去参与这样的大事呢?”   “这般作为,非但不能取胜,还会让你们一同丧命!”   嵇康的脸色逐渐肃穆了起来,他开口问道:   “阮嗣宗天下名士,难道也怕死吗?”   “怕。”   阮籍很是直白的说道。   “我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将这样的事情告知我,可是,我不会参与的。”   “这是有死无生的事情。”   嵇康听闻,倒也没有生气,他很是平静的点着头。   “有些道理。”   阮籍长叹了一声,“叔夜何必要参与这些事情呢?司马家无道,可大权在握,岂能是我们所能对抗的?”   “我们修养性服食之事,弹琴咏诗,饮酒作乐,自足于怀,这不是很好吗?”   “如今醒悟,尚且不迟。”   “你总是说越名教而任自然,不是最向往神仙的生活吗?天下哪有参与俗事的神仙呢?”   嵇康笑了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来。   “我是很向往那样的生活,当初我曾登山游玩,忘却了道路,忘却了一切,有樵夫看到我,高呼神仙。”   “我到汲郡山中,遇到一位隐士,就邀请他一同游玩,他拒绝了,离开之前,他告诉我:你性情刚烈而才气俊杰,怎么能免除灾祸啊?”   “我在山里遇到另外一个隐士,一同入山,他手里拿着石头,非说那石头如糖一般甜,要我吃了,我说这就是个石头,怎么能称为甜果?”   “他又指着远处的石室,说哪里有一卷白绢写的书,我说那里就是空的石室,哪里有什么白绢所写的书?”   “隐士告诉我:你志趣不同寻常却总是怀才不遇,这就是命啊!”   “或许,我就是没有你们这些神仙的命,是黑的那就是黑的,是白的那就是白的!石头变不成甜果,而空室也变不出神书!”   “国贼终将是国贼!变不成什么贤臣!乱世就是乱世,终不会是盛世!!”   “天下的苦难是真的,礼崩乐坏也是真的,唯独众人所说的是假的!”   “我并无什么才能,纵然比你们看的更清楚,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做到不助纣为虐的地步。”   “如今,陛下不在意我的怯弱和无能,要将大事托付给我,我岂能退缩?!”   “陛下以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嵇康的神色很是激动。   阮籍惊愕的看着这位老友,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同样是不满司马家,可在七贤之中,唯独嵇康是最刚的,司马家掌权,他直接辞官不做,司马师和司马昭来征辟,他直接就跑,钟会亲自来征辟,他直接将人家轰走   得知好友山涛向司马昭举荐了自己,他当即挥舞笔墨,写下了洋洋洒洒的《与山巨源绝交书》,直接跟这位好友绝交,据说,司马昭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闻而怒焉”,就有了想要杀掉他的想法。   跟阮籍这种一直都在谨慎,避祸的人不同,他是敢去反击的,尽管这力度对司马昭来说什么都不是。   嵇康说完,心情无比的舒畅,甚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猛地看向了阮籍,“嗣宗,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您相助!”   阮籍有些迟疑,却还是点着头,“请您说吧。”   “我有一曲《广陵散》,从前袁孝尼曾跟我学习《广陵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授他,如今我欲赴死,实在是不想让此曲失传。”   “我想要将此曲传授给你,往后您可以选择一个好此道的人来传授下去。”   “请您勿要拒绝。”   阮籍茫然的看着他,却是说不出话来。   嵇康令人取来了琴,吃了一口酒,当即就开始弹奏了起来。   这广陵散,乃是嵇康的绝技,他对此也很是骄傲,从不愿意传授给别人,此刻,他却是再也不在乎了。   琴声格外高亢,连绵不绝,嵇康的动作越来越快,全曲贯注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嵇康弹奏的比以往更加顺畅,仿佛遗忘了所有的事情,长袖翩翩,如痴如醉,此刻的他,比以往更像是了人间谪仙。   嵇康的琴声是那般的激昂,一波连着一波,犹如被浪花所击打着的礁石。   那情绪叠加,曲子内原先的愤慨的意味少了很多,多了些狂放和雄浑,哪怕是阮籍,此刻都无法平静下来。   当嵇康停止演奏,看向了坐在对面的阮籍时。   不知为何。   阮籍早已是泪流满面。 第149章 可为将军   王屋山。   白雪皑皑,山路本就陡峭,如今更是难以行走。   在这种天气下,别说是什么骑士,便是甲士也无法入山。   王元披着厚厚的冬衣,整个人都几乎被裹成了熊,很是艰难的走在雪地里,每一步都直接扎进雪地之中,那雪几乎淹到膝盖,面对这样的情况,王元一点也不恼怒,反而是笑了起来。   “叛贼的兵马就是有百万之众,在这般天气下,也上不得这王屋山!”   他身后此刻跟着十几人,各个都穿的很厚实,全副武装。   而在他的身边,则是跟着一个着装怪异的人,他的毡帽并非是汉人的打扮,腰间还帮着动物的尾巴,下衣也是以毛皮为主,一副胡人的打扮,而他的模样却又与汉人无二。   他开口说道:“这些年里,雪是越来越大,今年这般大雪,是我过去都不曾见到的大雪盖山,人畜难行。”   此人操着一口河西方言。   王元却很认真的说道:“这都是因为天命在我们啊!”   “郭太傅乃是奉陛下之诏,率领我们讨伐逆贼,故而上天庇佑着他。”   跟在王元身后的众人,听到这個名字,神色各异,原先就跟着王元的那些人,眼里多少有些无奈,而其余众人,眼里却满是憧憬。   那位穿着怪异的人听到了这句话,也是沉默了半晌,没有反驳。   王元领着众人来到了一处营地。   营地外的人看到众人,赶忙行礼拜见,两人行的礼都不一样,一个行大礼,一个行平礼。   当然,盗贼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不错了。   营地内有很多的茅屋,进进出出的不少人,有几个人正聚在空地,手持利刃,割着猎物身上的肉,众人都很是忙碌。   放眼望去,整个营地内也有上百来号人。   王元领着他们来到了主帐。   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郭则正坐在帐内,他同样穿的厚实,跪坐在一张破旧的案前,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王元赶忙行礼拜见,“郭太傅!”   跟着他进来的几个人也一同行礼拜见。   听到这个称呼,郭责的脸抽了抽。   王元自称大将军,将麾下的众人都封了什么四征四镇,这在郭责看来,简直就是儿戏!   当他表示了强烈的抗议后,王元恍然大悟,赶忙给了他个太傅的官爵,并且表示以他为首。   在逃进了王屋山后,王元先后收拢了七八伙盗贼。   盗贼跟盗贼之间也是有差距的,那些只敢杀人越货的看到这些谋反作乱的,那当然是纳头就拜,不敢二话,毕竟,王元这些人手持强弩,各个都是凶神恶煞的,这些手持棍棒的盗贼,哪里敢不从?   何况,王元手里还有郭责这张王牌。   事情是这样的,整个太行山脉里,流民盗贼无数,而绝大多数的盗贼,是来自于雍凉。   凉州自从汉末羌乱之后,就不曾平静过,羌乱后有军阀混战,军阀混战后有魏蜀大战,直到如今,这里依旧是全天下最乱的地方,百姓们死亡无数,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土地和财富的平民有两种选择,第一个是投奔豪强或者大族去当“佃户”,其实这个时期的平民连佃户都算不上,是彻底的农奴,第二个是躲进深山里,逃避战乱和庙堂的迫害。   孔子的苛政猛与虎也,就是对凉州人民生活的最好评价。   每当乱世的时候,人口锐减,而在统一之后,短短几年内就能恢复到非常离谱的程度,这不是因为百姓太能生,是因为那些躲进来的人走出来了。   太行山脉里有太多这样躲起来的人,他们虽然过的很苦,与猛兽为伴,但是,好歹没有欺负他们的官吏,这就足够了。   而郭责,除却是皇帝的防辅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西平郭氏。   凉州人有种很特殊的家乡情节,甚至比关东人要更加浓烈。   在西汉,关西人看不上关东人,可是在东汉,又变成了关东人歧视关西人,凉州人是最受歧视的,中原人觉得这些人跟胡人杂居,生活习俗跟胡人没有什么区别,粗鄙无礼,汉末甚至还有大臣扬言理当放弃凉州,将凉州踢出大汉的疆土。   在这种情况下,凉州人只能自我抱团。   在中原与凉州军阀混战的时候,凉州人基本上都是站在自家人这边。   郭家这个大家族,在中原诸多世家里是不起眼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看的起他们,可是在凉州,他们却也算是一个大家族,像郭宪还担任过武威太守。   凉州向来有叛乱时抓一个名士当领袖的习惯,而这一次,有了现成的领袖,他们自然是纷纷前来投奔。   这让王元很是开心,这才给了他所谓太傅的官爵,号称以他为首,邀请群山内的盗贼们前来投奔。   郭责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无奈。   可他当然也知道,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他挥了挥手,让众人起身。   王元这才将身边的人拉到了郭责的面前,说道:“太傅,此人唤作齐来,乃是南安人,听闻您在此处,特意前来投奔”   郭责迟疑了一下,方才朝着那人点了点头,算是见过。   齐来赶忙说道:“早听闻您的威名,特意前来投奔,就是想与您诛杀国贼,做大事!”   王元即刻说道:“太傅,此人既有这般志向,何不将他留在身边呢?他过去在凉州也是一员猛将,麾下有很多勇猛之士,若是得到他们相助,如虎添翼啊!”   听到这句话,齐来脸色一红,其实,他当初就是南安的一个亭长,后来因为抓捕盗贼不利,要被抓起来问罪,就带了四个亭卒躲进了山里,又收了些盗贼,如今麾下有六十多人,都是些老弱病残。   郭责明白了王元的意思,无奈的问道:“那王君认为,该给与什么样的官职呢?”   “既是凉州猛将,自然该为平西将军!”   郭责的脸再次抽了抽,平西将军??   就面前这位??   不过,想到自己身上这太傅的官职,郭责再次长叹,“也罢,那就以齐将军为平西将军,加封安南侯,统率自己的军队,望将军能诛杀国贼,匡扶社稷,为陛下效死!”   齐来脸色更红了,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平西将军??安南侯??   这自己所称的跟名士封的可不一样啊。   万一大事能成呢?   他赶忙朝着郭责附身行礼,“末将领命!定然全力诛贼!!”   “好,起来吧,今日赐将军开府之权,将军可以自行安排属官,以及委任麾下军官”   “多谢太傅!!”   大将军王元亲自将平西将军送出了这太傅府邸,又令镇东将军跟上了他,让平西将军整合自己的大军,前来投奔。   镇东将军只好将手里的屠宰刀交给征北将军,吩咐两位校尉看好大门,然后跟着平西将军离开了这里。   王元回到了营帐内,笑着说道:“还是您的名望最管用,这又多了齐将军的人马,往后将会越来越多,待到明年,我们麾下怕不是要有上千人马!”   郭责瞥了他一眼,“县尉,您勿要忘记,您麾下的人越多,就越是会引起庙堂的警惕,若是真的有上千之众,庙堂定然会派重兵来讨伐,这深山虽大,可您也不会太好受。”   “况且,就这些人,没有人操练他们,手里也没有兵器,如何能跟庙堂的军队厮杀战斗呢?”   “您就是有了上万人,也不过是躲在深山老林之中,虚度时日而已,当初黑山之军,何止上万?可他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听到郭责的话,王元一点也不生气。   “若是太平之世,聚集人马在山林,自然是没有出头之日的,可是,现在这局势,天下可能太平吗?”   “王屋山可以直接杀向河阴,可以逼迫洛阳!”   “我在此处聚集人马,若是司马师来讨伐,我就化整为散,让麾下各自领兵逃亡,等司马师回去了,我就再将他们聚集过来!”   “若是天下有变,那我就出兵河阴,直扑洛阳!”   听到王元的话,郭责冷笑了起来,“现在只有百余人,倒也无碍,可若是真的有了上千人,上万人,光是他们的衣食住行,粮食补给,管理安排,就不是您所可以办成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王元看向了他,“这不是还有您吗?我们都是以您为首,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自然是由您来治理了。”   “您也勿要担心,若是觉得人才不够,我就下山,杀进县城内,给您抢几个会读书写字的,让他们来帮您管理!”   在河水之岸,尹大目骑着骏马,眺望着远处的群山丘壑。   这些时日里,他已经将河南尹内外的叛乱都镇压下去了,那些残害百姓的官吏,也大多被抓了起来。   因为大雪封山,对王元和郭责的讨伐也暂时停滞。   自己得回洛阳了。   等回了洛阳,还是得主动请命,要求自己来消灭叛贼。   不然,若是司马师派了别人前来讨伐,只怕郭责他们就真的要被全灭了。   尹大目还是挺敬佩郭责的,居然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决心。   他很期待与这位同朝为臣的那一天。 第150章 苍天助贼不助我!   “将军!饶命啊!”   “将军!!”   此刻,在将军府内,数十人被捆绑了起来,跪坐在雪地里,脸色惶恐,不断的求饶着。   司马昭就站在阶上,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些人。   这些人皆穿着囚衣,披头散发,眼里透露出了绝望。   这数十人,都是河南尹各地的官员。   其中有县令,有县尉,有县丞,甚至还有几个乡官。   品级最高的大概就是大将军府左长史司马班了。   在司马昭的身边,还站着几个人,其中有尚书傅嘏,校尉尹大目,记室荀勖,散骑裴秀等等心腹。   而跪在司马昭面前的这些,则都是傅嘏所带来的罪人。   在王元起事之后,这些人以剿贼的名义,肆意杀害无辜的百姓,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来冒充军功。   此刻跪坐在司马班身边嚎啕大哭的那位县令,就屠杀了整整一千多人,上表为自己请功。   当然,杀的最狠的还是司马班。   不过,如今,这厮也是格外惶恐,不断的磕头请罪。   司马昭咬着牙,脸色很是难看。   “庙堂令尔等为地方之长,是让尔等去保护黎民百姓,为国镇守地方的,尔等倒是好啊,滥杀百姓,冒充军功,欺骗庙堂,罪大恶极!!”   “倘若各地的官员都如你们这般凶残,那大魏江山,岂不是要毁在尔等这些小人的手里?!”   “短短四天,尔等就残害了近万的百姓,安敢如此?!岂敢如此?!”   司马昭看起来极为的愤怒。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杀意,司马班赶忙叫道:“仲父!!我并非是滥杀百姓啊,是那些人反抗,他们先袭击了我的军队,我麾下众人都能作证!我是遇袭之后开始反击的!绝对没有滥杀呀!”   随着他抢先开口,其余人也是解释了起来。   “将军!是他们先起兵,要攻打武库的!臣只是派人平定啊!臣无罪啊!”   “将军,臣的仲父曾多次教导我,对待贼寇绝对不能心软,否则就会让其他人效仿,臣只是听从仲父的劝导!臣无罪啊!”   司马昭看了一眼此人,此人叫郭展,乃是车骑将军郭淮的犹子。   其余几个人也纷纷喊起了冤。   那些乡官其实还好,这些县令就稍微有点难搞了。   能在河南尹担任县令的,就没有几個是寻常出身的,一般来说,高门子弟起步就是县令,这些人平日里就是饮酒服散,在县令的位置上磨砺一段时日后,会有三种不同的安排。   如果是在县令时就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大概会直接走散骑侍郎的路,召进庙堂,然后走庙堂大臣的替补路线。   如果是略有才能,可能会调往其他县城继续磨砺,熬过几个县后直接走太守的地方官员路线。   如果是没有任何才能,会直接调往州郡或者大臣府里担任属官,走属臣路线。   反正出身好就一定不会怀才不遇,哪怕没才也不要紧,都可以给你安排上。   而河南尹又是高门子弟最喜欢待的地方,故而,这么一抓,其中好多人都是出身名门,背景深厚。   司马昭皱着眉头,再次大声的训斥他们,语气更加凶狠,却并没有说该如何惩罚他们。   荀勖缓缓走到了司马昭的身边,低声说道:“将军这些人里,有您的族人,有车骑将军的族人,还有征南大将军的族人,奋武将军的族人实在是不好处置啊”   司马昭冷哼了一声,“是啊,甚至还有你家的族人呢!”   荀勖有些尴尬,还是说道:“将军要我看,这些人虽然犯下了大错,可毕竟是为了平定叛贼,并非是有意而为之,念在他们平叛有功的份上,可以免了他们的死罪,将他们贬为平民,永不录用!”   “如此一来,既能彰显您的仁德,又不破坏情谊,不是很好吗?”   “呵。”   司马昭的眼神依旧冰冷。   荀勖却继续说道:“将军,如今正是要讨伐毌丘俭的关键时机啊,若是在这个时候,得罪了车骑将军,征南大将军,以及奋武将军那这仗还怎么打呢?您若是非要处置,不如先将他们关押起来,等到战事结束,然后再进行发落。”   司马昭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看了看远处的傅嘏。   傅嘏此刻皱起了眉头,脸色很是难看。   “将军,请按着律法来惩治奸贼。”   司马昭脸色一变,竟有些为难,荀勖看了看司马昭,又看了看傅嘏,赶忙有了想法。   他走了几步,站在傅嘏和司马昭之间,大声说道:“我大魏自有律法,要处置这些官员,这不是征西将军所可以做出判决的,必须要交予廷尉,由廷尉来进行宣判,如此才是符合大魏律法的!”   听到这句话,那些跪在雪地里的囚犯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点着头,“我们都愿接受廷尉的判决!!”   傅嘏大怒,他指着面前的荀勖,浑身都开始摇晃了起来,傅嘏的身体情况本来就很糟糕,历史上,他是在司马师死后一个月后逝世的。   而在此刻,他在病重时四处奔波,还是在冰天雪地之中,身体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大骂道:“你是想要包庇这些奸贼吗?!你这样的人,也配跟荀令君同族吗?!同为荀姓,景倩竟胜你十倍!!”   这个景倩是指曹魏太尉荀彧的第六子荀顗。   荀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大声的说道:“这些事本就该廷尉来处置!我何曾有包庇之意?!”   傅嘏的脸色涨红,浑身都哆嗦了起来,整个人都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他艰难的呼吸着,看向了司马昭,“将军”   司马昭也有些无奈,他当即说道:“这些人里,有罪大恶极之人,是不能留下的,而有因功抵罪之人,可交予廷尉来查办!”   傅嘏顿时闭上了嘴,眼神有些迷茫,神色更加萎靡。   司马班终于松了一口气,赶忙带头拜谢司马昭。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有甲士小跑而来,迅速控制了周围的所有进出口,开始戒严,而在甲士之后,则是有一人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司马师。   他披着很厚的裘衣,身边有两人跟随,不慌不忙的朝着这里走来。   一时间,众人大惊失色。   司马昭赶忙上前,“兄长,外头大寒,您怎么”   司马师没有理会他,直接从他身边路过,就这么缓缓走到了那些罪人的面前,低下头,看向了司马班。   司马班被那右眼盯着,只觉得格外的惊恐。   “仲父我”   “噗嗤~~”   司马师拔出身后司马昭的佩剑,一剑刺进了司马班的喉咙处。   司马班惊恐的捂住自己的脖颈,发不出声音来,当司马师拔出了佩剑的时候,司马班的喉咙处喷射出了血液,血液溅在雪地上,犹如绽放的梅花。   司马班轰然倒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死不瞑目。   其余众人吓坏了,纷纷哭号了起来。   司马师看向了他们,“将他们都带下去,宣布罪名,然后斩首示众。”   “唯!!!”   甲士奉令,当场就拖着这些人往外走,也不顾他们的求饶。   司马昭此刻浑身僵硬,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口。   司马师却缓缓看向了荀勖。   那一刻,荀勖差点尿了裤子,他哆嗦着说道:“大将军,大将军他们罪有应得,罪有应得!该杀!都该杀!”   司马师将手里的佩剑缓缓放在了荀勖的肩膀上,猛地一抽,将血迹留在了荀勖的肩膀上。   荀勖双腿都开始哆嗦了。   司马师这才将佩剑重新插进了司马昭的剑鞘之内。   “伱就是想要如此治理天下吗?就因为他们是大族出身,就可以允许他们肆意杀害百姓?允许他们动摇大魏的根基?”   “不兄长,我是因为毌丘俭”   “这样的事情,一旦出现,就得全部诛杀,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能饶恕!”   “那毌丘俭就是再强,还能比汹汹之民意更可怕不成?!”   “你莫要以为那些黔首就好欺负黄巾贼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啊,你这是又想感受一次吗?!”   司马师的语气很是凌厉。   “兄长,我知错了。”   司马昭赶忙低头。   司马师看向了其余众人,严肃的说道:“治理天下的人,要以仁政为根本,治理郡县的人,要以黎民为根本,若是肆意妄为,鱼肉百姓,那就是他们这般的下场!!”   众人纷纷称是。   司马师最后方才看向了傅嘏,“朝野之中,唯独傅公,才能算是贤明的大臣啊。”   “有傅尚书这样的贤臣在,我不惧后事无人焉。”   傅嘏看着面前的司马师,他很想要拜谢对方。   他伸出手来,正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呼吸愈发无力,一瞬间,傅嘏轰然倒地。   司马昭大惊失色,赶忙大叫了起来,群臣飞扑上前,将人扶起。   唯独司马师,茫然的站在原地,耳朵一阵轰鸣,他看到弟弟大声叫嚷着什么,却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傅嘏一动不动,荀勖不断的掐着他的人中,对着一旁大吼着什么。   司马师摇晃了几下,艰难的稳住了身体。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苍天助贼不助我。 第151章 以宴为刃   “唉,傅尚书昏迷不醒,伯父令阿父站在他的床榻前,手持汤药,亲自服侍。”   “伯父的病这才好了一些,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唉,实在令人心疼啊。”   司马炎讲述起了外头的情况。   曹髦沉吟了起来。   傅嘏虽然是司马师的死忠,可好歹是个正常人,跟那些只知道吃酒服散的疯子还不太一样。   他知道怎么做能让天下太平,怎么做可以让百姓活得下去,知道要维护自家的统治权。   而其余那些疯子,他们哪里在意什么社稷百姓,哪里在意什么统治,他们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去吸取更多的民脂民膏,怎么增加自己的势力,怎么过的更加奢侈富贵。   西晋开国时还能保持住一定的兴盛势头,就是因为正常人还没有死绝。   司马炎身边还有他父亲留下的羊祜,杜预,陈骞,任恺,庾纯,卢钦,张华等人这些人起码知道要维持自家的统治权,不破坏根基。   他们像模像样的提出了制衡世家大族的策略,开始制定律法,限制世家大族的行为,尽可能的维护西晋王朝的统治,可当这些正常人死绝之后,整个西晋就迎来了疯子们的狂欢。   傅嘏就此倒下,对司马师来说,绝对是一个重大打击。   “那些杀良冒功的官员呢?”   “杀了,都被杀了。”   “最先被杀的就是司马班其余人也都被宣告了罪状,斩首示众,我都被吓坏了。”   “伯父宣告天下,肆意妄为,鱼肉百姓的,就是这样的下场,哪怕是自己的同族,也绝不姑息”   司马炎说着,忍不住感慨道:“伯父真直臣也!”   哪怕是曹髦,也对司马师这手段赞叹不已。   不愧是朕的大将军啊。   这要是换司马昭来,司马昭大概率是不敢全部杀掉的,毕竟能在河南尹混资历的,肯定是大有来头,司马家需要群臣和军头的支持,不敢轻易得罪。   他大概率会干掉自家的司马班和一些没什么背景的乡官,将自己的立场表达出来,然后免去其余几個官员的死罪。   而若是司马炎来,这些人顶多被骂几句倘若有个荀勖之类的老狗颠倒黑白,说不定连骂都省了,直接将他们当成功臣来赏赐。   司马师这魄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媲美的。   好在自己遇到的是被套了虚弱的残血司马师,病入膏肓,各方面都大受影响,要是全盛状态自己怕是早就被干掉了啊。   曹髦点着头,很是感动的说道:“大将军真忠臣也!”   司马炎有些迟疑的问道:“那今晚的名士之宴,还要进行吗?”   “当然要进行!就是因为大将军的仁德之举,方才要召集群臣,要让天下都知道大将军的忠直!”   曹髦真诚的说道。   曹髦在这些时日里,能在朝内外取得巨大的突破,完全都是因为司马师的身体愈发的糟糕,他已经没有精力来对付自己了,行将就木,只想着如何干掉毌丘俭。   就是因为司马师病重,曹髦才得抓紧时日来操办大事。   福报不能停!   最好在出兵之前就让他死掉!   曹髦眼里满是憧憬,如果司马师死在出兵前,那庙堂会怎么办?司马昭没有独自统率大军的经验,司马孚倒是有,可若是没有司马师,司马昭敢让他统率大军出征吗?   历史上,在司马师逝世之后,司马昭对司马孚就颇为忌惮,罢免了他太尉的官爵,封了个太傅,让他跟曹髦待在一起,甚至在诸葛诞起兵的时候,都不敢让司马孚统率大军,亲自带兵。   到时候,司马昭就会陷入另一个进退维谷的地步。   倘若自己能利用这个机会,通过王祥等人来在庙堂里获得充足的话语权,甚至将中军的统治权瓜分,司马昭面对内外的敌人,还能怎么办?   曹髦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无数个想法。   司马师临死之前,定然会试图带走自己,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在那个时候尽力自保。   “安世,你且去做好准备吧,今日的东堂之宴,定然会有重臣前来!”   曹髦很是自信的说道。   司马炎若有所思,答应了曹髦,随即离开了西堂。   一周目的时候,曹髦就总是在东堂设宴,召见大臣,款待名士,可那时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拉拢那些人,现在可就不同了,这东堂的名士之宴,迟早会变成要了司马师性命的利刃!   曹髦换了套衣裳,就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东堂走去。   他的心情很是不错。   当他来到了东堂的时候,王祥早已等候着他。   今日的王祥,也是精心打扮过的,换上了崭新的衣裳,胡须也修了一下,更具有名士的风范了。   曹髦笑着拜见了老师,两人这才坐了下来。   “老师,今日的宴会,就是要将您善经之名彻底打出去!”   “司马师如今病重,无暇分心,太常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着的,我们争取在这几日内,完成这件大事!”   王祥皱了皱眉头,“会不会有些太急?”   “老师,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不能让司马师缓过劲来!司马师肯定不会允许朕这般大摆宴会,这东堂之宴,还不知能举办几次呢。”   “或许下一次,这些名士们就走不进这东堂之内了。”   “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该做的事情都给做了,否则悔之晚矣!”   王祥深以为然,点头应下。   曹髦心里却知道,这名士之宴,不会轻易被司马家的人给叫停。   并非是司马家对自己有多纵容,也不是因为带上了司马炎,主要还是因为钟会。   钟会的年纪并不大,但是人家的官职却不小,他是中书侍郎。   仅次于中书令和中书监,当今中书监是孟康。   此人本是靠着郭太后而上位的,他的母亲是郭家人,可在上位之后,他却没有因此而亲近郭家,不结党营私,独来独往,名声很好,后来被司马师所看重,拉到了庙堂里担任中书监。   中书省负责掌管机密,为皇帝拟定诏令,遇有机密事宜或紧急事务,中书省直接发出诏令交有关官员执行,权力极重,魏明帝时号称“专任”。   曹叡临终前,曾想让燕王曹宇,夏侯献等人辅佐儿子,可是因为中书省的刘放和孙资跟他们不和,害怕会被报复,就从中作梗,使曹叡改用曹爽和司马懿为托孤大臣。   钟会因为与司马师的关系,在中书省的地位也很高。   司马昭也不会轻易得罪此人。   这样的宴会,钟会是最喜欢的,而且,钟会向来高傲,自己先前提出了为经学正义的想法,钟会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他还能坐的住吗?   他肯定是急不可耐的想要主导这件事,哪怕只是为了这件事的顺利开展,他都不会叫停宴会。   对王祥当然是不能这么说的,尽管目前是联盟,可双方所面临的局势完全不同,王祥还有缓一缓的机会,可曹髦却是没有的。   曹髦提醒道:“老师,若是正常的辩论经典,我是不惧怕,可是您这名望”   王祥笑了笑,模样格外和蔼,“陛下不必担心这些事情,老臣早有准备,经学并非难事,养望更是如此。”   光看着他的脸,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是跟郑玄那样有名的经学大家呢。   可看他的一生,他在经典上毫无建树,写的唯一一篇文章,还是叮嘱后世子孙以道德治家的家训。   可王祥也不是个爱吹嘘的人,既然他说了自己有办法,曹髦也就相信他,没有多问。   因为宴会就在东堂进行的缘故,王祥在教完课后并没有离开,反而是坐在这里,跟着曹髦一同等待宴会的开始。   果然,最先出现在这里的人依旧是钟会。   司马炎甚至都不曾前来,钟会却已是笑着走进了东堂。   王祥起身行礼,钟会赶忙收起了轻佻的笑容,朝着王祥回礼。   看得出,钟会还是很认可王祥的名士身份,不会对他太过无礼。   “钟君,我这弟子天资虽然不错,却重虚名,好与人相斗,若是先前的辩论有什么得罪阁下的地方,还请钟君勿要怪罪是我管教不严”   王祥缓缓开口说道。   钟会赶忙摇着头,“不敢,不敢,陛下天资非凡,与陛下辩论,我受益匪浅,王公高才,往后还想与您请教。”   看着面前如此谦逊,甚至有些乖巧的钟会,曹髦瞪圆了双眼,钟士季!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你连王肃和司马昭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对王祥这般客气呢??   在曹髦的眼里,钟会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他既向往那些名士,又很痛恨别人会超过自己。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王祥空有名气,却没有能超越他的才能?   曹髦一时间也搞不懂其中的原因。   可王祥却已经跟钟会聊上了,聊的很是开心,有说有笑,紧接着,竹林七贤以及凑数的吕安等人跟着司马炎来到了此处。   嵇康和吕安对视了一眼,拜见了皇帝陛下,又拜见了王祥。   阮籍看起来有些恍惚,甚至都没有以往的高冷,呆滞的朝着皇帝行礼。   王戎此刻是最尴尬的,他在拜见皇帝后,赶忙跪在王祥面前,口称“大父”。   王戎和王祥同属琅琊王氏,王戎正是王祥的族孙。   众人分别入座,心思各不相同,宴会的氛围跟前两次相比,也是截然不同,不知为何,竟是多了些肃穆。 第152章 激将法的集大成者   司马炎过去很向往名士们的生活。   可曹髦带着他真正融进这些名士圈的时候,司马炎却有些失望。   这个圈子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美好,尤其是辩经之事,晦涩难懂,对不懂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尽管司马炎并不喜欢论经,可却还是准时到达了这里,因为这件事实实在在的给他带来了效益。   随着那天辩论内容的推广,东堂之宴顿时扬名洛阳。   这几天内,前来拜见司马炎,想要拿到东堂宴门票的名士,实在是太多了,有些甚至是从周围的州郡里跑过来专程拜见的。   司马炎崛起的很快,声名远扬,名士们都为他背书,俨然成为了名士圈里的未来之星。   在不久之前,他的弟弟司马攸的名声还比他大,可如今,双方的名望直接就不对等了。   在曹髦的助攻下,司马炎虽然还不曾拥有自己的势力,却已经得到了很不错的名望,也算是变相的得到了群臣的认可。   手持东堂宴门票的司马炎,已经不再担心自己那个年幼的弟弟了。   虽然这件事带来了好处,可司马炎却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潇洒自在了。   看着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名士们,看着那些看向自己时略显得谄媚的笑容,这些名士们在司马炎心里的光环不自觉的就弱了很多。   原来,名士们也会来讨好别人,原来,他们也想要出人头地他们好像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高尚。   钟会看着人差不多来齐,方才笑呵呵的看向了曹髦。   他是将自己当成了这场宴会的主人。   “陛下,听闻您先前召集诸散骑,谈论为经典正义的事情?”   钟会一句话,直接就将略微沉寂的氛围给点燃了。   名士们惊愕的看着皇帝,又各自交谈,场面顿时噪杂了起来。   这件事只有当初的那几个散骑知道,这些名士们还是不知情的。   看得出,这些名士们里有人惶恐,有人欣喜,有人不安。   经学之争,处理不好,就会引起非常糟糕的后果。   在汉末,群臣分成了两派,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他们的争斗达到了什么地步呢?但凡是今文所支持的,古文就一定要反对,但凡是今文所反对的,古文就一定要支持。   就是达到了这般离谱的地步,哪怕心里很明确的知道对方的想法是正确的,可为了经典之争,就是要去反对。   凉州发生了灾害,古文想要去赈灾,今文就反对,今文想要委派官员,古文就反对   而如今的情况,比当初还要复杂,不仅仅是古今文了,玄学兴起,各派都隐约有抬头的意思,在这個时候要是搞起经学之争,鬼知道会演变到何曾惨烈的地步。   那些已经把持了话语权学派的大臣,自然是要反对的,而尚且没有话语权学派的名士们,当然是欣喜的。   曹髦一点都不意外,那些散骑里有高光,王沈,裴秀这样的人,司马昭和钟会等人不知情就怪了。   他要的就是让他们知情。   他板着脸,严肃的说道:“是有这样的事情,钟君有何指教呢?”   钟会笑了起来,“陛下当真大才!”   “立鼎定正言,正言先立义,为经典正义,陛下想的很对!这才是贤明的君王所要重视的事情啊!”   “陛下之才,千古无二!”   名士们此刻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安静的看着钟会,心里也不明白这厮到底想要做什么。   曹髦强忍着心里的狂喜,开口说道:“钟君过誉了。”   钟会笑着说道:“陛下,并不过誉,陛下此番谋划,当真是超群,臣已经劝说大将军,请求他一同要同意您的想法,陛下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们定然会操办妥当,或许,会由臣来亲自操办!!”   钟会一开口,就从曹髦的手里抢过了主导权。   王祥皱了皱眉头。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   钟会并没有从曹髦脸上看到他想看的表情,无论是失落还是恼怒,他都没有看到。   但是他也不着急,迟早都是能看到的。   他问道:“陛下何以发笑呢?”   曹髦很是认真的说道:“钟君啊,您有所不知啊。”   “那日朕提出了这个想法的时候,侍中郑小同等人全力劝阻,给朕讲述了汉末时的动乱,让朕勿要如此。”   “朕再三考虑,方才明白,这件事并没有朕所想的那么简单,诸多经典,不分高下,朕何德何能,能给他们确定高低优劣呢?”   “朕早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还请钟君也勿要急躁,这件事,是行不通的。”   曹髦摇着头说道。   钟会眯起了双眼,“行与不行,也得做了才能知道啊。”   曹髦压根就没想过能参与经典之争,这东西所涉及的东西太多,也太复杂了,就算自己是皇帝的身份,可以当裁判,让底下人自己去争,可一旦处置不妥,就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而曹髦之所以会提出来,除却给大将军送福报外,主要目的就是想让钟会出手。   以钟会那目中无人的性格,他若是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会自己接手。   嗯,真以为自己是不世之才?你本身就是参赛选手,还想要去当裁判?你看其余选手会不会服你!   别说是钟会了,就是司马昭,只要还不曾登基,那就断然没有当裁判的可能!   钟会果然接手了,这对曹髦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往后,这经典之争会将钟会死死缠绕,会加剧群臣之中的矛盾,搞不好会逼的群臣与司马家翻脸。   到这个时候,王祥若有所思,他看了看钟会,又看了看曹髦,随即摇起了头。   钟士季才能非凡,可惜这性格   曹髦故意用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道:“这般繁琐的事情,钟君岂能办成?”   王祥再次摇头,方才的表演还行,现在就有点太用力了,钟会又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激将法,他能看不出来??   唉,陛下还是太年轻啊,这句话就暴露了原本的想法,怕是要被钟会所看穿了。   果然,钟会的脸顿时就变了。   如此简陋粗糙的激将法,就好像是曹髦在故意告知钟会,自己先前的做法就是想钓鱼,让你上当,主动操办这件事。   而曹髦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他就是想要将这个告知钟会。   钟会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陛下,燕雀所飞不到的地方,对鲲鹏来说,不过是身后之地而已。”   曹髦就知道!   以钟会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上套,此刻自爆,非但不会让他改变想法,还会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放弃。   如果放弃了,那不就说明他钟士季被皇帝所蒙骗了吗?   堂堂钟士季,不世之才,岂能被人所骗?   王祥惊愕的看着钟会,一瞬间,心中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原来是藏在激将法之中的激将法吗?   厉害啊!   王祥清了清嗓子,看向了诸多名士,他认真的说道:“诸位,老夫今日本来是不想前来的,老夫年迈,这般宴会,乃是为才俊所设,不是老夫该来的地方。”   “只是,我听闻,陛下卖弄经典之学,与诸贤辩论,心里实在惶恐,特意前来,向诸君请罪。”   王祥当即就要行礼拜见,众人赶忙起身,都不敢接受。   曹髦苦笑着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当初老师教导朕经学的时候,曾多次告诫,不可辩论,不可卖弄,那日设宴,朕看到你们辩论,实在忍不住老师得知,很是生气,今日执意前来。”   司马炎惊讶的问道:“原来是王公所教的吗?可我听闻,王公并不擅长辩经啊”   其余几个名士也是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们。   王祥认真的说道:“确实不擅长,都是陛下天资高,掌握的快”   曹髦赶忙说道:“老师,勿要再这么说了我知道老师谦逊,可也不能这般过誉啊,我老师只是不爱辩论,他得知我学了太玄,就以此经为本,教朕识典朕那日所说的学问,都是从老师这里学来的”   司马炎大惊失色,“原来如此!”   王祥无奈的说道:“老夫认为,这学经是为了明是非,是为了知不足,是为了治天下,唯独不是为了争高下,老夫不喜辩论,故而也不愿让弟子进行辩论”   王戎赶忙说道:“是这样的,我年幼之时,也是大父亲自教导,令我学经,只是却不许我对外多说”   众人都有些诧异,原先还不太相信的几个人,此刻居然也有些动摇。   刘伶忍不住夸赞道:“王公高才,王公大德!”   王祥平静的说道:“我就先离开了不能打扰了你们的宴席。”   他看向了曹髦,叮嘱道:“勿要卖弄,勿要争论。”   曹髦赶忙低着头,“唯。”   尽管众人挽留,可王祥还是离开了此处,在他离开之后,名士们顿时开启了辩论,曹髦按着王祥的吩咐,并没有参与,只是低着头来旁听。   “陛下。”   就在此刻,嵇康忽然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第153章 保他一命   “陛下,那天您说的太玄出于周易,以二为三,是为天,地,人,我以为不同,太玄言九,注九,重九何来以二为三?”   嵇康坐在曹髦的身边,正视着对方的双眼,就开始了辩论。   曹髦赶忙低下头,认真的说道:“实在不敢辩论。”   “这并非是辩论,只是向陛下请教而已!”   无论曹髦如何推辞,嵇康就是咬住了曹髦不放,非要与他问个清楚。   司马炎弄来了酒水,众人开始畅饮,一边吃酒一边商谈着经学来,钟会本身也是玄学的代表性人物,面对诸多名士之时,他是愈发的想要表现出自己的才学来。   不知为何,吕安也是找上了钟会,跟他激情的辩论了起来,吕安的经典学的不是很好,远远不如嵇康和阮籍等人。   面对钟会,只能是单方面被暴虐,可吕安就是不服,愈败愈勇。   钟会非但没有生气,却很是开心,拉着吕安就是滔滔不绝的讲述着。   “陛下,太玄言人为有九等,天有九重!地有九层!族有九属!”   嵇康大声说着,忽然又降低了声音。   “臣的才学末等,却愿意为陛下赴死。”   曹髦眨了眨双眼。   “叔夜!言九乃是循环,三则是进,两者不同!”   “朕有书信,请交予卢若令焦伯。”   嵇康猛地抓住了曹髦的手,严厉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同呢?所谓三进”   两人的辩论看起来很是焦灼。   曹髦看到吕安将钟会牵制的死死的,心里大概明白,吕安是知道嵇康与自己要做什么的当然,阮籍也知道,曹髦看向了阮籍,阮籍此刻扯开了身上的衣裳,正挥墨作诗,吸引了其余众人的视线。   曹髦迟疑了一下,又迅速说道:“吕安可信,吕巽是司马师的密探。”   说完,他又迅速切入了辩论的模式。   而嵇康很是震惊。   吕巽是吕安的兄长,跟嵇康的关系也是很不错,常常聚集在一起,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吕安可信,他兄长却不可信??司马师的密探??   嵇康不太相信这句话,陛下如何知道呢?陛下都不曾出过皇宫,都不曾见过此人!   可是,要操办这样的大事,他却又不得不谨慎,哪怕不相信,也不能不警惕。   曹髦无法直说太多,趁着众人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曹髦又迅速交代了几句。   第一,他希望嵇康不要多做什么事情,也不要跟焦伯多说,只需要将书信偷偷交给对方就好,其余的事情都不要参与。   第二,他希望嵇康能略微改变自己对司马家的态度,若是钟会等人前来拉拢,可以假意答应。   最后,自然就是希望嵇康能小心,不要将这些事告知给任何人,千万不要冲动,时刻保持警惕,做事之前可以跟吕安商谈一下。   曹髦从未想过嵇康能做出点什么事来,这人确实刚,跟自己也是亲戚,可以信任。   但问题是,嵇康并不擅长做这些事情,不适合委以重任,曹髦目前只想将他当作信使来用。   作为自己跟宫外势力的联络员。   真正做事还是得交给焦伯来做。   当初贾充还在的时候,曹髦被盯的很紧。   他几乎做不了任何事情,   书信更是别提,书写的时候身边定有人盯着,他们甚至会计算皇宫内纸张的数量,算清楚之后方才进行焚烧,根本无法往外传递消息。   可现在钟会却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甚至连焚烧纸张的都是曹髦自己人,这让曹髦终于有机会能指挥外头的势力。   嵇康将这些事情记在了心里,却是装出了一脸不悦的模样,抱怨着曹髦在经典上的过错,退回到了诸多名士之中,紧接着,王戎笑吟吟的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这让曹髦有些惊讶。   在竹林这些哥们里头,最不愿意亲近自己的就是王戎了。   王戎的父亲王浑官居凉州刺史,跟司马家很是亲近。   而王戎本人,跟司马家也不算走的远,甚至跟钟会的关系不错,钟会只跟司马昭举荐过两个人,一个是裴楷,一個是王戎。   历史上对这个人的评价很是复杂,有的说王戎为人大度,跟群臣的关系亲近,有的说王戎度量很小,善妒好怒。   有的说王戎为人清平,不爱钱财,有的说王戎贪婪吝啬,卖李子都要把果核钻破,生怕别人家也种出李子来这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曹髦觉得,若是王戎是一个善妒好怒,吝啬小气,毫无名士风范的人,大概率是无法跟阮籍嵇康钟会这些人当上朋友的。   就算阮籍和嵇康识人不明,钟会不至于看不出来。   或许是此人在得势后性格大变,又或许是往后服散服坏了脑袋。   反正在此刻,他还是一副高雅名士的模样。   “陛下,我如今也算是与您师出同门了!”   “我早知大父之才,有心发扬,不成想,竟是让陛下先我一步!”   看着王戎脸上的笑容,曹髦当即醒悟。   原来是为了王祥啊。   王祥的大父叫王仁,王仁有两个儿子,分别是王融和王睿,而王祥是王融的儿子,王戎则是王睿的曾孙。   虽然已经分了家,可目前的关系还不错,常常相互照应,毕竟都是琅琊王。   曹髦也表现出了适当的善意。   “老师大才,王君更是不凡,往后,定当与王君请教。”   “岂敢,岂敢臣先前听陛下之言,受益匪浅,特想抄写一二,带回府中,日夜翻看,以长己才,不知陛下是否允许?”   曹髦眯起了双眼,哦,老师说让自己不要担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当然,王君尽管记录便是了!”   王戎再次询问起了曹髦的诸多想法,曹髦自然是无话不说,王戎本身也极有才能,赶忙抄写起来,速度很快,几个名士过来查看,也是忍不住点起了头。   这次的宴会持续到了很晚,大概是这几次宴会里最晚的一次了。   当送走众人的时候,司马炎都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那王君竟拖延到了这个时候,他若是喜欢听,那就当个散骑留在陛下身边不就好了?这提笔抄写,又是何苦呢?”   曹髦瞥了他一眼,“看,这就是为什么同样的年纪,王戎却能成为大名士的原因了!”   “什么叫相同的年纪?!他分明比我要大两岁!”   司马炎很是不服气。   曹髦给了他一个阮籍式的白眼。   “人家多会养望啊,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抄写那些言论呢?”   “不就是为了学习嘛!”   “呵,他是拿出去给王公扬名的。”   “啊?王公还需要他来帮着扬名嘛?”   “这名声,还是要别人来帮着吹,不能自己吹自己,王公不愿意展现自己的才能,王戎只能“不小心”泄露出去,况且,他这么积极,还能落个孝顺族亲,好学的名声看看人家,这就叫一箭双雕!”   司马炎瞪圆了双眼,“这些人也太狡太聪明了!”   曹髦笑了起来,无奈的说道:“也勿要怪罪他们,这不全算是他们的过错,以名望来取士,士人都去追求名望,哗众取宠,不惜一切连你也不是在追求名望嘛?”   司马炎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这都是正常的,既然无法改变现状,自然是要先融入,等到地位高了,能做出改变了,再去动手。”   “安世,勿要觉得羞耻,继续努力,提升名望,去当一个大名士吧!”   “站的够高,才能看的够远!”   司马炎看着一旁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帝,恍惚了片刻,方才重重的点头   次日,司马炎刚刚睁开了双眼,便匆匆忙忙的更换了衣裳,随即离开了内屋。   一路上,奴仆们都很是惊讶,纷纷行礼拜见。   他们还是头次看到司马炎这么早就起来。   当司马炎来到了后院里的一处大院落前时,有仆从挡在了他的面前,笑着行礼拜见。   “请您禀告一声,我来拜见母亲。”   那仆从一愣,赶忙转身走进了内屋。   片刻之后,王元姬急匆匆的走出了院落,她皱着眉头,神色有些担忧,“我儿,出了什么事?”   “我来拜见母亲,母亲可无恙?”   司马炎毕恭毕敬的行礼。   王元姬呆愣了片刻,方才将他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我就是来拜见母亲父亲不在家,稍后还要去拜见伯父,伯母,还有弟弟”   王元姬恍然大悟,笑着拉起了他的手,“我儿至孝!”   王元姬拉着儿子走进了内屋,这才示意他坐在一旁,手里拿着茶,笑吟吟的看着儿子,越看越是满意。   她一直都很担心这个大儿子,因为大儿子出生时司马家正处于最危难的时候,因此没能提前给司马炎造势,甚至也没有时日来教导他,这让王元姬很是担心儿子的未来。   她知道司马昭更喜欢小儿子,这让她更加担心,他担心司马炎压不住弟弟,导致兄弟俩争斗竞争,就跟文皇帝跟陈思王那样,最后使得兄弟两人无法相容。   虽说司马炎性格淳朴,可一旦有人教唆,他就会盲目听从。   可这些时日里,自己儿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名望大增,如今还知道了给自己立孝子的人设。   司马攸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对他也造不成威胁了。   王元姬甚是欣慰。   连带着对曹髦都有了些好感。   若事情有变,或许可以保他一命。 第154章 欺世盗名   “你且先去拜见要拜见的人,拜见之后,就赶紧回来,今日,你大父要离开洛阳,返回老家了。”   “你跟着我一同去送别。”   “唯!!”   司马炎赶忙按着计划去拜见众人,因为父亲不在,最先就是去拜见伯父。   司马炎想着自己就是在门外行个礼,就算是拜见,毕竟伯父身体情况不好,又有大事要做,应当是不会接见自己,可他没想到,伯父居然令人喊他进去。   屋内弥漫着难闻的药味。   司马炎捂住了鼻子,忽然觉得这样不礼貌,又赶紧放下来。   “无碍,想捂就捂着吧。”   司马师开口说道。   司马炎抬头望去,就看到虚弱的伯父,正坐在案前,那只右眼正幽幽的凝视着自己。   司马炎赶忙行礼,正要说些“孝顺”的话,司马师却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司马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打量着他,“伯父,您还好嘛?”   “嗯”   “您的眼睛疼嘛?”   司马炎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丝绢,打开后放在了司马师的面前。   “伯父,这是柳树皮,我年幼时若是疼痛,就以此泡水来吃很管用,若是您觉得疼,可以试试。”   司马师的右眼落在了那柳树皮之上,随即又看向了司马炎。   “安世我准备让你前往中军大营,任中垒将军,领中垒营。”   “啊?”   司马炎瞪圆了双眼,“伯父,我不知兵啊。”   “岂能不知兵,去吧。”   司马师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司马炎有些沮丧,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服从。   然后,气氛就变得沉默了,司马师似乎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司马炎看到伯父不愿意多说,也没有继续纠缠他,站起身来,又指着案上的柳树皮说道:“伯父,那我先走了,勿要忘了服药,这药是最管用的”   司马师再次看向了他,眼里显然有了些凌厉。   司马炎不敢多说,行了礼,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司马炎刚刚离开了此处,就有一人从侧门走了进来,笑吟吟的坐在了司马师的面前。   “公子炎才略不足,为人倒是淳朴宽厚”   这人正是钟会。   “先让公子炎离开庙堂,统领中垒,熟悉中军,等皇帝出事,就顺势诛杀郭家,让公子炎接手护军将军,与征西将军一同统率中军不愧是大将军啊,都已经安排到这一步了。”   钟会感慨着。   “西北的情况如何了?”   “郭淮说了什么?”   司马师平静的问道。   钟会笑了起来,“什么都没说,我们所派遣的人看到了他,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而他的弟弟,则是上书庙堂,说是郭展死有余辜,还说自己管教不严,向皇帝请罪。”   司马师是个比较节俭的人,从来都不会浪费,无论是机会,还是人命。   他在杀掉了那几個县令后,就用他们的事情来打探各地军头的反应。   司马师最担心的还是郭淮,司马师很喜欢以己度人,在他的眼里,大概全天下都没有什么好人,他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身边的人。   郭淮从未表现出过要夺权的想法,可司马师就是不肯轻易相信这一点,他一直都担心这人装病,会趁着自己去攻打毌丘俭的时候从背后出手。   直到现在,司马师方才有些相信,郭淮是真的病重。   当初郭淮还很强势的时候,他的族人可是一个比一个要桀骜,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如今儿子被杀了也不敢抱怨嗯,如果不是在配合演戏的话,那病重应当是真的。   钟会无奈的说道:“大将军,不必再担心了,郭淮是真的病重。”   “陈玄伯这次上书,已经是让我们做好准备了,他说车骑将军可能熬不过这个寒冬。”   “陈玄伯的话,我认为还是可信的。”   司马师点了点头。   陈玄伯是说雍州刺史陈泰,此人追随司马家也有一段时日了。   司马师再次看向了钟会,“那便开始吧。”   “唯!!”   钟会领了命,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在他离开之后,司马师再次看向了案上的那块柳树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将东西收进了衣袖里,继续埋头看起了奏表   城外,官道前。   王肃似乎在短短时日内就老去了。   再也没有原先的精神气,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很是颓废。   他的三公志向,就这么被断送了。   本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被那个脏东西缠上了身,霉运不断,差点就被送到凉雍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直到如今,王肃嘴上依旧是不太服气,“当初有擅算者说过,我是能担任三公的!”   王元姬无奈的看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司马炎倒是颇为不舍,不舍得外公就这么离开。   王肃对女儿没有什么要说的,却是将司马炎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王肃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安世啊,你为人淳朴,容易被歹人所欺,听我的话,千万不要跟皇帝太过亲近,皇帝并非是良友,他会利用你的!绝对不能靠近!”   听着外公的话,司马炎却没有再像从前那般顺从。   他赶忙辩解道:“外公,您有所不知,陛下并非是您所想的人他为人赤忱,心怀仁义,这些时日里,孙儿得他相助,名声大噪”   王肃顿时就急了。   “他这是以小恩小利来诱伱,若是你再执迷不悟,定会出大事啊!”   司马炎很是无奈,又说道:“我知道外公对他多有偏见,可是陛下如今跟过去不同,如今有王公来教导他,他的学问大有长进,就连那些名士们都夸赞他的才学”   王肃冷哼了一声,“王祥能有什么才学?况且,才学与道德无关,他的天资是很高,可绝非良人!”   “阿父”   王元姬忍不住打断了他,“您不必担心,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置。”   王肃摇了摇头,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洛阳城,眼里有些不舍。   “当初建平曾言”   “唉,君夫,走吧。”   王肃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王恺扶着他上了车,马车缓缓朝着远处行驶而去。   王肃长叹了一声,开口说道:“如此也好,离开了洛阳,往后就彻底摆脱了那个小人,再也不会为他所纠缠,可以安心待在家里,或许,未来还有我们父子出头的机会呢?”   王恺的眼里有些不舍,“唉,我本来还想参与一次东堂宴,可惜了”   王肃冷哼了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有些不屑的说道:“都是些庸碌之人,不参与也罢。”   王恺赶忙说道:“父亲可是想错了,今日洛阳内都传开了,原来那司隶校尉王公,乃是治理经典的大家!他对太玄经也有很深的研究,陛下先前与诸多名士辩论,就是他所传授的,他提出太玄出周易,二分为三”   王肃顿时就不淡定了。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向了面前的王恺。   “你说什么?!”   “父亲也是很惊讶吧?我也奇怪呢,这王公的学问,竟然与您有些相似”   王肃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双目圆睁,指着面前的儿子。   “放屁!什么相似?!这根本就是我的学问!!乃是我所提出来的!”   “皇帝的太玄!是我所教授的!与那王祥有什么关系?!”   “他王祥懂什么太玄?!荒谬!”   “啊??”   王恺一愣,随即又赶忙摇着头,“不对啊,父亲,我听过了,只是跟您的学问相似,其实还有很多不同之处我觉得是您轻视了王公”   “那些不同之处是我先前才悟出来的!!”   “王祥狗贼!欺世盗名!”   “欺人太甚啊!!”   王肃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猛地大叫道:“停车!停车!我要返回洛阳!这狗贼,盗我学问,我非不饶他!”   “父亲!父亲!勿要急躁,我们不能再回洛阳啊”   “无耻老贼!我定不饶你!”   ……………   司马炎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几乎消失的马车,又看向了一旁的母亲,“隔着这么久,我仿佛还听到了外公的声音这大概就是因为思念的缘故吧。”   王元姬认真的说道:“你外公说的虽然有些过激,但是他也是为了你好。”   “安世,可以跟着陛下去学习,但是,他若是吩咐你去做什么事,记得先来告知我,得到我的同意后再去做,知道了吗?”   司马炎乖巧的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往后估计也很难见到陛下了伯父让我去中军领中垒营。”   “恩??”   王元姬大惊,转头看向了他,“大将军亲自下的令?”   “是啊”   王元姬沉吟了片刻,方才叮嘱道:“那就不要让你伯父失望,你不知兵,这样吧,我让杜元凯来教教你他是自家的亲戚,又熟读兵法,你若是就这样前往中军,怕是要辜负你伯父的厚望。”   “哦”   司马炎自言自语的说道:“伯父甚是操劳,我看他似乎很是痛苦,他的身体一直都在抖,我就将母亲给我准备的柳树皮送给了他。”   王元姬摇摇头,只是平静眺望着远处。   “大将军那样的人,怎么会觉得痛苦呢。” 第155章 唯!   “仲悌啊情况就是如此。”   “陛下让我去找卢若令焦伯可我哪里知道他在何处?又该如何上门?如何让他相信自己呢?”   嵇康满脸的无奈。   过去嵇康一直都觉得自己颇有才能,可是当真正开始办事的时候,嵇康方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不适合干这些事情。   皇帝已经将书信偷偷给了自己,可嵇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送到那位焦伯的手里,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人住在哪里,也不明白该找谁去打听这个人。   他看着面前的吕安,继续说道:“陛下说,仲悌是可以信任的。”   “让我在办事之前,多问问您的看法。”   “您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吕安打量着面前的嵇康,“我很敬佩您临危受命的勇气,也佩服您对陛下的忠诚只是您这,按着您所说的,陛下的书信,在您这两天,都不曾送出去??”   “您可曾想过,若是这是紧急书信,现在送去都已经是无用了。”   嵇康大惊失色,“我这也是在府内思索着如何送上门,我很少与人联络,向来只跟你们混在一起吃酒,我如何能找出这位焦伯呢?”   吕安摇了摇头,看向了嵇康的双眼,“若是您信得过我,我可以代替您来做这件事。”   “陛下都说你可信了,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陛下说吕家只有您可信。”   吕安并不意外,他认真的说道:“陛下从未见过我的兄长,不相信他也是正常的,您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再让其余人知道的,我亲自去送。”   嵇康并没有将曹髦的原话说出口。   这话确实也不好告知吕安,难道要自己对他说你兄长是司马师所派来的人吗?   那吕安还不得当场跟自己绝交。   嵇康没有多说,小心翼翼的从内屋里拿出了卷起来的纸条,然后交给了面前的吕安。   拿过这轻飘飘的纸张,吕安却觉得浑身都变的沉甸甸,他将书信藏在了身上,然后看向了面前的嵇康,“陛下就只是让您将书信送给卢若令焦伯?还有其余吩咐吗?请您勿要遗漏!”   “并没有其他的吩咐,就是让我交到焦伯的手里。”   “让我不要跟他多言,就说是陛下送来的,然后转身就走”   吕安将这些都记在了心里,随即告别了嵇康,离开了此处。   吕安跟嵇康很是相似,两人都恃才傲物,蔑视礼法,不同的是,吕安并不寻求神仙之道,他是有治理天下的志向的,可他又瞧不起那些依附司马家的人。   例如嵇康的兄长嵇喜,嵇喜很有才能,可是因为他好做官,亲近司马家,因为这个缘故,吕安很是看不起他。   吕安曾千里迢迢的去找嵇康喝酒,结果嵇康不在家,嵇喜出来开门,吕安却不进去,只是在门口留了一个凤字。嵇喜还以为是对方吹捧自己,后来才明白,人家写的是“凡鸟”。   包括阮籍也不太看得起这位好友的兄长,总是给他白眼,给嵇康青眼。   吕安比嵇康的优势在与他出行不会太照耀,同为名士,他们之间也是有强弱之分的,嵇康大名鼎鼎,就连钟会都是人家的“粉丝”,无论他去哪里都容易被人认出来。   若是直接派人打听焦伯,然后过去找他,只怕次日整個洛阳都要知道这件事了。   而吕安不同,他虽然跟嵇康等人为友,可因为经典的本事不强,后台又不像是嵇康这么大,因此没多少人认识他。   他的父亲逝世之后,吕家俩兄弟的生活很是不好过,吕巽曾担任过司马昭的长史,可因为办事不利,被司马昭给辞退了。   父亲没给他们留下什么爵位,也没留下什么人脉,只能说衣食无忧,却没有上升的机会。   吕安比嵇康更知道一些人间的疾苦,虽然不多,但是有一点。   他知道卢若令是少府的属官,就拜访了一个在少府当差的好友,以寻找差事的理由来打听了一下空缺,顺带着又问了问少府内各个属官的身份。   自然就打探到了这位焦伯。   然后,他以送礼拜访为由,又询问了几个属官的府邸,其中就包括了焦伯。   那位友人很是无奈的表示,如今庙堂里的官职已经没有空缺,或许可以去地方上,吕安拜谢了这位好友,随即就直接前往焦伯的府邸。   他并没有急着进去,反而是在府邸周围转悠了几圈,确定这里是安全的。   “嘭,嘭,嘭。”   忽然其来的敲门声吓到了焦伯家的仆从。   老管家急忙开了门,很是恭敬的行礼。   吕安笑着问道:“焦君可在府内?”   “在,贵客,我当如何如何禀告?”   仆从直勾勾的看着吕安的手,这倒不是跟他要钱,这是要他的名刺。   这玩意就相当于后世的名片,是群臣名士们互相拜访时所要用的东西,不过,在礼崩乐坏的时代,这东西都不起作用了,大家都是服完散直接闯进去,能穿着衣服闯就够给面子了,还要什么名刺??   果然,这位贵客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却依旧没有要投名刺的意思,他说道:“请您告知他一声,就说有贵客前来。”   仆从长叹了一声,这要是四十年前,自己非得将这人关在门外。   现在的人怎么都如此无礼呢?   他让吕安稍微等候,就转身进了府内。   只是片刻之后,焦伯就亲自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的吕安,他皱起了眉头,有些狐疑。   吕安朝着他行了礼,“可是焦君?”   焦伯请他进来叙话,两人彼此打量着,吕安跟着他一同走进了内屋,坐下来,这才说道:“在下吕安,您的友人托付我,将书信带给您。”   他说着,将那纸条拿出来,交给了面前的焦伯。   交完之后,他当即起身,佯装愤怒的模样叫道:“既然您这里没有适合我的差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随即,他拂袖而去。   只留下一个茫然的焦伯。   在吕安离开后,当即有一个黑影从侧旁闪出来,那人正是刘路。   “这人是谁啊?要不要我跟上去看看?”   “不必”   焦伯制止了他,随即卷开了手里的纸条,里头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焦君,寻玉之情,朕日夜不敢忘却,许久不见,君还无恙?此番请人将书信送到您的手里,是有几件事要您来相助。”   这第一句话,曹髦就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寻玉的事情,是当初君臣两人才知道的事情,并无他人所知道,曹髦也没有多寒暄,而是直入主题。   “是陛下的书信!”   焦伯说道,刘路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夺过来看,可想起自己不认字,却又放下手,“陛下说了什么?!快念给我听听!陛下如今可还好?可曾受了委屈?”   焦伯继续往下看了起来。   “第一件事要将接下来的这些话记录下来,送到毌丘俭将军的手里。”   “兖州刺史邓艾将死守乐嘉,只守不进,阻拦将军的进兵,镇南将军诸葛诞自安丰郡向东进攻,威胁寿春,破坏您的粮道,征东将军胡遵胡遵督青、徐诸军出于谯、宋,包抄您的归路,荆州刺史王基率荆州军队东进,征南将军王昶将作为援兵负责后勤”   “请将军勿要急着起兵,司马师定会令将军前往庙堂,将军可以称吴国来攻,或装病,也不要直接拒绝,尽可能的拖延时日,司马师命不久矣!!”   “若是被迫起兵,也勿要急着长驱直入”   “另外,朕有宝物可以助将军,将耕犁的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   焦伯赶忙看完了这些,然后又看向了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刘路,毌丘甸被抓后,司马师并不曾说起刘路的事情,看来他不曾被抓,请您务必寻找他,他对朕甚是忠心,且为人勇猛,像送信的事情,可以交给他来进行”   焦伯笑了起来,瞥了刘路一眼,“陛下说让我找你呢!”   “还夸你会办事,说可以让你送信去淮南!”   刘路大喜过望,很是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是自然,陛下所交代的事情,我就不曾让他失望过!”   焦伯再次看了下去。   “第三件事,是请您帮着联系李昭,尹大目等人,若是可以,希望能联系郭责朕无法直接与他们相见,请您暂时与他们在私下里联系,等待着朕的诏令,嵇康是可以信任的人,若是有什么事,可以通过他来与朕联系。”   “请伱们暗中积蓄实力,勿要轻举妄动,安心等候,若事有变,朕定然下诏,平定天下,匡扶社稷!”   焦伯缓缓收起了书信,看向了一旁的刘路。   “焦君,陛下怎么说的?他过的还好吗?”   迎着刘路的目光,焦伯抿了抿嘴,认真的说道:“陛下说了,他说自己如今很好,司马家不敢再欺辱他了,他都可以派人跟我们联络了”   “哈哈,如此最好,如此最好,陛下孤独一人,就怕他受了欺辱,如今我便安心了!”   刘路很是开心的说道。   “刘君,城内的人,我来联络,淮南的毌丘将军,只能是您来代劳了。”   “唯!!”   刘路迫不及待的说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发!”   “不必着急,您今日且先休息,我还得抄写这些东西,抄写完毕后,你明日早上出发就是了。”   “不行!这是陛下所托付的事情,岂能拖延呢?您现在就抄写!”   “写好了我就出发!!!”   焦伯一愣,朝着刘路缓缓行了一礼。   “唯!” 第156章 你好意思吗?   “洛阳啊”   一行马车缓缓来到了洛阳,车内的人打量着远处,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羊祜凝视着面前这高大的城墙,心里思绪万千。   自从曹爽的事情之后,他离开洛阳也有一段时日了,这些时日里,尽管姐姐劝说过他,他也不曾返回洛阳。   华表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他看向羊祜的眼神很是复杂。   这厮居然来了!   华表本以为,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会主动来庙堂做官,尤其是镇护将军这样的宿卫之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司马家的想法,司马师是不可能了,司马昭就一定会做。   在这种时候,进皇宫里做什么呢?   去当从龙之臣?   就怕这从龙之功没着落,却被人家当成刀来用,用完就丢啊。   在华表的眼里,羊祜显然就是个被功名熏心,看不清未来的蠢货。   他们被困在这浑水之中,想走都走不掉,居然有人主动来趟浑水。   他对羊祜的态度也很明显的冷淡了许多。   羊祜并不在意这个,他很是认真的询问道:“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今陛下啊”   华表想着那位被自己带来庙堂的天子,眼里居然闪过了一丝惶恐。   “贤贤明之君。”   华表低声说着。   华表的反应让羊祜很是惊讶,却没有再继续多问。   在按着规矩前往尚书台,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编录后,羊祜就直接被人所带走了。   华表对此很是不满,谩骂了几句,就离开了此处。   羊祜愕然的看着面前的两個甲士,被他们扶着上了车,然后马车就朝着远处行驶而去。   “我们这是去哪里呢?”   甲士也根本不回答羊祜,就这么行驶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羊祜走下了马车,看到面前的府邸,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哈哈哈,羊叔子!你终于是来了!”   司马昭站在府邸门前,惊喜的看着面前的羊祜,几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羊祜赶忙附身行礼,“拜见将军!”   “哎,都是自家人,何以多礼?”   “起来吧!”   司马昭将他扶起来,笑呵呵的打量着他,那眼神很是温和,就好像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家的亲人。   “阿嫂整日都是说着你的事情,很是想你啊,这些时日里,怎么也不给阿嫂和兄长写信呢?怎么也不来看望我们呢?”   “非得等到我下令征召,你才前来?”   羊祜苦笑着说道:“并非如此”   “走,走,且跟我进去!他们都在等着你嘞!”   感受着司马昭的热情,羊祜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他不敢前来洛阳的原因,恩宠太过,定然会遭受嫉妒。   可司马昭显然不知道羊祜的顾虑,很是亲切的带着他朝着府内走着,一路上还跟他寒暄了起来,询问家里人的情况,哪怕是对叛贼夏侯霸的女儿,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妥,面带笑容。   两人一路攀谈,羊祜一直都将姿态放的很低,完全没有因为司马昭的恩宠纵容而变得张狂,这是司马昭最开心的。   当羊祜跟着他走进了后院的时候,羊徽瑜很是开心的走上前来。   “叔子!”   “阿姊!”   羊祜赶忙行礼拜见。   羊徽瑜看着面前的弟弟,几乎落下眼泪,司马昭也不打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寒暄。   在门外说了会话,羊徽瑜就领着羊祜走进了屋内,去拜见司马师。   “拜见大将军!”   羊祜行礼说道。   羊徽瑜不悦的说道:“此处并无外人,称姐丈就是了!”   司马师抬起手来,制止了羊徽瑜,“既领了职,当以职务相称。”   司马昭,羊徽瑜,羊祜等人分别坐在了司马师的两侧,司马师看向了羊祜,轻声问道:“过去几次征辟,都不曾前来,为何这次却没有拒绝呢?”   羊祜赶忙回答道:“庙堂征辟,不敢不从。”   “是不想为人属官吗?”   司马师再次质问道。   他的语气很是冷漠,羊祜顿时说不出话来,司马昭赶忙开口辩解道:“兄长,您这是什么话?叔子刚来洛阳,您就要将他吓走不成?这些事情,还问他做什么呢?”   他又看向了羊祜,笑着说道:“叔子勿要在意,兄长是看重你”   司马师在场,这氛围就热闹不起来,哪怕是亲人远道而来,也是一样,他往上位那么一坐,板着脸,一言不发,下方的几个人,根本就不敢交谈。   好在司马师并没有继续待在这里,叫来几个甲士,就匆匆走出去,上了马车。   在他离开之后,整个屋内都仿佛暖和了起来,大家的脸上都出现了笑容,就连司马昭,看起来都比方才要放松了不少。   “叔子,这次伱前来庙堂,一来就是担任镇护将军,可谓是一鸣惊人,但是你要记住,镇护将军,职责重大,绝对不能辜负我们对你的厚望,尤其是当下,局势动荡,就是皇宫之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一定要留心啊。”   司马昭说着,看向了一旁的羊徽瑜。   羊徽瑜也是认真的说道:“叔子,行事定要谨慎,当今天子年少,为人轻佻狂躁,不要得罪他,出了事,要多与征西将军商谈,询问他的看法”   羊祜不敢反对,只是点着头。   “太后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你的名声,对你很是看重,而我大魏有祖制,后宫不得以干政,你可勿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说是家宴,却一直都是变相的提醒羊祜,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要去投太后和皇帝的阵营。   羊祜完全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是低头称是。   他这次虽然没有拒绝出仕,可是也没想过去跟着太后和皇帝建立什么不世之功勋,他并不急,自己还不曾带过兵,这是一个很好的提升自己的机会。   再说了,自己能上位,更多的还是双方妥协后的结果,太后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都不好说,至于皇帝,又哪里知道他是谁?   自己就是想要亲近,人家也未必会理会自己呢!   羊祜又在洛阳待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他方才正式上任。   镇护将军跟护军将军,听起来相似,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镇护将军是守在皇宫里头的,可以理解为皇宫最大的保安队长,而护军将军呢,则是中军的军官,可以理解为京城守备部队的副参谋长。   两者的品级是一样的,可权力完全不同,在中军里,除却大将军和领军将军,就属护军将军的权力最大了。   这就是为什么当羊祜得知郭家人成为护军将军时会那么的惊愕。   而羊祜如今接替的是郭建,他在皇宫内当镇护将军,也就是保安队长   羊祜这还真的算是一鸣惊人了,从白身直接飞升到镇护将军,他披上了甲胄,在属下的簇拥下,初次走进了自己的安保范围内。   “羊叔子!!”   “是你吗?!”   “羊叔子!!”   羊祜刚刚走进了皇宫内,就看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这孩子很是激动的朝着自己冲了过来,这神色比司马昭都要激动,他的眼里满是火热,还不等羊祜反应过来,就抓住了他的手。   羊祜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发现了面前这个半大孩子的身份。   这一刻,羊祜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赶忙准备行大礼。   “臣拜见陛下!!”   “勿要如此!快起!快起!!”   曹髦赶忙将他拉起来,再次打量着他,脸上满是笑容。   “羊叔子啊,你终于是来了,朕可是等你许久了!哈哈哈,三天前就听安世说你到了洛阳,从那天开始,朕就在这里等着,就等着你前来,想要跟你见一面”   “臣何德何能啊”   “你当得起!倘若你都当不起,那天下还有谁能当得起呢?”   “叔子有所不知,王处道乃是朕的散骑,他常常对我说起您的事情,说您是天下少有的贤臣,谁得到了您,就可以平定天下!”   就是羊祜这般涵养极好的人,此刻都想要去将王沈骂一顿,你这不是坑我吗??   曹髦满脸激动的说道:“从那天起,朕就整日找母后,让她册封您为镇护将军,想让您陪在朕的左右,朕今日终于如愿了!”   “朕要让您领侍中!往后,您可以随时陪在朕的身边!”   “来人啊!设宴西堂!!”   羊祜双眼一黑,竟是不知所措。   面对不同的大臣,曹髦自有不同的应对办法,对王祥,就要谈家族,对陈骞和成济,得谈官爵,对嵇康要谈道义,对焦伯等人谈信任,而对羊祜这样的人呢?只能是不断的示好施恩了。   羊祜是有道德操守的。   若是自己的时日充足,倒是可以慢慢交心,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器重和好意。   可如今时间紧急,曹髦只能是尽快的表达出自己的善意来。   曹髦也不怕自己这过分的热情是否会吓到面前的这个人,会不会逼走他,毕竟司马望就是这么被逼走的。   羊祜跟司马望不一样啊,刚刚才接受了庙堂的征辟,然后转身就想跑?   可没那么容易!   曹髦现在的想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大哥,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好意思联手司马师来杀我吗? 第157章 王太常   “吴妖妇鲁班权倾朝野,扶持外亲,先前弑弟,如今更有谋害胞妹的想法。”   魏国再一次开始了朝议。   群臣再次吃起了瓜。   这次还是吃吴国的瓜,孙权的女儿孙鲁班在嫁给全综之后,开始积极谋取大权,全家之女被立为皇后,全氏家族作为外戚颇受优待,五人封爵。   包括如今领丞相大将军的孙峻,他的姐姐也是嫁给了全氏,而他本人更是谄媚侍奉孙鲁班,两人狼狈为奸,使得吴国庙堂更是乌烟瘴气,孙鲁班本人更是大权在握,地位稳如泰山。   孙鲁班因为厌恶孙和的母亲,就吩咐孙峻赐死孙和,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如今又想要对自己的妹妹出手。   听着吴国的事情,魏国群臣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如今的三国,根本就不是在比谁的国力更加强盛,谁家进取的势头更猛,大家是在比烂,就是看谁烂的不够彻底。   在吃完了瓜,一如往常的批判了吴贼的诸多恶政之后,朝议方才进入了主题。   而最先上书的,居然是尚书令卢毓。   “太常王公因病辞官,归家养病,而太常是九卿之首,主掌祭祀,我听闻,国家的大事,在祭祀和战事上,这是不能轻视的,太常选择庙堂里有道德的经士辅佐圣王,这是不能耽误的,请庙堂择大贤以任之”   卢毓率先开口,说起了太常之位。   一时间,群臣眼里都闪烁着光芒。   不少大臣都对这个位置有些想法。   就算不是自己担任,也是想让自己的族人或者族亲来担任。   庙堂忽然寂静了下来,卢毓瞥了一眼坐在远处的王祥,王祥缓缓低头,表示感谢。   因为曹髦的吩咐,王祥在积极为自己塑造了善经的人设之后,就开始联系盟友们,想要谋取太常的位置。   他最先找的就是卢毓。   卢毓只比王祥大了一岁,可无论是论出身,论才能,还是论资历,王祥都不是卢毓的对手。   庙堂里有很多不学无术的高门中人,很多都是凭借着父祖的关系而爬上来的,本身并没有什么才能,而三公九卿,也跟从前不同,虽然不能说没有职权,却也不是实干单位。   可尚书台不同,作为维持政权运行的最主要机构,这里很少有酒囊饭袋,这里头的人都是司马师亲自挑选的。   尚书台的头子是司马师,司马家可以对大族让出三公九卿的位置,却绝对不会让出尚书台,尚书台在谁的手里,那谁就是天下的实际掌控者。   尚书令定是由司马家来兼任的,在司马师逝世之后,是由司马昭来兼任。   可司马师定然无法事事亲为,故而尚书台的副手,也就成为了实际上的尚书台掌权人,那人就是卢毓。   跟随卢毓的大臣们并不少,加上这位是实打实的能臣,司马昭对他也不敢不客气。   司马师依旧没有出席今日的朝议,司马昭坐在群臣之列,在暗中操控朝议。   钟会顿时看向了司马昭。   在王肃离开的时候,钟会就找了司马昭,希望能由自己人来担任这个位置,因为钟会想要搞经典正义,想要操办这件事,就必须要有太常的全力支持,若是能以自己为太常,那就更好不过了。   钟会跃跃欲试。   说起来,钟会的资历还是够不上太常的,他的功劳大概也配不上九卿之首。   虽然名气很大,可他年纪不够大,功劳也达不到标准,若是直接担任太常,那真不知会引起多少大臣的不满。   司马昭也是极为头疼。   当初,司马俩兄弟跟钟毓的关系极好,钟毓带着年少的钟会出来与他们游玩,他们几个人也算是少时就相识了。   后来钟会的才能展露的愈发明显,连他兄长的光芒都被压了下去。   钟会对司马师也很是仰慕,为他的左右,深得他的信任。   司马昭同样很喜欢这個比自己小了十岁却表现非凡才能的年轻人。   只是,钟会性格上的缺陷,却又让司马昭很是无奈。   司马昭不想要得罪钟会,却也不想因为他而得罪那么多的大臣。   钟会如今怎么可能当太常呢?他有什么功劳?自己要是敢这么封,这朝议怕是都进行不下去了。   司马昭看向了其他人,或许可以让别的心腹来接替这个位置?   在卢毓开了头之后,当即就有尚书荀顗站起身来。   荀顗是太尉荀彧的儿子,当然,还是老套路,年幼时就被人点评然后出名。   哦,点评他的人是名臣陈群,陈群点评他完全是因为荀顗年幼时就很有才能,跟他是荀顗的亲姐夫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他性格孝顺,名声很大,学识广博,长大后就成为了名士之一,后来司马懿执权,看到他时很开心,觉得他与荀令君很是相似,就提拔他当了散骑常侍,后来步步加官进爵,成为了司马家的铁杆心腹。   曹爽掌权的时候,他救下了被迫害的傅嘏,这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名声。   因为很得人心,故而很多人都将他当作是荀令君的接班人,很多人都喜欢他。   司马昭看到是他起身,当即就安心了。   钟会也是笑了笑,自信满满。   毕竟,这位是被司马懿所提拔上来的,立场根本不用怀疑。   群臣看到是他起身,当即也就没有了别的心思,这位若是要参与,那确实没必要去争,荀顗在朝中广结人缘,又深得司马昭的宠爱,跟他去争个太常,实在是不划算。   王祥看到对方起身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和紧张。   荀顗平日里并不喜欢参与这些,跟尚书台里的王观一样,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今日怎么会主动起身呢?   王祥看向了钟会和司马昭,顿时皱起了眉头。   坏了,这是被钟会看上了?   以钟会的资历,自然是无法担任太常的,可也不必亲自来担任,只要有个亲近司马家的大臣来担任,就足够了。   王祥顿时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个经典!   太常负责提拔经学考生,是最适合搞经典排名的官爵,因此被钟会所看上了!   王祥没有失态,迅速想起了对策。   可王祥发现,卢毓的眼里竟然没有半点的担忧,明明他昨日才信誓旦旦的保证会让自己上位,可他此刻却直接坐了下来,看都不看荀尚书一样,仿佛这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荀顗看向了众人,行了礼,这才开口说道:“诸位我以为,司隶校尉王公,德高望重,经学造诣极高,完全可以担任这样的重位!”   这一刻,数个大臣脸色大变。   钟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直勾勾的盯着荀顗。   他忽然又看向了司马昭,却发现司马昭的脸色同样惊愕,他瞪圆了双眼,茫然的看着荀顗。   可见,这个情况是司马昭都不曾预料到的。   最为惊讶的人,大概还是王祥了,此刻,他的内心完全不像他的表情那么平静,可谓是翻江倒海,这是卢毓的安排??他怎么将司马家的心腹拉到自己这边来的??   群臣听着荀顗的话,又看了看王祥。   在这几天,洛阳里最出风头的大臣,还是要属王祥了。   自从东堂宴在名士们流传开来后,王祥在经典上的造诣也便传开了,据说,这位先前名声不显,是因为性格内敛,不愿意辩论,可是皇帝却暴露了他的才学。   还有人说,王戎吃醉酒,不小心将王祥给他注释的部分太玄经抄写本给流传出去了王祥对太玄经的理解,跟众人都不一样,跟王肃有些相似。   而王肃本身就是天下闻名的学术大家,就是阮籍嵇康这些人也不敢说自己能跟王肃拼才学,洛阳当即传出了“太学双王”这样的评价。   认为王祥和王肃是不相上下的治太玄经的大家。   王祥做起这种养望的事情,那是极为顺手的,在短短时日内,他治经的名声就已经被众人所知。   从这方面来说,他来担任太常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何况,这还是荀顗所提出来的,荀顗向来跟司马家亲近,他的想法,大概也是司马家的想法吧?   群臣没有反驳,纷纷认可了这个人选。   担任三公的几个大臣也是表示同意。   压力顿时来到了司马昭这里。   司马昭茫然的看着荀顗,又看了看其余大臣,开口说道:“可下次再议。”   显然,他对这个人选并不满意。   群臣对视了几眼,也没有继续逼迫他,就这么匆匆结束了这次的朝议。   王祥此刻已经不担心了,无论卢毓是通过什么办法来让荀顗站在自己这边的,既然他这次开了口,那这件事就稳了,完全不必担心了。   这让王祥甚是开心,担任太常,往后便是那九卿之首。   这会给自家带来更多的好处,可以提拔更多的青年才俊,故而可以跟诸多家族示好结盟,可以以此为代价,取得其他大家族的相助。   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王祥就能摆脱如今这只能为人摇旗助威的位置,正式建立自己的班底,拥有自己的门生故吏,拥有单独的盟友,拥有拉拢别人的成本和底蕴!   想到这里,王祥精神奕奕! 第158章 钟会!你危言耸听!   “荀君您这做法是否有些不妥当?”   书房内,司马昭坐在上位,钟会跟荀顗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钟会依旧是直勾勾的盯着荀顗,眼里满是敌意。   荀顗不为所动,抚摸着胡须,平静的看着司马昭。   司马昭倒是不怀疑荀顗的立场。   在曹髦刚刚登基的时候,荀顗就找到了司马家俩兄弟,并且告诉他们:“当今通过废立来拥立新的皇帝,应当及时查明各地将军的态度,做好准备。”   而他所说的,自然就是毌丘俭。   司马昭瞥了一眼钟会,继续说道:“先前我就与您商谈过子太常人选的事情,当时您信誓旦旦的说会为我解决疑惑,可如今您却举荐王祥来担任太常,王祥与我非亲,您为何要这么做呢?”   司马昭这番话也是在给钟会解释,这不是我所安排的,都是荀顗个人的行为,勿要怪在我的身上。   果然,钟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荀顗却完全不在意面前的钟会,论出身,论在司马家心里的地位,荀顗都未必就差了钟会多少,论官爵,他这个尚书还能稳压对方一头,根本不惧。   他认真的说道:“将军,正是因为您所说的事情,臣方才举荐了王祥来担任太常。”   “哦??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荀顗严肃的说道:“钟士季中计!险些误了您的大事!”   钟会沉着脸,冷笑了起来。   司马昭有些茫然,看了看钟会,又好奇的问道:“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那整理经典,为经典正义,乃是他人的计策,并非是有心要这么做他们算准了钟士季自负的性格,故意抛出这件事来,就是想让士季主动揽下这件事。”   “这件事并没有将军所想的那么好办,尤其是对士季来说,请恕我直言,若是将军纵容钟会,让他继续操办这件事,那庙堂定然混乱无序,群臣哗然,政令不通,大魏将危在旦夕,会被歹人趁虚而入!”   司马昭听着这番话,眼角跳动了一下。   钟会则是仰起头来,不屑的说道:“荀君言重了。”   “我看,荀君并不是担心庙堂生乱,而是担心自己之易学落了下乘吧?”   听到他的话,荀顗同样不屑的说道:“我治易学虽然不精明,却也不是一个连互体都不懂的人所可以评价的。”   钟会勃然大怒,却没能反驳。   “士季,勿要恼怒且先听荀君说。”   司马昭安抚了几句。   原来是钟会曾炫耀过自己在《易》上的研究成果,可这显然是有点侵权了,结果就被荀顗所耻笑,认为他连最基础的东西都不懂就出来卖弄,双方的关系因此而恶劣。   荀顗继续说道:“将军,钟士季夸口能做好这件事,可就经典来说,连我这样庸碌的人都能找出他的不足来,他又如何能操办这种大事呢?”   “若是将军听信了他的话,让他担任太常的职位,或许让臣来担任,然后按着钟君所说的来操办,那定然会出大事。”   “可若是将这個位置给与王祥,那就不同了。”   “王祥德高望重,并且,他为人谨慎,不会去犯险来做整理经典的事情,群臣也不会有什么不满况且,若是陛下真的有心做这件事,那就由王祥来对付,王祥乃是陛下的老师”   荀顗认真的说着,司马昭明显有些动心了。   钟会赶忙说道:“将军!此人分明是被王祥等人所拉拢!不可轻信!”   “王祥在经典上的才学不足,陛下为什么要为他造势呢?王祥显然是投靠了太后!这才得到皇帝的支持,这个太常之位,定然就是皇帝让他争取的!”   “皇帝想要通过太常来提拔自己所赏识的人,改变自己的处境!”   “我不知道他们许诺了什么好处,可这厮定然是被他们所收买了!”   荀顗愤怒的起身,“钟会!岂敢这般辱我?!”   他也不顾上位的司马昭,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此处。   司马昭赶忙起身,“荀君!勿要走!荀君!”   司马昭就要去追,钟会却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将军!这件事迟早都是要做的!就算如今您有顾虑,也不该让王祥来担任太常!王祥,卢毓,荀顗等人,都不可轻信!”   司马昭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钟会。   “士季!”   “这些时日里,我对你都是言听计从!!”   “大将军对你也是恩宠有加!”   “你说让陛下继续设宴,我故而没有禁止。”   “你说要重赏郭家之人,我也听从了!”   “你说杜预有问题,我也没有反驳。”   “你的兄长多次来跟我说,伱性格桀骜,容易惹事,让我勿要对你纵容,我也没有听从他。”   “可如今,你居然说王祥,卢毓,荀顗都不能信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若是这三个人都不能信任,那我还要用谁来治理天下?!只用你一个人吗?!”   司马昭此刻简直是气坏了。   他自认是一个很有包容心的人,礼贤下士,亲贤举能,都做的很不错,对性格有缺陷的大臣,也不会太计较,可是你钟会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钟会看着面前脸色通红的司马昭,更加愤怒,“将军何以看不出呢?!那王祥分明就是与卢毓有勾结!王祥若没有投靠太后,皇帝何以要为他造势?!至于荀顗,整理经典会损坏他的利益,故而与卢毓等人联手!他们越是反对,不就越是能说明我们的抉择是正确的吗?!”   “这些人靠着家传的学术维持自己的权势地位!庙堂若是连动他们学问的权力都没有,那这个庙堂迟早要被这些大族所架空!”   “您作为大将军的继承者,目光何以这般短浅?!难道你眼里就只有如今的利益吗?!”   “钟会!!!危言耸听!!”   司马昭顿时暴跳如雷,“真当我不敢处置你吗?!”   他几次挥舞着手,终于还是忍住了想将钟会丢进牢狱内的想法,冷哼了一声,快步朝着远处的荀顗追了上去。   钟会站在原地,看着司马昭朝着远处跑去,脸色却顿时冷漠了下来。   “非圣王也。”   钟会低声说着,转身,就朝着司马师的书房走了过去。   司马昭终于是追上了荀顗,荀顗似乎早就知道司马昭会前来,特意不紧不慢的走着,司马昭气喘吁吁的追到他的身边,赶忙拉住了他的手。   “荀君啊,您勿要怪罪,勿要怪罪!”   “钟士季心直口快,他并非是有意对您无礼,他就是那样的性格,我已经训斥过他了!”   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司马昭,纵然荀顗也是不由得动容。   “将军,我并非是对您”   “您不必多说,都是我的过错,没能考虑清楚,请您勿要怪罪!”   司马昭说着,就要朝着荀顗行礼赔罪,荀顗赶忙将他扶起,脸上却是再也没有恼怒之意了。   “将军!不敢!”   司马昭这才抓住他的手,笑着问道:“既然不曾怪罪,便与我回去!我还想要听完您方才的话呢!”   两人走在路上,荀顗也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将军,钟会此人,自负蛮横,他就是知道自己中了天子的计策,也绝对不会承认,一定会为自己辩护,还会以谎话来蛊惑。”   “您对他实在太纵容,他完全不遵守为人臣应当遵守的礼法,整日与陛下混迹在一起,陛下为他赠诗,他非但不惧怕,还敢四处宣讲他召集名士整日与陛下赴宴,请恕臣言,就这些行为,若是他人,将军还会无视吗?!”   荀顗皱着眉头,语气很是严厉。   司马昭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荀顗再次说道:“将军勿要再听他的鬼话,也绝对不能去做什么为经典正义的事情,而对钟会这个人,您必须要让他知道为人臣的礼仪,此人极度自我,只考虑着自己的成就,完全不在意庙堂和将军的利益,说的直白些,若是他觉得陛下更能让他有施展才能的机会,他一定会抛弃您而投奔陛下!”   “请您定要留心,否则,定生祸患!”   司马昭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此刻,钟会却已经坐在了司马师的面前,正愤怒的说着荀顗和司马昭的事情。   “大将军,征西将军虽能用人,可遇事急躁,目光短浅,急功近利!”   “荀顗等人,存心不良,若是不处置这些人,江山危矣!”   “征西将军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一定会为他们所害”   司马师很是平静的听着钟会的话,等到钟会全部说完,司马师方才冷冷开口问道:“士季,还记得我今日吩咐你去做的事情吗?”   钟会猛地清醒,他赶忙解释道:“臣还来不及说,将军就结束了朝议”   “都是因为那荀顗。”   “好了。”   司马师打断了钟会,“去办好我吩咐的事情吧。”   “其余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只有毌丘俭死了,庙堂方能平静。”   “唯” 第159章 同谋大事   “司隶校尉祥,素有德行,忠孝为本,才学以为师,特进太常”   王祥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接受了“皇帝”所下达的诏令。   诏令来的比王祥所想的都要快,甚至都没有等到次日的朝议,几乎是在朝议结束后不久就有人找到了王祥,当即宣读了皇帝的诏令。   王祥不为所动,很是诚恳的拜谢了皇帝。   在送走了这位使者之后,王祥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些笑容。   “休徵,这下总算是放心了吧?”   卢毓从内屋里走了出来,笑呵呵的抚摸着胡须,神色颇为得意。   王祥笑着收起了诏令,又请卢毓再次进了屋。   “卢公,我只是想要为庙堂效力而已,如今以庸碌的才学得到了这样的宠爱,实在是惶恐”   听着王祥的话,卢毓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些事情,你自己心里知道就是了。”   王祥迟疑了一下,问道:“那荀顗”   “是他来找我的,就在你拜见我之后,他就找上门了。”   卢毓说道:“他本来是想让崔赞来担任这个位置的,我向他举荐了你,并且,让他也看了看那些想法。”   “他当即就答应帮助你。”   王祥问道:“他为什么想要让崔赞来担任太常呢?”   “因为钟会。”   “钟会要为经典正义,这件事,你知道吧?”   “听说了。”   “荀顗也不敢让钟会乱来啊,也不知钟公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儿子,若是别人说要正经典之义,我是不会相信的,可钟会这么说,谁能不信呢?谁能不怕呢?”   王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感觉这一切都很巧。   皇帝设宴,给自己造势,让自己有上位的机会,然后特意提出经典正义的事情,让钟会揽下,随后就是荀顗等人害怕钟会乱来,选择自己这个距离太常位最近的人来担任。   倘若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一个人在谋划。   王祥深吸了一口气。   他愈发觉得那位少年皇帝有些深不可测,莫名的有种面对宣文公的感觉,走一步,算三步,一切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看着神色恍惚的王祥,卢毓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无碍,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罢了。”   卢毓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他认真的说道:“得做好准备了,尚书台内部已经运作了起来,开始准备大规模的粮草,调动各地的官员伱应该明白庙堂要做什么了吧?”   王祥平静的说道:“我明白。”   “等到大将军平定了毌丘俭之后,我就会带头提出那些建议来,到时候,你要全力配合,如今荀顗等人也是站在了我们这边”   卢毓看起来颇为激动,他也有绝对的信心来完成这件事。   王祥同样微笑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卢公啊,既然您执意要拖延下去,还是让我们来代替您去带头吧,反正这件事做成了大家都能获利,您也不会因小失大,占据着尚书台的险要位置,做起事来却这般多的顾虑,这如何能行呢?   听着卢毓的精彩幻想,王祥却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也不知此刻陈骞那边如何了,事情是否顺利呢?   此时此刻,陈骞正坐在宗正府内,与当今新上任的宗正面向而坐,饮茶攀谈。   新上任的宗正,正是原先的少府郑袤。   当初司马师派遣三個人去迎接曹髦,其中王肃已经被坑的回了老家,华表提心吊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郑袤也是更换了官爵。   他从少府迁到了光禄勋,又以光禄勋兼领宗正。   宗正就是负责皇家宗室事务的官员。   说起来,其实宗正应当是由皇家人来担任的,郑袤能当上宗正,理由是他妻子姓曹,将他也算进了宗室里,问题是,他的妻子虽然姓曹,可并非是宗室啊!   此刻,陈骞跟郑袤面向而坐,气氛有些沉寂。   陈骞放下了手里的茶,先开了口:“郑君啊,听闻您升迁宗正,特意前来为您恭贺。”   听到这句话,郑袤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这哪里算是什么升迁呢?   如今的宗正,还能管什么?宗室都被大批调往河北了,几乎都被圈养了起来,少数几个,也是整日寝食难安,哪里有去管理的必要?   可郑袤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他点点头,“多谢陈公。”   陈骞笑了起来,“大将军对您颇为看重啊,前往元城的三人,唯独您得到了升迁,足以看得出大将军对您的重视。”   郑袤这次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表情很是严肃。   陈骞摇了摇头,“您往后,可是要得罪不少人了,如今这宗正,所能负责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处置犯错的宗室而已,庙堂对宗室的律法严厉,这个恶人得由您来担任,如此看来,大将军似乎并不相信您?还是想要让您跟皇帝撇清关系?”   郑袤的眼里终于有了些惊讶,他打量着面前的陈骞。   “难道陈公是打算谋反吗?”   “您可勿要这般吓唬我。”   陈骞急忙否认,他再次开口说道:“只是想与您一同操办大事而已。”   郑袤很是认真的说道:“若是您想要谋反,那您定要杀了我,否则,我会即刻告知大将军。”   “如此一来,大将军就会信任您吗?”   陈骞反问道。   郑袤沉默不言。   郑袤跟其余大臣不太一样,他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支持司马家的倾向,他生性谨慎,不希望参与到庙堂里的混乱之中,他提拔和举荐了很多有贤才的人。   而作为举主,他却根本不跟这些人联络,也不主动拉拢这些人,尽管如此,可是在司马师的眼里,他依旧是一个跟诸多庙堂大臣都有联系的关键人物。   这让司马师一直都对他很是警惕,不断的试探他的成分,甚至是逼迫他表明立场。   历史上,司马师去讨伐毌丘俭,就想要带上王肃和郑袤,郑袤声称病重,没有前往,司马师就拉着王肃的手,说自己没见到郑袤,心里觉得很是可惜。   当王肃将这句吓人的话带给郑袤的时候,郑袤吓得当即上了车,狂奔着去追司马师。   司马师看到他来了,很是开心的将他拉进马车内,询问他如何击败毌丘俭。   郑袤给出了回答,司马师这才满意的让他离开。   这完全就是司马师在逼迫郑袤表态,若是当时郑袤没有去追司马师,或者没有献策,可能不久后就“因病逝世”了,毕竟他声称自己病重。   陈骞看着面前迟疑的郑袤,终于是开了口。   “您勿要担心,我并非是要谋反,是真的有大事要与您商谈您且听我说。”   陈骞如实的将王祥所告诉自己的那些大饼一一说了出来。   可当他说完的时候,郑袤却坐不住了。   “您何时投奔了陛下?!”   “恩?!”   陈骞的眼里有些惊愕。   “这些与陛下有什么关系呢?”   郑袤说道:“当初我前往元城迎接陛下的时候,就曾从华君口中听过这些事情,当时陛下就有了这些想法,与您现在说的一模一样!”   “您是来给陛下当说客的吗?!”   郑袤很是严厉的质问道。   陈骞一点都不慌,他笑着说道:“我是为太后来作说客,并非是为陛下。”   “郑君啊,我深知您的为人,知道您绝对不是用利益所可以驱使的小人,也知道您向来谨慎,不愿意参与庙堂的争端,可是当我知道这件事后,我却是最先来找您。”   “这是因为我很了解您如今的处境,大将军看似对您重用,心里却一直都提防着您,认为您对他不忠,这不是您不愿意参与就可以躲过去的,您必须要做出选择来。”   “这并非是要与大将军为敌,这是提升朝臣实力的好机会。”   “我之所以敢当面与您说,就是因为不怕大将军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杀了我。”   “您也是如此,这件事对您无害,反而会是您的保命符,只要您与世家的利益绑定,普天之下,就没有人敢杀害您了。”   “就算大将军对您有了杀心,也不敢轻易动手,不然,就会遭受群臣的反扑。”   “您认为呢?”   陈骞迅速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郑袤沉默了下来,郑袤自然是能感觉到司马师对自己的警惕,以及试探这种感觉让郑袤很是不安,平日里总是躲在府内,也不怎么出去,更是不敢在庙堂里开口上奏,躲着事情走,就是怕莫名其妙的被下手。   郑袤心里也无法理解大将军的想法,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举荐了一些有用的人才,为什么因此就要忌惮自己呢?   此刻,郑袤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少年皇帝的模样。   尽管只是见了几面,这位少年皇帝却给他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印象。   看到郑袤有些迟疑,陈骞笑了起来,也不逼迫,缓缓站起身来,“看来,是我考虑不周,君既然不愿意参与,还请暂时保密,不要泄露,也快了,就在这几天,我就要正式联系庙堂的大臣,只是我觉得独自操办这样的事情有些劳累,方才想与您一同操办”   “不知能否容我再考虑几日?”   陈骞皱了皱眉头,“也好,就两日,两日之后,还请您能给个答复。” 第160章 下诏!   羊祜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看着附近这空荡荡的宫殿,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仰起头来,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这些时日里,羊祜可是被皇帝给折腾的不轻。   他对自己的选择很是后悔。   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就不来洛阳了!   本以为司马昭对自己就是恩宠有加了,谁能想到,这小皇帝比起司马昭更甚。   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司马昭他们去解释。   难道要说是皇帝死皮赖脸的缠上了自己,怎么都甩不开吗?   羊祜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皇帝这样的人,那过分的热情,足以吓跑任何一个大臣,难怪司马望当初连护将将军都不当了,直接跑路。   羊祜心里想着这些事,在殿内小路口一转身,就感受到了一股恶意。   他抬起头来,果然,皇帝已经笑呵呵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舅父!!”   “真巧啊!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曹髦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羊祜的手,就像是怕他跑了一样。   只是短短几天,羊祜在曹髦这里就从羊公变成了舅父。   曹髦这么说是有依据的,按着他的说法,他虽然没有跟司马妜正式成亲,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羊祜是司马妜的亲舅父,是羊徽瑜的弟弟,那么,自己当然也得跟着叫舅父啊!   羊祜有心否认,却偏偏还否认不了,好像还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只能在心里抱怨,我的姐丈啊,你们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啊!   “舅父,我们可是有许久不见了,妜也整日念叨着你呢,快,与我来!我们且先吃些东西,然后您再去忙!”   曹髦也完全不给羊祜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朝着司马妜所在的式乾殿走去。   羊祜无奈的被曹髦拽着前进,脸上满是苦涩。   当走进了殿内的时候,司马妜那犹如死灰的眼里都有了些惊讶。   司马妜根本就不是羊徽瑜亲生的,跟羊祜也算不上有什么感情,见都没见过几次,可皇帝整日却将人往她这里领,还说什么亲人就应当多见面,这让司马妜都觉得茫然。   “妜!舅父来了!令人拿些吃的!”   曹髦这番话说的话很是自然,不知道的只怕真会觉得他们是夫妻。   司马妜没有多说什么,在行礼拜见羊祜之后,就离开了此处。   曹髦拉着羊祜坐了下来,然后呼出了一口气。   “有舅父在,果然就是不同啊,连苍蝇都不敢靠近了。”   曹髦说着,目光却看向了远处的两个黄门官。   羊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也看到了那两个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曹髦苦笑了起来,“舅父啊,真希望您不要怪罪。”   “我孤身一人在此处。”   “自幼没了母亲,稍微长大又没了父亲,弟弟不与我亲近,孤身一人,在元城被官员所恐吓,到了洛阳,也没有人敢来找我皇宫里的众人,也不敢与我谈话,我就是想找個人说说话。”   “当初,母亲因为生我而逝世,父亲认为这是我的过错,故而不爱我,我还年幼的时候,他就将我丢进别院,让我一个人待着。”   “那时我不过四五岁,格外害怕,大声哭号,也没有人理会,只能是自己与自己言语,如此入睡。”   “长大之后,更是如此,元城的官员,也不敢与我交谈,我一开口,他们就要向三司弹劾我我本以为,当了皇帝就会不一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大臣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原先的太常王公,因为我总是去找他的缘故,甚至装病离开了庙堂有个贾充倒是愿意跟我攀谈,可是只是聊了几次,就被杀掉了,说是离间君臣”   “我设立了一个宴会,想要召集那些名士们,听说名士们是最擅长言谈的,谁能想到,他们到来之后,只是围绕在安世的身边,也不愿意搭理我。”   曹髦的脸色很是苦涩,“我每日都去拜见如今的母亲,可她的亲族却都厌恶我,甚至因此而怨恨母亲”   “包括我如今的妻,她的儿子在将军府,所以也不能跟我多说什么”   “我每次都听到那些名士们说起舅父,他们说,舅父乃是天下最有道德的贤才,迟早会为天下所知,还说您心善,仁义,宽厚我想,您这样的人,应该是会愿意跟我攀谈几句的。”   曹髦忽然抬起头来,满脸期待的看着羊祜。   “舅父,若是您不喜,我往后可以不来找您的。”   羊祜此刻却很不平静,他的脸色通红,眉头紧锁,皇帝方才所说的话语里,信息量实在太大,他一时间都有些缓不过来。   曹髦看着他的脸色不断变幻,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终于是有了些怜悯。   羊祜与曹髦对视着,眼神极为明亮。   “陛下,其实不必说的这般夸张,臣知道,纵然是在皇宫里,也有王公,安世,以及诸多宦官来陪着您。”   曹髦一愣。   羊祜却继续说道:“不过,臣也知道,陛下遭受的苦难也是真的。”   “只是,陛下却是高看了臣,臣并非如您所说的那般贤良,臣亦怕死,亦怕牵连宗族不敢如贤人那般抽剑出鞘,挺身而出,也不敢如义士那般舍生取义,直面生死。”   “臣苦读数十载,只想要施展自己的才学,青史留名,做出一番作为来陛下的赞誉,实在令臣羞愧。”   羊祜很是认真的说着,曹髦抿了抿嘴,没有言语。   羊祜又说道:“可若是陛下愿意,依旧可以找臣来谈话。”   “臣愿意聆听。”   曹髦沉默了许久,问道:“这又是为何呢?”   羊祜诚恳的说道:“臣虽然不是陛下所想的那般贤人,可臣却很敬佩那样的贤人,同样的,臣也很敬佩陛下。”   “陛下这般年纪,却敢去做那些仁人志士们都不敢去做的事情。”   “臣无贤德,可倘若陛下只是需要有人来聆听心中苦楚,那臣愿效微薄之力。”   曹髦笑了起来,“聆听?舅父就不怕因此而惹上大祸吗?大将军对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好友,哪怕是对自己的女儿外孙,都不会有半点的留情您觉得自己的地位超过了这些人吗?”   羊祜摇摇头,“大将军是不会杀臣的。”   “为什么?”   “因为大将军知道臣不会辅佐陛下。”   曹髦笑了笑,没有再深入这个话题,他感慨道:“您倒是真诚,难怪那些人都会夸舅父的品德。”   “他们这次倒是点评对了”   曹髦给羊祜倒了些茶,“既然舅父不在意,那就留下来陪我聊会吧,往后再见到我,可就不要再跑了。”   羊祜说的这般直白,却让曹髦原先准备的很多话术都落了空。   可曹髦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他吃着茶,缓缓说道:“说起来,来到皇宫之后,我还是头次见到您这样真诚的人,跟那些人相处太久了,都不知该怎么跟您这样的人相处了”   “世家大族里,很少能有您这样的人,反而是被人看不起的那些小人们,他们倒是真诚的多,也愿意舍生取义”   曹髦笑了起来,“每次想起来,我都觉得有些尴尬,以道德标榜的高门子弟,在我看来,在道德上,却远不如被他们所鄙夷的那些小人。”   “臣以为,陛下这些话失之偏颇,道德与出身无关,高门子弟并非都是高尚君子,平民百姓也并非都是狡诈小人。”   “舅父不妨给朕讲一讲这庙堂里还有哪些道德高尚的君子?说起来,朕对庙堂群臣,还不是很了解。”   “尚书郎杜预,臣认为就是”   两人正交谈着,外头忽然传来了叫嚷声。   “陛下!!!”   曹髦无奈的说道:“这是安世来了!”   “快派人去接他进来吧。”   很快,宦官就将司马炎带进了此处,司马炎今日居然是披着甲的,他这相貌就不适合披甲,看起来不伦不类,倒显得滑稽。   司马炎笑着走进来,看到羊祜也在这里,愣了一下,赶忙行礼。   “安世,你不是在中军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别提了,我这刚准备上任,就被父亲给赶回来了”   司马炎说着,艰难的坐在了曹髦的身边,这甲胄实在不方便。   “那你就非要穿着甲胄进皇宫吗?你不是宫中宿卫,这么进来可是触犯律法的。”   司马炎一愣,“还有这律法吗?”   曹髦揉了揉额头,“算了,说吧,出什么事了?”   “哦,好事!”   “王公被任命为太常了,九卿之首,哈哈哈,往后的宴会,来找我的人肯定会更多,有个太常坐镇,那些想通过经学来当官的名士们,定会想方设法的来赴宴!”   司马炎很是开心。   曹髦点了点头,对此似乎不是很意外。   以王祥的能力,他自己都可以混上太常的位置,如今又有自己来相助,他担任太常自然会更加容易。   羊祜看着面无表情的曹髦,心里却有些惊讶。   司马炎想了想,忽然又说道:   “对了,庙堂还下达了一个诏令。”   “庙堂以镇东大将军毌丘俭为太尉,要他即刻前来洛阳!”   “嗯?!” 第161章 你怎么知道的?   曹髦心里很清楚司马师要对毌丘俭动手。   可是他没想到,司马师会如此迅速。   曹髦原先以为司马师大概会等到元月才会下令,然后在半年内结束战事。   尽管曹髦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可在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   毌丘俭是很能打,可是,面对司马师的全力围杀,他能取胜吗?   他此刻要面对的是五路大军,司马师,邓艾,诸葛诞,王基,胡遵,还有一个支援各路大军,负责包抄后路的王昶。   兵力上的劣势不必多说,最主要的还是粮食上的劣势。   毌丘俭麾下的淮南精锐,因为家属在北,斗志不高,但是也有解决的办法,可以从当地征召士卒,补充战斗力。   但是这个粮食问题,要怎么解决呢?毌丘俭就是再厉害,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来啊。   况且,像邓艾,王基,胡遵这样的人,也绝非是容易对付的。   想要在短时间内撕破邓艾等人的防线,谈何容易啊!   若是久战不下,那毌丘俭就得全线崩盘。   当然,司马师的心情也不会比自己好多少,他也有很多的顾虑。   毌丘俭的名将不是吹出来的,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   按着半岛经典史书《三国史记》的记载,高句丽,扶余在内的强大王朝,还有马韩,辰韩在内的南岛八国,面对毌丘俭的挑衅,奋力反抗,以少胜多,刺杀名将,大败追兵,使得毌丘俭等人损兵折将,只能是屠了王城来泄愤,然后无功而返。   当然,这些史料在我国史书里是没有记载的,大概是因为我国古代史学不够发达,没能记录下如此宝贵的真实资料。   《三国志》反而是记录了另外一件事,高句丽王自大蛮横,屡次挑衅魏国,派人劫掠,他的大臣沛者得来劝谏国王收手,认为这样会引来恶果,他苦苦哀求未果,绝食而死。   当地的人都很仰慕他。毌丘俭知道这件事后,很是感慨,在攻破丸都城之后,毌丘俭下令,不许加害沛者得来的家属,释放他的遗孀和儿女,还派人保护他的墓碑。   如此名将,司马师怎么敢轻视呢?   况且,各地的将军们,对司马家也算不上绝对的忠诚,司马师不只是要防备毌丘俭,还得防着其余的将军,除却内部的将军们,外头还有吴国和蜀国。   以姜维的性格,但凡得知魏国内部打起来了,就一定会出兵北伐!   以吴国的情况来说,新上任的丞相大将军也很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自己的位置,淮南紧挨着吴国,他们定然也会插手。   总而言之,这情况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很好。   司马炎显然是没想到这些事情的,他看起来甚至有些开心。   “早听闻镇东大将军乃是天下名将,当初在合肥打的诸葛恪二十万大军狼狈而逃,斩首数万,无人能及!”   “他若是前来担任太尉,往后还需要担心蜀国和吴国的鼠辈吗?!”   看着司马炎的模样,曹髦摸了摸下巴,其实你说的也对,如今的庙堂确实不用太担心吴国和蜀国了,毕竟毌丘俭才是头号大敌。   羊祜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刚来皇宫没多久,就已经将诸多事情看的很清楚了。   他肯定也能看清当今这复杂的局势。   果然,羊祜很快就起身,以巡查禁军的名义请辞离开。   曹髦没有再拦着他,如今他有很多的事情要操办。   “安世啊,你这几天可接触了中军的将校?”   曹髦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接触过了,是他们主动来找我的,还与他们设了宴,本来是想叫上你的,可是他们都不敢。”   曹髦问道:“那你觉得这些人怎么样呢?”   司马炎忽然沉默了一下。   他有些纠结的说道:“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对我很是敬重,请我吃酒,言语风趣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觉得他们不适合担任将校,他们对军旅之事完全不知道,我询问起军队里的事情,他们只是说不必理会,交给副手来操办就是。”   “他们还觉得伯父做的很过分,觉得司马班等人无辜。”   “而且他们也披不动甲胄”   曹髦瞥了司马炎一眼,随即感慨道:“安世倒是大有进步啊。”   “这些人能担任将校,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有带兵的能力,只是因为他们的家世好,他们的名声大整日吃酒服散,夸夸其谈,毫无才干,也配担任将校吗?”   这分明是個好消息,可曹髦却并不觉得开心。   魏国军队崩坏的速度非常的夸张,此刻其实还不算厉害,彻底崩坏是在司马炎开国之后,几个流民叛乱都要打好几年,甚至还打不过。   一群胡汉联盟,就将朝野里“赫赫有名”的将军杀的溃不成军,全军覆没,各地的叛乱更是完全压不住,再往后便将战役交给胡人雇佣兵来代打匪夷所思。   “以家世和名望来提拔贤才,就会有这样的结果啊。”   司马炎若有所思,他问道:“那该用什么来提拔贤才呢?”   “品德和才能,只是不同时期所要注重的方向不同。”   “好了,赶紧将你的甲胄给卸了吧,你伯父都不敢披着甲闯进皇宫里来,伱倒是好,全副武装”   司马炎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那下次东堂宴,陛下能否将王太常给请过来呢?”   “那我得去问问他,好了,你且去忙,我也要去东堂等老师过来了!”   曹髦说着,便起了身,司马炎也没有逗留,临走之前,他再次劝说皇帝,看得出,他很希望王祥能参与到往后的东堂宴里,让自己的宴会更有影响力。   送走了司马炎,曹髦再次揉了揉额头。   司马师下手也太快了呀。   得想办法拖一拖后腿,快想想,刘禅会怎么做呢?   “陛下”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妜的叫声却打断了曹髦的沉思。   他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司马妜那复杂的眼神。   曹髦很是意外。   自从司马妜进入皇宫之后,曹髦跟她就只谈过一次话,从那之后,两人完全没有任何交流,曹髦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而她也不会对曹髦有什么亲近的念头。   两人各过各的。   当然,司马妜身边的那些婢女们是没有闲下来的,她们以司马妜的名义来拉拢后宫内的力量,分化太后在后宫里的权力,甚至还企图通过其他手段来收买曹髦身边的宦官,探查曹髦在暗中的谋划和想法。   曹髦对此无所谓,他从不曾对身边人泄露过什么事。   哪怕是徐老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这些人还不曾展现出太大的破坏力,目前还是在蓄力阶段,太后在后宫里毕竟经营多年,短期内想要抢她的后宫大权,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   除非是自己和太后都不在了,然后司马妜再变成太后,彻底将后宫的权力交给司马家。   曹髦平静的看向了司马妜。   “您有什么事吗?”   司马妜摇摇头,“无事。”   曹髦点点头,从她身边走过,迅速消失在了门口,司马妜没有再开口。   方才她在内屋,也听到了曹髦跟羊祜的一些对话。   曹髦跟羊祜都没有想要避开她,曹髦是不在乎司马师的态度,反正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自己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说想找个人来说话而已,毌丘俭还没死,你能怎么样?   而羊祜也不避着她,反正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也不怕大将军知道,大将军的手段是残酷了一些,可大将军又不是喜欢滥杀的疯子。   曹髦的那些话,让司马妜心里也不由得生起了一些怜悯。   只是,身为苦命人,她也没有精力去劝慰另一个苦命人,况且,自己这身份,谁又敢信任自己?   曹髦迅速朝着东堂走去。   很多事情都要提前了。   首先就是中正制改革的事情,以王祥的谨慎,他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惹事。   自己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思,但是,陈骞就说不准了。   这人比起王祥还要激进。   得想办法跟陈骞见面,让陈骞尽快提出这件事,打乱司马师的部署,让他分心,无法全力对付毌丘俭。   然后就是宗室的问题,这点得依靠太后。   自己稍后就去找太后,让太后帮着下达诏令,从宗室方面给大将军找点事做。   曹髦很快就走到了东堂,此刻王祥还不曾前来。   曹髦令人取来了书,假意看起了书,心里却开始沉思,焦伯应当是已经得到了自己的书信吧?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刘路,有没有及时将书信送往淮南。   这些都只能等宴会上听嵇康告知自己。   焦伯看完书信,定然会将外头的事情告知嵇康,让嵇康来转告自己。   若是这场战事真的拖延不下去了,那就得做好在后方起火的准备了。   就在曹髦思索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王祥终于来到了东堂。   曹髦赶忙起身,行礼拜见。   王祥正准备要开口,曹髦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急切的问道:“司隶校尉的人选给了谁??”   王祥闻言,眼中满是惊惧。 第162章 是你!钟会!   庙堂并没有在朝议里公布这个消息。   是派遣使者直接向王祥通告了这项任命。   而王祥也不曾告知他人,知道这件事的除却下达诏令的司马昭,负责拟定诏令的中书省之外,大概就只有卢毓才知道。   自己领命之后就前来拜见,皇帝是如何这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呢??   他询问自己司隶校尉的人选,这显然就是已经知道自己升到了太常啊。   王祥过去一直以为是司马炎无意透露了重要的消息,可问题是,司马炎如今在中军任职,根本就不在皇宫啊。   王祥此刻颇为惊惧。   难道皇帝在皇宫里还有别的大臣?   是在中书省??   还是在大将军府??   不对,大将军府的属官不可能轻易靠近皇帝,中书省的官员倒是能在皇宫里待着中书省的孟康?难道会是   王祥瞪圆了双眼,心里却有了个极其可怕的猜想。   当初诸葛诞的事情泄密,王祥就很奇怪,他并不觉得这是贾充所能做出来的。   而现在,有個人,他知道当初大将军的行踪,他能随时跟皇帝见面,他甚至多次维护皇帝,他还得到了皇帝的奖赏,他参与了所有对付皇帝的密谋,甚至还推动了自己的任命过程   钟会?!   曹髦觉得很奇怪,不就是当了个太常吗?那般谦逊的人怎么就变得如此桀骜了呢?   这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还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一时间,王祥只觉得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想法,他再次看着面前的曹髦,一时间,他只觉得这个人身边迷雾重重,高深莫测,自己完全看不破。   如果钟会不是皇帝所安排的,那只能说明皇帝太可怕,早就看穿了这一切,也预测到自己一定成功。   如果钟会真的已经投了皇帝,那只能说明皇帝比他想的还要可怕,都已经背着自己聚集了极大的势力!   王祥迅速平复了下来,朝着曹髦行了礼,又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曹髦的对面。   “陛下臣才刚接到诏令,这司隶校尉的人选,还不曾听他们说起。”   曹髦恍然大悟,看来司马炎是直接从大将军府里带出了消息啊。   他还以为已经宣告群臣了呢。   王祥不动声色的问道:“陛下是对这个位置有想法?”   曹髦笑了起来,摇着头,“能有什么想法呢?”   “王公啊,若是庙堂里举荐太守王经来担任司隶校尉,到时候您可以开口支持。”   王祥略微思索,迅速想起了王经是谁。   王经并非是大族出身,但是他的举主颇为不凡,乃是过去的名臣崔林。   这人的名望不是很响亮,跟司马家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庙堂怎么会让这个人来当司隶校尉呢?   而且,这个人当上了司隶校尉,对皇帝又有什么好处呢?   王祥此刻完全想不通,若是以前,他定然要好好询问一二,可如今,不知为何,他点头答应了下来,居然没有多问。   王祥还是一如既往的说了些治理国家的问题,然后忽然改了口风,问道:“陛下在外,或是别有助力?”   曹髦原本听的很是入迷,王祥这么一说,曹髦的脸色闪过一丝惊诧,又迅速消失。   尽管那惊诧只是一闪而过,可王祥盯的很仔细,将曹髦的神色变化收入眼里。   曹髦自然惊讶,这焦伯,尹大目等人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知晓。   难道是嵇康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曹髦低声问道:“王公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哦,只是觉得陛下处在深宫之内,却能得知外头的情况,故而询问。”   曹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说道:“朕也只是听散骑们时而讲起外头的情况。”   王祥对此不可置否,心里却已经笃定,曹髦在外头也有心腹,而且这个心腹的地位并不低。   曹髦又说道:“王公啊,明日的东堂宴,朕想办的热闹一些,不知您能否多邀请一些大臣前来呢?”   王祥皱起了眉头,担忧的说道:“陛下如今这宴会,就已经很盛大了,您若是要借宴会的名义来召集群臣,怕是会引起司马家的警觉,对大事不利啊!”   曹髦很是平静的说道:“无碍,您不必担心,大将军和征西将军不会来管这些事情了,他们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能错过。”   “您也不要害怕,我并非是让您去邀请尚书台的大臣,只是去找些九卿之类便是了。”   这倒不是曹髦轻视九卿,是因为比起尚书台,九卿的职权没那么重,大多都是来养老和过渡的。   曹髦想要推动正中制革新的事情,可他并没有直接告诉王祥,甚至都没有点名让王祥去找陈骞过来。   因为他知道,王祥虽然有魄力,却不会带着整个家族参与这样的豪赌,他会找准时机再出手。   现在显然不是推中正制最好的时机,司马师都已经决定要对毌丘俭下死手了,若是现在跳出来,搞不好就被司马师盖个反贼的帽子直接处死,故而,曹髦想要见到陈骞,通过他来推动这件事,陈骞更有这个魄力。   如果在宴会上见不到陈骞,那曹髦就会再冒进一些,直接让太后召见陈骞。   如今必须要争分夺秒的推动这些事情。   王祥没有反驳,反而是说起了朝议时的情况。   “荀顗忽然开口支持钟会很是不悦”   曹髦依旧不意外。   他的这个计策,就是个阳谋,司马昭看破了又能如何?如果不办,那曹髦会接手,若是办了,那会引起争斗他没想到荀顗会这么快跳出来,不过,想到这些人都是既得益者,曹髦又能理解他们的急切。   钟会想将诠释经典的权力收回庙堂,这些大族能允许就怪了。   曹髦又跟王祥说了几句,两人便就此告别。   王祥离开了此处,心里却反复回忆着曹髦方才的表情,他居然一点都不意外,难道,钟会真的是心向皇帝吗?   那首赠钟会,是陛下的肺腑之言??   曹髦自然不知道王祥此刻的想法,他在结束了课程之后,就火速朝着昭阳殿赶了过去。   当曹髦来到了昭阳殿外的时候,郭老公依旧是守在这里。   看到前来的皇帝,郭老公赶忙挡在了他的面前。   “太后正在面见贵客。”   “哦?是什么人啊?”   郭老公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是郭立他们陛下勿要相信这些人,他们对太后说,您暗地里与大将军勾结,整日与司马炎为伍,离间宗族,安插司马家之亲信”   他说完,即刻抬起头来,脸色很是肃穆,“陛下可要奴婢进去禀告?”   曹髦很是开心。   果然,自己这些时日里的离间还是有些效果的,同为郭家之人,郭立他们对受了刑的族人那般无礼,将他们当作家族的耻辱来对待,也就不要想着他们能提供多大的忠诚。   曹髦朝着他点点头,“多谢。”   郭老公的脸抖了抖,他转身走进了昭阳殿内。   此刻的昭阳殿内,郭立正坐在太后的身边,脸上满是委屈。   “太后啊!我们可都是看着你长大的!”   “你阿父逝世之后,我都是将你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待。”   “可如今,你却因为一个外人,就不相信我们这些亲人了?”   郭立咬着牙,激动的说道:“那曹髦一直都在骗你啊,他哪里像是个傀儡皇帝?司马炎整日陪在他的身边,他们俩的关系,难道你不知道吗?”   “若是他与司马家没有勾结,为什么司马昭的嫡长子会整日陪在皇帝的身边?”   “这些时日里,他遭受了什么迫害吗?欺辱他的贾充死了,他的老师担任了太常,整日与名士们混在一起,钟会亲自为他扬名,荀顗还为他的人开口说话太后!您清醒一下啊!”   “受损的只有我们啊,如今您不再信任我们,阿德被害死了,建的军权落在了外人的手里!”   “司马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皇帝呢?”   “我们怎么可能去投奔司马家呢?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为什么您会那么相信皇帝呢?”   郭立苦口婆心的说着。   郭太后的脸色居然有了些迟疑。   就在这个时候,郭老公走进了殿内,告知了曹髦前来的消息。   郭芝冷笑着说道:“皇帝得到消息还真快啊,一个少年皇帝,居然能在我们到来的时候就收到消息,然后前来问罪太后,这正常吗?”   郭太后被他们弄的有些心乱,当即皱起了眉头,“伱们都先出去吧!”   她又看向了郭老公,“去告诉皇帝,今日我身体不适,就不见他了。”   郭立和郭芝对视了一眼,眼里明显有些喜悦。   当他们委屈的走出昭阳殿后,即刻又变了脸。   曹髦分明从他们的眼里看出了得意。   这让曹髦几乎笑出声来。   司马师要讨伐毌丘俭了,那接下来定要是对自己动手的,作为司马师弑君计划里重要的组成部分   你们还能活多久呢? 第163章 果然如此!   “陛下?又来拜见太后?今日,你怕是见不到了。”   郭立笑呵呵的说道。   曹髦沉思了起来,司马师会如何杀死这些人呢?   首先,出征毌丘俭肯定不会带着他们一起出发,或者说,会留下一个,带走一个,   司马师若是要出征,大概率要带上司马孚,留下司马昭来驻守洛阳。   如果司马师这边的战事顺利,等到毌丘俭快要被击败的时候,面前这两个蠢货大概就会接到让自己病逝的命令。   或许是给自己灌毒酒?   等自己一死,司马昭将大惊失色,随即开始严查。   这么一查,发现杀害自己的居然是郭家之人,背后还有太后的吩咐,理由也是有的,皇帝迎娶了司马家之女为皇后,太后很是不满,想要废立,可皇帝为人找不出什么过错,故而吩咐自己的娘家人将他毒杀。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抓太后,诛郭家满门,给自己举办一個盛大的仪式,给一个不错的谥号,找一个年幼的宗室,最好是个婴儿,将他过继给自己,再让司马妜担任太后来临朝。   如此一来,皇宫内就平定了,外头的毌丘俭也没了,司马师将权力交给司马昭,司马昭做好接受禅让的准备就好。   太后因为皇帝年幼,无法治理天下,故而主动将天下禅让给大将军。   短短时日里,曹髦已经大概猜出了司马师全部的安排。   不过,司马师大概也不怕曹髦能看出他的安排。   待宰羔羊而已,知道了又能如何?   曹髦再次看向了面前的两人,看着他们这跋扈的模样,曹髦心里却只有对他们的悲哀,并没有多少痛恨。   曹髦沉思了一下,方才说道:“见到自然是能见到的。”   “两位,要多保重啊。”   郭立冷笑着说道:“陛下这是在恐吓我吗?”   曹髦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两人也不愿意跟皇帝多说什么,瞪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们走远,曹髦也是感慨了起来,头次看到有人这么抢着去求死的。   郭老公此刻站在殿门口,开口说道:“太后说,身体不适,请陛下改日再来。”   曹髦点点头,对一旁的徐老公吩咐道:“且去周围戒严,不要让别人靠近。”   徐老公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皇帝直接冲了出去。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曹髦直接冲向了昭阳殿,郭老公大惊失色,赶忙叫道:“不可!!不可!!”   有侍卫想要阻挡,曹髦大喝道:“谁敢对朕不敬?!”   侍卫听闻,顿时后退。   连司马昭麾下的士卒都不敢阻拦曹髦,这些侍卫又哪里敢去阻挡皇帝,他们又不是成济!   曹髦迅速闯进了殿内。   太后很是惊愕,看着闯进殿内的皇帝,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里满是怒火。   “母亲!!”   “大将军要杀您!!”   曹髦一开口,硬是将太后的训斥给怼了回去。   太后悚然,“你说什么?”   曹髦示意了一下身后,太后当即下令道:“关上门,勿要让人靠近!”   曹髦这才上前,坐在了太后的身边,他的脸色格外的肃穆。   “母亲今日我从司马炎那里得知,中军开始了频繁的调动,司马炎这些前往镀金的高门子弟,都被临时送了回来,这说明司马师准备出兵了”   “他一旦要发兵,那就会对我们动手。”   “我们必须要立刻推动革新之事,让大族们为我们保驾护航了。”   “我的老师已经升任太常。”   “我知道这件事了!”   太后说着,曹髦迅速反问道:“庙堂是直接派人告知老师的,老师也不曾告知别人,更没有宣告群臣,我是从老师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您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是宣德将军”   “那宣德将军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是从中书省?还是从大将军府?!”   曹髦严肃的说道:“这些人不知死活,司马师一旦出兵,就会让他们在暗中动手倘若毌丘俭没有被击败,我们还能多活一些时日,可一旦毌丘俭呈现出了颓势,司马师定然会让郭立动手弑君”   曹髦将自己的猜测再次如实的告知了面前的太后。   曹髦说的很真实,连细节都进行了补充,例如郭立毒杀自己之后,被司马逊所撞破制服,羊祜及时稳住皇宫内的局势,再将事情禀告给司马昭,再由司马炎领着驻守洛阳的中军袭击郭家的亲信部队,顺势收走他手里的军权,直接升为护军将军,然后再由司马昭告知群臣,由廷尉钟毓来查这件事   曹髦仿佛化身为司马师,将自己被弑杀的经过讲述的明明白白。   曹髦这些言语,可比郭家兄弟俩的胡扯要可信的多,毕竟,曹髦能用各种细节来证明自己的猜测。   郭太后听的目瞪口呆,对于曹髦的讲述,她信了。   同时,她的脸色也变得极为惶恐。   “得告知郭立和郭芝!!”   “没用得,他们不会相信得,他们还在做着跟随司马昭发财升官的美梦,不可能清醒过来的。”   “那我们要怎么办??”   “母亲,不必担心,我们原先的诸多安排,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候吗?”   曹髦自信的说道:“等陈公上书开革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了,必须要在司马师出征之前挑起来,明日,我就准备告知陈公,让他开始动手。”   “这件事在群臣看来,可比讨伐毌丘俭要重要的多,到时候,司马师就必须要分心来处理这件事,司马昭根本无法处理。”   “他们兄弟二人,分工不同,司马昭跟群臣的关系都不错,为了日后的上位大计,他不曾对群臣动过手,而司马师是负责压制群臣的那个,如今司马师还活着,不至于让司马昭跳出来跟群臣厮杀”   郭太后担忧的问道:“那若是司马师允许了这件事呢?”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允许了好啊。”   “要是连司马师都退让了,那群臣可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接下来就是律法改制,刑不上大夫,再往后就是免税轻税,世家大族的胃口是没有止境的,只要退让一次,接下来就要面对无数个贪婪的想法。”   “他们不会因为司马师的一次退让而感恩戴德,他们反而会觉得这是司马家怕了自己,会更加的激进直到他们灭亡为止。”   “对司马师来说,这可能比输给毌丘俭还要凶险,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只要您对群臣是保持支持的态度,我们就能看到一场精彩的世家对决。”   郭太后愣了许久,问道:“这都是王公教的?”   “是啊,这都是王公的谋划。”   郭太后忍不住感慨道:“王公真乃神人也。”   曹髦对此很是赞同。   “母亲,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宗室的事情。”   “还请母亲下诏,就说我在皇宫里,很是思念自己的族亲,想要与他们相见,故而召见彭城王,济南王,济北王,中山王,东海王,燕王等人前来皇宫”   郭太后惊呆了。   “司马师怎么可能同意让这些人前来庙堂呢??”   “不只是司马师,就是群臣都不会允许!”   “中书省根本就不会通过”   曹髦笑了起来,“母亲,我听闻,商贾在交易的时候,通常都会将价格定的很高,逼迫对方讨价还价就算没有成功,只要能让大将军分心,那就是可以去做的。”   郭太后勉强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说了很多事情,曹髦方才起身告别。   离开之前,他再三叮嘱道:“母亲勿要相信那些小人,绝对不能泄露这些事情,否则,我们母子命不久矣!”   次日,庙堂忽然再次召开朝议。   其实朝议在大魏是没多少用处的,真正重要的事情,往往在尚书台内部就已经办好了,压根就不需要等到庙堂朝议。   一般来说,庙堂的朝议是要给群臣宣告一些事情。   这次的朝议,便是宣告了散件很重要的事情。   当群臣得知王祥正式成为太常的时候,多少都有些羡慕,却也没有在意,笑着向他点头,表示恭贺。   也就只有一个钟会,脸色非常难看,都没有多看王祥几眼,没有先前的恭敬。   当群臣们得知毌丘俭要当太尉的时候,庙堂里顿时就寂静了下来。   群臣不是傻子,一个比一个要精明,他们哪里不知道司马师的用意?这分明就是要对毌丘俭动手啊。   而对大将军跟毌丘俭之间的矛盾,群臣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在意,当然,大将军先前给了他们五等爵位,正式承认了他们对土地和人口的私有权,看在这爵位的份上,可以站在大将军这边。   不过,结局到底会是如何呢?   群臣也看不透。   当司马昭最后提议要让王经来担任司隶校尉的时候,群臣都没有多少感觉了,他们还沉浸在毌丘俭的事情里,迟迟走不出来。   可是,王祥此刻却满脸的呆滞,他愣神的看着上方的司马昭。   王经司隶校尉?? 第164章 此子竟可矣   陛下怎么会知道这个新司隶校尉的人选?   莫非,他在外头的势力已经达到了可以干涉司隶校尉人选的地步了吗?   王祥还在这里胡思乱想,远处的陈骞却是眉头紧锁。   陈骞跟曹髦一样,都认为司马师会在一个月后开始着手对付毌丘俭。   毕竟这战争可不是什么小规模的,要围剿整个淮南,需要各地的配合,这不是说干就能干的。   禀告各地,统筹粮草,确定战略,这都是很有必要的,哪里有说打就打,完全不准备的呢?   司马师的行动打乱了陈骞原先的构想。   陈骞皱起了眉头,他跟王祥不同,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件事能不能成,他在意的是这件事是不是自己完成的。   实际上,陈骞跟钟会有些相似。   钟会在意的不是天下是否兴盛,他在意的是天下是不是被自己治到兴盛的,倘若是别人治理好了,那钟会也是不乐意的。   当然,陈骞比钟会要收敛很多,起码他不敢对着司马昭一顿批。   陈骞知道这提议肯定能得到很多人的支持,稳妥的进行,也一定能成功,但是,若是由群臣来完成,哪还有他什么事呢?   他不但要当一個提出来的大臣,还要去当完成这件事的人。   不行,必须要跟皇帝见一面!   要先告知太后,然后在出兵之前将提议抛出来,迅速完成这件事。   群臣的反应各不相同。   朝议结束,众人分别离开。   高光跟在裴秀的身边,眼里有些担忧。   他同样也担心毌丘俭若是被击败,自家就会被清算。   他看着身边的裴秀,忍不住问道:“季彦你觉得镇东大将军会接受任命吗?”   裴秀没有说话,只是快步朝着外头走去,步伐越来越快。   高光也赶忙加快了步伐,两人迅速将群臣甩在了身后。   “您现在可以说了。”   高光说着,裴秀却猛地停下来,转头看向了高光。   高光看到他的脸色通红,眼里满是炽热的光。   “啊哈~~”   裴秀怪叫了一声,再次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高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来人啊!快送裴君回府行散!!”   就看到有四五个侍卫冲了上去,可裴秀的速度极快,侍卫都险些没追上,场面很是混乱。   不知何时,高柔站在了高光的身后,看着那些侍卫们将裴秀护在中间,急匆匆的朝着他府邸的方向离开。   高光摇了摇头,“父亲,此人整日服散,虽是雅事,却不知节制,他只怕迟早要死在这件事上了。”   高柔眯了眯双眼,“当初是毌丘俭举荐了他。”   “啊??”   高光瞪圆了双眼,“不是曹爽举荐的吗?”   “是毌丘俭将他举荐给曹爽的。”   “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服散,喜欢装疯卖傻吗?”   高柔看向裴秀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被毌丘俭所举荐,被曹爽所重用,有实干之才,偏偏年纪又不大除却服散,又能怎么办呢?”   高光恍然大悟,随即眼里也多了些怜悯。   “父亲我往后也得像他那样吗?”   高柔摇摇头,“放心吧,不会的。”   “你并没有他那样的才能,不会被忌惮。”   一时间,高光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陈骞还没来得及去找王祥,就看到王祥主动来找这些大臣们。   “诸位!”   “王公!!”   众人对这位新任的九卿之首也是很客气,脸上堆满了笑容。   毕竟,大家都有以经学求官的族人,而太常是能考核这些经学官员的经学乃是世家大族的立身之本,不能断了传承,他们对王祥不敢不客气。   王祥认真的对他们说道:“是这样的,我听闻庙堂里的年轻士子们,都聚集在太极殿东堂,设立宴会,辩论经典。”   “我也是担心这些年轻人会走向歧途,想要邀请诸位大家,给那些年轻人讲讲学,让他们知道是非”   群臣并不明白王祥为什么会忽然邀请他们前往东堂。   他们其实也不太想去皇宫,主要还是不想跟皇帝见面。   生怕给自己招惹祸患。   可这是王祥亲自邀请的,又不能不给面子。   有些大臣以才疏学浅为由婉拒了他,可也给足了他面子,声称改日一定拜访,也有的大臣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陈骞本来还想请求王祥带自己去见皇帝,没想到,王祥居然主动邀请。   这是陛下的吩咐吗?   陈骞忍不住的思索了起来   “进来吧。”   “拜见大将军!!”   郑袤走进了书房,当即朝着司马师行礼拜见。   司马师并没有抬头,他面前摆放着三份奏表,分别来自三个不同的地方。   兖州,荆州,徐州。   郑袤得不到司马师的回应,就只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如此过了许久,司马师方才抬起头来,似乎这才看到了郑袤一般,“且坐吧。”   “多谢大将军。”   郑袤起身,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司马师的身边,他也不知道司马师为什么忽然召见自己。   “郑君啊,这些时日里,为什么没有您的奏表呢?”   “啊?”   郑袤惊愕的看向了司马师。   “我已经有半年不曾看过您的上书了您过去常常上奏举荐一些有才能的人,也会劝谏我开设庠序,让更多的人能求学,我还记得您上一次上表,是劝谏我重视教化,勿要以肉刑来恐吓百姓,要先普及律法,让百姓们明白道理我没有说错吧?”   郑袤早已汗流浃背,“您不曾说错,是这样的。”   “你当初所说的那些事情,我深以为然,也下令收纳施行,可为什么你现在却一言不发了呢?”   司马师的右眼盯着面前的郑袤,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臣才疏学浅”   “郑君啊,讨伐毌丘俭该用什么样的计谋呢?”   司马师打断了郑袤的辩解,忽然开口询问道。   郑袤瞪圆了双眼,司马师这是明确的要自己表态了。   郑袤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从小到大,他看人的目光都很准。   司马师是个干大事的人,这一点,郑袤也承认。   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比他父亲做的还要出色。   可问题是,大将军快要不行了。   郑袤觉得,司马昭根本无法继承大将军的遗志。   尽管司马昭的名声很好,礼贤下士,众人都很爱戴他,可是,司马昭急功近利,性格暴躁,若是一切顺利还好,但凡遇到大事,就会处置不当,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至于司马炎,那就更不用说了,郑袤对这位的评价更低。   就从郑袤对他的了解来说,他认为这位会断送司马家的基业。   倘若司马师身体强壮,还有几十年能活,郑袤绝对不会多说,现在就为他出谋划策,帮着他平定天下   可现在,郑袤并不想被绑定。   面对司马师的逼迫,郑袤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陈骞的脸,还有他的那些言语。   “臣不知也!”   郑袤再次说道。   司马师的右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他再次看着面前的郑袤,许久都没有说话。   郑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的等待着。   气氛有些诡异的平静,司马师长叹了一声,“好的,你可以回去了,往后勿要忘了上奏。”   “唯!”   郑袤赶忙离开了这里。   在他离开后不久,司马昭出现在了此处,他正要开口,却看到了空荡荡的书房,他赶忙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发现郑袤的身影。   “他人呢?”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已经走了。”   “啊?不是说好要我来安抚吗?怎么就走了?”   “他没有献策。”   听到这句话,司马昭当即大怒,“这么说,他就是不肯站在我们这边了?兄长!应当杀了他!”   “坐下来。”   司马昭依旧很生气,脸色涨红,骂骂咧咧的坐在了司马师的身边。   司马师的脸色比以往更冷漠了一些。   “我实在不明白,伱为何遇到事情就是这般愤怒?愤怒有什么用?能唬住朝中大臣?还是能让你看起来更加威风?!”   司马昭顿时怒火全消,低声辩解道:“兄长,当初父亲对他那般重视,亲自提拔,您对他更是宠爱,委以重任,可他如今却不愿意站在我们这边,我只是气他的忘恩负义”   “若是你没有这般暴躁,或许他早就归顺我们了。”   “我兄长,那现在怎么办呢?要罢免他还是要杀了他?”   司马师摇着头,“他是个能臣,可以重用。”   司马昭茫然的问道:“还要重用他???”   “子上。”   “想要治理天下的人,就必须要懂得任用所有的能人,无论他是君子,或是小人,无论他是忠诚,或是有野心”   “我不放心郑袤,不是因为他不站队,而是因为他表现的太无欲无求他不贪财,不好名声,不爱女色,不为宗族谋利,甚至连往上爬的野心都没有。”   “如果我战胜了毌丘俭,平定了内部的所有事情,那你就重用他,将他的子嗣全部封官,对他要格外尊敬,听取他的劝谏,不要在意他是否亲近你。”   “若是我失败了,那你就杀了他。”   司马昭听闻,咧嘴笑了起来。   “兄长怎么会失败呢?”   “还记得兄长当初辅佐父亲操办大事,父亲都很是惊讶,指着您说:这竖子居然还不错。”   “我这辈子都不曾被父亲夸过一次”   “这些事不必多说。”   司马师板着脸,“今日,郑袤居然没有为我献策,他似乎有依仗,我不知道他的底气是什么但是我确定,这几天内,庙堂里要出大事。”   “现在就派人偷偷盯着郑袤,看他都跟谁联络,然后及时禀告。”   “唯!!” 第165章 北伐   蜀国,成都。   “臣请北伐!”   刘禅坐在上位,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老将军姜伯约,眼里闪过些茫然。   卫将军姜维返回了成都,刘禅很是开心,赶忙召集群臣来犒劳将军。   可是,当姜维出现在朝议中后,第一句话,就是要求再次北伐。   满朝群臣,顿时哗然。   有几个大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却只是用眼神来示意刘禅,并不敢亲自反驳。   “陛下!臣以为不可!”   就在此时,就看到一位大臣走了出来,此人模样刚毅,留着长须,身宽体壮,威武不凡。   他的脸色很是肃穆,他看了一眼跪拜陛下的姜维,又看向了刘禅。   “陛下,不能再北伐了。”   “上次北伐,荡寇将军张嶷战死,死伤惨重,国库空虚,将士们疲惫不堪,百姓怨声载道,这战事还不曾过去半载,如今卫将军就要再次出兵,就不怕引起民变吗?!”   刘禅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   开口反驳的这位将军,乃是征西大将军张翼。   张翼是东汉司空张皓玄孙,他的出身还是很厉害的,他们家是张不疑哦,是留侯张良的后人。   他为人耿直,尽责,勇武,深得丞相诸葛亮的厚爱,诸葛亮讨伐魏国的时候,就以他为前军都督。   如今,他被拜为征西大将军,驻守蜀汉的北部边境,这次是跟姜维一同返回成都的。   大臣们不敢当面反驳姜维,而张翼是敢的。   听到张翼的言语,不少大臣脸上有了喜色。   姜维缓缓抬起头来。   老将军姜伯约,今年已经五十有四,比司马师要大了六岁。   “征西将军何出此言?!”   姜维站起身来,看向了面前的张翼。   “先前北伐,我们虽有死伤,可曹贼的死伤更是数倍有余!”   “荡寇将军战死,老夫却也砍下了徐质的头颅,使他全军覆没,曹贼大军溃败,不堪一战,我们收服了河关、狄道、临洮等地,将三县的百姓都带回了绵竹和繁县来居住。”   “战事的损耗,都可以通过缴获的物资来弥补!怎么说国库空虚?”   “将士们连战连胜,收服失地,建功立业,士气高涨,怎么能说是疲惫不堪?!”   “百姓们得知大胜,大喜过望,拍手庆贺,怎么能说是怨声载道?!”   “贼将郭淮病重,陈泰不过是懦弱的小人。”   “司马师废立其君,使得曹贼内部诸贼相疑,上下离心,这难道不是我们北伐最好的时机吗?!”   张翼听到这番话,更是勃然大怒。   “你难道是想要以战养国吗?!纵然战胜,所缴获的物资能使用多久?将士们就是百战百胜,难道就不会疲惫吗?至于百姓,你若是再这么打下去,他们连饭都吃不上,那时他们还会拍手庆贺?!”   “郭淮病重,可曹贼之势并未消减,陈泰谨慎,却并非懦弱!司马师有干才,不弱于其父!”   “你还想要兴兵北伐吗?!”   张翼这么一说,居然有不少大臣都点起了头。   姜维缓缓看向了这些人,眼神格外的平静,也没有任何恼怒。   刘禅看着麾下两位大将这般争论,苦笑着问道:“两位将军远道而来,要不过几日再议?”   刘禅说完,便看向了朝中另外一个重臣。   尚书令兼镇军将军陈祗。   陈祗比起那两位争论者要瘦弱的多,看起来要更加儒雅一些。   朝中大臣,其实对陈祗还是有些不满的。   此人上位之后,公然结交宦官,改变了庙堂以往打击宦官的倾向,跟黄皓等人的关系非常不错。   尽管与曹魏是对立状态,可蜀汉毕竟也是经历过汉末乱象的,同为士大夫,大家对阉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陈祗的做法给了他降了分。   可陈祗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   当发现皇帝的视线投向了自己的时候,陈祗站起身来。   姜维和张翼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臣以为,应当北伐。”   陈祗开了口。   群臣再次瞪大了双眼,这位尚书令一直都跟宦官很是亲近,懂得讨好皇帝,深得皇帝的宠爱,怎么没看出来,居然也是个主战派呢??   张翼更加生气了。   “连年北伐,完全不顾及国内的百姓,当初丞相还在的时候,大汉是什么模样?如今又是什么模样?!你们非要毁了丞相的心血吗?!”   张翼愤怒的叫道。   “住口!!!”   姜维的眼里终于有了动容。   他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张翼。   张翼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姜维转身看向了刘禅。   “陛下,当初,丞相不因为臣降将的出身而疏远,提拔重用,常领在身边,躬亲教诲,天下沦陷,曹贼篡汉,民不聊生,丞相已逝,而吾等却不敢忘却丞相之遗志,北伐中原,匡扶汉室,还于旧都”   姜维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讲述了起来。   刘禅却有些听不进他后续的话了,他只是打量着面前的老将军。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少年将军的鬓发也变得灰白。   额头上布满了皱纹。   连声音也变得嘶哑了很多。   只是那眼神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还是带着锐气,那般的锋利。   姜维还在讲述着北伐的事情,刘禅就只是看着他。   恍惚中,姜维的模样正逐渐与另外一人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那一刻,刘禅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看向了面前的群臣,随即站起身来。   “北伐!!!”   “多谢陛下!!”   “老臣定不辜负陛下之厚望!舍身报效陛下!!”   姜维再次大拜。   “起身吧卫将军,朕不要你舍生效力,卫将军也不复力壮,勿要身先士卒,要多保重”   姜维起身,问道:“那调将出征之事”   刘禅挥了挥手,“朕不知兵,全仰赖将军!”   他也不多说,直接结束了朝议,让姜维自己来定夺出征的时候,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自己又不懂什么作战的事情,瞎掺和这些做什么呢?倒不如将这件事交给姜维他们,自己去跟黄皓玩耍,岂不更好?   看着远处等候着陛下的宦官们,姜维脸上的笑容散去了一些,却没有多说什么。   张翼怒气冲冲的就要往外走,姜维却一把拉住了他。   “将军。”   “北伐的事情,岂能没有您呢?”   张翼还是很生气,“这是将军所主张的,我毫无才干,岂敢与将军共谋之?”   “难道将军不愿意去实现丞相的遗志吗?”   姜维再次开口询问道。   张翼顿时沉默了下来,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姜维留下了几個将军,就让其余人离开。   “车骑将军,此番您可以与我一同出征。”   姜维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人。   此人正是蜀汉车骑将军夏侯霸。   夏侯霸乃是夏侯渊的次子,他们家也是有来头的,据说乃是西汉车神夏侯灶夏侯婴的后人。   他年少时父亲被蜀汉杀害,因此有要复仇的想法,后来他跟随曹真讨伐蜀国,表现的很是勇武,为人和善,深得士卒和百姓的喜爱。   可后来,他得知司马懿杀害曹爽,清除宗室,害怕殃及自己,就逃到了蜀国。   刘禅见到他,很是开心,急忙安抚他:您的父亲是自己在交战之中阵亡的,不是我的先辈亲手杀的。   随后又指着自己儿子说:这也是夏侯氏的外甥。   夏侯霸就这么留在了蜀国,甚至做到了车骑将军,跟曹魏的郭淮是一个级别的。   夏侯霸类父,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他在这蜀汉庙堂里,其实还是挺尴尬的。   就像方才,姜维一口一个曹贼,夏侯霸只能低着头当作什么都听不到。   他来蜀汉其实就是为了避祸,从未想过自己能被对方所重用。   可这蜀汉压根不按套路来,直接册封车骑将军,如今还想要带着自己一同出征魏国??   夏侯霸看起来有些迟疑。   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姜维仿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握着他的手,认真的说道:“将军勿要多虑,您是有才干的名将,北伐之事,还要多仰仗您。”   夏侯霸也不敢再迟疑,赶忙点头表示答应。   姜维随即带着他们开始商谈起北伐的具体事务。   曹髦认为,姜维一旦得知毌丘俭跟司马师不和的消息,就一定出兵北伐。   其实这是错误的。   无论姜维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他都会北伐。   先前两次的出征,让姜维看到了希望,过去常常牵制他的费祎已经不在了,而尚书令又是支持他北伐的,姜维认为,如今是讨伐曹贼最好的时机。   “车骑将军,听闻曹魏以司马望为将军,让他辅佐陈泰来作战。”   “这个司马望是什么样的人呢?”   夏侯霸皱了皱眉头,“此人性格谨慎,赏罚分明,治军以严,为人朴素宽厚,若是此人来辅佐陈泰,北伐之事,怕是不会太容易。”   “那他过去可曾立下什么战功吗?”   “不曾。”   姜维当即挥了挥手,“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太担心,此次北伐,定要大获全胜!!” 第166章 盛宴   太极殿,东堂。   因为前两次的宴会,使得东堂宴愈发的出名。   曹髦比一周目时更进一步,不仅是扩大了参会人员,更是直接将这个皇宫名士宴变成了魏国最顶级的名士宴会。   对一个皇帝而言,尽管是傀儡皇帝,这也并不算是难事。   毕竟皇帝的身份摆在这里,能被皇帝召进皇宫里赴宴,就已经是最顶尖的名士了。   随着诸多名士的加入,加上司马炎名声大噪,以及王太常的正式官宣,这宴会已经变成了那些顶级名士们都渴望前往的场所。   而曹髦心里却很清楚。   这东堂宴大概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司马师如今是要全力对付毌丘俭,无暇分心,但是还有个司马昭,尽管钟会能为宴会保驾护航,可司马昭不是司马师,不会对钟会有那么多的纵容,该制止的时候还是会下手制止。   这影响力大概已经超出了司马昭的容忍度。   况且,这次还有大臣来参加会议,司马昭肯定不希望自己跟群臣有见面的机会。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曹髦非常的珍惜这次的宴会。   对这次的宴会,曹髦主要是有三個目的。   第一是要从嵇康那里得知外头的情况。   第二是要跟陈骞见上一面,让陈骞帮着自己出手。   第三是要着手对付郭家那两个人。   嗯,第三件事是曹髦临时加上来的,之所以要加上这件事,其实并不是曹髦有多重视那两个人,是因为郭太后的表现。   郭太后在曹髦眼里绝对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治政者,在经过我大魏明皇帝的精心挑选之后,后宫里有才能的女性没剩下几个,最无才能的郭太后冠绝群雄,在无脑竞赛里荣获了一等奖,从而升为皇后。   倘若曹叡能活的久一些,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继承他位置的人能轻松搞定太后,只要那人不是司马衷。   可曹叡就是英年早逝了,庙堂就交给这位太后来打理。   也不知曹叡临死之前,是否会为自己先前的安排而感到后悔?   当今,太后是让曹髦最为担心的一个点,郭立只是随便胡说了些什么,结果她差点被人说服。   这还只是郭立他们出手,若是司马师亲自出马,想要从太后这里找点事,曹髦感觉她会一触即溃,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为了安全起见,得把郭家那两个外戚给搞掉,让郭太后不要再抱有幻想,安心跟着自己,坚定自己的选择。   这次的宴会不同寻常,司马炎带着名士们前来的时候,钟会却还是没有出现。   这让曹髦有些诧异。   按着钟会的性格,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他也应该不会错过如此重要的名士宴会啊。   莫非他不在洛阳??   “陛下!”   司马炎领着众人笑着参拜了皇帝。   司马炎看起来意气奋发,他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本来群臣就想要捧他,如今有曹髦相助,他想起势实在是太简单了。   司马炎认为这一切都是曹髦的相助,还有自己的付出。   可是,就算没有曹髦,他也能被吹捧起来,哪怕没有做任何事情,他也能拥有巨大的名望,曹髦不过是为他提供了一个更“出师有名”的理由而已。   如今的司马炎,尚且没有参与到任何政务之中,尽管身上挂着职,可并没有经过家族的培训,甚至也没有去做过什么事。   司马炎真正开始被家族培养是在五年之后。   司马昭让他负责迎接曹奂登基的大事,让他担任中抚军,真正开始插手庙堂的事情。   从那时开始,司马炎方才变得成熟了起来,开始主动拉拢裴秀,羊琇等大臣,为自己造势,应对父亲的询问,算是有了些谋略。   而那个时候,司马炎已经是二十四岁了。   司马炎并非是像其余世家那样“少有才名”的典型,他成熟的很晚,成熟的也很有限。   他执政的早期,因为他的母亲还在,庙堂里还有很多能臣,西晋国力算是在增加的,可是当母亲病逝,能臣死去之后,司马炎原形必露。   他鼓励群臣斗富,任由他们滥杀,立极为不堪的儿子继承大位,纵容后宫,放任世家,无视诸侯,生活腐败,纵情享乐,不理国政,奢侈无度,公开卖官,宫中姬妾近万人!   如果说他前期的执政水平还算是中规中矩,中上之色,那他后期的做法简直是天怒人怨。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可能连他儿子都不如,毕竟,他儿子那是疾病,智力缺陷,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一个开国之君,却愣是将一个本该崛起的新王朝带上了绝路。   当然,此刻的司马炎还保持着自己的淳朴,甚至还没到达他二十四岁时的稚嫩政治水平,硬是要说,如今的他是毫无水平。   名士们与曹髦一一行礼拜见,而曹髦最在意的嵇康,此刻也是站在曹髦的面前。   嵇康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过去的嵇康,仿佛心里藏着说不出的怒火,对谁都很冲,时常在发怒的边缘,只有醉酒时最是开心,浑浑噩噩,只管吃酒。   可现在的嵇康,看起来竟是收敛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更加平和。   他的眼神格外明亮,身上居然再也闻不到半点的酒气。   曹髦瞪圆了双眼。   惊讶的不只是曹髦,就是嵇康的那些好友们,看到这个模样的嵇康,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倒也不厌恶嵇康的变化,王戎和刘伶都很是开心。   唯独阮籍,眼神悲哀,浑身的酒气,似乎比以前还要更加放荡。   嵇康此刻有无数话想要与陛下说,可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好机会。   曹髦也没有再看嵇康太久,毕竟这些人里还是不缺乏司马家的狗,就比如那个一脸正经的王沈,低着头的高光,满脸潮红的裴秀   在诸多名士到达之后,远处方才传来了豪爽的笑声。   曹髦赶忙起身,对众人说道:“这是朕的老师到了。”   名士们也跟着起了身,王祥领着诸多大臣,来到了此处。   王祥身边跟着好几个大臣,看到这些人的时候,曹髦都有些惊愕,因为其中居然有几个重臣!   太傅司马孚,司空郑冲,这两个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司马孚就不必多说,这位司空向来以不参与任何事情而闻名,这两个人怎么会跟着过来呢??   除了他们,另外还有陈骞,郑袤等熟人。   王祥领着众人前来拜见曹髦,曹髦赶忙让他们起身。   这些人入座之后,宴会里的名士们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若只是几个九卿前来,倒也不至于如此,可问题是,还来了两个三公,这就有点令人不安了。   气氛有些拘束。   王祥也有些无奈,他也没想到这两人会一同前来,他邀请的只有九卿,这两人是后来找上自己的,说是要跟着自己去赴宴,总不能拒绝了他们吧??   曹髦沉吟了一下,一时间也是拿不定他们前来的目的。   司马炎却很是高兴,此刻正拉着司马孚的手,低声说着什么,脸色很是激动。   片刻之后,司马炎就来到了曹髦的身边,他的脸上还有些小得意。   “陛下!我将太傅公给邀请过来了!如何?!”   原来是你!!   曹髦瞥了一眼司马孚,不过,就算有司马炎邀请,司马孚的忽然到来也是有点令人捉摸不透,除非,他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曹髦将猜测都藏在了心里,随即准备开始这次宴会。   好消息是钟会没有前来,坏消息是司马孚来了!   “诸位,此东堂之宴,此处无君臣,无叔侄,大家畅所欲言,辩论经典,饮酒作诗,不必拘束!!”   曹髦大声说道。   “早该如此!”   阮咸最先说道。   名士们大笑了起来,刘伶指着他笑骂道:“你这小子是早就不想认你这个仲父了吧!”   两人这一番话,顿时打破了方才的沉寂,场面也因此热闹了起来,这不禁让曹髦多看了阮咸几眼。   此人乃是阮籍的侄子,他在音律上很有造诣,却继承了他叔叔好酒放荡的这一面,整日跟叔叔跟在一起,饮酒作乐,历史上,当山涛向司马炎举荐这个人的时候,这人大概是喝醉了去见司马炎的,史书上记载司马炎对他印象很糟糕,觉得这醉鬼难成大器。   可毕竟是司马炎,还是给了他官位。   只是后来此人质疑荀勖的音律,遭到荀勖的记恨,被贬到地方,无疾而终。   曹髦看了看嵇康,又看了看陈骞,看来,得临时改变一下计划了。   司马孚在这里,想要做事就得更加小心。   就在众人彼此辩论的时候,曹髦主动坐在了司马孚的身边。   “太傅公啊,您怎么来了?”   “老臣听闻陛下设宴,不请自来,还望陛下恕罪”   “岂敢,岂敢,太傅公能前来,荣幸之极!”   曹髦又看向了一旁的郑冲,此人一言不发,神色都有些呆滞,总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司空公,朕听闻您才学极高,不知能否讨教一二呢?” 第167章 感谢大将军   以郑冲这胆怯怕事的性格,大概是不会自愿前来此处的。   那朝中,还有谁能请动此人前来呢?   司马昭都做不到,必然是司马师。   那郑冲有什么能力呢?或者说,他有什么优点可以为司马师效力呢?   经学。   这位在礼仪律令上的造诣非常的高,没有人能超过他,他曾跟着何晏撰写了《论语集解》,本身更是《晋律》的编修者之一。   那么最后,司马师让这个博学的经典大家来宴会里,是要做什么呢?   首先可以排除掉想要通过辩论来打压曹髦。   且不提郑冲本人无欲无求,根本就不喜欢辩论,哪怕就是双方辩战,曹髦输了也根本不丢人啊。   这还能给他扬名,这个年纪能跟郑冲辩论,哪怕是输了,那也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实际上,曹髦觉得司马师根本就不会给自己下套,自己在他眼里绝对算不上对手。   曹髦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司马师本人没有精力来检查曹髦等人的辩论内容,让郑冲前来,就是看看大家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危险言论,郑冲作为经学大家,若是辩论内容里暗藏着什么问题,他肯定是能一眼看穿的。   果然,当曹髦试探性的要求跟郑冲辩论的时候,好清净的郑冲居然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名士们都有些哗然,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郑冲居然真的想要跟曹髦切磋一二。   曹髦并没有提起什么经学,他沉思了一下,缓缓问道:   “夏已衰败,相被杀害,少康聚集夏的遗老遗少,光复禹的功绩;高祖在田地中超拔于众人,驱使豪杰俊才,消灭秦、项,包举宇内;这两位君主可以说都是有特殊才略的举世大贤。”   “如今考察他们的功德,谁应该排在前面呢?”   众名士们哗然。   少康跟刘邦谁更出色??   这看起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可仔细想想,其中却有不一样的隐喻。   郑冲很是平静,仿佛完全没听出其中的隐喻,他认真的回答道:“陛下,神器更替,乃是天命所归,有德者得天命,其后人顺之,创继之功,皆然不同,少康有德,却无法与高祖相提并论。”   曹髦笑了笑,继续说道:“自古帝王,功德言行,互有高下,未必创业者皆优,绍继者咸劣也”   在一周目的时候,曹髦在太学与荀顗等人进行了一场论战,就是比少康和刘邦谁更厉害。   那些大臣一口咬定了刘邦。   可这不是因为他们觉得刘邦真的厉害,而是认为新得到天命的仁德高于继承先祖天命的仁德。   简单来说,那就是接下来要上位的司马家更有仁德,更有天命,你個继承先祖的家伙是比不上的,你身上的天命不如对方。   而曹髦也是通过多方论证,想要证明少康未必就比刘邦要差,其实他也不在乎那两个人谁强谁弱,他只是想要证明,继承先祖天命的人,也是有天命加身,能做到比“篡夺者”更加的仁德。   最后,曹髦说的那些大臣们哑口无言,被迫承认了曹髦的观点。   此刻,趁着名士聚集,曹髦再次提出了这个论点。   司马孚的脸色不断的变幻着。   在场的诸多名士,神色各不相同,却都很认真的听着两人的辩论。   曹髦步步紧逼,在吸取了一周目的教训之后,曹髦的辩论能力得到了再一次的加强,对郑冲这个老头重拳出击,语速极快,不给这老头太多思考的机会。   不过,郑冲的文采并不是盖的,面对曹髦这“不讲文德”的行为,他不急不躁,将自己的论点一层层铺展开来,他比荀顗等人要更加厉害,几次说的曹髦哑口无言。   辩论变得愈发的精彩。   且不论背后的政治内容,光说两人的言语交锋,那真的是令人陶醉。   名士们一动不动,皆认真的听着两人的辩论,眼里满是光芒。   “少康布德,仁者之英也!高祖任力,智者之鉨也!仁智不同,二帝殊矣,敢问郑公,是仁重也?”   “少康虽积德累仁,然上承大禹遗泽至于汉祖,起自布衣,率乌合之士,以成帝者之业”   连司马炎都很是激动,他虽然听不懂经典,但是这种历史辩论还是能听懂的,听着曹髦英勇出击,逼的郑冲不断调整自己的辩论方向,司马炎差点就忍不住要大声叫好。   “陛下!!”   “司空公年迈请改日再论。”   司马孚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两人的辩论,开口劝说道,   此时,两人已经辩论了近一个时辰,郑冲的状态已经开始了下滑,汗流浃背,呼吸急促,体力实在是有些遭不住了,辩论这种事情,还是挺耗费体力的。   反观曹髦这厮,愈战愈勇,还没有收手的准备。   司马孚可不敢再让辩论继续下去了,输给曹髦了无所谓,可要是搭进去一个司空,那事可就大了。   曹髦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郑冲,并没有说话。   再坚持一会,说不定就能熬赢面前这老头,可是,这并无什么意义。   赢了又能如何?   名士们会改变立场来支持自己吗?   一周目的经历告诉曹髦,不会的。   他抛出这个论点,也只是想给大将军再送去点福报,哪怕是让他多坐在案牍前看一看自己的辩论内容,那也值得啊!   另外,就是一旁的司马孚了。   若是司马师只想要知道经典的内容,派一个郑冲就可以了,为什么司马孚也会出现在这里呢?   司马孚和郑冲一同前来,只能说明一件事。   司马师开始怀疑宴会有什么问题,或者开始怀疑王祥,陈骞等人。   故而他派这两人前来,一个负责记录辨别,一个负责侦察识别。   所以,他要跟郑冲去辩论这个话题。   如此一来,多多少少能给自己要干的正事披上一层外衣,误导对方的判断,让对方以为问题是在舆论战方面。   下一刻,曹髦皱起了眉头,显露出一副很是不甘的模样来。   郑冲也开口说道:“陛下,老臣乏力,可改日再论。”   “唉也罢。”   曹髦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起来被搓了锐气,神色有些不情愿,一言不发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名士们却已经沸腾了,他们开始点评方才的辩论,却并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意思,只是奉承着两人的精彩论战。   场面再次变得热闹了起来。   司马孚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郑冲。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陛下,无碍的,我都看清楚了,你险些就要赢了,是太傅公偏袒,你不要气馁,不是说好下次再论,下次,我先上,先拖他一会,等他累了,陛下再上!”   司马炎坐在皇帝身边,安抚了起来。   在司马炎的安抚下,皇帝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他开始主动去找诸多名士们,跟他们饮酒,谈笑风生。   他尤其是对王沈非常的喜欢,总是将他带在身边。   当曹髦走到嵇康面前的时候,看着面前眼神复杂的嵇康,曹髦轻轻摇着头,嵇康明白了他的意思,收起了急切,恢复原先的模样,大饮了一口酒。   曹髦其实也是在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想知道司马师是怀疑谁,怀疑什么事。   而当曹髦走到了陈骞面前的时候,司马孚放下了手里的酒盏。   曹髦当即明白,是陈骞被怀疑了。   怎么会呢??   曹髦看了看他面前的酒盏,忍不住叫道:“您怎么喝的这般缓慢呢?速饮!速饮!”   陈骞赶忙拿起酒盏,痛快的饮下。   曹髦就绕过了他,继续跟下一个大臣谈话。   曹髦惊讶的发现,当自己跟郑袤攀谈的时候,司马孚依旧是频繁看向了自己这边。   这里有郑袤什么事情呢?   曹髦果然放弃了吩咐陈骞的事情,直接走向了其余名士们之中,在众人各自辩论的时候,吕安却一直待在曹髦的身边。   “办成了。”   吕安找准时机,对着曹髦说道。   看来这嵇康是将事情交给了吕安来做,这样也好,嵇康毕竟太显眼了,吕安就要好的多,他办事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就是现在,他站在自己身边,也没有多少人会去盯着他。   “有劳。”   “不敢。”   这场宴会,曹髦注定不能完成自己一开始想要做的三件事了。   不过,他并不沮丧,陈骞是个很聪明的人,司马孚和郑冲忽然出现在这里,他难道就不会起疑心吗?   这对曹髦来说,甚至还是说服王祥提前动手的好理由。   若是王祥得知司马师已经开始怀疑他们,王祥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跟着陈骞一起上,现在卖队友可是来不及了。   曹髦看向了司马孚的方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很温和的笑容。   他举了举手里的酒盏。   替我感谢大将军,这盏是敬他的。 第168章 这就是淮南精兵吗?   寿春。   城门口排起了长龙,其中有坐车的商贾,有背柴的樵夫,求学的寒门士人,佩剑的落魄游侠。   此处并没有洛阳那般寒冷,可也绝对算不上暖和。   众人皆是瑟瑟发抖。   不怕严寒的人,也不会在这里排队。   “后生!那个后生!”   忽然有人叫道。   刘路一愣,抬起头来,却是看到了一个商贾,正朝着他招手。   刘路累杀了好几匹骏马,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实在不愿意惹事,便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朝着那商贾行了礼,“您有何吩咐?”   “是来投奔亲戚的?”   商贾打量着面前的刘路,刘路当然不会用游侠的身份进来,游侠的身份会惹来很多的不便,现在的官员们各个不讲理,遇到游侠,顺手杀掉就说自己抓了盗贼。   当然,其实什么身份都不好混,商贾也面临着被官员打劫的风险,就是无辜的农夫,也能被指证为盗贼。   好在,经过司马师那么一杀,各地的官员都收敛了不少,起码不敢再肆无忌惮的随意出手了。   刘路能迅速的赶到淮南,没有遭遇太多刁难,还得感谢大将军的恩德。   他这一路上已经换了数個装扮,此刻,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混在那些平民之中,根本不起眼。   这一路上,多的是这些逃难的百姓。   刘路点着头,“是来投奔亲戚的。”   像刘路所扮演的这类人,不能算是完整的流民,只能算是半个,大多都是家里遭了难,但是没完全破产,还有点财富,就去投奔别处的亲戚去寻个差事。   商贾点着头,令人从一旁取了东西,递给了面前的刘路。   “拿着吧,这是送给你的。”   刘路接过手里的衣裳,眼里满是茫然。   那商贾笑着说道:“我看你饥寒交迫,心里甚是不忍,这里还有些吃的,你也一并吃了!”   刘路表现出了些惶恐,不敢接受。   商贾这才说道:“我唤陆顺,乃是从河北前来的商贾,你有所不知,当初陛下还不曾登基的时候,曾告诫河北群商,要多行善事,救济贫苦,陛下有盖世之德,我们也是一直都遵守他的劝诫,一直都不敢忘却!!”   商贾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围观。   刘路很是惊愕,赶忙拜谢了这位商贾,将那衣裳披在身上,又狼吞虎咽的吃起了东西。   周围的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有寒门士子有些生气,低声骂道:“河北的商贾,竟敢以陛下为噱头,为自己谋取利益!!”   “什么行善事,救济贫苦,装模作样,拉拢人心,好卖出自己的东西而已!”   另外一个士子却有不同的看点,“虽是如此,可毕竟是做了不少的善事,怎么能谩骂呢?河北义商之名,各地都已经传开了,他们四处行善,百姓们都愿意与他们交易,听闻,连贼寇都不愿意为难他们”   那人还是不服气,“分明是陛下仁德,这与商贾们有什么关系呢?”   “陛下登基不足半年,却已展露出仁德,他派遣官员到各地探查百姓的情况,削减天子的车马服饰和后宫费用,并罢除宫廷及官府中的无用之物,这次又诛杀了各地残害百姓的官员,号令天下官员都不得欺辱百姓足见陛下之仁德!”   这些显然都是庙堂的举措,大多都是司马师所下令执行的。   但是,庙堂的举措,在地方上看来,那就是皇帝的举措。   刘路听着他们的言语,险些就忍不住要拉着那人好好夸赞一番。   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终于是轮到了刘路。   城门口的甲士检查了他的“证件”,刘路的证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都是焦伯亲自出面给他办理的,甲士也只是看了几眼,问清楚他要前往哪里后,就让他进了城。   进了寿春之后,刘路又问了路人,确定了将军府的位置,然后急匆匆的朝着将军府赶了过去。   将军府前,有几个甲士正来回的踱步,道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几乎没有人敢主动靠近这里。   就在此刻,刘路低着头快步靠近了府邸。   “站住!!!”   几个甲士举起了手里的强弩,刘路赶忙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武器。   毌丘俭的府邸,显然不是可以翻墙翻进去的,刘路也很清楚,但凡自己有这样的举动,下场只会是被乱箭射杀。   刘路看着面前的诸多甲士们,开口说道:“赶快去禀告镇东大将军!我有要事要禀告!”   甲士们对视了几眼,有人转身走进了府内。   刘路没有放下手,因为那些强弩依旧是对准了自己,这让刘路有些惶,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引起这些人的误会,直接将自己射杀。   等待了许久,终于,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是个稚嫩的小子,摆着臭脸,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刘路的面前,刘路很清楚的从他眼里看出了不屑,他挥了挥手,让甲士们放下了手里的强弩。   刘路心里有些不悦,却还是说道:“我要见大将军。”   “大将军在忙,若是有事,你可以直接告知我。”   刘路摇着头,“不可,我只能告知大将军。”   那人的眼里有些不悦,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穿着破烂的刘路,“你能有什么大事?”   “不可耽误,请伱进去禀告一声!我得马上跟大将军见面!”   “那你就等着吧。”   那人说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刘路勃然大怒。   他本来是不想惹事的,可是看来,如今不惹事就无法引起大将军的注意了,他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纨绔子弟。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子弟,但是,请恕我刘路得罪了!!!   “大将军!”   有人叩响了书房。   正在跟几个心腹商谈军事的毌丘俭皱起了眉头,“进来。”   下一刻,纨绔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挥手,将一人丢在了地上。   “此人说有重要的机密要告知您。”   毌丘俭看向了那人,只见那人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   刘路只觉得自己的肚子被打穿了。   他这辈子都没挨过这么重的拳头。   他方才刚有了要动手的想法,伸出的手都没有抓住对方,那小子转身就是一拳,一拳击腹,那一刻,刘路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被打碎了,一头跪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然后,自己就被这个纨绔一手拎起,一路拖到了毌丘俭的书房里。   嗯,从结果上来看,自己是完成了目标的。   只是跟自己预想的可能有些不同。   毌丘俭看着浑身颤抖的刘路,又看向了文鸯,“你何以下这般重手?”   “将军,是他先要袭击我的,而且我也没下重手,根本没用力!”   “大将军这不关这位壮士,是我为了见您,特意惹事的”   刘路哆嗦着起身。   毌丘俭看了看周围的将军们,“今日的会议就到这里吧,改日再议,阿鸯,你留下。”   众将军们纷纷告辞离去,文鸯站在了一旁,盯着面前的刘路。   但凡这厮对大将军有出手的想法,自己就掐断他的脖子。   这个时代,刺客还是相当流行的,例如蜀汉的费祎,就是在宴会中酒醉,被魏国降将郭循刺死的   “你是什么人?”   “在下刘路,乃是奉陛下之令前来”   刘路说着,小心翼翼的从身上拿出了皇帝的书信,递给了面前的毌丘俭。   在毌丘俭接过书信后,刘路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毌丘俭惊愕的拿起书信,随即认真的翻看了起来。   “果真是陛下亲笔!!”   毌丘俭很是诧异,可他没有继续看下去,将书信藏在了自己的身上,看着面前的刘路。   “我听我的儿子说,当初陛下派遣了一个壮士,千里迢迢的到洛阳送信,您就是那位壮士吗?”   “是我!”   “好壮士!”   毌丘俭当即起身,“阿鸯!还不扶刘君坐下来!你看给人打的!”   文鸯赶忙上前要扶刘路,刘路却下意识的躲开了,“不必,不必,我还是自己来吧”   他对面前这个稚嫩的纨绔子有了些阴影,这厮手太重了。   刘路坐在了毌丘俭的面前,也没有任何的隐藏,将自己这些时日里的经历全部告知了对方。   他知道,陛下对毌丘俭极为信任,而自己也没必要说假话来掩饰,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说谎,说不定会影响陛下的大事。   听着刘路讲述自己送信,进出府,招募游侠,再次得到诏令,前来此地的事情后,毌丘俭看向刘路的眼神愈发的敬佩了。   就是那桀骜不驯的文鸯,此刻也是不由得动容。   他朝着刘路拱手说道:“方才不知是仁人志士,冒然动手,还望刘君勿要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大将军,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询问”   “刘君请说。”   “您的淮南精兵,都是他这个样的吗?还是说这位是个特例?若是您麾下的士卒都是这样的,我认为没必要害怕司马师,咱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哈哈哈~~”   毌丘俭大笑了起来,他指着文鸯,认真的说道:“阿鸯的武艺,勇冠三军,只此一家,但是他平定国贼,匡扶社稷的决心和志向!是八万淮南精锐所共有的!!” 第169章 攻守之势异也   “您无恙?”   “无恙,无恙,已经好多了。”   刘路揉了揉自己的腹部,看着一旁的文鸯,眼里很是复杂。   “文君力壮,假以时日,定不弱于刚侯!”   当刘路得知面前这人的年纪之后,心里是真的服气了。   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比自己皇帝也就大了几岁,居然就已经这般勇猛,等到他壮年,那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呢?   文鸯眼里闪过一丝傲然,“定然不弱。”   听他的言语,似乎还有要赶超刚侯的想法,若是别人这么说,刘路怎么也会往对方脸上吐个口水。   因为刘路祖籍是雁门的,大魏晋阳刚侯张辽是他的同乡。   但说这话的是文鸯,刘路就没有再反驳。   如此猛将,但凡没有过早夭折,定然会是晋阳刚侯那样天下闻名的猛将吧?   他显然不知道,历史上的文鸯却有着一个并不算美好的人生。   在毌丘俭战死之后,文钦带着儿子去了吴国,结果跟吴国的鼠辈有了些矛盾,后来诸葛诞掀起三叛,文钦赶忙带着儿子领兵去帮助诸葛诞对付司马昭。   诸葛诞本就不喜欢文钦,在合兵作战的时候,文钦跟他争吵了几次,诸葛诞就将他给杀了。   此举激怒了文鸯,他当即投降了司马昭。   将军们因为司马师之死的缘故而愤恨文鸯,请求将他处死。   可司马昭还是赦免了他们的罪行,任他们为将军。   尽管做了将军,可因为过去的事情,文鸯一直都没有得到什么施展才能的机会。   直到后来河西的秃发树机能叛乱,这件事,说起来也是令人愤怒。当时河西陇西等地连年大旱,当地民众苦不堪言,几十万人陷入饥荒,灾区内胡汉杂居,当事情禀告到庙堂时,司马炎下令悍将胡烈前往“赈灾”,这位胡烈的赈灾方式也是很特别。   召集军队,直接开始讨伐,只要我将灾民杀了,粮食肯定就够吃了!   这就引起了秃发树机能的叛乱,他组建了由受灾地区的百姓所形成的胡汉联军,开始对晋朝发起猛攻。   西晋那些“自幼成名”,被人点评过的猛将们领着一群服散贵族担任军官的大军去应对,胡烈,苏愉,牵弘,杨欣等封疆大吏先后惨死在了联军的手里。   司马炎很是慌乱,外戚杨骏这才想起国内还有一個猛将,就举荐了文鸯。   文鸯领兵出征,一战而大破联军主力,吓破了敌人的胆,最后受降了近二十万的胡人。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升迁,司马炎在用完他之后,就再次罢免了他。   再往后,贾南风发动叛乱,文鸯被诬告为谋反,被诛了三族。   可如今的文鸯,还生活在父亲的保护下,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浑身斗志昂扬,明明是那般的张狂,却又令人无法厌恶。   “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文鸯好奇的询问道。   说起这个,刘路可就不疼了。   “哈哈,你这里有酒吗?若是有酒,我便与你讲述!”   “有!可是刘君还能饮吗?”   “我打不过你,难道还喝不过你吗?走!”   两人勾肩搭背的离开了此处。   而在书房内,匆匆赶来的文钦坐在毌丘俭的面前,拿起书信,反复阅读了起来。   “陛下认为,这些人都会站在司马师那边来讨伐我们?可他们都是受过先皇恩德的呀”   文钦有些不敢相信。   毌丘俭很平静的说道:“若是连诸葛诞都能在私下里会见司马师,那这些人会帮助司马师,也是正常的。”   “我们麾下士卒不多,若是司马师领着中军,再有这五路外军相助我们如何取胜?”   文钦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原先以为,群臣苦司马师久矣,只要他们能带个头,宣告天下,讨伐司马师,定然会得到响应,号召天下大军来讨伐反贼!   可按如今的局势来看,好像我们才是反贼??   这可如何是好??   毌丘俭笑着说道:“陛下当真圣王,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陛下处在深宫之中,通过一些不起眼的事情就能分析出这么多的事情来?这大概就是韩子口中的圣人吧!”   文钦白了这位大将军一眼,“大将军啊,现在不是奉承陛下的好时机,您若是想要奉承,我们先破了司马师,我跟您一同进皇宫,跟您一同奉承!”   文钦为人很直,不是很有礼貌,因此不被士大夫们所喜爱。   也只有毌丘俭这样不符合当代潮流的士大夫才会包容他。   毌丘俭忍不住笑了起来。   “仲若你怕什么呢?”   “我怕什么?我怕这五路近三十万的大军啊!”   毌丘俭摇着头,“这并不重要,司马师如今的情况又能好多少呢?他命不久矣,陛下在书信里说,他动了刀,切了肉瘤,可疼痛依旧,没有多少时日能活,急着要消灭我们。”   “你看,这就是作恶多端的报应啊。”   “如今的情况,该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司马师我们的粮草不足,是支撑不了太久,可司马师的身体,他又坚持多久?”   “召我为太尉?有的是理由不去。”   “说我谋反,那也好,就让他出兵来讨伐吧,我们坚守不出,让城内那些大族拿出家里的粮食来,他司马师短时日内能攻破我们吗?!”   “若是他久攻不下,蜀国,吴国会视而不见吗?”   “各路大军还会继续坚持吗?”   “等他病死司马昭还能指挥的动这些军队吗?”   “仲若啊,不要理会司马师了,想办法去多弄些粮草吧,在周边收购,囤积,多积累实力,等着司马师来进攻。”   文钦有些茫然。   他迟疑着问道:“您先前才说,我们要急攻司马师,不给他喘气的机会,要尽快剿灭国贼,怎么忽然这猛攻就变成了坚守不出??”   “因为司马师快要死了啊。”   “他这病重已经很久了!我们过去不也是知道吗?”   毌丘俭摇着头,“他家素来有装病的传统,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装病来迷惑我们的呢?可如今,陛下都说了他命不久矣,那我们还急什么?囤积粮食,就跟他耗下去,要么是他病死,要么是我们粮草不足,全军崩溃就看天命在谁了。”   文钦沉默了片刻,再次问道:“倘若是我们的粮草先用完了呢?”   “那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仲若,伱怕死吗?”   文钦仰起头来,“不怕。”   “我儿阿鸯,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就让他为先锋,我统率主力,定为大将军诛杀司马师!!”   毌丘俭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便去准备吧。”   “唯!!”   文钦行了礼,随即走出了书房。   在他离开之后,毌丘俭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消失了,他从身上掏出了另外一封书信,再次翻看了起来。   “大人居方岳重任,国倾覆而晏然自守,将受四海之责。”   “望大人匡扶社稷,报效陛下,勿以儿为念。”   “儿绝不负大人之教诲。”   毌丘俭看着手里的书信,长叹了一声,缓缓收起了书信,脸上却是有两道泪痕。   从这日开始,一直都很太平的淮南地区忽然就有了动作,各地官员开始修建谷仓,开始大规模囤积粮食,商贾们四处购粮,甚至有“商贾”开始跟吴国联络,想要换取粮食。   毌丘俭根本就不藏着,也根本不怕引起司马师的什么忌惮,大张旗鼓的就开始操办这件事。   毌丘俭本人更是亲自去见淮南的诸多大族,跟他们称述厉害,说是要以私人的名义跟他们索要些粮食。   所有的这一切,自然都是会传到司马师那边去的。   就在刘路前来后的第三天,庙堂的使者出现在了寿春城外。   华表看着面前这高大的寿春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在心里疯狂诅咒着司马昭,眼里却满是惧怕。   就因为自己先前的请辞,得罪了这个小心眼的狗贼,然后就被他往死里用。   先前去兖州请羊祜,刚刚带回来,又派自己来寿春请毌丘俭过去。   羊祜也就算了,也只是赶个路,有些疲累,却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这毌丘俭   谁不知道毌丘俭跟司马师已经撕破了脸?毌丘俭的儿子都被司马师给抓了。   这种时候来这里宣读诏令,让毌丘俭放弃兵权,自愿跟着自己去洛阳?   华表很是绝望。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会拿我来祭旗吗?   不当华表多想,就有一队骑士飞奔而来,为首那人,年纪不大,面相却很凶狠,此刻冷冷盯着他,很是无礼的询问道:“你就是司马师的使者??”   华表完全不敢训斥这竖子的无礼,赶忙辩解道:“乃是庙堂之使。”   那家伙挥了挥手,当即就有骑士在前方开了道路,他也不下马,看着华表,“使者,那就请进吧。”   华表的脸上露出了些假笑,随即领着众人走进了这寿春城。   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将军府内,其余众人都被带走了,只有华表被单独带到了毌丘俭的书房内。   “拜见镇东大将军!!!” 第170章 司马家也配?   毌丘俭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华表。   “原来是华君啊,不必多礼,请坐吧。”   华表再次拜谢了毌丘俭,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模样很是乖巧。   毌丘俭打量着他,笑着说道:“当初在洛阳的时候,我们常常相见,算不得友人,也能算是旧识,今日再见,何以这般拘束呢?”   “大将军神威,先击胡酋,屠其王城,又败吴贼,斩获数万,天下谁人不敬呢?”   毌丘俭没有回答,严肃的说道:“当初你的父亲还在的时候,文帝在吴国取得大胜,他却曾上奏说:为国者以民为基,民以衣食为本,应该注重农业生产,安定百姓,只要为百姓们解决了饥寒的危机,积累十数年,外贼不攻自破。”   “文帝听从,收兵养国,废除旧的制度,安定百姓,鼓励农桑,使得大魏国力大涨。”   “我常读博平敬侯诸多奏表,每一次都觉得受益匪浅。”   “如今你带着诏令前来淮南,是为了安定百姓而来?又或是为引起战乱而来呢?”   华表顿时无言以对。   华歆因为负责禅让的仪式,故而在后世名声不是很好。   可是在曹魏这边,他的名望是非常高的,他的私德极高,为人清贫,举荐提拔都很公正,不结党营私,甚至,作为世家大族的他,曾上书曹丕,认为提拔官员只看道德是不对的,要对他们进行考试,考察他们的才能,然后再委任。   虽说知识被世家大族垄断,这样的选拔还是对世家有利,可能不会考出一群只懂得服散的狗贼。   同时,他还劝说曹丕,让他不要总是打仗,劝说他改变曹操时的军管制度,放宽社会环境,将精力放在让百姓吃饱的事情上。   曹丕之所以在曹魏民间的名声不错,其中还是有华歆的功劳。   王朗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在后世的名声不是很好,可他的私德也不差,也曾多次劝说曹丕,让他减少对百姓的刑罚,扶助幼弱,帮助人民休养生息。   华表赶忙说道:“镇东大将军,我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安定百姓而来的。”   “哦?愿闻其详。”   华表这才大声说道:“将军,您的功劳,天下人都是知道的,当今庙堂想要以您为太尉”   “好了何必再说这些呢?你是个君子,我不愿意在你的面前说谎。”   “司马师的行为,人神共愤,他让我前往庙堂,不就是想收走我手中的淮南精锐吗?”   “你还怎么说是为了安定百姓而来呢?”   华表茫然,欲言又止。   他看着凝视着自己的毌丘俭,苦笑着说道:“将军,我真的是为了安定百姓而来的,既然您以实言告知,那就请允许我用实言回答。”   “将军因为自己私人的喜怒,就想要引起一场战事,这将会牵连周边数个州郡,最后获利的只能是蜀贼和吴贼。”   “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平息这场战乱啊。”   “我前来的时候,大将军几次叮嘱我,若是他有什么得罪了您的地方,他可以亲自向您请罪,只要您愿意到庙堂里担任三公,他不会再说起过去的事情,您的宗族之人,都能封侯,大将军愿意与您共治天下,保我大魏江山。”   “大将军乃是仁德之人,实在不愿意看到我大魏同室操戈,无端的给了蜀吴方便。”   “大将军有言,可以授予您土地,给与您官爵,可以与您联姻,让您的宗族与国同贵,他可以发誓,绝对不会追究过去的事情。”   华表硬着头皮说着这些话。   毌丘俭忽然大笑了起来。   “是要指着洛水来发誓吗?”   华表顿时哑然。   可此刻又不能退缩,他再次说道:“将军,我可以担保,大将军绝对不会谋害您,大将军对您还是非常敬重的他曾多次说,您是大魏栋梁”   毌丘俭无动于衷,只是轻轻摇着头。   “这不是我所重视的。”   华表再次问道:“大将军,那您到底还有什么顾虑呢?您到底想要什么呢?只要您开口,大将军都可以给您”   华表实在是无法理解面前这个人,他到底为什么要铁了心的跟大将军作对呢?   名望,官爵,土地,大将军什么都能给你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毌丘俭看向了远处,回忆着过往。   “我父亲出身贫寒,太祖皇帝不在意他的出身,提拔了他,使我一家不再为衣食而忧,文皇帝又重用他,给与重任,使治一郡之地。”   “父亲逝世之后,文皇帝看我幼弱,就提拔我来陪伴明皇帝。”   “明皇帝不在意我才能短浅,对我甚是信任,恩宠有加。”   “我食魏禄者也,安敢弃大义与不顾,与篡国之贼同流合污?!”   “君问我所求,我所求者,乃是辅佐我大魏圣主,铲除国贼,匡扶社稷,安定百姓,开不世之太平!!”   毌丘俭低着头,俯视着面前的华表。   “不知大将军可能予我?!”   华表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可回想着大将军在临行之前的嘱托,他还是强忍着心里的恐惧,继续说道:“将军此言不妥!”   “将军,我听闻,天命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终归有德之人,您如今这般仇视大将军,难道在您看来,当初太祖皇帝的行为,也是篡国吗?”   “伱说什么?!”   毌丘俭猛地站起身来,华表吓得也赶忙起身,脸色惶恐。   “当年汉帝昏庸,亲信阉人,卖官授爵,横征暴敛,终失其天下,汉家名存实亡!”   “秦失其鹿,汉高祖得之,汉失其鹿,群雄逐之!”   “诸侯四起,征伐不断,众人国内称王。”   “我太祖武皇帝起以微末,战胜强敌,选贤举能,平定北方,停息战乱!”   “我高祖文皇帝废旧制,与民安息,鼓励农桑,定安百姓,使海内繁荣!”   “我烈祖明皇帝增设痒序,改革汉法,制订新律,减免肉刑,使民上书,惩治豪强!”   “此谓神器更易,天命所归也!”   “司马师算是個什么东西?也配与太祖皇帝并列?!”   毌丘俭一步步靠近华表,神色愈发的激动。   “他家对社稷有什么功劳?!自己有什么德行?!”   “死在他们手里的贤士竟比死在敌国手里的还要多!”   “残害忠良,背信弃义,杀妻弑兄,用酷烈的手段,征收极高的税赋,对地方豪强视而不见,任由其拦路为贼,提拔小人庸人,使他们为祸一方,牵连士卒,清除异己,滥杀无辜!”   “当今之天下百姓,当今之国力虚实,比起高祖烈祖之时如何?!”   “文帝明帝,皆有大恩与司马家,司马师却废立有恩之君的儿子,欺辱年幼的君王,趁机把持庙堂,本身毫无建树,为人不见品德!”   “就这样的小人,也配称有德之人?也敢称天命吗?!”   华表不断的后退,不敢反驳,大概是因为惊惧,却是摔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毌丘俭,眼里满是绝望,看到毌丘俭将手放在了剑柄上,更是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毌丘俭却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华表惊愕的看着面前的毌丘俭,“将军您不杀我吗?”   毌丘俭皱着眉头,很是诧异的问道:“你也是清白家世,华公天下敬仰,为何要跟随司马师这样的人呢?”   华表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君才德具备,司马师视而不见,今日又派你来做这样的事情,方才那些话,都是司马师所教的吧?他分明就是想激怒我,逼我杀了阁下,用阁下的性命来作为讨伐我的理由而已!”   听到毌丘俭的话,华表又惊又怒。   毌丘俭这才请他再次坐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和善了起来。   “您勿要认为,司马师必胜无疑,他联系五路大军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他当真以为这五路大军都是铁了心的跟随他吗?”   “天下贤人,早已对他的行为不满!”   “司马师本人,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他麾下的将领,都是些酒囊饭袋,中军很久都没有经历战事,而淮南军多次与东吴作战,司马师岂能是我的对手呢?”   华表迟疑的看着他。   毌丘俭拉住了他的手,“本来想留下您来为我出谋划策,只是,司马师这个人狡诈,让您出使,肯定是不许您的家人外出了,我不愿意谋害您的家人,所以,我要放您回去。”   “不过,华君啊,司马家既然对您有了杀心,无论我胜负,只怕您都要被他暗害。”   “您为什么不弃暗投明,与我一同来消灭司马家呢?”   “我虽不才,却也熟知经典,绝非是司马师那样的歹人,况且司马师一死,司马昭不成大器,他是守不住这基业的,朝中诸公,何以要跟与他陪葬呢?”   “若是诸公能助我,我可以发誓,事成之后,定然报答!”   “我为人言而有信,绝非是司马家那样的无信鼠辈!!”   华表看着面前的毌丘俭,心里无比的纠结。 第171章 大将军已经很收敛了   洛阳,大将军府。   司马孚坐在了侄儿的身边,正悄悄打量着他。   司马师的脸上,简直没有半点血色。   那皮肤无比的苍白,白的有些吓人。   他的呼吸也并不平稳,每一次呼吸,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费劲。   他浑身仿佛就只剩下了骨头,就连放在案上的手,看起来都像是枯朽的树枝,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   此刻,司马孚的内心,格外的复杂。   尽管司马孚也不讨厌这个犹子,可是听闻司马师病重的时候,司马孚还是会有浑身一轻的感觉。   或许连司马昭都会如此。   可同样的,司马孚又不由得担心起了往后。   司马师还很健康的时候,司马孚从不担心往后的事情,无论是宗族的命运,还是自己的安危。   可是对司马昭,他就没那么放心了。   司马昭的为人,司马孚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他看起来比司马师更温顺,实际上,那只是他所呈现出来的外在而已,伪装终究是伪装,不是真的。   他比他兄长要暴躁的多,也谨慎的多。   司马孚知道,一旦司马师不在了,自己怕是要先被司马昭给忌惮上了。   虽是同族,可在皇位面前,连父子情都不是那么牢靠,何况只是仲父呢?   “仲父”   司马孚赶忙看向了司马师。   司马师问道:“郑袤当真没有什么异动?”   “当真没有宴会也没有什么问题,郑袤也不曾与人叙话,只是饮酒,后来他们各自离开,也不曾相聚。”   司马师因为郑袤的反应,判断郑袤那里有问题,就派人去盯着他。   结果发现不久之前陈骞曾拜见过他,又得知他要跟陈骞一同前往皇宫里赴宴。   司马师认为其中有大问题,于是就让郑冲跟司马孚也前往皇宫内,主要就是看看郑袤和陈骞还会跟什么人联络。   郑冲是去看他们的经典辩论是否存在隐患的,司马孚就是去查参与宴会的人与郑袤有没有联系的。   郑冲已经给司马师上了书,里头详细的讲明了经典辩论的诸多事宜。   郑冲并没有表达自己的立场,只是如实的告知了诸多经过,以及自己所注意到的地方。   他就是让司马师自己来判断。   而司马孚这里,也是带来了同样的消息,并没有什么问题。   司马师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可以派人去他们府邸,看住这两个人。”   司马孚大惊失色。   “子元为何要抓他们?”   “他们也不曾犯下什么过错,难道只是因为两人有来往,就要将他们抓起来吗?”   “如今大敌当前,这么做定然会生乱!”   司马师认真的说道:“不是要直接捉拿他们,只是派人去他们的府邸,吩咐他们做些修整礼仪之类的事情,让他们短期内不要外出。”   “就如仲父所说的,如今大敌当前,朝中绝对不能生乱。”   司马孚不可置信的看着司马师,他此刻都觉得司马师是不是因为重病而昏了头。   以自家的权势,如今想要抓哪个大臣,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可是,你好歹得师出有名啊,无缘无故的将御史中丞和光禄勋兼宗正软禁起来,群臣又不是傻子!   他们俩也不是什么善类。   “大将军请慎思!”   “那陈骞乃是已故司徒公之子,朝中不少大臣都受过他父亲的恩惠,本身又很有名望,好友众多。”   “他的兄长陈本,更是担任镇北将军,手持大军!”   “当今四征四镇,除却征西征北,还有谁能完全信任呢?”   “若是将他们家逼到毌丘俭那边,会坏大事!”   “郑袤就更是如此了,他家世不凡,被华太尉抚养长大,被王司徒所举荐,他名望更大,所举荐的人更多,其中荆州刺史王基也是被他所举荐的”   “那王基是讨伐毌丘俭的利器,岂能如此??”   这就是当下世家强势的问题了,他们彼此都有着极强的联系,动一個就会招惹一大群。   原先司马师杀了一个夏侯玄,就弄得诸多大族离心,只好将他们全部诛族,送去陪夏侯玄。   那时司马师的病情还没有如今这么严重,现在要是对这两个人动手,别的不说,镇北将军可能就要先反了,毕竟司马师杀人向来是诛族。   镇东将军的问题可还没解决呢!   可别再加个镇北将军啊!   “仲父,我并非是要杀了他们,只是给他们找点事做,那镇北将军与他弟弟不和,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谋反,至于王基,郑袤虽举荐了他,却并不往来,也不必担心。”   司马孚皱起了眉头,“可为什么要如此冒险呢?也无罪证,就因为你的猜测??”   司马师认真的说道:“能让郑袤有底气的事情,定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事情,不可不防。”   “仲父,您勿要担心,我知道此刻不能过激,不然,王祥,卢毓,荀顗这些人当初傅尚书还在的时候,曾告知我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很怀疑他的底气就是来自当初卢毓准备去做的事情。”   “不过,以卢毓的性格,他想要做这件事,应当会在我死了之后才去做不该如此急切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冒然动这些人,得收敛些。”   司马孚的眼角跳了跳,合着这还是你收敛后的选择?   若是不收敛,你是想要直接囚禁满朝文武吗??   司马师却继续说道:“仲父,此番出战,我准备带着您一同前往,留守后军,负责全军补给,若是我出了事,就由您来执掌大军。”   “当初,父亲将大业交予我来操办,我才疏学浅,终是没能完成父亲的遗愿。”   “倘若我出了事,请仲父继续护持宗族”   司马孚神色复杂,“勿要说这些了,且安心对敌吧。”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忽有甲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将一封书信放在了司马师的面前。   司马师打开了书信,认真看完,随即放在了一旁。   他看向了面前的司马孚,“仲父,有人去找毌丘俭禀告大事,毌丘俭已经开始大张旗鼓的筹备粮草了。”   司马孚点点头,“接下来,就全力对付毌丘俭”   “不,仲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居然开始大张旗鼓的筹备粮草。”   “若是他安排的细作带去了册封太尉的事情,他自然是要筹备”   司马孚的话还没说完,猛地反应过来,随即脸色大变。   若是毌丘俭要起兵了,那他应当是迅速袭击,不给庙堂反应的机会,尽快突破防线,杀向洛阳,可现在大张旗鼓的筹备粮草,这是怕庙堂不知道他要动手吗??   他这不是要进攻!他是要防守啊!   司马孚惊愕的看向了司马师。   “是因为你的病情”   司马师眯起了右眼,“他如何能笃定呢?”   “仲父,这陈骞和郑袤的事情且交给您来操办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便不挽留了。”   司马孚领命,随即离开了此处   东堂内,王祥板着脸,认真的说道:   “陛下,司马孚和郑冲乃是主动找到老臣,自愿前来的。”   “宴会里的异样,想必您也是看在眼里的。”   “这必定是司马师起了疑心!”   王祥果然也是看出了不妥。   曹髦神色很是平静,王祥,陈骞,郑袤都不是什么愚笨的人,他们大概都能看得出来。   曹髦认真的说道:“想来,是陈君那边露了怯,使司马师发现了端倪,不过,他应当是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的,否则,早就派人抓捕了,根本不会迟疑太多。”   “他只是怀疑我们图谋不轨可即使如此,也是不能不提防。”   “司马师为人狠辣,就算他手里没有什么证据,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谋害我们的。”   “老师,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如今是最好的机会,毌丘俭尚且没有起兵,司马师也不曾对我们下手。”   “得把握现在的机会,及时去完成我们的大事。”   “若是拖到他们开战,您再提起这件事,司马昭定然会直接以勾结毌丘俭的名义来下手,而若是拖到司马师起了杀心,照样也是一死。”   曹髦不断的劝说着王祥。   王祥并非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先前不愿意太激进,是因为赢面太小,怕自己搭上整个宗族。   可正如曹髦所说的,如今是很好的时机。   尽管还是有些冒险,但是,值得一试。   王祥渐渐下定了决心。   “陛下,不必担心,明日的朝议,我就联通陈骞等大臣来发出提议”   “太后那里?”   “王公不必担心,我会去告知太后,太后定然全力支持,不会耽误大事。”   君臣两人皆下定了决心。   曹髦的内心有些激动,毕竟,这是他最关键的一环了。   倘若能在朝议里将群臣大族都争取过来,绝对能动摇司马师统治的根本。   以司马师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做出退让的,而有太后撑腰,若是司马师选择拖延,那群臣就可以直接改投太后,让太后直接下令推行。   这会将司马师推到一个十分不利的位置上,进退维谷!   这可不是你那个什么五等爵位就可以压下来的事情。   接下来,就准备好遭受这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吧!!!   曹髦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王祥同样很是激动,若是这件事顺利,他就能一跃成为群臣所拥护的贤臣,将来的王家,定然会比司马家更加显赫!! 第172章 箭在弦上   王祥结束了今日的课程,随即起身朝着自家走去。   如今的王祥,还是挺忙碌的,既要操办太常府的事情,还要给皇帝讲学。   当然,讲学并非是每日都要进行的,除非是皇帝主动联系他,说自己有不明白的地方。   王祥坐在马车里,心情难以平静。   果然,陈骞还是太激进了,他没有询问自己就去联系了郑袤。   当然,对陈骞拉拢郑袤的行为,王祥本身并不反对。   郑袤平日里一直都不参与争斗,可他在庙堂里颇有影响力,他举荐过很多能臣,即使他不怎么与这些人来往,可这也是一股潜在的巨大势力。   司马师屡次想让他站队,也是担心他站错队会影响自己的诸多部署。   郑袤毕竟不曾经历过太多的争斗啊。   王祥结合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心里就断定,问题是出在了郑袤这里。   可是王祥也不觉得沮丧。   他当初下定决心要操办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些准备。   当他的马车靠近自家府邸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一行人,正站在自家门口,似乎是在等待着自己。   王祥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太傅司马孚。   王祥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笑容,他赶忙令人停车,又火速下了车,朝着司马孚的方向走去。   司马孚一愣,也赶忙朝着他这里走了过来。   “臣拜见太傅公!”   王祥当即就要行礼,司马孚赶忙扶起,“不敢,不敢,怎可称臣?”   “太傅公大贤,三公之首,何以当不得?”   “反而是我,如何敢让您在门外等候呢?这都是我的过错,没有教导好家里的下人”   “非也,非也,是我不进去的,勿要怪罪他们。”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了府内,当两人走进了书房后,王祥几次要求司马孚上坐,司马孚执意坐在客位上。   两人又寒暄了起来。   说了许久,王祥方才问道:“太傅公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司马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些,他看着面前的王祥,凝视了许久,方才长叹了一声。   “王公啊,庙堂里有大臣走上了歧途啊。”   王祥满脸的茫然。   “太傅公说的是何人啊?”   “王公,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只是大将军如此言之。”   “当今大魏也不太平,听闻蜀国正在调动军队,姜维或许又要入寇劫掠了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大将军是不会饶恕那些助纣为虐的人。”   “王公觉得呢?”   听到司马孚的话,王祥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太傅是在暗指臣吗?”   “臣做了什么助纣为虐的事情?”   司马孚一愣,司马师怀疑卢毓,王祥,荀顗等人,可面对这三人,司马孚也不能无端去找事,毕竟这些都是亲近自家的盟友,何况这三个人比起那两个还难对付。   卢毓不必多说,抓了他尚书台就得崩溃,王祥的名望太大,囚禁他会招惹天下名士群起而攻,荀顗家族势力太大   对这三个人,司马孚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去打压一下他们,倒也不是完全恐吓,只是让他们在短时日内不要闹事就好。   司马孚也没想到,自己才刚开口,王祥就直接戳破了这层纸。   他苦笑着说道:“我并非说您做了这样的事情”   “那您是想要说什么呢?”   “我只是想要跟您商谈,若是此时庙堂内出现了乱臣,该如何应对呢?”   王祥很是严肃的说道:“诛族。”   司马孚目瞪口呆。   您会不会有点太激进了??   司马孚顿时也就不敢再继续这個话题了,比起王祥,倒是卢毓的反应最是令人疑惑。   卢毓在听自己讲述之后,表现的很是焦躁,有种气急败坏的感觉。   荀顗跟王祥差不多,两人都表示直接杀,自己一定支持大将军。   这让司马孚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若是这三个人里有跟贼人们勾结的,大概就是那位尚书仆射?   也对,只有他有这样的威望,能召陈骞和郑袤为自己所用。   那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呢?   是想通过大将军与毌丘俭的战事来获利?还是想要争取更多的东西?   司马孚只觉得脑子里很是混乱,当今这局势是越来越混乱,他甚至都有些搞不懂司马师的想法。   司马孚并没有在这里待太久,很快就离开了。   在送走了他之后,王祥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知道,陈骞和郑袤大概是出事了,可司马师真的敢动他们吗?   在这种时候,他就不怕引起群臣的反扑吗?   王祥看着远去的司马孚,神色却变得更加坚决。   看来,必须要及时动手,否则,若是等司马师从他们两人口中问出了什么情况,根本就不会给自己开口和辩解的机会了。   司马孚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打压居然会起到这般反作用。   次日,天刚刚亮,王祥已经上了车,准备前往朝议。   一路上,王祥都表现的很是平静,如此一路来到了皇宫,群臣早已在这里等候着。   王祥开始打量着面前的人群,果然,群臣里找不到陈骞和郑袤的身影。   若是平时,这两个人应该早就出现在这里了。   王祥更加坐实了自己的判断。   就在他打量着周围的时候,就看到卢毓快步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来,卢毓眉头紧锁,看起来格外的愤怒。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革新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大臣知道,当初王祥最先是告知给了卢毓,卢毓告知了几个尚书,傅嘏告知了大将军。   因此在大将军眼里,革新之事的挑起者是卢毓。   王祥后来又找了陈骞,卢毓又找了荀顗,陈骞又找了郑袤。   这些人都是知情者,都想要推行这件事,可他们各自的想法都不同。   卢毓是想不慌不忙的推行,想等到司马师死了,司马昭上位的时候,可以没有阻拦的推行。   王祥本来是想安稳发育,等到司马师平定了毌丘俭的时候,主动提出这件事来,逼迫司马昭做出让步,然后在庙堂里扶持太后派,取代司马家。   陈骞是想现在就办,让司马师做出让步,掌握庙堂实权,架空司马家。   就是因为这些人的想法和做法不同,才导致司马师看不穿这些人的目的。   卢毓跟司马师之间存在着默契,司马师知道卢毓想要做什么,卢毓也知道司马师现在需要什么,卢毓给他安稳的时日来平定外敌,而司马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   至于往后的事情,就看谁下手更快了。   可当卢毓意识到司马师开始出手,打破了两人的默契时,卢毓就知道,是王祥引起了司马师的忌惮。   王祥看着愤怒的卢毓,无奈的解释道:“卢公,不是我,乃是陈骞和郑袤。”   卢毓咬着牙,“他们怎么会知道?!”   “卢公,是太后,太后将这件事告知了他们,希望他们相助。”   卢毓未必相信这句话,可他还是开口骂道:“蠢物!坏我大事!”   王祥哪里听不出他的指桑骂槐,可此刻确实不是争执的时候。   “卢公,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呢?若是司马师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我们的事情定然不会饶恕我们。”   卢毓冷笑着,“傅嘏早就告诉了他,他知道我们想要做什么。”   “不过是提议之事,他又能做什么呢?”   王祥平静的看着卢毓,大将军只是知道您要做什么,他可不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要是知道自己想在朝中搞个太后派,组建太后,皇帝,大族所组成的同盟来取代司马家,怕不是现在就得将我们都给射杀了。   王祥点点头,“我明白了,请卢公放心。”   卢毓此刻也是格外的纠结,他现在有种被王祥强行推上战场的感觉。   太后有胆魄来跟群臣谋划这样的事情吗?她要是真的有这个本事,还有司马家什么事?   这都是王祥一手操办的,自己明明告诉他多等些时日,不要乱搞,他却非要偷偷联络大臣。   卢毓对王祥的不满达到了极点,可此刻确实不能卖队友。   如果自己现在对付王祥,王祥再将那件事带出来,那自己的定位就会变成反对为大族谋利的自私之人,看看如今的高司徒,就知道这么做的风险有多大了。   他勉强挤出了笑容,温和的看着王祥。   “王公啊,我会出手将那两个人带出来,这件事,一定不能着急啊,司马师时日无多了,不能被他临死反扑,若是因为急着要名望就搭上自己全族的性命,那多不值得呢?”   “卢公!!”   司马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呵呵的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卢毓再次用眼神示意王祥,随即也朝着司马孚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远处热情寒暄的两个人,王祥低着头,神色很是平静。   抱歉了,卢公。   矢在弦上,不可不发。   为了天下大义,只能是请您站出来,为国除贼了。   想来您家世清白,海内鸿儒,定然不会拒绝这样的义举! 第173章 不得不发   “母亲!”   “为您恭贺!”   曹髦脸上满是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他激动的走进了昭阳殿,坐在了太后的身边。   看着曹髦脸上那洋溢的笑容,郭太后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我儿有何喜事啊?”   “母亲!王公准备今日朝议时向司马师发难!”   “啊??”   郭太后的眼里闪过了惊惧,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这些年里,司马师可谓是恶名远扬,司马懿做事,还懂得网开一面,司马昭对亲近自己的人,还知道要庇护可司马师可就不同了,这人一动手就是诛族,不会对任何人留情,就连许允这样已经认怂服软的,他也不会放过,硬是要杀。   中书令李丰,因为当面辱骂司马懿和司马师,被司马师用刀柄给亲手砸死。   如此暴虐,如此狠辣,谁人不惧呢?   曹髦笑着说道:“母亲所向往的时日,终于要到来了!”   “当今司马师内忧外患,王公定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方才决定出手。”   “群臣定然是会站在王公这边,司马师那暴虐的小人,定然不会同意这样的仁政。”   “到时候,母亲就可以下诏来赞同这件事。”   “群臣自然就知道该去支持谁了得到群臣的支持,司马师又算是什么呢?”   “儿恭贺母亲!终于可以不被奸贼所欺辱了!!”   曹髦越说越是开心。   郭太后心里的惧怕也在曹髦的笑声中消失了一些,她迟疑的问道:“真的能战胜司马师吗?”   “母亲,倘若是半年之前,定然没有机会,可现在,司马师病入膏肓,根本无力与我们作对,根本不必怕他!”   “我们已经撑过了他的临死反扑,现在,就该是我们来出手了。”   “母亲,请您做好准备!”   曹髦的脸上满是自信,郭太后终于不再迟疑,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曹髦笑着说道:“大魏天下,本就因为司马师的缘故,动乱不止,群臣今日就会知道,若是母亲来执掌庙堂,定然不会如此,天下大兴,就在今日!”   郭太后的眼里也有些期待。   曹髦笑呵呵的坐在她的身边,继续给她画了各种大饼。   可在内心里,曹髦并没有他所表现的如此自信和乐观。   他在庙堂里根本就没有心腹,无论是王祥,或者陈骞,他们所在意的都是他们自己,绝对不会为皇帝所考虑,除非皇帝能带给他们某种好处。   而曹髦也完全没有参与庙堂诸事的能力。   庙堂里的所有行动,都得交给这些人来决定。   曹髦完全无法预料结果会是怎么样的,那些人各自的诉求不同,采取的行动也不会不同,还有一个司马师虎视眈眈。   可曹髦已经不担心了。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便是看王祥等人的发挥。   曹髦相信王祥等人在历史上的成就并非是偶然。   若是成功了,再接再厉。   若是失败了,不过奋死一战而已!   真到了那个时候,乃公非要溅你一脸血,死也不会让你安心去讨伐毌丘俭!   曹髦此刻便很是轻松,甚至跟郭太后说起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传闻啊,过去有个皇帝,生了孩子,就赏赐群臣,有大臣为了奉承,便哭着对皇帝说:臣没有任何功劳,就得到您的赏赐,实在是不敢收下。”   “皇帝反问道:这件事上您还想要有功劳吗??”   郭太后顿时笑了起来。   “都不知你是从那里听来这些不正事!还编排过去的皇帝,这是哪一個皇帝?我怎么不曾听说过?”   曹髦笑了笑,“传闻耳。”   嗯,实际上这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晋开国皇帝所经历的事情。   曹髦又说起了其余的趣闻,“传闻啊,过去有个皇帝,他后宫里养了一万个美女,结果连人也记不清了,不知道谁是谁,也不知该去宠幸谁,为了解决这件事,皇帝想了个妙招,就令人找来了羊,给自己驾车,羊停靠在那个妃子的门前,他就去宠幸谁。”   “美人为了得到皇帝的宠信,开始认真的钻研羊,有人在门前插树叶,有人在门口撒盐,有人更绝,直接偷人家母羊的羊羔,藏在家里,那母羊急眼了,拉着司皇帝就冲进她的屋内”   “后宫一群美人,也懒得勾心斗角了,整日都是在研究羊,有的开始下地种草,干上了农业,有的开始养羊放羊,干上了畜牧业”   郭太后再次笑出了声。   “亏你编的出来,还一万个美人?怎么会有这般荒唐的事情呢?”   “传言耳。”   曹髦再次说着。   嗯,实际上,这又是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晋开国皇帝所做的事情。   郭太后原本那紧绷的状态顿时就得到了舒缓,听着曹髦讲述各种奇奇怪怪的传闻,时不时就放声大笑   跟昭阳殿内轻松欢乐的氛围不同,此刻的朝议,却是格外的压抑。   司马昭终于没有再藏在群臣之中,他直接坐在了原先兄长的位置上。   这一幕,让不少大臣眼角直跳。   这是什么意思??   “诸位,兄长尚且有事,今日朝议,是他委托我来进行的,我暂且待在这里,代替他来处置庙堂的大事,还望诸公勿要怪罪。”   司马昭笑呵呵的说着。   当即就有狗腿起身,一顿恭维。   司马昭再次看向了面前的群臣,这次的朝议,开头居然都不是吃瓜的传统项目了,足见事态的紧急。   司马昭严肃的说道:“原先,尚书荀顗曾言,淮南或有大变。”   “大将军不曾在意,这是因为相信镇东大将军的为人,不愿意同室操戈,使得生灵涂炭,蜀吴获利。”   此番话一出,荀顗的脸顿时黑了。   司马昭倒是没有说假话,荀顗确实是这么跟大将军说过。   可问题是,这种私下里的劝谏,你不能当着群臣的面来说啊。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伱不能公然绑架我!   荀顗没有说话,顶着群臣那狐疑的眼神,心中格外愤怒。   “大将军宅心仁厚,上奏皇帝,陛下亲自以太尉之职,召镇东大将军前来庙堂。”   司马昭直接无视了荀顗的表情变化,再次大声说道:“淮南的贤人禀告庙堂,说镇东大将军此刻正大规模囤积粮食!”   “河北的商贾们被他所劫掠,所携带的粮食被哄抢一空!”   “淮南的豪族被他所逼迫,强行缴纳粮食!”   “他甚至派人去勾结吴国,想要从吴国购买粮食!”   “镇东大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呢?!当初拥立皇帝的时候,是他先上书庙堂,表示要支持当今的陛下,可如今,他却开始大举的囤积粮食,厉兵秣马!”   “不臣之意显露!令人愤恨!”   “大将军仁德,实在不想激起战事,想要再次劝说毌丘俭,让他勿要辜负陛下的信任,不要做出不臣的举动!”   “群臣以为,当下该如何?!”   司马昭看向了众人,外头忽然传来了甲胄碰撞的声音。   群臣大惊失色,伸出头来张望着周围,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将士。   司马昭这是要他们现在就表明自己的立场啊。   坐在群臣里的司马孚脸色复杂,不断的摇着头。   司马昭这件事办的也太粗糙了。   群臣本来就没有要跟随毌丘俭的想法,你这是干什么?   彰显自己的权威?逼迫群臣??   下一刻,司马孚就发现这位犹子居然看向了自己,要我表态??   一瞬间,司马孚就明白了。   这厮不是在恐吓别人,这是在震慑自己啊!!   司马师这几天一直都在跟自己会面,让自己帮着他去做事。   本该是作为家族后路的司马孚,此刻却只能被迫站在最前头,干起了最不该去触碰的脏事。   而这一幕在司马昭的眼里,又是怎么样的呢?   兄长快要病死了,然后叔父天天往兄长的书房里跑,忽然间变得主动起来,四处找大臣,跟他们密谋,积极参与庙堂的大事   这犬入的竖子是以为自己要接替司马师的位置?!   司马孚怒火中烧。   群臣都等着司马孚起身跟司马昭打配合,可是,等了许久,司马孚都是一言不发。   司马昭的脸色冷了下来。   “诸位,天下即将遭遇大变,难道国内就没有一个忠臣了吗?!”   司马昭愤怒的质问道。   就在此刻,就看到有一人站起身来。   群臣的目光顿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起身的人正是王祥。   王祥最近做的事情很多,名声很大,群臣有些惊愕。   王祥起身,却是先看了一眼远处的卢毓。   卢毓心里一寒,当即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妙。   “臣以为,派往淮南的使者还不曾返回,而淮南乃是久战之地,吴贼常年入寇,这半年来,庙堂愈发的轻视淮南,镇东大将军囤积粮草,也不能就说是有不臣之心,或许,是要囤积粮草,来抵抗吴贼!”   “在天使还不曾回来的时候,将军冒然说起这件事,未免有离间君臣,挑起战乱的嫌疑!”   “臣以为,不可轻举妄动,还要告知群臣,勿要泄露这些事情,免得因为揣测的缘故,而逼反了庙堂大将,使得吴蜀获利!”   “如此,岂不是有罪与天下吗?!” 第174章 天下事在列位忠臣   疯了?   疯了吧!   他怎么敢的?!   王祥此番话一出,满朝文武,瞠目结束,大惊失色。   不只是他们,就是司马昭,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庙堂顿时寂静了下来。   王祥再次看向了卢毓一眼,然后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之中,群臣方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征西将军要让群臣站队,一同讨伐毌丘俭的不臣之举,结果新任太常王祥直接起身,对着征西将军就是一顿训斥反驳?!   自从夏侯玄等大臣被杀之后,有多久时日,没有人敢这么对司马的人了?!   这位太常是疯了吗?   他是不怕死?还是有什么依仗?   就在众人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捉摸不透的时候,司马昭终于反应了过来。   司马昭看着远处的王祥,忽然,他大笑了起来。   他的脸色通红,笑得很是大声。   “好,好啊。”   司马昭说着,猛地站起身来。   “将军。”   钟毓赶忙起身,挡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钟毓此刻也是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可看到司马昭破防,他还是赶忙阻拦,王祥是不能轻易去动的。   王祥的家族虽然算不上最顶尖,可琅琊王氏并非是好欺负的。   王祥的名望太大,一旦要动他,定然会引起极大的舆论反击。   琅琊王氏里还有凉州刺史王浑,平北将军王乂,清河太守王览等人。   何况,王祥今日这般反常,身后定然有支持他的人,按着他方才的神色来看,这件事大概率跟尚书仆射卢毓有关,这牵连可就更大了。   若是司马昭现在对王祥出手,那是要真的引起大乱了!   钟毓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着司马昭的双眼。   司马昭那滔天的怒火,终于是被他收了起来,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眼神这次是落在了卢毓的身上。   卢毓此刻的心情,实在难以用言语来诠释,他也不明白怎么了,忽然间,一顶好大的黑锅,直接就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卢毓完全懵了,他看向了远处的王祥。   他想知道,王祥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的目的总不会是拉着自己去自杀吧?   可王祥完全没有要多做什么的想法,他很是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卢毓气急败坏。   他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这是要逼自己上奏啊。   如今的局势,如果现在不说革新,将群臣拉到自己的身边来,那下朝之后会是如何,卢毓完全不敢想象。   哪怕他是当朝尚书仆射,实际上的尚书台控制者,可问题是,司马师不在乎这个啊!!   那许允还是中书令呢!你看司马师可有迟疑过??   司马师的铁腕统治,固然是稳定了庙堂,增加了司马家本身的权势,可是,也带来了很严重的后果。   群臣一直都生活在强压之下,犹如惊弓之鸟。   过去那些惨死的大臣们证明了一点,只要引起了司马师的忌惮,让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威胁,那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是否真的参与,乃至主动服软认输,都是没有用的。   他一定会杀了你,诛了你的三族。   那在这样的情况下,群臣但凡发现自己引起了司马师的警惕,就会不假思索的认为,司马师想要杀了自己。   卢毓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看着远处的王祥,终于是站起身来。   “臣有奏!”   王祥低着头,哪怕是卢毓起身,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原先的想法,是要自己主导这件事,让陈骞提出来,自己站在后头收益。   可是如今引起了司马师的忌惮,指不定就要被杀,那就只能改变自己的思路,将用陈骞来打头的思路改成用卢毓来打头阵。   当然,卢毓不是陈骞,跟他合作,想要完全占据主导权是不太可能的。   可是如今事情紧急,若是自己直接上奏,影响注定不会如卢毓这么大。   跟卢毓平分主导权,让他站出来跟司马家对抗,这是目前王祥的最优解。   而想要逼迫卢毓主动站出来,那就只能采取这样的狠招了,你今日要是不提出来,我们就一同赴死,你就算澄清自己跟我没关系,完全不支持毌丘俭,司马师会相信你吗?   他可以保证不杀伱吗?   出卖盟友,背信弃义,滥杀大臣。   这样的司马家,卢毓敢去信任吗?   王祥一点都不怕卢毓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卢毓看着群臣,大声说道:“当下最重要的,并非是淮南之事。”   “淮南之事,还是得等天使返回,如实禀告。”   “如今天下的问题来自于官吏的选拔之事!”   “自宣文公定中正以来,中正不曾更改,野有遗贤,官员不足,这才导致了如今的诸多乱相!”   “河南官员的滥杀,河北百姓的乱局,都是因为这个问题。”   “我认为,应当对中正行革新。”   “当今中正,名额太少,贤明与否,中正官亦难以划分,以个人好恶而断,有诸多不公,我认为,不可以人来定品,或可定品宗族,予尚书铨选入仕之大权”   当卢毓将完全体的中正制抛给群臣的时候,在座大臣,眼里满是精光。   实际上,九品中正制最初诞生,其实是对汉代官员提拔制度的弥补,汉朝的孝廉制度,使得人才提拔权落在了地方的手里,地方把持着孝廉的名额,而九品中正是要收回这种权力,收到庙堂之手,可是因为变相的妥协,导致门阀政治愈发的强势,最后才导致了只看门第,无视個人的情况。   这是一步一步发展而来的结果。   这种发展结果对晋朝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对庙堂里的这些人来说,这是很令人鼓舞的。   能坐在这里的大臣,几乎都能确保自己的宗族是世家大族,哪怕原先不是,就凭他们如今坐在这里,往后也是了。   这最后的结果,对中下层的世家豪族不利,可是对坐在这里的人来说,这可太棒了!   代代富贵,甚至可以直接通过尚书来选拔,考核都节省了。   群臣原先因为五等爵位而平静下来的内心,此刻忽然躁动了起来。   爵位是很重要,可是这只能由一个人来继承,可这革新就不同了,族内所有人都能受益,每个人都能出头,都能为家族弄来爵位,这两个结合起来,那就更香了!   “卢公所言有理!!”   到这个时候,王祥最先起身,大声的说道。   群臣恍然大悟,难怪你们方才要一同反对司马昭,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用这件事来逼迫司马家让步?!   群臣的脸色当即就发生了变化。   “臣以为,卢公所言有理!”   当即就有另外一位大臣站起身来,“臣以为可!”   司马昭转过头来,顿时眼前一黑,因为起身的这位大臣,正是被他所信任的荀顗。   在这三人起身之后,朝中一片哗然。   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他先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没想到,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可他并不惧怕,这些反贼无视庙堂的礼仪,可自己在庙堂里,终归是强势一派!   他皱起了眉头,果然,下一刻,就有大臣起身,“臣以为不可!”   起身的乃是侍中赵酆,他是故太常赵咨的儿子,赵咨是河内人,跟司马家的关系极为亲密,双方同进退,而作为他的儿子,赵酆也是司马师的铁杆心腹之一,对司马家言听计从。   他此刻愤怒的说道:“天下哪有给宗族定品的道理?!大族出身,就定然是贤臣吗?”   “如王凌,夏侯玄,李丰这些逆贼,哪个不是大族出身呢?”   “若是单以宗族来取士,甚至由吏部直接招纳,那还能招得真正的贤才吗?定然都是一些无能之辈,这是祸害天下的事情,绝对不能推行!”   群臣沉默。   他们在乎这个吗?   王祥却开口反驳道:“革新,并非是要以门第来取士,这是为了取士公正!当今的官员为了拉拢亲信,无视贤才,当下贤才何其多,贤才皆优,难以分优劣,定品宗族,宗族既定,自不必再评,如此使宗正官只看贤人的才略,这才是真正选拔贤才的手段啊!”   “反而是原先的政策,会使得庙堂招纳无能之人,祸害天下!”   赵酆看着王祥,气急败坏。   无耻老贼!   这种话你都能说的出口?!   定品宗族,居然还成了公正公平的好制度??   这不是纯粹看谁的家族厉害就让谁当官吗?!   司马昭伸出手来,让准备反驳的赵酆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司马昭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群臣的中间,随即看向了远处的卢毓。   “我不许。”   他终于放弃了过往那温和的模样,脸色很是冷漠。   乃公不答应,你要怎么办呢?   这就是司马昭的底气了,庙堂里的事情,都是我家在管,我就是不答应,你能怎么办?军队都在我的手里,你要谋反?   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你们的官位,我说撤就可以撤。   不过都是无能之人,这些阴谋诡计,在我堂堂正正的军队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卢毓眯了眯双眼,还不曾开口,王祥却再次大声说道:“将军!您并非庙堂之臣!”   “庙堂大事,在陛下,在太后,在大将军!”   “今日,大将军病重,这件事,我曾告知太后,太后言:可!!!”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炸开了锅。 第175章 他来了   司马昭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愤怒之外的其余表情。   他开始惊愕,有了些慌乱。   太后??   不只是司马昭,卢毓同样如此,卢毓此刻也是瞪圆了双眼。   当初王祥来找他的时候,就曾说过这件事乃是皇帝和太后所吩咐的,而卢毓也提醒过他,不要站错队,皇帝根本就没有取胜的机会,可以逼迫司马家,但是不能站错队。   他没想到,王祥居然敢这么干!   王祥的意思很明确。   你司马昭说了不算,你就是个征西将军而已,说起来,也就是外臣,这内朝的事情,你说了不算,得让大将军和太后来。   轮不到你同不同意,就算是大将军来了,那也得问问太后愿不愿意。   太后愿意,这件事就可以继续推行。   群臣看向了卢毓和王祥等人,他们实在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本以为只是趁机逼迫司马家让利,可如今看来,这是要动司马家在庙堂里的话语权啊。   你司马家不答应的事情,自有太后来支持。   你们在朝中的话语权并没有那么的牢固!   这几乎就是跟司马师直接撕破脸了,司马师可以容忍群臣为自己谋利,但是他会允许群臣来动摇自己在朝中的话语权吗?   这些人是想要扶持太后来跟司马家对抗??   好大的胆子啊!   若是在过去,群臣定然会认为他们失心疯了,可是此刻,想到中正制革新所能带来的巨大好处。   他们的内心也不再是那么的坚决,眼神飘忽不定。   司马昭强行平静了下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怒。   “王公慎言啊,勿要忘了,是大将军将您提拔到了太常的位置上!!!”   王祥很是平静的说道:“同朝为臣,何以称提拔?当是举荐,任命官员难道不是陛下的诏令?”   他再次看向了群臣,说道:“除却官吏的问题外,其实大魏还有很多的问题要解决。”   “我跟太后商谈这件事的时候,太后非常的担忧大魏国情,她认为庙堂的税赋太重,对百姓不利。”   “她认为,或许可以按着定品,结合先汉鼓励农桑时的政策,免除有德有功之族的税赋,减轻他们的负担,让他们有能力去帮衬贫苦百姓,使大魏的百姓脱离苦海,从此衣食无忧,不受饥寒之苦。”   “我深以为然。”   “太后要我举荐贤才,当我举荐了一些贤人之后,太后感慨:天下的贤才何其多,大魏并非是过去的先汉,人才辈出,贤才济济,过往的官职如何能充分的取纳全天下的贤才呢?”   “太后认为,爵位并非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官职,应当革新当下的官职,使得诸多贤才都有机会来担任官员!”   王祥也不藏着掖着。   若是这次没能得到群臣的赞同,那么下朝之后,定然就是非常悲惨的结局。   故而,此刻绝对不能有什么保留,所有能吸引群臣的事情,最好都给说清楚,让群臣知道,接下来的政策调整会对世家有多大的好处。   其实王祥的行为,就是提前让门阀接替执政者,直接参与到庙堂的治理之中,接手管理权。   这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皇帝成为了天下最不重要的那一个,大事完全都是门阀联盟来决定,由他们来操控,好处是他们的,背锅让皇帝来。   这跟大汉是反过来了。   大汉那会,出事先斩三公祭天,到了以后,就是出事先让皇帝背锅。   帝国可以毁灭,而门阀长久。   如今的皇帝本来就是傀儡,实际掌控者是司马家,也就是说,司马家成为了那個被门阀们架起来的皇帝,而门阀要抛开他们,自己来管理。   若是将大魏比作一个集团,头号股东此刻被架空,第二大股东手持管理权,准备成为第一大股东,而集团其余的股东们,则是准备借用第一股东的名义,联手接过第二股东的管理权,然后瓜分集团的利益,将集团的资产变现成自家的,集团若是破产了,他们就带着自己的资金去投资下一家集团。   而第二股东此刻都快彻底将集团变成自家的了,如何能允许这些股东们破坏集团呢?   “住口!!”   司马昭大声呵斥。   他直接打断了王祥的言语。   可是,王祥已经将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他平静的看着司马昭,脸上没有半点惧怕。   卢毓惊愕的看着王祥,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失控。   这让卢毓又惊又惧,事情被王祥带到了这一步,那接下来就是要死战了,退一步都会被司马师所杀。   不愿意冒险的卢毓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没有准备的他显得有些慌乱。   不只是他,荀顗此刻也是如此。   他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卢毓提前发难,想要趁火打劫,因此早早跳进去,谁能想到,王祥一出手就是王炸,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卢毓,这可跟伱当初给我说的不一样啊??   我只是想跟着你谋取点好处,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要跟司马家争权吗?   庙堂里格外的寂静,群臣都在看着司马昭。   司马昭指着王祥,质问道:“你这是要谋反吗?!”   “岂敢如此?!!”   “来人啊!”   司马昭当即就要下令,却看到有一人缓缓起身。   “将军,何以动怒呢?王公所说的,也不无道理,群臣深以为然,若是推行,定然是大魏之福,难道就因为王公的直言,就要对他动手吗?”   司马昭抬头看去,开口的人正是中书监孟康。   “你!”   司马昭刚指向了他,却又有一人起身。   “将军,您准备以什么身份来抓捕当朝太常呢?难道这内朝之臣,还能为外将所治吗?”   这次起身的是大鸿胪鲁芝。   不等司马昭反驳,他再次开口问道:“今日的朝议如此重要,却不见光禄勋郑公,不知他如今在何处呢?莫不是因为直言而不能出府?”   司马昭的眼里终于出现了惊惧。   他印象里的忠臣们,此刻突然有了獠牙,他们缓缓站起身来,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般的凶狠,贪婪。   这让司马昭说不出话来,这些人是疯了吗?!   他们就不怕自己麾下的大军将他们诛杀干净吗??   “说得对,还有御史中丞陈公,他今日也不在朝中,将军甚至都没有询问他在哪里,或许将军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群臣逐渐站起身来。   司马昭看着平日里那些温顺模样的人忽然变了脸,他大叫道:“尔等是要谋反吗?!”   “荒唐!”   就看到有人再次起身,这次起身的却是司徒高柔。   高柔看着面前的司马昭,不悦的说道:“群臣直言,便是谋反吗?!”   “庙堂自有规矩,朝议之事,还轮得到征西将军来呵斥群臣吗?!”   高柔看向了众人,认真的说道:“当初,我也曾拜见太后,太后每次说起夏侯公的时候,脸色很是哀伤,她一直都认为,应当废除肉刑,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过错而牵连他的宗族!”   “这是不仁义的行为。”   “征西将军以为如何呢?”   高柔这么一起身,事情顿时就不对了。   这位可是当朝司徒啊,权势并不弱,王祥终于露出了些笑容,就当今起身的这些人,就足够让司马昭让步了。   他敢对这么多大臣动手吗?   别以为就司马家的手里有军队,天下四征四镇,哪个手里没有军权?   哪个不是大族出身?   各地的刺史,太守们,哪个不是庙堂这些大臣的族亲?   要杀他们,片刻之间,天下的义士就会簇拥毌丘俭杀进洛阳,就连洛阳的中军,中军里有多少将领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呢?   杀了他们,中军都得失控。   这些年里,司马师的手段实在是太残酷,高压政策使得群臣都憋了一口气,敢怒不敢言。   当王祥和卢毓开了头,又说出了那么多令人心动的条件,当下又是司马师跟毌丘俭对决的时候,群臣顿时就不忍了。   所谓法不责众,你司马师再冷血,还敢屠了满朝大臣吗?   来啊,有种的继续杀啊,看谁先灭亡?!   司马昭看着瞬间失控的庙堂,眼里终于有了惶恐,他不安的看向了上位,看向了坐在那里的司马孚。   仲父!!   帮帮我啊!!   司马孚板着脸,司马昭今日的应对,让他无比的失望。   平日里人模狗样,给自己立下各种人设,而私下里却暴躁好杀,急功近利,真正遇到大事的时候,却又是如此不堪。   这样的人,真的能带领司马家走的更久远吗?   殿门外传来了咳嗽声。   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激动不已的群臣们顿时冷静了下来,那噪杂的声音瞬间寂静。   群臣们看着那瘦弱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进殿内,沉默不语。   “兄长!!”   司马昭看到来人,犹如看到了救星。   他再也不怕了。 第176章 欢迎来到门阀的时代   来人正是司马师。   司马师低着头,一步一步走进了殿内。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几个大臣都是莫名的心慌。   司马师的眼神扫过面前这些大臣们,却没有在他们任何人的身上有停留,穿过诸多大臣,直勾勾的盯住了藏在人群后的王祥。   然后,他就朝着王祥的方向走去。   这一刻,王祥只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浑身都不由得抖动了一下。   “大将军!”   好在,高柔挡在了司马师的面前。   高柔此刻看向司马师的眼神有些不对,在接连被司马师各种恐吓打压之后,这位当朝司徒终于不再忍耐了。   有如此之多的大臣在,高柔不怕司马师会动手。   司马师是凶残,可他不是疯子。   他不敢当董卓!   何况,高柔原先因为钟会的鬼话,失去了群臣的拥戴,从那之后,他就被司马师各种拿捏,毫无还手之力。   司徒公看到当下这个机会,却是怎么都不愿意放弃了。   他要重新成为群臣的主心骨,他要接过这件事的主导权,这次,别说是钟会,就是钟繇来了,自己也绝对不会再放权的!   司马师看着面前的高柔,神色依旧平静。   “司徒公想要做什么呢?”   “当初您忽然想要派遣你的儿子高光前往淮南。”   “如今毌丘俭囤积粮草,您又领着群臣来惹事。”   “毌丘俭给了您什么好处?让您背叛庙堂?”   高柔脸色大变,“大将军!此庙堂议政,与毌丘俭有什么关系呢?大将军若是不愿意推行,可以理而拒之,何以血口喷人?!”   司马师看着他,“我早就听闻,毌丘俭赠送司徒钱财,就藏在您的府邸之中。”   “这样吧,若是我派人去搜查,您大概会觉得是我栽赃陷害吧。”   “您看这群臣之中,可有您能信任的人?”   “若是有,可以使其前往您的府邸搜查,若是没有毌丘俭给与您的贿赂,我愿意辞去大将军之位,若是查出来了,那就按着律法来处置,司徒公觉得如何?”   司马师很平静的询问道。   高柔的眼里却满是惊恐。   司马师曾替换了他府内的下人,他本以为,这只是为了盯防自己,现在他才知道,司马师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他当初就预料了这么一天??   高柔的脸色变得惨白,却没有回答,周围的大臣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狐疑。   “大将军,这件事并非是司徒公所提起,与他无关!”   “他与毌丘俭将军是否有交情,与当今所发生的事情没有关系。”   此刻,荀顗主动上前为高柔解围。   荀顗心里很清楚,现在还不能失去司徒公,这位明面上最强大的盟友,是一定要保住的,同时也不能让司马师通过高柔来破掉这次的朝议。   司马师依旧看着高柔,等待着他的回答。   看到高柔不回答,他冷哼了一声,随即看向了一旁开口的荀顗。   “荀公啊”   “您忘记了当初父亲对您的恩德了吗?”   荀顗皱着眉头,平静的说道:“此番为国事,继宣文公之志,使天下兴盛。”   司马师点点头,“有理。”   “那荀公是想通过太后来治理天下吗?文帝有令,后宫不得已干政。”   “您到底是想要治理天下,还是想要当侯封?”   侯封是指当初西汉时吕后麾下的鹰犬酷吏。   荀顗一愣,回答道:“是为了治理天下,只是征西将军不从,当今陛下年幼,自然是只能由太后出面。”   “那您何必多言呢?”   “庙堂内,还有我在,难道一定需要太后出面吗?!”   孟康开口反驳道:“大将军病重,我们只能请太后出面来下达诏令,我们又不知大将军要来,难道这就能说我们是要当侯封吗?!”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诸位勿要自误,善事,我自当推行,恶事,我也绝不饶恕。”   “若是群臣都认为是有利于天下的善事,我怎么会拒绝呢?”   卢毓当即上前,“既是如此!还请大将军现在就下令,推行这件事!”   “群臣都认为这乃是有利与天下的善事!”   随着这几个人开团,其余大臣也是纷纷开始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总结起来,就只是一句话,要求司马师同意这次决策!   你若是不同意,我们就去找太后,让太后来推行!   司马昭站在远处,他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敢对自己的兄长出手。   在片刻之内,群臣就围绕在了司马师的身边,各個都是据理力争,看他们的模样,像极了一头头贪婪的恶狼,正在不断的试探着面前的猎物,来回的进行拉扯。   而司马师,犹如一头病虎,被群狼围在中间,却是不慌不忙,忽然往前一步,就能吓退一众恶狼。   病虎亮着獠牙,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是步步禁闭,狼群呜咽着,不断的后退,蹦蹦跳跳的,想要恐吓面前的病虎。   司马师凝视着面前的众人。   “当下的问题是,有些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推行这样的善事!他们只是为了违背文皇帝的诏令,去当侯封而已!!”   “诸位何以与这样的小人同流合污呢?”   “倘若真正利于天下,我怎么会拒绝呢?”   “勿要成了毌丘俭手里的刀刃!他起自州郡,淮南多士族,若是毌丘俭得利,对诸位会有什么好处吗?”   司马孚终于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司马师。   “大将军,臣以为,群臣的上奏也是为了庙堂,断然不能因为毌丘俭就迁怒他们,将他们当作是毌丘俭的同党。”   “按着大魏律法,谋反乃是重罪,可上书是无罪的。”   “群臣既然有了好的想法,理当认真商谈,然后推行。”   “但是事情得有个先后次序,当今毌丘俭囤积粮草,谋反的心思已经浮现,我认为,应当等天使返回洛阳,询问其结果,然后再做决定,这样的变革,并非是小事,一旦革新,定然会引起动乱,若是被人所利用,便是再大的仁政,也会变成恶政。”   司马孚看向了群臣,“诸公,我是赞同这些政策的,只是,这样的大事,难道是几天内就能决定好的吗?具体的定策,难道不需要商谈和思索吗?何况大敌当前,实在不该为了急着操办而耽误了军事啊。”   司马昭有些不服,正要上前反驳,却被钟毓死死拉住。   卢毓看着司马孚,说道:“您也提到了,上书者无罪,这件事可以慢慢商讨,可就担心有人趁机动手,不给再议的机会啊。”   司马孚严肃的说道:“若有这样的情况,群臣共击之!!”   群臣没有再反驳,算是接受了这个缓缓商议的建议。   朝议结束,群臣纷纷离开。   王祥混在群臣之中,眼里闪烁着精光。   他成功了。   活着走出这里,就代表着自己成功了。   司马师接下来,但凡敢动他,就算是直接撕毁了如今对群臣的妥协,那群臣当即就会反水。   不对,应该说,群臣已经反水了。   司马家的信誉太差,他们给出的承诺,没有人会相信。   群臣已经知道了太后的立场,也知道了该用什么来对抗司马师。   接下来,群臣会主动联系太后,他们会自动的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逼迫司马师做出让步。   而司马师怎么可能让步呢?   王祥平静的望着远处的天空。   司马师不让步,群臣就会团结在太后身边,这个联盟,什么都不缺,还要你司马家来做什么?   司马家用了很多年所建立的权威,在一天之内全盘崩溃,大臣们不会再害怕司马师了。   无论这次司马师能不能压得住,司马家都完蛋了,他们已经失败了。   太后的时代不,世家的时代,要由自己来亲手开辟了。   大殿内,司马师面无表情的看着群臣一一离去。   司马孚,司马昭,还有几个心腹大臣留在了此处。   司马昭瞥了一眼司马孚,快步走到了兄长的身边。   “兄长,怎么能就这样放走他们呢?”   “那高柔勾结毌丘俭的证据既然就在他的家里,就该将他们都打成谋反的同党,就算不能全部杀掉,那也该诛了高柔啊,何必要多言?高柔一死,其余人又怎么敢反叛呢?!”   司马师没有说话,钟毓却长叹了一声,幽幽说道:“只怕是因为高柔家里并没有什么赃物。”   司马昭大惊,再次看向了司马师。   司马师却没有反驳。   司马孚无奈的问道:“大将军,接下来要怎么办呢?群臣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司马昭不悦的说道:“您方才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呢?就不该让他们轻易出这个门!别的不说,起码应该将卢毓和王祥那两个狗贼留下来!”   “闭嘴!!!”   司马师呵斥了一声。   他正要说些什么,脸上却忽然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他的嘴里忽然冒出血来,沿着嘴角一路滑落,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司马师摇摇晃晃的,他一把抓住了司马昭的衣裳,死死抓着,挣扎着没有倒地。   “兄长!!!”   “勿勿要叫嚷扶扶我上车”   司马师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抓住司马昭衣裳的手,几乎将那衣裳抓破。 第177章 变天   大臣们急匆匆的走在小路上,他们皱着眉头,脸色格外的肃穆。   众人也不言语,步伐很是急切。   放眼望去,竟是有足足四十多位大臣,他们彼此也不交谈,刚刚从朝议里走出来的他们,此刻居然是毫不迟疑的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赶去。   走在最前头的大臣乃是卢毓。   高柔的脸色阴晴不定,盯着面前的卢毓,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当这些大臣出现在了后宫的时候,顿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止步!!”   有人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挡路的人乃是殿中校尉司马逊。   司马逊领着甲士堵住了道路,他狐疑的打量着面前的群臣,还是朝着他们行了礼,“拜见诸公。”   “诸公为何而来?”   卢毓还不曾开口,当即就有大臣抢先说道:“我们要前往昭阳殿拜见太后,速速让路!”   司马逊一愣,随即询问道:“诸公,可有大将军之令?”   卢毓冷笑着说道:“群臣来拜见太后,还需要大将军同意吗?!”   这一刻,司马逊惊呆了。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平日里你们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需要大将军的命令?   看着茫然的司马逊,高柔勃然大怒,指着他谩骂道:“还不让路?!”   司马逊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又大声说道:“我奉大将军之令来镇守诸殿,若无大将军的命令,不能放诸公入内!”   高柔大笑了起来,“他司马师都不敢拦着群臣不见太后,你一个小小的校尉,也敢在这里放肆?!”   “来人啊,将这厮押下去!”   站在司马逊身后的那些甲士们当即就懵了,他们看了看司马逊,又看了看高柔,眼里满是惶恐,纷纷后退。   高柔大声呵斥道:“尔等不敢违背大将军的命令,就敢违背司徒的命令吗?!”   司马逊此刻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自从司马懿大权在握之后,他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对待,他可是司马家的人啊,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尊敬,哪怕没有官职,当朝三公都不敢对自己无礼!   如今这是怎么了,押自己下去??   你不知道我姓司马吗?   “且慢!!”   远处传来了一人的声音。   司马逊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去,羊祜领着甲士们快步朝着这里走来,羊祜的神色更加的肃穆,他走到了最前方,朝着众人行礼。   “拜见诸公!”   “不知为何而来?”   羊祜问出了同样的问题,高柔再次回答道:“是为拜见太后而来。”   羊祜看了看他们,随即摇头说道:“只有侍中方可无诏而进殿,其余大臣,是不可通行的。”   高柔还想说话,卢毓却抢先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入殿面见太后,太后下诏召见,羊君总不能再阻拦吧?”   “可。”   羊祜让开了身位,司马逊大惊失色,赶忙说道:“不可”   卢毓根本不理会他,直接从他身边经过,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走去。   司马逊眼睁睁的看着他经过,却始终不敢伸出手去拽他。   群臣就在此处等候了起来。   卢毓快步朝着昭阳殿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站着不少的阉人,看到自己前来,这些阉人们顿时让出了道路。   郭老公赶忙走进了昭阳殿内,很快,他就走了出来,朝着卢毓行礼,让他入内。   当卢毓大步走进了殿内的时候,太后正坐在上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进来的方向。   皇帝坐在太后的身边,此刻也只是默默的看着卢毓,沉默不言。   卢毓朝着太后行了礼。   “拜见太后!”   “卢公!请起!快请起!”   郭太后难以掩饰心里的激动,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若是在从前,她想要见到这個尚书台的实权大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太后的诏令也很有力量,但问题还是得看群臣认不认,他们认了才是真的,若是不认,就是皇帝亲自下诏也没用。   可是在今日,这位大臣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神色还如此的恭敬。   郭太后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险些就变得语无伦次。   看着如此失态的太后,卢毓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多了。   他们不需要司马师,他们需要郭太后。   比起动不动诛人三族的司马师来说,这样和善,淳朴,看到自己行个礼都能激动的声音发颤的太后,难道不是更值得辅佐的吗?   在离开朝议的时候,卢毓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跟王祥说。   卢毓这次是被坑惨了,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推到了最前头,跟司马师直接开打。   这种事情,一旦出了差池,那就是三族消消乐。   卢毓对王祥的愤怒几乎达到了极点。   可是在走出朝议后,卢毓却没有去找王祥,他也不准备再去找王祥理论。   事情已经做了,那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只能是继续走下去。   当然,王祥这样会坑害自己的属下,往后定然是不能再信任了,但是,赏赐和重用都不能落下,毕竟,在外人眼里,王祥是代替自己冲锋的猛士,若是自己事后不答谢,又如何能坐稳新的位置呢?   当下的局势,想要跟自己争夺起事领袖位置的人有很多。   方才高柔那么急着出头,不就是为了抢领袖位吗?   冲死冲杀的时候你躲在后头,现在压制住对手了你就跑出来?真当我是好欺的?   卢毓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太后,语气变得更加温和了。   “太后,今日朝中,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大将军病重,实在是无法继续治理天下,臣以为,当今只有太后出面,才能不辜负烈祖皇帝的遗志”   果然,卢毓这么一开口,就将所有的功劳往自己的身上搬。   就连王祥,在他口中都变成了按他命令来做事的先锋。   郭太后却还是有些惧怕,她问道:“那大将军可会同意?”   “太后!大将军也定然会同意,请您勿要担心,庙堂里还有臣,往后君臣一心,当大兴天下”   曹髦安静的看着卢毓的表演。   卢毓等人当然不会现在就推太后上来,只是,他们需要尽快站在太后的身边。   从大义上来说,能压住大将军之令的只有太后诏令,皇帝诏令其实也可以,但是曹髦太年幼了,还不到亲政的年纪,亲政之后他的诏令才能具备实效。   群臣需要用太后的名义来对抗司马师。   倘若太后不在了,大义就会落在司马师的手里,这会让事情变得很麻烦。   司马师跟董卓不同,司马师麾下没有自己的军队,中军那是庙堂的军队,不是他司马家的军队。   目前军权在司马师,他是大将军,可以指挥中军,当然,中军的将校几乎都是世家大族子弟来担任的,倘若司马师下令中军来诛杀朝中的所有大臣,中军会哗变。   而同样掌有军权的就是太后了,作为大魏太后,她也可以下诏来指挥中军。   最高指挥权有两个,为了反对另一个,世家就得拥有一个。   曹髦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卢毓能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就说明,事情已经成功了。   果然啊,当门阀政治这个庞然大物跑出来的时候,强如司马师,也无力对抗。   当然,这是因为司马师快要死了,倘若司马师能拖得起,大概率还是能逐一击破,拉一批打一批,打的他们不敢抬头。   可如今的司马师,能不能撑半年都是大问题。   拖也拖不起,想要迅速平定也不可能,外头还有毌丘俭,同样如此。   这本该是由安世来享受的待遇,提前由大将军和司马昭来享受了。   曹髦都忍不住摇着头,希望朕的大将军不要这么快就死掉,挣扎一下,好歹给门阀政治留点伤口再走啊。   给点力啊!   大将军!!   卢毓此刻依旧在侃侃而谈,郭太后被他这番鬼话说的是心花怒放。   卢毓在充分讲述了自己的功劳和以后的想法之后,方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太后,群臣还在殿外,想要拜见太后,不知太后可要召见?”   “召见!召见!!”   郭太后赶忙下了令。   此刻,群臣尚且站在外头,卢毓一去不回,群臣却并不担心,只有高柔看起来有些急切,他皱着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到那些大臣们平静的脸,没能说出口。   郭老公出现在了这里,大声说道:“太后召群臣觐见!”   羊祜一声不吭,很是干脆的让开了位置,群臣大摇大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看都没有多看司马逊一眼。   只有一个大臣在羊祜面前停下了脚步,笑呵呵的看着他,“叔子啊,怎么来洛阳之后也不拜见我呢?”   羊祜一愣,赶忙行礼,“改日定然拜访大人。”   此人是庙堂九卿之一的卫尉辛敞。   羊祜十二岁丧父,是叔父羊耽将他抚养长大的,而这位叔父羊耽,则是迎娶了陇西辛氏出身侍中辛毗之女,辛宪英。   羊祜对叔父非常的敬重,将他当作自己的父亲来孝顺,而对叔父的妻,自然也是格外的尊重。   而这位卫尉辛敞,就是辛宪英的亲弟弟。   门阀就是如此,彼此联姻,盘根错节,别说是在魏国内了,就是在吴蜀之中,也有他们的亲戚。 第178章 新黄门   “臣等拜见太后!!”   群臣集体朝着太后行礼拜见。   郭太后茫然的坐在上位,看着面前这满朝公卿,她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她没想到,王祥居然真的办成了这件事!   天下是自己的了??   往后自己就是天下共主了?   曹髦坐的近,他能很清楚的看到太后那夸张的表情变化。   她的眼里忽然燃烧起了火焰,双手紧握,直勾勾的看着远处的大臣们。   曹髦敢肯定,这位肯定是做起了执宰天下的美梦。   群臣一一拜见,所说的话跟卢毓差不多,都是说什么大将军病重,希望太后能出面之类的鬼话。   昭阳殿从未如此热闹过。   太后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大臣,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们,此刻毕恭毕敬,甚至是站在太后的面前,太后没下令,他们就不敢坐下来。   满朝的狐狸,想要玩弄一个不擅权术的太后,这实在是太容易了。   郭太后的表现非常的符合群臣的期待。   群臣为什么在司马攸和司马炎之间更倾心与司马炎呢?   就因为他头发长?   还不是因为他比弟弟更好操控吗?而如今的郭太后,比起司马炎也是不遑多让,还不如司马炎呢!   群臣就需要这样好糊弄,好操控的名义统治者。   曹髦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大臣,面对面,可他没有去抢太后的戏。   群臣们此刻对自己的态度也基本是无视的。   这很正常,毕竟自己的诏令没有太后诏令有用,自己目前对他们没有太大的用处。   现在若是急着跳出来,群臣不会搭理自己,还会使太后有其他想法。   曹髦如今是非常了解这位太后了。   要是自己现在出来跟群臣攀谈,太后说不定就要觉得自己是要抢夺她“执宰天下”的大权。   因此,曹髦选择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盯着这些大臣们,更好的去了解他们。   从他们的神色变化,从他们的言语行为里,悄悄在心里给与他们不同的评价。   从目前来看,高柔和卢毓都有上位的想法。   王祥不愿意争夺,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抢不过,但是以后肯定会有动作。   荀顗看起来没有要夺权的想法,很是客气,可实际上,他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在观察太后,调整自己的话术,若是不上心,安心跟在其余人身后分肉就可以了,何必要对太后如此上心?   这厮只是装作不在意啊。   曹髦看着众人,一一记录下他们的反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比司马师要更加可恨,更加可怕。   司马师想要篡位不假,可他的政策还是偏向治理天下的,这些年里,他其实听取了不少的劝谏,推行了很多有利于社稷的政策。   但是这些大族嘛,他们的眼里就只有个人的私欲,也不在乎国家会怎么样,不在乎百姓会怎么样。   就现在曹髦可以拿捏司马师的那些招数,在这些人面前基本没用。   曹髦很清楚自己放出了一头什么样的凶兽。   可曹髦并不后悔。   因为这头凶兽不是曹髦自己养出来的,若是论源头,得去找那位坏我家者的西汉皇帝刘奭,然后要去找妥协的刘秀,最后再找曹丕,司马懿他们这凶兽是一步一步壮大起来,而且迟早是要跳出来吃人的。   历史上他们吃的是司马师等人的后代,而如今,曹髦只是让他们提前跳出来,让司马师感受一下他后代的遭遇。   比起等到凶兽彻底达到巅峰时出来吃人,倒不如在他还是青年时就放出来,好歹现在还有個狠人司马师在,说不定他还能过几招,给凶兽拔几颗牙。   事实上,这两股力量,打的再狠,曹髦也不会觉得心疼。   毕竟这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郭太后跟群臣商谈了许久,他们对太后的态度已经跟过去完全不同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柔忽然起身。   “太后!臣有奏!”   郭太后的双眼都眯成了月牙,她何曾见过司徒公这般恭敬的模样。   “司徒公请言。”   “臣以为,殿中校尉司马逊,为人无礼,并无才干,难以担任殿中校尉之职!”   “臣请太后下诏,罢免司马逊之职,择贤明之人来担任!”   群臣对视了几眼,卢毓更是眯起了眼睛。   当今皇宫城墙的防务,名义上当然是由卫尉辛敞来负责的,而内部的禁军呢,则是羊祜来负责,再到诸殿,那就是由司马逊来负责。   司马逊这个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才是与太后最近的那个人。   虽然知道司马家不太可能会做出对太后出手这样的丧心病狂的事情,可毕竟对手是司马师,谁也不敢确定这厮会不会发疯,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卫尉如今是站在了他们这边,这不必担心,而羊祜呢,虽然跟司马家有亲,但是在场的诸多大臣,谁跟司马家没有点亲戚关系呢?这不重要,看他今日的态度,短期内也不必替换。   唯独要担心的就是这个司马逊。   必须要将此人换成自家人。   看到高柔如此迫不及待的开口,卢毓的脸色却很是平静。   太后笑着问道:“那司徒公觉得谁可以担任呢?”   “臣举贤不避亲,我的儿子高诞,为人勇武,精通骑射,武艺超群,胆识过人,臣以为可以但此重任。”   高柔大义凛然的说道。   卢毓的眼里却闪过了一丝不屑。   郭太后看了看其余大臣,随即笑着答应了下来。   “好,传我诏令,令高诞担任殿中校尉!”   “唯!!”   群臣当即应答。   接下来,其余大臣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跟太后表达了自己的忠心,随即一同请辞离开。   曹髦坐在太后的身边,跟混在群臣里的王祥对视了一眼。   王祥跟曹髦一样,也是选择了沉默,明明是他出力最多,可此刻他却一声不吭,完全没有要出头的打算。   群臣离开之后,郭太后再也忍不住了。   “我儿啊!”   “成了!成了!大事成了!!”   曹髦急忙起身,“恭贺母亲!”   “挫败强敌,执宰天下!”   郭太后大笑了起来,笑声是那么的舒畅,她再次看向了曹髦,“往后,我们母子就不必惧怕那司马师了。”   “我儿啊,你说司马师的大将军之位,应当给谁呢?”   曹髦愣了一下,好家伙,这司马师可还没死呢,您就惦记上他的位置了?   曹髦再次行礼,“儿臣年幼,怎么敢妄谈国事,母亲觉得谁能当大将军,那谁就应该去当大将军。”   “哈哈哈,好!”   郭太后更加开心了,她看着坐在身边的曹髦,很是认真的说道:“我儿啊,你也勿要担心,这天下,迟早都会是你的,如今你还年幼,就由我来替你治理,我一定会给你留下一个强盛的大魏,让伱不必为诸事而担忧!”   曹髦听着太后这熟练的画饼,当即再次拜谢。   “母亲当今您已经执掌了大权,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曹髦挠着头,支支吾吾的开了口。   郭太后一点都不反感曹髦提出请求,看到儿子这般有求于自己的模样,她甚至觉得很开心。   “我儿尽管开口就是了!”   “母亲啊,我那两个黄门官,都是司马家的人,他们整日盯着我,让我很是惶恐,能不能帮我将他们俩人给换了呢?”   郭太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得知是这件事,当即大手一挥,“好!我现在就下诏罢免他们!我儿想要让谁来当黄门官呢?”   那当然是文鸯和马隆啊。   曹髦在心里想着,若是这两人站在太极殿门口,就看那司马师长了几个脑袋   当然,这事在心里想想就是了,目前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太常博士张华。”   “尚书郎魏舒。”   曹髦不假思索的说出了两个名字。   太后愣了一下,她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问道:“这张华是何人?”   “乃是已故左光禄大夫刘放的女婿。”   “我先前从阮公那里听闻,此人乃是王佐之才,他的那首《鹪鹩赋》,实在是写的太好了,朕很想有这样的文才大贤陪伴在身边”   郭太后再次笑了起来,原来就是个会写文章的小名士啊,还说什么王佐之才,吓我一跳。   她又问道:“那魏舒又是何人呢?”   “我听阮公说,此人身高八尺二寸,容貌秀美,体型伟岸,能喝一石多的酒呢!就是为人有些迟钝,不是很聪慧”   郭太后当即表示:“我儿勿要担心!既然是这般的名士,那就应该来辅佐我儿!我现在就下诏,让他们两人待在我儿的身边,陪着你饮酒作赋!”   “多谢母亲!”   曹髦很是开心的拜谢了她,两人又寒暄了片刻,曹髦这才离开了昭阳殿。   走出昭阳殿后,曹髦这才露出了笑容。   众人早已在门外等候着,看到曹髦走出来,他们赶忙上前。   宦官们此刻格外不安,群臣忽然前来昭阳殿,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确定,一定是大事。   而那两个司马家的黄门官,此刻脸色苍白,当他们看到群臣毕恭毕敬的走进昭阳殿,又大摇大摆的走出此处时,他们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只有成济,茫然的看着众人。   出什么事了?? 第179章 大将军要争气   曹髦看向了众人,目光在那两个黄门官身上逗留了片刻。   现在曹髦就等着自己渴望的那两个人前来,顶替掉这两个蠢货。   当着太后的面,曹髦自然不好对那两人吹捧太多。   太后认为张华就是個擅长文赋的小名士,这不假,他确实很擅长文赋,不过,他并非只是擅长文赋。   此人的记忆力极强,学识渊博,对天下古今的事物都了如指掌。   安世曾向张华询问汉朝宫室制度及建章宫千门万户的情况,张华都应对如流,让旁听的人都忘了疲倦。   他又在地上画出图样,竟然是分毫不差,使得群臣惊愕。   此人乃是安世以及他儿子跟前一等一的能臣,少有人能媲美。   阮籍对他“王佐之才”的评价,不全是吹捧,若是能遇到合格的君王,他未必就不能是真正的王佐之才,在安世和他儿子手里,他都能做成事,这就不是一般大臣能媲美的。   而另外一人,魏舒。   他也没有跟太后说谎话,此人确实身材高大,特别能喝酒,为人木讷。   可是,此人只是不表达出自己的才能来,并非是没有才能,这是个奇才!   是大器晚成的代表人物。   他从小就被人轻视,他的族人甚至认为他做不了一个管理百户的小官,因为此人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当他说要去参加考试的时候,宗族的人都说他没有学问,别去丢人。   此人自学功课,一百天研习一部经书,因而成功通过答策   后来钟毓举办射箭比赛,人数不足,就让他来充数,结果此人百发百中,差点惊掉了钟毓的眼珠子。   最后官至司徒。   而这两个未来的能臣,一个还在太常里当博士,负责教导学生,尚且没有被举荐到司马昭面前,一个正准备辞职回家,因为尚书郎要进行筛选,尚且没有被钟毓所提拔。   这是得到他们最好的时机了,晚一步就得错过。   这两个人,一人行事以急,一人行事以缓,一个为人刚硬,一个为人柔和,两人互补相成,简直是最好的左右手。   曹髦就这么朝着西堂走去。   这一路走来,只觉得一切似乎与过去没什么区别,又觉得一切都与过去不同。   曹髦走的很慢,打量着远处那些急匆匆赶路的甲士,宦官。   “陛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老公忍不住询问道。   曹髦笑了笑,“听闻是大将军病重,要由太后来执掌大权了。”   那一刻,他看到徐老公的眼里亮起了光芒,不只是他,其余那些阉人,此刻也是忍不住了,险些就要欢呼了起来。   而司马回和司马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再也没有平日里那趾高气扬的模样。   徐老公颤抖着问道:“陛下,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这件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一切如旧便是了。”   曹髦说着,转身就朝着西堂走去。   到了此刻,朝议的内容正在逐渐的扩散,而卢毓所提出来的那几个政策,已经是在整个洛阳的大族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将军的这次退让,让群臣看清了司马师的虚实。   这就是为什么群臣敢来找太后,甚至直接罢免司马逊的原因。   司马师尽管表现的很强势,却依旧暴露出了自己的乏力。   所谓门阀就是如此,不断的试探,不断的逼迫,他们不会懂得知足,也不会停下来,直到将猎物完全吞噬。   既然知道了司马师的无力,那群臣自然就不会客气。   一时间,整个洛阳都热闹了起来,街道上的骑士们狂奔而过,各地都是响亮的马蹄声,无数骑士从城门离开,或者穿梭在道路间。   各大家族此刻都在商谈着接下来的谋划,同时派人去唤醒自己在各地的实力,免得真跟司马家对上的时候来不及。   他们将消息传递到大魏各地,让自己的宗族都做好对应的准备。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忙碌,彼此串门。   而王祥此刻也是开始了串门。   不过,他并没有去找卢毓,或者去找曹髦。   他来到了陈骞的府邸上。   “陈公”   王祥行了礼。   陈骞却是黑着脸,坐在上位,甚至都没有起身。   “事情已经办成了对吗?”   王祥也不生气,笑呵呵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是啊,我们的大事已经办成了。”   陈骞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陈骞跟王祥不同,他只在意个人的得失,这件事没有经过自己的手,哪怕办成了,他也不开心,他甚至觉得很愤怒。   王祥仿佛看不出他内心的不满,反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昨日就有人到了我的府邸,说是大将军下令,让我整理律法,他交代完,就待在府内不离开。”   “当时我就知道,自己被大将军给怀疑了。”   “可是方才,那人接到了命令,惶恐不安的离开了此处。”   “我心里就明白,王公终于办成了大事。”   陈骞尽管不满,此刻却无法发泄。   陈骞是何等聪明的人,心里自然明白,自己被怀疑是因为郑袤的原因。   而陈骞去联系郑袤,这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最后只是通知了王祥一声,这件事怎么也不能怪在王祥的头上,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太过着急,过早的去联系了司马师的眼中钉。   如今他摆出臭脸来,只是单纯的对这个结果不满而已。   当然,其实也是在表达自己的诉求。   王祥认真的说道:“在卢公的带领下,这件事算是办成了,司徒公也出了不少的力。”   陈骞当即就收起了脸上的不满,赶忙令人吩咐酒菜。   聪明的人,就不需要过多的去说什么。   陈骞对这个结果不满,而王祥自然也是不希望将成果拱手让人。   在此刻,两人还是能成为盟友,从卢毓高柔这些老牌大族手里抢来自己的利益。   两人吃起了饭,王祥缓缓说道:“大将军这次虽然退却了,可是他一定会展开反击的。”   “他们出力最多,就怕大将军会先对他们出手啊。”   陈骞点点头,“若是如此,还得我们多帮衬一些,他们毕竟出了大力,是对社稷有大恩德的,岂能让他们为大将军所欺负呢?”   “嗯,其实不只是他们两个人,我看,荀尚书似乎也有别的想法,也是想要帮衬他们,免得他们为大将军所欺。”   “这么说来,卢公和高公完全不用担心大将军了,有这么多的贤才去帮他们。”   王祥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就怕有大臣争利,使得大事半路断绝”   陈骞摇着头,“谁敢呢?如今,谁要是为了私欲去破坏这样的事情,那谁就是天下共敌啊。”   王祥笑了起来,“您说的对啊。”   “我就是来看看您的,您既然无碍,那就要去看看郑公了,您要一同前往吗?”   “好啊。”   只是几句话,两人再次形成了联盟。   在这洛阳之内,同样的事情不知发生了多少次,在失去了大将军的强势镇压后,群臣们开始彼此结盟,开始积极的为自己争取利益。   而曹髦,则是很平静的坐在了西堂内,吃着果子,喝着茶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陛下您什么都不做吗?”   成济站在曹髦的身边,看着颇为享受的皇帝,心里很是不解。   现在就开始享受,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洛阳剧变,这不是该去做点事吗?比如册封我和兄长什么的   曹髦笑了起来,“成君啊,勿要着急,这是诸多大臣跟大将军在斗争,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就安心看着他们争斗就是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这难道不是很好的机会吗?”   曹髦问道:“那按着您的想法,我们该去做什么呢?”   成济沉思了许久,然后笑着回答道:“我听陛下的。”   “您看,连您也看不出怎么做对我们有利,那我们还何必去参与呢?倒不如安心等待,肯定会有更好的机会,您认为呢?”   “是这样的。”   成济若有所思。   曹髦再次看向了殿外,他知道,此刻,诸多家族定然是在疯狂的找盟友,开始想着瓜分利益,就那大将军的位置,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提前盯上了。   而司马师那边,曹髦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大概率是要及时去控制中军吧,趁着群臣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自己的人来替换世家大族的将校们,多控制住几支军队不过,这件事也没那么好办。   话说钟会消失了很久司马师不会利用他来安排了什么后手吧?   曹髦想到了很多,可他却并不担心,他甚至希望司马师能振作一些,能重创世家联盟。   只可惜,当今这局势,对司马师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一天之内,他的盟友们就变成了恶狼。   原先是他带领着世家们来啃食大魏,如今是太后直接跳过中间商,自己领着世家不对,她是指挥着世家来啃大魏,她本人跟宗族都划清关系了,没有啃食的牙口了。   她还不只是指挥世家去啃食大魏,她是要让世家连着司马家一块给啃了。   这么说起来,其实太后才是那个大魏第一狠人啊。 第180章 为之奈何   “兄长?!兄长!!”   司马昭的脸上满是绝望,他不断的叫嚷着。   而司马师只是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在朝议吐血之后,司马昭赶忙将兄长带回了府内,刚回府,司马师便晕了过去。   太医前来查看后,也是无奈的表示,病入膏肓,这基本上没有办法再医治了。   大将军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刚动了刀,还不休息,整日忙碌,在这寒冬腊月四处奔波,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司马昭气的当即就要砍杀太医,被司马孚所拦住了。   “兄长!勿要吓唬我!醒醒啊,兄长!”   “子上勿要再叫嚷了。”   司马孚打断了司马昭的鬼哭狼嚎,他板着脸,坐在了一旁,脸色很是肃穆。   “子元没醒来,可群臣却不会停下来,得尽快想办法去制止他们。”   司马昭看了他一眼,随即很是暴躁的问道:“钟会呢?钟会去了哪里?!”   “将军勿要叫嚷我来了。”   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声音,司马昭抬起头,就看到钟会快步走进了此处。   他看起来很是疲惫,双眼通红,精神颓废。   “士季!你终于来了,那些反贼”   司马昭看到他,顿时激动,赶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就要说起庙堂里的事情,钟会却打断了他,“不必多言,我已知晓。”   司马昭当即闭上了嘴。   钟会看向了躺在床榻上的司马师,眼里同样闪过一丝悲伤,缓缓坐在了司马师的身边。   “三天前,大将军就派人给我书信,说是朝中大臣似有不轨,让我尽快返回。”   “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   “朝中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钟会此刻皱着眉头,脸色很是难看。   司马昭看着生死未卜的兄长,不由得咬着牙,“这都怪那曹髦!我过去就曾说过,留下此子,终会是我们大患兄长也曾下令,若是他出了事,就杀了曹髦,我认为,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钟会冷哼了一声,“这件事与陛下有什么关系呢?”   “群臣是因为陛下的原因才来与我们作对吗?”   “杀了陛下有什么用?”   “唯一的作用是让我们死的更快。”   司马昭只觉得这句话格外的刺耳,他知道钟会跟皇帝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可现在,他又不敢再训斥钟会了。   “那就杀了太后?”   “那就死的更快了,甚至,您派遣的人可能都冲不进昭阳殿”   司马昭更加暴躁了,“那要怎么办呢?就这么拖延下去吗?方才司马逊已经回了府,那蠢妇人居然下诏罢免了他!再拖延下去,她的诏令越来越多,怕不是连大将军的位置都被罢免了!”   “我准备代替兄长拟定大将军令,让司马逊继续去担任!我就不信大将军令不如那狗屁太后诏令!”   钟会皱了皱眉头,没有回话。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若是只论大义,那大将军令还真不如太后诏令。   大将军统率全国军队,尚书令执掌全国的政治。   但是,大将军的命令也只是大臣之令而已,而太后的诏令,那就超越大臣这个层次了,大将军令无法废立皇帝,而太后诏令却可以。大将军令无法废掉太后,而太后诏令却能废掉大将军!   钟会迅速沉思了起来,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缓缓看向了司马昭。   “将军,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保下宗族,对抗世家。”   司马昭眼前一亮,“士季且说!”   “结盟。”   “跟谁?”   “皇帝。”   “什么?!你疯了?!”   司马昭瞪大了双眼,险些跳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可他司马昭是看的清楚啊,那太后哪里有什么胆魄勾结反贼来对付司马家呢?   能做到这一切的,就是那個曹髦!   是他推动了这一切,是他造成了如今这局面。   他当即问道:“钟君!您可知道我兄长想要做什么样的大事?!”   “知道。”   “那您可知道如今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也知道。”   “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要让我去跟我们最大的敌人去结盟呢?!你也想要谋反吗?”   司马昭终于忍不住了,他原先就因为钟会跟曹髦走得近而感到愤怒,他觉得钟会这是彻底摊牌了,他就是皇帝的人!   钟会没有生气,他说道:“将军,从今日的朝议开始,陛下就不再是我们的敌人了,满朝文武才是我们的敌人。”   “当今这局势,群臣裹挟太后,想要架空大将军。”   “而大将军之令,是无法阻拦太后之令的。”   “能在大义上跟太后诏令作对的,就只有皇帝的诏令了。”   司马昭不服气,他说道:“我有十余万中军精锐,太后有多少人马?”   钟会摇着头,“将军实在是太轻视这些大族了,中军的问题,远比您想的要复杂,虽然中领军,中抚军,中护军等等都是我们的人可是,自他们往下的军职,可都是世家大族子弟在担任。”   “您下令让他们来攻杀群臣,您觉得他们会跟随您吗?”   “除却中军外,各地的刺史太守,哪个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四征四镇,哪个不是跟朝中大臣有关联?”   “现在的局势,根本就不是蛮力所可以破解的。”   司马昭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更没想到,有一天他甚至需要跟皇帝联手,想到这一点,司马昭甚至想要发笑。   “钟君皇帝的诏令根本不如太后之诏,而皇帝也不会跟我们联手。”   “未必,实权皇帝的诏令,如何就比不得太后?况且,皇帝这边还有毌丘俭”   司马昭的眼角跳了跳,听你这意思,还要跟毌丘俭联手??   钟会继续说道:“而且,世家大族这么做,陛下与我们都不是得利者,毕竟,世家想要啃食得就是陛下和我们陛下为人聪慧,定然能看破这个道理。”   司马昭摇着头,他还是不相信钟会的这些胡说八道。   怎么会有人跟要篡夺自己江山的人联手对付朝中大臣??   司马孚此刻却若有所思的盯着钟会。   跟司马昭不同,司马孚却觉得这件事有可行性。   皇帝确实很聪慧,卢毓的做法,不只是危害司马家的利益,更是危害皇帝的利益。   但是,一旦跟皇帝联手,跟毌丘俭讲和,大家联手对世家,那司马家这些年里的准备全部白费。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开口说道:“将军,我倒是有个办法。”   司马昭看向了开口的人,正是司马昭的心腹荀勖。   因为荀顗背叛的缘故,司马昭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君有什么办法?”   荀勖坚定的说道:“我受了大将军的恩德,是绝对不会背叛大将军的,但是如今的局面,臣窃以为,不能再与群臣相争,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与其按着钟君所说的与陛下联手,倒不如直接同意群臣之言!”   “不过,答应之前,得要让群臣放弃太后,站在自己这边甚至可以利用他们来平定毌丘俭。”   荀勖说的很是激动。   钟会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荀君果真大才啊,大将军一旦答应了群臣,那接下来的事情,还轮得到大将军来下令吗?”   “那也比鱼死网破要强啊,就算不成大事,也可以成为天下第一世家!不失为一条退路啊!”   荀勖信誓旦旦的说道。   钟会却指着他,对司马昭说道:“将军可以将这个小人乱棒打出!”   “大将军的大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现在还有放弃的机会吗?这种事,不进则死,他现在这番言语,是将我们都当成了曹爽!让我们主动交出手里的权力,融入到他们之中!”   荀勖勃然大怒,指着钟会骂道:“你这厮分明是投奔了皇帝,方才想要利用我司马家来为皇帝成大业!!”   司马昭却听不进他们的争吵声了,他满脸绝望的趴在了司马师的面前,眼泪不由得滑落。   司马师双眼紧闭,呼吸愈发的虚弱。   “师!将你手里的竹马给我丢掉!回书房!读书!!”   “师!任由弟弟犯错,是伱这个长兄的过错!伸出手来!”   “师,你连这都不懂?唉~~你将来要如何成大事啊。”   “阿师,今日的事情,绝对不能外传,是她该死,知道了吗?”   “哈哈哈,子元,我们三人,定能干成大事!且饮一杯!”   “子元!我是如何教导你的?!整日跟夏侯玄,何晏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你迟早要给我惹出事来!”   “子元,你得迎娶他的女儿,这对宗族有利。”   “良人?头还疼吗?为何事而忧?”   “阿父!阿父!”   “子元!我先前是如何说的?!让你不要跟那两人来往!!如今如何?!”   “子元,此女不能再留了,如今是好机会,做的干净些,勿要留下痕迹。”   “阿父,我找不到阿母~~~”   “阿师,你父亲已然不要我了,就让我这么死去吧,不要劝我了。”   “老东西不值得可惜,要不是为了你们,哼。”   “子元,你准备些死士,不能再拖了”   “你这竖子居然还不错啊!”   “子元宗宗族就托付给你大业,大业托付”   “大将军”   “唯!”   “大将军!”   “大将军。”   “没想到,大将军居然亲自来抓我。”   “父亲!求你了!看在您孙儿的份上!”   “兄长没怕,我怎么会怕你呢”   “啊!!!”   司马师浑身颤抖了起来,他挣扎着睁开了眼。   却看到了司马昭那布满了泪痕的脸。   “兄长?!您醒了!!”   钟会脸色一沉,心里却浮现出了一个词。   回光返照。 第181章 不必担心   太常府门外。   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抱着厚厚的书籍,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这年轻人面相很是清秀,气宇轩昂,他的神色肃穆,走路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挺拔,令人不敢轻视。   当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宾礼博士正要出门,看到年轻人,宾礼博士一愣,赶忙行礼拜见。   “茂先?你怎么来了?”   宾礼博士狐疑的问道。   这年轻人,正是太常博士张华。   张华不解的问道:“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宾礼博士笑了起来,“朝中大事,莫非你还不知道吗?”   “哦?出了什么大事?”   宾礼博士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听闻是说大将军病重,要让太后掌权呢!”   张华点点头,再次问道:“这跟我来太常府办事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还办什么事啊,太常都没来,官吏基本都回府了,这种关键的时候,就不要想着那些琐碎的事情了”   张华回答道:“庙堂生变,就可以荒废自己的事情吗?”   “我以为,身为太常博士,太常府内的仪物是否有破损,比在意朝中太后执掌大权的事情更加重要啊。”   宾礼博士惊愕了片刻,方才苦笑着说道:“您啊这番话可勿要在外说起。”   看到张华根本不在意,还是要继续上班,博士也没有再劝,告辞离开了此处。   张华走进了太常府,原先热闹的府邸,此刻却是空荡荡的,张华根本不在意这些,先是去查看了各类的仪物,确保这些东西都完好无损,方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了书籍。   太常博士是一个闲职,日常的工作就是查看仪物。   只有大臣们死掉的时候,他们才会忙碌起来,他们还负责商谈谥号。   当然,还有就是出现礼仪之争的时候,需要进行大规模祭祀的时候,就需要这些人站出来工作了。   其余的时候,他们就是在府内看看书,偶尔去太学讲述一下当朝的诸多礼仪什么的。   张华手持书卷,看的很是入迷。   朝中的事情,他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张华出身范阳张氏,他父亲是做过太守的,先祖还是那位西汉的留侯。   留侯家族的后裔并不少,遍布大汉各地。   虽然是大族出身,可张华的生活却并不好,主要是因为他父亲死的很早,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似乎都不长寿,大概是因为服散的缘故。   在他父亲逝世之后,张华就从云顶跌落,他甚至沦落到要为别人放羊来维持生计的地步,这对贵族子来说,不知是多大的打击。   可是遭遇了这种打击之后,张华却变得更加坚韧了。   他在少年时即注意修养身心,言行谨慎,见义勇为,周济危难,深得众人的喜爱。   他的同乡大族都很赏识他,其中就包括了卢毓的儿子卢钦,以及他的岳父刘放。   而最关键的是,他的学识非常渊博,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后来写了一篇文章来抒发自己的政治观点,被阮籍点评,从而名扬天下,渔阳太守鲜于嗣亲自举荐,让他担任太常博士。   有非凡才能的能臣,大多都是吃过苦的。   张华正低头看着书,忽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张华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群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他们手持各种仪物,张华站起身来,他认出了那些东西代表着什么,不等对方开口,便先行了礼。   带头的是一个宦官,看到张华如此识趣,心情也是好了不少,拿出了诏令,大声的宣读了起来。   “授太常博士张华为黄门侍郎”   张华有些惊讶。   这是太后的诏令。   不是说太后很忙吗?怎么会有空来给自己下达诏令?   黄门侍郎,陪伴在皇帝的身边,传达诏令,专职为皇帝跑腿。   张华来不及多想,赶忙再次行礼,“臣遵旨。”   郭老公很是开心,又说了几句,就领着人匆匆离开了,他们还有下一站要去。   张华此刻还是有些愕然。   尽管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这么做,可身为人臣,太后的诏令,是不能不从的。   得了诏令,他却没有收拾东西离开此处,继续在此处等待了起来。   等到晚上,到了可以休息的时日,张华方才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回到家里,张华便开始为明日的事情准备了起来,就在这個时候,有贵客登门。   “茂先!茂先!”   张华听着声音,走了出来,就看到一人站在庭院里,神色很是无奈。   此人的年纪比张华要大的多,相貌与卢毓有七成相似,此人就是卢毓的儿子卢钦。   卢钦当初是被曹爽征辟的,朝中不少能臣,其实都是原先曹爽的属官,作为大将军,理所应当的能召集天下最厉害的贤才为自己所用,当年的何进是这样,后来的曹爽是这样,司马师同样是这样,不过,就看是否能用好这些人了。   后来因为曹爽被杀,他也被罢免,辞官在家。   可毕竟还有他的父亲在,庙堂再次征用他,先后担任侍御史,琅琊太守,后来司马懿考虑到他父亲的身份,就征召卢钦担任自己的属官,又外放太守,淮北都督,伏波将军,积累了极大的功劳和资历。   司马师上位后,征他为散骑常侍,在曹髦入仕后,他更是要迁往大司农的位置,来代替完成三连跳的王祥。   父子两人同朝为臣,可彼此公私分明。   甚至在一些问题上的看法都不相同,卢毓跟司马家的人始终保持着距离,而卢钦跟司马昭走的比较近。   当然,这并不妨碍卢钦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大臣,卢老师家这三代人,就没有一个滥竽充数的,三代能臣,分别辅佐了三个朝代,卢植扶汉,卢毓治魏,卢钦安晋。   看到张华走出来,卢钦无奈的摇着头。   “你这不肯将家里人接过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些下人都不要呢?我在门外敲了半个时辰的门!”   张华赶忙行礼,“是我失礼了。”   “无碍,无碍。”   卢钦倒也没有真心问罪的意思,他很欣赏面前这个年轻人,在卢钦眼里,这年轻人简直就是一块璞玉,将来定然大放异彩,未必就不能成为下一个时代的留侯。   当然,这是他过去的看法,按着如今的局势来说,下一个时代能否到来,问题很大啊。   卢钦跟着张华走进了书房,张华为人清贫,不喜欢铺张浪费,而卢钦同样是如此。   “茂先啊,当今庙堂动乱,正是用人之际,我准备向父亲举荐你,让你直接尚书台,那里是真正做事的地方”   张华一愣,随即解释道:“卢公,今日接到了太后诏令,要我前往皇宫,担任黄门侍郎。”   “什么?!”   卢钦惊呆了。   他当即皱起了眉头,自己看中了许久的俊才,怎么被别人提前下手了??   他再次问道:“太后的诏令?”   “是的。”   卢钦沉默了片刻,他沉思了起来。   “这定然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向来好文赋,定然是从阮公那里得知你的才学,想要将伱留在身边。”   卢钦想到了最合理的解释,他无奈的说道:“茂先啊,这样吧,你先待在府内,我现在就去找阿父,让他去劝说太后,由他出面,太后定然不会反驳,这天下擅文赋的人何其多,若是让你在陛下身边饮酒作赋,实在是太屈才了!”   张华摇着头,“卢公,我已接令,如何能不去呢?”   “哎呀,陛下尚且年幼,你这样的贤才,岂能虚度时日?尚书台才是贤才云集,你可以为尚书郎,直接参与庙堂大事,过几年,外放太守,回来就可以直接升任尚书”   “再说了,我也不是让你拒绝诏令,父亲出面,太后定然会改变想法。”   卢钦解释着。   张华的脸上却没有动摇,他认真的说道:“陛下看重我,派人征辟,我岂能因为官职大小而不从呢?况且,官职并不轻重,皆是为天下事,尚书郎与黄门郎,何以分高下?”   “多谢卢公的厚爱,只是,我既然已经接了诏令,想法就不会再变了。”   卢钦看着面前的张华,长叹了一声。   他是知道面前这个人的性格的,既然是他决定好的事情,那就定然不会改变。   卢钦有些失落,感慨道:“君这般大才,不知何时才能施展抱负啊。”   张华没有回话,两人聊了一会,卢钦方才说起了庙堂的事情。   “大将军病重,尚书台的事情没有人来管理,父亲想要让庙堂选择一个贤明的人来担任尚书令。”   这话说的已经很露骨了,简单来说,就是卢毓想要当尚书令。   这尚书令是司马师的根本,某种意义上,比他大将军的位置还要重要。   卢毓跟高柔不同,高柔在想着如何将自己的人安排到各个部门里,而卢毓则是觉得,那些都是虚的,不必在意,真正重要的控制尚书台,得到天下的治理权。   尚书台在手,还用得着在意你个区区司徒?   张华听着他的话,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卢公,大将军并非软弱可欺不能操之过急啊。”   卢钦大手一挥,“勿要担心!大将军病重,听闻到如今尚且还没醒来呢!” 第182章 分裂   司马师佝偻着身子,坐在了上位。   司马昭等人分别坐在了他的面前,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   司马师的脸色极为难看,浑身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来。   他的身体已经非常的糟糕了,糟糕到了极点,通过曹髦的不懈努力,大将军终于是扛不住了。   群臣忽然发难,这威力并不弱于文鸯的冲阵。   尽管眼珠子没有被群臣惊掉,但是司马师几乎是站不起身了。   此刻,他坐在上位,就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他目光平静的打量着面前这些人。   司马昭在看到兄长清醒之后,终于是收起了方才的暴躁,他再一次变得理智了起来。   其余大臣此刻皆低着头,心里很是忐忑。   司马师是如今整个家族的支柱,他若是倒下了,真不知情况会糟糕到什么地步,司马昭方才的表现,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像他这般表现,倘若是一帆风顺也就罢了,可面对如此困境,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司马师大概也看出了人心浮动。   在众人里,唯独司马孚此刻还在直勾勾的看着司马师,他眉头紧皱,眼里满是担忧。   如今这情况,司马师可不能倒下啊。   司马昭这个人,看似大度,却对自己和钟会都有忌惮,根本不敢相信,司马师一死,司马家这是要分崩离析啊。   司马孚正想着,就看到司马师侧过头,看向了自己。   “仲父,现在可是满意了?!”   “嗯?”   司马孚一愣。   司马师冷酷的说道:“当初,我说怀疑卢毓等人要图谋不轨,让您派人去盯住他们,您是怎么说的?”   “您非说这些人都是庙堂贤臣,不可轻举妄动,就是因为听了您的话,才有了今日的结果!”   “今日我才知晓,原来仲父从未与我齐心。”   “难怪仲父这些时日里忽然与我亲近,整日联络,原来是有这般图谋!”   “仲父啊我父亲当初让您来照顾我们,您就是这么照顾吗?”   听到司马师的话,司马昭愣了一下,在兄长面前,他不再那么暴躁,理智也瞬间回归。   他猛地跳起来,愤怒的看着远处的司马孚,“原来如此!”   “你”   “你为何要如此?!”   司马昭脸色通红,却是忍住了不去谩骂,毕竟是自家的长辈,怎么也不能当面去辱骂。   屋内的众人顿时惊呆了,几个心腹起身,眯着双眼盯着司马孚。   司马孚此刻只是沉默着。   他眼里有些愕然,可很快就变得清醒,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司马师。   他几乎是在自己眼前长大的。   还记得他年幼的时候,总是跟自己诉苦,兄长对他管的很厉害,甚至达到了令人心疼的地步,司马孚就偷偷给他送些玩具。   在他长大之后,靠着俊俏的外表,渊博的学识,跟着夏侯玄,何晏四处游玩,潇洒不羁,自称洛阳三贤,乃是所有年轻名士们所仰慕的对象,那时的司马师,整個人都无比的阳光,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每当他与好友吃醉了,不敢回家,就躲在自己的府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从这个侄子的脸上看到过笑容了。   或许是从他的妻子暴毙那会之后?或许是在他对着昔日的好友大开杀戒的时候?   总之,侄子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可怕。   就连看着他长大的司马孚,在看到他的时候,心里都不由得哆嗦。   如今那张阴沉恐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过去那个潇洒名士的风范,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平静,哪怕是面对死亡,看起来也没有半点的动容。   他甚至已经不太像个人,他是司马家权欲野心的化身,是人力所打造出的政治机器,被剥夺了一切为人的情感。   不知为何,司马孚却迟疑了起来,只是凝视着远处的司马师。   司马师一愣,再次冷声质问道:“仲父何以这般轻视?!是不曾听到我的言语吗?!”   司马孚的嘴唇抖了抖,说道:“大将军,群臣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怎么能说是谋反呢?”   这一刻,屋内的众人顿时哗然。   除却司马师和司马昭之外,那些心腹们都是瞪圆了双眼,险些跳了起来。   钟会半眯着双眼,没有言语。   司马师没有再开口,司马昭愤怒的指着面前的司马孚,“您这是什么话?!群臣分明就是趁着兄长病重,篡夺大权!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们的想法,就是要毁掉大魏江山吗?!”   “若是按着他们说的,考核官员只看出身,征收税赋只对平民,刑法不能管豪族大魏还能长久吗?!”   司马孚认真的说道:“庙堂里都是贤人当位,这些人提出这样的政策,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大将军,当初宣文公力挽狂澜,除掉了曹爽这样的奸臣,安定了大魏天下,可是到了你,你却罔顾宣文公的遗令,肆意妄为,肆意诛杀朝中贤臣,使得他们不敢直言,如今更是因为他们的劝谏就要将他们当作谋反!”   “你这么做,能对得起宣文公在天之灵吗?!”   “司马家族非汝一人耳!!”   “若是大将军执意妄为,便是同宗之人,也未必愿意继续跟随大将军!”   “你!!大胆!!”   司马昭气急败坏,气的跳了起来。   两人争锋相对,在座的众人却都不敢参与,这是司马家内部的事情,他们就算是再亲近的心腹,也始终是外人,无能为力。   “好了。”   司马师打断了自己的弟弟。   他冷冷的看着远处的司马孚,“今日,完全就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啊。”   “仲父可以走了。”   司马孚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司马师,“大将军,人心所在,方才是天下要事,请大将军勿要自误。”   司马师没有回答。   司马孚却是继续看着这个侄子,他认真的凝视了许久。   “大将军保重。”   司马孚转身离开了此处,在他起身之后,当即就有三个人一同起身,跟在他的身后一同离开。   而那离开的人,分别是东武城侯司马权,武城乡侯司马遂,侍御史司马睦等三人。   他们甚至都不敢去看司马师,只是低着头,快步跟上了远处的司马孚。   看到他们一同离开,司马昭勃然大怒,“吃里扒外”   他低声谩骂了起来。   在座的众人,此刻心里很是复杂,没想到,这般强大的司马家,居然也有分裂的一天,司马孚方才的话,显然就是要跟司马师撇清关系啊。   本就是危难的时候,司马家还一分为二,这可怎么办呢?   书房内格外的安静,大概是看出了众人的兴致不高,司马师挥了挥手,“尔等且先退下吧。”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拜别。   司马昭和钟会却没有动,他们留了下来。   等到众人都离开之后,司马昭方才收起了方才脸上的愤怒,“兄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司马昭喃喃道。   司马昭就是再多疑,也不会觉得自己仲父会站在群臣那边来对付自家人,他只是觉得仲父可能会夺自己的位置而已。   他知道兄长是在启用父亲所留下的退路,准备跟司马孚等人切割。   如此一来,哪怕他们覆灭了,司马孚也能领着其余的宗族继续活下来。   司马昭再也不忌惮司马孚了,如果连兄长都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谁还会想要自己这个位置呢?   他甚至能想到,司马孚出去之后,就会跟那些大臣主动勾结,通过出卖司马家大宗的利益来换取他们的认可,毕竟一个当朝太傅,这是仅次于大将军的存在,麾下还有诸多司马家的人跟随。   群臣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帮手。   这就是荀勖所上奏的事情,让司马家放弃大业,重新变成世家。   没想到啊,兄长最后还是采用了他的办法。   只不过,并没有完全采纳,只是让司马孚带着一部分的人去投奔那些大臣。   就在司马昭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司马师却看向了一旁的钟会。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会,伱稍后出去,就将毌丘甸给放了吧。”   “可以带着他去见一见皇帝。”   “让两人单独聊一聊。”   司马昭瞪圆了双眼,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看钟会,“啊??”   钟会点头,“好,我稍后就去办,那陛下那边?”   “你自己出面就是了,若是事情紧急,不必询问我,你自己可以定夺。”   钟会再次点着头,“我明白了。”   “兄长?我们真的要跟皇帝结盟吗?!”   司马昭此刻有些忍不住了,他开口询问道。   司马师最后看向了这个弟弟,“你现在就派人去封锁洛阳,全城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   司马昭大喜过望,早该如此了。   他连忙起身,“唯!!!”   “会,你现在就去释放毌丘甸,去跟他聊聊天宫内的大事,就托付给你了。”   钟会站起身来,朝着司马师再次行礼,神色肃穆,然后转身离开。   府内只剩下了司马师和司马昭兄弟俩。   看着颤颤巍巍的兄长,司马昭赶忙上前,扶着他到床榻上躺下来。   “兄长,接下来,您就先静养,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诸事交给我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第183章 留侯!   “唉,两位何以要走呢?”   曹髦看着面前的两位黄门郎,眼里颇为不舍。   司马回的神色有些尴尬。   就在今日,太后直接下诏,罢免了他们的官职,让他们滚回家去。   司马回和司马车也得知了外头所发生的情况,面对太后的诏令,更是不敢不从。   他们不安的看向了远处。   在太极殿门口,一位披甲的将领正死死盯着他们,他的手就放在了剑柄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出来砍杀了他们。   在他的周围,还站着诸多甲士,他们看起来也是跃跃欲试。   司马回深吸了一口气。   他赶忙朝着皇帝行了大礼,“陛下,臣无才能,本来就没有资格来服侍陛下,今日让贤,也是理所应当,这些时日里,陛下对臣有大恩德,臣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司马回当即认怂。   司马车却一声不吭,跟司马回的惊惧不同,他看起来很是不满,毕竟这几年里,这些司马家的人过的都是顺风顺水。   还从来不曾受过如此委屈。   司马车怒火中烧,连带着对皇帝都没有什么好态度。   曹髦扶起了司马回,笑着说道:“往后要保重啊。”   “多谢陛下!”   司马回再次行礼,虽然自己是奉令来监视皇帝的,可是平心而论,这些时日里,皇帝对自己还是非常不错的,此刻要离开了,皇帝又亲自送别,司马回心里多少有些小羞愧,他行了礼,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司马车却很是愤怒,跟着司马回一同走出了太极殿,走到门口,看着站在门前的男人,更是没有好脸色,气呼呼的就要从他身边离开。   “嘭~~~”   在司马车经过的时候,那人一拳打在了司马车的脸上,司马车闷哼一声,随即就被周围的甲士直接按在了地上。   司马车懵了,不断的挣扎着,却起不了身。   司马回站在一旁,惊愕的看着他们。   “高校尉!您这是要做什么?!”   “方才陛下好生与你交谈,你为何不回话?”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行?”   那人压根不理会司马回,直接蹲在了司马车的身边,朝着他的脸上拍了几下。   司马车怒目而视,他猛地作势要用手指戳司马车,司马车吓得赶忙闭上了双眼。   “怎么?怕了?”   那人笑着起身,“将这厮给我打出去!”   甲士们直接将他拽起来,又是推搡,又是捶打,司马车完全不敢还手,更不敢回头,就这么一路被甲士轰出了太极殿。   男人这才笑了起来,快步朝着曹髦的身边走去。   “殿中校尉高诞,拜见陛下!”   这是两人的初次见面,这第一次见面,高诞就给曹髦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居然是直接将司马车给打了一顿。   曹髦当然是知道这个人的。   他是司徒高柔的第二个儿子,跟胆小谨慎的高光不同,这位大小就是個暴躁的愣头青,生性放纵没有规矩,果断刚烈超过常人,说的简单些,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二代。   他自幼就不安宁,对自己的亲弟弟高光更是看不上,觉得他懦弱无能,总是辱骂他,高光也不敢还口,只能是更加恭敬的对待他。   而此人在历史上,跟石崇喝酒时闹了矛盾,直接跟对方打起来了,然后两人一同被罢免。   不过,最后还是凭借着父亲的名望,做到了太仆的位置上。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高诞,点点头,“高校尉果然胆识过人。”   “哈哈哈,我很早就想打他们了,这些人算什么?仗着自己是大将军的族亲,平日里对我们是连番挑衅,现在大将军失权,此人还敢如此张狂,不打他打谁呢?”   高诞看起来颇为得意。   这些二代们,平日里大概是积累了不少的矛盾,可是因为司马师的缘故,不敢发泄,如今司马师病重,他们就跳出来了。   “高校尉果然勇武!”   曹髦夸了他几句,高诞顿时大喜,他并没有高光那样的城府。   “陛下,往后就是我来负责诸殿的安全,请您放心吧,有臣在,没有人敢来这里惹是生非!”   “再有人敢对陛下不敬,我非砍了他的脑袋!”   “陛下倘若有什么大事要吩咐,尽管找我就是了!”   高诞表现的很是亲近。   曹髦大笑,并没有拒绝此人的善意。   高诞跟曹髦说了很多,方才离开了此处,他再三表示,无论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来操办,他个人非常愿意为皇帝效劳。   曹髦笑着将他送走,心里却格外的平静。   高诞肯定是受了他父亲的指示,特意前来靠近自己的。   高柔和卢毓分别想走两个路线。   卢毓想走尚书台群臣路线,通过执掌尚书台的方式来获得领导权,而高柔知道在尚书台拼不过卢毓,就抓一个上层路线,也就是走太后和皇帝的路线,通过他们的诏令来确定自己的领袖位置。   他们的争斗定然会非常的凶狠。   但是,这跟曹髦有什么关系呢?   朕只是一个傀儡皇帝啊。   曹髦摇了摇头,完全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想法,当然,如果他们斗的不够凶狠,自己倒是可以去添把火什么的。   就在曹髦拿着书在西堂内阅读的时候,成济走了进来。   “陛下,说是有两个新来的黄门侍郎”   “啊?!”   曹髦大喜,抓着手里的书就跑了出去,衣裳都不算是太整齐。   当曹髦走出西堂的时候,却看到两个官员,正被侍卫们挡在不远处,安静的等着诏令。   曹髦直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哈哈哈,张君!魏君!”   “你们总算是来了!”   曹髦一手抓住一个人。   这两位官员,正是那张华和魏舒。   张华看起来有些惊讶,不知道曹髦是如何一眼就分出他们两人身份的,而魏舒只是呆滞的看着皇帝,一言不发。   魏舒为人很是高大,甚至比满长武还要高大一些,容貌秀美,体型伟岸,他的年龄要比张华大了很多,他留着很好看的胡须,已经有四十多岁。   只是,他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反应有些迟钝,眼神略微呆滞。   事实上,在使者前往尚书台,要带走这个尚书郎的时候,他的同僚们都很惊讶,不知道这人哪里能被太后所看得上。   想来想去,最后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很能饮酒。   他在朝中没有朋友,甚至都没有什么人重视他,都觉得此人不够聪慧。   可曹髦心里却很清楚,此人是那种外表上看不出才能,但是实际上什么事都能做的人,历史上,他参与庙堂的朝议,一个人就能压住整个朝臣,众人聚在一起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弄得司马昭都为之惊叹,最后甚至达到了朝议结束后主动起身目送他离开的地步。   司马昭对群臣说:魏舒容貌堂堂,是群臣的领袖。   可惜,这位才不外显的大才,并没有在司马炎的手里做出太多的事情来,他几次上奏,都没有通过,后来就说自己年迈,想要请辞离开,司马炎就是不同意,两人来回拉扯了很久,方才无奈的放他离开。   曹髦拉着两人的手,直接就朝着西堂走去。   两人也不敢拒绝,就这么一路被曹髦带着返回了屋内,曹髦让他们两人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看向他们的眼神格外的明亮。   “朕期待许久,终于是将你们两人给请到太极殿里来了!”   曹髦笑着问道:“你们两人还不相识吧?”   他不给两人开口的机会,就指着张华,对魏舒说道:“此人乃是朕的留侯!张茂先!”   张华瞪圆了双眼。   随即,曹髦又指着魏舒,对张华说道:“此人乃是朕的酂侯!魏阳元!”   “陛下,臣不敢当!”   张华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开口说道。   曹髦却摇着头,“何来什么不敢当,朕知道茂先乃是留侯之后,难道你就没有复先祖之名望的志向吗?”   “臣才疏学浅”   “茂先勿要谦逊,朕可是知道茂先的才能,茂先之能,不弱其先祖!”   这还真不是曹髦吹捧,这人确实是能臣,大晋最后一个能臣,堪称大晋裱糊匠,这还是在司马炎司马衷这样的君王手下,若是放在自己手里   曹髦眼里亮起了光芒。   张华有些懵,他以为,陛下让自己前来,是因为自己的文采,可听陛下这意思,好像有点不对啊?   曹髦又看向了魏舒,魏舒愣了一下,说道:“陛下,臣非酂侯之后。”   “哈哈哈,朕知道,不过没有关系,假以时日,您就是我大魏之酂侯!”   “来人啊,准备酒菜!朕要款待这两位大贤!”   这两人都没有想到,皇帝会是如此的热情,曹髦没有跟他们聊什么文学经典,也没有大肆的饮酒,吃着饭菜,喝着小酒,曹髦却谈论起了庙堂的大臣。   曹髦的点评非常的毒辣,对每个大臣都入木三分,有着很深的认知。   这并不像一个沉迷在宴会之中,整日跟名士们游玩的少年皇帝。   “朕一直都觉得身边无人可用,哈哈,没想到,满朝文武里最出色的那几个人,此刻都在朕的身边了!” 第184章 陛下之过也   大将军府。   前院最西侧的院落是府内最特殊的一处地方,院落四周都是甲士日夜坚守,值守力度比司马师的院落还要大。   院落内并不是很大,只有面对院门的两座房屋,仓房溷藩都省下了,空荡荡的院落内,站着七八个甲士,全副武装,此刻,他们的神色也颇为尴尬。   就看到对面的房门敞开着,一人就坐在门内,手持书籍,大声的朗读了起来。   “万乘之君无备,必有千乘之家在其侧,以徙其威而倾其国!是以奸臣蕃息,主道衰亡!是故诸侯之博大,天子之害也!群臣之太富,君主之败”   甲士们面面相觑,又不敢多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人推开了门,走进了院落内。   来人正是钟会。   看到钟会,甲士们也不敢阻拦,赶忙退到了两旁。   钟会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落内,抬起头看向了毌丘甸,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好,好!不亏是毌丘君,如此处境,尚且这般中气,声音洪亮,便是在大将军寝屋,也能听到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啊!”   钟会拍着手,笑着走进了屋内。   毌丘甸停止了朗读,缓缓收起了书籍,侧着头,很是无礼的看向了钟会。   毌丘甸自从那天被“征辟”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大将军府,他被直接扣押在此处,不许出门,不过,司马昭对他倒也不算太坏,也是吩咐甲士,不许为难,若是他有什么要求,尽量去完成。   毌丘甸整日待在这里不外出,也没有吃苦,整个人居然还胖了不少。   他也是不客气,每日都要求一些上好的饭菜。   其他时候,就是让甲士们给他拿书来,他就坐在府内读书。   钟会笑着坐在了他的面前,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问道:“毌丘君,外头天寒地冻的,您怎么还把门给开了呢?”   毌丘甸冷笑着说道:“倘若关上门来,定惹得小人生疑,故而敞开了大门,让他们能看的明白!”   钟会看向了那些甲士,不悦的说道:“谁允许你们监视毌丘君的?不知道他是大将军的贵客吗?!”   甲士们不敢言语,钟会冷哼了一声,叫道:“都给我出去!往后不许再来了!”   甲士们大喜过望,他们也不想来盯着这個毌丘甸,这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时不时对他们破口大骂,要求又多,能离开好啊,他们不敢耽误,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毌丘甸有些惊愕,看着那些甲士们离开,又看了看面前的钟会。   钟会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早已清楚。   他为什么要让甲士们离开呢?   这又是来耍什么诡计?   毌丘甸冷笑了起来,他低声说道:“钟君,我敬您是名士,若是您是来为说客,劝说我去背叛父亲,劝他来降,那您最好还是离开吧,我不想侮辱您。”   钟会眼前一亮,毌丘甸说了那么多,他却只听到了一句“敬您是名士”。   他笑着说道:“毌丘君敬我是名士,我也敬您是刚烈的君子,怎么敢让君子去做小人的事情呢?”   毌丘甸若有所思的问道:“庙堂给我父亲发了诏令,让他前来担任太尉,是这样的吗?”   钟会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毌丘甸笑了起来,“那我父亲是怎么说的呢?”   “还不得知,可他大肆囤积粮草。”   毌丘甸浑身忽然放松了下来,就仿佛卸下了某种重任。   钟会看到他笑了起来。   “您何以发笑呢?”   “大肆囤积粮草,看来大将军是命不久矣了啊,父亲这是准备转攻为守,跟大将军耗时日”   毌丘甸看向了面前的钟会,“早在我被抓住的时候,我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怕耽误父亲的大事,不敢赴死,今日终于撕破了脸,那我也不必再等待了。”   “不要想着能通过我来要挟父亲,在父亲的眼里,我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钟君!”   “我听闻,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们父子甘愿为大义而死,愿行舍生取义之事!”   “您的父亲也食魏禄,何以要坏自己一生之清名呢?!那司马师,篡国之贼也,无功德与社稷!司马昭更是不堪,为他爪牙,乃是自寻死路!”   “我听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钟君高洁之士,还望能慎思,勿要遗臭万年!”   毌丘甸大声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我不愿受辱,请赐我利剑!”   钟会出神的看着他,正要伸出手解下腰间的佩剑,猛地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赶忙停了下来。   “毌丘君且慢!我不是来杀你的!”   毌丘甸一愣,“那阁下是为何而来?”   “我是来放了您的。”   钟会笑着说道:“方才您说的实在太令人动容,我险些都忘了来意,来,毌丘君且坐下来,听我详细跟您说”   毌丘甸不太相信这番话,“来放我??”   “这又是什么诡计?想诈称我已降?还是想坏我父亲的名誉!”   看着如此警惕的毌丘甸,钟会苦笑了起来,“您就是不相信征西将军,也该相信我,且坐下来,听我与您说。”   毌丘甸将信将疑的坐了下来。   钟会便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出来。   “大将军病重,司马家分裂,已经是无力再与镇东大将军交战了”   钟会说完,看向了毌丘甸。   毌丘甸一脸的不屑,“我不信!”   司马家的信誉实在太差,而且毌丘甸也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都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你现在跑进来说司马师有意跟自己父亲讲和?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恨不得将司马师拨皮抽筋?   钟会也不生气,笑着说道:“若是不信,您可以与我一同去见皇帝。”   “你们是想栽赃我弑君?!”   毌丘甸再次警觉。   看着面前怎么都不相信的毌丘甸,钟会揉起了自己的额头。   信誉太差就是这样的下场,根本不相信。   钟会站起身来,“算了,您若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反正话已经给您带到了,您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出洛阳,洛阳之内,您去哪里都无碍。”   “话已至此,告辞!”   钟会不准备继续劝说毌丘甸了,这完全是浪费时日,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觉得其中有诈。   钟会真的离开了此处。   毌丘甸迟疑了许久,方才走出了这里,外头果然是没有了甲士。   毌丘甸也不惧怕,当即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大步朝着外头走去。   这一路上,巡视的甲士也不理会他,甚至还有人主动为他开了门,毌丘甸终于走出了大将军府。   当他回头的时候,甲士已经将大门给关上了。   毌丘甸茫然的站在这里,难道钟会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短短几个月,这洛阳里到底是出了多少事啊?   待了几个月,一出门,结果大将军都想要跟自己父亲讲和了!   “陛下!”   “中书侍郎钟会前来拜见!”   张华朝着曹髦行了礼,随即开口说道。   “哦?他在哪里?”   张华一愣,回答道:“在殿外,陛下可要召见?”   曹髦挠了挠头,如今这钟会想见自己都得等在门外,派人询问,这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啊。   以往钟会可都是直接闯西堂的,甚至连昭阳殿都闯。   看样子,他今日是被高诞给挡在了殿门外啊。   曹髦抚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张华却开口说道:“陛下,钟会此人极有才略,深受大将军的信任,如今朝中巨变,他定然是受了大将军的吩咐,您不如先见他一面,再做打算?”   “好!就按着茂先说的来!让他进来吧!”   张华一愣,随即朝着曹髦再次行礼,转身离开了。   此刻,殿门外,高诞正仰起头,很是无礼的看着面前的钟会,眼里满是不屑。   钟会的权势完全来自与司马师的宠爱,若是论官职,他只是个中书侍郎,跟张华魏舒这样的黄门侍郎是平级的,可能还要矮了一头。   高诞根本就不给他面子,没有直接将他轰走,都是看在他哥哥钟毓的面子上。   当今庙堂群臣里,钟毓是少有的继续支持司马家的外姓九卿重臣。   高柔和卢毓都想要将此人拉拢过来。   钟会的脸色变得很是阴沉。   “陛下令中书侍郎钟会觐见!”   张华带出了皇帝的诏令,钟会面无表情的从高诞身边走过,走进了殿内。   高诞低声谩骂道:“看这厮还能否继续张狂!谁还没有个当三公的父亲?整日跟在司马师的身后,低头弯腰,迟早打断你的狗腿!”   张华瞥了高诞一眼,没有说话,快步追上了钟会,走在他的身后。   “哎呀!钟士季来了!”   曹髦站在门前,不由得惊呼了起来。   钟会朝着曹髦行了礼,这次,态度上倒是恭敬了很多。   “陛下!”   “士季啊,许久不见,可还无恙?早知伱要来,朕就提前设好宴席了,今日我们饮酒作乐,点评名士,不醉不休!”   钟会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皇帝。   “陛下您有大过于社稷啊。” 第185章 忠臣钟会   钟会这么一开口,张华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他正要开口质问,魏舒却扯了扯他的衣袖。   钟会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黄门侍郎,瞥了他一眼,方才对曹髦说道:“陛下,商谈大事之时,奉承阿谀之臣不必并列。”   张华平静的反问道:“既如此,无德欺君,口出狂言者当何处?”   “正处于我侧。”   钟会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张华正要再次开口,魏舒却不慌不忙的说道:“张君,勿要对钟君无礼,钟君大才,品德境界之高,实遥不可及,岂能无礼?”   钟会的脸也变得阴沉了下来。   在这个时代,是不能对着人说对方父母名字的,包括同音字,这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而魏舒却在“遥”字上发了重音,这是直接开始人身攻击了。   曹髦有些无奈的说道:“好了,茂先,阳元,钟君并非是个无礼的人,他这么说,定然是有自己的道理。”   他随后看向了钟会,笑着说道:“张茂先年少,钟君勿要在意。”   这就相当于孩子还小,不懂事,是很明显的偏袒。   说起来,钟会的年纪也并不大,他只比张华大了七岁,而羊祜和杜预都比钟会的年纪要大!   可是,钟会实在太猛了,以至于他在后来总是跟姜维,邓艾这样比自己年长了二十多岁的人放在一起比较。   而在如今,众人也下意识的遗忘了他的年龄,总是将他放在一個重臣的位置上,仿佛羊祜杜预等人在他面前都变成了晚辈。   对此,钟会很是得意。   钟会深深的看了张华跟魏舒一眼,方才看向了曹髦。   这两个人这么一插嘴,愣是将他方才的思绪都给打断了。   曹髦让他们都坐下来,随即开口问道:“钟君方才说朕有大过,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钟会这才说道:“陛下,因为您的缘故,大魏江山将不存矣。”   张华眯了眯双眼,再次忍了下来。   曹髦大惊失色,“钟君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诅咒我大魏江山吗?!”   钟会无奈的说道:“陛下,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勿要再藏拙了。”   “大将军病重,已经不比当初的英明,众人都以为,这件事乃是群臣密谋,勾结太后,一同发难。”   “可我是看的清楚,卢毓等人顾虑的事情太多,绝对不会如此鲁莽,太后更是全无这般胆魄,王祥并非是受了太后或者卢毓等人的委托,这一切,都是陛下所为。”   “若是我没有猜错,陛下应当是暗中为太后与王祥连线,再利用王祥来笼络朝中群臣,利用大将军的谨慎,让王祥误以为大将军即将发难,迫使他提早发难,卢毓等人,是被裹挟其中,不得不为,这才有了当下的情况。”   钟会认真的说道。   张华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他看向了一旁的魏舒。   魏舒还是那老样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曹髦满脸的困惑,“士季在说什么啊?”   钟会深吸了一口气,真的是快要破防了。   那个毌丘甸是这样,皇帝也是这样!   这个洛阳,就找不到一个敢说实话的人了是吧?   难怪社稷动乱,有这么多虚伪的人在,这大魏要亡啊!   钟会当即忍不住了,他说道:“陛下!我这次来,不是来问罪的,是来帮助陛下匡扶社稷的!”   曹髦大喜,“好啊,士季来辅佐朕,朕是求之不得,那就托付给君了”   钟会脸色一黑,知道不能跟着皇帝的思路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认真的说道:“陛下如今是不是觉得自己击败了大将军,心中洋洋得意呢?”   “陛下这番行为,乃是饮鸩止渴。”   “岂不知这些群臣,却比大将军要可恨数十倍?”   “这些人只顾及自己的利益,不在意社稷的存亡,他们所提出的政策,也是陛下所授意的吧?”   “陛下可知这些政策会引起什么后果?一旦开始推行新中正制,那些寒门底层的士人,就再也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了,天下大族,何其多也,从地方到庙堂,几乎所有的地方,都会被世家出身的人所霸占。”   “这些人的德性,陛下或许看的清楚,饮酒服散,哪里能治理好天下?!”   “这会导致各地崩坏,庙堂政令不通,地方民不聊生。”   “而税赋问题,则是会彻底压垮百姓,若是豪族不缴纳税赋,那庙堂的收入就要全部转接到平民百姓的头上,百姓们不只是要缴纳自己的税,还要将大族那部分的一并给交了如此一来,不出五年,百姓们纷纷破产,叛乱四起,庙堂还得通过那些服散的高门子弟来镇压这些人!”   “刑法之事更是可恶!若无刑法来管束,大族的行为将比如今还要放肆百倍!”   “若陛下不制止,十年之内,纷乱四起,大魏定亡!”   听到钟会这些话,无论是张华还是魏舒,都没有在意其中的无礼之处。   曹髦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比钟会更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这些事情不只是会灭亡大魏,甚至可能会灭亡民族。   可是,这是自己所造成的吗?   自己不出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吗?   一上来给自己按个这么大的罪行,这些隐患又不是这几月内忽然出现的,之前你们做什么去了?   钟会看到曹髦不为所动,眼里也是有些惊诧。   这可是你自己的江山啊,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曹髦认真的说道:“若真是如此,钟君该去找太后,去找高公,卢公,跟他们说清楚,何必来找朕呢?”   “朕尚且年幼,也不曾亲政,朕就是同意您的说法,又能有什么用呢?”   “陛下只要同意就好,其余的事情,可以交予臣来操办。”   曹髦很是惊诧,“难道是用朕的名义来对付太后吗?!”   “那可是朕的母亲!”   “安敢陷朕于不孝?!”   曹髦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恼怒。   钟会平静的说道:“别人不知道,可我心里清楚,陛下绝非庸碌之君,陛下的才能,不弱于大将军,是不会放任大魏江山就这么灭亡的。”   “陛下本是可以做山阳公的,可陛下没有这么做,足见,陛下心怀天下,是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大将军病重,性命垂危,而征西将军,虽能知人善用,而遇事则急,急躁则乱,大将军若是不在,他定无力面对当今局势。”   “臣愿意辅佐陛下,匡扶社稷,建立不世之伟业!”   “臣毕生之志,乃是匡扶圣王,名留青史,如今的情况,难道不正是大丈夫建立无上功勋的好时机吗?!”   钟会的眼神愈发的明亮,甚至有些激动。   钟会这个人,局势越乱他越开心,大概是因为纷乱的局势会让他有更多施展的机会。   在他眼里,自己如今可以做的事情忽然就多了起来,他不愁事多,只愁无用武之地。   钟会继续说道:“陛下有治理天下的志向,臣有治理天下的能力,若是陛下不嫌弃,臣愿从此跟随在陛下左右,为陛下先驱!!”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朝着曹髦行礼。   听到他的话,曹髦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钟会这个人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是也不会这样来骗他,他可能是真的想要辅佐自己。   司马师已经不行了,司马昭这个人,不能说笨,只是情绪控制太差,太容易上头,一上头就智商清零,变得跟儿子差不多。   倘若是一帆风顺,他会是不错的继承者,可如今这局面嘛,只怕他是天天上头,理智不存。   况且,因为钟会这恶劣的性格,司马昭并不像司马师那般信任他。   两人过去的关系就不是很好。   当初司马昭跟陈骞,陈泰等人去游玩,经过钟会家门口,就让他上车,可等钟会出门,他们的车子已经走远,当钟会追上来后,司马昭问道:“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   当着钟会的面前,显然是不该说这个“遥”字。   钟会当即回答:“矫然懿实,何必同群?”   陈骞的父亲是陈矫,司马昭的父亲司马懿,还有陈泰的父亲陈群,一句话同时直呼了三个人的名。   司马昭很生气,又问道:“皋繇是怎样一个人?”   钟会直接回答:“比上不如尧舜,比下不如周公和孔子,但也是当时的懿德之士”   可见,钟会对司马昭压根就没多少敬畏,甚至敢对他的父亲直呼其名,直接反击。   钟会大概也知道司马昭不值得自己辅佐,为了他心里的那些抱负,他愿意跟随曹髦。   曹髦知道此人的性格,倘若现在自己迟疑,一定会将他得罪至死,他还不想过早的招惹上这个疯子。   “善!!”   曹髦叫着,他赶忙起身,将面前的钟会扶了起来。   “士季,有你来辅佐,朕就再也不必担心不能完成父祖的伟业了!”   “请起!请起!”   钟会起身,脸上带着笑容。   “陛下那这大将”   “士季啊,既是辅佐朕,那就勿要再谈大将军的事情了,且任由他们争斗!咱们就做好自己的事情!”   钟会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硬了。 第186章 煽风点火王老师   钟会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次就说服曹髦跟大将军联手。   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在为曹髦分析了一波当今局势后,就匆匆离开了此处。   在他离开之后,曹髦这才看向了自己的两位黄门郎。   张华若有所思,魏舒精神恍惚。   曹髦开口问道:“你们觉得呢?”   张华看了一眼魏舒,看到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说道:“陛下钟会此人,不可轻信。”   “哦?你是觉得此人是在骗朕?”   “并非如此,他或许是真的想要辅佐陛下,可是,此人骄横跋扈,任意妄为,陛下若是太过信任,一定会酿成大祸。”   曹髦苦笑了起来,“茂先说的很对啊,只是此人性格桀骜,若是方才朕有迟疑,此人定然怨恨,到时候反而会被他设计谋害”   张华皱了皱眉头,“陛下不必担心,钟会不过一郎,若是陛下觉得此人有不轨之心,罢免就是了!”   曹髦摇着头,“朕宁愿跟大将军正面争斗,也不愿意让钟会这样的人在背后记恨”   他又看向了魏舒。   “您觉得呢?”   魏舒当即回答道:“天下贤才,理当辅佐陛下,这是需要专门来说的事情吗?”   曹髦当即笑了起来。   他也看明白了,目前的这两位大贤,张华尽管聪慧,可年纪还是太小,没有经过磨砺,还没成长到以后那个国家顶梁柱的地步,但是魏舒却已经有了那个苗头。   魏舒的意思很明确:陛下完全不必在意这件事。   曹髦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根本不急。   现在该着急的是司马师跟司马昭,自己急什么呢?   现在跳出来跟司马师联手?然后给司马师当马前卒,跟太后过招?   曹髦对此不屑一顾。   这门阀的问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他要走的道路,跟司马师等人要走的道路是不同的。   这处理门阀的事情,必定是一个长期且复杂的过程。   他对此也有着很长远的谋划,甚至跟蜀吴有关,还跟外头的胡人有关。   自己不该是为司马家所用,反而司马家该为自己所用。   曹髦并不担心未来的事情,到了如今,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能差的过衣冠南渡吗?   好歹安世跟他儿子是没机会再上来了,而世家领袖则是要经过层层争斗,是由最有能力的人来担任的。   况且,自己跟安世他们不同啊,世家还不曾成长到最巅峰的时候,中下层的大族里依旧有自己可以利用的力量,太后这里也好掌控   曹髦站起身来,“您说的很对,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必理会了,走,去东堂!”   今日又是该上课的日子了。   当曹髦到达东堂的时候,王祥还不曾赶来,因为上课时间还没到,可曹髦每次都会提前在这里等待老师,皇帝对老师的恭敬态度也是得到了不少人的称赞。   曹髦捧着书籍,安静的看了起来。   两位黄门郎此刻就站在门口。   张华询问道:“魏公,您觉得,当下这些事情,真的是陛下一人所为吗?”   魏舒低头看向了张华,“不知。”   张华不由得感慨道:“倘若真的如钟会所说,陛下当真是千载难遇的圣王啊。”   在跟陛下正式接触之后,张华对陛下的感观非常不错。   在今日,听到钟会的那些话,他更是有了些震撼。   可同样的,他也开始思索了起来,倘若真的是按着群臣所言,那大魏江山还能久远吗?   就在年轻的张华沉思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王祥却已经来到了此处。   张华跟魏舒赶忙让开了道路。   曹髦赶忙起身行礼拜见,“老师!”   王祥皱着眉头,脸色不是很好看。   “出了什么事?”   曹髦疑惑的问道。   王祥坐了下来,方才幽幽的说道:“殿中校尉有意为难,不让我进来”   曹髦很是惊诧,猛地站起身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敢对我的老师无礼呢?!”   “陛下,勿要动怒。”   王祥让曹髦坐下来,随即认真的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位高司徒,同样野心勃勃,他让自己的儿子来担任殿中校尉,又每日前往拜见太后,任命自己的亲族心腹在皇宫内外任职他的心思,便是路人都知晓!”   “臣遭受如此待遇,倒也无碍,就是怕太后会误信贼人,葬送这大好局势啊,那高柔的长子,如今就在司马师麾下为属官”   “陛下,这可要怎么办呢?”   曹髦听着王祥的话,心里却很是清楚。   高柔跟卢毓争权,而王祥在群臣眼里是卢毓的人,高柔不想让别人接触太后跟皇帝,因此安排自己的亲信积极进入皇宫。   不过,有两点,第一高柔在意的是太后,而不是自己。   第二,事情还没办完,高柔不可能吩咐自己的亲信去切断太后与群臣的联络。   他要敢这么做,群臣下一個要打的就是他了。   再说了王祥只是照常来给自己上课,没理由被高诞无故的阻拦。   他又不是去见太后。   认真一想,这大概是王祥故意跟高诞多说了什么。   而高诞那直性子,定然是跟王祥有了争执,然后在王祥这里,就变成了高柔派遣亲信来切断大臣与太后皇帝的联系。   “高司徒,岂敢如此?!”   听到曹髦的话,王祥再次开始了自己的控诉。   “陛下啊,如今能见到太后的就只有您了,还请陛下能告知太后,可勿要轻信了恶人,当初司马师行恶,可是有不少人相助,如今却又这般行事,实在令人不齿!”   王祥完全没有隐藏,直接对着高柔就是一顿批判。   “老师!请您放心吧!这件事我定然不会轻视的!”   得到了皇帝的保证,王祥方才继续了今日的课程。   还是老一套的东西,都是些如何治理国家的空话。   在讲述完这些之后,王祥方才说起了局势。   “陛下,听闻司马师病重,已经无法起身,司马孚跟司马昭彼此不和,司马孚已经离开了大将军府,司马昭后来几次派人去请,他都不愿意前往,还上书要辞掉官爵”   哦,这是准备启用后手了?   现在才启用不会太晚了一些吗?   看着面前的王祥,曹髦心里也清楚,世家大族会想让司马师死,却未必会诛其宗族,因为,司马家也是世家大族的成员,大族就不希望诛族这种事成为惯例,今日可以诛了司马家一族,那明日是否又会轮到自己呢?   “原来如此,这是好事啊。”   “是啊,听闻卢公准备上门拜见,要跟他一同来对付高司徒。”   王祥将卢毓和高柔都点了一下,好像是要告诉曹髦,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髦也就按着他的思路走,露出了些担忧的神色。   王祥这才说道:“陛下不必担心,朝中还有陈骞,郑袤这样的能臣,他们都很想与您见面他们也愿意全力辅佐陛下”   这些时日里,自称想要辅佐皇帝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曹髦跟王老师又商谈了许久,方才将他送了出去。   在王祥离开后,曹髦却没有急着去昭阳殿,他让张华去将高诞给叫过来。   高诞快步走进了东堂,脸色比王祥还要差。   “高君,且坐下来吧。”   高诞拜谢了皇帝,方才坐在了一旁。   曹髦严肃的问道:“听闻您方才拦着朕的老师,不许他进来,这是为什么呢?”   高诞听闻,勃然大怒,他说道:“陛下!勿要信他的鬼话!”   “我与他行礼拜见,他却问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答说保护陛下,他竟然质问我过去在何处?!”   “我气不过,方才与他争论了几句!”   果然,就如曹髦所想的那样,王祥就是在刻意制造高柔跟卢毓的矛盾,他是想让这两个人尽快打起来。   曹髦当即皱起了眉头,对高诞说道:“勿要解释了!朕已经知道你父亲想要做什么了?!是想要将朕和太后困在这皇宫里,让群臣都无法与我们相见吗?!”   “高司徒是想要当下一个大将军吗?!”   这一刻,高诞的脸色憋得通红,他正要发作,可猛地想起了什么,赶忙低下了头。   “陛下,并非如此!这都是那卢王祥!是他陷害!是他陷害啊!陛下!”   “哼,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朕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曹髦大声说着,高诞再拜,随即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送走了他后,曹髦的脸色方才平静了下来。   这些人想要内斗,自己总不能拦着他们吧?   再说了,老师交代给自己的事情,自己怎么能不做呢?   放心吧,老师,这把火,我替您放,我还会再加点油,让这火烧的比您想象的要更猛烈!   曹髦这才领着众人,朝着昭阳殿的方向缓缓走去。   太后近来跟高柔走的有点近,其实这对曹髦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朝中的事情,他不必过多参与。   但是吧,太后如今有点太飘,却是忘记了自己身边的不安稳因素。   郭立,郭芝等人,可是至今都没有露面。   自己得时不时给太后提醒一下,免得她被太早整垮。 第187章 悔之晚矣!   郭太后这些时日里过的非常不错。   群臣对她都很爱戴,整日都是说希望她能早开朝议,临朝听政。   高柔更是时不时就往昭阳殿内跑,每次前来都是大义凛然的对太后劝谏上奏。   他劝谏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比如说太后穿的衣裳不符合季礼,希望她能改正,又说什么太后对宦官宠幸太多,总是派遣他们来做事,应当多用士人之类的。   可听到这些劝谏,太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乐在其中。   曹髦也搞不清楚,或许是太后觉得这样能像一个君主?   有直臣来劝谏上奏,会让她觉得更有存在感?   或许觉得人家是真心为了自己着想?   只能说,高司徒的谋略差了点,但是对太后那是看的真透彻,在他之前,谁能想到直谏太后居然还能刷她的好感度呢?   而当曹髦领着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郭老公正守在门口,看到皇帝前来,他赶忙行礼拜见。   随着太后的地位上升,这位宦官的地位也迎来了极大的加强。   可郭老公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再次变得张狂。   再次面对皇帝的时候,他的脸上已满是恭敬。   别人看不清楚,可郭老公是知道的,当今这一切,都是出自面前这位少年皇帝的手笔。   连不可一世的大将军都在对方手里吃了亏,郭老公每当想起这件事,就愈发的不安,毕竟过去他曾得罪过这位少年皇帝。   皇帝看到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的不满。   曹髦笑呵呵的将他扶起来,“郭老公何以行这般大礼?您也是郭家的一员,按辈分来说,就是宣德将军,也当称您为兄长啊。”   郭老公沉默了一下,尽管这些时日里前来联络他的人忽然变多,可是那些人心里的鄙夷,郭老公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唯独陛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曾对他表达出过不屑和鄙夷的神色。   他低声说道:“陛下,殿中校尉派人找过奴婢”   曹髦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无碍,却是勿要收人钱财,否则必被反制。”   郭老公附身再次行礼,随即便进去为他禀告。   曹髦其实并不厌恶这位宦官,这人原先对自己有些无礼,可好在人家看得清形势,有点脑子,不像是那几个郭家的老蠢物。   曹髦正思索着,郭老公就走了出来,请陛下入内。   “母亲!!”   曹髦走进殿内,赶忙行礼拜见。   “哎呀,我儿何需多礼?又无外人,快来,来!”   郭太后笑呵呵的招手。   如今的郭太后,仿佛年轻了十岁,浑身都充满了活力,皮肤上的皱纹都少了不少,笑起来很是温柔,真正有点母亲的模样了。   曹髦乖巧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郭太后问道:“那个张”   “张华。”   “对,张华和另外一人如何啊?符合你心意吗?”   曹髦点着头,“母亲,他们确实犹如传闻里的那样,一個擅长文赋,一个擅长饮酒,儿臣与他们玩的很好。”   郭太后再次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在郭太后眼里,曹髦就是跟两个无足轻重的士人玩名士过家家的游戏。   郭太后又问了几句,曹髦这才问道:“母亲,殿中校尉换了人?”   “是啊,现在是司徒公的儿子担任,怎么了?”   “无碍!这司徒公当真忠臣也!”   曹髦笑着说道:“我当初前来庙堂的时候还没有发现,现在知道了,司徒公果然是个忠臣啊,派遣自己的儿子来保护我们。”   “看来这个人是可以重用的。”   “真天下名士,庙堂重臣!”   曹髦对着高柔吹捧了起来,郭太后愣了一下,笑呵呵的点点头。   曹髦随即又说道:“母亲,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宣德将军这些人,若是他们前来找您,假意哭诉,假装自己已经后悔,然后骗取您的同情”   “呵,我没有杀他们,便已经是看在同族的情分上”   郭太后板着脸,正说着话,郭老公就再次走了进来,有人前来拜见。   前来的自然是高司徒。   郭太后赶忙请人进来。   高柔大步走进了殿内,眼睛扫过了曹髦,又落在了太后的身上。   “拜见太后!”   郭太后让他起身,给他赐座。   高柔坐下来后,便严肃的说道:“太后,陛下尚且年幼,为什么要耽误他的学业呢?”   “啊?”   “陛下如今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不该常来此处。”   郭太后皱起了眉头,正要说些什么,曹髦却起身说道:“是我自己要来,与母亲无关”   他又看向了太后,“母亲,我先告退,明日再来拜访。”   郭太后对这个懂事的孩子是愈发的喜爱,就吩咐了几句,让他离开了。   等到曹髦离开,高柔这才赶忙说道:“太后,我不知陛下与您说了什么,但是,这些并非是实话。”   高诞将曹髦的话派人告知了高柔,高柔于是急忙来到了皇宫内。   到了昭阳殿,就看到曹髦坐在太后的身边,而太后的脸上又有些愠怒。   高柔当即就知道,这厮定然是给太后说了高诞拦着王祥不许入内的事情。   高柔对卢毓更加痛恨了,双方要争夺领袖的位置,无碍,各凭本事,可是你要使这样的阴招,就实在是太可恨了。   王祥故意栽赃,再告知皇帝,由皇帝来转告给太后。   他防住了太后,却忘了太后身边的小皇帝!   可郭太后听到他的话之后,完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高柔继续说道:“陛下毕竟年幼,是受了那王祥的蒙蔽,太后勿要多虑!”   郭太后脸色一沉,“司徒公,出了什么事?”   高柔一愣,难道皇帝没有告知太后??   一瞬间,高柔的脸色变得有些差,“是这样的,王祥今日来教导陛下的时候,与殿中校尉争执了几句,臣生怕太后误会”   “所以您就将皇帝给轰走了?还说什么学业为重?!”   郭太后的语气顿时就有些不对了。   高司徒哑口无言。   郭太后冷哼了一声,“司徒公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   高柔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在此刻,曹髦走在返回西堂的路上,脸上满是笑容。   司徒公不愧是重臣,当初司马师强势的时候,是司马师得力的爪牙,如今司马师势弱,司徒公转身一变,又成为了太后得力的爪牙。   不稍微打压一下,此人怕不是想将自己都一并给管了。   就高柔目前的表现来看,他根本就不是卢毓的对手。   或许在很多年之前,高柔也是一个能臣。   可是岁月耗尽了他的谋略,如今的高柔,只是凭借着自己司徒的位置,肆意妄为,卢毓对付他,应当不会太难。   嗯,今日自己这么一说,往后太后对这位司徒公也会留点心。   郭立他们想要再次回来也不会那么容易。   不过,这几个蠢人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吧   郭府。   郭立坐在上位,郭芝和郭建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郭立的脸色极其的难看。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强大,力压群雄,使得群臣不敢出声的司马师,为什么会失败的如此之快,只是一天之内,大魏江山就变了天。   而被他们所抛弃的太后,在此刻居然成为了执政者,得到了群臣的拥护。   这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郭家这几个人完全看不懂,也完全不明白。   可是,有一件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他们似乎做出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   郭立抿了抿嘴,说道:“当下该怎么办呢?”   “要去拜见大将军吗?”   郭芝沉默了片刻,他的状态看起来比郭立还要糟糕,他低声说道:“不能去,现在群臣都要司马师去死,连司马孚都不愿意跟随他了,司马家四分五裂,不少人都跟了司马孚。”   “倘若现在去拜见司马师,是要被群臣给嫉恨的。”   “你以为现在他们就不嫉恨吗?!”   郭立反问了一句。   他无奈的说道:“现在群臣都已经将我们恨死了,还有什么办法呢?”   郭建看着他们两人,恍惚的说道:“或许可以去找阿姊”   “竖子!闭嘴!若不是你”   郭立当即就要谩骂,郭建却猛地站起身来,他的脸上满是怒火,对着郭立怒目而视。   “若不是我?!当今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我辱骂太后?是我追随了司马师?!”   “当初若是没有将太后得罪到那个地步,现在太后大权在握,大将军的位置就是我们的!可现在呢?你们当初说的天下无双的大将军在哪里?!”   郭立瞪圆了双眼,指着面前的郭建,“你个忤逆不孝”   郭芝也忍不住说道:“少说几句!这是伱的父亲!”   “你也闭嘴!我们本来就是一群罪人,因为太后的缘故得到了赦免,你呢,多次去辱骂太后,还不许她参与国事,代替她来跟司马师决定大事!”   “你们比我强到哪里去了?!”   “我忤逆?我不孝?!好歹我没有带着家族去赴死!”   “可现在呢?!你们整日跟在后头吃其失的司马师已经要死了!被你们所放弃的太后要上位了!”   “郭家灭亡在了你们两个人的手里!!!”   郭建愤怒的咆哮着。   郭立脸色一白,嘴角溢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188章 合肥!合肥!   吴国,建业。   “我奉镇东大将军之令前来,愿从吴国购进粮食辎重”   群臣分别站在两侧,年幼的皇帝孙亮坐在上位。   孙亮比曹髦还要小了一岁。   他此刻的处境比起曹髦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权臣当道,本人没有半点的权力。不过,不同的是他可以上朝,只是没有话语权,只能坐在上位,形同摆设。   孙亮模样俊美,颇有君王威仪。   他坐在上位,倒还是像模像样。   其实,孙亮根本就没有继承大位的权力,孙权的太子孙登早逝,孙权就立下了比较受宠的孙和来当太子,结果孙和跟孙霸争夺储君之位,惹出了极大的政治风波,满朝文武都被牵连。   在这个时候,孙权本人基本处于半疯状态,他直接处死了孙霸,罢免了孙和,立小儿子孙亮为皇帝。   两年前,孙权逝世,孙亮正式成为了吴国的皇帝。   只是,这个皇帝却没有任何的实权,好不容易送走了诸葛恪,却又迎来了孙峻。   历史上,这位皇帝有着跟曹髦相同的悲惨命运,先是被权臣所废,随后被毒杀,死时年仅十八岁。   孙亮看着远处的使臣,眼神却看向了不远处那个高大威武的男人。   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落寞。   自己要如何才能除掉这厮呢?   而这位高大威猛的男人,就是目前东吴的丞相大将军,孙峻。   孙俊笑呵呵的听着这位使者的话,眼里闪烁着精光。   这位使者是毌丘俭所派来的,前来吴国,是为了购进粮食。   跟众人所想的不同,三国时期,各国之间常常相互来往,孙权就一直跟费祎、宗预、邓芝等人有来往。   而当初曹丕也曾跟蜀汉的大臣们写过信。   曹爽甚至还派遣大臣到吴国去做生意。   在没有正式交战的时候,他们之间联系还是挺多的,毕竟是世家崛起的时代,各国之内都有大族的子弟在,这些人彼此就会经常来往。   毌丘俭这次派遣使者,来跟吴国购买物资,这是因为毌丘俭已经做好了全面坚守的准备,而淮南缺少粮食,为了防止司马师的大军,他就派人四处购买粮食,其中也包括了吴国。   孙峻听使臣说完,当即开口说道:“那毌丘俭与我大吴为敌,死在他手里的将士何其多,到这個时候,他以为我们会帮助他吗?!”   使臣大声说道:“战事之中,当各为其主,如今司马师把持庙堂,废立皇帝,忠义之士诸多不满,大将军这才派人前来求援,只望吴国大将军能以天下大义为重,给与帮助!”   什么天下大义,当然都是屁话,这只是一个口号而已。   孙峻冷笑着说道:“既然司马师作乱,毌丘俭为什么不投降吴国呢?若是他愿意投降,我可以让他统率大军,去杀死司马师。”   使臣继续说道:“大将军,我家大将军深受大魏皇恩,岂敢投吴?”   “那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呢?就为了天下大义??”   “大将军,魏国内战,这难道不是有利于吴国的事情吗?当下我家大将军手里有军队,却没有粮食,若是您可以给予我们一些粮食,我们就能重创司马师,这对您来说好事。”   “倘若我们输了,司马师不费吹灰之力,接手淮南,接下来不就是要对吴国动手吗?”   孙峻不悦的说道:“也就是说,毌丘俭什么都不想给,就想从我们这里骗走粮食物资?!”   “大将军,您若是不愿意相助,又何必开口羞辱我家大将军呢?”   使臣看起来有些愤怒,他说道:“我家大将军以为您是义士,认为您会以大义为重,方才派我前来,可您却要跟我们索要好处,这难道是道德之士的做法吗?!”   孙峻眯了眯双眼,随即说道:“你且去休息吧。”   “这件事,我会跟国内群臣商谈的。”   使臣没有多说什么,朝着他们拱手行礼,随即大步离开了此处。   孙峻沉思了片刻,方才看向了坐在身边的年轻将军。   这位将军看起来比孙峻还要威严许多,极为英武,坐在孙峻的身边,却比孙峻更像是大将军。   “幼节你觉得呢?”   而此人,正是当今吴国的奋威将军陆抗。   他正是吴国丞相陆逊的儿子。   作为陆逊的儿子,此人并没有辜负父亲的名望,他为人正直,心怀仁义,是个很不错的好人。   而在后来,他也成为了东吴的顶梁柱,号称东吴最后一个能臣名将,力挽狂澜,跟西晋的张华一样,是一个很有悲剧色彩的英雄。   而在此刻,他还只是一个杂号将军。   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连大将军孙峻都对他非常的看重。   这个时代的大族,是有自己的私兵的。   魏国律法禁止大族养私兵,因此他们通常以奴仆的名义来隐藏这些私人军队,结果就是一些大族的奴仆数量能达到数万人,非常的恐怖。   蜀国并不曾禁止过大族去养私兵,他们的律法不是很完善,导致益州的本土大族实力滔天,根本不将外来派放在眼里。   至于吴国呢,他们最干脆,直接承认大族拥有合法的私兵。   像陆抗在父亲死后就直接继承了父亲留下来的五千精锐。   大将军孙峻既是看重他的才能,也是看重了他的实力。   陆抗听到孙峻的询问,当即说道:“大将军,这对吴国来说,并非是坏事,我们并不缺乏这些粮草,毌丘俭虽然与我们有仇,可是魏国内战,这确实对我们有利。”   “毌丘俭抵抗的越是凶猛,那魏国的国力就越是会被削弱。”   “曹魏经过曹丕,曹叡两人的治理,国力已是非常的强盛,能用这样的机会来削弱他们,这是好事,等他们两败俱伤,就是我们获利的好机会了,到时候或许可以接纳毌丘俭,为我们所用”   孙峻点点头,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虽然杀掉了诸葛恪,把持了庙堂大权,可毕竟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劳,难以服众,只能通过孙鲁班的关系来维持自己的统治。   倘若这次能击败曹魏,取得成果,那他这个大将军位就会无比的坚固。   他非常的需要一场胜利。   “好!那就给他粮草!!”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臣以为不可!!”   孙峻一愣,抬起头看去,却是一个毛头小子。   孙峻有些生气的问道:“汝是何人?!”   “议郎周处!”   那年轻人回答道。   当即有人在孙峻耳边说道:“乃是基德克昌侯之子,先辟东观令丞,今年升任议郎”   “哦,周鲂的儿子啊。”   孙峻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这个年轻人,“你为什么要反对呢?”   周处大声说道:“臣以为,毌丘俭乃是曹魏名将,绝不会投奔吴国。”   “而淮南的将士官员,却未必都与他齐心,这种时候,毌丘俭不急着去讨伐,却要坚守,这定然是曹魏庙堂出了问题,他觉得足以拖垮曹魏中军。”   “我认为,司马师定然会急着解决淮南,我们倒不如跟司马师联手,一同出兵,两线进攻,瓜分淮南,司马师若是真的遇到了大事,不愿意拖延,也定然会欣然接受”   “胡说八道!”   孙峻很是不满,直接打断了他,随即冷哼了一声,就下令朝议结束。   周处欲言又止,只能是长叹了一声。   周处乃是吴国将军周鲂的儿子,周鲂当初通过诈败之计,将曹休骗来,使之在石亭之战中一败涂地,从而名扬东吴。   周处年少时就孔武有力,非常的能打,臂力超群。   可他为人放荡,纵情肆欲,总是欺辱乡里的百姓,众人都被他弄得苦不堪言,常常在私下里诅咒他。   后来周处知道了自己为人所厌恶,就决定要改变自己。   从那之后,他开始磨砺自己的意志,发奋好学,增加自己的文采,养成了仁义刚烈的性格,学会了忠信的道理,克制自己的无礼之处,很快就名扬东吴,小小年纪,就被地方所征辟。   嗯,这件事还造出了一个典故,“周处除三害”。   此刻,周处满脸的不悦,转身就要离开,陆抗却跟上了他。   “子隐啊何以动怒?”   “将军,我并非是乱说,大将军他”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上奏啊,是有技巧的,怎么能像你这样呢?大将军才下令,伱就要起身反对,如此上奏,又如何能得到认可呢?”   听到对方的话,周处沉默了片刻,方才点点头。   “您说的对,是我的过错。”   “可你说的,也是有些道理,不过,你要记住,司马师将曹魏当作了自己的基础,他想要取而代之,他是不可能通过与吴国合作的方式来击败毌丘俭的你勿要轻视这个人,司马师,绝对会是吴国最大的敌人。”   “现在,就希望毌丘俭能拖他一段时日,然后我们再趁机进攻,若是能取得淮南”   陆抗的眼里满是期待。   蜀国连年攻打雍凉,吴国以大军数次攻打淮南几代人下来,死伤无数,精疲力竭,可这目的地,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 第189章 鞍前马后   “陛下”   “许久不见,您无恙否?”   曹髦坐在西堂,脸色很是平静。   而郭家的三个人则是坐在了他的面前,神色各不相同。   郭立脸色苍白,一副重病缠身的模样,虚弱的坐在曹髦的面前,一言不发,而一旁的郭芝,脸上则是出现了温和的笑容,看向曹髦的眼神是那般的和善。   郭建有些尴尬,坐在另一旁,看着曹髦傻笑。   看着面前的这三个人,曹髦脸色很是平静。   “陛下,当初拥立您的时候,老夫就知道,陛下定然能力挽狂澜,拯救社稷于水火!那司马师不为人子,宣文公所交代的事情,他并没有照做,日渐骄横,甚至孩视陛下!”   “我们很早就对司马师心怀不满,想要辅佐陛下,匡扶社稷!”   “天佑我大魏,今日群贤得偿所愿,司马师老贼,将死矣!”   “陛下虽年幼,功德却已经是远超烈祖高祖,实在令人敬仰”   郭芝眼神热切的看着曹髦,这些不要脸的话那是张口就来。   曹髦在心里冷笑着。   原先的郭家,一直都是以郭德为核心,郭德一路做到了镇军大将军,而他的儿子郭喜更是做到了辅国大将军。   而没有了他,郭家就只剩下了三傻。   这三傻里,别看郭立是最嚣张骄横的模样,实际上,郭芝才是那个最坏的。   在司马师要行废立事的时候,郭芝几乎疯狂,卖力的为他跑前跑后,在太后不满的时候,甚至帮着司马师大声训斥太后,不许太后插手。   这個人几乎没有什么下限可言。   曹髦并没有回话。   而郭芝也不觉得尴尬,直接看向了一旁的郭建。   郭建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髦陛下,过去我们确实做错了一些事情,还请您能宽恕”   “舅父,怎么敢说什么宽恕呢?”   “若非您,朕岂能坐在此处?”   曹髦对郭建的态度又变得不同,跟郭立和郭芝这两个老家伙不同,郭建是勉强可以用的,尽管他的能力一塌糊涂,但是天下没有无用的人,只有不会用人的君王。   不同的人放在不同的位置,往往能发挥出令人惊艳的效果。   就像郭建,他虽然不会成事,但是他会败事啊。   想要从世家大族里找一个这样的人才,也是不容易的。   听到曹髦的称呼,郭建更加不安了。   曹髦这才看向了郭立,“可宣德将军又为何而来呢?”   郭立的神色格外复杂。   被亲儿子训斥了一顿之后,郭立险些被气死,而在经过抢救醒来之后,这人就放下了所谓西平郭氏的骄傲。   天下的世家很多,可同样是世家,也会分个高低。   其中有荀顗这样的老牌世家,有王祥这样正在崛起的世家,有陈骞和毌丘俭这样的新生世家,还有郭立张华这样的落寞世家,还有魏舒王经这样准备从豪强开始转型的小世家。   当然,郭家虽然落寞,可比起张华这样的还是要好很多。   张华都落寞到给人放羊的地步了,而郭家明面上还是当朝外戚。   可实际上,郭家的底蕴和实力完全是建立在太后的基础上,若是没有了外戚的身份,他们什么都不是。   因为先前的叛乱,他们失去了传承,才会选择郭责来继续研究经典,来继承学术,打造底蕴。   可到了这种地步,郭立却始终看不清这个事实,总是觉得自家老牌大世家,可以跟荀杨钟陈司马平起平坐,这才屡次自掘坟墓。   他大概是被儿子给骂醒了,意识到了如今的郭家已经没落到了什么地步。   他低下了头,轻声说道:“老臣是来找陛下请罪的。”   “啊?您有什么罪啊?”   曹髦一脸的茫然。   郭立咬着牙,强忍着心里的悲愤,开口说道:“臣不懂是非,误信了司马师,对太后无礼,孩视陛下,罪大恶极,还望陛下能饶恕”   曹髦摇着头,“朕本来就年幼,算不上什么孩视,若是您真的觉得自己有过错,为什么不去找太后认罪,却是要来找朕呢?”   郭立说不出话来,郭建补充道:“去找了,太后不见啊郭老狗直接将我们给轰走了,都不肯为我们带话”   曹髦又问道:“不该啊,就是不见宣德将军,也不该不见护军将军啊,您可是中军的统率”   郭芝有些尴尬的说道:“已经被撤职了”   曹髦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让你们再去张狂,现在狂不起来了?   没太后罩着,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   原先司马师还需要用你们来杀我,现在他自顾不暇,放弃了杀我的想法,你们还有什么用?   曹髦摇了摇头,随即说道:“毕竟是同族之人,这样吧,朕会跟太后求求情但是太后会不会听朕的话,朕就不敢保证了。”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郭芝赶忙朝着曹髦大拜,又说道:“往后郭家定然以您鞍前马后,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曹髦笑着回了几句,最后说道:“那你们就先回去吧,舅父,您且别走,朕有事与您说。”   那两个人瞥了一眼郭建,没有多说什么,灰溜溜的离开了此处。   郭建此时方才开口说道:“陛下,其实我也没这个脸再来求你帮忙可是宗族危在旦夕,我就是不在意他们,也得在意自己的孩子我”   “舅父,不必多言。”   “这些事,朕都明白自从朕来到皇宫之后,也就只有舅父将我当作自家子弟来看,舅父勿要担心,朕就是办不成宣德将军的事情,也一定会恳求太后,让她见您一面。”   郭建此刻是真的感动。   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的亲犹子,郭建的神色变得格外真诚。   “多谢陛下!”   曹髦又跟他寒暄了片刻,方才送他离开了此处。   当他离开的时候,曹髦发现,高诞一直都在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曹髦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高诞一愣,随即回了一个较为尴尬的笑容。   高诞将这里的事情交代给副将,随即急匆匆的朝着自家府邸赶去。   跟卢毓那门庭若市的情况不同,高柔这里比较清净,没什么大臣前来。   双方的路线不同,这也是正常情况。   高司徒正坐在书房内,司马师所安排的那些人早已被他赶了出去。   高司徒一展雄风,再次变成了当初那个刚正不阿的“猛士”。   “父亲!”   高诞皱着眉头,高柔瞥了他一眼,“怎么如此慌张?不是让伱守着昭阳殿吗?怎么又出来了?”   “郭家的人没能见到太后,便去找了皇帝!”   “他们交谈了很久,甚至对皇帝几次大拜”   高诞赶忙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告知了高柔。   高柔皱起了眉头。   他原先跟太后相处的很不错,几乎都变成太后的重臣了,结果因为那日在太后面前说了皇帝几句,弄得很不愉快。   虽然太后现在还是会召见他,但是高柔却不敢再提起任何关于皇帝的事情了。   不久前高诞派人前来告知郭家来找太后,高柔还不在意,觉得太后不会见他们,可是现在知道他们又去找了皇帝,高柔心里就有些慌了。   这皇帝跟太后的联系显然比自己更紧密,若是卢毓和郭家利用这层关系,那自己的想法岂不是要落空了吗?   高柔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日后之路铺垫。   只要司马师一死,他就会让太后册封自己为大将军,名正言顺的成为群臣的领袖,接替司马师,成为天下的新领袖。   可现在,高柔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陛下了,没想到啊,还是不够。   有这个人在皇宫,这对自己有些不利,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教唆太后,让她不再与自己亲近。   高诞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些,他皱着眉头,担忧的说道:“郭家这些人,若是靠着皇帝再度与太后取得联络,那往后太后还会先任命我家的人吗?”   “父亲,那小皇帝处处与我们作对,要怎么办呢?”   “住口!”   “安敢对陛下无礼?”   高柔严肃的问道:“你是想要去做司马昭吗?!”   高诞赶忙低下了头,“我并非是”   高柔随即说道:“陛下尚且年幼,还是得想办法让他用心学业,勿要再参与这些事情。”   “这件事,我会自己想办法,但是你给我记住,往后不许对陛下无礼,任何时候,都不许说那样的话!我们是要治理大魏,为群臣之首,不是要把持庙堂,去做篡逆之事!”   高诞低下头,赶忙领命。   高柔挥了挥手,就让儿子离开了,他并太在意这件事,皇帝虽然厉害,奈何,太后实在是太差。皇帝跟太后之间,也并非是外人所想的那么紧密,有太后在,那就不必担心皇帝会坏事。   自己压根就用不着对他出手,自己只需要一番言语,就能让太后不敢再亲近皇帝,将他再次被太后孤立起来。   现在自己要头疼的是那个卢毓。   卢毓趁着司马师无法治理朝政,就以尚书仆射的资格来主动处理尚书台的事情。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谋夺尚书令的位置了?   再来个以三公录尚书事,然后庙堂里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哼,且不知,执掌尚书台,还是需要诏令,若是诏令以我来管辖,你就是渗透的再深又有什么用处呢? 第190章 两败俱伤   “卢公司马昭派人封锁了洛阳,不许任何人进出。”   “他正在清扫中军,中军的几个营内的将校都被他所更换,他是想要完全把持中军啊!”   “这厮胆大妄为,根本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该死!实在是该死啊!”   “不能再容忍了!”   对比高柔那里的清净,卢毓这里就非常的热闹。   三省里有实权的大臣几乎都坐在此处,卢毓坐在上位,左右手都是国之能臣,风光无二。   而群臣们看起来有些急躁。   按着他们的想法,司马师是不敢去做董卓,不敢与他们完全翻脸的。   可是看如今的情况,司马师就好像是发了疯,肆无忌惮的封锁了洛阳,甚至还在全力整合中军,这是他们所无法容忍的。   他们都认为,若是此刻继续忍耐,那司马师会步步逼近,迟早会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卢毓此刻也是为难。   他想过司马师的很多应对策略,却没有想到,这厮会做如此鲁莽的行为,难道他是真的想跟大族们来个同归于尽吗?!   当然,若是跟司马师直接开战,以司马师如今的身体状态,卢毓自认有七成的胜算。   可是,这样的内乱实在是没有意义啊!   打赢了有什么用?   司马家会彻底灭亡,可对他们有什么额外的好处吗?当下的局势,就算击败了司马师,也很难成为第二个司马师,世家的领袖是经常更变的,很难像大将军那样世袭罔替。   而这么做还有巨大的风险,要知道,蜀国跟吴国可是在盯着自己呢。   吴国的那個丞相大将军刚刚上来,他很需要军功来稳定自己的统治。   而蜀国就不用说了,雍凉天天闹姜维。   倘若魏国内部发生了这种级别的内战,席卷了中军与四征四镇那姜维怕不是要笑疯了。   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是击败了司马师,自己这些人,怕是也要成为姜维的俘虏。   尽管顶级的世家并不怕国家灭亡,他们可以继续在新政权里保留自己的地位,可是,如果败给了蜀国,那他们面对蜀国的大族就会天然矮一头,这是他们所不想看到的。   诸国大族之间交往密切,发展到后期,甚至都不怎么愿意打仗了蜀国灭亡后,蜀国本土世家大族成为了西晋的大臣,吴国同样如此,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像样的清算。   甚至可以说,如果蜀国不是因为出了邓艾钟会,只怕能做到几乎无伤通关。   羊陆之交这样的事情会出现,当然是因为两人都具有极高的道德水准,可是,这同时也说明了世家们对于本国和敌国的态度。   蜀国的投降也是如此,很多人认为蜀国本土派投降是因为常年的北伐导致国力不足,无法抵抗。   而其中却又能看出世家大族对自己国家的轻视态度,他们不在乎蜀国是否还有抵抗的实力,他们只想自己不被清算,可以继续去辅佐新政权。   卢毓反正是不想要跟司马师开打的。   可是如今,群臣都盯着他,都希望他能站出来解决事情。   既然想要当世家领袖,那在这种时候,卢毓就不能退缩。   他只好大声的说道:“我已经派人与城门校尉交涉,诸位不必担心,司马昭绝对不敢对我们无礼,中军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我已经上奏太后,请求以王尚书来担任领军将军!以任侍郎来担任中抚军!以王侍郎来担任中护军!”   卢毓的这手安排,众人都很清楚。   王尚书是指王观,此人名声在外,过去就曾担任过中领军,执掌过中军,而且他跟卢毓的关系非常亲近,如今让他来担任领军将军,就是让他统率整个中军,切断大将军对中军的控制。   而任侍郎是指先太常卿任昊的儿子任恺,他胆识过人,更是迎娶曹叡之女齐长公主,算是皇亲出身,任中书侍郎。   最后一个是指征南大将军王昶的儿子王浑,嗯,他也是曹爽的属吏出身,因为曹爽失败而被贬,如今再次被征用。   卢毓所安排的这三个人,哪一个都不是他的亲族,其中包括了朝臣,皇亲,外臣三股势力,比起高柔用自己儿子的行为,不可谓不精妙。   群臣听到卢毓的话,顿时也冷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王祥忽然站起身来,认真的说道:“卢公,我今日前往皇宫里教导陛下,却被殿中校尉高诞所阻挠,不许我入内,是请了陛下的诏令,方才放我进去的”   王祥刚起身的时候,卢毓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自从王祥在朝议里坑了他之后,卢毓的心里就开始对他有了极大的提防。   这厮实在是太危险了,每次开口都是给自己找麻烦!   果然,不出卢毓的预料,王祥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荀顗皱起了眉头,愤怒的说道:“高柔这是想要做什么?他是想当司马师吗?!安敢囚禁陛下?!”   群臣纷纷响应,神色极为不满。   这也不能怪群臣,实在是司徒的位置太吸引人了。   卢毓沉默了片刻,尽管他现在是愈发的厌恶王祥,可是王祥所说的这件事,也不能不在乎。   高柔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走太后这条路线,而自己这边,他看了看群臣,最后无奈的看向了王祥,在太后那里,似乎只有王祥的地位能超过高柔啊。   “王公啊这件事,还是要太后来处置,毕竟是当朝司徒,吾等也不好多说什么,您看,是不是要跟太后见个面?”   王祥有些迟疑。   “这”   荀顗当即说道:“王公勿要迟疑,这是为了天下大事,太后与陛下方才逃离了虎口,岂能又落入恶狼之手?”   王祥点点头,“好,这件事,我来操办。”   卢毓强行挤出了笑容,“王公实贤臣也!”   群臣又商谈了片刻,方才离开了此处。   在他们离开之后,卢钦坐在了父亲的身边,当着群臣的面,卢钦还是非常的低调的,不跟自己的父亲亲近。   “父亲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卢毓抚摸着胡须,冷笑着说道:“司马师不敢与我们动手,他这么做,只是在给他弟弟保驾护航,生怕我们会杀了他的弟弟而已。”   “如今双方都不敢轻易动手。”   “这中军不过是他用来迷惑我们的手段,而他真正的手段,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   卢钦眯着双眼,“会是皇帝吗?”   “嗯?”   “父亲,您有所不知,我先前给您提起的那个张华,已经被皇帝所征召,同时还有一个叫魏舒的。”   “魏舒我不认识,但是就张华此人,虽然年轻,却才华横溢,绝非庸人。”   “这些时日里,我几次去拜访张华,张华总是赞叹陛下的仁德,对陛下赞不绝口,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夸赞过别人,若只是举荐之功,不至于如此。”   “另外,我还发现,张华最近很是忙碌。”   卢毓有些惊愕,“他忙什么?”   “不知道。”   “我几次邀请他前来,他说府内有事,我直接去他府中,却无他人我有几次在路上看到他,他神色慌忙,看到我便想要躲避,我询问,他也不肯多说。”   卢毓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陛下正在谋划着什么?”   “不,父亲,还记得吗?先前钟会曾去拜见陛下。”   “我想,或许司马师是想要利用陛下来对付我们。”   “如今我们得到了太后的支持,才能跟司马师来抗衡,可若是皇帝跟司马师联手,司马师就可以皇帝之令来对抗太后诏令,而且他手里的中军,还有地方的外军,大多都是愿意听从皇帝诏令的”   “司马师的威望加上皇帝的诏令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麻烦!”   听到儿子的说法,卢毓皱起了眉头。   “你说的很对。”   “是我忽视了这一点。”   卢钦问道:“父亲,需要想办法切断他们的联系吗?”   卢毓摇了摇头,“不必司马师命不久矣,他没有精力来取得胜利了,就算是联系陛下,想来也只是为了保护宗族,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们不必跟他拼个死活,破局的关键,或许是在司马孚的身上。”   “哦?司马孚?”   卢钦不屑的说道:“此人伪善,从夺权到废立,诸事都有参与,如今却想跟我家平分权势?”   卢毓笑了起来,“司马师故意将司马孚丢出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们用来破局吗?司马孚想要重新进入,那自然就得付出点代价,这破局,就是他重新加入的成本,司马师很清楚这一点。”   “他当初赶走司马孚,就是想让司马孚帮着我们来击破他我并不觉得,司马师如今这个身体程度,还会想着来解决庙堂的大事。”   “他能保下宗族,留下后手就已经不错了。”   “准备车马,我要再次去拜访这位太傅公。”   “唯!!!” 第191章 君无恙否   毌丘甸走下了马车,看向了一旁的张华。   他迟疑了一下,方才跟在张华的身后,朝着皇宫大门走去。   从司马师府邸出来之后,毌丘甸就回到了原先自家的府邸内,很快,就有人找上了门。   从群臣的口里,毌丘甸终于确定,钟会并没有欺骗自己,司马家真的是出了大问题。   出于谨慎,毌丘甸并没有急着跟这些大臣们合谋,耐心的等待了起来,果然,没过多久就等来了皇帝所派来的使者。   这就是面前这位黄门郎张华。   此人形象不错,给毌丘甸的印象很好。   可毕竟还没有见到皇帝,毌丘甸也不愿意跟他过多的交谈,谁知道这人是谁安排在皇帝身边的。   毌丘甸一直都表现的很是冷漠,跟在张华身边,打量着皇宫内的情况。   皇宫内并不太平,巡视的甲士数量并不少。   当两人来到了殿前的时候,高诞看起来有些惊讶,“毌丘君?”   他显然是认识毌丘甸的,毌丘甸更是惊讶。   “高君怎么会在这里?”   “奉令前来保护陛下。”   “您怎么来了?”   “陛下召见。”   高诞愣了一下,赶忙让开了道路,“那便先进去吧,勿要耽误了时日。”   毌丘甸点点头,这才跟着张华走进了太极殿内。   毌丘甸跟皇帝不曾见过面。   对于这一天,毌丘甸期待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在殿内看到了自己朝思慕想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比自己所想的要高一些,君王威仪非凡,穿着很朴素的衣裳,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更是说不出的复杂。   “臣,毌丘甸,拜见陛下!!!”   毌丘甸当即停下了脚步,朝着曹髦的方向,行了大礼。   “毌丘君请起,请起。”   曹髦慌乱的将他扶起来,此刻的曹髦,竟没有了以往跟群臣谈笑风生的洒脱,也没有了对张华等人时的亲近,他用力的将毌丘甸扶起来,然后安静的盯着这位大臣。   “终于见到您了啊。”   曹髦死死的抓住了毌丘甸的手,用了最大的力气。   明明是初次相见的两人,此刻却有着无数感慨。   “臣姗姗来迟陛下无恙?”   “朕安,朕安,毌丘君无恙?”   “臣无恙。”   两人的对话很是简陋,完全没有那种明君遇到贤臣时的意境,没有太多的话语,就是简单的问候,然后,两人就一同走进了西堂,毌丘甸坐在了曹髦的身边,曹髦依旧没有放开手。   “朕一直都在担心您的安危”   “臣亦然。”   曹髦的嘴唇颤抖了起来,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笑着说道:“朕失态了,还请毌丘君勿要怪罪。”   毌丘甸看了看周围的那些人,说道:“我与陛下有要事商谈,且都退下吧!”   众人看向了曹髦,曹髦点点头,这些人方才离开。   毌丘甸这才开口说道:“陛下,是臣等无能,使您遭受了委屈,请您宽恕。”   “勿要这么说,勿要这么说。”   “朕自登基以来,所能仰仗的,就只有您与镇东大将军。”   “若是没有你们朕早就死在了司马昭的手里。”   “这些时日里,朕寝食不安,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整日都在期待着与你们父子相见天不绝我大魏,天佑华夏,这天下还有你们这样的忠义之士。”   曹髦的神色有些激动,并非是伪装,是由心而发的激动。   “今日,看到您在这里,朕瞬间松了一口气。”   毌丘甸看着面前年少的皇帝,心里甚是动容,他并不知道,这位少年皇帝在登基以后,到底遭受了多少折磨,多大的压力,多少的委屈以一人之力,与权倾朝野的大家族对抗,内外都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而他的年纪只有这么一点。   毌丘甸严肃的说道:“陛下,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只要我与父亲还活着,就不会让您遭受什么委屈。”   “请您勿要担心。”   曹髦笑了笑,却长叹了一声。   “毌丘君啊,司马师时日无多,可是庙堂里却并不会彻底太平,要接替司马师位置的人,会比司马师更加凶恶。”   “司马师只是想要我的命,而接替他的人,是想要整个华夏的命啊。”   毌丘甸一愣,随即问道:“陛下是说那些世家大族?”   “这些人不顾天下的利益,您或许听说了他们所提出的政策,您觉得如何呢?”   “狗屁不通。”   曹髦笑了起来,“骂的好。”   “千年的世家呵。”   毌丘甸并不是很担心,他认真的说道:“陛下,您如今尚且年幼,只要您再长几岁,亲自临朝,那天下事就是由您来做主,您还担心什么呢?”   “只怕这临朝没有如此容易。”   “对于他人来说,或许不容易,可对陛下来说,臣以为这并非是难事!”   “臣愿意跟随在陛下左右,为陛下先驱!”   曹髦笑得很是开心,“好!有您在朝,镇东大将军在外,朕有何惧?!”   曹髦令人取来了美酒和佳肴。   曹髦曾经设过很多次宴会,跟着名士大臣们吃过很多次饭,可从未像今日这样,这次的宴会很小,只有皇帝跟毌丘甸两个人。   可这宴会的氛围却比那东堂宴还要热闹。   皇帝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他拉着毌丘甸的手,讲述着自己的宏伟志向,眼里闪烁着光芒。   毌丘甸也没有阻止皇帝,极少饮酒的他,此刻也是豁出去了,大口吃着酒,陪着皇帝做着关于未来的美梦。   这次,曹髦大概是真的醉了,他死死拉着毌丘甸的手,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要倒下。   毌丘甸再次吃掉了手里的酒,方才扶起了面前的皇帝,将皇帝陛下放在了床榻上后,毌丘甸方才走出了西堂。   天色逐渐发黑,而大臣是不允许住在皇宫里的。   张华看起来有些着急,看到他走出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毌丘甸却直接叫来了几個宦官,很是肃穆的说道:“我是镇东大将军的儿子!陛下在内休息,尔等就在此处守住,在陛下醒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去!否则,我必杀之!”   他说着,又看向了张华一眼。   张华有些无奈。   宦官们赶忙答应,毌丘甸这才大步走出了此处。   张华看了一眼魏舒,方才说道:“这位毌丘君是将我们当成了贼啊。”   魏舒不以为然,“醉酒失态,不见客是对的。”   而毌丘甸前来的这一幕,再次被高诞看在了眼里。   高柔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次日,曹髦大概没有醒来,高柔却已经出现在了皇宫里。   高柔毫不迟疑的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走去,当他派人去禀告的时候,郭太后甚至还不曾吃完饭,可面对当朝司徒,太后又不敢让他等着,只好收拾了面前的饭菜,也顾不上继续吃,让司徒公进来。   高柔一脸严肃的走进了昭阳殿内,朝着太后行了礼,方才说起了自己的“发现”。   “太后,我听闻有大臣说,钟会前来皇宫,找到陛下,似乎是想要与陛下联手,共同对付群臣。”   “啊??”   郭太后惊呆了,她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柔。   这司徒公莫不是疯了吧?   前几天皇帝刚刚夸了他,他就进来说什么皇帝的话不可信。   今日更是说皇帝要跟司马家联手对付群臣??   太后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高柔,忽然笑出了声。   高柔皱着眉头,“太后!此传闻不可轻视啊!”   “这到底是何等蠢人所能编造出来的话啊!”   郭太后都有些绷不住了,虽然嘴上不说,可太后很清楚,群臣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当初王公找到了自己儿子,然后两人合伙,找更多的大臣来辅佐自己吗?   在整个事件里,皇帝都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你现在给我说他想要反对自己弄出来的东西??   高柔并不知道太后何以发笑。   毕竟,在他的眼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卢毓,先锋是王祥,名义上是太后,皇帝根本就不曾参与。   可太后的这句感慨,让高柔也有些生气。   “太后,尽管我们都信任陛下,可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能不防啊,陛下毕竟年幼,若是被那些歹人所欺骗。”   郭太后再次笑了起来。   高柔心里大怒,却也不由得改变了自己的思路,他再次说道:“毕竟,陛下的诏令是可以抵抗您的诏令的,若是司马师等人想要捧起陛下,通过他的诏令来对付您,怕是会坏事。”   果然,高柔这么一开口,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些。   “虽然陛下对您极为敬重,可倘若被贼人所利用,该怎么办呢?”   “臣以为,不能让那些小人再靠近陛下了,太后可以派人照顾陛下,让他专心学业,勿要再与那些小人有过多的联系这对您是好事,对陛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陛下尚且年幼。”   当事情开始关系到自己的权力时,郭太后的想法就有些不同了。   她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这件事,我还需要再想想。”   高柔还在继续劝谏,明里都是说要照顾好皇帝,可这言外之意,竟与那司马师没有区别,都是要将皇帝囚禁起来,不许他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郭老公站在门口,听着高柔的话,低着头,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第192章 去看看老丈人   没过多久,高柔与太后的谈话就已经传到了曹髦这里来。   当徐老公将话带来的时候,曹髦刚刚醒来,尚且还不曾洗漱。   曹髦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徐老公告知昭阳殿内所发生的事情。   “郭老公亲口告诉你的?”   “正是如此!”   徐生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郭老公将昭阳殿内所发生的事情悄悄告知了他,让他转告曹髦。   曹髦因为曾提出要恢复十常侍的制度,而深受宦官们的拥戴,郭老公对他的感官也不错,可这并不是郭老公会将这种事情告知他的原因。   主要原因还是出在高柔这里。   高柔这些时日里为了刷太后的好感度,可是四处劝谏,而被他劝谏次数最多的,就是太后亲信宦官,重用宦官,请求太后能亲近士人,远离这些阉竖。   郭老公因为太后崛起的缘故刚刚开始抬头,高柔就想着给他按回去。   高柔当然不是故意去针对郭老公,这只是他刷好感所用的一个理由而已,可就是这个随便的理由,却足以挡住很多人前进的道路。   郭老公也是想让高柔滚蛋的。   曹髦不慌不忙的吃完了面前的饭菜,方才摸了摸肚子。   “昨日见到毌丘君,实在太过激动,都忘了跟他要商谈正事。”   他本来还要跟毌丘甸商谈一下往后的策略来着,不过,现在也不用着急。   当下的局势,其实对曹髦是最有利的,趁着他们内乱,曹髦可以放心的去拉拢属于自己的力量。   在得到了一定自由之后,曹髦依旧没有去跟尹大目,焦伯等人去联络。   这其实还是为了积攒实力。   曹髦需要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他这段时日里,终于品尝到了有能臣在麾下的滋味。   曹髦看着面前的两个能臣,脸上不由得出现了笑容。   “张君,果然如你所预料的那样啊!”   张华平静的说道:“这就是高家的反击了,他们坐不住了。”   “果然是有人在盯着您啊。”   曹髦感慨道。   在先前,曹髦想要通过这两位黄门官来跟自己的心腹取得联系,像焦伯,李昭这些人。   而张华则是提议,自己跟魏舒可以一明一暗。   魏舒长得很显眼,为人外拙内秀,没有人知道他的才能,会令人放松对他的警惕,而自己好友众多,可以在明里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给与他们一种皇帝将大事托付给自己的假象。   这样一来,魏舒就可以在私下里去接触那些人。   当然,还有激化庙堂内矛盾的目的。   曹髦自然是赶忙答应。   果然,高柔还是忍不住了,对着曹髦发动了攻势。   曹髦看着面前的张华,忍不住夸赞道:“不愧是朕的留侯啊!哈哈哈,那卢钦自以为聪慧,却还是远不如朕的留侯啊!”   张华严肃的说道:“卢子若要是以君子待我,相信我的言语,就不会中此计,倘若不以我为友,认为我欺骗了他,那他就会中此计,他并非是不够聪慧,只是不愿意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   曹髦深以为然,他又看向了魏舒,“您这里呢?”   魏舒认真的说道:“臣已经与焦君相见。”   “焦君告知我,他已经与众人都取得了联系,他联系了自己的几個好友,都是些底层官员,可都是真心要辅佐陛下的。”   “他说,李君在中军得到了升迁,他的上司被司马家所遣返,而李君因为家世不够深厚,便被委任为屯骑校尉”   曹髦轻笑了起来。   当今的中军,除却武卫、中垒、中坚、骁骑、游击等新五营,还有屯骑、步兵、射声、越骑、长水等旧五营。   中军的精锐军队共计十营,在曹叡时期,新五营变成了庞然大物,每一营都几乎拥有近万人规模的武装力量,而旧五营则是被淘汰,一营只剩下了几十人,数百人,已经名存实亡了。   而司马师上位之后,对着旧五营进行了疯狂的扩张,为了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他积极的安排自己的亲信进入旧五营,然后扩张旧五营的军队,使得旧五营开始飞速壮大,如今这李昭,就是被安排到了旧五营之中。   曹髦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司马师是想要将旧五营变成自家的军队,给弟弟留下反攻的可能啊。”   张华点点头,笑着说道:“恭贺陛下,李君任屯骑校尉,这旧五营里,便有一营乃是陛下所领!”   曹髦抿了抿嘴,其实吧尹大目也是我的人来着。   尹大目藏得最深,很多人都不知道,曹髦也没有四处宣扬。   司马昭在被大多世家背叛之后,肯定是要启用一些出身不高,又不可能为世家所融的人。   尹大目完美符合这个条件啊,有背主之名,为人唾弃,家奴出身,怎么说都不会被世家大族接受。   而司马师不可能想到此人早已投奔了自己。   曹髦此刻很是期待,真希望司马昭能重用此人,最好直接让尹大目来担任领军将军。   要真是那样,那自己就直接召毌丘俭领着外兵入京,再联手尹大目的军队,来一个新版本的“火烧洛阳”。   若是不算毌丘俭,那此刻曹髦手里的势力也达到了不可小视的地步,光是城外那两个营,就能做出不少事情了。   曹髦看向了魏舒,笑着夸赞道:“不愧是朕的酂侯啊!”   “这些事交给您来做,朕是放心的!”   这魏舒办事,可比嵇康要令人放心多了。   这两人都是曹髦所精心挑选的,他们并非是顶级大族出身,若是卢毓高柔推行他们口中的制度,那现在的他们就是受害者。   成熟的九品中正制所遏制的不只是那些底层的百姓,还有很多中底层的大族豪强。   因此,他们是曹髦对抗这些顶级门阀的天生盟友。   何况,这两人的私德都很不错,做事又靠谱。   曹髦有些时候甚至觉得,得到这两个人,比得到中军两个营都要重要。   曹髦还想得到更多的人。   现在就有三个曹髦很想要接触的人。   第一个是马隆。   当初曹髦委托陈骞来提拔这个人,此人不久后就会到达洛阳。   此人出身不高,曾是令狐愚的门客,当初王凌发动叛乱,已经逝世两年的令狐愚被司马家认为同谋,开棺曝尸三日,整个兖州都没有人敢于收葬,而马隆主动出面,领回令狐愚的遗骸,后用私财为他殓葬,并在墓地侧列植松树和柏树,甚至为他服丧三年。   这个举动让他成为了当地的名士,后来担任兖州武猛从事。   而此人的军事能力,极其的出色,可以说,放在整个西晋里,也是最顶级的那一批,动乱不休的凉州就是此人所平定的,此人打服了整个雍凉的胡人,坐镇十余年,无人敢叛乱。   而此刻的马隆,还不曾得到被提拔的机会,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第二个是王经,这位新来的司隶校尉,还不曾到达洛阳,就已经成为了群臣的眼中钉。   此人忠臣,另外,出身很低,可以用。   第三个呢,就是庙堂里的陈骞了。   陈骞的父亲虽然当过三公,兄长更是镇北将军,手持重兵。   但是他重视自己超过重视家族,如今的事情他又没分上油水,这样的人会是自己手里很好的快刀。   如今,就是自己安心积攒实力的时候了,不断的拉拢这些亲信派,然后将他们派往最重要的位置上,让世家跟司马家斗去吧,斗得越狠越好,等其中一方获胜,就会惊讶的发现,庙堂里又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当然,想要彻底打垮这些人,还是需要巨大的威望,这种威望,就只能通过统一来完成。   灭蜀伐吴,有了这样的功劳,哪怕面对顶级世家,也有了龇牙的底蕴。   曹髦抬起头来,“张君,去将皇后叫过来吧。”   张华答应了下来,没过多久,司马妜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在朝中爆发混乱后,司马妜身边的那些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不敢再闹,而司马妜一直都是如此,仿佛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此刻,她站在曹髦的面前,脸色平静,既不欣喜,也没有什么愤怒。   曹髦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随即笑着说道:“皇后,我们成亲许久,你还不曾回过娘家呢。”   “朕想带着你回一趟娘家,看看孩子,顺路也拜访一下朕的老丈人。”   “皇后意下如何啊?”   “啊??”   司马妜那死灰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惊愕的神色。   她不太明白皇帝的意思。   曹髦却盯着她,狐疑的问道:“你难道不想念我们的孩子吗?”   “怀念。”   “可是”   “没什么可是,既然怀念,那就一同回去看看,听闻朕那老丈人病重,丈人对朕关爱有加,朕身为人家的婿子,岂能不去拜见呢?”   “这样吧,你且回去收拾一下,穿上好看些的衣裳,化上妆,再令人准备些礼物,莫要让娘家人觉得朕怠慢了伱!”   “朕得先前往昭阳殿,告知母亲一声。”   司马妜呆愣了许久,方才点点头。   “唯。” 第193章 找的就是你   曹髦笑呵呵的来到了昭阳殿。   郭老公赶忙行礼拜见。   曹髦对他的态度很是温和,按理来说,面对此人的主动泄密,曹髦应当给与赏赐才是,赏赐钱财或者别的什么。   可是曹髦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郭老公跟其余的宦官都不一样,严格意义上,此人是宦官的身体承载着士人的灵魂。   本身是大族出身,或者心向大族,因为受刑或者其他缘故而被迫成为宦官,身体残疾,心里却带着对其余宦官的鄙夷,对这样的人,若是像对待其余宦官那样赏赐钱财来收买,那会被当成是某种羞辱。   在汉末时期,这个类型的宦官也不罕见,出现了很多亲近世家大族,深受士大夫敬仰的宦官。   嗯,曹髦的先祖,我大魏高皇帝先汉中常侍曹腾就是其中之一。   曹髦并不会鄙视皇宫里的这些人,换句话说,他们的出现是封建皇权所造成的悲剧,阉割对他们的身体和心理都产生了极大的破坏,而在如今这个时代,哪怕他们只是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会被无故的怨恨责怪。   士人们将汉末的过错全部都怪在了宦官的身上。   本来应当承担全部责任的昏君,在士大夫的口中也只是被宦官所蛊惑,所犯下的过错也只是亲近了这些宦官。   宦官作为皇权的附属品,他们的作为完全看执政者的水平,若是执政者强势,他们可以去开辟海路,立下赫赫功劳,倘若执政者昏庸,那他们也可以为皇帝去做酒池肉林,昏天黑地。   将一切过错都按放在宦官的身上,何其可笑?   “郭老公,劳烦您去禀告一声,就说朕来了。”   “多谢老公了。”   曹髦拱手行了礼。   郭老公脸色涨红,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行礼显然比给钱更加重要。   当曹髦走进昭阳殿的时候,高柔已经离开了,太后还是笑着,只是眼神飘忽不定。   曹髦心里很是无奈。   先前自己说郭家三傻,这定论下的太着急了,是自己的过错,应该是郭家四傻才对。   太后的态度,完全取决于最后一个跟她说话的人是什么态度。   这一点,跟安世倒是酷似!   “我儿来了?正要找你呢!且坐。”   郭太后说着,曹髦就坐在了她的身边,曹髦此刻神色很是严肃。   “母亲,出大事了。”   郭太后正要说高柔所吩咐的事情呢,听到曹髦这么说,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她惊诧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曹髦皱着眉头,愤怒的说道:“我听宫里的人说,王公来给我上课,却被那高诞挡在了门外,不许他进去,王公与他大吵了一架,说的他哑口无言,方才入内。”   郭太后恍然大悟,“这件事啊其实”   “母亲!您说高柔是想要做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安排自己的儿子进昭阳殿?若只是为了保护我们,为什么不许王公入内?”   “这次的事情,不都是因为王公的功劳吗?”   “自从他进入皇宫之后,您有多久不曾见过老师和陈公等大臣了?”   郭太后皱起了眉头,神色变得迟疑。   曹髦冷笑着说道:“这高柔分明就是想要当下一個司马师,他是想要切断我们与群臣的联络,那高诞就是在监视着我们!我原先还以为他高柔乃是庙堂重臣,没想到,竟是这般可恨!”   郭太后愕然,她再再再再一次动摇了。   当然,倘若稍后高柔见到她,再跟她说不同的话,或许她还会动摇。   曹髦认真的说道:“母亲当今庙堂里纷乱不止,我听闻,司马昭派遣士卒包围了洛阳。”   “什么?!”   郭太后猛地站起身来,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母亲,高柔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不曾对您说?”   “当真如此??”   “您若是不信,可以召见任何一个大臣来询问,这是我的黄门官所告知我的,绝对不会有假!”   郭太后终于反应过来,她很是生气,“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告知我呢?”   “母亲我很早就说了,整个天下,唯独我们母子是齐心的,那些大臣,都有各自的想法和利益,像高柔,就只是想要利用您而已,当初您遭受苦难的时候,他可曾出身为您解决?”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知道司马师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想以大军杀进皇宫”   郭太后眼里满是慌乱,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为之奈何啊?”   “母亲。”   曹髦咬着牙,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他说道:“我准备带着皇后去一趟大将军府。”   郭太后看着他,“你是要去”   “去看看虚实,这些人的话不可信,司马师的话更不可信,我要为母亲亲自去看看,看看他们家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倘若我这次没能回来,还请母亲多多保重。”   曹髦起身朝着她行礼。   郭太后赶忙摇着头,“不可,不可,岂能让你以身犯险呢?可以派遣心腹亲信前往,你就不要去了。”   “母亲,现在又有什么心腹呢?”   “难道要王公去司马师的府邸吗?倘若是我,司马师有诸多顾忌,或许还不敢动手,倘若是王公,他坏了司马师的事,司马师直接说他要行刺,将他格杀,岂不是要坏事?”   郭太后的脸色很是迟疑,她沉默了许久,方才无奈的说道:“那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勿要跟司马师争论,更不要激怒他,诸事都以保障自己的安全为主。”   曹髦的脸色很是坚决,“请母亲放心吧。”   曹髦轻松的搞定了太后,随即离开了昭阳殿。   当曹髦离开之后,郭太后低着头,许久都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了去皇宫内展现威风的兴致了。   司马妜自从来到皇宫之后,已经是有一段时日不曾回去了。   此刻,她也是按着曹髦的吩咐,换了一套衣裳,稍微的打理了一下自己,方才走出来。   曹髦并没有在意这些,他令宦官准备车马。   又看向了张华跟魏舒。   “你们就不要跟着我进去了,伱们待在外头,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以自己决定如何行动。”   张华有些惊讶,“陛下,可是您孤身一人”   “无碍,有你们在外头,朕就什么都不怕,倘若出了事,我们被一同困在大将军府,那就没有人来救朕了。”   曹髦说的很随意,可话里的意思,却是要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面前的这两个人。   自从张华跟魏舒到达皇宫之后,曹髦对他们没有保留,格外的信任,将自己的事情和秘密都告知了他们,如今更是将他们当作是自己的后手退路。   张华和魏舒对视了一眼,随即大礼参拜。   “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很快,宦官就为曹髦准备好了车马,曹髦跟皇后一同上了车,马车从太极殿朝着外头缓缓行驶而去。   高诞盯着这马车缓缓离去,却没有开口。   曹髦拉起了车帘,盯着外头。   “陛下,外头风大。”   司马妜开口说道。   “无碍朕来到洛阳之后,还不曾见过这皇宫之外的景象呢,这是朕第一次离开皇宫。”   听到曹髦的话,司马妜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皇帝出行并非是小事,大将军府距离皇宫也并不遥远,而这段路上,已经有甲士提前清了路,不许任何人靠近,所有的进出口都有人守着,而曹髦的马车前后,骑士和甲士的数量更是数不胜数。   负责这一切的当然就是羊祜,羊祜还是很认真的,完全按着礼法来进行。   曹髦尽管离开了皇宫,却并没有能看到洛阳的繁华,卷起车帘所能看到的,就只是匆匆路过的骑士,还有在远处站岗的甲士,沿路所有的民宅都被上了锁,如食肆之类的更是早早被清空,曹髦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大将军的府邸。   而大将军府也早已接到了骑士的禀告,做好了接待的准备。   司马昭亲自站在了将军府门口,身边还站着诸多的属官,杜预,荀勖等人都在,甚至连司马炎都在此处,就站在他父亲的身后。   府邸的大门完全敞开,同样是迎接皇帝的最高规格。   曹髦跟司马妜一前一后的走下了马车。   随即看向了站在远处的司马家族。   司马昭看起来清瘦了很多,比以往似乎还沉稳了一些,看向曹髦的眼神很是复杂,可在曹髦下车之后,却是不假思索的带头行礼。   “臣司马昭!拜见皇帝陛下!!”   其余众人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参拜,齐声高呼。   曹髦笑了起来,快步走上前,亲自将司马昭扶起来。   “仲父,都是一家人,何以这般客气呢?快快起身吧。”   司马昭此刻的内心极其复杂,他站起身来,“多谢陛下。”   周围的那些心腹们,看到皇帝跟司马昭如此亲近的模样,眼里都有些惊愕,唯独司马炎,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跃跃欲试,就是想跟曹髦搭话。   “听闻征西将军麾下人才辈出,这些便是您的属官吗?”   司马昭赶忙将众人叫来,让他们禀告姓名。   “臣杜预拜见陛下!”   曹髦眼前一亮,找的就是你! 第194章 女婿能继承遗产吗?   “是杜元凯吗?”   曹髦一把拉住了杜预的手。   杜预愣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司马昭。   司马昭更是如此,他问道:“莫非陛下也听闻过元凯之名?”   “哈哈哈,何止是听过啊,朕对此人是仰慕久矣!”   “杜元凯文武双全,天下奇才,品德高尚,天下士子之楷模,朕很早就听过您的名声,没想到,今日居然能相见!”   曹髦这么一番话,众人皆惊。   实在是因为曹髦的这个评价实在是太高了。   杜预赶忙说道:“陛下过誉,臣少才寡行之人,实不敢当。”   “元凯勿要自谦!将来为朕平定天下,匡扶社稷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杜预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好低下了头。   周边几个心腹,看向杜预的眼神当即就不对了。   就连司马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司马昭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陛下,大将军病重,无法起身,故而没能前来迎接,他还在屋内等候着您”   曹髦依旧抓着杜预的手,非但没放,甚至还使劲的捏了几下。   面对这个同时进了文武庙的大贤,曹髦是真的很想要。   张华擅长谋划,魏舒擅长做事,而这位杜预,他是什么都行。   他能带兵打仗,能操练军队,能治理经学,能修改律法,能制定历法,能屯田建学,能搞水利建筑,能举荐人才,能科研发明没错,他甚至还是個有名的机械学家。   这几乎就是个全才,而且还不是那种一根筋的道德之士,他懂得变通,各方面都相当的优秀。   也就是说,此人并没有钟会那样明显的性格缺陷。   至于杜预的司马家联姻身份,曹髦却不在意,谁还不是司马家的联姻呢?   乃公可是大将军的亲女婿!   曹髦这才看向了司马昭,笑着说道:“不能让丈人久等!请带朕进去吧!”   随即,曹髦跟着司马昭走进了这大将军府,司马师的府邸其实并不奢华,虽然规模很大,但是每一个院落都是有用的,尽量节省,不浪费。   曹髦身边跟着司马昭和司马炎。   有父亲在这里,司马炎是不敢搭话的。   司马昭却开口说道:“陛下忽然前来,实在令我们惶恐,接待不周,还望陛下恕罪”   “仲父怎么能这么说呢?朕是大将军之婿,此番是来拜见家人,怎么以迎接天子的礼仪来迎接呢?”   “此处并无外人,仲父称彦士即可。”   “不敢,不敢。”   司马昭此刻也是纳闷,他不明白皇帝的来意,带着皇后来探亲??   他来跟自家结盟的?是钟会的谋划??   司马师将事情全部交给了钟会,司马昭并没有过问,他也不知道钟会跟皇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好开始了试探。   “还不曾省亲的时日,我们也不曾准备好。”   曹髦干脆一把抓住司马昭的手,“仲父,我们亲族之间,就该多走动,亲戚之间,哪里还管什么省亲时日呢?”   “对了,仲父啊,我看我们家这府邸虽大,却无树木花草,等到明年来春,这里是不是该多种点树”   司马昭呆愣了许久,你还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是吧??   当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内屋的时候,司马师正躺在床榻上,侧着头,看着门的方向。   曹髦行礼:“拜见丈人。”   司马妜站在他的身后,脸色却很平静。   当即有两个侍卫上前,扶着司马师缓缓坐起来,又用枕头之类靠着他的后背,司马师方才能正视面前的曹髦。   司马师是真的无法起身了,若是没有人搀扶,他甚至无法坐着。   他的身体彻底崩坏,看起来跟瘫痪没有什么区别。   “子上,你带着他们先出去吧。”   “不必留人。”   司马师说着,声音格外的嘶哑低沉。   司马昭领命,带着众人走出了这里。   内屋之中,就只剩下了曹髦跟司马师这两个人,曹髦坐在了司马师的面前,平静的注视着他。   两人都在打量着彼此,不曾开口。   “丈人,身体可曾好了些?”   曹髦开口询问道。   “高柔跟卢毓,你觉得谁更好击破?”   司马师开口询问道。   曹髦笑了笑,“不愧是丈人啊,心里只有这庙堂政治,别无其他。”   “你这次前来,不就是为了让我跟他们开战吗?”   司马师继续说道:“你若是真心与我结盟,就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府中,伱有的是办法与我密谋你如今的举动,就是想让外头的人以为我要与你联手,然后让他们加快对我的进攻。”   “只要你进了这个门,我就必须要与他们死斗,不死不休,是这个意思吧?”   曹髦并没有回话。   “这手段并不高明。”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坏处。”   司马师的眼神森冷,“就算你不来,也注定是不死不休的。”   曹髦并不惊讶,高柔如今心思都在大将军之位上,而卢毓呢,跟群臣玩的火热,他们最轻视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个老丈人。   这些人太不将司马师当会事了。   真以为司马师会就此退让?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将司马师拽下来?   曹髦知道,卢毓认为司马师如此大张旗鼓的是在给司马孚造势,想让卢毓等人被迫去接受司马孚来一同对付自己。   司马师或许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但这并非是全部,他是真的搞事,让世家接受司马孚只是他顺手所去做的事情而已。   曹髦问道:“那大将军觉得谁更好击破呢?”   “卢毓。”   “哦?我还以为大将军会说高柔呢。”   司马师没有顺着曹髦的话往下说,他说道:“群臣的利益并不相同,可以分而击破,只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日。”   “所以”   曹髦明显的看到司马师的眼里闪烁着凶光。   “我准备让王祥来担任尚书令。”   曹髦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   “这不太可能王祥乃是听从卢毓的号令,不会听从的,就算听从,他也不是卢毓的对手。”   “怎么会呢?”   “他身边有陛下,有陈骞,有郑袤,有毌丘俭嗯,还有我司马家。”   “卢毓又算什么?”   曹髦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对方会使出这么不讲文德的阴招。   倘若司马师真的下令将尚书令的位置给王祥,那王祥能怎么办呢?拒绝吗?卢毓本来就对他有忌惮,经历这么一遭,卢毓上位后能放的过他?   那就不是卢毓大战司马师,是卢毓大战王祥了。   王祥跟卢毓斗个你死我活,曹髦其实并不在意。   可问题是,这里头还有他自己的事情啊!   曹髦这前脚刚来大将军府,后脚司马师就以王祥为尚书令,那群臣会怎么想??   王祥可是曹髦的老师啊!   本来的矛盾是世家的诉求得不到实现的矛盾,司马师这么一搞,就将矛盾变成了庙堂位置之争,原先的矛盾就变成了诉求由谁来带头实现的矛盾。   曹髦抬起头来,“大将军的想法很不错,可是有一点,不知大将军是否注意过?”   “哦?哪一点?”   “我的仲父,您的弟弟。”   曹髦咧嘴笑着,“仲父的性格比较急,倘若王祥在接令之后,主动将尚书令的位置让给仲父以仲父的性格来说,应当不会拒绝吧?”   “他大概会当即答应下来,然后着手开始罢免尚书台里的大臣。”   “随即,世家再次联手,继续完成对我们家的讨伐。”   “丈人觉得呢?”   司马师的脸色阴沉,他盯着曹髦看了许久。   “联手吧。”   “我们两家合作,世家不是我们的对手。”   曹髦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司马师也不气恼,他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些人的诉求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已经不行了,没有几天可活,联手对你没有坏处,我们可以一同将这些大族解决掉,我大概也撑不到那个时候,你怕什么呢?”   曹髦从心的说道:“我怕大将军。”   “我看不透丈人的想法,也不敢轻易结盟,与虎谋皮,固然是病虎,那也是不知者的行为。”   “你非要拉着天下与我一同陪葬为什么呢?”   曹髦认真的说道:“为了天下。”   “大将军,您就说如今的这些事情,他若是发生在未来,发生在五十年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您的后人,是否能对付这些人?是否能解决他们?”   “庙堂里竟是一些酒囊饭袋,将校们皆不知战事,大肆垄断,土地,财富,人口鼓吹爵位,要求庙堂让各个爵位者都拥有自己的军队到那个时候,您放在心里的这大业,还能坚持多久?!”   “您的江山会灭亡,会有新人站出来,可是这些人早已变成了附骨之疽!!无视王朝更替,无论执政者是谁,哪怕是胡人当朝,为非作歹的还是这些人!!”   “他们的祸害将遗留千年!您的家族也会因此而遗臭万年!”   “我宁愿王朝不存,也要为天下除掉这样的祸害。”   司马师安静的看着曹髦,看着他那闪烁着怒火的神色,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倘若你是我的儿子我一定会将大业都交给你。”   “古人云,婿比子亲,大将军尽管将我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大业托付与我便可!” 第195章 无耻之尤   司马师这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脸,在此刻却有了变化。   司马师原先对皇帝的评价有很多。   他认为这个皇帝鲁莽,聪慧,有胆魄,而如今,他又对皇帝多了个评价。   无耻。   合着你大张旗鼓的来我大将军府,是为了接收我的遗产??   看着面前瞬间沉默的司马师,曹髦再次说道:“丈人,我知道您现在依旧能出手重伤卢毓高柔之流,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您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这一步,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就算您现在将卢毓高柔等人全部杀了,又有什么用?”   “等您不在了,他们会卷土重来,而且还会比这一次更加凶猛,到时候,我们家不就危险了吗?”   “仲父真的有能力来面对当下这种局面吗?而且,仲父的身体也并不是很好,倘若是安世,他可以吗?”   “丈人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家上位,已然是不能,与其耗费这些实力来跟世家对决,您倒不如将这些都留给我,丈人若是将大业托付给我,我定然会领着他们对付这些世家大族,解决内忧外患,如此一来,倒也不辜负宣文公之志啊!”   听着曹髦如此正义凛然的话,司马师久久不能平复。   “陛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请回吧。”   司马师下令逐客。   曹髦再次说道:“丈人还是再想想吧,这对我们都没有坏处,我与安世乃是至交,等我把持了庙堂,就可以在暗中行废立大将军之事,拥立他为大将军!”   司马师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陛下请回吧!!”   曹髦有些不舍,他还想多拖延些时日,多给大将军上点强度,早日送大将军离开。   他索性又爆料道:“对了,大将军,高柔已经开始对我出手了,想要劝说太后,将我囚禁起来,往后想见您可能就不容易了,这件事也希望大将军能费心,帮我想想该如何解决!”   “小婿告退!”   曹髦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内屋。   司马师还活着的时候,曹髦是不会跟他们结盟的,他信不过司马师,谁知道如今的司马师不是在装病呢?   若是自己现在跳出来为他跑前跑后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背刺。   司马家没有信誉可言,不能当盟友。   曹髦不想结盟,只是等司马师死后,去继承他的遗产,谁说只有儿子才能继承遗产呢?女婿不行吗?   他想要司马家为自己所用,这并非是以联盟的方式,而是以君臣关系来进行。   换句话来说,这厮就是想要把持司马家,拥立傀儡大将军,然后权倾朝野。   想要当司马师的人不只是有高柔,卢毓。   曹髦也想当!   走出内屋之后,当即就有侍卫走进了屋内,司马昭等人却没有进去,站在门外等着。   “仲父”   曹髦笑着走上前。   “丈人的情况我也看到了,您要多照顾他,勿要让他起身,要时常陪在他的身边我会常常来看望丈人,帮助他早些康复!”   听着曹髦的话,司马昭不可置否,只是点着头。   司马昭看向了一旁的司马炎,吩咐道:“你送送陛下,我还要去陪着你伯父。”   曹髦大手一挥,“无碍,我去看看丈母和孩子,仲父且去忙,稍后再来找您。”   司马昭走进了内屋,司马炎看到父亲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我一直都想去找陛下,奈何,父亲不许!”   司马炎抱怨了起来,“他不许我出门,派了十余個甲士跟着我,这朝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闻是群臣趁机谋反?我询问身边的人,却也没有人告诉我。”   曹髦示意司马炎跟上自己,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仿佛他才是这府邸真正的主人。   “安世啊,丈人病危,群臣这是在争夺他的位置啊。”   “大将军之位,多吸引人啊,连高柔那样快要入土的老人,此刻都活蹦乱跳的,双眼发红。”   司马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曹髦继续说道:“这都是因为我年少,群臣根本不在意我的想法,都想着要争夺权势,扰乱庙堂”   司马炎也有同样的苦恼,“唉,谁说不是呢?”   “我每次跟父亲询问大事,他总是说我还年幼,会坏了他的事情,不肯告知,身边的人知道父亲的话,也不肯告诉我,我总觉得自己孤身一人,也看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   司马炎看起来有些茫然。   曹髦严肃的说道:“他们是在忙着匡扶社稷!”   “尽管朝中奸臣势力庞大,可是大将军从未想过要退让,此刻拖着病体,也要跟这些人死斗!”   “安世啊,在这种时候,你可勿要给你伯父添乱!不可坏了他们的大事!”   司马炎赶忙点头,“我明白了。”   “我儿子是住在哪里?”   “啊??哦我来带路。”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处院落,这里是羊徽瑜所居住的地方。   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传来了孩子的笑声。   曹髦跟司马炎一同走进了院落内,当即就有人出来迎接,领着他们走进了内屋。   屋内的人并不少。   一位妇人坐在上位,神色和蔼,正是那羊徽瑜,她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皇帝,眼神很是明亮,看不出半点恶意来。   而司马妜此刻正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却是在大声的讲述着自己这些时日里的事情。   在司马妜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孩子。   看这孩子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司马昭的亲儿子,长得跟司马昭很是相似。   曹髦也是在一瞬间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司马炎同父同母的堂兄弟司马攸。   还不等其余众人反应过来,司马攸就先朝着曹髦行了礼。   “拜见陛下!!”   “起来吧。”   曹髦笑了笑,又瞥了身边的安世一眼,嗯,难怪安世会觉得如此不安。   曹髦主动拜见了羊徽瑜。   羊徽瑜是初次看到皇帝,在看到曹髦的时候,她眼里都有些惊讶。   没想到是个这般英武的孩子,长得真俊。   司马妜大概是没想到曹髦会过来,依旧是抱着怀里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曹髦。   曹髦却看向了她怀里的小家伙。   “平?是你吗?”   小家伙看起来有些害羞,看到陌生人,顿时将头藏在母亲的怀里,不敢说话。   曹髦笑了起来,对着司马妜说道:“且坐下来吧,勿要累着了。”   “一家人”就这么坐了下来,围绕在羊徽瑜的身边。   羊徽瑜率先问起了曹髦在皇宫内的情况,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长辈那样。   曹髦也是如实回答,没有什么纰漏。   司马攸却偷偷拽了拽司马炎的衣袖。   “兄长,陛下怎么来了?”   “是来接伱进宫当宦官的。”   司马炎说着,司马攸白了兄长一眼,嘟囔着嘴巴。   曹髦跟羊徽瑜交谈了片刻,又将郭平给骗了过来。   “阿平啊,你在这里过的还好吗?”   “好。”   “那你想念你母亲吗?”   “想。”   “那要不要跟我们去住啊?”   “好啊!”   郭平大喜,又说道:“谢谢大兄!”   曹髦抿了抿嘴,提醒道:“要叫阿父。”   郭平有些惊愕,他再次打量着面前的人,“可是我已经有父亲了。”   “你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委托我,让我照顾好你,所以啊,你得喊我阿父,知道了吗?”   “可是你没有胡须”   郭平盯着曹髦那光滑的下巴,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谁说当阿父的就一定要有胡须呢?”   羊徽瑜听着他们的谈话,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妜,司马妜也很惊讶,不明白曹髦到底想做什么。   曹髦看向了羊徽瑜,“丈母,我想将平接到皇宫里,让他跟着我们住上一段时日,虽然您照顾的也很好,但是毕竟孩子还小,也需要父母在身边”   羊徽瑜不假思索的说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我终是妇道人家,这件事啊,还是得听你丈人的,你丈人很喜欢这个孩子,多有不舍,你若是就这么带走了,他肯定是不开心的。”   司马妜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羊徽瑜,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马炎却拍着手,“就该如此!就让这小家伙去皇宫里吧,往后召见名士,还可以让他出来露个面,让名士们给他点评一下!”   司马妜心里一颤,赶忙说道:“平哪有那般才能”   “这要什么才能啊名士们都是这般,互相吹捧而已,全无实才,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定然让他年少成名!”   听到哥哥的话,司马攸惊呆了。   “兄长,岂能这般轻视天下名士呢?”   “你懂什么?!你才见过多少名士?!”   司马炎严肃的说道:“勿要被那些人给欺骗了,你要记住,这些人是不值得信任的!”   被兄长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司马攸很是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羊徽瑜的眼里再次出现了惊诧。   司马炎居然都有了这般长进?   曹髦笑着说道:“正如安世所说,在皇宫内,平迟早成大器!” 第196章 权势之前   “兄长,他为何而来?”   与此同时,司马昭却坐在了司马师的身边,满脸的疑惑。   他并不觉得曹髦是为了结盟而来的,若是真的要结盟,应当在私下里进行啊,哪有大张旗鼓来操办这件事的。   司马师躺在床榻上,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方才在曹髦面前,他显然是没有暴露自己真实的状态。   “他本来是为了加剧大族跟我们的争斗而来的。”   “本来??”   “也就是说,他改变了自己前来时的想法?”   “嗯,我吓唬了他一下,他便意识到,若是加剧矛盾,我会将他也给一并卷进来。”   司马师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艰难的说道:“他目前并没有出手的想法,他大概是想要积累自己的势力。”   “兄长,那他现在的想法呢?”   “他想收司马家。”   “什么?!”   司马昭猛地起身,眼里满是愤怒,“竖子岂敢?!”   司马师却一把抓住了司马昭的手,“不可着急当初父亲也曾在曹爽面前低头,隐忍,隐忍并非是”   “兄长,勿要着急,我知道了,知道了,要隐忍。”   司马昭看到兄长的模样,当即改了口。   “子上,你不是群臣的对手啊。”   司马师说着,司马昭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兄长,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勿要惊慌,当今的群臣,也并非齐心你是安安全的。”   司马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将军之位,你怕是保不住了,但是尚书台,尚书台不能放!”   “往后面对皇帝,你要多听从他的吩咐,假意以他为首,可以将安世送到他的身边,让他放松警惕。”   “倘若为他做事,勿要使坏,全力办事,他这个人,对有用的人很是宽容。”   “只要你手里有尚书台,那就有翻盘的希望。”   “我的名声差你的名声却不是这样所有的事情,我会亲自去安排,伱不要参与”   司马师认真的吩咐了起来。   司马师只是说了片刻,便又昏睡了过去。   司马昭的眼神很是复杂。   他哪里不知道,兄长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关头,如今,他一天之内清醒的时日并不是很多,时不时就陷入昏睡之中,他的眼疾愈发严重,痛苦难忍,手脚无力,无法起身,说话都很费力气。   在这种状态下,若是要求兄长继续为自己保驾护航,那未免有些太过分。   司马昭就坐在司马师的身边,开始想起了对策。   既然大将军的位置留不住,那是否能通过大将军来做文章,换取尚书台呢?   还是得问问杜预他们,看看他们有什么好的想法。   自己身边有那么多的贤才,就算自己想不出对策来,他们总是能的。   就在司马昭沉思的时候,忽然有侍卫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司马昭板着脸,大步走出了内屋。   司马炎和司马曹髦正站在门外,看到司马昭走出来,曹髦赶忙问道:“丈人的情况好了些吗?”   司马昭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比方才要热情很多。   “陛下不必担心,兄长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那就好。”   “仲父,我有事想要求你。”   “哦,陛下请说。”   “皇后对平很是思念,我想,不如将他接到皇宫里,有我们两人陪着,母子俩都能好受些,当初武皇帝也曾抚养了何晏秦郎等人,我准备效仿先祖,将他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司马昭迟疑了一下,随即点着头,“好啊,理当如此!”   “陛下想要接回自己的孩子,谁能说不可呢?”   曹髦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司马昭,看来,这是司马师让他暂时向自己表达善意了?   曹髦心里大喜,再次抓住了司马昭的手。   “仲父,说起这件事来,这平还需要个老师来教导他呀,若是跟着我去了皇宫,就怕身边没有贤人来教导。”   “这样吧,不如让杜元凯跟我前往皇宫里,担任我的黄门侍郎,有空的时候就来教导一下孩子,您觉得如何呢?”   司马昭脸色大变。   杜预可是他如今最信任的心腹谋士,岂能给皇帝?   曹髦却赶忙说道:“若是您有什么事,可以在闲暇时日召见他,朕平日里就是上学读书,也用不到黄门,况且我已经有了两个黄门,他也不会太忙碌”   “陛下,将军府内尚且还有很多事,不如您换一個人?”   “我麾下的杨公,过去曾是您的监国谒者,不如让他跟着您前往皇宫?”   曹髦一愣,“您不说,我险些忘了还有这个大贤!”   “仲父,您将这两个人都给我吧!”   这一刻,司马昭的嘴都差点气歪了。   乃公给你俩耳光!   可局势毕竟不同了,方才兄长的吩咐,他还是记在心里的,司马昭只好说道:“这件事,还得问问元凯,陛下不知,元凯为人孝顺,常有辞官回去照顾母亲的想法臣会好好跟他说,让他早些去皇宫之中。”   司马昭这番话就是典型的拖延,高举着孝的旗帜,让曹髦也不好多说什么。   曹髦有些失望,不过也不着急。   这让曹髦想要掌控司马家的想法变得更加坚定了,司马师和司马昭的遗产,真的是很庞大,不只是这些贤臣,还有各地的太守,军中的将领,若是能得到这些   虽然没能带走杜预,但是从这里带走了司马妜的儿子,这让曹髦还是挺开心的。   司马妜待在皇宫里,或许比待在大将军府会更好,将她儿子接过来之后,她也就没有什么顾虑。   而曹髦此刻却很需要司马妜,毕竟,司马妜就代表了曹髦跟司马家的联姻关系。   在过去,这种联姻关系是为了司马家而服务的,可到了如今,曹髦完全能利用这种联姻关系来反制司马家   “父亲,出了大事!”   高俊匆忙走进了书房。   此人乃是高柔的长子,目前就在大将军府内任职,给司马师当属官。   高柔此刻正在低头书写着什么,看到儿子如此慌忙,他再次摇着头,“你们都是这般模样,让我如何放心未来事呢?”   高俊也顾不上别的,直接说道:“父亲,今日皇帝前来找大将军,他们在房间里谈了很多,跟众人都见了面,最后还带走了司马妜的儿子”   高俊将这些事如实的告知了高柔。   高柔却很是平静,“果然如我所预料啊,想要借助皇帝力量的人并不少,卢毓,司马昭,他们都想如此。”   “不过,皇帝毕竟年幼,不必如此紧张。”   高俊有些惊讶,“可三弟曾说,父亲对皇帝的评价极高为何如今屡次轻视呢?”   高柔抬起头来,很是生气的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皇帝天资聪慧,文武双全,谋略非凡。”   “但是,他毕竟年幼,毫无经验,我有大势加身,乃三朝老臣,他如何能是我的对手呢?!”   “我也没有司马师那样篡夺江山的想法!我只是想要治理好天下而已,皇帝既然聪慧,那就不会来阻拦我的事情!”   “俊,你要记住,聪慧而出色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是在权势面前,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高司徒的眼神火热,他继续说道:“以大将军录尚书事,我便能大治天下,讨伐蜀吴,使天下一统,建立不世之功勋到时候,陛下定然也长大成才,我就可以还权与陛下”   看着父亲这高亢的模样,高俊的眼里满是错愕,没有半点的欣喜和激动。   父亲这是被冲昏了头啊。   在这巨大的权势面前,几乎失去了自我。   他皱着眉头,却又不敢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些时日里,父亲都遭遇了多少事,先是被钟会所谋害,使得他瞬间从庙堂领袖变成了孤家寡人,差点就晚节不保。   随即想要反击,又被司马师几次击破,反复羞辱。   而高柔此时已经有八十岁了。   以这般年纪,遭遇了这些事情,忽然间看到大将军之位在朝着自己挥手,高司徒的内心顿时就失守了。   高柔又讲述了很多,方才说道:“皇帝的事情可以先放在一边,我现在想要解决的是卢毓的事情。”   “你知道吗?”   “卢毓那个蠢物居然去拜见了司马孚。”   高柔笑了起来,“这是他自寻死路,这下,他勾结司马家,出卖群臣利益的事情,就要为天下人所知晓了。”   高俊的眼角跳了跳,他说道:“父亲,我觉得卢尚书敢去找太傅,就定然是不怕这些的况且,群臣对司马家,也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想法,他们只是想要尽快落实那些政策而已您现在满门心思都在太后的身上,可一旦卢毓勾结了司马孚,然后开始在尚书台着手推行新政策”   “那满朝文武,自然就归卢毓所有了,父亲的谋划,就要全部落空”   “哼!你个毛头小子,你能懂什么呢?”   “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明日就在洛阳内散布谣言,就说,卢毓勾结司马孚,司马家许诺给他尚书令,而他为了尚书令背叛了群臣” 第197章 只要马隆到来,一切都会好的   “来,平,见过你的大母!”   “姑母!!”   郭平开心的冲到了太后的身边,直接投进了太后的怀里。   太后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曹髦。   “你怎么来了?”   “姑母,是阿父带我来的!”   这一刻,郭太后只觉得脑子里有点乱。   曹髦倒是不在意,这些都是小事,往后大家各论各的,倘若真的要在辈份上较真,那如今的天下就会出现很多匪夷所思的情况,举个例子,曹髦的妻子是司马妜,她的母亲是夏侯徽,夏侯徽的父亲是夏侯尚,夏侯尚是夏侯渊的侄子,而夏侯渊还有个侄女嫁给了张飞,他们的女儿嫁给了刘禅,从这个角度来看,曹髦跟刘禅还是远方亲戚呢!   就算抛开这個角度,也有很多角度可以跟这些人攀上亲戚。   这些年里大族互相联姻通婚,关系已经是复杂到捋不清了。   郭太后看着郭平,心里很是复杂,看着他那开心的模样,却是再次想起了早逝的堂弟,眼里也有了些悲伤。   她的语气变得温柔了很多,“可曾吃了东西?”   “想要吃些什么啊?”   “姑母,我来之前便吃过了,我不饿。”   郭太后逗了会孩子,方才看向了曹髦,这是要曹髦给她解释一下情况。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妜,说道:“你先带着孩子回殿里吧,我还有要事与母亲商谈。”   司马妜此刻俨然就是一个贤妻,带着孩子便离开了。   “母亲我探清了司马家的虚实。”   “哦?”   “我到达司马家之后,他们对我很是客气,不曾怠慢,我就去见到司马师,我看到司马师已经病重在榻,动弹不得,我想,大概也就这几天,他就得上路了。”   “为了试探他们的虚实,我故意说要将孩子带走。”   “母亲或许不知,这司马妜本来是不想前来皇宫的,只是因为她的儿子在大将军府,不得不来,故而,我想通过这件事来确定他们的态度。”   “结果我刚开口,司马昭就爽快的同意了,完全没有迟疑。”   “司马家已经没有了威胁!”   “恭贺母亲!终于是彻底击败了这强敌!”   曹髦朝着她再次大拜。   郭太后却忍不住问道:“那司马昭为什么要派兵驻扎在洛阳城门呢?”   “这是为了对付朝中那些大臣啊。”   “母亲,您如今虽然得到了庙堂群臣的支持,可是我们的手里并没有真正忠于我们的军队。”   “朝中大臣彼此之间联系太深,实在无法委以重任。”   “当今司马昭跟群臣都在争夺军权,卢毓可曾给您上书?”   太后点点头,她认真的说道:“他上了书,说想让王观等人来统率军队。”   “可是司徒公说这些人原先都亲近司马家,不可重用,故而不曾提拔。”   曹髦眯起了双眼,说道:“这高司徒也是想要安排自己的人来统率军队啊。”   郭太后此刻也是有些心烦意乱。   她本以为击败了司马师,大事就能成,自己就能驾驭群臣,过上一人独尊的生活,不会再有什么烦恼。   没想到,这司马师病重之后,朝中的事情却变得愈发混乱了起来。   她感觉这些事似乎有些失控,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自己的谋划。   她无奈的看向了一旁的曹髦,“我儿啊,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母亲,朝中群臣各自有自己的想法,那我们为什么不提拔一些出身不高的人来为我们所用呢?”   “我们应当拥有自己的直属势力!”   “不会为群臣左右的人,来为我们统率军队!”   曹髦坚定的说道。   “您看当今这局势,高柔,卢毓,司马师都在争夺军权,您作为天下共尊,手里没有军权定然是不行的。”   “只要能控制了中军,那群臣面对母亲也不敢多说什么!”   郭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该怎么去做呢?”   曹髦严肃的说道:“儿臣想要为母亲举荐几个人!”   “卢若令焦伯,中军的校尉李昭,曾跟随在我的身边,后来因为不愿意向司马家效力而被罢免,这两个人都是您所可以信任的!”   “母亲,可以下令让焦伯在中军领一营!”   “洛阳内还有嵇康,此人乃是我曹家的联姻,海内名士,可以让他也领中军一营。”   “还有名士吕安,此人乃是先冀州牧吕昭的儿子,为人勇武,常有报效庙堂的决心,此人也可以领一营。”   “若是算上李昭,中军十营,母亲有四营在手!”   “我们就先以这个四个营为基础,将这四营变成您的绝对直系!”   郭太后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却又问道:“我儿啊,就算任命了校尉,可你从前说,校尉下的将校都是大臣的亲属,这要怎么办呢?”   曹髦回答道:“此事很简单,让他们四个人整军,提拔过去立下功劳,有能力的甲士,找个借口来清除掉世家出身的将校就是了。”   郭太后瞪圆了双眼,“那群臣会允许我们这么做吗?”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   “母亲,这件事是司徒公为了遏制卢公而做的,再不济,也是司马昭拉拢儿臣后为了遏制群臣去做的,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郭太后恍然大悟。   “可是这么做会不会将司徒公得罪的太狠了?”   “不会啊,母亲,可以如实告知他,让他去操办这件事!”   看着郭太后那睿智的眼神,曹髦再次开口说道:“这样吧,这件事就交予我来做,怎么能让您为了这些事情而烦恼呢?这类的烦心事,我替您来操办!绝对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这些时日里,曹髦确实出力不少,而他跟太后说的很多事情,也就如他的预测那般发展。   在目前郭太后这里,曹髦的可信任程度还是非常高的。   起码高柔需要三四次才能动摇她对曹髦的信任,而曹髦只需要一次就能弥补回来然后顺带动摇一下她对高柔的信任。   只是曹髦的年纪拖了后腿,若是曹髦再年长个二十岁,只怕郭太后会无限的信任他,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他来做,只要曹髦能表现出如今这样的恭敬。   郭太后这个人,最大的野心,也不过是想要得到别人的重视,想要被人所尊敬。   她并没有什么改朝换代,或者建立千年宗族这样的野心,她是一个严重的缺乏安全感,需要被人在意,得被人需要,证明自己价值的一个人。   她如今参与了这么多的事情,所做的最超格的事情,也不过是在皇宫里显摆,让那些甲士将校们朝着自己行礼而已。   这跟朝中那些恶狼猛虎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羊羔。   曹髦可太喜欢这位太后了。   好啊,太好了。   曹髦并没有想要除掉太后的想法,对于现在的曹髦来说,太后还是非常不错的靠山,尽管她不是那么的靠谱,但是她不会主动惹事,群臣在她这里做文章,曹髦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这多好啊。   曹髦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又给太后讲了些趣闻,等到太后有些疲乏了,就请辞离开。   走出昭阳殿后,曹髦就继续想起了自己的方案。   现在这个乱局,是提升自己势力的最好时机。   中军十营,皆是大魏之猛士。   若是可以,曹髦不希望掀起内战,这些人本来就是他自己的甲士,为什么要为了那些群臣的私人矛盾而去流血呢?   曹髦想要拥有中军,而无论是中领军,中护军,中扶军这些位置,都实在是太重要,被无数人盯着。   曹髦就是想要下手,手里也没有能够得上这些职位的人。   想夺取这个职位,只能是跟郑袤见一面,然后释放宗室身上的压力,找几个名望和资历都足够的人来接任。   校尉的位置也很重要,但是这个所引起的影响没有上头那几个大。   当今的中军,格外的混乱。   司马昭将郭立罢免,他自己以征西将军的身份兼中领军,算是中军最高统率,又以弟弟司马干来接任中护军,又上表请兖州刺史邓艾入京担任中抚军。   而在校尉的人选上,他将儿子司马炎,心腹尹大目,成倅等亲信之人安插在中军诸多校尉的位置上。   可卢毓也在不断的谋取这些位置,不断的上表,拉拢原先的诸多校尉。   如今的中军校尉,成分很是复杂,又因为彼此的亲戚关系,很难想清楚谁是谁的人。   曹髦可以将一部分人推出来,让他们接任校尉的位置,然后徐徐图之,对中军完成清洗,让他们变成真正的天子之师。   可是现在让曹髦最为担心的是,他这些亲信都不知兵。   他们没有统率军队的经验,虽然这不妨碍他们上位,但是接下来的清洗将校,操练军队,都需要一定的水平,除却李昭这个军旅出身的,其余人还真的不一定能做好这些。   但是,曹髦这里却有个极好的人选。   马隆。   此时的马隆,正郁郁不得志,因为出身太低,得不到进步的机会,曹髦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只要马隆来到了洛阳,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98章 司马师早已出手?   当曹髦回到了西堂的时候,他都有些疲倦不堪了。   可张华跟魏舒却还在等着他。   “陛下,事情如何了?”   曹髦示意他们进去,带着他们走进了屋内,这才将大将军府内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告知了他们,对他们两人都没有什么隐瞒。   两人听着曹髦讲完府内的事情,张华的双眼顿时变得明亮,而魏舒还是老样子。   张华笑着说道:“陛下,当下您最缺乏的就是对抗庙堂群臣的贤才。”   “若是能继承司马师的衣钵,这遗产能派上大用场。”   “别的不提,就说那邓艾,王基,羊祜,杜预等人,这些人都能拉拢过来。”   “可惜,司马孚已经撇清了关系,不然,司马望也能拉过来。”   “这些都是当世的大贤啊,有了这些人的帮助,何愁大业不成呢?”   曹髦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司马家的人在各地担任太守刺史,庙堂各处也有他们的人,这些人都是可以被重用的。”   “司马昭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司马师的病情恶化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改变局势是完全不可能了,他定然是安抚了司马昭,想要保下他弟弟的性命”   “可司马师不会是轻易放弃的,接下来,他很可能会以私人的名义,发动最后一击。”   “朕本来认为他会对卢毓出手,可现在我却不确定了,他甚至提到了王祥,陈骞这些人。”   “你们觉得呢?”   张华沉思了起来,他说道:“陛下,司马师提起王公,应当是在恐吓,他完全没有理由将您牵扯进来,我认为,他还是会对卢公出手,大将军的位置,司马昭肯定是保不住了。”   “下一步,他们很可能会利用大将军的位置来索要尚书台的掌控权。”   “哦?他们会如何出手呢?”   张华皱着眉头,沉吟了许久,方才不太确定的询问道:“陛下,您说他们会不会向四征四镇许诺大将军的位置,将他们也牵扯进来,然后用他们的力量来压制群臣,接手尚书台?”   曹髦眼角一跳,猛地抓住了张华的手。   “非常有可能!”   “朕这几天一直都在想,司马师为什么迟迟还没有动手!”   “现在看来,不是他没有动手,是他已经动手了!而我们却不知晓!!”   “他很可能已经派人前往各地,要将大将军的位置留给诸多将军里的一个外军得知庙堂的情况,定然都会坐不住。”   “卢毓之所以不惧怕,是因为外军的力量大多在世家大族的手里,倘若这股力量开始跟司马师勾结”   曹髦看着张华的双眼,认真的说道:“茂先,还好朕的身边还有你啊,不然,只怕我们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迎接司马师的反击,到时候想要暗中积累实力都成了空谈司马师这是直接豁出去了啊。”   “不愧是朕的留侯啊!”   张华谦逊的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此不过是智者之一失,愚者之一得。”   两人又互吹了一番,曹髦又看向了魏舒。   “阳元,你觉得呢?”   魏舒自从来到曹髦麾下之后,几乎没有主动献过策,做的也就是一些跑腿的事情,但从他的表情来看,怎么也看不出是有才能的模样。   魏舒只是茫然的说道:“我认为张君说的对。”   曹髦点点头,神色一如既往,并没有失落或者质疑,曹髦从不曾轻视过他,常常会询问他的看法,哪怕他很多次都是赞成张君的看法,并不曾说出其他的见解,曹髦也是乐此不疲,依旧会询问他。   “那接下来,就是得去见钟会了。”   曹髦认真的说道:“目前朝中有很多事,我们都不好出手,得让钟会跳出来去办,以他的做事风格,吸引火力肯定比茂先还要出色。”   “等到马隆前来,我们就可以将中军的力量凝聚在一起。”   “还有那位司隶校尉”   他们几个人开始低声谋划了起来。   与此同时,有流言在洛阳内传播开来。   有士子说,卢毓出卖了群臣的利益,从而为自己换取尚书令的位置。   这件事最开始还只是由几個人来说,只是在一天之内,忽然就传的沸沸扬扬,似乎有好几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   可群臣的反应并不激烈。   此刻的尚书台,依旧是处于半瘫痪的局面。   因为庙堂里的大事,群臣都在忙着结盟,忙着搞事,就算是没有这些想法的,也是躲在家里,不想要卷进麻烦之中。   可诸多尚书却还是每天都会来尚书台。   只是他们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处置天下大事,这就导致尚书台堆积了很多的工作。   卢毓坐在书房内,听着属下禀告洛阳内的传闻,眼里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   这高柔果真是老糊涂了。   不过,自己这年纪都已经有些扛不住,力不从心,他以八十岁的高龄还能继续参与庙堂内的事情,也算是少有的能人了。   只是,他这个做法嘛。   卢毓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属下,严肃的说道:“我一心辅佐君王,治理天下,何惧这些闲言?”   “不必理会!”   听到他的话,属下点点头,走出了书房。   卢毓收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方才站起身来,赶忙出了门。   在离开尚书台后,卢毓并没有返回自己的府邸,反而是朝着司马孚的府邸赶了过去。   这些时日里,卢毓已经拜见了司马孚整整三次。   可这三次,司马孚都不曾出来与他相见,只是说自己病重,无法会见客人。   卢毓觉得,他可能只是没准备好而已,倒也不气恼,再三前往拜见,此刻,驭者很是配合的询问道:“卢公啊,太傅公既然称病,又上表辞官,您为何还要屡次去拜见他呢?”   “如今大将军病重,尚书台要推行那些有利的政策,治理好天下,想要完成这件事,那就需要群臣齐心协力,太傅乃是群臣之首,更应该要听取他的建议,为了天下大义,太傅公就是回绝我更多次,我也定然会去拜见!”   很快,马车就停靠在了司马孚的府邸前。   卢毓亲自上前叩门。   开门的奴仆看到他,顿时苦笑了起来,“卢公,我这就去为您禀告。”   卢毓已经来了很多次,连这些下人都已经熟悉流程了。   可这次,奴仆却带出了不同的消息。   “卢公,太傅公病重,无法亲自出来迎接,请您入内。”   卢毓点了点头,在奴仆的带领下,走进了司马孚的宅院。   司马孚的宅院里并没有多少人,算上下人也并非很多,格外的空旷,当卢毓跟着下人走进书房的时候,司马孚正在等着他。   司马孚看起来比卢毓都要硬朗许多,完全没有重病的模样。   可卢毓并没有在意这一点,他笑着问道:“得知太傅公病重,特意前来拜访。”   司马孚起身,请卢毓坐在了客位。   两人再次坐下来,司马孚看着面前的卢毓,不由得叹息。   “我知道卢公的来意,但是,我并不愿意与自己的侄子们为敌,当初兄长逝世之前,曾将他们托付给我就算他们做了错事,我也不能对他们动手。”   司马孚的眼里满是悲伤。   “我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因为兄长的恩德,我已经决定要辞掉官爵,再也不出这个府邸之门”   卢毓平静的说道:“太傅公,我并非是要您出面来讨伐大将军,我与大将军,并非是敌人,况且,大将军病重,受到小人挑拨,做错了一些事情,您作为大将军的长辈,应当去帮助他,让他改正,这才不会辜负宣文公对您的嘱托啊。”   司马孚看着面前的卢毓,他这次被司马师留为后手,那肯定是要参与到这起事件里的,但是,现在并非是参与的最好时机。   要再次被世家所接纳,这并不难,无论是高柔还是卢毓都很欢迎他的到来。   而问题是,司马孚不想求着世家们接纳,他得让世家们求着接纳自己。   他很了解自己的犹子,司马师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他一定会对世家出手,到那个时候,挨了揍的世家就需要一个能抗衡司马师的人,比如说自己。   那个时候,才是自己出山的最好时机。   卢毓此刻却笑呵呵的看着司马孚,卢毓虽然是尚书台的能臣,完全可以升任三公,但是跟高柔比起来,资历和功勋还是差了不少,但是,司马孚可以做到这一点,无论是资历还是人望,他都不怕那高柔。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司马家这些年里得罪了太多的大族。   世家大族就算对他们不完全杀绝,也绝对不会允许另外一个司马家的人来担任世家领袖。   故而,卢毓完全可以将司马孚叫出来,帮着自己压制高柔,对付司马师,获得自己所想要的位置,司马孚根本不可能代替自己来成为群臣领袖,这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   而作为报酬,卢毓可以保障司马孚这一脉的安全。 第199章 那你完了   这两个人的思路显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司马师。   卢毓等人坚决认为司马师不可能在这种局势下有什么反击,故而也不会觉得司马孚会有什么谋划。   此刻,他还在费尽心思的向司马孚讲述着跟随自己的诸多好处。   “太傅公啊,我如今坐镇尚书台,各地的官员们,纷纷上奏,总是说起一些对大将军不利的话。”   “过去大将军做了不少的错事啊,手段太过暴虐,屡次诛族,您说,这些大臣们彼此都是联姻,这么多的族诛,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呢?”   “可是这些都被我压了下来。”   “我当初在朝议时就说,往后对待犯下过错的人,要以怜悯为本,不可轻造杀戮一旦杀戮,就算日后想要平反,也是悔之晚矣啊。”   “我向来主张废除肉刑,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过错而牵连到他的宗族。”   “您的儿子,我知道他的才能,他跟我的儿子关系极为亲近,常常来往,将来定然都是国之栋梁。”   “我听闻车骑将军病重,时日无多,若是车骑将军去了,那他的位置,自然是需要有人来接替的。”   “至于您,也能继承宣文公的遗志,继续发扬司马家,不让宗族毁在几個毛头小子的手里啊。”   卢毓今年有七十岁,他说司马师和司马昭是毛头小子,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毕竟这两人,一个五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   司马孚颇为感激的朝着卢毓行礼,心里却不屑一顾。   司马家怎么也是世家之一,只要这些世家没发疯,就不会将司马家诛族,司马家的联姻何其多,诛族?那羊,杜,王,杨,陈这些家族呢?   所有跟他们有联姻关系的家族都会被牵连进去,谁也不敢这么做。   这根本就不需要卢毓来给自己保证什么,司马孚一直都是很安全的,哪怕是皇帝,也会为了抵抗群臣而留下司马家。   所以,卢毓的保障,在他这里什么都不是。   他无奈的说道:“多谢您的相助,只是,我已年迈,能做到如今的地位,又完全是因为宣文公的缘故,老夫本身并无能力,如何能帮着您来对付”   卢毓打断了他的话,开口说道:“您看那高柔,年近八十,尚且敢兴风作浪,你我又何以言老呢?”   “您这些时日里闭门谢客,大门不出,想来还不知道吧?那高司徒,今日里嚣张跋扈,派自己的儿子驻守殿前,不许外臣参见,还多次蛊惑太后,想要以太后之诏接任大将军之位”   卢毓将高柔所做的事情一一说出,最后说道:“太傅公,倘若高司徒当政,那对您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跟大将军,结怨已深。”   司马孚眼前一亮,再次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卢毓。   司马孚这些时日里确实没有关注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因为司马孚知道,等到自己侄儿开始动手的时候,这些人会跑过来告知自己发生了什么,然后请求自己来帮助他们。   对于高柔的这些做法,他还真的就不知道,甚至也不曾想过。   毕竟高柔这个年纪,安安稳稳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干到死,让自家的孩子们能继承大位就不错了。   何以要跳起来搞事呢?   对这位高司徒,司马孚还是挺了解的,七十岁之前的他,堪称一代能臣,能文能武,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就连曹叡都对他称赞不已。   而在七十岁之后,这位就是昏招乱出,一步一步的将自己送下了神坛。   这位只是犯下了一个自古以来贤君能臣都会犯的错,活得太久了。   像自己兄长那样越活越精的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如高柔,如孙权   司马孚忍不住问道:“高司徒当真做了这些事??”   “这岂能有假?说起来,庙堂里能压制他的,也就只有您了。”   “为了天下大义,还望太傅公勿要再拒绝,不能再纵容高司徒犯下这样的过错了。”   听到肯定的答复,司马孚看向卢毓的眼神顿时就不同了。   如果高柔真的做了这样离谱的事情,那你是要出大事了。   司马孚实在是太清楚自家的犹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最后一次出手,定然是下重手,不会让这些坑害他的人好过。   如果高柔开始犯病,那他反而是安全的,司马师会解决掉那个最有威胁的人,如此看来,卢毓你是命不久矣啊!   司马孚当即沉思了起来。   如今卢毓找自己,显然是要将自己推出来,将自己当作第一战力,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可如果说,司马师忽然暴起,给与他致命一击。   那么,自己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从他手里接过烂摊子,领着群臣去平定司马师的事情,然后成为世家领袖呢?   在司马师正式跟自己断绝之后,司马孚的心里就没有了谋天下的想法了,他将自己当成了世家的一员,处处都开始往世家的方向来思考。   这不是因为他自私,这是司马师和司马孚共同做出的决定。   在接下来的斗争里,司马孚若是遇到了司马师,双方都不会留情,司马师会下重手,司马孚也会严厉的还击。   因为他们不再是一家。   在这一瞬间,司马孚的脑海里有了无数个想法,他甚至想到了卢毓惨死,庙堂遭危,随即由自己安抚混乱的庙堂,挺身而出,平定司马师的画面。   卢毓眯着双眼,看着沉思的司马孚,也没有急着打断他。   卢毓也在想着自己心里的美好画面。   卢毓的美好画面比司马孚更简单,更直接。   目前卢毓维持着尚书台的基本运作,却又故意留下了一些事情,让尚书台处于半瘫痪,而高柔的这次攻势,让他很是开心,这甚至帮了他很大的忙。   接下来,自己就要因为不堪谣言而主动躲在家里,高柔帮助他省下了一步环节,他不会再继续负责尚书台的事情,让司马孚来拖住高柔。   而当自己离开的时候,群臣会发现,尚书台瞬间崩溃,无法正常运行,事情堆积如山,各地的奏表犹如雪花,各地告急,在这种情况下,群臣若是还想保证自己的利益,就得求着自己继续治理尚书台然后就是名正言顺的成为尚书令。   两人忽然对视,都在彼此的眼里发现了欢喜之色。   司马孚赶忙皱起了眉头,“卢公,因为我管教不严,使得朝中生了如此大乱,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混乱再次出现,司徒公乃是天下闻名的能臣,如何能做出这般事来?”   “若是此刻我还在府内不出,岂不是坏了我司马家的名声吗?”   “我愿意与您一同来操办这件事。”   卢毓大喜,他只觉得自己的谋划更加牢靠了。   “好!有太傅公助阵,大事可成也!”   气氛当即就变得融洽了起来,两人笑着商谈起了庙堂内的事情,卢毓并没有如实的告知自己的全部想法,却也是委婉的提出,当今的尚书台诸多事情,全靠自己来维持,抽不出身来做其他大事。   司马孚若有所思,他也是开始警告面前的卢毓,讲述自己那位侄子的诸多后手。   就在这两人密谋的时候,曹髦也是在跟钟会商谈一些大事。   在曹髦派人召见后,钟会很快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纵观朝中群臣,他似乎是最没有受到影响的那一个。   他很是随意的坐在了曹髦的面前,再次瞥了一眼张华跟魏舒。   “陛下,这般匆忙的召见臣,是有何吩咐?”   曹髦笑了笑,这才说道:“士季啊,大将军病重,群臣争斗,朕是不愿意参与的,但是,作为大将军的女婿,朕也想要继续大将军的伟业,匡扶天下”   曹髦刚开口,钟会便询问道:“陛下是想要夺大将军的根基?”   曹髦皱起眉头,“怎么能说是夺呢?朕只是想要继承而已,士季,朕对大将军向来仰慕,勿要再这般言语!”   钟会眯起了眼睛,“陛下是想吩咐我做这件事?”   “并非如此,是想要问问士季的看法。”   钟会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他不屑的说道:“陛下,您这谋划也不知是何人所作,实在简陋不堪。”   “但是,可有可取之处。”   “倘若您想要夺大将军之根基,为自己所用,那这件事的重点就不在大将军的身上了,而是在司马昭和司马攸的身上,在两位夫人的身上。”   曹髦一愣,“钟君的意思是?”   “哈哈,陛下若是不懂,也没有关系,若是陛下想要夺下大将军的根基,这件事,就交给臣来操办吧,臣定然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只是,夺下大将军根基之后,陛下就得全力对付庙堂奸臣了。”   钟会又提醒道:“陛下已经错过了跟大将军联手的最好时机,我看陛下是不愿意联盟,而是想要吞并,既然如此,短时日内,陛下最好不要参与庙堂的争斗,不然,您会吃大亏的。”   曹髦盯着面前这自信且强悍的钟会,若有所思。 第200章 错了太多次   “来人止步!”   华表只听到一声暴呵,吓得他险些被手里的果子所噎住。   华表吐掉嘴里的果子,愤怒的拉开了车帘。   他这些时日里的心情非常不好,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季节里,群臣都躲在家里取暖休息,就他四处乱跑,遭受羞辱和恐吓,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洛阳,居然还有人敢呵斥自己的车队?   乃公可是特么的天使啊!   当华表怒气冲冲的走下马车时,他却看到了紧闭的城门,周围那营帐和拒马,城门外摆满了各种防御工事,数不清的甲士们驻守在四周,远处还能看到骑士来回的奔波。   华表的怒气顿时就消失了。   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城门,心里咯噔了一下。   当即就有一个小校上前,看了看手里的诸验传,随即行礼:“拜见华公。”   “请起敢问这洛阳内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们也不知晓,这是大将军的命令。”   “还请华公暂且在此处休息,稍后会有人送来美酒佳肴。”   华表看了看周围那些披坚执锐的甲士,当即选择了从心,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点着头。   “好,好,那我便去等着。”   那小校解释道:“华公,我们现在就去禀告征西将军,您很快就能进去,不必担心。”   华表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了车上。   他不知道这洛阳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这城门的动静,这事定然是小不了。   自己这段时日里一直都在埋头赶路,到底错过了什么啊?   华表就在这里等待了起来,就在他等待了一段时日之后,忽然有一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华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赶忙跳下了马车。   有一个年轻人就站在不远处,披着甲,领着一群士卒,正在大声叫嚷着什么。   “长骏??你怎么会在这里?!”   华表吓了一跳。   那年轻人俨然就是他的儿子,华廙。   在自己离开洛阳的时候,自己的儿子还不曾出仕,还在家里养望,怎么自己这一回来,儿子都已经披上甲了?   华廙赶忙朝着华表附身行礼。   “父亲!”   “我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父亲且与我回去,等回了府内,我自会解释!”   华廙大声的说着,随即拉着华表就要走,可方才那個小校却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愤怒的说道:“大将军有令!谁敢闯城门,杀无赦!”   华表浑身哆嗦,转身就要走,却被儿子死死拉住。   华廙冷哼了一声,“我奉庙堂之令,迎接父亲进入洛阳,你安敢阻拦?!”   华表此刻双腿直哆嗦,人都差点瘫坐在地上了。   听到儿子的质问,他的脸色更是惨白,只觉得自己的三族都在笑着跟自己挥手致意。   “华廙!不可胡说!”   他赶忙训斥自家儿子。   华廙看了一眼华表,低声说道:“父亲勿要理会,且听我的,进城之后,自会跟您解释。”   他说完,再次看向了远处的小校,“我现在就要进去,若是你敢阻拦,就休要怪我无礼!”   他拉着华表就往城门走,那人焦急的说道:“这事得大将军应允”   双方的甲士开始对峙,可华廙根本不惯着对方,远处隐约有骑士飞奔而过,就在众人的包围中,华廙一路带着父亲来到了城门口,当即就有人开了门,父子两人直接进了洛阳城。   华表看着那些留在后方,满脸怒容的甲士们,又看了看身边的儿子。   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惊悚,那么的诡异。   自家儿子居然硬抗大将军之令?甚至还成功了??   华廙带着父亲上了车,坐在车内,他方才认真的说道:“父亲,您勿要担心。”   “洛阳已经变了天,您不能再去见大将军,否则会出大事,我现在带着您去拜见我丈人。”   华廙的丈人是卢毓。   卢毓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女儿嫁给了华表的儿子为妻,卢毓对这个女婿非常的看重。   在这个时代,世家大族挑选女婿还是挺严格的,毕竟他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儿子是否有能力,但是可以决定自己的女婿是否有能力。   卢毓为了让他养望,一直都不曾让他出仕,他都快三十岁了,却还是白身。   华表再次问道:“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华廙这才将这些时日里所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告知给了自己的父亲。   华表的瞳孔不由得放大。   他不明白,怎么自己这一去一回,司马家就失了势,卢毓成为了尚书台的领袖,太后成为了天下共主,等一下,让我缓缓。   “父亲父亲?您怎么了?”   华廙看着呆滞的华表,担忧的问道。   华表却缓缓看向了儿子,开口问道:“所以,司马师彻底失了势,太后崛起了?”   “对。”   “啪~~~”   华表对着自己的脸就来了一下。   华廙都惊呆了,他赶忙抓住父亲的手,“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华表欲哭无泪,“我前往淮南的时候,毌丘俭想要拉拢我,说想让我帮助他对付司马师,事成之后,他会上奏太后,宣告我的功劳。”   华廙眼前一亮,“这是好事啊,朝中诸公如今都想要拉拢镇东大将军,大将军失势之后,就以他的淮南精锐最为强壮,据说太后还有意在车骑将军逝世之后以他为车骑将军呢!”   “可我拒绝了啊!!”   华表绝望的抬起头来,“我说自己不想参与这些事情,拒绝了他!!”   “老夫以为司马师定能轻松战胜毌丘俭的!!怎会如此啊?!”   华廙皱了皱眉头,“父亲,无碍,就算没有毌丘俭,我们还有我丈人,如今他是群臣领袖”   华表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这件事跟你丈人没有多少关系。”   “嗯??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就你方才说的那些改革,我很早就听说过,在卢毓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啊??”   “是谁告知父亲的?”   华表缓缓抬起头来,眼里再次浮现出了那个自信的稚嫩面孔。   “我已经选错了很多次,这次不能再选错了。”   “停车!”   华廙很是惊愕,“父亲,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华表看着儿子,继续说道:“你只管前往卢公府邸,就说伱没能劝住我。”   “你放心吧,我不是要去大将军府。”   “我要去皇宫。”   “我乃是奉庙堂之令而前往淮南的,如今回到庙堂,难道不该向陛下禀告吗?!”   华表严肃的说道。   那一刻,华廙顿时明白了什么,他喃喃道:“是陛下王太常”   很多事情此刻瞬间在华廙的脑海里连成了线,他终于想通了。   可此刻的华表却已经下了车,领着自己的人,匆匆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华廙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里却难以平静。   “陛下了不起啊。”   他随即赶忙令人继续朝着卢毓的府邸赶去,他作为卢毓的女婿,跟卢毓的绑定实在是太深了,根本没有办法另投别家,父亲前往皇宫的事情,还是得及时告知丈人的   “陛下!侍中华表求见!”   张华开口说道。   曹髦一愣,“华公?他不是去了淮南吗?让他进来吧。”   很快,华表就低着头走进了堂内。   “臣华表拜见陛下!”   华表毕恭毕敬的朝着曹髦行了礼,这让曹髦都有些意外。   这是卢毓又有什么想法了吗?居然派自己的姻亲来找自己?   “华公!请起!快请起!”   曹髦赶忙扶起了他,笑着请他坐在了身边。   华表却还是低着头。   “不知华公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啊?”   “陛下,臣受您的命令前往淮南,召镇东大将军前来庙堂担任太尉,镇东大将军言:外有吴贼,内有叛贼,无法抽身,因此拒绝。”   曹髦点点头,“哦”   他看着华表,等着华表继续下文,华表却没有再说下去。   “您是来给朕禀告这件事的?”   “正是如此。”   华表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陛下,臣今日返回洛阳,尚且不曾去见别人,我儿子将我接到了城内,告知了城内所发生的事情。”   “无论朝中是如何的动乱,臣都要以陛下为主,全力辅佐陛下,为了陛下的伟业,臣甘愿赴汤蹈火”   华表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效忠。   堂内的众人都惊呆了。   华表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虽然官爵不高,可他父亲是华歆啊,平原华氏,赫赫有名。   这位大概是头一个向皇帝表示效忠的庙堂大臣了。   像王祥等人,他们的效忠对象乃是太后。   曹髦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朕能知道,华公为什么要最先来见朕吗?”   华表抬起头来,如实说道:“臣在元城的时候,就曾听陛下说起当今的一些事情,今日从儿子口中得知,臣心里很是震撼,陛下以这般年纪,孤身一人,就能完成当日的想法”   “往后陛下不会再被限制,身边定然也会有贤才聚集,等到陛下成年之时,何事不能成?!”   “臣愿意辅佐陛下成就大事,以功进爵!!”   “哈哈哈哈,好!好!”   “待成就大业,供庙诸臣,定有公名!” 第201章 卢毓出招   “什么?”   “他没来?”   卢毓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卢毓的府邸之内,坐着很多的大臣,他为了迎接华表,亲自设了宴会。   卢毓虽然不在意华表,但是对华廙非常的重视,他认为此人会是他儿子往后接手尚书台时的重臣,甚至可以在儿子卢钦之后接手尚书台,争取让自家做到三代都是世家领袖。   华廙的脸色有些尴尬,他无奈的说道:“阿父执意要去皇宫,我实在是没能拦住。”   卢毓笑了笑,“无碍,长骏啊,你阿父向来是庙堂的直臣,不愿意跟群臣结交,你应当效仿他的为人才是!”   “唯!!”   卢毓说完,再次看向了麾下的诸多大臣们。   这些大臣们在这些时日里完成了结盟仪式,现在他们彼此之间形成了无数个小团体,就是卢毓,也看不清他们如今到底谁跟谁是一伙的,庙堂已经彻底混乱。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大家都有着同一个目标。   大家也都在等着同一件事。   他们在等司马师死掉。   司马师只要还活着,他们就无法彻底推行那些政策,更别说掌握庙堂大权了。   司马师的情况,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了,听闻是已经无法起身,连吃饭和便溺都无法自己进行,需要别人来服侍。   这样的司马师,已经不能再让他们忌惮了,他们只是安静的等着他死掉。   只要司马师死掉了,他们就能瓜分司马家的大权,他们就能把持庙堂,他们就能推行所有的政策。   不只是卢毓这边,高柔也是在等着大将军死掉。   他那边更直接,大将军一死,他就要让太后下诏,以自己为大将军。   卢毓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了,他长叹了一声,低声说道:“今日内,老夫听到了不少的传闻。”   “今日华公进城,却不愿意来见我,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些传闻吗?!”   卢毓这么一开口,当即就有人很配合的问道:“卢公那传闻是真的吗?您在私下里会见司马孚的事情,众人都已经知道了”   卢毓勃然大怒,“这些时日里,大将军病重,而太后又被小人所隔绝!”   “天下的大事,却是没有人来关心!群臣们只想着自己的事情,那些本该治理天下的人,整日勾心斗角,为了官爵和财富,使小人之手段!”   “我可曾为自己着想过?”   “当初是我最先提出了这件事,面对司马师,可曾退让过?”   “随后的时日里,我每日都在尚书台,全力操办庙堂的大事,可曾有一日怠慢过?”   “我先后的几次任命,可曾任命自己的儿子或者亲族?不都是选择最合适的人吗?”   卢毓指着一旁的女婿,大声说道:“此人是我的婿子,我却将他派往城门,让他负责最危险的事情!”   “某些大臣派人霸占皇宫,让我们的上奏达不到太后的面前,为了这件事,我几次前往拜见司马孚,请求他能站出来遏制群臣,他三次闭门不见,我都不曾放弃!”   “我明知道会有小人因此而来找茬,也不曾退缩!”   “这都是为了天下大义!”   卢毓越说越激动,脸色通红,浑身颤抖,好像下一刻就要喷出血来,他颤抖着说道:“到了如今,我却成了勾结司马师的小人?”   “好,好老夫辞官,从今日起,庙堂的事情,再也与我无关!”   “诸位且都回去吧!”   卢毓大手一挥,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这一刻,屋内一片哗然,群臣议论纷纷,这噪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王祥坐在群臣之中,眼神很是平静。   以退为进,看来这厮在尚书台埋了不少雷啊。   卢毓进了内屋,便锁上了门,下令不见任何人。   这使得群臣都有些茫然,他们完全不知道卢毓为什么忽然就不干了,而失去了这个当家之人,众人的眼光却缓缓聚集在了荀顗的身上。   荀顗脸色一黑。   好你個老匹夫!   王祥能想明白的事情,他当然也能想明白。   现在去接手尚书台,定然会出大问题,可若是现在拒绝,那就失去了往后去争夺的资格。   荀顗真的很想将这老贼大骂一顿,何其无耻啊!!   可迎着群臣的目光,他却不能没有反应,只见他站起身来,“这件事,都要怪传播谣言的那些小人!诸位且不要担心,卢公心怀天下,绝对不会无动于衷,我会亲自劝说他,让他再次出来处置庙堂政务!”   卢毓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而在群臣各自离开之后,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高柔这里。   正在想着该如何继续刷太后好感度的高柔在从儿子这里得知情况的时候,险些将嘴里的茶喷了出去。   “卢毓退出了??”   高柔满脸的愕然,自己正将卢毓当成大敌来演练呢,怎么就退出了?   自己的后手可还没出呢。   高光点着头,又说道:“此定然是卢毓的以退为进之策!”   高柔却大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   “庙堂里的这些人,竟是使一些险招,他们看不起我的谋划,认为我的谋划太过简单,太过简陋,却不知,这手段,越是简单越是实用。”   “像卢毓这样自以为聪明,想要以阴谋来上位的人,怎么会成功呢?”   “好,好,他要退出是吗?”   “给我准备马车,我现在就去太后那边,我要让他的假退变成真退!我倒是要看看,等太后诏令到他的手里,让卢毓返回自己的老家去修养的时候,卢毓是从还是不从!”   高柔此刻笑得很是开心,完全不像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   高光也不敢反驳,赶忙准备了马车。   高柔再度朝着皇宫行驶而去。   高老头看不起卢毓的行为,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高老头认为,想要办成什么事,就得采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想要当大将军,那就让太后下诏封自己为大将军就好了。   像卢毓那样乱搞,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而当高柔气势汹汹的来到了昭阳殿的时候,高诞的脸色却很是难看。   “父亲”   “怎么了?”   “司马孚刚刚进去,我不敢拦”   这一刻,高柔的脸顿时就黑了,他终于明白卢毓去找司马孚是为了什么事了。   是找来对付自己的!   他却也没有后退,直接令人禀告。   当高柔走进昭阳殿的时候,司马孚正跪坐在太后的身边,脸色诚恳,太后满脸的欢喜,笑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臣拜见太后!”   “哈哈哈,是高公来了,且坐,且坐。”   太后说着,又指着一旁的司马孚说道:“今日太傅跟司徒一同登门,这是很多年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啊!”   司马孚看向了高柔,脸色却忽然变得严肃。   “我知道高司徒为何会来的这么快,我才刚进昭阳殿,司徒公后脚便来!”   “您就这么害怕群臣跟太后联络吗?!”   “当朝司徒,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公欲何为?!”   司马孚对着高柔就是一顿质问。   高柔冷哼了一声,“您不陪在您犹子身边去照顾他?何以在这里大放厥词?!”   司马孚摇着头,“司马家之人,并非都是如司马师那样的人!”   郭太后点着头,有些不悦的对高柔说道:“司徒公,可勿要这般说太傅。”   “太傅与司马师等人是不同的,这些年里,太傅对我照顾有加,过去遇到什么事情,我都是派人去找他,太傅向来都是直言,从不偏袒,当初要拥立皇帝的时候,太傅也是站在我这边,是第一个为我开口的大臣您怎么能如此说他呢?”   高柔气急败坏。   你个蠢女人,你就看不出他是司马家留下的后手吗?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呀!!   “太后,我并非是对太傅无礼,是他先对臣无礼!”   司马孚站起身来,大声的呵斥道:“你让儿子镇守在殿门外!群臣交给太后的奏表都被伱派人拦下!整日盯着太后与陛下,但凡有大臣前来拜见,你就要前来说他们的坏话!”   “你这番行为,跟司马师有什么区别呢?!”   “我身为司马家的人,本该不参与庙堂的事情,但是听到朝臣跟我说起你的事情,我便前来了此处。”   “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如此欺辱太后!”   郭太后看向高柔的眼神愈发的不对了。   高柔摇着头,“何以这般构陷我呢?”   “我让儿子来保护太后,是为了他们不受庙堂之乱的影响,至于奏表的事情这奏表乃是尚书台的事情,我何德何能,怎么能阻拦?!要断绝太后与群臣联络的人,乃是尚书台的人!”   “是你司马家的人!”   “怎么到了太后这里,却反咬我一口呢?”   “我时常派人询问是否有大臣前来,就是生怕有小人来蛊惑太后!做出威逼太后的事情!!”   两人再次争斗了起来,互不相让。 第202章 鱼变,饵不变   太极殿,东堂。   “陛下,卢毓说是要辞官,躲进了家里,闭门谢客。”   王祥在上完课后,对曹髦说起了尚书台的事情。   曹髦一愣,“竟有这种事?”   其实,曹髦昨日就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昨日司马孚忽然前来皇宫里,又跟高柔大吵了一架,据说最后双方各自离开,气氛很不友好。   曹髦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些事情的。   曹髦大概能明白卢毓的想法,他是确定了司马师再无力反击,故而开始进行自己的谋划,想让群臣们主动请他上任尚书令。   曹髦唯一没想到是司马孚,居然会如此干脆的跳出来帮助卢毓。   他以为司马孚会在司马师动手之后再出头呢。   不过,他们的这些争斗,跟曹髦完全没有关系。   他甚至很乐意看到群臣的争斗激化。   王祥摇着头,不屑的说道:“陛下,这些群臣,眼里没有社稷,没有天下,只有他们个人的利益,实在可恨”   王祥照例在曹髦面前贬低了一下这些人。   曹髦也没有反驳,认真的听着老师的讲述。   在王祥准备离开的时候,曹髦方才说道:“老师,我今晚跟陈公见面。”   王祥即刻看向了曹髦,“陛下为何要召见陈公呢?”   “是这样的,太后说此人跟司马昭乃是莫逆之交,先前的朝议也不曾参与,生怕他们有不同的想法我想这些大概是高柔所告诉太后的,太后让我跟他和郑少府见一面,想让我试探一下他们现在的立场。”   曹髦挠了挠头,无奈的问道:“老师,我该如何跟他们问话呢?”   王祥的神色松懈了一些,认真的说道:“这两个人都是真心跟随太后的,是不可能有问题的,陛下不能对他们无礼啊,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多跟他们询问一些经典的事情,他们都很擅长经学”   王祥刻意将他们往经学上引导,曹髦也适当的做出了期待的表情。   很快,曹髦就送走了这位老师。   曹髦颇为无奈,如果不出意外,自己总有一天要跟老师对上。   毕竟,老师的想法,曹髦非常的清楚,比起司马师,他的想法显然更加可怕,不过,若是自己足够强势,能压得住他,是否能让他一直为自己效力呢?   老师啊但愿未来的我足够强,强到不会杀害您。   曹髦没有起身,张华守在了门口,魏舒却走了进来,坐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我已经跟李昭,焦伯,嵇康,吕安等四個人谈论过了,他们都愿意为您效力,也愿意服从您的安排。”   “嗯,具体的事情,可都说清楚了?”   “都已经讲清楚了,陛下,何时开始推行?”   “不急,我还需要最后一个校尉,此人不来,这四个人也顶不上司马昭麾下的一个邓艾。”   曹髦低声说着。   “张君,您现在就去找陈骞吧。”   陈骞跟着张华走进了皇宫里,得知皇帝召见自己,陈骞完全没有任何迟疑。   陈骞很早就发现,自己跟皇帝很合得来。   他们都是急性子,都有胆魄,都愿意去干大事。   王祥的性格实在太稳妥,不被陈骞所喜,在陈骞看来,若是王祥能早点下定决心,场面就不会那么被动,这些功劳完全可以被自己人吃下去,根本不会落在卢毓那些小人的手里!   陈骞还是很期待能与皇帝在私下里见面的。   当陈骞到达东堂的时候,曹髦早已准备了丰厚的佳肴。   “臣陈骞,拜见陛下!”   曹髦笑呵呵的请他坐下来。   “陈公啊,我们也终于有了可以私下里谈话的机会啊。”   “您有所不知,朕是多么的期待这一天啊!”   “那日的东堂宴上,朕不好直说,只能是酒水来比喻。”   陈骞点点头,“确实不易。”   曹髦随后就说道:“陈公,您愿意当大将军吗?”   陈骞此刻都有些愣神。   他再次看向了曹髦,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点着头说道:“臣有匡扶天下的志向,自然也愿意肩负大将军之重任。”   “哈哈哈,好!”   “您就是朕的大将军了!”   “朕就是喜欢您这样的人,敢说敢做,不像那些畏畏缩缩的人!”   曹髦举起了酒盏,“大将军,这是朕敬您的!”   两人饮了酒,曹髦这才继续说道:“您也看到当下的局面了,您跟我的老师不同,朕也就不瞒您了,朕先前的政策,都只是为了对付司马师,并非是真的要为世家大族去出头。”   “那些政策在执行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您心里最是清楚。”   “您父亲虽然贵为三公,但是临淮陈从您父亲开始,底蕴终究还是有些不足。”   “这些政策,未必对您会有什么好处。”   在曹髦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陈骞的脸色格外平静,他完全不在意这些。   曹髦只好改口说道:“当今天下的局势,最是需要您这样的贤才,内有群臣把持朝政,地方有手握重兵的将军,外有蜀贼吴贼,这不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吗?”   “若是公愿意为朕解决这些事情,朕愿意以您为大将军,将来伐蜀灭吴,将军可立不世之功也!”   到这个时候,陈骞的眼神方才有了变化。   “陛下想要臣做什么呢?”   “目前还不需要,往后,我需要您来接替中军。”   陈骞点点头,“臣愿意为陛下效力。”   陈骞的态度其实很明确了,他愿意跟曹髦建立临时的合作关系,但是不会完全倒向皇帝,这跟张华魏舒等人的投奔方式不同,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位毕竟是当朝大臣啊。   曹髦觉得这就足够了,等到自己缓缓露出獠牙的时候,陈骞自然就会变得坚定起来。   曹髦问道:“先前朕吩咐您的事情,如何了?”   陈骞愣了一下,“是那位马隆的事情吗?”   “正是。”   “按着陛下所说的,臣已经安排他做了自己的属吏”   “什么??他在洛阳??”   曹髦眼里有些惊讶。   陈骞点点头,“兖州距离洛阳并不遥远他先前就到了,一直都在御史府陛下想要见他吗?”   曹髦笑了起来,“是很想要见他,我当年在元城的时候,总是听说此人的义举,难得他来了洛阳,朕非要见一见他!请您回去之后,就让他过来吧!”   “对了,张华,你跟着一同去,免得那马隆进不来。”   陈骞并不知道曹髦为什么对一个地方武夫如此上心,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了皇帝,就匆匆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之后,曹髦方才开心的对魏舒说道:“朕所等的那个人已经到了!”   张华并没有让曹髦等候太久,只是在半个时辰内,张华再次回到东堂,而他身边却跟着一个高大壮硕的壮汉。   那汉子身材高大,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桀骜之色,打扮上也是很类文士。   他看起来有些惶恐不安。   马隆并非是大族出身,平日里在地方上,在兖州倒是有一定名望,可出了兖州,就没有人认识他了。   就算在兖州,他因为出身不好,也得不到什么立功的机会,也不是很被人看得起。   可就在先前,他忽然接到了庙堂的征召,这让马隆很是惊愕,茫然的来到了洛阳,随后又迅速进了御史府,马隆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位陈公甚至还赐给他一处院落,这让马隆很是不可思议。   自己跟他明明没有多少交际,可当自己去找他表达忠心的时候,陈骞又表现的很是冷漠,似乎完全看不上自己。   马隆很是纠结,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看不上自己,为什么又要征召自己?   而现在,他居然进了皇宫。   这是皇宫啊   “高呼姓名,行大礼参拜”   马隆低声念叨着,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皇帝要召见自己,自己何德何能啊,怎么会被天子所召见呢??   “来者可是马孝兴?!”   马隆抬起头来,呆愣的看着面前的皇帝,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直到张华推了他一把,他才惊醒。   “臣马隆!!拜见陛下!!”   他的声音倒是很响亮,曹髦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曹髦看着面前这位虎将,越看越是满意。   马隆是底层出身,在面对皇帝的时候,天生的就会有敬畏,这是很正常的,皇权的神圣性还没有消失,在地方上还是很有力的。   曹髦将他扶起来,打量着他,认真的说道:“朕还在元城的时候,可是屡次听到关于孝兴的传闻啊!”   听到皇帝的话,马隆的脸顿时就红了。   马隆因为出身贫苦,早年想了各种办法来出名,到了如今的年纪,过去那些事看起来就有些尴尬了。   但是,此刻,马隆也明白了自己能前来洛阳的原因。   自己的名声虽然在别的地方不显露,但是在兖州周围还是不错的,应该是皇帝在不曾登基的时候就听说过自己,所以如今才想要提拔自己。   就在马隆胡思乱想的时候,曹髦忽然询问道:“孝兴啊,可愿为朕的大将军吗?”   “啊???” 第203章 威胁流说客   马隆此刻有些懵。   自己在不久前还是个不受待见的武猛从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一脸茫然的马隆,曹髦笑了起来。   “大丈夫难道没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吗?”   “有!臣愿意为陛下效力!!”   一直都在努力的克服出身,往上攀爬的马隆瞬间反应过来,猛地跪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再次将他扶起来,随即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朕很早就听说了过你的名字,朕知道你为人忠义,勇武,是难得的将才!”   “这才让陈公将你接到庙堂来,让他重用你。”   “今日跟陈公商谈大事,忽然得知,只给了你一个属吏,以为不妥,这才将你叫到这里来。”   “其实朕是不太想要见伱的,你或许还不知道,当今庙堂动荡,群臣都盯着朕你这样出现在皇宫里,会被很多人所忌惮,所敌视”   马隆很是肃穆的说道:“陛下!臣得陛下如此厚爱,愿为陛下效死!何惧他人?!陛下尽管吩咐,臣非怕死之人!!”   曹髦都忍不住说了几个好字。   他拉着马隆的手,跟他热情的寒暄了起来。   两人商谈了许久,曹髦方才说道:“不错,或许可以将你安排到中军,以你的才能,足以统率中军的一個营了。”   马隆当即起身拜谢。   可曹髦并没有许诺他什么,在饮酒聊天之后,就让他离开了。   张华跟魏舒也没有多问,他们都明白,这初次相见,肯定是不能直接委托大事的,得多见几次,培养几次感情,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况且,诸多事情还没有准备好,这提前泄露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曹髦的心情非常不错,他没想到马隆会来的如此之快,既然马隆到了,那自己的谋划也能继续进行了。   接下来就是将自己的人安排到中军各营,这五个人加上尹大目和成倅呵,中军几乎就被自己所掌控了。   当然,事情肯定不会如此容易,往后的清理中军之事,也会很麻烦。   不过,曹髦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   就在他开开心心的返回西堂的时候,成济却再也忍不住了。   “陛下。”   “嗯?”   曹髦看向了成济,“成君,出了什么事?”   成济迟疑了一下,无奈的说道:“您要重用张君和魏君,他们都是有才能的人,懂得东西也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您今日所召见的那个人,显然就是一个武夫而已,您却对他那么的上心,有什么是他能做到我却做不到的呢?”   “陛下若是需要有武艺的人,臣自以为不弱与他人!”   “陛下对我很好,我这并非是抱怨陛下,只是我也想要做些事来,否则,将来如何好接受陛下的赏赐呢?”   曹髦听闻,顿时笑了起来。   “成君啊,您的兄长不是担任了校尉吗?”   “您急什么啊?”   “我也想为陛下效力啊!”   曹髦摇着头,认真的说道:“朕之所以没有让您去中军,是因为中军的成分混杂,实在不是什么好立功的地方,目前庙堂里还很混乱,若是现在就册封了,往后有了更好的位置,岂不是要被别人所夺走了?”   “成君啊,勿要着急,且等着朝中事平定。”   “到时候,朕定然会让你前往雍凉,那里才是大丈夫可以立功的地方啊!”   成济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曹髦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一是要跟高柔见面,然后安排自己的亲信进入中军。   二是要跟郑袤见面,然后开始解除宗室身上的枷锁。   这两件事都得尽快完成,要在司马师反击之前,要在庙堂稳定之前。   否则,就会很难办   大将军府内。   羊徽瑜惊愕的看着面前的钟会,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钟会在哪里都不受待见,哪怕是在大将军府里,他的名声也不太好。   羊徽瑜就常常听到自己的亲戚谩骂此人。   她看着面前的钟会,神色愈发的小心,该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我可没有招惹过你!   钟会笑着行了礼,别说,钟会这相貌,在正常的时候还是挺加分的。   “夫人我这次来找您,是为了跟您商谈大事。”   “哦?商谈大事,应当是去找大将军,或者征西将军,我不过是后宫一个妇人,跟我能商谈什么呢?”   钟会摇着头,“大将军病重,这件事已经不能跟他商谈了,只能跟夫人商谈。”   羊徽瑜无奈的问道:“那您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情呢?”   “夫人啊,大将军病重,倘若是征西将军来接替他的位置,您会放心吗?”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您如今跟司马家绑在了一起,不只是您,是整个羊家都是如此,您的弟弟在那么关键的位置上,却到如今都没有人敢拉拢他,这就是证明了。”   “而征西将军这个人,遇到大事就容易慌乱,倘若大将军还在,他还能恢复些理智,可一旦大将军逝世,只怕他会变本加厉,变得更加暴躁,您觉得当下这种局势,一个暴躁的家主继承位置会是好事吗?”   听到钟会的询问,羊徽瑜摇着头,“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   在嫁给司马师之后,羊徽瑜最先学到的东西就是闭上嘴巴。   司马师不需要一个聪明的妻子,他只需要一个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能帮着自己安抚一下众人的妻子。   羊徽瑜是个很聪明的人,可她一直都不曾显露,安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从不理会任何事情。   这也是她的生存之道。   钟会继续说道:“这种方式,在大将军还在的时候是安全的,可如今大将军要走了,这就不是那么的安全了。”   羊徽瑜眯着双眼,“您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我想说,若是让征西将军继位,会对我们所有人不利,故而,应当让攸来继承大将军的位置。”   “什么??攸还不到十岁!”   钟会认真的说道:“没错,就是因为他年幼,才要他来继承大将军之志,他完全可以前往皇宫里,陪在皇后的身边,跟郭平一同玩耍皇宫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能谋害他,而当皇帝执掌大权的时候,他就能接任大将军之位”   羊徽瑜这才反应过来,“你这不是想让攸继位,你是想让陛下继位啊!”   “夫人现在又听懂了?”   羊徽瑜摇着头,“你疯了,司马家的人还没有死绝,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来继承?就算是女婿,也罢,就算你有这样的想法,那又何必来找我呢?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跟夫人有很大的关系,若是征西将军上位,那就是司马家的末日,您一定会遭受其害。”   “我这个人从不说谎,大将军身死,群臣会松懈,不会再继续对付司马家,可是征西将军这个人,就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他会再次反攻,最后会导致一场大战,司马家三族被诛妻族”   羊徽瑜站起身来,愤怒的说道:“够了!”   “我不会听你的胡说八道,你还是出去吧!”   钟会站起身来,“我听闻,陛下很是重视您的弟弟,有重用他的想法,夫人,勿要为了不必要的事情,而耽误了自己和两个宗族啊。”   “我的话就到这里了,其余的事情,皆是由您自己来决定!”   钟会再次行了礼,随即就离开了这里。   羊徽瑜茫然的坐了下来,一时间,思绪万千。   而钟会此刻却已经出现在了王元姬这里。   若是说羊徽瑜对钟会只是忌惮,那王元姬对钟会就是赤裸裸的厌恶了。   王元姬很讨厌钟会,平日里相见都不愿意行礼的那种。   此刻看到主动拜见的钟会,王元姬却出乎意料的让他进来了。   王元姬坐在了上位,板着脸。   “钟君,前来我这里,是有什么大事吗?”   “乃是为了公子炎的事情。”   “哦?”   “夫人,您是很聪慧的人,我便与您直说,我这次前来,乃是奉陛下之令,目的是为了夺取司马家的家产。”   王元姬当即大怒,“好胆!你是欺我不敢杀你吗?!”   当即,王元姬就有些跃跃欲试。   钟会摇着头,“我还以为您是看透了事实,才会召见我,没想到,是为了杀我才召见的吗?”   他平静的看着王元姬,“陛下派我来这里做事,您就把我给杀了,您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这是要彻底开战吗?”   “再说了,我就是再有过错,也是钟家之人,您不会觉得,我兄长就真的不在意我了吧?”   王元姬冷笑了起来,“你要夺人家产,还不许人杀你吗?”   “这家产,注定守不住,您说,是征西将军能守得住,还是公子炎能守得住?”   “他们谁可以做到呢?”   “与其被外人所夺,为什么不帮助陛下来得到呢?”   “若是陛下得到了,这对您的孩子们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起码,陛下不会带着他们去送死”   “夫人也不愿看到他们为大将军陪葬吧?” 第204章 尚书台没我得散   时间在进入正元二年之后,外头那银装素裹的大地也开始逐渐恢复本来面目。   铺天盖地的大雪终于收敛了一些。   烈日高照,在这寒冬之中,提供着一些微不足道的火与热。   曹髦笑呵呵的站在太极殿前。   尽管他穿的很厚实,可脸依旧是通红,此刻,他正在专心致志的堆着面前的雪人。   郭平和司马攸分别站在他的两旁,看着面前这逐渐成型的雪人,连连惊叹。   曹髦的双手被冻得发麻,可他的脸上却满是笑容。   看着面前的雪人,曹髦沉吟了片刻,又上前开始修修改改,不断的拍打,让雪人的身体更加凝实。   “树枝呢?”   “在这里,这里!”   郭平赶忙将准备好的树枝递给了曹髦,曹髦便将树枝插在了雪人的身上,形成了两个手。   司马攸羡慕的看着这雪人,脸上满是迟疑。   曹髦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怎么样?学会了吗?”   郭平高呼道:“学会了!阿父,我想给它披上甲胄!”   “那你就做呗,可以用木头来做,挖出几个孔,然后用绳子连起来,不过,我不知道这雪人能坚持多久披了甲,会融化的更快。”   就在几个人继续在雪地里玩耍的时候,司马妜忍不住叫道:“平!”   “明日再玩!”   郭平看着远处的母亲,赶忙躲在了曹髦的身后。   司马妜的脸色有些无奈,“你阿陛下已经很累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不要再打扰纠缠了!”   “快过来!”   曹髦牵住了郭平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跟前,又看了司马攸一眼,“无碍,今日就到这里吧,外头这般寒冷,跟着你阿母先吃些东西。”   郭平看了一眼司马妜,忍不住说道:“阿父,我们一起吃吧!”   曹髦愣了一下,正要回绝,司马妜却说道:“陛下忙碌了半晌,也不曾吃饭,现在吩咐下去,怕是要等上许久,我那边饭菜已经做好,不如一同吃吧?”   曹髦笑了笑,没有再回绝,拉着郭平的手,大步走向了式乾殿。   曹髦跟司马妜,关系近乎于陌生人。   两人并没有交谈过,甚至也不曾在一起过,曹髦对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   当他们走进式乾殿的时候,宫女们早已准备好了吃的。   司马妜如今的身份很是尴尬,司马师还没来得及坐实她的皇后身份,就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情,司马妜住在了皇宫里,而她的皇后名分却并不受认可。   别的不说,群臣肯定是不认的。   司马妜也不理会这些事情,如今能跟儿子待在一起,衣食无忧,她便已经很知足了。   司马攸站在一旁,神色有些拘束。   就在几天前,羊徽瑜忽然将他送进了皇宫里,说是孩子思念姐姐和犹子。   曹髦大概明白,这应该是钟会在出力。   钟会在努力帮自己夺继承司马家的大业。   对钟会这個人,曹髦的看法是相当复杂的。   此人的能力极为耀眼,可以说,在司马师倒下之后,庙堂里他应该算是独一档的能臣。   因为他的同龄人还没有发育成熟,就例如张华这些人,他们还在成长期,而钟会却已经接近巅峰期了。   此人深受司马师的宠爱,为了司马师甚至能得罪那么多的家族故友,不惜牺牲宗族的利益。   弄得连他兄长都要及时跟他切割,以求保全宗族的力量。   可就是这么一个对司马师忠心耿耿的人,在司马师病倒之后,迅速找到了自己,开始为自己跑前跑后。   曹髦知道其中的原因,钟会跟陈骞很像,但是又不太一样。   他们俩都只在意自己的成就,而不在意宗族。   不同的是,陈骞这个人不像钟会那么疯狂,像这次的上奏,群臣办成了,陈骞很不高兴,想着要将事情给抢过来。   可若是钟会,那就不是抢过来的问题了,他会直接破坏这件事,乃公想办的事情,别人不许办!   同时他是个资深的文青病,酷爱名士,对贤人极为的看重。   可是一旦感觉自己被轻视,他又立刻会要了你的命。   对这么一个性格复杂到了极点的人,曹髦都有些惧怕,不敢轻易用他。   他目前想要辅佐圣王,成就大业,他不管那圣王是谁,是司马师,是曹髦,只要有资格被钟会认为是圣王就可以。   可有一天他若是发现圣王不足以辅佐,全天下都没有人可以让自己辅佐的圣王,那他自己就会想去当圣王   庙堂里的这些人,一直都在不断的给曹髦上压力。   他们犹如索命的恶鬼,不断的催促着曹髦,让曹髦一刻都不敢停歇,疯狂的超前狂奔。   这几个月的时日里,曹髦只觉得自己遭遇了极大的精神损耗,他整个人都紧绷着,度日如年   “阿父?阿父!阿父!!”   郭平摇晃了几下,曹髦猛地清醒,看向了一旁的郭平。   “怎么了?”   “阿父怎么不吃啊?”   “是不喜欢吃吗?”   “哈哈哈,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曹髦揉了揉这家伙的头。   “阿母对我说,吃饭的时候不能发呆”   “平!吃你的!”   司马妜训斥了一句,郭平这才重新拿起了碗。   曹髦吃的很慢,慢条斯理的吃完了这一顿饭,两个孩子此刻已经跑去殿内玩去了。   司马妜朝着曹髦行了礼,“进宫之后,多受陛下关照,陛下恩德,没齿不忘。”   曹髦摇了摇头,“无碍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不完全是为了让你们母子团聚,不过,这对伱们也不是坏事,反正,我们都不吃亏,你也不必说什么感谢”   司马妜平静的说道:“无论陛下是有什么想法,我们母子团聚是真的,还是要拜谢陛下。”   “好吧。”   曹髦放下了碗,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头,朝着司马妜笑了笑,就要离开。   “陛下”   司马妜叫住了他,随即从一旁取出了一个物什。   “陛下年纪尚小,跪坐太久,会对身体不好,这是我做的跪床”   曹髦接过了这东西,虽然名字上带了个床,其实就是个小板凳,不过形状特殊,可以辅佐跪坐,曹髦那里就有好几个,但是司马妜给的这个,木头之外包裹了数层的绢丝,里面还充了棉?   “多谢。”   曹髦说着,转身离开了此处。   提着小板凳,曹髦走在了皇宫之内,宦官们跟在他的周围,看到皇帝的心情不错,也没有上前打扰。   曹髦看着远处那雪人,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久都没有这般悠闲了。   整日都跟被狗撵着跑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张华匆匆跑到了曹髦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高柔已经来了,此刻就在东堂。”   曹髦点了点头,然后大步朝着东堂走去。   高柔坐在东堂内,脸色很是难看。   卢毓那边的事情可谓是顺风顺水。   在他躲在家里不出门之后,尚书台顿时崩溃,他原先在尚书台里埋了不少的雷,在今年的天下春种,各地农具分配,以及原先土地丈量等问题上,他都只完成了一半,另外今年寒冬各地的受灾情况,道路受损情况等等,很多问题都不曾解决。   尚书台的众人都是头皮发麻。   当然,对这些大族们来说,这些东西其实可以忍一忍,毕竟,为了庙堂里如此重要的大事,百姓们的耕作赈灾什么的就可以先放在一旁,让他们为了大义去牺牲。   可问题是,卢毓所留下的雷不只是这么一点,其中还包括了官员们来年的政绩考核,人员升迁名单,还有最重要的边地军队粮食装备运输等问题这些可就不能忽视了,你可以让百姓们饿着,但是不能让官员们饿着!更不能让边军饿着!!   姜维的侵犯已经成了共识,这种时候你要是敢耽误雍凉大军的粮食补给,那你就等着去死吧。   这一切都落在了荀顗的头上,这位老臣气的险些一头栽倒。   群臣开始赶忙想办法让卢毓出来,恢复尚书台的运行,尚书台内外有很多官员都是卢毓的直属,当卢毓离开之后,他的这些心腹们也选择一同离开,而且还是做了一半就走,这东西没有他们原先的思路,你能怎么办?续写可比原创还要更难!   人家在前头都是留下了伏笔的,搞不好你就掉进坑里。   卢毓再次恐吓了一下群臣,这个尚书台里要是没有我,迟早得散,大家都得一起完蛋!   而群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请求他再次出来,执掌尚书台的人是越来越多。   卢毓的事情很顺利,可高柔的事情却不顺利。   司马孚自从出来之后,四处拜访大臣,告知实情,再次积极树立自己的忠臣人设,然后就是处处给自己找事,就连这皇宫里,他是常常前来,太后已经被他所带歪了。   高柔很是愤怒,却又对司马孚无可奈何,说起来,人家的太傅之职,也不必自己的司徒要差,而论口才,论声望,他都是最顶尖的。   卢毓就是让他来恶心自己,让他来拖住自己的!   就在高柔想着如何对付司马孚的时候,曹髦笑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高公!!” 第205章 司徒公,我们非敌   看着面前的少年皇帝,高柔的眼神很是复杂。   当初这位皇帝刚刚来到洛阳的时候,高柔只是觉得他异想天开,好高骛远,认为他迟早会弄死自己,因此就远离了他,生怕被他溅了一身血。   可后来,高柔愈发的感受到这个家伙的不同凡响,他逐步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这厮分明就是个司马懿那样的人物!   高柔越看越觉得这皇帝像司马懿。   就连那相貌,都有点像司马懿。   说起来,高柔之所以会那般冲动,也是有曹髦的原因在,看着比自己孙子还年幼的人都做出了这样的大事,高柔哪里还能忍得住?   他想要大干一场,想给这些年轻人们看看上一个时代的强者所带来的震撼。   今日,自己的儿子高诞忽然派人告知,说是皇帝想要见自己一面,高柔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想要见自己,可在当前的局势下,他还是决定跟皇帝先见一面,看看他要说什么屁话。   “高公!!”   曹髦率先对着高柔行礼,以表现自己对老臣的恭敬。   到了高柔这個年纪,你别说是三公了,哪怕就是个平民,曹髦也得行礼,毕竟我大魏是靠着道德来治理国家的,尊老也是传统道德之一,传承自大汉的规矩。   当然,前提是平民得能活到这个岁数才行,在这种生活环境下,在那么多的欺压之下,底层百姓们能活到五十岁都算是极为高寿了,至于八十?那还是洗洗睡吧。   在当下这个时代,人均寿命当真是很神奇,百姓们的寿命低的令人发指,而这些豪门大族,只要不服散,长寿的却很多。   高柔这老头活了九十多岁,他起码还能再活十年,连他的长子都被他给熬死了。   而司马孚也是活了八十多岁。   或许往后可以效仿某位“圣王”,搞一搞千叟宴?   为了彰显我大魏的国力,召集各地出身很好并且“道德高尚”的年过八十的老头来洛阳赴宴,这么一来一回就能送走他一半人。   高柔也不知道曹髦此刻在想什么,缓缓起身,朝着曹髦回礼。   曹髦坐在了高柔的面前,打量着他,忽然长叹了一声。   “司徒公啊,朕到底是何时得罪了您呢?”   高柔一愣,“臣怎敢有这样的想法?陛下何出此言呢?”   “司徒公啊,朕对您仰慕久矣,当初刚来庙堂的时候,就想要借助您的力量来平定天下,只是那时朕刚登基,不敢冒然打扰。”   “现在大将军病重,群臣争权夺利,朕一直都在等着司徒公能来找我,可司徒公为什么从不肯来见朕呢?”   “是朕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司徒公吗?”   曹髦看起来很是委屈。   高柔一时语塞,他这些时日里为了独霸太后,一直都将曹髦当作假想敌来对待,觉得他会帮助那些外人来抢夺太后的“控制权”。   可是曹髦现在这么一开口,他却忽然意识到,似乎两人从不曾有过什么不合啊   曹髦很是无奈的说道:“司徒公啊,您为何要如此对我呢?”   “陛下,臣从未想要对陛下不敬,只是庙堂事杂,故而未曾前来拜见,还望陛下勿要怪罪。”   高柔迅速圆话。   曹髦点点头,他认真的说道:“司徒公啊,今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朕将您当作长辈来对待,也就不说什么假话了。”   “陛下请直言。”   “司徒公觉得,太后有谋朝篡位的想法吗?她会换掉朕吗?会安排自己的宗族来接手吗?”   曹髦问出了三个问题。   高柔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不会,太后对陛下很是宠爱,陛下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司徒公啊,我说这番话,不是对母亲不敬重,正是出自对母亲的敬重啊。”   “您认真想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高柔摇了摇头,“绝对不会。”   曹髦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朕跟母亲之间还有什么矛盾吗?朕现在还年幼,母亲掌权对朕有什么坏处呢?将来这一切不都是要给与朕吗?”   “司徒公不是想要扶助母亲,治理天下吗?”   “那司徒公可有谋朝篡位的想法?”   高柔猛地瞪圆了双眼,“陛下勿要这般吓唬老臣”   “您看,您也只是想要治理好天下而已。”   “既然如此,那朕跟太后,跟司徒公,有什么矛盾?有什么争执?”   “朕坐在皇帝位上,看着你们将天下治理好,然后名正言顺的当一个千古一帝,这不好吗?”   高柔抿了抿嘴。   曹髦再次说道:“司徒公不该防着我,更不该派人盯着我,您总是担心我与他人联手,却为什么不想着要跟我联手呢?”   高柔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面前的皇帝,却没有急着回答。   皇帝可跟太后不同啊。   跟太后联手,那高柔相信自己是能控制住太后的,可是面对皇帝,高柔就没有那样的自信了。   再说了,你这些时日里跟司马家,跟卢家的人都来往亲密,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们派来搞自己的呢?   面对谨慎的高柔,曹髦的脸色更是苦涩。   “司徒公啊,司马家想要夺我的江山,卢家那些人是想要把持庙堂算了,我再说您也不会相信。”   “这次叫您前来,朕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您帮忙。”   “哦?什么事?”   曹髦说道:“当今的中军,格外混乱,这是太后跟我都不愿意见到的,我打算让焦伯,嵇康,吕安,马隆,王戎,阮籍,刘伶,山涛,向秀等人任为校尉,安排在中军之中。”   高柔眯起了双眼,盯着面前的曹髦。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曹髦认真的说道:“这些人前往中军,都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他们到达中军后,就会开始整顿军队,将那些不懂得战事的人军法从事,提拔真正的能战之士。”   高柔摇着头,笑着说道:“陛下,您不会觉得一道诏令就可以委派中军十个校尉吧?”   “这些诏令,可是要群臣去审的,若是群臣觉得不妥,照样能退回来,当初烈祖皇帝连推行辅佐大臣的遗诏都能被群臣阻拦,您怎么会觉得太后的诏令会更有用呢?”   “我知道这些,而且我还知道,负责拟定诏令的,就是中书监孟康。”   “此人乃是您当初的老部下。”   “这就是为什么您可以让群臣的奏表到不了母亲面前的原因。”   听到曹髦的话,高柔沉默了许久。   “陛下,您是想让我帮助?”   “高公,朕愿意与您联手,就算您不愿意,我也愿意与您交好,我不会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家人,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往后还有很多事,我都会需要您来相助。”   “当然,您若是有事,也可以让我来相助。”   “这皇宫之内,我与母亲,本来就已经是不分彼此了,您没有必要将我们分的如此清楚。”   高柔不置可否,他说道:“陛下,并非是臣不愿意相助,只是您这一次性要安排中军十个校尉,这谁能帮的了您呢?就是烈祖皇帝再生,怕是也不可能一次性安排十个新校尉啊”   “这些校尉,彼此都有牵连,都与朝中大臣亲近,并非是陛下说废就可以废的。”   曹髦迟疑着问道:“那就安排四个?”   “我也不强求,非得是十个了,就四个,如何啊?”   高柔还是摇着头,“不可能的。”   “陛下,四个也不可能,若是陛下非要老臣相助,老臣只能帮着您安排一个。”   “一个??”   “一个营能有什么用处啊?”   曹髦皱起了眉头,“司徒公啊,朕从不曾求过您,这样吧,两个,我会让太后下令,然后您帮我通过,先将两个人安排上”   曹髦很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将四个校尉同时推上去,他又不是实权皇帝,这么做会引起巨大的反弹。   不过,这件事是可以分个先后次序的,先安排两个,其余的再慢慢安排,甚至下次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来安排,比如通过司马家的渠道。   高柔皱起了眉头。   皇帝有求于自己,其实这件事对高柔本身是没有什么坏处的,毕竟中军就不是高柔的目标,他是想走上层路线,甚至,如果曹髦真的能清洗掉那些世家爪牙的话,对他还很有利,毕竟卢毓在中军里有自己的人,就比如他的那个女婿。   高柔眯起了双眼,倘若将卢毓的女婿位置给皇帝的人来做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皇帝,叹息着说道:“陛下既然都开口了,臣如何能不从呢?这件事便交予老臣吧,老臣定然全力而为”   “只是,陛下大概也知道,庙堂里的一些大臣,将中军都当成了自家的,我现在为陛下去委派校尉,定然会得罪这些人,若是因为这些人的阻碍而不能成事,还请陛下勿要怪罪老臣。”   曹髦笑着:“朕相信司徒公,司徒公出马,定然是万无一失!”   “司徒公是想要治理天下的贤人,怎么会被朝中的一些小人所阻遏呢?” 第206章 粮食白借了   淮南,寿春。   这些时日里,整个扬州都在全力的囤积粮食。   马车排成了长龙,几乎堵住了寿春的所有城门。   而在诸多城池内,此刻也是有大量的仓房拔地而起,粮食堆积如山。   生活在这里的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不同于往常的气息,甲士们日夜在街道上巡视,原先驻扎在城外的军队也被抽调进来,保护各地的粮仓。   镇东大将军府内。   毌丘俭正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各地传来的奏表,又在一旁的舆图上写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文钦笑着闯进了屋内。   “大将军!好事!好事啊!”   毌丘俭抬起头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有什么好事?”   文钦大笑了起来,“吴国愿意帮助我们了。”   “使臣回来了,说是孙峻答应要给与我们足够的粮食,让我们来抵御司马师,他们还说,若是我们扛不住他们的进攻,可以向他们求援,他们定然会来相助。”   毌丘俭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这位吴国的大将军,也是很需要军功,而吴国又不缺粮嗯,再次派人,就说我很感谢他的帮忙。”   文钦赶忙问道:“大将军,要不要干脆让吴国派兵相助?”   “我们如今兵力不占优势,若是能有吴国的军队来相助”   毌丘俭瞥了他一眼,“文刺史是想让淮南的将士们领着吴国人来杀害魏国人?”   文钦顿时语塞,尴尬的说道:“我并非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说,倘若五路大军并齐,吴国也可以帮着阻拦一路啊。”   毌丘俭严肃的说道:“文刺史,我们坐镇淮南,本来就是奉令来抵御吴国,岂能与他们联手呢?”   文钦便没有再多说。   毌丘俭说道:“且先继续筹备粮食,操练军队,做好迎战的准备吧,这已经快要开春了,司马师定然是要出征了”   就在毌丘俭自信的跟文钦分析司马师的进攻时日之时,忽然有将士上门,称有要事禀告。   “出什么事了?可是司马师进攻了?”   “司马师派了使者前来”   “嗯?不是先前才派了华表司马师的使者??”   毌丘俭忽然愣住了,他看向了一旁的文钦,文钦同样茫然的看着他。   “让他进来吧。”   “唯!!”   毌丘俭跟文钦坐在了上位,两人神色严肃。   很快,几個甲士领着一个人走进了这里。   比起先前的华表,他的待遇要更差一些,他是被甲士直接推进来的,双手甚至已经被反绑了。   此人走进了书房内,便看向了坐在上位的毌丘俭,开口说道:“大将军,双手被缚,恕我无法行礼拜见。”   毌丘俭却没有要松绑的意思,而是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如今站在毌丘俭面前的这个人,身材高大,模样英武,即使被捆绑起来,脸上也没有丝毫惧怕,面对毌丘俭,不卑不亢。   毌丘俭认出了他的身份。   “胡奋是你啊。”   胡奋乃是当今征东大将军胡遵的儿子。   可胡奋出名却不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他自幼就好武事,出身安定胡氏,却很早就投奔军营,从底层开始做起,对外就说自己乃是寻常良家子,后来跟随司马懿出战,司马懿非常的欣赏他,对他屡次提拔。   他也因此成为了司马家的铁杆簇拥。   如今他跟随大将军司马师,担任大将军司马之职。   在司马师的诸多属官里,也算是非常重要的那一个。   而毌丘俭会认识他,是因为胡奋也参与过辽东之战。   “许久不见,大将军无恙否?”   “我无恙胡玄威,这种时候,你前来淮南,莫不是为了投奔与我?”   毌丘俭平静的询问道。   胡奋和他父亲胡遵都是司马懿的老部将,尤其是胡遵,常年跟随在司马懿的身边,打了不少仗。   胡奋认真的说道:“大将军,我们同朝为臣,怎么能说投奔呢?”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以为我们会惧怕你的父亲吗?!”   文钦当今就忍不住了,他的脾气火爆,当即就大声质问道。   毌丘俭朝着他摇了摇头,再次看向了胡奋,“那阁下前来,是有什么目的呢?”   “大将军,我是来给您带大将军的书信。”   “另外,也是来解决您的困惑的。”   甲士们早就对他搜了身,当即就有甲士将在他身上搜出的书信递到了毌丘俭的时候。   毌丘俭低着头看了起来。   开头还是老套的寒暄,司马师在寒暄了几句之后,忽然说道:“庙堂以太尉征召,实在屈才,吾愿以大将军之位让与公.,”   毌丘俭的眼神有些呆滞。   文钦赶忙询问道:“大将军?书信里写了什么?司马师又放了什么狗屁?”   毌丘俭放下了书信,说道:“他说要以大将军之位来召我进庙堂。”   “啊??”   文钦此刻也是惊呆了。   为了骗我们进洛阳,司马师当真是无所不用啊,用大将军之位来征召??   毌丘俭看向了面前的胡奋。   “大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实在是没有这个才能,只怕是不能接手。”   胡奋认真的说道:“大将军并没有欺骗您,他是真的想让您担任大将军。”   “您或许不知,庙堂里,已经变了天。”   “群臣勾结起来,想要掌控庙堂大权”   胡奋将庙堂里所发生的事情缓缓说了出来,竟然是一点都没有隐瞒。   毌丘俭和文钦听着他的讲述,等到他说完,文钦方才仰头大笑了起来。   “他司马师当真是昏了头了。”   “他以为自己随意编造一些话,我们就会相信吗?”   “你滚回去告诉司马师,让伱勿要再用这些奸计!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让他带兵来攻,我们随时恭候!”   胡奋沉默了许久。   大将军往外头派遣的人或多或少的都遇到了这个问题,他们说了实话,可是没有人相信。   胡奋的名声一直都很不错,过去跟毌丘俭的关系也不算太差,可一旦自己跟司马师联系上,那他也就不相信自己的话了。   信誉真的能差到这种地步吗?   胡奋解释道:“将军,我并不曾欺骗您,所说的都是实话,如今庙堂大变,大将军病重,再也无力把持庙堂,他只希望能找到一个有能力的人,来接任他的位置,能遏制庙堂的这些大臣,您大概也知道,若是方才那些政策开始推行,会酿造出什么样的后果。”   “您深受烈祖皇帝的恩德,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大魏灭亡在这些小人的手里吗?”   毌丘俭跟文钦不同。   毌丘俭在听到胡奋说出那些政策的时候,心里却信了大半。   因为就方才他说的那些政策,还真的有可能引起这样的后果,毌丘俭对这些人很是熟悉,甚至,他如今也是那些人的一员。   他知道这些政策对世家大族会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可同样的,他也知道这些会给大魏带来什么样的坏处。   毌丘俭当即皱起了眉头。   他是朝中少有的忠臣,他讨伐司马师,并非是为了自己掌权,他是为了大魏,而现在,这些群臣的行为有可能危害到大魏,毌丘俭同样不会容忍。   文钦嗤笑着,看到一旁沉思的毌丘俭,赶忙提醒道:“大将军,司马师狡诈,不可轻信!您难道忘记了曹爽的教训吗?”   这一番话让毌丘俭又不是那么的自信了。   胡奋张大了嘴巴,若不是还有大事要做,他真的想骂文钦几句。   看到毌丘俭再次迟疑,胡奋赶忙说道:“大将军,您的儿子已经被释放了,大将军甚至已经派人将他送往淮南他很快就会出现在您的面前,您不相信我,总得相信他吧?”   “当下大魏动乱,群臣高举太后诏令,无视陛下,祸乱庙堂,您不能视而不见啊!”   毌丘俭问道:“那司马师想让我做什么?让我前往洛阳吗?”   胡奋低着头说道:“我知道您还不相信我,您可以先派人去探查洛阳的事情,等到您问清楚后,我自会告知。”   毌丘俭点点头,“将此人带下去,勿要殴打辱骂,好生款待。”   甲士们领命,带着胡奋离开了此处。   在他离开后,文钦跟毌丘俭面面相觑。   文钦还是不相信司马师的话,他坚决的认为这就是一场骗局,是用来对付他跟毌丘俭的。   毌丘俭却分析道:“司马师没有必要这么做,若是按着您的想法,他是想要让我们松懈,然后趁机攻打,那现在的行为不就是南辕北辙了吗?他这么做,非但不能起到使我们松懈的效果,反而使我们提前有了准备,更加谨慎。”   “司马师是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的。”   “我觉得,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出自陛下之手,陛下为了绊倒大将军,特意推动了这些事情。”   “倘若真的是这样,那我们接下来就得改变方针了,往后的敌人不再是司马师,却是朝中群臣了”   听到毌丘俭的话,文钦一脸茫然。   “那我们从吴国借的粮食是不是白借了?”   “唔” 第207章 稳重   因为高柔只给了曹髦两个校尉的名额,曹髦经过深思熟虑,最后确定了两个人选。   嵇康和马隆。   选马隆的原因自然不必多说,他是曹髦麾下除却淮南军队之外最能打的将才了。   而之所以选择嵇康,是因为嵇康的名声足够大。   在当下这个时代,当官愈发的不重视其才能,最重要的是家世,名望,人脉等等。   嵇康的家世不必多说,抛开世家的身份,他还是曹家的外戚,出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名望就更不是问题了,在竹林七贤里,嵇康和阮籍算是最有名望的两個领袖了。   而嵇康跟曹髦亲近,本身立场坚定,虽然在政务军事方面的能力都不强,但是他不会在意司马家或者其他什么大族,他心怀天下,而且敢为了天下而赴死。   这就足够了,不会打仗不要紧,嵇康不是一个乱搞的人,以马隆的能力,在整顿自己麾下军队的同时教一教嵇康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让一个名士担任军队的校尉这在当下非常的常见,阮籍还担任过步兵校尉呢,后世常常称他为阮步兵。   太后直接下达了诏令,要以此两人来担任校尉。   而这个诏令在中书台得到了坚决拥护,随即下达到了中军。   这迅速引起了中军的新一轮混乱。   在名义上统帅着中军的司马昭得知这个诏令,完全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大手一挥,表示坚决服从。   他甚至很开心。   因为诏令上所要替换掉的两个校尉,都是卢毓的人。   其中一个还是卢毓的女婿华廙。   司马昭看到诏令,心里当即断定,这是高柔在跟卢毓争夺兵权,毕竟这是中书台直接下达的诏令,而尚书台被卢毓掌控,可高柔在中书台的影响力是非常巨大的,这绝对是高柔的意思!   高柔既然要夺了卢毓的兵权,那司马昭还反对什么呢?   支持!支持!绝对支持!   于是乎,当华廙看到了这封由太后,中书,大将军府三处通过的诏令时,整个人都懵了。   我何德何能啊,值得被这样对付??   大将军都没有这个待遇啊。   华廙就是再强硬,面对这三道加强过的诏令,也是不敢不从,尚书台的命令显然不足以跟这诏令抗衡,别说是他,就是卢毓看到这样的东西都得认栽。   当即,中军发生了变动,华廙和另外一个校尉被撤换,嵇康和马隆成为了新任校尉。   而此刻,两人尚未前往军营任职,而是在昭阳殿内拜见太后。   太后坐在上位,司徒公坐在了左侧,曹髦坐在了右侧。   两人坐在他们的面前,嵇康的脸色很是平静,而马隆看起来很是开心。   马隆的眼里写满了期待,他真的很想做点什么。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每一个机会都实在是太难得,必须要付出所有去做,不能错失任何一个机会。   太后笑着说道:“我并不知道军事,既然是我儿的想法,那你们就照办吧,可勿要辜负了我儿的厚望。”   高柔瞥了一眼太后,并没有再补充什么,只是提醒他们勿要犯错。   高柔本来是想要按住他们,然后将事情怪在卢毓的身上,以此来激起天子跟卢毓的矛盾。   可是在经历了一番沉思之后,高柔放弃了这个想法。   以卢毓的老奸巨猾,若是他察觉到了这件事,说不定就会利用这件事来直接跟皇帝结盟,代替自己去完成这件事,将自己变成恶人。   高柔对曹髦还是有些忌惮,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忘记给曹髦上点眼药,他开口说道:“太后,此番诏令,众人皆服从,唯独卢毓不从,只因为替换的人里,有一个是他的女婿。”   高柔摇着头说道:“他这是将中军当成了自家的,甚至不惜违抗诏令。”   “司马昭与卢毓不和,表示赞同诏令,这才顺利让他们换人。”   “若是没有司马昭,这件事居然还不能成??”   高柔冷笑了起来,“何其可笑啊,吾等要办事,司马昭成了帮助我们的,卢毓反而成了那个要阻碍我们的。”   太后皱了皱眉头,对此很是不悦。   两人又交代了几句,就让他们离开。   曹髦领着他们离开了昭阳殿。   走出昭阳殿后,嵇康便忍不住说道:“陛下朝中大臣,不可轻信!”   曹髦一愣,看向了他。   嵇康皱着眉头,“我的那些好友们,居然在庆贺,说什么盛世要来了,可是我却觉得,这是乱世要来了。”   “司马师虽然残暴,可他的才能也是很杰出的,如今他要死了,那些想要继承他位置的人,却各个贪婪成性,他们所说的那些政策,我只是听了一次,就觉得毛骨悚然!”   “若是这些政策全部推行,那天下就成了世家大族的玩物,百姓们都成了他们的奴隶,世世代代,奴役着他们,无法无天”   马隆却不太赞同这个说法,他摇着头:“我倒是觉得不会,您不知道,百姓们并没有您所想的那么软弱,倘若有人肆无忌惮的压迫,他们定然会奋起反击”   马隆刚说了几句,猛地意识到自己是在皇帝面前,脸色一白,赶忙低头。   曹髦笑着说道:“孝兴说的很对。”   嵇康却看向了马隆,说道:“您说的很对,这样会引起民变,可是之后呢?会有人领着这些百姓们推翻原先的王朝然后,这些带领者就会成为新的世家大族,他们会继续鱼肉百姓如此反复,如此轮回”   曹髦开口说道:“故而,朕让你们两人来担任校尉。”   曹髦指着马隆,对嵇康说道:“此人极为忠义,当初令狐公被辱,没有人敢为他收尸,是此人出来将其再次埋葬,为他守孝”   曹髦没有先介绍对方的才能,反而是说起了他的义举。   果然,听到这句话,嵇康看向马隆的眼神顿时就好了很多,忍不住点头说道:“当真义士也!”   曹髦这才说道:“孝兴自幼习武,为人悍勇,擅长军事,兖州刺史邓艾都对他的才能很是重视”   马隆瞪圆了双眼,有吗??   “故而,朕想让此人来整顿中军,将那些不懂军事,只知道服散饮酒的人都给赶出去!”   嵇康顿时笑了起来,“那不是首先就要将臣踢出去吗?”   “故而您要少饮酒,绝对不能服散,往后您就多听马君的建议,学习他整顿军队的办法,跟着他一同建立两支能征善战的中军营,朕的中军营,您意下如何?”   嵇康没有什么想法,他很是干脆的点着头。   “好。”   他看向了一旁的马隆,“我不懂军事,往后请您多教导。”   马隆急忙说道:“不敢,不敢,定然全力辅佐。”   曹髦又交代了他们很多事情,方才将他们一同送了出去。   曹髦对他们两个人寄以厚望,无论在什么时候,军队都是最重要的。   目前要不断的加强自己对诸多军队的掌控权,而等到统一天下的时候,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大概就能达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到时候自己来几次御驾亲征,就算不能亲临战场,也得装个样子,赶到长安或者淮南,收下军队的心,那对付世家也就有底气了。   到最后如果实在不行,乃公就学一把黄巢!   两人一同离开了皇宫。   曹髦却没能休息,他还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做,他再次派遣张华去召见另外一个庙堂大臣。   而此人,正是那少府郑袤。   在曹髦的计划里,曹家宗室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曹家宗室其实才是天下最强大的世家,在与世家的战争里,他们应当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   这些年里的打压,将他们逼的都站在了司马家那边。   在后来甚至有曹魏宗室来主动帮助司马家,例如曹植的儿子曹志,他跟司马炎,司马攸的关系都很好,这位大魏的铁杆宗室,在西晋当上了太守,理由是司马炎很喜欢他。而他最后居然是因为支持司马攸而被罢免的,这件事想起来有多荒唐?   而这些宗室为什么愿意帮助司马炎他们呢?还不是因为曹魏庙堂完全不拿他们当人看,司马家反而还会用他们。   曹髦现在就是想要将这些人释放出来,让他们发挥出本就该发挥的作用。   曹髦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给文皇帝打工,一点一点的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曹髦并没有等待太久,他在东堂等候了片刻,张华就带着郑袤来到了此处。   郑袤似乎早就意识到了他会被召见。   曹髦看着前来的郑袤,忍不住笑了起来,“郑君比当初在元城的时候看起来更有威仪了!”   “陛下也比当初在元城的时候更加稳重了。”   “嗯,其实,这次叫您前来,朕是为了解除那些对宗室的禁锢政策,让宗室诸侯们回到自己的封地,好让他们成为天下基石。”   “若是可以,朕还想给与他们一些权力,让他们能监视当地的国相和官员们,能压制地方的世家和豪族们”   “啊???” 第208章 莫非他真的是个天才?   “陛下这”   郑袤现在只想要将方才所说的话给收回来。   什么稳重,这比你当初要给夏侯玄平反的事情还要极端!   大魏耗费了近三十年的时日来打压宗室,这是说放就能放出来的吗?   您觉得庙堂群臣会答应吗?   郑袤差点就将“痴心妄想”这四个字给说了出去。   郑袤的定位跟王祥陈骞等人都不同,他是一个自保派,他想要的是能安稳生活,不卷入这些争斗之中。   好不容易摆脱了司马师的漩涡,可皇帝却又抛出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这宗室的事情,绝对是那种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几乎没有人愿意看到宗室强势。   宗室力量强大,就会压制世家大族的力量,就像是司马家那样,为了压制这些世家豪强,司马家大封宗室,大权加身,这些诸侯们在地方上果然很强势,可一旦庙堂出现了动荡,即刻就是八王之乱   郑袤认真的说道:“陛下出身宗室,对宗室的怜悯,臣是能明白的,只是,陛下,您如今是天下的皇帝,而非是大魏的诸侯。”   “臣知道您对文皇帝的政策有其他看法,可是陛下觉得,文皇帝为什么想要推行那些政策呢?”   曹髦认真的说道:“遏制宦官来避免出现十常侍,遏制诸侯来避免出现七国之乱,再通过中正制来将地方的征召权收回庙堂。”   在曹髦看来,其实当初文皇帝所推行的诸多政策,也并非就是为了使劲祸祸大魏。   他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   曹丕的成长环境是士人跟宦官斗争最为凶猛的时候,而曹操本身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摆脱了阉宦之后的帽子,努力的融进士子之中。   曹丕在掌权之后,急着来稳定国内的局势,他并没有父亲的威望和军功,故而就想要一一铲除那些潜在威胁。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阉宦,他大概是回忆起了汉末的乱局,当即废了十常侍,用那些优秀的年轻人来代替,这也是为了拉拢这些民间的贤才,让他们陪在皇帝的身边,培养感情,建立皇帝的直属力量。   他然后想到的是外戚,为了避免再出一個外戚大将军,他又下令外戚可以拥有爵位却不许担当重任。   他又担心后宫的势力会太强,杀了贤明且有势的甄皇后,另立皇后。   为了防止地方操控孝廉,把持人才选拔,他用中正制将人才选拔收回庙堂之手   在收拾了这些人之后,曹丕最后又盯上了宗室,开始不留余力的打压宗室,使得诸侯们苦不堪言,最后就出现了宁为司马太守而不肯为曹魏诸侯的情况。   曹丕的这些行为,可以说不够聪明,但是绝对不能说失了智,很多的制度在创立的初期都不是朝着坏的方向去设立的,在当时都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只是,曹丕大概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早早逝世,他更没料到自己的儿子同样如此。   曹髦觉得,曹丕跟孙权相反,他若是能活得久一点,说不定在历史上的名声会好上很多。   他在那个时代已经开始接受华歆王朗等人的劝谏,开始安心治理国家,恢复民力,也废除了很多曹操在战时所设立的极端政策,倘若正常发展,曹丕再活个二十年,或许情况就会不一样吧。   当然,到了现在,曹髦想的再多也都没用了。   对待门阀政治这样的凶兽,就得召唤出封建诸侯这样的凶物来跟他对战,如果不够用,那就再放出阉宦乱政,再不行还有外戚,皇后自己就跟当初的文皇帝反着来就是了。   至于他们最终会不会酿成西晋的惨案,曹髦是不太担心的,如今天下未定,外头还有竞争者,谁也不敢轻易摆烂。   听到曹髦的回答,郑袤心里也是纳闷,你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呢?   曹髦说道:“朕并非是要否定文皇帝的政策,朕只是想让宗室们过的好一些,您可知道,这些年里宗室都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不断的改变封地,一年到头都是在路上,甚至有诸侯养不活府内的人,需要跟人借粮借钱。”   “朕怎么能忍心看着宗族这般受难呢?”   郑袤认真的说道:“倘若陛下只是不想让宗室受苦,那只需要提高他们的待遇,让他们拥有一些产业就是了”   “对,对,朕要的就是这个!”   曹髦赶忙开口说道。   郑袤欲言又止。   方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不是说要要增加他的权势,让他们监视管理地方吗?   郑袤心里明白,皇帝这是准备一步一步来,慢慢取下宗族身上的绳索,而皇帝的目的,郑袤也知道,放出宗室,当然就是了打压朝臣和大族。   郑袤此刻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若是帮助皇帝,那将来若是真的爆发了朝臣和诸侯争斗,那群臣就得反思一下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我们杀不了皇帝和诸侯,还杀不了你吗?   可倘若现在拒绝皇帝,嗯,除非自己能尽快将宗正的位置给甩出去,否则,怕是要被皇帝集火,自己挡住他的事情了,皇帝有多可怕,善于识人的郑袤是最清楚的。   看着格外纠结的郑袤,曹髦笑了笑,说道:“郑君以光禄勋领宗正,要操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宗正的位置,您可有什么人选来举荐给我呢?”   郑袤浑身一颤。   对,对,我要的就是这个!   在当今这个时期,宗正的位置就是个天坑。   真正的那种吃力不讨好,干的好了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干不好了要遭罪,什么都不干也会得罪人。   这个位置是司马师给郑袤的,郑袤可一点都不想干。   郑袤赶忙沉思了起来,该把谁推出来背锅呢?   他抬起头来,感觉到了曹髦那充满了深意的眼神,那一刻,郑袤浑身一颤,他猛地想起了一个人来。   “陛下!!”   “彭城王据,为人贤明,道德高尚,天下皆知,可为宗正!”   曹髦大笑了起来。   还记得当初在元城的时候,曹髦就天天对外宣传此人的仁德,没想到,郑袤此刻居然还给了自己。   你要宗室里的贤人?那肯定是彭城王啊,谁说的?您自己说的!   “好,这件事朕就自己来操办,郑公啊,这段时日里,朕觉得您最好安心待在府内,勿要参与那些杂乱的事情否则对您定然不利。”   曹髦的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恐吓,其实是善意的提醒。   群臣已经提前开始了庆祝,甚至开始瓜分司马师死后要留下的空缺,可曹髦依旧觉得,现在谁跳的最欢,往后谁死的就最惨。   郑袤领命,又跟曹髦禀告了一下宗正府内近期的工作,随即就离开了此处。   在他离开之后,曹髦直接令人去叫自己的某位散骑常侍前来。   “陛下!!!”   司马炎很快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他坐在了曹髦的身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我已经有好几天不曾出门了,父亲根本不许我出门,要不是你派人去请,我还不知要待多少天呢。”   “对了,攸被送到皇宫里了??”   曹髦点点头,“是啊,在皇后那里待几天就得回去。”   “我先前还吓唬这竖子,说要让他进宫当宦官,那他还不得被吓死?”   曹髦顿时大笑,“难怪他刚来的时候那般惊恐,合着是你先前吓唬他”   两人又嬉笑了片刻,曹髦方才板着脸说道:“好了,叫伱来是有正事的,其他的往后再说,先谈论正事。”   司马炎也赶忙坐直了身体。   “请陛下下令,要臣做什么呢?”   曹髦开口询问道:“你想不想当九卿?”   “啊?”   “我?”   司马炎方才那肃穆的神色顿时就垮了,他茫然的看着曹髦,“陛下,臣还不曾立冠”   “别怕,是让你当宗正,这位置跟其余九卿不同,要的是名望高的宗室,也不需要你去做什么,就待在这个位置上就好。”   曹髦缓缓说道。   “陛下说我名望高,我认了,可是我也算是大魏宗室吗??”   “为何不能算呢?皇后难道与你无亲吗?”   司马炎苦笑着说道:“可我只有十几岁啊,天下何曾有过十几岁的九卿,这满朝大臣怎敢答应呢?”   曹髦其实真觉得司马炎适合干宗正,司马炎别的能力不突出,但是人际交往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他跟谁都能合得来,君不见他如今跟曹髦都相处的如此愉快。   他为人宽厚,淳朴,用来对接宗室还挺不错。   可惜,就如司马炎所说的,他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他这十余岁的年纪,若是强行任命为宗正,庙堂里的大臣就得闹翻了天。   在庙堂之内,三十岁的九卿都不多见,四十岁都已经是人中龙凤。   一般来说,庙堂对大臣还是会压一压的,尤其是在年龄上,更是要压制。   不然你三十岁刚出头就干到了九卿,刚满四十岁就已是三公级,还有个灭国之功,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往后还要怎么封赏?虚封冷藏?还是给你开府封公?   没错,说的就是钟士季。   曹髦笑了笑,说道:“也罢,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只能另选他人了。”   “你觉得谁干比较合适呢?”   “我阿父如何?”   “嗯???” 第209章 不谋而合呀!   你莫非是个天才?   曹髦看向司马炎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同了。   不过,我就算是想用你父亲,你父亲也得乐意啊。   郑袤举荐的彭城王曹据,其实也不是不行,但他并非是曹髦心里最好的人选,自己往后有很大的精力都要放在这宗室的身上。   如此一来,宗正的位置就变得极为重要了。   郑袤根本不适合担任什么宗正,在曹髦的眼里,此人是担任吏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尚书台里必须要给他挂一个吏部尚书,在九卿之中,可以再让他领个太常。   郑袤所擅长的是识人,举荐,他适合去干官员提拔和教育方面的东西。   他本人偏向中立,无论是司马师与曹髦,或者群臣与曹髦,他都想要保持中立,这样的人是无法跟着曹髦在宗室问题上下重手的。   他需要一個激进,胆大妄为,年纪大,有资历,而且跟自家有亲,愿意为宗室出力的人。   像彭城王,他的资历,年龄,亲情都达标了,可他的性格嘛,这是一个懦弱的人,可以让他背锅,但是想让他冒着危险为宗室和自己来出力,嗯,还是省省吧。   如果实在无人可用,倒是可以考虑他,让他当个摆设。   其实司马昭还真的就完美的附和所有的条件,但这是不可能的,反正就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   曹髦认真想了想,其实人选并不多,扬州刺史文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的年龄,资历,暴躁程度,各方面都完美达标,至于他是不是宗室?   这好说,朕的猛将文鸯还不曾娶妻吧?   但是目前的局面是毌丘俭比自己更需要文钦,故而也只能作罢。   倘若夏侯霸没有跑就好了。   羊祜倒是也能跟宗室扯上关系,但是他资历又不够。   曹髦眯起了双眼,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几个名字。   “陛下??”   司马炎问道:“莫非陛下觉得有什么不妥?”   曹髦摇着头,很是平静的说道:“并无什么不妥。”   “征西将军是最适合担任这个位置的,只是啊,还不到那个时候。”   司马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曹髦问道:“下次的东堂宴,你可有准备?”   自从司马炎发现自己跟不上名士们的思路后,曹髦就给他推荐了好几本书,让他将这些书籍吃透。   司马炎是有些不愿意的,他不喜欢读书,他认为,治理天下并非是凭借这些经典。   而曹髦告诉他,经典乃是治理天下的入门条件,哪怕是司马师司马昭,都是用经典来做台阶,当敲门石,你又怎么敢不学呢?   曹髦当即使用了孙权劝说吕蒙的桥段:我难道是让你治学去太常当博士吗?   司马炎也就不敢反驳,拿了些书回去,时不时就拿出来背诵。   此刻听到曹髦的质问,司马炎很是茫然。   “陛下,宴会还要继续吗?”   “父亲都不许我出门了,我这次前来,有三百多个甲士一路护送到皇宫门口,我都无法赶走他们,这种时候我们还能开宴会吗?”   “再说了,我伯父病重不起,就算人家愿意来,我们在这里饮酒作乐的,岂不是不孝?”   曹髦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安世,勿要被那些沽名钓誉的人所欺,他们的孝,只是展现给他人去看的并非是真心的,这样的孝,有什么好推崇的呢?有什么好效仿的呢?”   “他们的孝,只是他们想要升官的手段而已。”   “当初宣文公逝世的时候,大将军可曾去搞什么辞官服丧三年?”   “这是因为大将军不孝吗?大将军继承宣文公的遗志,继续代替他治理天下,这才是最大的孝行,今日丈人病重,我的心里也很痛苦,可是,丈人所在意的是这个天下!”   “与其装作闷闷不乐的样子,给外人彰显自己的孝道,帮着大将军治理天下,继续他的志向,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孝行吗?”   曹髦一番话,顿时就说服了司马炎。   “陛下说的对!”   司马炎当即有了精神,他问道:“可是,陛下,东堂宴只是我们用来拉拢名士的,如今庙堂大乱,只怕群臣也不敢前来,只是召见一些名士,又如何能帮得上伯父呢?”   曹髦笑了起来,“朕一直都在等着伱询问呢。”   “朕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只会追逐名望的人,大丈夫,定然是要去做大事的,岂能整日去邀名求望呢?”   “安世长大了啊。”   “陛下就说我们去做什么吧!”   司马炎已经开始亢奋了。   曹髦这才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东堂宴,若是操办得体,是可以成为天下名士的鼎盛之宴,点评名士什么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通过宴会来改变天下的思想。”   “当今玄学兴起,众人迷信鬼神,不理实事,服散饮酒,清谈无为这些都是对治理天下不利的事情。”   “我们得一步一步改变这些。”   “玄学也并非是一无是处,朕熟读经典,对这些还算是比较有研究的,想要治理天下,光从政策上来治理,那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从思想上来治理。”   “我想要总结过去和现在的诸多学术思想,改变当下思想颓废的趋势,我要将公羊的勇武,将左传的有教无类,将玄学的本末体用全部聚集在一起,组成一个意在开疆扩土,教化天下,自然有为的先进思想!”   曹髦终于说出了自己设立东堂宴的真实想法。   司马炎愣了一下,急忙拍手。   “好!陛下说的太好了!臣深以为然!”   “就该如此,凝聚他!”   曹髦点点头,又问道:“安世觉得第一步该做什么?”   司马炎不确定的说道:“说话?”   曹髦拍着手,“对啊!你的看法太对了!跟我不谋而合!”   “现在的士人们非常的迷茫,因为过去的思想都无法来支撑他们的信念,信仰崩塌之后,庙堂又一直在疯狂打压他们,不许他们阐述内心的想法,不许他们质问反驳,一旦有违背,就诛杀流放,他们生怕被杀,只能去搞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因此,我们这第一步,就是应该要让这些士人们敢与开口说话!不,不只是说话,得让他们去批判,得让他们骂出声来!”   “只要让士子们敢骂出声来,他们就不会再去服散,就不会再整日饮酒!就不会那般的颓废!”   司马炎茫然的看着曹髦,呆滞的点着头。   莫非我真的是个天才?   曹髦随即跟司马炎商谈起了下一次东堂宴的具体事项。   “这些事情,你不必藏着,稍后回去,可以直接告知你父亲,征西将军定然不会反对。”   “好!”   交代好了这些事情,曹髦就让司马炎离开了。   送走了他,曹髦这才朝着昭阳殿走了过去。   他得跟太后询问一些事情,确定一下自己心里的看法。   其实对于宗正的人选,除却庙堂里的这些人之外,还有几个人选,当初曹叡想要留下来辅佐庙堂的老臣,如曹宇,夏侯献,秦朗等人。   其中曹宇是半个可用之人,此人谨慎,在失势之后对司马家选择了妥协,但是这并不能怪他,毕竟以大魏的诸侯制度,他的一言一行都会遭受监视,你让他怎么办?   夏侯献和秦朗都是直接辞官离开,曹髦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   曹髦对夏侯献知道的不多,但是对秦朗就比较熟悉了。   秦朗是吕布的大将秦宜禄的儿子,当初吕布让秦宜禄出使袁术,袁术想将此人留下来,就把找了个人嫁给他,而秦朗则是跟他母亲留在了下邳。   曹操在击破吕布之后,据说关羽看上了秦朗的母亲杜氏,可曹操并没有答应,将杜氏占为己有秦朗也就成为了曹操的继子,就跟如今的郭平是一个性质的,他住在了曹府,是曹操看着长大的。   同时,尹夫人的儿子何晏也是在曹府长大,同样被曹操所收养,值得一提的是,何晏是过去大将军何进的孙子。   何晏做事肆无忌惮,为人张狂,成名之后更是整日跟着夏侯玄,司马师瞎混,三人号称洛阳三贤,四处霍霍,玩的不亦乐乎,成为了当时士子们的偶像天团。   而秦朗为人谨慎,低调,不喜欢出风头,自幼就被曹操所喜欢。   他本人也很有才能,曾打过胡人,也抵御过诸葛亮,内政军事能力都不错。   后来被曹爽和司马懿所罢免,辞官回家。   倘若这个人还没有死,那完全可以将他再次召过来。   可当曹髦走到昭阳殿门口的时候,他的思绪便被打断了。   他看到有两个人正跪坐在昭阳殿之外,在这寒冬腊月,也不顾地面的冰寒,浑身瑟瑟发抖,郭老公就站在他们面前,脸色无动于衷。 第210章 回收   “宣德将军?何至于此啊?!”   “起来!快起来吧!”   曹髦赶忙说着,就要上手搀扶。   跪坐在殿门口的两个人,自然就是郭立和郭芝。   他们神色不安的跪坐在殿门前,郭立的头发变得灰白,浑身都瘦了一圈,而郭芝也好不到哪里去,胡须杂乱,眼神暗淡无光。   看他们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初做司马师的上客,肆意指点江山,训斥太后,不可一世的模样?   看到皇帝,郭立眼眶一红,竟是流下了眼泪。   “陛下!!”   “救救我郭家吧!!”   曹髦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家里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郭立只是哭着,也不说话,郭芝喃喃道:“三天之内,我们族内有四个人被罢免抓捕,连带着兄长也被罢免了”   作为一个大家族,当然不会只有他们寥寥几個人,除却这些核心成员外,家族还会有一些亲戚朋友,例如旁支,外嫁,门生故吏等等,这些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除却这些坐镇庙堂的大人物,通常还会有一些担任了县令,或者县尉这样算是底层官员的族中子弟。   听郭芝这意思,他们家族是开始遭受攻击了,原先所安排的官员被罢免抓捕,而宣德将军也不再是宣德将军了。   曹髦有些惊讶,没道理啊。   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谁会闲的无聊对他们出手?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是司马家的人这些狗贼!!当初连司马师都不敢对我们无礼,我们帮了他们那么多,我们对他们有恩,可如今,只是一些跟随他们的小人,就敢骑在我们的头上”   郭芝的眼里满是绝望。   曹髦顿时明白了,看来他们只是卷进了司马家跟群臣的暗中斗争里。   其实从朝议之后,双方就开始不断的暗斗,就是找出对方的罪证,然后拉对方的官员下台,将自己人安排上去,大家都是如此,就是太后诏令跟大将军诏令不断的互攻。   而在司马家的那些追随者看来,郭太后是发动这一切的主谋,而作为她的家族自然是要重点关照的。   可世家大族这边又厌恶郭家的人,非但不愿意出面,还跟着司马家一起踩。   曹髦再次摇起了头。   他看向了郭芝,“当初文皇帝,烈祖皇帝,对他们家是有多大的恩德呢?烈祖皇帝甚至让他们家来担任辅国大臣,将自己的孩子都托付给了他们”   “您对司马家的恩德,比他们如何?”   郭芝顿时说不出话来。   曹髦看了一眼昭阳殿,“算了,你们且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出手的。”   郭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曹髦,他不太敢相信。   可当曹髦看向他的时候,他却不敢再询问,赶忙起身,“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曹髦这才走进了昭阳殿内。   郭太后看起来很是愤怒,此刻就坐在上位,看到曹髦到来,顿时开始了抱怨。   “这些人,当初背弃了我,投奔司马家,如今司马家不要了,却又来找我,希望我能保护他们,这是何等的无耻?!”   曹髦安静的听着太后的谩骂。   等到太后骂的差不多了,曹髦这才开口说道:“母亲啊,尽管如此,可他们都是您的长辈,若是在这皇宫里出了事,那就对您不利,我已经让他们离开了。”   郭太后很是不悦,“我没有追究他们的过错,已经是很仁慈了,他们还想要怎么样呢?”   曹髦这才劝说道:“母亲,他们是有大过错,可若是逼死了他们,会对您极为不利,我认为,倒是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行。”   太后摇着头,很是坚决,“我绝不赦免。”   曹髦笑着说道:“母亲,与其让他们跪死在门外,为什么不让他们为了一些有价值的事情而死呢?”   “哦?”   “就他们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用处呢?”   曹髦认真的说道:“母亲,您看,当今司徒公和尚书台的重臣都想要得到您的宠爱,倘若您现在赦免宣德将军等人的过错,那他们会是最慌乱的,他们都会害怕,担心会失去您的宠爱。”   “到时候,若是群臣做的事情让您不满意,您就可以假意跟他们示好,然后让群臣按着您的吩咐去做啊!”   果然,听到这种争宠,尤其是向自己争宠的事情,郭太后就变得激动了起来。   她要的就是一个被尊重,被重视。   曹髦又说道:“何况,这些人当初曾对您无礼,而如今天下不同了,您现在召见他们,他们的态度定然就不同了,也可以让母亲出出气!”   郭太后瞪了他一眼,“荒唐!国事哪里是这么操办的?”   尽管嘴里抱怨,可她的神色却已经软了下来。   曹髦并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郭立他们家死的再多,跟曹髦都没有关系,整个郭家,曹髦所在乎的只有一个郭责。   但是,曹髦向来是一个很勤俭的人,不愿意浪费任何东西,哪怕是垃圾,也可以回收不是?   当今郭家失去了依靠,跟高柔,卢毓,司马师等人都是对立关系,不被接纳,若是太后留下了他们,他们只能是全力为太后办事,嗯,短期内会是这样,不好说以后会不会再跳出来。   但是,他们大概也不会有以后了。   垃圾嘛,回收完自然还是要埋进地里更环保一些。   这样的危机感会让他们变成疯狗,当初是怎么训斥太后的,现在就敢怎么去训斥群臣。   若是用好了,也可以变成快刀。   在说好了这件事后,曹髦方才问起了夏侯献和秦朗等人。   他们跟曹叡的关系非常好,太后应该是知道他们的。   郭太后此刻皱着眉头,无奈的说道:“夏侯献倒是活着,上一年还曾给我写过信,可是秦朗已经过世了,郭芝曾给我说过这件事”   曹髦长叹了一声。   可惜了一个良才。   不过,夏侯献还活着,这人似乎也可以用?   夏侯献是夏侯惇之孙,是曾担任过领军将军的,这就相当于是中军的总司令。   还曾跟着夏侯玄一同出兵讨伐过蜀国。   曹髦当即做出了决定。   “母亲,能不能下令召此人前来洛阳呢?”   “你召他做什么?”   “宗正,母亲,还记得我当初与您说的那些事情嘛?”   郭太后点点头,在原先,曹髦就劝说太后,让她下达诏令,去召见一些地方的诸侯,郭太后的诏令早就下去了,只是因为距离较远,那些人还不曾赶来而已。   郭太后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   “让他们前来,怕不是我的诏令就能做到的”   “母亲,不必担心!我们还有高司徒相助呢!”   此刻,高府之内,高柔板着脸,冷漠的看着面前的群臣,内心的愤怒几乎要淹没了他。   庙堂的群臣此刻站在了他的面前,各个都盯着他。   高柔冷笑了起来,“诸位,尚书台的事情出了问题,不去找卢毓,何以来找老夫呢?”   “司徒公,您是群臣之首,当下庙堂政务不通,是要出大问题,还请您出面,来负责这些事情。”   荀顗率先开口说道。   其余大臣纷纷附和。   高柔抬起头来,一点都不害怕他们的施压,“只听闻尚书令与诸尚书治理尚书台,不曾听闻要司徒亲领,你们是按着什么律法来要求我去做呢?”   若是在其他时候,入驻尚书台那是高柔绝对不会错过的机会。   可是在如今,情况就不同了。   卢毓藏的那些雷彻底爆发,谁敢在这种时候去接手尚书台?   这是自寻死路!   荀顗这厮是不想自己倒霉,想要拉自己下水?   高柔却一点都不担心,我不愿意,你们还能拿刀逼着我去嘛?   当即就有大臣说道:“司徒公!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当今庙堂混乱,您作为群臣之首,难道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嘛?群臣的考核,升迁,乃至俸禄,都没有完成,甚至连边军的粮食也不曾运输到位,姜维蠢蠢欲动,倘若因此而出了大事,大魏岂不是要灭亡了?”   “在这种情况下,您非但不出面,还质问我们为何来找您?”   荀顗更是冷笑了起来,“司徒公,廷尉先前抓住了几个在外头传播谣言的人,他们说,是奉了您的命令来编造谣言,抹黑卢公的!”   “卢公就是因为这件事,方才不肯再出面,使得天下有了这般的危难。”   “您所犯下的过错,难道就不想着要解决嘛?”   这一刻,高柔再也忍不住了。   “你安敢在此污蔑老夫?!”   “老夫何曾派人做过这样下作的事情?”   “这分明是那卢毓自己所为,他身为庙堂大臣,居然通过天下的利益,百姓们的生死来威胁群臣让步,他这样的小人,值得你们去追随嘛?!”   “倘若天下真的灭亡了,这全部都是那卢毓的过错!”   “是他自己放弃了尚书台,躲在府内,不理政务,这如何能怪在老夫的头上?!”   “老夫这般年纪,难道还要亲自前往尚书台,去舍命弥补卢毓所留下的空缺”   高柔越说越是激动,他猛地捂住了胸口,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方才还在喧哗的群臣顿时就安静了,荀顗的眼里更是闪过一丝惶恐。   “吾等也是为了天下大事,走,我们去找卢毓!”   群臣也不敢逗留了,纷纷离开,高柔浑身颤抖,目送着这些人离开。   而在群臣离开后,高柔瞬间平静了下来,脸色一如平常。   “呵蠢货。” 第211章 请大将军让位   荀顗的脸色非常难看。   本来一切都在按着计划中的进行,可是那老头一喘气,他就不敢再继续多说了。   高柔目前最大的资本,不是他的名望,也不是他的官爵,是他的年纪!   这是朝中唯一的八十岁老头啊!   就算知道高柔可能是装的,荀顗也不敢去赌。   倘若那老头真的倒下来了呢?要是真的死在那里了呢?   那自己这一生的清名,直接毁于一旦,他不是司马家的人,他还是在乎名誉的,他可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什么逼杀老臣这样的恶名。   荀顗不敢,那些大臣们也不敢,看到高柔不对劲,就立刻闭上了嘴巴。   在这种重视孝道,有着浓郁的尊老传统的时代,除非是遇到司马师那样六亲不认的狠人,不然倚老卖老还是非常管用的。   高柔这手段显然也是因人而异,对荀顗他就敢装出快死的模样,将他们吓跑,倘若是司马师,司马师可能会让他的装死变成真死。   荀顗等大臣再次聚集在了尚书台。   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再拖下去,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荀顗惶恐不安,他看着远处的卢钦。   “卢君啊,必须要让卢公出面了,我们无法让司徒公来劝说卢公,你是卢公的儿子,应当由你来出面啊。”   “这件事若是继续拖延,那我们都是天下的罪人啊!”   荀顗很是激动,神色悲切。   卢钦无奈的说道:“这不是我父亲想不想出来的问题了,以现在的局势,是司马家执意要与我们作对,尚书台实际上还是在他们的手里,就算我父亲回来,也是要受他们的遏制啊”   嗯,卢钦这是在跟他们谈条件。   高司徒的事情,其实也是条件之一,但是高柔直接一手碰瓷让他们迅速逃走。   这是另外一个条件,卢钦的意思很明确,我阿父得当尚书令。   荀顗看向了周围的大臣们。   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卢毓的这个吃相实在是有些太难看了。   这几乎就是用天下毁灭来作为要挟手段,逼迫群臣来接受他成为尚书令。   虽然这种的交易和妥协在世家里很常见,可卢毓的做法还是有些太坏人缘。   群臣又不是傻子,卢毓的手段,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当然,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事情还是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的,荀顗率先做出了妥协。   “卢公执掌尚书台,是我们所希望的事情,但是,如今大将军还在,他兼领尚书令,这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事情啊!”   荀顗的意思也很直接,我们同意,可是我们做不到。   群臣也没有僵持,群臣们本来就没有想夺尚书令的意思,有这个想法的也就荀顗和高柔等少数几個人。   王祥坐在群臣之中,看着对面的卢钦,眼里有些笑意。   太粗糙了呀。   我理解你们急着想接受尚书台,生怕夜长梦多的想法。   也知道这些交易都是世家所常常经历的事情。   可惜,有个东西叫人望啊。   尽管世家都是利益动物,可毕竟是个人,是人就有喜怒,你这么一搞,就把原先都亲近你的群臣给主动推远了,想要当尚书令,直接跟他们说不就好了嘛?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呢?   自毁人望,急功近利。   王祥对卢家父子的评价很低,这父子俩是能干正事的人,但是却不太擅长交际方面的事情。   这么得罪人,是不可能真正得到尚书台的。   不过,他们这么做也好,自己距离胜利又进了一步。   卢钦不知道王祥的想法,此刻终于说起了自己的谋划。   “太傅公虽然是司马家的人,可为人忠义,很有名望,群臣也都信服他,我以为,此刻可以让他带着我们前往大将军府,请求大将军暂时将尚书令的重任给与我们,好让我们解决天下的大事。”   “大将军自然不会看着天下灭亡。”   卢毓所铺的道路逐渐明显了起来,他跑前跑后的,要威胁的不是庙堂群臣,而是司马师!   还是通过最熟悉司马师的司马孚来作为先锋,带头去搞大将军。   逼迫司马师让步。   荀顗顿时醒悟了。   在想清楚卢毓的打算之后,荀顗冷笑了起来。   卢公啊,您会不会有点太小看这位大将军了呀?   群臣联合起来威胁了他一次,您就想要再威胁他一次?   就他那个状态,唉。   荀顗很是无奈,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反对的机会了,他站起身来,“好,那就请太傅公出面吧,我们现在就去。”   群臣脸色不悦,却还是站起身来。   卢钦当即说道:“等到接手尚书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推行原先的诸多政策!今年之内全部落实!”   听到他这么说,群臣的脸色方才好了些。   群臣就跟在荀顗的身后,开始前往司马孚的府邸。   司马孚显然是被提前告知过这件事的,在接见群臣之后,司马孚当即表示了自己对天下事的重视,也表示了自己对侄儿的不满,天下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能不放手呢??   司马孚答应了群臣,决定现在就领着他们前往大将军府,定要让自己的侄儿答应这件事。   在演完戏后,群臣浩浩荡荡的朝着大将军府出发。   当众人出现在了大将军府前的时候,司马昭早已得知了这件事,挡在府邸门口。   不只是司马昭,司马炎等人也站在了他的身边。   司马孚领着浩浩荡荡的大臣来到这里,毫无惧色的与司马昭等人对视。   “仲父,何以来此?”   司马昭板着脸,冷声质问道。   司马孚回答道:“是为了天下而来,当今天下危亡在即,不敢不来。”   司马昭冷笑了起来,“好一个为了天下而来。”   司马炎忍不住走上前,“大父,伯父真的不行了,您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是一家人”   司马孚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住口!”   “在天下大事面前,何以谈私情?!宣文公的遗志,你们就是这样继承的吗?!”   司马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司马昭却一把将他推开,愤怒的说道:“谁与他是一家人?!”   司马孚严肃的说道:“我们有要事跟大将军相见,让我们进去。”   “兄长病重,医者有言,不可见风。”   “让开!伱要看着天下灭亡吗?”   司马孚大声呵斥,随即就领着群臣继续前进,而那些跟在司马昭身边的将领甲士们,此刻看到司马孚,脸上都有些惶恐,纷纷后退,不敢阻拦。   司马昭咬着牙,转过身,就带着他们走进了府内。   双方都没有交流,也没有沟通。   司马昭强忍着将他们全部射杀在这里的想法,一路将他们带到了司马师所休息的地方。   “兄长群臣前来拜见!”   司马昭高呼了一声,里头却没有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孚却直接快步走去,推开了门,带着群臣就走进了内屋。   在那天跟司马师告别之后,司马孚就不再将自己当成司马家的人了,现在的他,是世家联盟的人,是要全力与司马师作对的。   当众人闯进内屋的时候,内屋里臭气熏天。   司马师安静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一旁的医者猛地站起身来,愤怒的说道:“怎么能闯进来大将军不可见风!!”   司马孚看着那一动不动的侄儿,嘴唇抖动了片刻,方才机械般的开口说道:“大将军,尚书台的事情堆积已久,群臣无法处置,还请大将军主持诸多事务!”   “这件事已经影响了今年的春耕,影响了官员,甚至影响了边军,请大将军解决!”   群臣纷纷开口上奏。   司马孚却没有等到什么回答。   他皱了皱眉头,又走了几步,走到了司马师的身边。   司马师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痛苦,嘴唇一动一动的,正在呻吟着什么,一旁的医者仿佛意识到了他们的身份,没有方才的愤怒,解释道:“大将军体热,连着两天意识不清,无法正常交谈”   司马孚盯着司马师动着的嘴唇,弯身附耳,终于听清了司马师的喃喃。   “父亲”   司马孚的脸色变得更加僵硬,他缓缓起身,转过身来,看向了群臣。   “大将军有令!!”   “以尚书仆射卢毓来接任尚书令!!”   “让他来负责尚书台的事情,尽快处置积压下来的诸事!”   司马昭勃然大怒,“我不许!!”   司马孚瞪了他一眼,“这是大将军方才对我说的事情!!你安敢反对?!”   “兄长意识不清,岂能下令?!”   “尚书台不可一日无主,既然你也说了大将军意识不清,那谁来做事呢?”   “是你来做吗?!”   “你现在能做好尚书台的事情?”   司马孚步步逼近,“你能做好吗?!”   司马昭咬着牙,一声不吭。   司马孚这才领着群臣离开了这里。   直到走出了许久,司马孚都没有回头。   “此番,多亏了太傅公啊!”   “多谢太傅公!”   “太傅公有功于天下,有功与社稷!”   群臣此刻纷纷拜谢,司马孚赶忙向他们回礼,连称不敢。   司马孚的脸上满是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睛很是晶莹,似乎闪着光。   泪光。 第212章 司马师之死   “老夫何德何能啊实在不敢啊!”   “太傅公勿要再为难老夫了,司徒公道德高尚,三朝老臣,德高望重,是群臣里的贤长,群臣都将他当作是自己的老师来对待。”   “当今天下事危急,难道不该是让他出来主持大局吗?”   “尚书令的位置,就交予他来做,如何啊?”   卢毓看着面前的群臣,脸上满是谦逊,率先提起了高柔的名字。   群臣板着脸,没有说话,司马孚却很上道,很是认真的说道:“在找大将军之前,群臣已经找过司徒公,司徒公年迈,已经无法承担这样的重任,群臣多次劝谏,他都不曾听从。”   “还请卢公勿要谦逊,朝野之中,有谁能比您更适合这个位置呢?”   卢毓再次摇着头,“不敢当,尚书台里的贤才济济,荀公!您的父亲就曾担任尚书令,荀令君的美名,至今被天下所称赞,就算要接任尚书令,也得是您来接任啊。”   卢毓这次是直接看向了荀顗。   荀顗在心里骂出了声,你个该死的老狗,是想要彻底堵上我的道路是吧?   我将你当作盟友,帮了你那么多,你却将我卖的如此干脆?!   他很是冷漠的说道:“不敢当,还是卢公亲领吧。”   荀顗甚至都懒得装出亲近卢毓的模样了,可见,这次的事情将他得罪的不轻。   卢毓又看向了下一位。   他点了好几个人的名字,甚至连司马昭都点到了。   “征西将军有仁德,何不让他来担任呢?”   群臣心里都很不爽,你这以社稷来要挟,现在给你拿来了,怎么还装上了呢?   伱以为这是在登基吗?还要给你搞個三辞三让不成?   王祥继续看着这一幕,心里又警觉了一些。   这天下名士们,在还不曾成功的时候往往都是很谨慎,谋略非凡,可当临近成功,或者形势大好的时候,却很容易犯病。   现在的高柔和卢毓是这样,当初的三位皇帝也差不多是如此,甚至那些逐鹿天下的群雄们也是如此。   这似乎是自古以来都不曾改变过的事情,大多数的英雄豪杰们都是如此。   王祥暗自在心里提醒自己,日后若是得了势,万万不可骄傲,不可自大,绝对不能乱了心志。   而此刻司马孚还在给卢毓打配合,“征西将军已经自愿放弃了,他年纪还小,尚且没有这样的能力。”   卢毓这才无奈的表示:“既如此,那我就愧领了。”   “往后还请诸公多劳心,庙堂大事,愿与诸公一同操办。”   他朝着群臣行了礼。   群臣赶忙回礼。   “拜见尚书令。”   卢毓再次抬起头来,春风得意,再也不隐藏这脸上的笑容了。   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现在,谁也不敢反对自己的上位,哪怕是高柔和太后也不敢!   除非他们不想要这社稷了,社稷的存亡,完全跟自己绑定在了一起。   有了尚书台的实,那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群臣之首,天下政令,皆出尚书。   自己要先推动那些政策,将来整顿军队,统一天下,卢家将从此崛起   在这一刻,卢毓的脑海里有了无数个对未来的憧憬。   “诸位,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拜见太后!”   “然后开始操办尚书台的大事!”   卢毓立刻进入了角色。   卢毓带着浩浩荡荡的大臣前往拜见太后,连高诞都不敢再阻拦他,而太后是个相当听劝的人,当她听卢毓说已经从司马师手里抢过了尚书台的时候,郭太后甚至很开心。   她完全没意识到,从今日开始,天下迎来了一群更加贪婪的恶狼。   他们没有司马师的能力,可数量却更庞大,行为更加恶劣,眼光更加狭隘,祸害无穷!   郭太后只是很开心,她吩咐卢毓要做好尚书台的工作,不能出了差池,又大大方方的亲自下诏,坐实了卢毓的尚书令。   卢毓高高仰着头,大步走出了昭阳殿,迎着群臣那敬畏的目光,卢毓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极殿内,曹髦缓缓抬起了头,“外头怎么如此热闹?”   张华赶忙走出了太极殿。   过了片刻,他走了进来。   “陛下,卢公领着群臣前来拜见太后,说是司马师已经让位与他,太后已经下诏以他为尚书令。”   曹髦手里的笔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张华。   “这么快啊,司马师看来是真的要走了啊。”   张华问道:“怎么?陛下有些不舍?”   “不舍??朕巴不得他现在就死掉。”   曹髦认真的说道:“朕也知道,他活着对朕更有利,他能帮着我狠狠打群臣和大族,也知道如今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   “可即使如此,他的恐怖还是让朕很忌惮,哪怕是那些利益,也不能让朕动心。”   “朕不怕那些群臣,也不怕那些小人,自以为能看穿他们的想法,可面对司马师,朕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做什么,哪怕是如今,朕也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后手,我认为他的后手应当是在地方的将军那里”   “可我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做。”   “我总是觉得在他面前藏不住任何的事情,他要是下一刻出现在殿门口,我都不会觉得意外你不明白,那种无力感”   曹髦说了许多,张华迟疑了一下,问道:“陛下认为,他比之卢令君如何?”   “噗嗤~~”   曹髦听到这句话,顿时笑出了声。   “过去不太肯定,可现在嘛,我断定,卢毓活不过一个月。”   “他太轻视司马师了,你就等着看吧,他现在有多嚣张,日后就会有多惨。”   “司马师此刻指不定在密谋着什么呢!”   与尚书台的欢呼雀跃不同,大将军府里的气氛很是安静,安静里透出了一种无言的悲伤。   就连那些甲士们,都是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司马昭和司马炎跪坐在了书房内,看着昏迷不醒的司马师。   “兄长,都是我无能,我将尚书台给丢了大将军的位置我也保不住”   “我无能,我辜负了你们的厚望。”   “兄长”   司马昭闭着双眼,脸上是两道泪痕。   司马炎却低声抽泣了起来,擦拭着眼泪。   “哭什么?”   司马昭愕然,他猛地睁开双眼,却看到兄长睁开了双眼,此刻正幽幽的盯着自己。   那一刻,司马昭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兄长!!您无碍?!”   司马师皱着眉头,看向了一旁目瞪口呆的司马炎,“你且出去!到门口守着!”   司马炎点点头,连滚带爬的出了书房。   “兄长,我”   “卢毓终于上门了,我也放心了,你勿要多问,且听我说。”   司马师严肃的说道:“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做,全力收缩人马,为我发丧,然后提出要为我守孝,主动辞掉自己的位置,不与群臣们争执。”   “不久之后,群臣会来求你来接任大将军。”   “到时候你要拒绝两次,然后答应他们,当上大将军之后,不要效仿我的行为,不要跟世家大族混在一起,要远离他们,要跟仲父敌对,仲父赞成什么,你就去反对,他反对什么,你就得支持,要有不死不休的态度。”   “尚书台和大将军绝对不能有要妥协的趋势。”   “你要安心辅佐陛下,不要展现出任何的不悦,要执行他所说的每一件事,要亲近寒门和出身平民的人才,多提拔他们,逐步跟大族们切割关系,钟会,陈骞,郑袤三个人,不必切割。”   “你要让炎去跟随皇帝,不要告诉他家里的事情,就让他全力辅佐皇帝,让他去做皇帝的诸葛亮!”   “但是司马攸,你要自己抚养,不要让他对皇帝和群臣产生什么亲近的想法,等他稍微长大点,你就将他派到地方去磨砺,你要将我们原先的想法,最后失败的经过全部告诉他,让他且先隐忍下来,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继续我们的遗愿!建立我司马家的大业!”   “曹髦最大的弱点是他完全不在意礼法,并非是轻视,是无视,他的想法看法不同于士大夫,如今他的事情还不曾成功,快要成功的时候,他一定会犯下大错。”   “到那个时候,你和仲父应当是都不在了,不过还有炎和攸。”   司马师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司马昭听的很是认真。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时不我待,倘若再有一年的时日我目前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再也不许发怒,不许任性,做事之前先想想我是如何应对的,要保持你的名声,多帮助贫苦出身的人,做些善事,改变家族的风评。”   “勿要怪罪自己。”   “是我无能,没能完成父亲的遗愿,没能完成司马家的大业。”   司马昭的眼泪再次滑落。   “兄长”   司马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司马昭只是哭着。   过了片刻,司马师的脸色有了些变化,脸上的肃穆和凝重仿佛消散了一些。   “子上,你将安世叫进来。”   司马昭赶忙大叫道:“司马炎!!进来!!”   司马炎赶忙闯进了屋内,惊愕的看着他们。   司马师示意他靠近些。   司马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司马师的身边。   他看到伯父的眉宇舒展开来,脸色也变得平静,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似有似无的笑容。   “安世这个给你。”   司马师颤颤巍巍的从枕头下掏出了东西,递到了司马炎的手里。   司马炎低头看去,那是一小块甜饴。   “这是你幼时爱吃的,拿去吃吧。”   “谢谢你先前送的柳皮。”   “很好用。”   “不疼了”   司马师的嘴角缓缓出现了一抹笑容,他闭上了双眼。   “终于不疼了。”   终于,他也彻底不动了。 第213章 你的后手呢??   “兄长!!!”   司马昭的嘶吼声响彻了整个大将军府。   司马昭飞扑上前,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司马师却再也没有了反应,他的叫嚷声引起了外头的人的警觉,当即就有医者冲进了进来,足足有八九人,他们赶忙冲到司马师的身边,开始诊断了起来。   只是片刻之后,他们就松开了手。   “快救我兄长!快些!!”   司马昭大叫道。   那医者畏惧的看着司马昭,低声说道:“大将军已经没有了脉搏征西将军,大将军本就性命垂危,能坚持到如今,是我们众人都不曾想到的请节哀。”   司马昭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愤恨的盯着面前的医者们,“若是救不了,我便让你们都陪”   司马昭刚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收起了脸上的愤怒。   他沉默了许久。   “出去吧。”   医者赶忙拜谢,匆匆离开了书房。   司马炎哭的泣不成声,司马昭却缓缓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在这一刻,司马昭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   他此生都不曾如此害怕,仿佛是有人从自己的骨子里抽走了什么,浑身都变得不协调,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踩在地面上,双腿发软。   他闭上了双眼,不断的在脑海里反复回忆着兄长所交代的事情。   父亲不在了兄长也不在了。   从今往后,一切就要靠自己了。   父亲的遗愿,兄长的遗愿,都由自己来进行。   高柔,卢毓,曹髦,毌丘俭,王祥所有那些害死我兄长的人,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司马昭再次睁开了双眼,他看向了一旁的司马炎,“去发丧吧。”   当整个大将军府内都开始响起了哭声的时候,那些蹲守在大将军府外的人,激动到难以言表,他们都想要放声的嘶吼。   司马师逝世的消息飞速在洛阳内传播。   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这里,不断的有人得知这个消息。   “父亲!!”   尚书台内,传来了一声叫嚷。   正在率领群臣迅速“办理业务”的卢毓抬起头来,脸上满是不悦,就看到卢钦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尚书台,迎着群臣纳闷的目光,他看向了卢毓,哆嗦着说道:“大将军死了。”   原本还想要训斥他的卢毓此刻也是愣住了,他猛地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大将军逝世了!是真的!已经发了丧,正在四处发告”   “呵”   卢毓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一度扭曲,可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低着头,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只剩下了悲伤。   “大将军!!”   “速速给我备车!!”   卢毓当即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准备前往司马师的府邸。   事实上,并非是卢毓一個人是这么想的,很多大臣都是如此,在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多都出现了情绪上的失控,随即就是火急火燎的要前往大将军府。   他们就是想要确定这件事,非要亲眼看到司马师断了气,他们才肯相信这件事。   尚书台的群臣纷纷跟上了卢毓。   崔赞刚走了几步,一转头,却看到司马孚待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太傅公,一同去吧,就算过去大将军犯下了过错,如今他已经逝世,逝者为大,该去祭拜。”   司马孚摇了摇头。   “我不有此犹子,你们且去吧。”   崔赞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司马孚那严肃的脸,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离开。   整个尚书台内的大臣们都已离去。   只剩下了一个司马孚,沉默着坐在了原地,坐了许久许久。   而高柔这里也得知了司马师的死讯。   高柔甚至比卢毓还要激动。   高柔先前之所以不敢跟卢毓闹得太僵,是因为司马师还活着。   他知道就算让太后下令,也没有办法取得大权,何况,群臣的心没有安定,不会允许内部开战,他一直都在期待着大将军的逝世。   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高柔可是高兴坏了。   尽管在朝议里赢了司马师,也知道了司马师半瘫痪的事情,可高柔一直都很害怕,每次外头有风起吹动,他的心脏都是狂跳不止,生怕司马师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府邸里。   或许不只是他,很多大臣都有这种感觉,尤其是那些将司马师往死里得罪的那些人。   其实大家都在等着司马师的临死反扑。   他们都很害怕司马师会在死前拖走他们之中的一个人。   可现在看来,司马师大概是病的无法再出手了,他死了。   高柔松了一口气,那张老脸上洋溢着笑容,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他也赶忙反应过来。   “备车!”   高光问道:“是去大将军府吗?”   “不!去皇宫!!”   此刻,曹髦正坐在东堂,王祥这次说起了财政对庙堂的重要性,王祥终于不再糊弄曹髦了,他终于开始教一些真正治理天下的东西,例如天下的财政,货物流通,市价等等东西。   就在王祥讲述的时候,张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着面前的曹髦,欲言又止。   王祥停了下来,曹髦却说道:“学业最重,不可打扰,在外头等着吧。”   王祥笑着说道:“无碍,让他说吧。”   曹髦点了点头,张华开口说道:“陛下,大将军死了。”   这一刻,王祥差点失态,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   曹髦迅速捡起了书,递到了他的手里,然后转头看向了张华。   “知道了。”   “去外头等着吧。”   张华再次行礼,转身离开了此处,王祥惊愕的看着曹髦,曹髦却说道:“请老师继续说吧。”   王祥在讲述,曹髦在听。   只是与方才不同的是,王祥此刻有些乱,他的话断断续续的,没有方才那般通顺,他的思路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司马师的死,让他有了很多的想法和谋划,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心二用,自然就会乱。   可曹髦却听的很认真,时不时还会开口询问。   站在门口的张华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摇起了头。   “成事者如陛下。”   魏舒还是老样子,一脸的呆滞。   在曹髦的带动下,王祥终于也冷静了下来,完成了今日的课程。   在讲述好了课程后,王祥方才问道:“陛下,大将军逝世,可要前往奔丧?”   曹髦摇了摇头,“我不着急,老师是想要过去看看吗?”   王祥点着头,“臣要前往。”   曹髦也没有多说什么,很是恭敬的送王祥离开了此处,在王祥离开后,那两个黄门官方才走了进来。   “陛下”   曹髦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肃穆,“司马师还不曾出手呢,怎么可能死?其中或许有诈!”   “以司马师的为人,就是诈死也不是没有可能,且再等等吧。”   张华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当王祥离开皇宫,急匆匆的赶到大将军府的时候,街道都因为马车而被堵塞,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里头传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大将军府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王祥谨慎的朝着里头看了看,当即就有人走了出来,此人乃是司马干。   司马干跟司马师与司马昭都不太像,他似乎更像他的母亲。   作为司马师的同胞弟,他此刻站在门口,负责迎接来奔丧的群臣。   王祥赶忙行礼,也擦起了眼泪。   “我特意前来为大将军送行。”   司马干安排了人,领着王祥前往祭拜。   走在路上,王祥还看到了很多大臣,他甚至看到了陈骞,陈骞看到他前来,也有些惊愕,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朝着王祥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当王祥走到了灵堂的时候,大臣们正跪在司马师的面前,哭的很是厉害。   光看他们哭的模样,不知道的都会认为他们才是司马师的亲戚。   毕竟司马师的那些亲戚们此刻反而更收敛些,没有哭的死去活来的。   王祥看着上头的大将军,眼泪顿时滑落,比那些挤不出眼泪只能干嚎的大臣们要高了好几个档次!   他失魂落魄的跪在了大将军的面前。   看着上头那一动不动的大将军,王祥闭着双眼,默默流泪。   卢毓坐在最前头,哭的最是大声,他几次扑到了大将军的面前,抓住他的手,就差伸出手去探司马师的鼻息了,在确定面前的司马师是真的没有了脉搏之后,卢毓哭的更加大声了。   司马昭平静的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群作秀的大臣们,眼神格外的冷漠,甚至有点司马师的那个意思。   王祥此刻却觉得很奇怪。   自己这躲在后头,就是不想遭遇司马师的重击,司马师还不曾出击,怎么会就这样死掉了呢?   就算他失去了朝野的支持,麾下还有一大群心腹啊。   对了,他还有很多死士啊!   王祥不动声色的看向了周围。   那些人此刻又在哪里呢?   王祥实在是想不明白,司马师这死的也太容易了吧,难道他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要是不反击,光靠着自己,如何能接替卢毓上位呢??   王祥看向了安静躺在上面的司马师。   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214章 他并没有输   “贤侄啊节哀。”   卢毓上前扶起了司马昭,一脸的悲伤。   “大将军逝世,吾等皆哀恸不已,不知大将军逝世之前,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司马昭摇了摇头,“不曾。”   卢毓再次长叹了一声。   “天下绝对不会忘记大将军之功,我定会上奏庙堂,请求一个附和他品行功德的谥号”   司马昭没有心情再听卢毓胡扯,他开口说道:“兄长病逝,我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治理天下了,我要辞掉官爵,安心为兄长守孝。”   听到司马昭的话,卢毓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面前的司马昭。   卢毓本以为,司马师逝世之后,更加激进的司马昭会顶替他的位置,开始跟自己正面斗争。   他都已经做好了防备,可司马昭此刻居然要退??   卢毓都有些不敢相信,他问道:“此言当真??”   “卢公是认为我不孝吗?!”   “当初父亲逝世的时候,我因为忙于大事,未能收孝,当今兄长的儿子尚且年幼,达不到守孝的年纪,我当为父兄守孝”   “好啊!!”   卢毓拍了拍司马昭的肩膀,“征西将军实乃孝顺!将军的孝心,实在令人感动!”   谁都能看得出,卢毓此刻内心的狂喜。   竞争对手死了,下一个竞争对手退出了。   在庙堂斗争里,只要是退出了权力的核心,想要再次返回就极为困难了,除非司马昭能做到他父亲的那种地步,否则这么一退基本就宣布政治生命被终结。   卢毓是真的难以叙说此刻的心情,双喜临门,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成事就在今日了!   卢毓当即就拉着司马昭,将司马昭的想法告知了群臣,似乎是怕司马昭会反悔似的。   群臣同样很是惊讶,他们不明白,司马师虽然死了,可司马家还是那个庞然大物,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在地方上,都是有着极为强盛的势力,没有任何一個大族能跟他们单挑。   群臣甚至认为,先前司马师的病情拖累了司马家,让司马家无法有力的反击,而他现在死了,司马昭又很健康,应当是领着司马家开始全面斗争了。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退让呢??   看到群臣们那狐疑的眼神,司马昭同样无法理解这件事。   可他还是遵守了兄长的遗令。   此刻,有人急忙站起身来,拉住司马昭的手,将他拉到了一旁。   此人正是赵酆,赵酆咬着牙说道:“将军这是想要做什么啊?”   同样作为河内大族,赵家的命运早就跟司马家的命运绑定在一起,无法轻易割舍,赵酆完全不明白司马昭此刻的决定。   司马昭让司马炎负责迎接的事情,就带着赵酆走出了这里。   他低声说道:“请您勿要多虑,这不是我要放弃父祖的遗愿,此是我兄长的命令。”   “兄长逝世之前曾说,让我辞官,等着群臣来劝我再次担任大将军”   “什么??”   赵酆皱着眉头,“这是什么意思?群臣对我们格外忌惮,他们此刻大概都庆幸大将军逝世,怎么可能会让将军来担任呢?还是求着让将军上位??”   司马昭说道:“他还说了很多,听他的意思,似乎尚书台和大将军还会是我们家的。”   赵酆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大将军会不会是有些神智错乱了”   司马昭忽然瞪向了他,赵酆赶忙解释道:“我并非是对大将军不敬,我只是担心大将军所说的事情,实在是令人”   司马昭平静的说道:“我相信兄长。”   “他绝对不会神志不清,他很清醒,他也肯定做了安排,你不必担心,此刻,我们不能再出手了,让麾下众人都安静一些,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且让他们再蹦跶些时日吧。”   “那些不够坚定,迟疑不决的,就让他们出去投奔卢毓这倒也是一件好事,如今还留在我们身边的,都是真心亲近我们的贤人了。”   听到司马昭这么说,赵酆也没有再反对,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此刻的群臣已经确定了司马师的死,甚至还得知了司马昭不愿意再争,这些消息都让他们十分的开心。   渐渐的,这些聚集在大将军府的大臣们就离开了。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操办。   司马师这么一死,就留下了很多遗产,这些都需要他们来瓜分继承。   人来人往,前来祭拜的大臣们却越来越少。   而在昭阳殿内,高柔正在绘声绘色的跟太后讲述着司马师的死讯。   郭太后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而接下来就是狂喜了。   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就跟庙堂里的群臣一样,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庆祝。   高柔很是聪明,他将自己的作为跟司马师的死联系了起来,下意识让人觉得,好像是因为他,司马师方才死了。   郭太后激动的说道:“好啊,往后,庙堂里就再也没有敌人了。”   高柔认真的说道:“太后,尚且不能太早庆祝。”   “司马师虽然死了,可他的势力依旧庞大,他的弟弟司马昭将会接替这些势力,而司马昭为人激进,急躁,说不定就会引发更大的矛盾,此刻,太后应当趁机收回大权,让司马家彻底没有反击的可能。”   郭太后深以为然,赶忙点着头。   “对,对,是这样的!”   高柔赶忙说道:“故而,臣以为,现在最关键的是,应当将军权收回庙堂所有。”   “大将军逝世了,那他的位置就当由您来安排一个合适的人来担任。”   “以大将军的身份,号令天下的军队,让他们臣服,不敢再闹事。”   “如此也能避免司马昭等人作乱。”   高柔认真的分析了起来,并且不断的暗示着。   郭太后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乎,她赶忙询问道:“您觉得若是以王太常来担任大将军,如何??”   高柔深吸了一口气,额头上顿时出现了青筋。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太后,自己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你在这里给我说王祥??   那老匹夫何德何能来当大将军?你现在将他叫过来,你看他敢不敢当!   这蠢妇人到底是在跟自己装糊涂,还是说她真的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   高柔无奈的说道:“太后,王公的资历怕是不够,他才担任九卿不久,又没有军功”   说起军功,太后恍然大悟,“那王尚书王观如何?!他有资历!也知道带兵打仗的事情!”   高柔沉默了许久,“太后,您觉得臣如何呢?”   郭太后愕然,“您年过八十,还能带兵打仗吗??”   高柔默然,事情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顺利,郭太后在大将军的人选上,并没有那么轻易会被说服,她觉得这个位置得慎重考虑。   高柔也就打消了今日就说服她让自己上任的念头,暂时打道回府,也留给太后一些庆贺的时间   大将军府。   到了晚上,几乎已经没有多少大臣前来祭拜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大臣来到了府前。   司马干赶忙起身,此番前来的人,是钟会。   钟会皱起了眉头,神色格外的复杂。   司马干亲自领着他来到了灵堂。   司马昭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前来,他起身,行礼迎接。   钟会只是平静的看着躺在上位的那人,随即跪坐在了他的面前。   钟会有些愣神,在他非常年幼的时候,就常常听兄长说起洛阳里最厉害的三个士人。   何晏,夏侯玄,司马师。   钟会跟他的兄长,都很崇拜这三个人,或者说,当时的洛阳士子们,就没有不欣赏崇拜这三人的。   钟会屡次哀求兄长,让他带着自己去参与他们的聚会,就为了能见他们一面。   司马师对这位神童很是欣赏,还曾指点过他的学业。   当钟会年长之后,就直接投靠了司马师,从此成为了他的心腹。   钟会很喜欢给司马师办事的感觉,他也一直都坚定的认为,司马师就是自己这样的贤臣所需要的圣王。   他认为他们俩会开辟出不世的伟业,当今的天下,谁能敌得过我们的联手呢?   天命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我们将会开辟新的时代。   可是,贤臣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才能来,而圣王却已经逝世了。   钟会坐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哭,只是很平静的坐着。   “士季”   司马昭开口说道。   钟会却看向了他,“大将军没输。”   “嗯?”   “今日所有弹冠相庆,洋洋得意的那些人,他们都没有能战胜大将军。”   钟会自顾自的说道:“大将军没有败给卢毓,没有败给王祥,也没有败给陛下。”   “他只是输给了时间,倘若他还能再活二十年,你觉得那些人有机会吗?”   司马昭一脸茫然,他不知道钟会为什么要说这个,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钟会说完,就起了身,“我也没有输。”   他转身离开了此处。   司马炎看向了父亲,“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司马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第215章 你们是怎么敢惹我的呀   “他真的死了啊。”   曹髦喃喃道。   一开始,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相信。   他觉得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当众人都这么说,甚至群臣已经去祭拜过他之后,曹髦就有点相信了,当然,还不是完全相信。   这不是曹髦胆小,这是他对自己最强大对手的最高敬意。   他得亲眼看到司马师被埋进地下。   尽管只是有可能已经死了,曹髦都已经觉得轻松了很多,有一座压着他的无形大山,在此刻缓缓崩塌,这让他很是舒爽,浑身都是那么的舒爽。   仿佛捆绑在身上的铁链被解开,又仿佛是一双捂住自己口鼻的手被松开,曹髦终于能大口的呼吸了。   从内而外,曹髦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祥和。   西堂内,张华,魏舒,成济等人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看着许久没有言语的曹髦,也没有开口去打扰。   曹髦问道:“你确定司马昭要为父兄守孝?不再过问政事?”   “群臣都是这么说的,有人说司马昭是自愿,有人说是被逼迫,不过臣以为,这就是他自己的想法,卢毓不可能逼迫的了司马昭,司马昭虽然有才能,可是容易恼怒,当下司马师逝世,他的情绪应当是最不稳定的时候,这种时候他不会接受要挟逼迫。”   曹髦点点头,深以为然。   “可问题是,司马昭为什么会想要退呢?他明明还有实力来抵抗。”   张华顿时沉默了下来,他也不明白司马昭的用意。   “是他兄长的命令?”   此刻,魏舒忽然开口说道。   在座的几个人都大吃一惊,魏舒很少会主动开口,今日他竟然开口了?   曹髦赶忙看向了他,“魏公的意思是?”   “这件事不符合司马昭的为人,他很可能是听从了他人的吩咐,而他兄长刚刚逝世,哪怕是他最亲近的心腹,此刻也不敢劝说他主动放弃。”   “那么,这大概率就是司马师逝世之前所告诉他的,因此司马昭方才决定退让。”   “想来司马师是有什么后手,所以让司马昭退让。”   魏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想法与曹髦不谋而合。   曹髦皱着眉头,略微不安,很快却又笑了笑,“他活着的时候都没能杀了我,现在他死了,我还会怕他吗?”   忽然有一人推门而入。   司马师!!   曹髦只觉得头皮发麻,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在座众人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定睛一看,乃是司马妜。   司马妜手持热汤,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们,“外头没有人我等了很久”   在座几个人,除却魏舒一动不动,其余人都是被吓得不轻,尤其是曹髦,此刻心脏还在疯狂的跳动,他当即皱起了眉头,“徐老公他们呢?!”   “成君,去找到今日值守的宦官,打十军棍!”   “唯!!”   成济站起身来,赶忙往外走。   张华说道:“陛下对宦官恩宠太过,为君者不该只是一味的表示恩德,也当让他们感到惧怕,否则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曹髦没有开口反驳。   魏舒却起身,“既然陛下有事,臣等告辞了。”   张华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一同起身,跟着魏舒离开了此处。   司马妜站在原地,很是尴尬。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要回一趟大将军府特意前来询问。”   曹髦恍然大悟,点点头,“好,明日,朕就陪你一同回去。”   司马妜又说道:“我并非是有意的,我不知道”   “无碍,无碍,只是以后别在晚上出来转悠了我不是说您长相不好我只是这个”   曹髦也不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你长得太像你爹,你爹刚死,会吓到别人吧。   司马妜将手里的汤放在了曹髦的面前,“这是我亲自做的,陛下可以尝尝”   她说着,又拿着勺亲自吃了一口,方才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多谢。”   “那明日何时前往呢?”   “我会告知的。”   “唯。”   司马妜离开了,曹髦端起了手里的勺,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了这顿饭,曹髦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天,曹髦睡的很是香甜   涿县。   小吏双手叉腰,站在县衙门口,愤怒的看着面前的这些贱民。   “尔等想要做什么?!”   “我都说了!还没有接到庙堂的诏令!!”   “那粮种,农具,庙堂都没有送到我们这里来,有什么能给伱们的?走!都快走!”   有三四十個人聚集在这里,他们的脸上既是愤怒,又是有些不甘。   有人开口说道:“卢公啊,您勿要这么说这快要开春了,可各地的开春物都没有准备,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放,春种如何敢耽误啊?若是耽误了,真不知会有多大的后果,请您禀告一声”   小吏的眼神更加不耐烦了,他愤怒的质问道:“尔等是聋了吗?”   “这些事情,是你们该去担心的吗?若是到了,我们自然会联系各地的贤长,让他们来负责!我说了,不要耽误我做事,现在就给我滚蛋!!”   这些人的脸色更加愁苦了。   有人叫道:“难道没有庙堂的诏令,就不能先分发给我们吗?东西都是从庙堂而来的?那耕牛呢?!为何不分配?”   “耕牛也没有!”   “谁说没有的?您家那边的耕牛可开始进圈了!难道这些东西都要给你们来用吗?!”   一个神色暴躁的人走出来,看向了众人,“这些人分明就是不想让我们再活下去了,他们抢走了庙堂给我们的种子,农具,他们都要拿来自己用!庙堂每年征收税赋那么多,连种子都不肯给我们留下,如今更是被侵吞!!”   那小吏的脸都要被气歪了,他咬着切齿的看着远处那人,“你个狗贼?安敢妖言惑众?!不对,我怎么没”   “噗嗤~~~”   忽然有什么贯穿了小吏的喉咙,那小吏瞪圆了双眼。   强弩!!   你们   小吏轰然倒地,众人尖叫了起来。   “抢粮食啊!!”   “杀官抢粮食!!”   “粮食都是那些大族的手里!!先杀了那些姓卢的!!跟我杀!!”   忽然有人高呼了起来,簇拥着众人就冲进了县衙,他们见人就杀,县内的官员完全没有防备。   看到这些手持凶器的人冲进来,官吏们大声呼喊了起来,有持刀的士卒杀来,却只是一剑就被对面的暴民给砍下了脑袋。   这一幕将官吏们吓得嚎叫了起来,没有一个人能与他们过手,纷纷被杀,官员们开始逃,却怎么也跑不掉。   在片刻之内,涿县的县衙就沦陷了,四处都是尸体,这些人直接哄抢了县衙的粮仓,甚至将粮食拿到了外头,丢给那些旁观的众人。   “庙堂给我们的粮食都被他们藏起来了!!杀进来拿粮食啊!!”   越来越多的人高呼。   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了进来。   他们又纵火来焚烧县衙,忽然间,整个县城就乱了起来,到处都是暴民,他们四处杀人,又很有组织的朝着涿郡卢氏的大本营杀了过去。   面对这些暴民,卢家人并没有惊慌。   自从王元搞事之后,河北常常有暴民造反,杀官抢劫,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面对这些暴民,他们完全不惧怕。   卢家在这里拥有大片的土地,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修建了坞堡,这简直就是个小型的城池,里头堆满了各种粮食,他们的家丁族人在这里坚守,就是庙堂派兵来攻打,都不会那么的容易,何况只是一些暴民呢?   他们占据着高地,不断的射杀那些百姓,同时各种恐吓,想要将他们吓走。   可是,当暴民之中有人朝着他们齐发强弩的时候,卢家人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哪里来的这么多强弩??   不只是强弩,远处的暴民还在砍伐附近的树木,他们是在修建攻城器械??   这一刻,那些坐镇自家坞堡的大族子弟们,脸色变得苍白。   这不是暴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有边军参与了叛乱?!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同一个时刻,在大魏各地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百姓们因为庙堂没有及时分发春种时所必需的物资,在各地掀起了叛乱,这些人的做法高度统一,先杀县衙的官员,然后进攻当地的世家大族,不要命的强攻。   这团火从河北开始点燃,随即开始燃烧在大魏诸多的州郡。   这一刻,无数斥候开始飞速朝着洛阳的方向飞奔而去,道路上的马蹄声越来越激烈。   面对这一团乱相,坐镇各地的将军反应各不相同,迟迟都没有派人去镇压,只是封锁各地的道路,声称要避免各地的叛贼汇聚在一起。   原本因为征北将军而略有平复的河北,在此刻彻底炸开。   而河南各地,也遭受了不少的打击。   当骑士冲到了洛阳门口的时候,直接从骏马上摔了下去,当地的士卒赶忙过去扶起了他。   骑士早已是精疲力竭,嘴唇龟裂,眼神涣散。   “快,快急令!”   “河北各地有贼作乱百姓们死伤无数”   “诸多大族被攻破卢家,被叛贼灭门了” 第216章 清谈之辈   寿春。   文钦大步走进了府内,又朝着毌丘俭的书房走去,这一路上,府内官吏们纷纷行礼拜见,文钦只是点头回礼,就这么一路走到了书房门口,叩响了书房大门。   “将军。”   “进来吧。”   文钦随即走进了书房内,关上了门,然后笑着坐在了毌丘俭的面前。   毌丘俭并非是独自一人,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正是那毌丘甸。   “那几个重要目标都已经杀干净了,人我已经召回了,是不是该派人去整顿了?”   若是有外人在,听到这番话,结合在各地所发生的动乱,定然是会吓得跳起来。   地方上的动乱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日,这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   在王元起事之后,河北最先效仿,各地都出现了杀官造反的情况,这才导致司马师急忙将何曾派往河北,来镇压当地叛乱的农民,游侠,商贾等群体。   而这样的矛盾不只是存在与河北,中原各地其实都有,但是规模没有河北那么大,也没有那么广。   听到文钦的话,毌丘俭点了点头。   “淮南毕竟是直面东吴,不能将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也不能让百姓们遭受太大的伤害且去镇压吧,但是要保密,对各地交通的把守不能取缔,就说郡内大乱,正在平定。”   文钦点点头,随即咧嘴笑了起来。   “哈哈哈,那几个人平日里仗着在庙堂有人,可是相当的蛮横,先前我们找他们囤积粮食,他们都说无粮可用,只是用一些牛羊来糊弄我们。”   “作恶多端,勾结官吏,相互庇护,想要彻查都是那么的麻烦。”   “这下可好,连官吏带着这些狗贼,一并给清除了。”   “大将军可知从他们那里弄到了多少粮食?说起来您都不会相信这些奸贼居然”   “好了。”   毌丘俭打断了面前的文钦,严肃的说道:“此番乃是庙堂迟迟不派发春耕之物,导致百姓叛乱,其中有些士卒,是因为边军所需的粮食没有拨发,有功将士没有得到晋升,加上东吴的挑拨,故而参与了叛乱这完全是因为庙堂的过错,是尚书台的失职!”   “尚书台导致民变,使得这么多人死伤!还使的我军心动乱,不听诏令!”   “大族们家里的粮食,都被那些叛贼所劫掠,我并不关心他们家中的粮食有多少,我只是需要尚书台给我一個答复!他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毌丘俭皱着眉头,神色极为严肃。   文钦听闻,赶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大将军说的对,此番叛乱,使我淮南遭受了极大的损失,最贤明的官吏都被杀死了,有贤名的大族被攻破,我们军队都遭受了动乱,无法及时安抚,司马师是如何治理尚书台的?!”   “定然要上奏!!”   毌丘俭没有开口反驳。   文钦“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此处,再也没有方才的神色。   毌丘甸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毌丘甸才刚回来,直到他回到此处,毌丘俭方才相信了洛阳内所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就再次接见了胡奋,胡奋将司马师的命令告知了他。   然后,不久之后,淮南几个县就爆发了民变。   这种民变并非是强行产生的,这是本来就存在的。   他们所做的只是催化了一下。   就如门阀政治一样,曹髦提前将门阀政治拉到了司马师的面前,让司马师看着办,而司马师则是将门阀政治会引起的民变也提前带到了群臣的面前,让群臣看着办。   毌丘甸的神色很是悲伤。   “父亲河南之地倒也还好,被牵连的郡县不过寥寥几个,但是河北,大概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动乱,不知多少无辜的人要被杀死,不知多少房屋会被烧毁,耕地将被破坏,唉,这都是大魏的子民”   毌丘甸显然是有些心疼。   他心疼的不是那些世家大族,而是那些被牵连进来的百姓,那些被破坏的建筑   毌丘俭却板着脸,他严肃的说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自从文皇帝以来,地方恶政,堆积的越来越严重,大族子弟各个担任官员,这些人到了庙堂,又想方设法的为自己宗族谋利,他们的族人在地方上,无恶不作,包庇豪强,独霸一方,他们夺走了所有的东西,越发的不给百姓们留下活路。”   “扬州在诸多州郡里,还算是个不错的地方,都已经糜烂到了这种地步。”   “地方吏员都是豪强来担任,官员则是世家,他们的土地数不胜数,粮食更是不用多说,越来越多的百姓被迫成为了流民,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这民变也迟早会爆发,会死掉更多人。”   “可现在,事情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这些豪族平日里豪横,不就是因为手里有强弩吗?”   “那强弩能让他们要别人的命,也能要了他们的命,就算再高贵,再自命不凡,强弩也是一发一个!将这些吸血的蛀虫杀干净了,起码三十年内,他们无法缓过劲来,这能拯救更多的人。”   毌丘甸没有再反驳他。   “大臣们又不傻,他们会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推动吗?”   “看出来了又能如何?”   “他们敢来杀我吗?”   “至于司马师那些人,你担心他们做什么?他们就是被群臣灭了门,那也是活该!”   “再说了,地方上的四征四镇,除却我跟诸葛诞,大多都是司马师的心腹亲近,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庙堂里没有人呵,司马师狡诈,群臣根本威胁不了他。”   毌丘俭不再多说这件事,他看向了儿子:“你不必在意这些事情,且安心休息吧,你这快马加鞭的,到来之后也不曾休息。”   “孩儿不累。”   “父亲这里也需要有个人来帮忙,我还是留下来吧。”   毌丘俭更加欣慰,他对这个儿子是相当的满意。   “可。”   徐州,下邳。   征东大将军府内。   胡遵看着面前的诸多奏表,又看向了一旁的胡奋。   “你是说,青州完全没有动静?”   胡奋赶忙说道:“父亲,并非是完全没有,是有动乱,但是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不曾有大族出事。”   胡遵冷笑了起来,“石苞原先不过是贩铁的小人,若非宣文公提拔,他岂能有今日?”   “今日居然敢不从?”   胡奋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父亲,应当不是他不从,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得到大将军的命令。”   胡遵狐疑的看向了儿子,“我与他皆是宣文公的旧臣,为何大将军不对他下令呢?”   胡奋挠着头,“反正大将军让我在见过毌丘俭之后就直接来您这里,我询问石苞,大将军让我不要理会。”   “大将军向来不是很信任石苞,认为他品行不端,为人好色薄德,就是才能还不错。”   胡遵若有所思,他轻轻抚摸着胡须,“或许是如此。”   同样是世家,世家也分地域,像出身中原地区的世家,就不太看得起出身边塞的大族,其中最受歧视的就是关西的那些大族,他们也很难在庙堂里获得一定的地位。   胡遵出身安定胡氏,就是属于不被中原大族所待见的那一类人。   他跟随司马懿多年,立下了诸多战功,这才成为了都督徐、青二州的征东大将军。   可是在群臣这里,你光会打仗是不行的,你得治经啊,整日骑马打仗,粗通文事,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有经学传承的大族?   胡奋同样问道:“父亲,既然大将军提名的那几个大族已经没了,剩余的几个也是损失惨重,是不是该出手了?”   “出手?出什么手?”   胡遵皱起了眉头,不悦的质问道:“民乱是我所引起的吗?为什么要我来平息?!”   “庙堂里的群臣何其贤明,应当他们手持孝经来平息这些百姓才是!”   胡奋抿了抿嘴,没有敢多说什么。   胡遵眯着双眼,“接下来,庙堂群臣就要给诸多宗族定品,按着宗族的品级来招募贤才。”   “这些高品的人不死,哪有我们的位置呢?”   “不要停手,继续,他们死得越多越好。”   胡奋有些迟疑,他忍不住说道:“父亲大将军说”   “哼,将在外,令有所不受,大将军也不能因此而治我的罪。”   “可庙堂那些大臣?”   听到儿子说起群臣,胡遵的眼里更是不屑,“当初我跟随宣文公去砍胡人首级的时候,他们还在服散裸奔呢,就他们这样的人,得罪了又如何?他们除了清谈和骂人还会做什么?”   “他们有胆量来我面前找麻烦吗?”   “大将军杀的比我都多,他们可曾敢辱骂?趁着大将军病重对他不利,呵,这等小人,我还不曾放在眼里。”   “奋,伱要记住什么虚名,什么经典,那都是假的,唯独军权是真的,当初我让你以平民的身份参军,就是想让你明白这一点。”   “只要你会打仗,只要你手里有军队,只要你身体健康,谁都不是你的对手,那些名士们,都会来吹捧你,会为你辩经!”   “勿要理会这些小人!” 第217章 被杀就会死   “将军!压不住啊!!”   “又有两个县被攻破了!”   斥候急匆匆来到了营帐内,向征北将军何曾禀告道。   何曾板着脸,脸色极为难看。   此刻的他,浑身披着甲,坐在案前,身边站着数位将校。   司马师以他为征北将军,让他总督河北,可此刻,河北的局势却有些失控,这位新上任的征北将军,都有些压制不住。   “陈本呢?!他在做什么?!”   何曾瞪圆了双眼,眼里满是愤怒,他抬起头来质问道。   陈本是陈骞的兄长,镇北将军,负责幽,冀,并三州的防务,屯驻蓟州。   而何曾是屯驻在冀州的。   四征在官位是要高于四镇的,四征仅仅在三公之下,拥有出兵之权。   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那就是四镇将军只是负责镇守,他们无权自主出征,除非是得到了庙堂的军令,让他们去出兵。   而四征将军拥有一定意义上的自主出兵权,这就不是四镇所能媲美的。   听到何曾的质问,有将领怯生生的说道:“他的军队也出现了哗变,有部分参与了叛乱,说是正在整顿军队,无法出兵”   “出兵!让他出兵!他要是再敢不出兵!我就上奏庙堂,要治他的罪!”   何曾捶打着案牍。   实际上,何曾跟司马昭的关系比其余几个将军都要亲近很多,其余将军们跟司马师亲近,他是跟司马昭亲近。   何曾出身陈郡何氏,博学好学,事亲至孝,名声很大,他的父亲乃是太仆何夔,他跟毌丘俭一样,在年少时担任了曹叡的文学掾。   魏明帝即位,历任员外散骑侍郎、典农中郎将、黄门郎,主张“为政之本,在于得人”,颇为时人称颂。   他为人非常的受礼,孝顺,对朋友呵护,很有君子的风范,只是吧,跟司马昭一样,这都只是外在的,他其实是一个外宽内忌的小人,在历史上,他面对后来居上的贾充,居然主动低头,以他为首,还帮着他来对付朝中的直臣。   说起来,也就是一個合格的大族继承者,不要脸,有野心,懂伪装。   可架不住司马昭喜欢他,总是一副心腹大臣的模样,甚至让自己的儿子去拜见他,就是各种宠爱有加,搞得连司马昭内部的人都觉得何曾是四征四镇里最亲近司马家的。   可显然,司马师并不是这么想的。   何曾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觉醒来,就听到冀州发生了叛乱,何曾一开始还是挺开心的。   他觉得这是自己可以立军功的好时机,当然,何曾明面上做不出屠杀百姓来冒充军功的事情,但是如果麾下有人去做,他也不会太去制止就是了。   可是,事情与他所想的有些不同,这次的河北之乱,似乎跟以往的有些不同。   河北的矛盾实在是太多了,矛盾积累到了一个很严重的地步,当有心人以此做文章的时候,星火燎原,令人惊愕。   只是几日之内,各地都爆发了极大的动乱,叛贼四起,县衙被击破,河北诸多大族惨遭屠戮,这个时候,何曾就开心不起来了。   他跟庙堂大臣的关系还是不错的,私下里很是不错。   此刻河北大族遭受这样的屠戮,他作为当地的最高军事长官,那定然是要承担责任的。   就在他派兵前往各地镇压的时候,陈本居然不为所动。   只是很平静的封锁道路   何曾的官爵虽然高,但是手里的军队并不多,因为他的驻区是冀州,陈本还要负责对外头胡人的防备,手里的军队会更多一些。   另外就是何曾麾下这些士卒,嗯,战斗力不是很高,毕竟,这边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   雍凉战区天天打姜维,豫扬战区打东吴,幽并战区打胡人,这个冀州的新任征北将军就略微有些尴尬了。   何曾在此刻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甩锅,将责任怪到那位镇北将军的头上。   何况,这件事确实有些不同寻常,虽然河北的叛乱一直都有,但是如此大规模的,还是头次见到,何曾总觉得这里头似乎还有点事。   何曾赶忙写了表,令人再次送往洛阳。   而在上表里,何曾严厉的训斥镇北将军的治军不力,认为当今河北的事情都是因为陈本的缘故。   同时,他上奏庙堂,请求派人前来相助。   与此同时,远在幽州的陈本,还坐在自己舒适的将军府内,吃着茶,跟左右的心腹们聊着天。   如今的陈本,还是陈家的掌门人。   他们的父亲陈矫,本姓刘,过继母族而改姓陈,家族里没有担任过两千石官员的高官,也没有治理经典而扬名的大人物,跟毌丘俭的父亲毌丘兴一样,宗族是从他们开始崛起的,属于是宗族的第一个代表性人物。   他们不能算是老牌大族出身,老牌大族是可以一路往上追溯的那种,例如说何曾,他出面就可以说:乃是先汉安帝车骑将军之后,故太仆之子。   陈本跟他弟弟的性格皆然不同。   陈骞为人阴沉,不爱交友,重视自己超过重视家族,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家族人不多。   而陈本为人务实,朴素,谨慎,对他人很是有礼,兄弟两人,有点像是钟毓跟钟会,而陈本还真的也当过廷尉。   “将军,征北将军再次下了令,要求我们尽快镇压。”   有谋臣开口说道。   陈本不悦的说道:“我这些时日里难道没有派人去与乱贼交战吗?”   “还要我如何出兵呢?放弃所有的要塞,无视外头的胡人盗贼,全力去攻杀各郡的叛贼?若是胡人打了进来,他何曾敢去击退吗?!”   众人皆不言语。   在河北,接到司马师命令的人,不是何曾,而是陈本。   司马师派来死士前来相助,陈本也就派了人手,暗中推行了这些事,那些亲近他的官员们,早就因为“重要会议”离开了。   可让陈本没有想到的是,河北的叛乱规模有些超出他原先的预料了,甚至有好几个自称将军,自称王的,陈本已经开始着手打击了,他的军团跟何曾不同,战斗力还是有的。   虽然这么做有了些风险,可陈本认为很值得,只因为,那些死士们不只是带来了命令,还带来了任命的诏令。   两家结盟,他也能将自己的镇字改成征。   因为偏远,司马师又让司马昭封锁了洛阳,这些太过偏僻的地方,目前还不知道庙堂里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师只是说了自己身体不好,有些压不住大族,却并没有告知情况到底危急到了什么地步。   庙堂跟地方是有信息差的。   庙堂里的群臣觉得司马师病重的时候,地方将军的认知里的司马师还是生龙活虎的。   如今司马师都已经死了,可地方上的将军还处在大将军病重的阶段。   司马师非常擅长利用这种信息差,甚至对很多局势都做出了超前的判断。   在卢毓还不曾在尚书台搞事的时候,司马师大概就知道了他的想法,随即决定利用河北的民变,再加上卢毓所埋下的雷,来引爆这个火爆的局势。   世家大族并非是神,中了箭,同样会死,当初黄巾军席卷天下的时候,不知有多少豪族被愤怒的百姓所淹没。   若只是寻常的百姓加上一些死士,肯定是不能起到太大的破坏力,但是再加上驻守各地的将军,那就不同了,在军队面前,你门阀算是个什么东西?你门阀的战斗力倘若真的高于军队,那也不会在八王之乱时那般的被动,也不会在胡人大军横行中原的时候那么的不堪   洛阳。   “你说什么?!”   卢钦接过斥候手里的书信,只是翻看了几眼,只觉得头晕目眩,险些一头栽倒。   卢钦不可置信的再三翻看,双眼通红,心里气血上涌。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这封何曾派人送来的书信,猛地朝着府内冲去,因为跑的太快,甚至在门槛处摔了一跤,可他完全不在乎,连滚带爬的朝着内府冲去。   “父亲!!!”   卢钦的叫声打断了尚书台的会议。   风头正盛的卢毓仰起头来,坐在上位,群臣坐在两侧。   卢毓在此刻隐约有了些群臣之首的架势,在通过恐吓的手段来取得尚书台大权之后,他就轻易的填补了自己原先埋下的雷,所有的物资都已经准备妥当,官员将得到提拔,将士们将得到物资,百姓们也可以去耕作啦!   卢毓在短短的几天内就完成了这些,他是急着炫耀自己的能力。   而群臣都知道,这些是他很早就在准备的,并非是临时完成的,尽管知道,可群臣还是违心的恭贺起了他。   卢毓此刻是说不出的欣喜,司马昭已经去守孝了,高柔躲在府内不出来,太后对自己信任有加,群臣不敢违背自己,接下来,就是名正言顺的让各地将军们臣服,而自己接下来要推行的政策,完全可以实现这一点。   此刻,他就是与众人商谈改革中正制的事情。   卢钦衣冠不整的冲进了府内,打断了他们的会议。   “父亲!!”   卢钦看着卢毓,顿时哭了起来。 第218章 罪人!!   “出了什么事?!”   原本还想要训斥卢钦的卢毓,在看到儿子流泪之后,神色变得愕然,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小儿子出了事。   卢毓的小儿卢珽,担任泰山太守。   也只有他出事,才会让儿子这般失态。   而看到卢毓询问,卢钦却说不出话来,他将手里的上表递向了父亲,卢毓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拿过了那书信。   远处的几个大臣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父子俩是在搞什么名堂。   卢毓低着头看了起来,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如纸,浑身颤抖,那书信都抓不稳了,直接掉落在地上。   卢毓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捡起地上的纸张,可还来不及弯下腰,嘴角便溢出血来,他痛呼了一声,一头栽倒。   群臣们手忙脚乱,赶忙跑来,将他扶起,卢钦也顾不得哭泣,赶忙冲到了父亲的身边,不断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众人将卢毓送进了内屋,卢毓此刻尚且没有睁眼,又有人去叫了太医令。   “卢君!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荀顗最先察觉到了异样,赶忙询问道。   卢钦张开了嘴,却什么都没能说的出来。   他不知该如何讲述。   何曾在书信里说道:河北发生了严重的叛乱,叛贼们攻打县衙,纵火焚烧,河北诸多大族已经遭受了荼毒,其中甚至还有很多的宗室,也遭受了无妄之灾。   而叛乱者的数量极多,按照何曾的形容:河北有近十万人参与了叛乱,他们声称庙堂不公,要讨伐大将军,清君侧。   其中有农民,有商贾,有游侠,甚至还有外军。   他们叛乱的原因是因为镇北将军治军不严。   书信上是这么说的,可他们为什么会叛乱,卢钦大概能想到。   河北本来就不太平,这次父亲为了上位更是耽误了尚书台的正常工作,以天下社稷为由逼迫众人承认自己对尚书台的管辖,可是,这却耽误了很多的事情。   尚书台是直接管理机构,尚书台瘫痪,代表着庙堂的一切政令都会陷入停滞。   除非是当地官员自作主张,不等尚书台的命令。   物资调配出现了大问题啊!!   “叛乱河北发生了叛乱,有数十万人。”   “我的族人都被叛贼所屠了”   卢钦说了几句,顿时再次流泪。   可群臣此刻却没有安抚他,尚书崔赞猛地跳了起来,也不顾众人的忌惮,直接捡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书信,开始看了起来,只是看了片刻,崔赞双眼通红,险些捏碎了手里的书信。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卢钦。   “还我宗族命来!!!”   崔赞怒吼了一句,就要冲上前,荀顗赶忙将他拦住。   崔赞还在大吼大叫。   崔赞的宗族同样是属于河北宗族,博陵崔氏。   魏晋继承了大汉独特的地缘政治,相同地区的人会抱成团,自发的凝聚在一起,就像河内大族全部依附司马家那样,而到了庙堂上,这种地缘划分通常是以庞大一个地区概念来构成,如关西人,关东人这类的,当然,仔细划分的还有很多。   卢毓所带领的就是河北诸多宗族所组成的联盟。   可现在,这些人都遭殃了。   崔赞的宗族同样被攻破,虽然何曾没有说被屠戮灭门,但是也提到了被攻破。   崔赞不知道损失有多么严重,他现在想要上前掐死卢毓父子。   何曾说的很委婉,看起来是在维护尚书台的尊严,可河北的叛乱为什么忽然加重,崔赞是很清楚的。   就是这个急着往上爬的卢毓,为了自己的私欲,使得尚书台诸事停滞!!   这才间接爆发了变乱!   看着激动非常的崔赞,卢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荀顗不断的安抚着他,“崔公,冷静!冷静啊!此非卢公之罪!非他之过呀!”   “不是他的过错,那是谁的过错?”   “当初我就告诉他!春种之事不能耽误!边军的犒赏不能耽误!!”   “他执意妄为!自己躲在府内不外出!为何要将重要的卷牍也要藏在家里!自己不办,也不许别人来操办,酿成这样的事情!!卢钦!!我绝不罢休!!”   崔赞此刻再也无法维持自己平日里的形象了。   可此刻也没有怪他失态,无论是谁,听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忍不住的。   河北宗族,这下可是要出大事了呀!   此刻,群臣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往司马师的身上去想。   因为在他们这里,司马师已经死了。   而他们与河北,或者说跟幽州有着很大的信息不对称,在不完全知道所有事情的情况下,单独一個范围内所看到的东西是不同的。   这就是古人常说的横看成岭侧成峰。   荀顗此刻很是开心。   开心的是因为他家不在河北,尽管河北有不少亲戚,但是目前这局势,对自己大利啊!   卢毓本来都已经站稳了脚,成功拥有了尚书台,可是这逼民谋反的事情一出现,那他就完蛋了,河北宗族集团是不会放过他的,哪怕这件事不是卢毓直接引起的,那也不重要,卢毓作为河北集团领袖,却使河北出现了这样的动乱,他毁了。   卢毓完蛋了,卢家也毁了。   他们从当初的那个庞然大物,瞬间变成廖廖几个人的小家族,不,是小家庭。   甚至是被河北群臣视为敌人的小家庭。   算上女儿和孙子,也不过七个人。   起码百年之内,他们基本是抬不起头了。   荀顗赶忙看向了周围,“快将崔公带下去!”   此刻的尚书台,当真是一片混乱。   群臣得知这个消息,最先想到的就是黄巾之乱。   那场同样先爆发在河北的叛乱,那是很多大族的噩梦,一群披着黄巾的贱民们攻破一个又一个县城,屠杀官员,焚烧了一个又一个世家的坞堡,席卷天下。   而也有不少出身河北的大族,此刻正大喊大叫,有人甚至激动到晕厥。   尚书台内一片混乱,荀顗却赶忙说道:“诸位!且勿要着急!”   “且先将此事告知太后,着急群臣,尽快平定叛乱,绝对不能再让叛乱”   “报!!!”   就在此刻,有小吏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屋内,赶忙叫道:“兖州上表!”   尚书台顿时寂静了下来,荀顗火急火燎的上前抢过了书信,难道这叛乱还不只是在河北??   而看到邓艾的上书,荀顗只觉得眼前一黑。   邓艾的上书比何曾更加详细,他告知了庙堂,兖州内部和周围都发生了诸多的叛乱,因为尚书台的行为,导致叛贼四起!   他请求庙堂尽快设立大将军,召集中军,号召四征四镇来平定各地的叛乱,不能使黄巾事再现。   兖州同样有几个县遭受了冲击,不过,好在那些宗族并没有遭受到太严重的冲击,虽然被攻破了,却没有像河北那样直接灭门这般严重。   荀顗当即就坐不住了。   “快,快,准备马车!!前往皇宫!!”   当群臣火急火燎的冲到了皇宫里的时候,郭太后正在听曹髦讲述那些趣闻。   曹髦已经带着司马妜去了司马师的府邸。   当然,他也确定了司马师已经死去的事实。   曹髦终于可以放开些手脚了,不必再像从前那般的拘束,庙堂大臣对他的威胁远不如司马师那么大。   当然,从破坏力来说,他们比司马师强大太多。   而曹髦目前也没有一个很好的办法来制服群臣。   在司马师逝世后,曹髦甚至产生了一个极大的野心。   他想要上朝。   这个上朝并非是说曹髦要正式临朝治政,而是他想坐在上位,听听群臣对天下的治理。   可就是如此卑微的要求,都很难得到实现。   哪怕是连王祥,都不赞同曹髦的想法,认为曹髦目前应当以学业为重,不该因为这些事而分心。   对此,曹髦也只能是冷笑。   他们并非是怕担心自己的学业,他们是将自己当作麻烦,群臣争夺权力,却没有一个主动来亲近自己,想要扶持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群臣心里都知道,皇帝的利益跟他们的利益是不同的。   甚至在很多地方是相冲突的。   他们可以跟没有利益冲突的郭太后合作,却不能帮衬这个有冲突的皇帝,因此,尽管他们不会像司马师那样动不动恐吓自己,但是往后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太好过。   另外,曹髦也不能完全说这些大臣没有威胁,只是目前没有威胁。   当群臣的势力强大到一种程度时,通常会有很多副作用,典型的一个副作用就是其君主易溶于水。   这洛阳附近毕竟也是有不少河流的,就算不出门,在皇宫里总得洗漱什么的吧?   曹髦还是得小心谨慎,不能跟这些人随意翻脸,起码在掌握了一定的“游泳技巧”前,不能翻脸。   曹髦坐在太后的身边,说起了各地的趣闻,讲的郭太后连连发笑。   郭老公站在不远处,看着皇帝,心里总莫名的觉得皇帝是在跟自己抢活干。   而就在此时,群臣已经聚集在了昭阳殿门外。   “太后!!!” 第219章 不必惊慌!   过去群臣前来拜见,都是一一进门,或者选个领袖进去,其余人在外头等候着。   这是因为文皇帝曾有令,不许后宫干涉朝政。   群臣在明面上还是要遵守这些规矩的,因此不敢集体前来拜见。   对外就说是群臣请求太后过目,而非是由太后参与朝政。   这也是群臣愿意支持太后的原因,太后的诏令在如今管用,那是因为皇帝年幼,群臣完全可以合理的让太后的诏令不管用,因为文皇帝有诏令。   但是如今,他们已经顾不上什么文皇帝的诏令了。   群臣跪倒在太后的面前,各个神色惶恐,有人还在哭泣,有人则是神色冷酷。   看到这般场面,太后当即被吓到了。   别说是太后,曹髦此刻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是出什么事了?这些不都是尚书台里的大佬们吗??   荀顗最先抬起头来,声音嘶哑的说道:“太后!天下各地爆发了叛乱!!”   荀顗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缓缓说了出来,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原因,却又将邓艾在书信里告知的事情详细的说出。   郭太后的脸色苍白,瘫坐在上位,瑟瑟发抖。   曹髦此刻看起来也是有些呆滞。   在荀顗开口的时候,曹髦就断定,这是司马师所为。   他跟群臣不同,尽管司马师在朝议之后就一直病重,整日都躺在自己府内,也不出门,甚至无法起身,无法离开床榻,可曹髦依旧很警惕司马师,总觉得司马师在秘密操办着什么。   当得知河北叛乱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司马师利用先前王元的事情来搞事。   毕竟这次河北的叛军所打出的旗帜里,除却庙堂不公外,就是要讨伐司马师,清君侧。   这跟当初王元他们打出的旗帜是一样的。   然后曹髦开始以这个结果来反推司马师的部署。   首先,司马师在朝议之前可能就做好了准备。   因为司马师很早就知道卢毓想要提出什么事情,可司马师在知道之后竟然没有任何的应对,甚至都没有去找卢毓聊聊天。   而在那之后不久,钟会消失了一段时日。   至今都没有人知道钟会当时去做了什么,只是说钟会去了中军。   那么,司马师很可能在得知卢毓的想法后,就开始进行部署,他不知道群臣会发难,但是他还是做好了应对准备当时的应对准备可能没有这么激烈,是后来才进行调整的。   所以这件事很可能就是钟会负责部署的。   因此,在司马师病重,府内有诸多内线,甚至都没有几次外出接见大臣的情况下,还是可以继续准备活动,改变应对,因为他不是负责人。   直到卢毓开始尚书台下功夫,外头的钟会就开始调整对策,想到了从根本上进行犁地。   没错,司马师的这個行为就是在犁地。   他直接将河北豪族整个犁了一遍,就算幸存下来的那些,也是伤亡惨重,而在中原地区,叛乱虽然也有,但是规模远不如河北,只是几个大族受到了些影响,这里就谈不上是犁地,只是打击了一下,杀一杀豪强什么的。   可司马师能完成这样的事情吗??   若是只凭借他手里的死士,断然是不行的。   可要是有各地的将军,那可就不好说了。   而在四征四镇里,何曾,胡遵,王昶这些人,都跟司马家走的很近。   州刺史就不用多说,除了少数那几个,其余的州刺史几乎都是司马家亲自安排的。   司马师的死士来打头,这些将军们打辅佐,大族豪强,还有什么反抗能力?   你说他们家里的奴仆私兵?   嗯,那卢家的堡垒就是从内部被打开的。   曹髦此刻思绪有点乱,可对司马师的后手,却已经知晓了大概。   司马师是直接跳出庙堂了,在地方上动手,直接动世家大族的根基,烧他们的耕地,杀他们的族人,将家族变成家庭   狠人啊!!   群臣到目前甚至都很难怀疑到司马师的头上去,他们是看着司马师病重,然后死掉的,而司马师也没有能力在河北掀起那么多的叛乱,至于将军们相助司马师,那卢毓开始执掌尚书台才几天啊,司马师的命令传到幽州需要多久呢?   曹髦在这一刻,顿时明白了当初司马师曾询问的:你觉得卢毓和高柔谁更好击破?   “我儿!我儿!!”   郭太后的惊呼声打断了曹髦的思索,曹髦茫然的看向了她。   郭太后此刻方寸大乱,一双眼睛盯住了曹髦,显然是想要让儿子给拿个主意,她哪里面对过这样的局面,各地叛乱,听到这句话,她都快要被吓死了,而群臣似乎都看向了她,似乎是想让她来解决这件事。   虽然郭太后很喜欢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可是这重视的太超过了,郭太后也就不敢了。   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曹髦此刻站起身来,皱起了眉头,“庙堂出了这般大事,群臣之中,莫不是没有了能人?居然要我阿母来解决这件事?!”   荀顗看向了这位年少的皇帝,无奈的说道:“陛下,尚书令病倒,大将军病逝叛贼四起,我们”   “好了!”   曹髦打断了他,严厉的说道:“去找司徒公!”   “让司徒公出面,平定这场叛乱!!”   荀顗赶忙称是,领着群臣就离开了此处。   荀顗原先还想通过这件事来争权,可是当得知事情波及到了自己老家那边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现在不是争权的时候,现在争下去,自己宗族说不定都要遭殃!   在群臣离开之后,郭太后看向了曹髦,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儿阿”   “母亲勿要惧怕!”   曹髦此刻却没有再装嫩,他知道太后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目前不能让她崩溃。   “群臣只是说的严重,想让您更加重视而已。”   “那何曾很有名望,却是因为他的孝顺,本身没有立下过任何功劳,更没有建立任何的军功,他麾下的军队,也多是由那些世家子弟来担任将校,因为那里没有战事,他们都很过去。”   “他没能及时平定叛乱,就故意多说那些叛贼的数量,什么十万叛贼,河北怎么可能会有十万叛贼?!”   “倘若真的有十万贼人,何曾早就丢了官位跑回洛阳来了!”   尽管曹髦的话是在安抚太后,可他却也说了实话,何曾这个人,在政治上有一定的天赋,善于造势,善于分析算计,但是你说他带兵打仗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司马师对他都没有什么好的评价,司马昭倒是很喜欢他,也不曾夸他多厉害,倒是司马炎一直在各种吹捧夸他,嗯,司马炎这个就不意外了。   他相信司马师能掀起叛乱,却不相信司马师能掀起十万人的叛乱,司马师要是有那本事,他还用得着用这种手段?   看到曹髦脸上的轻松,郭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如今可不是汉末,四镇将军皆手持重兵,分别驻守在各地,地方郡县的士卒也不少,哪里能让这些叛贼兴风作浪?”   “群臣只是一时失神,这些叛乱很快就会平息下来,您看,连兖州的邓艾都能轻易平息,何况是其他地方的呢?”   郭太后终于放松了,她骂道:“听这个荀顗说的,似乎大魏都要灭亡了!”   曹髦又安抚了她几句,等到郭太后彻底平复心情,这才离开了昭阳殿。   走出昭阳殿,曹髦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他并不喜欢司马师的行为,这些豪强大族,的确该杀,但是不该是用这种办法。   如此规模的起义,不知会要了多少人的性命,不知会毁灭多少个家庭。   尽管得知了卢家被灭门的事情,可曹髦的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欣喜,他想的是河北大地上将会有多少无辜百姓遭受战乱的痛苦。   当曹髦回到了西堂的时候,早有一个人在门口等候着。   此人正是钟会。   曹髦甚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些得意。   “士季”   曹髦跟着他走进了堂内,两人面向而坐。   “士季办的好大事。”   两人刚坐下来,曹髦就忍不住开了口。   钟会当即笑了起来,“不愧是圣王,陛下,这下您就不担心了吧?经过此乱,世家大族可谓是损失惨重,那些出头的大族,基本都被攻破了,失去了根基他们不是想要为族人谋利吗?好啊,直接干掉他们的族人,看他们还能给谁谋利!”   “哈哈哈,他们这么多年来通过各种卑鄙手段,从百姓手里抢来的土地,粮食,财富,全部都没了世家大族,不过如此!”   钟会完全无视了自己这个顶尖大族的身份,言语里满是对他们的不屑。   曹髦眯着双眼,“士季,您觉得,若是朕都能看的出来,庙堂里的大臣,会不会也能看得出来?”   钟会点着头,“等到事情平息,他们肯定能意识到不妥。”   “那士季决定怎么去应对呢?”   “我是陛下之臣,陛下难道会眼睁睁看着臣被大族所杀吗?”   “陛下当今唯有联手征西将军,方能压制群臣!” 第220章 我拒绝   “士季啊。”   “你到底是为了司马家,是为了朕,还是为了你自己呢?”   曹髦忽然开口问道。   有宦官为两人拿来了茶水,摆放在他们面前,钟会没有急着回答皇帝的问题,反而是先吃起了茶。   他轻抿了一口,似乎很是享受。   “陛下,这有什么区别呢?”   钟会看向了曹髦,他认真的说道:“这三者有什么不同吗?”   “无论是陛下,又或者是司马昭,还是微臣,我们的利益都是一样的,都是想要匡扶社稷,治理好大魏江山,遏制群臣,让江山免受他们的荼毒。”   “既然目标都是一样的,那陛下又何以如此细分呢?”   曹髦笑了起来,他摇着头。   “不,不,谁说目标就是一样的呢?”   钟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些。   “莫非陛下是不愿意治理好大魏江山?”   他实在是看不出皇帝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在当下的局势里,皇帝跟司马家的私人恩怨又算是什么呢?   再说了,你能当上皇帝,还不是因为司马家吗?司马家对你也算客气,你跟司马炎司马望等人交好,司马师也已经死了,现在联手一同对付主要敌人,这有什么问题?   难道你要因为私人恩怨而轻视庙堂大事??   钟会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倘若曹髦真的如此,那他可就不是值得辅佐的圣王了。   曹髦看着他的脸色变化,居然能大概猜出他内心的想法,这让曹髦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还挺厉害的,居然能看出这种不正常之人的想法。   曹髦问道:“士季的志向是什么呢?”   “辅佐圣王,匡扶社稷。”   “陛下的呢?”   “匡扶社稷,给民太平。”   钟会没有说话,意思很明确,我们就是同道之人。   曹髦此刻却说道:“士季啊,尽管想法都一样,可是,朕以为,朕心里的盛世,跟司马昭所想的盛世可能会有些出入。”   “哦?”   “盛世能有什么不同呢?”   “这可有太大的不同了。”   曹髦说了一句,看向了张华跟魏舒,两人点点头,走到了门口盯梢。   曹髦这才看向了钟会,“我们先说说我那位老丈人的谋划吧。”   “他也算是为司马家操碎了心啊,恨不得将饭嚼碎了喂给宗族。”   “让朕想想,这各地的刺史,太守,将军,怕是都被伱给利用起来了吧?”   “毌丘君匆匆离开,想来是将这里的事情告知朕的镇东大将军?镇东大将军虽然在淮南,可是他的战功皆出河北,在河北也有诸多旧部,他参与了这件事,对吧?”   “邓艾,王基这些人就不必多说了,肯定是会贯彻大将军之令的。”   “邓艾在兖州,距离洛阳算是最近的,他是负责及时跟庙堂对接?包括这次,恐吓群臣,明摆着告诉群臣,倘若庙堂没有大将军,那各地的动乱就会继续,会有更多的大族被牵连进去?”   “胡遵,石苞,何曾,这三人都是大将军的亲信”   钟会忍不住打断了曹髦,“这陛下就想错了,胡遵是参与了,毕竟他虽然是大族,可乃是边塞大族,经学不强,被河南宗族所歧视,哪怕定品了,他也得不到高品,因此,他会参与进来。”   “石苞也参与了,但是他的任务是盯着胡遵,大将军知道胡遵的性格,生怕他会失控,就让石苞来盯防,必要时可以牵制。”   “何曾却是不曾参加。”   钟会笑了起来,“我将他踢出谋划的行列里了。”   “哦?为何啊?”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人。”   “再说了,河北发生这样的大事,总得需要一个勤勤恳恳,全力除贼的人啊,何曾来做这个大忠臣,他应当感谢我呢。”   “在河北,真正参与这件事的人是陈本。”   “我跟他的关系还不错,我亲自书写了所有送给他的书信,他看到这些大将军的书信,也就同意了。”   曹髦也不失望,他点着头,“这些我确实不知道。”   钟会却忍不住夸赞道:“陛下不曾见过这些人,坐在内屋之内,就能想到这么多的事情,实在圣王,倘若有臣的辅佐,陛下有何惧哉?臣便是陛下的留侯酂侯!陛下得臣,如鱼得水!”   钟会这开头是吹曹髦,可接下来就开始吹自己了。   向来都是君王给大臣说这些话,曹髦还是头次听到有大臣给君王这么说的。   不过,再离谱的事情,放在钟会身上都会很合理。   就比如说这次直接攻破世家,斩世家根子的事情,这件事放在司马师的身上会有些不着调,觉得他太过激进,可若是操办的人是钟会,哦,那就没事了。   至于钟会将自己比作张良萧何,他还真的不是胡说八道。   历史上,他开始为司马昭出谋划策,天下人都称他为当世张良   能让那些厌恶他的人捏着鼻子喊张良,足见此人的生猛。   可能钟会也确实没有说错,司马师加钟会的组合,放在天下也是极给力的组合,倘若司马师的寿命再长一些些或许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曹髦没有理会这自恋的家伙,继续说道:“所以大将军提前跟司马孚决裂,让司马孚跟随群臣,就是为了这一天。”   “当初卢毓通过引发民乱来逼迫大将军让步,大将军是直接引发民乱,用平息的名义来逼迫群臣让步。”   “如此看来,还是大将军技高一筹,哦,不,是钟士季技高一筹。”   曹髦又说道:“卢毓现在宗族受创,声名狼藉,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政治生涯算是毁了,至于高柔,尚书台现在变成了烂摊子,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信心去接况且,高柔也从未在尚书台办过事。”   “司马孚在这個时候就变成了不错的人选,群臣或许会推出这个人来过渡而在大将军这里,邓艾王基胡遵等人只认司马昭,对吧?”   “他还特意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帮助司马昭和司马孚,让他们登上这个位置。”   曹髦感慨道:“我这丈人当真是幸苦啊,他知道司马昭无法接手,就用这样的办法,将尚书令和大将军一分为二,将宗族一分为二,分别继承。”   “但凡我要是姓司马,我都得给他磕几个。”   钟会很是享受,听着曹髦的讲述,他更是轻飘飘的。   “陛下,既然您都看出来了,那也应该明白,这对您没有任何坏处,联手吧。”   “以司马孚为尚书令,以司马昭为大将军。”   “我们先稳定住天下的局势。”   “接下来就是让他们两人出面争斗,通过地缘和门第高下还有经学来分化这些世家大族。”   “如今很多世家受损,这会引起新的经学之争,这是我们不能错过的机会。”   “只要将经学的权势和定品收回庙堂所用,那门阀大族就是庙堂所养的犬。”   “我们能彻底收服他们,三年用以整顿国内,第四年出征蜀国”   钟会的脑海里有着非常清晰的计划。   或许是司马师在临终之前跟钟会所商谈的?   曹髦眯着双眼,“所以,士季是想要通过经学来对付这些大族?”   “这才是世家大族的根本啊,他们垄断了知识,想要挖断他们的根,就要让更多的寒门都得到读书治经的机会。”   “要利用经学之争让他们斗的不可开交!”   “陛下不必担心,这些门阀大族,在臣眼里,不值一提。”   钟会的语气仿佛是在哄孩子,他这意思,就是告诉曹髦,事情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点头就可以了,我带着你躺赢,别不识抬举。   曹髦的眼神格外的明亮。   这个最优解,只是司马师眼里的最优解而已。   司马师想到了很多事情。   那为什么不想想,自己是否会按着他的谋划去走呢?   看着面前自信的钟会,曹髦却没有直接拒绝他。   对这个家伙,做事要委婉些。   “士季,我们再说回先前的话题,盛世之别。”   曹髦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回忆。   “当我还很年幼的时候,刚刚到达元城,当时我在府邸内,无法外出,听人说起外头的生活,都说河北繁荣,百业兴旺,百姓富裕,实在是乐土盛世。”   “我信以为真。”   “可当我亲自外出,游玩了一番之后,我方才明白,我所说的盛世跟别人所说的是不太一样的。”   “郭君告诉我,庙堂行仁政,召集百姓开垦耕地,又在各地屯田守边,安顿百姓,他也没有告诉我,那些跟着庙堂开垦耕地的百姓,他们的收成是归庙堂所有的,他们跟外头那些佃户的区别只是他们服务的人不同而已。”   “庙堂只按着人头给予他们一定的粮食,说是免掉他们的税赋,是仁政,可这不就是雇佣百姓给自己种地吗?没有庙堂的命令,他们甚至连种子都不能播种?!”   “我看到那盛世的道路上堆满了被遗弃婴儿的尸体,我看到耕地里的老人逐一倒地,再也不曾起来,我看到商贾们聚集在一起,哭诉沿路官员的劫掠,我看到那些匠人们总是被官府所召,去免费打造器械,家破人亡”   “我不知道司马师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眼里的盛世不是这样的。”   “人人能吃的上饭,能穿的上衣裳,老人能得到照顾,孩子能健康长大。”   “不必害怕外敌,不必遭受欺辱。”   “方才是朕要的盛世!”   “故而,我不会跟他们联手!” 第221章 如鱼得水   听到曹髦干脆的拒绝,钟会的眼里却没有出现任何的不满。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曹髦的脸。   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难言的激动之中。   “衣食无忧,老少皆有养,外无敌,内无患”   “盛世!这方才是盛世!”   “是前所未有的盛世!大丈夫可为也!!”   倘若曹髦是因为私人恩怨而不愿意跟司马家联手,那钟会一定会翻脸,非圣王也!   可是,当曹髦说起了一个更有挑战的目标,甚至因此而看不起司马昭的目标,故而不愿意跟他联手时,钟会只觉得,真圣王也!!   钟会向来就不是个害怕难度的选手,他是难度越高越兴奋,毕竟,只有完成这样的大事,他才能成为千古无人,后无来者的顶级贤才。   曹髦的志向,这挑战难度比平定世家,统一天下还要难得多,而这正附和钟会的想法。   钟会当即改口说道:“陛下,不必联手!”   “司马昭外强中干,并没有他兄长的才能!这样的人哪里配与我们联手呢?有我们两人在!足矣!”   曹髦认真的看着钟会,“士季,你愿意辅佐朕,来完成这样的盛世吗?”   “臣定当全力辅佐陛下!!”   钟会再次行礼拜见。   曹髦决定接纳钟会,这并非是曹髦临时起意,这是曹髦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思索的事情。   用钟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就像是驱赶老虎在前开路,一旦前方没有了前进的道路,或者说力弱拿不住绳索,这猛虎即刻反噬。   但是,曹髦如今真的很需要这么一头猛虎。   这是一头强大,凶猛,且不会受到恐吓的猛虎!   曹髦再次扶起了钟会,这一次,他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笑容。   “士季,朕接下来的想法,是释放宗室。”   “宗室?”   钟会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对啊,各地的宗室,遭受欺压已经很久了,若是陛下能改变他们的困境,哪怕事情不成,只要传出陛下有这份心思,这些宗室就会以您为主。”   “原先那些辅佐君王的宗室老臣还不曾死绝,可以将他们叫过来,让他们跟司马孚,高柔等人对垒。”   “然后逐步取缔对诸侯的禁锢,让他们在地方上跟世家大族争夺大权。”   “还可以提拔一些聪慧的宗室进入庙堂和地方为官。”   钟会迅速说着,他猛地抬起头来,说道:“陛下,想要操办这样的事情,就必须要有一個很有能力的宗正。”   “从逐步接触禁锢到最后的重用诸侯,这都要遭遇极大的压力,不是一般人所能去做的。”   曹髦点点头,无奈的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目前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有人举荐彭城王。”   “彭城王用以揽过足矣,办事则不成。”   钟会看了看周围,随即指着魏舒,“陛下可以现在就将此人派往卫尉担任公车司马。”   曹髦一愣,说着宗正,怎么又扯到了卫尉?   钟会又说道:“我看此人,外拙内秀,谨慎明智,可以委托大任,只是资历不足,可先往卫尉处任职,两年后可以出任宗正。”   曹髦点点头。   “至于如今,也有个不错的人选。”   “哦?”   “臣愿代劳。”   钟会认真的说道:“臣为宗正,为陛下解决这件事,若事不成,当以死报陛下!”   “哎呀,何出此言?!士季做事,岂能不成?”   曹髦赶忙扶起他。   他原先还真的不曾考虑过钟会,说起来,钟会的年龄虽然很小,可是大家都不在意这个,而功劳虽然差了点,可这宗正也不是太常什么的,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群臣不会那么的抗拒。   而钟会的性格,嗯,做这件事确实合适。   曹髦甚至都不用太费心。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两人顿时谈成了这件事,钟会有些开心,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他赶忙又靠近了些。   “大将”   钟会赶忙改口,“陛下,这大将军的位置也得早些考虑了。”   自从司马师病重之后,钟会有很久都不曾如此开心,司马昭不太肯听他的,想让那些蠢物们听话都得连哄带骗,哪里像如今这样,自己一开口,皇帝即刻答应。   这让他有种重新回到司马师的身边,方才险些对着皇帝叫了声大将军。   曹髦当然也不在意这个,他笑着问道:“那士季觉得,谁来担任呢?还是司马昭吗?”   “他?若无父兄,他能当个九卿便到头了,他有什么德行,也配来担任大将军?”   钟会的脸上满是不屑。   他问道:“陛下可曾想过让毌丘俭来洛阳担任大将军?”   曹髦眯了眯双眼,似乎有点找到了正确用钟会的方式,他点着头,“有过,士季莫非觉得不妥?”   钟会大笑了起来,眼里的得意几乎要漫出来。   “陛下,您知道为什么司马家的谋划不成吗?”   “因其根基不足?”   “陛下说的也有些道理,其实是因为其余大臣看不起他们,大家同朝为臣,为何你就能成为君王呢?”   “而毌丘俭也是如此,毌丘俭虽然能征善战,可他的威名达不到能震慑天下的地步,胡遵,王昶,诸葛诞,陈本就不多说了,车骑将军能服他吗?”   “毌丘俭一旦进庙堂,那地方的将军们可能就会有反叛的想法,毌丘俭再强,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别的不说,诸葛诞定然会谋反,他向来不服毌丘俭。”   “于此同理,无论陛下召那个外将来担任大将军,都会引起其余众人的不服。”   “因此,不能将毌丘俭叫来。”   曹髦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其实,曹髦心里很清楚这些,但是此刻,曹髦也只能是不知道。   他知道该怎么用钟会了,得让他有机会施展才能,让他有机会装起来,自己不能太愚蠢,但是不能抢他的风头。   曹髦愈发的熟练,再次询问起了其余几个人是否有资格,果然,都被钟会一一反驳。   曹髦有些迟疑,“那该怎么办呢?”   “大陛下,这大将军之位,就相当与个诱饵,天下的将军们都想要得到,那陛下就不必急着将这个位置册封出去,且先留下来。”   “各地的将军们知道大将军逝世之后,定然不会再像现在这般。”   “其实,大将军的计策就是快招,利用双方的消息差异,直接将司马昭推到大将军的位置上。”   “一旦外将得知了真实情况,他们是不敢再做这种事情了。”   “当然,他们也不会承认,毕竟死了那么多的大族。”   钟会笑着说道:“可以册封司马昭为卫将军,且让他以卫将军的身份统率各地的将军们,这也是先安抚好他,为以后接手整个司马家做好准备。”   “大将军的位置就先空出来,陛下只要派人前往各地,让他们得知庙堂的情况,然后做出要选适合的人来晋升为大将军,其余的事情,他们就会帮您完成了。”   “大将军的位置,起码可以让这些人为陛下拼个几年。”   曹髦点了点头,再次接受了钟会的这个提议。   “那尚书令的人选呢?卢毓肯定是不行了,该让司马孚来担任吗?”   钟会不屑的笑着,“司马孚为人怯弱,无进取之志,不值得托付大事,况且,此人日后定然是与世家勾结,一心站在群臣那边,绝对不会亲近陛下。”   “这是大将军所安排的事情,是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   “那该让谁来担任呢?”   “郑冲。”   “啊??”   曹髦一愣,这次不再是伪装,曹髦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回答。   钟会认真的说道:“庙堂里最有名望的老臣有三人,高柔,司马孚,郑冲。”   “陛下如今不能用司马孚,不能用高柔,那自然就是要用郑冲。”   曹髦这才想起了这个隐形人。   要说此人能在庙堂里隐居,本事倒真是不错,若非钟会说起,曹髦都差点忘了庙堂里还有一个大佬级的人物。   钟会继续说道:“此人出身贫苦,是真正的寒门,跟诸多大族也没有任何的牵连,心思全部都在经学上,私德极佳,为官这么多年,从不曾得罪过任何人,他在尚书台干过很多年,不至于对朝政一无所知。”   “群臣能接受他,而他对陛下也没有危害。”   “他那消极的态度,还能避免群臣借助尚书台太快的完成所有的谋划。”   钟会越说越快,眼神也愈发的明亮。   “高柔这个老贼,目前还是不能动,得留下他来制衡群臣,毕竟三台合一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而门下省要以华表,郑小同这两人来制衡群臣。”   “在大将军还在的时候,侍中并非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但是如今大将军不在了,门下省的重要性会即刻提升。”   “这是陛下身边的力量,必须要掌握在陛下自己的手里。”   钟会为曹髦分析起了面前的局势,迅速做好了部署。   曹髦再次看着面前的钟会。   这种不用自己动脑子的感觉还真的是美妙啊!! 第222章 请征西将军   曹髦跟钟会都是说干就干的性格。   钟会直接离开了此处,说是要去找郑袤,准备好上任宗正。   曹髦却没有想再去打扰太后,且让太后休息一天,让她有时日平复一下内心的惶恐,明日再来跟她说一说这些任命的事情。   曹髦知道,如今是自己安排人手最好的机会。   如今的庙堂群臣犹如一盘散沙,司马师之死加上地方的动乱,以及他们内部的利益争斗,弄得他们完全没有凝聚力,在这种情况下,曹髦可以肆意妄为。   可一旦他们平静下来,开始凝聚在一起,那曹髦再想要做点什么就很困难了。   群臣所形成的势力会比司马师更加强大,从方方面面来包裹住曹髦,原先跟司马师斗,曹髦喜欢拖,拖得越久对司马师越是不利。   而现在嘛,越往后拖,反而对皇帝越是不利。   好在有司马师帮忙,他的最后一击,使得很多宗族伤亡惨重,尤其是河北那几个大家族,几乎被干没了,而最重要的是,这会引起下一波的群臣内斗,他们会去抢夺这些大家族留下的遗产。   当然,什么土地人口就别想了。   此刻的宗族地盘还是以地缘为核心,你一个河南的世家,不可能将手插进河北,哪怕是跟河北联姻,也闯不进去,本地人会跟你拼命。   大魏自有独特的地域政治,不同地区的人互相敌视,各种地域黑横行,大家都是老乡帮老乡,老乡扶持老乡,本地的大族倒下了,会有其余小家族崛起,但是绝对不会允许外来者插手。   他们要继承的东西,会是官爵,经典,乃至称号这类的东西。   嗯,因为一个宗族会有好几個脉,主脉倒下了,那次脉自然是要抢走主脉的“宣称”,正儿八经的变成某某人之后。   比如蜀国的张翼跟张华都是留侯的后代,倘若现在不是分裂的局势,而张华的宗族又足够强大,那留侯之后的称号是属于张华的,张翼对外就不能这么说,得说留侯之子或者之孙谁谁的后代。但是一旦张华没了,那张翼摇身一变,就是留侯之后!   反正留给他们抢夺的东西很多,曹髦不怕他们打不起来。   张华看了看面前的皇帝,皇帝一脸的呆滞,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看了看一旁的魏舒,魏舒也是如此模样。   这个不奇怪,他一直都是如此。   张华只觉得有些尴尬,看着发呆的两个人,他迟疑了片刻,随即也开始陷入了呆滞。   “阿父!!”   门外传来了郭平的叫嚷声。   屋内的两个人终于清醒了过来,魏舒是叫不醒的。   曹髦笑着看向了他们,点点头,张华和魏舒就离开了。   郭平很快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一同出现的还有司马攸。   “阿父!你看!”   “我做的甲胄!”   郭平举起了手里那用木头所做的甲胄,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那雪人都化了,你这甲胄才做好?”   郭平认真的说道:“无碍,等到明年不就好了?”   “可等到明年,若是雪人长大了,是否又能披的上你这甲胄呢?”   曹髦笑着问道。   郭平皱起了眉头,“对啊,就该做的大一些,却是疏忽了!”   司马攸忍不住窃笑,发现曹髦看来,却又赶忙恢复了严肃乖巧的模样。   比起兄长,司马攸这孩子倒是很聪慧,在这般年纪,却已经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内心,这些时日里,他总是往曹髦身边跑。   只是这孩子给曹髦的感觉并不如司马炎那般纯粹。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可大多时候却都看不出属于孩子的童真。   司马家的人似乎是想要再培养出一个司马师来。   在看到年幼的司马攸的时候,曹髦多少能明白些司马师的成长历程了。   将整个宗族的未来都托付在一个人的身上,当任何多余的东西都会害死身边的所有人若是按着司马家原先的谋划发展下去,他会是下一个司马师嘛?   曹髦凝视着面前的孩子,忽然朝着他招了招手。   司马攸低着头,缓缓走到了曹髦的身边。   “回去告诉你的母亲,伱的生母,我想要见她一面。”   司马攸一愣,随即赶忙答应。   “这平做的甲胄小了些,去帮着他做一个大的吧。”   司马攸茫然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郭平,“这是”   “这是皇帝的诏令,不完成就抓你当宦官。”   司马攸吓了一跳,再次答应。   曹髦这才笑了起来,让两人出去继续玩   高柔府内。   高柔的眼里满是嫌弃。   这群脏东西怎么又来了??   高柔特意晾了他们一段时日,方才不慌不忙的走出了内屋,走出内屋之后,高柔的神色一瞬间变得萎靡,颤颤巍巍的,犹如风中残烛。   而在院落内的群臣看到高柔出来,纷纷行礼拜见,下意识的就遗忘了先前的无礼行为。   荀顗赶忙拜见:“司徒公无恙否?”   “还没死呢!”   高柔住着拐杖,皱着眉头,脸色不善的瞪着他们,“尔等这些后生,前来此处是有什么事嘛?!”   在座的众人,也都是六七十岁的老者,再怎么说也绝对跟后生扯不上关系,但是没办法,谁让高柔年纪最大呢?   他说你是后生,那你就是后生。   荀顗赶忙说道:“此番是请司徒公前往尚书台,接尚书令之职”   高柔脸色一黑。   又来??   没完了是吧??   真就不把庙堂三公放在眼里?欺人太甚!   高柔正要谩骂,荀顗赶忙解释道:“司徒公,卢毓已经无法再担任尚书令,此时只有您出面,才能拯救大魏啊。”   高柔注意到荀顗对卢毓直呼其名,他愣了一下,随即示意众人跟着他一同进内屋。   群臣拥挤在狭小的内屋里,几乎都贴在了一起,但是事情紧急,他们也没有抱怨的意思。   “出了什么事?”   “司徒公,地方出了大事,都是因为卢毓而起,卢毓已经无法再担任尚书令了,我们去找太后,太后言,可以来找司徒公商谈这件事。”   高柔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哦?卢毓出事了?   他更加从容不迫的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就如司徒公所言,卢毓把持尚书台,恶意耽误农桑,军资,使得各地出现了民变”   荀顗将各地所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告知了高柔。   高柔并不担心自己的宗族,他的宗族在河南地,根本不受影响。   听到荀顗说完,高柔顿时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心里格外的舒畅。   想起前几天卢毓那高高在上的脸,此刻高柔差点笑出声来,当然,笑肯定是不能笑的,毕竟那么多大族都遭遇了灭门之祸,现在发笑多少有点不道德。   高柔看向了众人,态度也软了下来。   “唉,何至于此呢?”   “当初老夫就曾说,卢毓的行为是在祸害我大魏,尚书台乃是掌管天下的机构啊,怎么能如此操办?”   “为了他的一己私欲,竟是使得四地生乱,死了这么多的无辜之人。”   “他卢毓现在还有颜面自称是大魏尚书令嘛?!”   荀顗低下了头,此刻,面对高柔的质问,他却不敢多说什么了,谁能想到,这河北说乱就乱了,甚至还带动了中原地区,好在西北还是比较太平的,要是西北都出了事,那可就出大问题了。   “这都是我们的过错啊。”   “是我们误信了歹人。”   前几天还把持了大魏朝政的尚书令,此刻就变成了歹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卢毓已经彻底没有了再度崛起的希望。   他现在要想的不是怎么继续当尚书令,而是如何从那些愤怒的河北宗族势力下保下自己。   如今河北宗族的愤怒,都不知要如何平息,他们可不会因为你被灭门了就放过你,毕竟,这可都是你一手挑起来的大麻烦。   高柔很是得意,看到众人皆低着头,问道:“那你们前来是想要商谈什么呢?”   荀顗这才说道:“征北将军何曾上表,称河北叛贼十万,席卷各州郡,无可制,兖州刺史邓艾上奏,称中原各地也出现了叛乱,军中也发生了哗变!!”   “司徒公!!当今天下危机,若是处置不当,大魏就要”   “请您率领群臣,平定叛乱!!”   “你说什么?”   “我去平叛??”   高柔瞪圆了双眼,看着面前这些“年轻人”,你们能要点脸嘛?平日里对老夫各种敌视,屡次来找我的麻烦,当今叛贼势大,就要老夫去平叛?   你看老夫像是能统率大军去作战平叛的年纪嘛??   老夫去平叛,你们这些犬入的干什么,回家里吃奶嘛?   高柔摇着头,“老夫不知兵事。”   “得要另选贤能。”   高柔此刻也没有再争权的想法,要是叛贼出现在中原,那情况就不同了,他的宗族也在中原,平叛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一个可靠的人来操办。   “不如就让征西将军出面吧,让他号令各地的将军,组织军队前往平叛!!”   荀顗当即就忍不住了。   他这么一一开口,众人皆惊。 第223章 本来面目   群臣最终还是决定通过朝议来解决这件事。   这次的朝议格外紧急。   司徒公高柔亲自主持,群臣几乎全部到齐。   群臣的脸色各异,有的人一路都在哭泣,有的人脸色愤怒,正在四处搜寻,有的人沉默不言,眼里亮着光芒。   当群臣聚集在这里的时候,外头所发生的事情,也基本已经在群臣之中传开了。   司马孚一脸平静的坐在上位,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家那犹子,临死能来这么一手。   他此刻当真是汗流浃背,司马孚心里很清楚,这一招就是速战速决,倘若等内部的大臣跟外头的将军们进行了对接,那其中有不少人应当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妥。   若是再往司马师的身上去想,那司马家就得出大事。   你都敢去灭别人满门了,别人还会容你吗?   真当这豪族是泥捏的吗??   司马孚心里忐忑不安,脸色却很平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量着周围的群臣,他并没有从任何一个大臣的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凶狠或者愤怒的神色,这让司马孚暂时松了一口气。   还有时日来解决这一切。   群臣再也没有去吃别国的瓜了,现在是蜀吴两国该吃他们家的瓜了,多少年了,不曾发生过这样的大规模的动乱。   河北一直都不平定,在曹操时期就不平静了,可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动乱。   高柔也不浪费时日,当即开始了这次的朝议。   现在各地叛乱四起,连外军都出了问题,该怎么去平定呢?   到这个时候,群臣方才想起了司马师的好,倘若大将军还在,怎么会群龙无首?不对,他若是在,根本就不会出现叛乱。   但是死掉的大将军才是好的大将军,尽管想起大将军的好,却也没有人希望他再活过来。   而现在要选出一个合格的平叛者,那是多难的事情?   随便找個人来,能让那些骄横的地方将军们听话吗?他们连司马师的话都不怎么听啊!   那个毌丘俭被征召为太尉都不愿意前来。   而其余几个也都是司马家的亲近。   朝中大臣跟他们的联系也很有限。   就在群臣议论纷纷的时候,荀顗再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司马昭!   他认为,司马昭适合这次的平叛任务,首先是因为他乃是司马师的弟弟,能让外将听话,然后就是他执掌中军很长时日,可以在最短时日内领着中军出去讨伐叛贼。   听到荀顗的提议,群臣心里很是不悦。   好不容易将司马师赶下来,难道现在又要扶上去吗?   有很多大臣都是反对这个提议的。   群臣就此争论了起来,而他们也不想让叛乱继续扩大,气氛愈发的暴躁。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有官宦叫道:“群臣行礼,迎接太后!!”   “什么?”   群臣茫然,看向了大殿门口,就看到有甲士迅速跑来,站在了两旁,随即有两个人一同走进了殿内。   其中一个是太后,而另外一个,正是皇帝。   曹髦搀扶着太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殿内。   群臣脸色大变。   太后是不能干涉庙堂政务的,群臣平日里见她都不敢集体进去,她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呢?   还有皇帝!   皇帝年幼无知,岂能前来?   群臣反应很快,还不等对方走进来,就有了决定,几个大臣直接走出去,挡在了路上,朝着他们行礼跪拜。   其余大臣纷纷跟随,看似是对太后和皇帝行礼跪拜,实际上却是直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太后看到群臣乌泱泱的朝着自己行礼,脸上满是笑容,唯独曹髦,深深的看着这些人。   “太后,朝中正在商谈大事,未能及时前往迎接!”   高柔率先起身,瞥了一眼曹髦,不动声色的说道:“大魏各地叛乱,不安全,还请太后暂时回到昭阳殿,臣处置好这里的事情,就前往”   “够了。”   曹髦开口打断了他。   曹髦严肃的说道:“天下都要灭亡了,还在计较着先祖的遗训吗?!”   “倘若大魏灭亡,吾等还有颜面去见文皇帝吗?”   高柔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廷尉钟毓开口说道:“陛下,并非是先祖遗训,只是群臣正在商谈,事态紧急,请您勿要耽误时日”   要不怎么说这些狗贼不如司马师呢??   哪怕是天下要灭亡了,他们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利益!   他们是想要架空皇帝与太后,这个临朝的事情就不会开先河。   太后不能临朝,皇帝年幼,要回去用心读书。   曹髦此刻看向了自家老师,而王祥皱着眉头,朝着他摇了摇头。   曹髦这才看向了其余众臣,“那些这些事情谁可以定夺呢?若是无人定夺,各地的叛乱岂不是要更加严重?”   曹髦忽然摇着头,看向了一旁的太后。   “母亲,算了,我们回去吧,让他们在这里继续争吵,等叛贼将地方的人杀的差不多了,他们也就能商谈出结果来!”   几个大臣的脸色变得凝重。   荀顗趁机说道:“太后,我们想让征西将军领大将军之位,前往平定战事”   郭太后的眼里满是惊愕,我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司马师拉下来,你们却想要将司马昭给推上去??   她看向了一旁的曹髦,怎么会真的跟我儿所说的一样?   她不信邪的看向了高柔,“司徒公,您不能出面来平定叛乱吗?我知您年迈,但是您不必亲自去,只要下令各地,坐镇洛阳,统筹大军”   “老臣不知兵。”   高柔回答道。   郭太后再次沉默,这个还是跟曹髦所说的一样。   郭太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她看向了荀顗,说道:“召征西将军司马昭,拜他为卫将军,让他尽快平定各地的叛乱,将我的诏令下达给各地将军,大将军逝世,庙堂无法在段时日内抽调大军,让他们尽快平定叛乱!”   荀顗听到郭太后的话,却是先看向了其余大臣,没有回答。   这让郭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看向了王祥,王祥却只是眯着双眼,装作没看到。   郭太后又看向了群臣里唯一平静的人。   “郑公,我加您录尚书事,您往后就兼任尚书台的事情,要为大军解决后勤之事,不可耽误。”   坐在群臣之中的郑冲有些茫然,他站起身来,正要拒绝,郭太后却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只留下一群沉默的大臣。   太后忽然到来,又丢下了两个诏令,而这诏令让群臣都有些茫然。   让司马昭担任卫将军??   为什么不直接接任大将军呢?卫将军同样也能掌握各地的军队,只是权限当然是比不上大将军的。   蜀国的姜维,就是卫将军。   而第二个诏令,却是要让郑冲录尚书事。   所谓录尚书事,就是兼任尚书令,有了这个,你才是大魏的掌控者。   郑冲的名望很高,资历很老,但是他在朝中一直都是不怎么理会政务的呀。   此刻,司马孚却有些坐不住了。   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怎么这录尚书事就变成郑冲的了?   他看向了对面,却发现司马昭派系的钟毓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也是很纳闷,怎么大将军就变成卫将军了?   “我觉得,还是以大将军的身份来行事,名正言顺”   钟毓开口说道:“若只是个卫将军,只怕地方将军未必会遵从。”   听到他开口说话,群臣却没有接茬。   他们同样不希望看到司马家再度崛起,无论是司马孚,或者司马昭。   而太后现在的诏令,似乎比方才的决定更加合理啊。   高柔抬起头来,“就按着太后的诏令来操办吧!”   “这些狗贼!奸臣!”   “果然都是贼子!”   郭太后这一路上都在谩骂,她的脸色很是委屈,平日里不常骂人,此刻也骂不出什么新意来,只是抓住那几个词反复的说。   曹髦却不断的安慰道:“母亲,过去的时候就跟您说了,这些人都是利用您!想要通过您来解决司马师而已!”   “整个天下,真正能与您一心的,只有我。”   “您还不相信我,您看看那些大臣,哪里是敬重我们?分明就是堵着路,不让我们往上位走!”   “他们居然敢这般轻视我们母子!”   “岂能饶恕了他们??”   曹髦在得知朝议开始的时候,就找到了太后,并且提前将群臣的想法说给了太后来听,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太后起初自然是不太相信的,直到跟着曹髦亲自去了一趟,她终于相信了,也按着曹髦的想法宣读了诏令。   那些人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没有任何掩饰。   或许,在司马师逝世之后,他们就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了,太后可比司马师要好对付的多。   没必要那么的慎重。   如今的局势很是繁琐,没必要再让太后和皇帝参与进来。   曹髦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让太后看到了露出真正面目的大臣,郭太后此刻心里很是失望,看着一旁的曹髦,她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曹髦神色坚毅。   “母亲接下来的事情,您就交给儿臣来操办吧,儿臣非要让他们都跪在您的殿门外,向您请罪!!” 第224章 卫将军司马昭   “将军”   辛敞满脸堆笑,此刻正站在司马昭身后。   司马昭穿着很朴素的衣裳,他在兄长的坟前结庐而居,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跟自家的属下们来往了。   当辛敞出现在此处的时候,他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太后有诏,请您来担任卫将军,平定各地的叛乱。”   辛敞硬着头皮,说起了正事。   自从太后下令之后,群臣就做出了决定,他们也知道此事不能拖延。   群臣需要一个做决定的人。   郑冲尽管不是很情愿,却还是成为了如今做决定的那个人。   群臣都觉得郑冲可以担任这个位置。   他的名望资历各项都达标,而最重要的是,此人向来不争,本身宗族势力极为薄弱,都不能说是薄弱了,他根本就没有宗族。   郑冲没有儿子,就从亲戚里找了個会读书的过继给自己。   但是他对这个儿子从不关心,也不培养,一切都是顺其自然,郑冲这个过继的儿子如今年龄也不小了,混了几十年,却还是在地方上担任郡吏,连太守都没混上。   这根本就不能算是家族了,被灭了门的卢家都比他们要庞大。   郑冲不会抢占太大的利益,为人还听劝,好说话,群臣都不反对他上位。   群臣商谈之后,当即令卫尉辛敞带着太后诏令去找司马昭。   这是因为辛敞跟司马昭的关系不错,而且辛家在中军的人脉也比较广。   司马昭此刻没有回答,心里却已经明白了兄长当时所交代的事情。   司马师所做的这些事情,司马昭以及他麾下的众人都是不知情的。   意识到这是兄长最后的安排,司马昭的心里便更是苦涩。   他很快就收起了心里的悲伤,如今家族需要他来支撑,失去了父兄的保护,他没有时间再去有别的什么情绪了。   他严肃的说道:“我已辞官归家,庙堂里的事情,自然还是要群臣来解决。”   “您可以回去告知太后,多谢太后的厚爱,但是这诏令,请恕我不能接受,我要为父兄尽孝,就是太后,也不能阻拦这件事。”   辛敝无言以对。   天大地大,孝道最大。   这玩意确实不好弄,辛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将军,宣文公和大将军有大功于社稷,您岂能眼睁睁看着叛贼来毁掉这一切呢?”   司马昭没有答应,是因为兄长曾告诉他,要拒绝几次。   兄长既然说了让自己当大将军,那肯定就是大将军,自己多拒绝几次,或许能迫使群臣低头?   就在司马昭思索的时候,有一人匆匆来到了此处。   辛敝看了一眼此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好像是杜家的那个后生。   杜预看到辛敝还不曾离开,松了一口气,赶忙走到了司马昭的身边,低声说道:“将军,各地叛乱四起,还请您不要拒绝庙堂的诏令,为了天下社稷所着想”   司马昭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辛敝大喜过望,他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行礼说道:“我在屋外等候将军的答复!”   辛敝连忙走了出去。   司马昭这才说道:“元凯,你不明白,我现在还不能答应。”   “不,将军,庙堂以及地方上所发生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   杜预皱着眉头,神情非常的严肃。   他没有迟疑,继续说道;“我知道地方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将军不必解释,事以密则成。”   “只是,如今的进展却与大将军所想的不同。”   “大将军应当是想让您和太傅共同执掌庙堂,一人尚书令,一人大将军。”   “但是,太后出面了。”   “尚书令成了郑公,而您则是被征为卫将军。”   “卫将军虽然也能统率大军,可是限制太多,从官爵论起,大将军略高于三司,而车骑将军,骠骑将军,卫将军仅次于三司。”   “您如今可以号令天下的军队,却要受到三司之限。”   司马昭听到杜预的话,也没有继续隐瞒,他说道:“兄长当初吩咐我,要拒绝几次征召,我想,可能就是为了逼迫他们以大将军位来召我。”   “不,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   杜预严肃的说道:“当初大将军的想法,应当是速战速决,趁着地方混乱,群臣惊惧,群龙无首的时候,让群臣来召您出面,让您拒绝,也只是为了加剧庙堂的混乱。”   “可现在不同了,尚书台重新运作,郑公虽然不争,可他并非是没有能力的,群臣有了领袖,自然就会冷静下来解决问题。”   “您现在不能拒绝,若是拒绝征召,很可能会被其他人替换。”   “您是群臣眼里最好的人选,却并非是唯一人选。”   “现在应当改变策略,先答应下来,无论怎么说,卫将军也是能开府并且干预庙堂政务的,有了这个位置,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变多了。”   听着杜预的话,司马昭的脸色愈发复杂。   原来卫将军不是兄长谋划里的吗?兄长的谋划失败了?   看到沉默下来的司马昭,杜预只好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将军,大将军的谋划实在是太激进,我想,这或许是执行者的缘故,倘若按着原计划行事,您跟太傅公确实能及时接任庙堂。”   “但是,群臣很快就会发现,司马家才是幕后的黑手。”   “因为整件事下来,就司马家的受益是最大的,谁受益大,谁就是操控者。”   “可现在就不同了,如今的最大受益者并非是您。”   “那是谁?”   “是高公,郑公,王公,乃至地方的诸多将军。”   司马昭再次沉思了起来,他很信任自己的兄长,却也非常的信任杜预,他知道杜预的能力和为人。   他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好,就按着你说的来办吧。”   杜预赶忙出去将辛敝叫了进来,而司马昭也表示愿意接受诏令,在更换了衣裳后,司马昭便急匆匆的朝着尚书台出发。   当司马昭赶到尚书台的时候,重臣们早已在此处等候着。   郑冲坐在上位,他的脸色有些愁苦。   郑冲跟高柔,卢毓等人都不一样,他就不曾想过要执掌尚书台,号令天下。   可是现在,他却被半强迫的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做不做尚书令已经不是他说了算的问题。   如今的他,倒是跟山里的郭责相似,强行做了首领,却对庙堂没有多少掌控力。   坐在下方的诸多大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如今最为强势的,当属荀顗。   他身边原先就聚集了不少的河南宗族,如今河北宗族势力大伤,他在尚书台里的话语权开始直线提升。   当司马昭被带到了这里的时候,群臣急忙起身,脸上写满了善意,仿佛当初对着司马昭发难的根本就不是他们。   司马昭也收起了心里所有的不悦,朝着他们回礼。   “有卫将军出面,此番大事可定!”   “是啊,卫将军在此,何惧那些叛贼呢?”   群臣对他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而司马昭也是说了些客套话。   “郑公,天下叛贼四起,请允许我全盘来负责平叛之事。”   司马昭看向了郑冲,主动开口说道。   郑冲点点头,直接答应。   “请您尽快完成尚书台所积累的事情,勿要再让天下因为尚书台的原因而出现动乱了,尤其是雍凉之地,若是此处也出现了动乱,那我也是稳不住的。”   司马昭板着脸,神色很是肃穆。   郑冲再一次答应了下来。   司马昭并没有继续待在这里,司马师逝世之后,他们家对尚书台的控制权就被瓜分了,司马昭此刻还能控制住军权,这已经是很不错了,至于尚书台,只能是慢慢做打算。   司马昭在回到自己府邸后,迅速召集了诸多心腹,开始商谈这次平叛的事情。   按着杜预的建议,他先是派人告知四方的官员以及将军们。   大将军病逝,如今自己已经接任卫将军,要求各地将军们尽快平定叛乱,自己将会带着中军离开庙堂,协助他们平定。   庙堂再一次开始运行了起来。   而此刻,原先尚且还很热闹的卢府却是那般的死寂。   卢钦颓废的坐在了床榻边,看着虚弱的父亲,心里有很多话,却都说不出口。   卢毓躺在床榻上,眼神空洞,无神的凝望着上方,一言不发。   卢毓忽然就老了很多,白发苍苍,神色颓废,行将就木。   实际上,卢毓并没有高柔那般长寿,即使没有这些事情,他也会在两年后逝世。   而这忽然爆发的事情,直接击倒了这个年过七十的老人。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整个宗族都因为他的谋划而被屠戮,卢家从一个崛起的豪族瞬间变成了河北公敌。   他甚至不知道,自家是否能抵御接下来的报复。   死后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   卢毓的脸色顿时更加的痛苦。   而在遭受了这样的打击后,卢毓再也没有了原先的狂妄。   他瞬间就看明白了很多事情。   “是司马师是司马师做的。”   “这一切都是司马师的后手,难怪我去见完他之后,他就病逝了他一直都在等着我去见他” 第225章 举荐   卢钦还是沉默着。   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就算明白过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群臣会相信他们?会让他们开口解释?   司马师都已经死了,就算知道是他做的,又能如何?   将罪过迁怒到司马昭身上?真不把司马家的势力放在眼里?   卢钦长叹了一声。   “父亲勿要再说这些事情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离开。”   卢毓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离开洛阳,回老家。”   “你得辞官,你弟弟也是。”   “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我们放弃官爵返回老家。”   “当初父兄逝世,我也不曾让卢家灭亡如今更不会。”   卢毓咬着牙,艰难的坐起来。   当初形势大好,一切顺水顺风的时候,卢毓做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可当他再次落寞,一无所有的时候,卢毓忽然又清醒了过来。   他看向了一旁的儿子,眼里有些自责。   卢毓一直都觉得,自己儿子的才能超过了自己。   尽管嘴上不提,可他一直都很为这个儿子所骄傲。   他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上,总是能看到当初父亲的影子。   卢钦比起卢毓来说,少了些功名心和私心。   卢钦为人豁达,并不是很在意功名,做事向来以公平为主,常常用俸禄救济别人,也不为自己谋利,做事有自己的准则,比起卢毓来说,他更像卢植。   当然,这也是因为卢钦没有遭受过卢毓那样的生活,卢毓年少失父兄,独自支撑一个宗族,将家族带到如今的规模,他不可能做到像父亲或者儿子那样淡泊名利,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卢毓此刻在想,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自家这個儿子,迟早都能入住尚书台,成为大魏真正的治理者吧。   自己已经很年迈了,就是现在死了,也算不上什么遗憾,可是自家这儿子,还不曾走到自己最巅峰的时候,如今带着他离开,他从此也就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难道要让他跟着自己提前养老?   卢钦看着父亲那复杂的眼神,心里大概也能猜出他的想法。   他勉强挤出了些笑容来,“父亲,我家毕竟是经学起家,我们一同回去,安心经典,或许还能取得更大的成就,您不是一直都说,我在经学上很有天赋吗?”   “这些年里,我都没能安心治学,这次终于可以去做这些了”   卢毓知道儿子是在安慰自己,他现在还没到将自己关在府内治经的年纪。   就在此时,忽然有仆人走了进来。   “卢公,有客上门求见。”   卢毓皱了皱眉头,该来的还是来了啊。   “是何人?”   仆人将名刺递给了卢毓,卢毓看了一眼,有些惊讶,随即将其递给了卢钦。   卢钦看到,顿时苦笑了起来。   来人乃是张华。   卢钦跟张华的关系十分不错,当初张华刚刚来到洛阳的时候,就是卢钦发现了这个人才。   对他很是关照。   还有了举荐他的想法,而在历史上,也确实是他将张华举荐给了司马昭。   可是在此刻,得知这位老友前来,卢钦的脸色很是不自然。   卢毓挥了挥手,“既然是你的故友求见,那就见一面吧。”   “或许,这件事还能有转机。”   “父亲是说陛下?”   卢毓点点头,“太后对陛下是越来越重视了”   卢钦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随即就出门迎接这位老友。   张华站在门口,看到卢钦前来,赶忙行礼拜见。   “唉,茂先何以多礼呢?”   卢钦将他扶起来,满脸的苦涩,“当初我结交了那么多的朋友,到了如今,还愿意前来此处的也就只有您了。”   卢钦当初曾用自己的俸禄接济了很多贫苦的人,也曾想要帮衬张华,只是张华没有接受。   而如今却只有那个当初没有接受自己好意的人前来拜见。   卢钦拉着张华的手,将他带进了别院的书房里。   “父亲病重,就不带着您去拜见了。”   卢钦解释道。   张华认真的说道:“您不必如此,我这次前来,也是为了公事。”   “陛下好贤,我向陛下举荐了您,说了您的才能,陛下说想要与您相见。”   “就是不知,您是否愿意前往太极殿呢?”   卢钦一愣,前不久,他还想将对方举荐给父亲,片刻之间,竟是对方要将他举荐给皇帝。   他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张君,您或许不知道,当初您担任黄门郎之后,我一直都派人去盯着您,多次向您询问皇宫里的事情,也是为了自己的谋划。”   张华脸色依旧很平静,“我知道。”   “卢公,我知道您的为人,您做事公正,少私心,实在不该牵连到这种利益之争内。”   “当今卢家遭受了重创,定为群臣所不容。”   “就算您回了家乡,只怕也得遭受河北诸多大族的报复。”   “没有了官爵护身,只怕难以招架。”   “您有才能,而我家陛下虽年少,却知人善用,您若是愿意效力,陛下能保全您其余的族人。”   张华并没有骗卢钦,在得知庙堂里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张华就对皇帝开了口,他想要让陛下护住卢钦。   他也没有隐瞒自己与卢钦的交情,这件事,曹髦很早就知道。   而他想要保下卢钦,除却自己跟他的关系外,就是卢钦本身的能力足够优秀,张华很敬佩他的才能,这样优秀的人才不多见,若是就这么回家养老,死于什么意外,那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再说了,如今的卢家几乎不再被世家大族所接纳,成为了他们的共同敌人。   在这种时候,卢家若是归顺了皇帝,那就只能一路走到黑了,变心的可能不大。   而卢钦的为人,张华也是知道的,他恩怨分明,绝对不是那种危难时受了好处,发迹时就抛弃恩主的人。   卢钦听到张华的话,顿时沉默了下来。   “多谢您的心意,只是,我不能去。”   “父亲身边不能没有我,我要带着他一同返回家乡。”   “正如您所说的,大族一定会报复,这种时候,我必须要陪在父亲的身边。”   张华一愣,他再次说道:“可离开了洛阳,你如何能扛得住他们的报复,你这不是保护家人的正确办法”   卢钦摇摇头,“既然做了事,自然就要承受后果。”   “无碍茂先啊,我们许久都没有聚在一起了,近来可有治经啊?”   “跟陛下谈过一些。”   卢钦主动引开了话题,两人就谈论起了经典。   也不知聊了多久,卢钦将张华送出了门,卢钦没有给张华任何开口的机会。   张华也只能是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   当卢钦回到了父亲身边时,卢毓问道:“他来是有什么事?”   “知道我要走了,前来相送。”   卢钦回答道。   卢毓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钦,给你弟弟修书一封,让他上表辞官吧。”   “他没有伱这样的才能,这样辞官,反而能体面一些。”   “唯。”   而当张华回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曹髦正在跟魏舒交代着什么。   曹髦看了看他的身后,笑着问道:“怎么?没能将人给带回来?”   “陛下他不愿意前来,说是要陪在父亲的身边。”   张华将卢钦的回答如实的告知了曹髦。   曹髦听到这些,忍不住点起了头。   “他要是当即动心,跟你一同前来,朕还未必看得起他,反而是如今,朕算是相信了你所说的,此人确实能用。”   张华问道:“那还要再去拜访他吗?”   曹髦摇着头,“勿要着急,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是容易坏事。”   曹髦再次看向了一旁的魏舒,“魏君,明日开始,你就前往卫尉任职,母亲已经下了诏,那辛敞也不会为难你。”   “到时候,你得做出点成绩来,这样才好继续调任,两年之内,得攒够担任九卿的政绩。”   “往后的宗正之位便是你的。”   “然后想办法再挂个尚书”   魏舒的年纪并不小,资历其实也不少,就是功劳少了些,这人不爱出头。   听到曹髦的话,魏舒还是呆滞的点点头。   魏舒走了,那曹髦就得给自己再找一个合格的黄门官。   曹髦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不少的人名一闪而过。   魏舒忽然开口说道:“陛下,华公之子华廙。”   “嗯??”   曹髦惊愕的看着他。   魏舒解释道:“陛下不是在想谁能接替我的位置吗?华廙就可以,他的名望本来很不错,卢毓一直都让他养望,不让他轻易出仕,这次好不容易出仕,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作为卢毓的女婿,他的前途也毁了。”   “群臣不会再允许他继续待在中军。”   “他的父亲在群臣里不够强硬,侍中在这些年里被压制的很厉害,陛下将他招到身边来,陛下既能收获贤才,又能得到华家的全力相助。”   “陛下往后定然是要通过中书和侍中来压制尚书台的。”   “群臣如今有了领袖,接下来就是要针对陛下进行各种限制和打压。”   曹髦摇着头,忍不住说道:“您要是再多说几句,朕可就不忍心将您外放了。” 第226章 真正的敌人   “叛乱的事情,全权交予卫将军来处置。”   “可是这平叛的物资之类,还是需要我们来协助。”   尚书台内,群臣们再次聚集在了这里。   这里本是只有尚书才能出现的地方,可此刻,朝中的重臣却几乎都出现在了这里,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群臣正在试图将朝政都聚集在尚书台之内解决,他们想要跳出朝议的圈子,将所有的治理权都留在群臣的手里,毕竟,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都不能进这尚书台。   此刻,群臣们开始商谈起了春种,物资分发,以及平复河北民生的诸多问题。   庙堂内的群臣私心很重,但是并不是没有才能。   在短短的时日内,他们就拿出了好几套可行的办法,毕竟,这些人都是世家中的精英。   在彼此没有太强的利益冲突时,他们的能力就很轻易的被彰显出来。   郑冲坐在上位,一言不发,犹如一尊木雕。   在群臣商谈好了接下来要操办的所有大事后,终于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中正制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了。”   王祥忽然开了口。   群臣顿时看向了他。   这些时日里所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都没来得及去思索这件事。   他们尽管也很想操办,可眼里却有些迟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王祥认真的说道:“得先为宗族定品。”   大臣们对视了几眼,方才问道:“现在是做这件事的时机吗?”   王祥再次开口说道:“这次各地叛乱,将军们立下诸多功劳,他们的家族,自然是可以定高品的。”   听到这句话,群臣眼前一亮。   他们也明白了王祥的想法,他们对视了几眼,高柔随即说道:“王公说的很有道理。”   高柔眯着双眼,“胡遵,何曾,陈本,诸葛诞等人的宗族,是该先定品的。”   群臣没有迟疑,纷纷点着头。   “理当如此。”   司马孚看了看众人,随后也说道:“除却给这些人定品,还有河北的诸事我们也得上心,河北诸族受难,我们理当帮衬。”   “是极!是极!”   群臣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在众人商谈的时候,高柔忽然开口说道:“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陛下的事情了。”   “陛下当今年幼,却整日与阉宦混在一起,这实在是令人心痛,我认为,理当更换陛下身边的阉宦,得挑选出一些有才能,道德优秀的阉人,让他们服侍在陛下的左右。”   “另外,陛下的黄门官,必须要以有道德的人来担任。”   “毕竟是整日服侍在陛下身边的,若是没有才学,如何能教导好陛下呢?”   “还有诸多散骑!”   众人顿时议论起来,高柔这才看向了王祥,“王公,您是陛下的老师,应当多费心才是啊。”   王祥摇了摇头,看向了对面的司马孚,“我不过是为陛下启蒙,太傅方为帝师,这教导陛下的事情,自然还是应当由太傅来负责。”   群臣再次点头,深以为然。   司马孚也没有拒绝,坚定的说道:“我会教导陛下向善,诸位不必担心。”   大将军已经死了,那么太后的问题就得解决了。   司马孚认真的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在于陛下身处皇宫,皇宫之内,极为奢侈,而陛下身边,又多阉宦,这些人蛊惑陛下,使得陛下无心学业。”   “我以为,可以将陛下所进学的地方设在玄武堂。”   这一刻,群臣惊愕。   高柔大喜过望,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司马孚的手给他敬杯酒。   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太后很好对付,难对付的是皇帝!   太后对皇帝又极为信任宠爱,自己每次跟太后谋划,这家伙总是坏事。   可自己又没办法不让两个人见面,皇帝去见母亲,这是尽孝,谁敢让皇帝不孝??   可是,若是将求学的地方设立在城外的玄武堂,再多安排点学业,让皇帝无法频繁的前往昭阳殿不,是直接让他住在玄武堂学习,隔一段时日再让他回太极殿,不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日。   这样一来,太后不就完全变成了自己的人吗?   高柔大声说道:“太傅公说的很对,我看当今陛下,文采非凡,聪慧异常,定然是大魏贤君,我们应当多用心,不能使他荒废了学业,定要对得起先帝”   “对!”   “就该如此!”   而钟毓忽然开口说道:“不只是陛下,太后身边也当有贤人来服侍。”   “大将军逝世后,他的诸多属吏都要重新委任,可以从这些人里找到贤名的人来服侍太后。”   他看向了一旁的荀顗,“您族中的荀勖便不错。”   郑冲坐在上位,听着群臣讲述着这些东西,只觉得坐立难安。   群臣现在的想法,那是路人皆知。   他们就是想要完全架空皇帝,他们甚至比司马师还要过分,什么去玄武堂学习,这是要将皇帝驱赶到城外??   郑冲人都傻了,怎么敢这么做呢??   这些大臣是一点都不怕恶名,反正善恶好坏是他们来说的,只要大臣们都说是好的,那肯定就是好的。   他们也没有什么限制,也没有什么底线。   郑冲却有些坐不住了,他们现在这些事可是顶着自己的名义来做,天下人会说这是尚书台的命令,是尚书令郑冲的命令,可不会说是什么群臣商谈出来的。   郑冲是不喜欢出头,可也不喜欢背锅!   他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群臣的商谈,缓缓说道:“这些想法都很好,但是还是要先以地方事为重,等平定了叛乱,再做这些事情也不迟,尚书台所堆积的事情很多,不必分心来做这些事情。”   “若是被外军所误会,终归是不好的。”   郑冲没有明说,可群臣却知道他在说谁。   毌丘俭。   群臣却并不担心毌丘俭,毕竟,毌丘俭本来就该是与他们一伙的,将他的家族定为二品,他是疯了才会继续跟群臣作对!   尽管如此,可现在的关键确实是在地方上,皇宫里的事情尚且不能太急躁。   尚书台内部会议,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王祥看着言谈甚欢的高柔和司马孚,却没有主动凑上前。   管教皇帝的事情,最好还是推给他们去做。   自己的这位得意门生,可没那么好对付,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藏了多少底牌,别的不说,就那个钟会,就足以让很多人吃苦头,朝臣都不知道此人已经归顺了皇帝。   王祥缓缓朝着门外走去,心里却出现了很多的想法。   自己已经爬到了九卿之首的位置上,在名义上还能压他一头的,也就剩下了高柔,郑冲,司马孚,司马昭这几個人了。   而想要对付这些人,就得给他们找个对手。   现在让他们互相争斗是不太可能了。   就让皇帝跟他们好好斗一斗。   “王公。”   忽然有人叫住了他,王祥转过身来,正是荀顗。   荀顗笑着说道:“王公,若是没有什么急事,何不跟着我一同回府,我家里备了好酒”   王祥说道:“现在还要去皇宫里教导皇帝,只能是改日再去拜访。”   荀顗当即笑了起来,他拉着王祥的手,“这事不能耽误,不能耽误,王公可要好好教导啊!”   王祥又跟他攀谈了几句,约定好改日再相见。   王祥随后就前往了东堂。   曹髦正在东堂等着他。   看到曹髦,王祥就皱起了眉头,长叹了一声。   “老师?出了什么事?”   王祥示意张华出去,这才低声对曹髦说道:“陛下,今日尚书台内商讨大事,说起了陛下的事情。”   王祥将司马孚,高柔等人所说的话如实的告知给了曹髦。   曹髦眼里闪过了一丝愤怒。   即使早就知道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听到他们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对自己下手,曹髦心里还是极为愤怒。   这些人的手段当真是比大将军都要可恶,司马师都不曾想过要将自己赶出皇宫去!   堂堂大魏天子,甚至无法待在皇宫里?   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啊。   可是群臣跟司马师不同,他们完全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他们又不是要谋朝篡位,他们可都是为了皇帝好。   皇帝迟早会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听他们这意思,他们是想完全囚禁自己,将自己身边的人都给替换掉,甚至不让自己与太后相见   王祥认真的说道:“陛下,您也勿要惧怕,朝中还有老臣,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肆意妄为!”   曹髦感动的看向了自己的老师。   还好有这个老师啊,想来也是这位老师主动在尚书台提起了分权的事情,不然他们连地方的事情都没有平定,哪有心思来搞这些事情?   自己的这位老师实在是太想进步了,高柔,司马孚,郑冲等人都挡在了他的前头。   所以想要让自己跟他们死斗,最好拖一个下水,给他创造出一个空位?   曹髦忽然松懈了下来,他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太好了!”   “有老师帮助朕,朕还担心什么呢?”   “那朕就不理会了,这些事,就交给老师了!” 第227章 新的战场   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是让你放心去跟他们斗!!   我跟他们斗什么?要是斗得过还需要让你出面吗?   不过,王祥并不慌。   那些人现在要搞得不是我,是你。   王祥跟自己的得意门生也是接触了一段时日,他很清楚自家弟子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如此简单。   反正自己不着急,任由他们来做事,又不是非要通过你来搞定这些人,就看最后是谁先急就好了。   看着王祥那平静的脸色,曹髦直接拿起了书,准备学习,当真是一点都没有将王祥所说的事情放在心上。   王祥的心情很是糟糕。   他的打算似乎又落空了,皇帝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这是彻底放弃了吗?   可是,皇帝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吗?   王祥从这位得意门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东西来,最后也只能是失望的离开了这里。   当他离开之后,张华方才走进了东堂。   “陛下,出什么事了?”   曹髦摇着头,“还能出什么事,大将军不在了,群臣准备对朕下手了。”   “这么快?”   张华有些诧异,他同样没想到群臣会如此迅速。   曹髦笑着说道:“难怪大将军认定了我会跟司马昭联手。”   “想来他是早就看到了这些大臣的真面目,知道他们的贪婪,凶残,才会认定我会与司马昭联手抗敌。”   张华皱起了眉头。   当今的局势对曹髦来说非常的不利,当群臣联合起来之后,整个庙堂就是他们说了算。   若是没有应对的准备,那么很快,曹髦就会再次被囚禁起来,这次的力度肯定会比大将军时期更加强大。   他们完全没有忌惮,而一旦被囚禁起来,断绝与外的联络,那事情将会走向一个非常可怕的方向。   曹髦却看向了张华,“茂先啊,你也得尽快离开了。”   “陛下的意思是?”   “他们要对付我,最先就是将伱罢免,一旦发现无法拉拢你,那你就会被赶出洛阳,可能再无相见的机会。”   “所以,得在他们没有行动时,给你更换位置。”   张华的脸色极为难看。   大魏的皇帝啊,居然会被群臣欺负到这种地步!   “茂先,勿要动怒,当下生气并没有什么用,你且想想,你现在适合去什么地方?”   张华认真的说道:“哪里都不必去。”   曹髦一愣,“你勿要倔强”   “陛下,尚书台的事情后,不知会有多少眼睛盯着此处,倘如我现在离开,那他们就会认定您安排我做事,我同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与其如此,到不如陪在您的身边,继续任职。”   “臣以为,此刻不应该赶走黄门郎,应当是多招黄门侍郎。”   听到这句话,曹髦就有些无奈。   他先前召见了华表,想要用他儿子来担任黄门令。   可惜,华廙并没有前来,按着华廙的说法,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放弃自己的老丈人。   华表同样很无奈,请求皇帝原谅。   曹髦问道:“那该召谁呢?”   “司马炎,王恂,胡奋,何劭,陈稚。”   当张华说出这些名字的时候,曹髦顿时大笑了起来。   司马炎不必多说,那王恂是王肃的儿子,胡奋是胡遵的儿子,何劭是何曾的儿子,陈稚是陈本和陈骞的弟弟。   “张君啊,安世倒是愿意来,那其余几个人,他们会愿意在这個时候来朕的身边吗?”   张华认真的说道:“陛下,您不下诏,怎么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来呢?”   “他们愿不愿意臣不知道,但是群臣大概都希望这些将军们的子嗣能待在洛阳”   曹髦再次看了一眼张华,“真不愧是朕的留侯!”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朕连司马师都不怕,还能怕他们这些人?”   “母亲就是这里了,怎么样?”   司马炎笑呵呵扶着王元姬下了马车,向她展示着面前的皇宫。   司马攸此刻也下了车,站在了母亲的身后。   王元姬点点头,“好,不错。”   他们随即朝着式乾殿走去,司马妜早已得知他们要前来的消息,带着郭平等候着。   王元姬跟司马妜并不熟悉,此刻却露出了最温和的笑容,“这些时日里,劳烦您了,这孩子总是往您这里跑,说是想念姐姐”   司马妜看了一眼司马攸,对这个弟弟,她倒也不厌恶。   他们走进了皇宫内,刚刚坐下来,司马炎就说道:“母亲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司马攸跟郭平再次混在了一起,王元姬笑着看他们玩耍,又询问起了司马妜的生活情况。   如今有儿子陪在身边,又没有来自宗族的逼迫,司马妜的生活也算是很惬意。   司马妜并不知道王元姬为什么会突然来自己这里,她也不是善于跟别人交谈的人,她的态度算不上太亲近,但是王元姬口才不错,一直都在主动引导着话题,没有冷场。   “陛下!!!”   司马炎很快就来到了太极殿。   曹髦刚走出来,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朝着式乾殿的方向拖拽而去。   “走,走,我母亲来了,就在式乾殿!”   “啊??”   “她来皇宫里做什么?”   “不是陛下让我叫她来的吗?”   “我是让你告诉她,朕想跟她见面”   “对啊,不进来如何见面呢?”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解释,就这么被司马炎一路拉到了式乾殿内。   “阿父!”   郭平看到曹髦到来,自然是很开心的,赶忙上前。   曹髦捏了捏他的脸,随即朝着王元姬附身行礼。   王元姬笑着点点头。   司马妜却明白了王元姬的来意,她赶忙起身,对着两个孩子说道:“走,我给你们弄些吃的。”   司马妜带走了那两个小家伙,曹髦这才坐在了王元姬的面前,司马炎坐在了他的身边。   “陛下,许久不见,可还无恙?”   “朕无恙,夫人无恙否?”   两人寒暄了一下,王元姬方才问道:“安世说陛下有急事要见我,不知是有什么事呢?”   曹髦板着脸,往后是再也不能让司马炎来给自己传话了。   “是有要事想与您商谈。”   “我想让钟士季担任宗正。”   王元姬皱了皱眉头,“若是庙堂大事,陛下应当去找群臣,或者找卫将军,何以找我呢?”   曹髦挠了挠头,“现在哪里还敢见卫将军啊。”   “您是不知道,母亲不许我见他,母亲因为大将军的缘故,对卫将军有偏见。”   “这么说来,您是想通过我来与卫将军谈话?何必呢?不是有安世吗?”   曹髦认真的说道:“夫人既然让阿攸前来皇宫,那自然是明白我为什么会找您的。”   “王公先前回家养病,王公的身体向来硬朗,如今也应当恢复了不少,朕觉得,或许庙堂该召王公回来。”   王元姬的脸色很是平静。   “陛下既然不愿意与卫将军联手,又何必来说这些事情呢?”   “夫人,朕向来是公私分明的。”   “这庙堂里的事情,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我们是一家人。”   司马炎听着这两个人的谈话,完全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王元姬却轻笑了起来,“陛下的想法倒是不错。”   王元姬心里很是生气,曹髦这行为,无疑是在白嫖。   他在政治上不跟司马昭结盟,私下里却还想让司马昭去帮他,这算什么?   一家人就该帮你?   再说了,这个一家人,你看卫将军他认不认。   曹髦却说道:“群臣当今议论大事,是在尚书台。”   “夫人想来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卫将军能参与朝议,还能参与尚书台会议嘛?”   “如今我们就算没有联手的名义,可因为要对付的敌人是一样的,因此帮我就是帮自己,我现在有了不错的办法来对付群臣,我不求卫将军能因此夸赞我,只希望他能帮我一把。”   王元姬没有再反驳。   司马昭也是在为群臣的事情而头疼不已。   群臣明显的想要抛开其他人,将庙堂变成自己的,不许他人过问。   现在地方上还有叛乱,一旦叛乱结束,他们就一定会全力削弱司马昭,会打压他的亲信,安插自己的人,将他变成孤家寡人。   王元姬再次问道:“钟会担任宗正跟群臣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曹髦笑了起来,“过几日您就知道了洛阳将有贵客前来,足够让群臣头疼。”   “朕本来是想让太后直接下令的,只是,我与卫将军你毕竟是亲戚,就想要与卫将军一同来操办这件事,他刚刚担任卫将军,还不曾有什么功劳,朕也是好心。”   王元姬从不见过如此无耻的人。   分明是太后的诏令不管用了才找司马昭。   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要卫将军拜谢你的恩德似的呢?   “那我该怎么跟卫将军说这件事呢?”   尽管心里很生气,但是王元姬还是忍耐了下来,她是个非常聪慧的人,很清楚当下的局势。   她就算不为娘家着想,也得为两个儿子所考虑。   司马家若是倒下,她的两个儿子也会遭受大难。   “您就告诉卫将军,钟士季可以担任宗正,夏侯献和曹宇不日将到达洛阳。” 第228章 当速战!   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朝着洛阳的方向行驶而去。   马车内,两位老者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有二十多位骑士分别在马车的前后,警惕的望着周围,他们之中甚至还有几个伤员。   “司马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曹宇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面前的夏侯献。   “倘若当初烈祖皇帝能”   坐在他面前的,正是夏侯献。   夏侯献看了一眼面前的曹宇,心里很是恼怒,却没有开口训斥。   当初曹叡令曹宇担任大将军,让夏侯献担任领军将军,让曹爽担任武卫将军,想要让这三个人辅政。   而当时中书台的刘放,孙资两人掌握机要,行使大权,夏侯献跟曹肇非常厌恶他们。   这两人生怕自己会遭受清算,就想要更换辅政人选,明明大权在握的曹宇却任由他们接触病重的皇帝,不肯去争,最后曹叡更换了人选,让曹爽跟司马懿来执掌大事。   说起来,曹魏会变成如今这个局势,还是因为刘,孙两個人。   而曹宇,夏侯献,曹肇,秦朗等人全部被罢免。   曹宇是曹操的儿子,曹髦见到他都得喊大父,虽然辈分很高,但是曹宇性格温顺,为人怯弱,缺乏胆魄。   夏侯献不同,他是曾跟蜀汉打过仗的,也曾指挥过中军,为人激进暴躁。   “大王勿要惊慌。”   夏侯献很是干瘦,却还是相当的精神。   “司马师若是要杀我们,不会等到如今的。”   “地方发生这样的动乱,想来庙堂里也是有大事发生,此番召见我们,尚且还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司马懿上位之后,就将曹魏的宗室们集中起来,丢在了河北进行圈养。   不让他们接触外人,也不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封地,例如曹髦这个高贵乡公,本该是在齐鲁,却愣是被带到了河北的元城。   曹宇身为燕王,却也不在自己的封国,夏侯献更是如此。   两人很久都不曾与外头联络过,不知道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只是这几天,忽然有官吏找到他们,声称太后有诏,要他们返回洛阳。   曹宇当即惶恐不安,认为这是司马师要杀死他们。   夏侯献则是要平静很多。   当初的辅国大臣,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还活着,其余众人早已病逝。   司马家对宗室还是很重视的,对他们进行了严格的盯防,不过,好在他们终于不用受路途之苦。   这次的召见,若非是遇到了河北大乱,只怕他们也难以前来洛阳。   在以往,司马家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人前来洛阳,但是此刻不同,司马师的部署使得河北大乱,不少宗室都遭受了残害,这让何曾极为担心,无论放在哪个朝代,使宗室身死,都是重罪里的重罪。   而当庙堂的使者到达河北,说出要带夏侯献和曹宇的时候,何曾认为这是庙堂担心他们两人的安危,是要安抚受惊的宗室,当即就答应了。   无论是何曾,又或者是如今这两位老宗室,都不知道他们前往洛阳是为了什么。   “止步!!”   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众骑士,这些人迅速包围了面前的这辆马车。   有一人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马车身边。   “可是燕王与夏侯公?!”   那人开口询问道。   曹宇大声的回答道:“正是,外头是何人?”   钟会笑了起来,拱手说道:“乃是宗正钟会,奉陛下之诏,前来迎接二位!”   听到这句话,曹宇跟夏侯献对视了一眼,皆觉得诧异,曹宇忍不住问道:“可是定陵侯之子?”   “正是!”   听到这句话,曹宇松了一口气。   “可在前方带路。”   钟会看到他们甚至都不愿意见自己,神色很是不满,可是想到要操办的大事,他只能暂时将不满藏在心里,领着他们朝着洛阳行驶而去。   他们一行人来到洛阳城门口的时候,当即就有将领挡住了他们。   城门校尉荀彪领着城门侯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钟君,您所迎接者何人?”   荀彪是荀攸的孙子,在两天前继任城门校尉,统率诸多城门侯,负责整个洛阳所有城门的安危。   钟会板着脸,“我做事还需要问过你不成?让路!”   钟会压根就不将这位城门校尉放在眼里。   荀彪的眼里满是愤怒,他大声说道:“钟君,我奉令驻守在此处,绝对不会放任不明身份的人入内。”   “你是让还是不让?”   钟会眯起了双眼。   荀彪打量着他身后的那些人,倘若钟会自己进出,他肯定不多说什么,可是看钟会身后的那些人,带着伤的骑士们,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马车内做的是谁?怎么需要钟会亲自带路?   尚书台之所以让他负责城门,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不可控的情况,对群臣不利的人,是不能进城的。   听着外头的话,曹宇跟夏侯献对视了一眼,一头雾水。   这洛阳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钟会无奈的摇着头,他下了马,快步走到了荀彪的身边来,凝视着他的眼睛,“荀君啊,您宗族强盛,可您这一脉,就您一个人,您大父的爵位传承到您这里,安心守爵就是了,何以有其他的想法呢?”   “你”   他正要开口,钟会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死死抓住,将他拖到了一旁,随即看向了自己的车队。   “进城!”   他的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剑柄,低声对荀彪说道:“您今日若是继续挡在这里,我就杀了您。”   荀彪的眼里闪过一丝惶恐。   “你!”   其余士卒迟疑着看向了钟会,钟会瞪了他们一眼,“尔等没有听到命令吗?!”   城门的士卒缓缓让开。   马车当着他们的面行驶进了洛阳城。   钟会此刻继续说道:“荀君啊,我知道您从未参与过这样的事情,你不在家里安心守爵,何以外出呢?这庙堂的争斗,可都是拼个死活的,是要见血的,您杀过人吗?”   荀彪说不出话来。   “这可不是经学所能完成的事情,一旦参与,肯定就是要动剑的,倘若您的剑法不好,我劝您还是回去吧,安心练练剑法,等您觉得可以杀人了,再出来挡路,您以为呢?”   在钟会说话的时候,马车已经进了洛阳城。   钟会依旧没有松开手,死死拉住一旁的荀彪,看到众人进了城,又一路拉着他,牵着自己的骏马,两人徒步走进了城内。   “那您就送到这里吧,不必再送了!”   钟会松开手,翻身上马,飞快的朝着那些马车追赶而去。   城门侯赶忙跑到了荀彪的身边,“校尉!怎么办?!追吗?”   荀彪看了看自己那被捏的生疼的手臂,脸色苍白,“派人去禀告尚书台!”   钟会很快就追上了马车,一路带着他们来到了皇宫前。   当夏侯献和曹宇走下马车的时候,钟会拽着他们就往皇宫里走。   站在门口的魏舒当即下令放行,一行人急匆匆的走进了皇宫之内。   进了皇宫之后,张华便出现了,他领着几个侍卫,领着他们就朝着昭阳殿的方向冲了过去。   当这两个老头来到了昭阳殿的时候,高诞却再次挡在了他们面前。   “尔等是什么人?”   曹宇和夏侯献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的,钟会也放开了他们,笑呵呵的看向了高诞。   钟会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很是平静的说道:“这是燕王与夏侯公!”   高诞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那俩个老头。   燕王??他不在自己的封地里待着,来这里做什么?不对啊,他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钟会冷笑着说道:“怎么,高君见王却无礼?”   高诞赶忙行礼拜见。   曹宇还是没能弄清楚面前所发生的事情,只是点点头。   “大王前来,也应当遵守礼节,不可擅自闯进”   高诞正要将他们拦下,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太后的声音。   “燕王!!”   高诞哆嗦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   曹髦正扶着太后,笑呵呵的出现在了此处,太后看着远处这两个亲戚,眼里也是有些激动。   曹宇浑身一颤,赶忙行礼拜见。   “拜见太后!!”   “拜见陛下!!”   两人行礼,太后显然有很多话要说,曹髦却笑着说道:“可先进昭阳殿。”   太后点点头,请他们前往,高诞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太后和皇帝带着这两个人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而钟会跟在最后,在经过高诞身边的时候,钟会停顿了一下。   “高君,我觉得,您担任这个位置实在是有些屈才,您不如给司徒公说一声,让您当个礼郎,就站在皇宫门口,迎接来往的大臣。”   高诞怒目而视,他的脾气向来火爆,当即就忍耐不住,伸手就要抓钟会。   钟会无动于衷,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衣领。   “怎么,你想要殴打庙堂九卿?”   “你算什么九卿,你不过是阿谀奉承之小人,靠着奉承才被卫将军重用”   “你这把年纪,在这里当个校尉,麾下八百人要不要到我那里当个属吏?我给你升个官?”   高诞当即失控,一旁的士卒赶忙将他抓住。   钟会看向了远处进入昭阳殿的众人,笑了笑,又对着高诞说道:“怎么?不敢动手了?现在你要怎么办呢?回去告诉你阿父,跟他哭诉,就说我欺负了你,让他来代替你复仇?”   “哈哈哈~~~” 第229章 曹宇,夏侯献   就在钟会跟高诞纠缠的时候,曹宇等人已经走进了昭阳殿内。   曹髦不给他们叙旧的机会,用最快的速度来解释洛阳内所发生的一切。   “大将军已经死了,群臣把持庙堂,他们在尚书台内议论大事,不许别人干预”   当曹宇和夏侯献听到曹髦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脑子都有些用不过来了。   大将军死了??   叛乱是卢毓引发的??   现在是郑冲在掌权??   曹髦迅速说完了所发生的事情,然后又说道:“这次请两位前来,是有两个目的。”   “朕很清楚地方宗室所遭受的苦难,说起来,这苦难的原因,都是那曹爽所造成的!”   “他肆无忌惮,欺压自己的同族,方才使得天下到了这种地步!”   曹髦将一口黑锅直接盖在了曹爽的身上,反正这人又不能跳出来反驳自己。   曹宇和夏侯献赶忙点着头,对,对,这都是曹爽干的。   不管是不是,反正从今往后就是他了。   至于文皇帝,那只是太关心宗室了,想要磨砺一下自己的弟弟们,这不怪他。   “朕很是关心宗室”   听到这句话,曹宇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故而,决定废除原先的诸多限制,允许诸侯生活在自己的封国,不改变他们的封地,不让他们来回奔波,允许他们出仕做官,允许他们以书信联络友人,允许他们经营,允许他们招纳贤人”   曹髦张口就来,夏侯献瞪圆了双眼。   “不妥!!”   “嗯?”   曹髦看向了这位老人。   夏侯献摇着头,“陛下,不能如此,过去的政策却是有弊端,但是也不能效仿汉初啊”   曹髦的这些想法,就连宗室都看不下去,我们是受了不少苦,但是你也不能搞出个七王之乱什么的吧。   曹髦笑了起来,“您不必担心,朕自然是知道分寸的诸侯国内有相国治理,您不必担心。”   夏侯献就不再反驳了。   一旁的曹宇却激动了起来。   他险些落泪,不容易啊,我曹家居然能出一个真正关心宗室的皇帝?   自从开国之后,每一個皇帝都要打压一下宗室,曹魏宗室都快被打没了。   曹宇认真的说道:“陛下仁义!”   曹髦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不能让朝政落在这些大臣们的手里。”   他看向了太后,“母亲准备让两位领尚书,进尚书台。”   “就是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曹宇此刻又迟疑了起来。   曹宇的锐气已经被司马家给抹掉了,他本来就是个温顺的人,此刻听到太后要他担任尚书,直面来自群臣的压力,再一次迟疑。   夏侯献看了他一眼,神色忽然变得激动。   “大王莫非是忘了当初的事情吗?!”   “当初您就是这么一迟疑,使得我们众人都被罢免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们被囚禁,无法出门,我们的子嗣亲朋都无法出仕,甚至都无法读书!”   “司马家把持庙堂多少年?!”   “如今司马师死了,群臣逞凶,大王又想要退缩了吗?!”   夏侯献的质问,顿时让曹宇清醒了过来。   他想起了这些年里所发生的事情。   当初就是因为他的迟疑,让曹叡对他产生了信任危机,随即决定另选他人,而后来曹宇也尝试过去得到这个位置,但是没用,曹叡已经不行了。   从那之后,他们这些原本内定的辅国大臣,就过上了极为悲惨的生活。   曹爽对他们很是提防,司马懿更是如此。   曹宇咬着牙,“臣愿意辅佐陛下!”   曹髦略有深意的看着他们,当初曹叡没有用曹宇果然是有原因的,此人优柔寡断,缺乏胆魄,就这个模样,丢到尚书台里,绝对会被群臣吃的死死的。   反而是夏侯献,或许是因为真正打过仗的缘故,看起来更可用一些。   曹髦在心里对两个人都有了判断。   曹髦并不担心他们是否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在司马师倒台之后,宗室对司马家就没有了威胁,甚至宗室人才凋零,在庙堂里对群臣也很难有威胁。   唯一的优势是在地方上,他们可以起到限制世家大族的作用。   曹髦也不指望短期内宗室就能跳出来跟群臣对打。   群臣很快就要对曹髦动手了,可曹髦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的着急。   他不怕被世家弄到城外去,这些世家大族,总是会轻视那些“贱民”的力量,倘若到了玄武馆,曹髦说不定还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   哪怕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也没有用,现在的曹髦可不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中军和毌丘俭是闹着玩的吗?   群臣跟司马师是不同的,司马师是想要替代自己,可群臣并没有谋朝的想法。   他们只是希望皇帝能拱手而治天下,不要参与政务,让大臣们自己来处置,如今是以皇帝年幼为借口,等到自己年长了,自然还会有其他的理由,若是到时候自己还是不从,那可能就是溺水或者病逝。   然后他们再找一个年纪更小,更听话的人。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因为当下这极为特殊的情况,若是曹髦死了,权臣上位,群臣就得听从新皇帝的,跟对方合作治国。   但是现在的局面,皇帝没势力,权臣死掉了。   最高权力出现了真空,无论谁想要触碰,都会被其他人一同拉下来。   然后群臣就开始联合起来,以整体来代替从前个体的最高权力。   如今的领袖,是群臣共同选出来的,曹髦听说过“奴隶民主制”,却还没见过这般的“封建民主制”,是自己见识短了。   曹髦只是交代了这两件事,就退到了一旁,让太后来继续谈话。   太后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她见到这两个人,只是很开心。   甚至跟他们聊起了家常。   “家里的情况如何啊?孩子都还好吗?”   太后倒是完全不在意,笑呵呵的询问着他们的情况。   可曹宇和夏侯献就没这么轻松了,他们长途跋涉的来到这里,又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往后还要与群臣为敌,只是想着他们都觉得头疼   “父亲!”   “不好了!”   高诞急匆匆的走进了司徒府内,此刻天气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寒冷,高柔正在院落内舞剑,他的剑法并不算快,也不算太凌厉,慢悠悠的,却是他养生长寿的秘诀。   这些年里,他一直都努力的锻炼身体,熬走了一批又一批的能臣,连司马懿都被他给熬走了,要说熬老头战术,那高柔才是集大成者。   高诞赶忙说道:“燕王曹宇和夏侯献今日进了皇宫”   高柔一顿,缓缓收起了佩剑。   他看向了面前的儿子,表情略微惊愕,“曹宇?他们不是在河北吗?怎么会来皇宫?我为什么不知道?”   高诞咬着牙说道:“我也不知道,半个时辰前,钟会领着他们进了皇宫”   “半个时辰?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我”   高柔摇了摇头,脸色很是平静。   “不要惊慌,钟会带人进城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早想到是河北宗室,只是没想到会是曹宇和夏侯献。”   “外军都听司马昭的诏令,这一路上的关卡也都没有阻拦,看来这皇帝还是跟司马昭联手了啊。”   “说是要让钟会担任宗正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因为还要依靠司马昭来平定叛乱,故而没有反对,果然,这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   高柔轻声说着。   高诞大惊,“那我们要怎么办呢?要召集群臣,将他们驱赶出去吗?”   高柔顿时笑了起来,“你怕什么呢?”   “当初司马师还在的时候,这些人什么都不敢说,躲在河北不敢出头,如今司马师死了,他们也跳出来争利,既然他们要争,那就给他们丢一点就是了他们所要的跟我们所要的不同。”   “就算要对付他们,也得等到诸事平定之后。”   “连司马师都不是我们的对手,那曹宇算什么?他那般怯弱的人,你在殿门的时候,倘若要是强硬一些,他都不敢进去!”   高柔对这些人似乎很是熟悉。   他根本就不将曹魏宗族放在眼里,这些宗室自文皇帝时开始被打压,这都被打了多久?   现在的他们能有什么本事?   皇帝对群臣忌惮,难道对他们就能无比信任?   当初执政的曹爽也是宗室,他这个权臣可不比司马师好上多少。   高诞看到父亲的模样,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又说道:“父亲,当初钟会仗着司马师的宠爱,作恶多端,如今大权在手,应当设法罢免了他!”   高柔瞪了他一眼,“等外军站在我们这边后,别说是钟会,就是司马昭也得一同离开!”   “你以为王祥为什么要说先给外将定品?不就是为了让这些人都站在我们这边吗?”   “我们跟这些将军们并没有利益冲突,反而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当初惧怕司马师,可他们未必会惧怕司马昭。”   “如今中军不足为惧,中军的将校,都是我们的人。”   “只要外军落入我们的手里”   高柔的脸上出现了自信的笑容,这笑容竟与当初的卢毓一模一样。 第230章 实不知也   太后分别给曹宇和夏侯献赠送了两套府邸。   因为两人是长途跋涉前来此处的,很需要休息,太后也就没有再拦着他们,让他们前去休息。   当两个人手持诏令离开之后,曹髦方才对太后说道:   “母亲这些人怕是不会再轻易让我们相见了。”   “我听王公说,朝中大臣们想让我前往玄武馆居住”   听到这句话,太后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玄武馆对太后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烈祖皇帝曹叡就常常居住在那里。   这是因为当初群臣们不允许曹叡动工翻修太极殿,纷纷上书劝阻,曹叡也不敢跟满朝群臣反着来,就在郊外修建了玄武馆,在这里养美女和美男,嗯,文皇帝只是继承了大汉的江山,而明皇帝还继承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玄武馆内部的装饰比太极殿还要奢华。   群臣居然觉得太极殿太奢侈要将自己送到更加奢侈的玄武馆?   这件事说着就令人发笑。   郭太后皱着眉头,“我儿休要担心,这些人真当我是好欺的?有我在,我倒要看看,谁敢将你带走!”   “若是皇帝都不在了,这里还能叫做皇宫吗?”   曹髦许久没有言语,郭太后显然是有些搞不清楚现状。   群臣跟司马师可不同,司马师需要担心的东西很多,可群臣就不需要在乎这些了,群臣垄断了知识,垄断了话语权,整个舆论都是以他们为导向。   哪怕他们做出了囚禁皇帝这样的事情,天下的舆论依旧会说群臣是为了皇帝好,一心教导皇帝之类的。   与群臣为敌,那就是与整个天下为敌。   太后的诏令,得看群臣自己认不认,他们认了才有用。   曹髦笑了起来,“母亲,无碍,这些奸贼,在危难的时候会凝聚在一起,可诸事在手就会互相争斗”   “尚书台并非是一心,我们就看他们做事吧。”   “这天下难道还没有贤臣了吗?”   曹髦又补充道:“儿臣主要还是担心您,我听闻群臣想要派人在您的身边,可能是要监视您的言行举止”   “他们敢?!”   郭太后勃然大怒。   “母亲,这件事不能不提防,倘若他们真的派人前来盯梢,您就假装不知情,安抚好那些群臣,让他们不再对您有戒心。”   “唉”   郭太后忽然长叹了一声。   “我儿啊,我们折腾了这么久,做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可到现在,怎么情况却愈发的恶劣了呢?”   “我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啊?”   “白白耗费精力,一事无成就连司马师都是自己病死的。”   “他在的时候,我还能对朝政插手,如今做了那么多,却连插手都做不到了。”   郭太后很是沮丧。   当初她是被曹髦的那番话所蛊惑,逐渐有了野心,想要干掉司马师,成为真正的执宰者。   可是“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之后,郭太后却发现自己的权势尚且不如从前了,这无疑会让她觉得失望,甚至动摇自己的信念。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呢?   曹髦听闻,神色也恍惚了一下。   曹髦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的挫败,在元城积攒了实力,几天之内一无所有,来庙堂后积攒了心腹,几天之后再次一无所有。   终于有了自己的亲信,能在皇宫里随意走动,眼看着群臣又想让自己一无所有。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   “母亲,在过去,司马师,或者群臣,都不屑于对我们出手,他们不屑一顾,认为我们不值一提而现在,他们开始重视我们,开始想要对我们出手了。”   “这就是我们所做出来的事情。”   “我们并没有您所想的那么薄弱。”   “整個庙堂,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有我们的人,只是我们没有正式反击,还在积攒实力。”   “等到时机成熟,您会惊讶的发现,我们已经做了太多的事情,您会成为大魏建国以来最强大的太后。”   “起码,您现在下达诏令,群臣是不敢不来的,也是不敢不低头的。”   “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我向您保证,那一天不会太遥远,我会让他们跪在昭阳殿外,向您请罪。”   曹髦的眼神无比的坚定。   郭太后望着他,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当曹髦走出昭阳殿的时候,钟会正在门口等候着。   看到曹髦,钟会赶忙上前,笑着问道:“是太后有些失望了吗?”   曹髦愣了一下,这厮还真的厉害。   “无碍,我已经劝她了。”   钟会就跟在了曹髦的身后,两人一同朝着西堂走去。   曹髦将王祥所告诉自己的事情告知了钟会。   钟会顿时冷笑了起来,“陛下,您勿要觉得那王祥是什么好东西,这件事,肯定都是因他而起,他想利用您来除掉三公,自己取而代之。”   “他若是坐在三公的位置上,一定会比如今的那些大臣更加可怕,更加难以对付。”   曹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钟会又说道:“您也不必惧怕群臣,群臣不敢强迫您做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您得收服镇护将军为自己所用。”   镇护将军是羊祜。   曹髦摇了摇头,羊祜是很有能力,私德也不错,可是他并没有张华等人的胆魄,过去他忌惮司马家,如今他又会忌惮群臣。   况且,他是天下头号的大家族,是天生的得利者,跟群臣的利益相同。   他跟钟会不同,他是个顾家的人,不会为了自己而背叛宗族。   至于跟司马家的联姻关系,天下诸多大族,谁跟司马家不是联姻?   荀顗的大哥就是司马懿的女婿,如今他照样带头反抗。   “此人怕是不会为我所用”   钟会笑了起来,“他会为您所用的。”   曹髦赶忙看向了他,“士季啊,羊君乃是朕的舅父,他本人也极为聪慧,您可勿要”   “陛下不必担心,我并非是要以阴谋逼迫他。”   钟会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群臣容不下他。”   “他跟群臣完全不同,他虽然是个怯弱的人,却算得上正直,跟群臣格格不入,群臣会很忌惮他这样的人,如果他不能跟群臣同流合污,那群臣就会排斥他,他所能投奔的也就只有陛下了。”   “从今日起,陛下就召诸多散骑常侍前来太极殿,每日都召见。”   “臣保证,羊祜很快就会归陛下所有。”   曹髦顿时明白了钟会的想法,他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了西堂,钟会这才说起了宗室的事情,“臣已经做好了准备,趁着河北动乱,我会派人将河北的宗室们都送回他们的封地去,这件事不能跟群臣对接,要直接跟何曾来对接。”   “何曾这个人,私心极重,只在乎自己的宗族,贪生怕死。”   “河北已经有宗室死在了叛贼的手里,只要以这件事来问罪,让他将河北的诸多宗室送回封国,何曾不敢不从。”   “等群臣反应过来,宗室们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封地,群臣若是再提议要将他们送回去,呵,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钟会幽幽的说道:“高柔老贼自视甚高,自以为坐稳了江山,却忘记了外头的敌人。”   “等到蜀国的卫将军发动进攻的时候,雍凉告急,他就知道想要治理大魏江山有多困难了。”   “庙堂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车骑将军病重,陈泰和司马望能挡得住蜀国的卫将军吗?”   曹髦大惊,“您是说姜维会攻破我们的防线?”   钟会分析道:“过去姜维北伐的时候,因为有费祎等人,使得他无法全力出征,这次他们的尚书令虽然亲近阉人,却很支持北伐,姜维这次的北伐,规模将会极大,全力以赴,而司马望刚刚到达雍凉,没有太多作战的经验。”   “陈泰虽然有经验,但是他还要负责内部的政务,无法安心对敌。”   “他们想要抵挡,定然是无比的困难,等到他们被姜维挫败,向庙堂求援的时候,您说,高柔这老贼还能笑的出来吗?”   “朝中还有谁能带兵打仗呢?”   “高柔?郑冲?荀顗?他们哪个能做到?”   钟会这么一说,曹髦顿时有了更多的想法,他确实忽视了这件事,大魏西北还在闹姜维!   若是姜维真的撕开了大魏的防线,高柔等人真的是要被吓出矢来,能去前线硬抗姜维的,基本都是司马家的人,就朝中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佬们想要去打姜维?   呵,还是洗洗睡吧。   曹髦听着钟会口若悬河的猜测着这次敌人攻势之迅猛,神色愈发古怪。   “额士季啊,朕听你的言语,怎么像是很推崇这位蜀国的卫将军啊?”   钟会赶忙停下来,笑了笑。   “陛下有所不知,此人堪称当世名将,他屡次以少胜多,雍凉以重兵兵把守,对他仍然是谈虎色变他以一个降将的身份,能在蜀国做到这般地步,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陛下倘若能得到此人相助何惧朝中这些老狗?”   曹髦沉思了片刻,问道:“那将来,朕有可能收服此人吗?”   钟会沉默了下来。   “陛下可以很体面的送走他。”   “当然,未来之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第231章 道不同   “哈哈哈,朝中又多了几个贤才啊!”   群臣笑着起身,恭迎了新来的三位大臣。   除却曹宇和夏侯献之外,又有一位大臣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此人正是新任司隶校尉王经。   而众人的目光多集中在了曹宇和夏侯献的身上,对这位新来的司隶校尉却有些冷淡。   王经的皮肤黝黑,身材也并不高大,看起来是一个很严肃,不苟言笑的人。   他的出身很低,他是一个农夫的儿子。   年少时跟着父亲去耕作,在休息的时候跑去同乡的崔家偷听,崔林很欣赏这個好学的小家伙,就资助他完成学业,又提拔他担任官员。   他的书读的非常多,很快就成为了天下名士,官职也是越做越大。   后来他为曹爽做事,曹爽让他带着布匹去吴国做生意,王经很是不满,就辞官回家。   等到司马懿掌权,他再次被启用,去当了太守。   在王祥升官后,司马师又提拔他做了司隶校尉。   可惜,他人还没到,司马师就已经死了。   群臣面对这个司马家的亲近派,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高柔此刻笑呵呵的拉着曹宇的手,眼里满是激动。   “大王,我们可是有很多年不曾相见了。”   “高公啊”   曹宇温顺,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起码,他在群臣里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群臣对待他这位诸侯王,甚至比对皇帝都要客气的多,他很快就混进了群臣之中,开始跟他们嘘寒问暖,夏侯献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他们,不太好相处。   也并非是所有大臣都围在了他们的身边,王祥此刻就出现在了王经的身边。   “彦纬!海内名士!久仰大名!”   王祥笑着打起招呼。   王经赶忙回答道:“不敢,怎么敢在王公面前妄称什么名士。”   说起名声,王经的名声其实也不差,他跟当初的许允并列,被称为河北两大名士。   要不是因为出身太低,早就进朝担任要职了。   “你我还是得多走动啊,得知您前来,老夫心里是很开心的,这司隶校尉也并不好当,我可以将府内众人介绍给您”   王祥对他展现出了极大的善意。   显然,王祥看上了面前这个人。   王经却有些冷漠,对王祥的回应并不是很积极。   群臣各自坐了下来,气氛非常的融洽。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孚忽然开口说道:“听闻最近陛下整日召见散骑常侍,与他们饮酒作乐,轻视学业,王公啊,您可知这件事?”   王祥赶忙回答道:“并不知晓。”   方才还热烈的氛围顿时冷寂了下来,群臣的目光看向了曹宇和夏侯献。   就像是在等他们的反应。   曹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不敢多说,一旁的夏侯献却冷笑了起来。   “太傅公是不是管的有些太多了?”   “陛下要跟散骑常侍见面,难道还需要禀告您吗?”   “怎么,您是准备代替大将军来管教陛下?”   司马孚笑了起来,“老臣只是担心陛下的学业,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看向了辛敞,认真的说道:“辛君啊,镇护将军那里,还得劳烦您跑一趟,不能让常侍影响陛下的学业啊。”   在当下,群臣都不希望皇帝惹事,而常侍们天天往皇宫里跑,偷偷摸摸的不知在做什么,群臣对此很是忌惮。   辛敞赶忙答应了下来。   从始至终,他们压根就没将夏侯献放在眼里。   夏侯献极为愤怒,看着众人将自己无视,当即起身,转身就离开了尚书台。   群臣似乎没有看到他,一动不动。   曹宇皱着眉头,还是没有说话。   尚书台继续了自己的会议,王经坐在群臣之中,打量着面前侃侃而谈的众人,眼里忽然出现了些厌恶   当羊祜回到家的时候,还不曾进门,就听到院落内传来了交谈声。   羊祜有些迟疑,却还是推开了门。   果然,辛敞正坐在院落内,周围还有几个仆从,手持木盒,羊祜的妻正站在这里,听着大人的教诲。   看到羊祜到来,辛敞的脸上满是笑容,他赶忙起身:“叔子来了啊!”   “我等你许久了!”   “拜见卫尉!”   辛敞佯怒,“此处又没有外人,何以称官职?当称大人才是!”   羊祜无奈的改口:“拜见大人。”   “来,来,且坐下来。”   辛敞很是温和的让羊祜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又拉起了家常,还是那些老话,说一说自己的姐姐是多么欣赏羊祜的,是如何将羊祜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照顾的。   羊祜毕恭毕敬的坐在他的身边,听着他讲述。   羊祜的妻也意识到了辛敝有事要交代,赶忙离开了。   “叔子,你在皇宫里掌禁卫,我呢,则是看守皇宫,我们一内一外,本身又是近亲,理当多往来,可这些时日里,你却很少来找老夫,这是为什么呢?”   “实在是事务繁杂。”   “哦,对,对,差点忘了,皇宫里的事情确实很多,我听闻,这几天里,陛下屡次召见诸多散骑,在西堂内商谈大事,是有这件事吗?”   羊祜的眼角跳了跳,还是认真的回答道:“是有这样的事情。”   “那你知道他们在商谈什么吗?”   “不知道。”   辛敞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叔子,陛下如今还年幼,群臣都不太希望庙堂里的事情打扰到他。”   “他还是得以学业为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羊祜严肃的说道:“我明白,您说的很对。”   辛敞大喜过望,可羊祜随后说道:“可让王公教导陛下。”   辛敞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叔子啊,我虽然是卫尉,但是也不好出面去挡住这些散骑,可伱就不同了,你都不需要出面,只要派遣些甲士”   “大人,散骑常侍本就是该陪在陛下的身边,我的职责乃是保护陛下,怎么敢去阻挡常侍?”   “不是阻挡,这也是在保护陛下,免得陛下为他人所蛊惑。”   “还请大人谅解,散骑要见陛下,这不是我所能阻拦的。”   辛敞脸色有些愁苦,他再次说道:“叔子,现在的情况跟过去不同,你们可是大族,我都已经谈妥了,这次定品,你们肯定是二品高门,封爵晋升,就在今年之内,我还准备让你来统率中军这可都是你的大好前程。”   “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精通政务军事,不就是为了得到提拔吗?”   羊祜看向了辛敞,“大人,我觉得这定品并非是什么好事,贤才不以宗族而兴,宗族反而以贤才兴,庙堂选拔官吏,怎么能以宗族为标准呢?宗族出身的就一定是贤人吗?这件事对那些出身不高的人很不公平。”   “倘若实行这样的政策,不出五十年,将不知兵,相不知政,贤人无法出仕,朝野皆是庸碌之人,大魏定当灭亡。”   辛敞板着脸,眼里的温柔顿时消失。   “叔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贤人必出于经典,而经典必出于大族,以大族定品,选拔贤才,这也是对天下有利的。”   羊祜再次摇着头,“大人,您不觉得这些政策都是饮鸩止渴吗?”   “不提别的,就是那刑不上大夫,若是真的推行下去,那天下该混乱到什么地步呢?豪族肆意妄为,鱼肉百姓,哪怕杀了人,也不会受到责罚,当今只是河北发生了叛乱,若是这些政策全部推行,我不知道这种叛乱”   “够了!”   辛敞打断了羊祜,他站起身来,脸色也变得冷漠。   “叔子,你还年少,不知道真正的道理,你的宗族里,并非是只有你的姐姐。”   “大人,我说这些,并非是因为我的姐姐,是为了所有人,这次叛乱,大族死的还少吗?若是逼的天下皆反,那我们还能活下去吗?大人,当初秦行暴政,使得天下皆反,随即有了大汉,汉末皇帝昏庸,再次逼反了百姓,导致了灭亡,难道我们还不能吸取这些教训吗?”   “当今要推行的政策的破坏,甚至都超过了当初的桓帝灵帝之时。”   “我不敢想象,往后若是爆发叛乱,规模将会有多大”   “哼!!”   辛敞冷哼了一声,甩了下衣袖,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羊祜欲言又止,只能看着他离开。   等到他离开后,夏侯氏方才走出了内屋,“大人呢?饭菜还不曾上”   羊祜茫然的看着辛敝离开的方向,脸上满是纠结。   “不必准备了。”   “这顿饭,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去吃了。”   夏侯氏大惊失色,“良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唉,终究是道不同,难道他们都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非要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呢?”   羊祜感慨了几句,夏侯氏看起来有些担心。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仆从走了进来。   “家主,有客求见。”   羊祜接过了名刺,眼里再次闪过了惊诧。   “钟会??”   “他来这里做什么?”   羊祜忽然就明白了这一切,难怪这些时日里陛下不断的召见散骑,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原来是在此处等着我呢。   他苦笑了起来,看着一旁的妻,“你还是继续准备饭菜吧,这一顿饭是要与他人来食了。” 第232章 偶像听我说   钟会满脸笑容的走进了羊祜的家里。   “拜见钟宗正!”   羊祜赶忙行礼拜见。   钟会却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他摇着头,“何以如此生分呢?你就唤一声士季便是是了。”   “岂敢,岂敢。”   羊祜在钟会面前显得有些拘束,明明他的年纪比钟会要大很多,可此刻,他完全就是一副晚辈的姿态。   钟会对此见怪不怪,同龄人在他面前都是娃娃,大十岁的那是晚辈,大二十才能成为朋友。   “无碍,我说可以便是可以。”   钟会说着,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方才辛敝的位置上,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羊祜。   “怎么,跟卫尉聊的不太开心?”   羊祜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叔子,来,且坐下来。”   钟会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羊祜也不敢多说,坐在了他的身边。   钟会摇着头,“你的才能是很不错,人也聪明,眼光什么的都很好,可是我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庸碌之人,岂能为钟公所爱?”   羊祜低声回答道。   “并非如此。”   “只是你这个人,优柔寡断,虽然有才能,却干不出大事来,自从我跟你见面后,你就一直很怕我,事事都退缩,远远见到我就要躲避,伱看看那杜预,他也不喜欢我,可是他敢当面说,你呢?”   “我与你都是一样的人,你为什么要怕我呢?!”   钟会询问道。   羊祜此刻只觉得面前这人有点毛病,怎么着,你不喜欢我还不许我躲着你?非得当面骂你是吗?那不是更得罪你吗?   看着羊祜那复杂的目光,钟会认真的说道:“做大事的人不能迟疑,更不能惧怕,时不我待。”   他轻轻抚摸着下巴,“你是个聪慧的人,故而我也没有掩饰,也不想跟你多说什么。”   “跟着我一同来操办大事吧。”   “钟公是要做什么大事?”   “治理天下,辅佐圣王,建立前所未有的功勋,让后人听到我的名字就要感慨膜拜,对我念念不忘让所有大臣都以我为目标,却永远都追逐不上”   羊祜沉默了一下,“钟公的志向,非常人所能比。”   钟会瞥了他一眼,“你若是没有这样的志向,那你还读书做什么呢?”   “再说了,群臣是容不下你的,你是个有长远目光的人,也是個重视名誉的人,你若是想被后世所唾弃,你现在可以跟着他们去做事,等到国破家亡,后人都会感慨,羊祜乃是一个祸国殃民之人。”   “那些群臣短视,他们根本不在乎以后的事情,按着他们的政策,五十年,不,三十年,大魏就要灭亡,谁都无法挽救。”   “他们总是太轻视别人,高门子弟,就不会被杀吗?就中不了箭?呵,等到天下皆反,那些他们所看不起的人,杀他们犹如屠鸡宰狗”   钟会很是不屑,他看了看面前的羊祜,“他们容不下你,你也不舍得隐居山林,那你就只能跟着我来干了。”   “我有胆魄,你有能力,你决定不了的事情,我可以为你去决定。”   羊祜的内心更加的复杂。   羊祜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人,当然,他也有自己的雄心壮志,虽然出身大族,可羊祜并不是个短视的人,他也不会去做那饮鸩止渴的人,倘若真的按着他们所说的来操办,满朝大臣都要背负万世恶名了。   就算抛开这名望,他们的人身安全也是一个问题,三十年后,他们可都还在啊,到时候地方叛乱,会管你有没有参与这件事吗?   羊祜长叹了一声,“钟公,我实在是不愿”   “你勿要多说,你这个位置,若是哪边都不投靠,那最先死的就是你了,你别以为那些人会看在亲情的份上饶恕你别的不说,你就看看司马孚和司马昭,两人定会斗个死活,彼此再无和好的可能。”   “若是不想拖累身边的人,那就听我的吩咐。”   羊祜沉默了下来。   钟会却也不急,等到夏侯氏令人上好饭菜,他大口的吃了起来。   “你若是不信,那就看着吧,等到他们对你出手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羊祜苦笑着,“也不必等到那个时候了,我答应您就是了。”   羊祜心里很清楚,钟会既然说那些人会对自己出手,那他们就一定会出手,倘若他们没有出手,那钟会就会逼着他们出手   羊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都在躲着这个凶神,躲到最后,却也没有躲得过去。   钟会匆匆吃完了饭菜,站起身来。   “钟公,这么急着要走,我家里还有茶”   钟会大手一挥,“不必吃茶,对你也不必多交代什么,反正皇宫里的禁军,你要把控好,倘若群臣真的要逼迫皇帝,强行让皇帝前往玄武馆,那你就挡着他们!”   “这些群臣也不敢召集中军来攻打皇宫,只要你还在皇宫里,跟陛下在一起,那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陛下。”   “我的事情还不曾办完,便先行一步!”   钟会来的很快,走的也很快,羊祜站在门口,看着匆忙上车的钟会,再次长叹了一声。   往后,怕是要成为群臣的眼中之刺了   “好,好,停,就在这里停下来!”   钟会连忙叫道。   驾车的人赶忙将马车停靠在了路边,钟会当即跳下了马车,下车之后,他就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   整理了许久,方才看向了面前的驭者。   “可有不妥?”   驭者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未有不妥,十分俊美。”   钟会这才露出了自信的模样,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府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上前叩响了大门。   很快,就有下人开了门。   “贵客有何吩咐?”   “我前来拜见嵇君。”   钟会说了一声,那人一愣,正要跟他要名刺,钟会却先一步闯进了府内。   下人大惊失色,却也不敢直接上手阻拦。   钟会快步朝着院落内走去,走进了内院,就听到了乒乒乓乓的打铁声。   那人正是嵇康。   嵇康此刻赤裸着上身,衣冠不整,正在安心的锻造着什么,也完全不在乎是否来了客人。   钟会笑呵呵的站在了一旁,看着嵇康卖力的打铁。   等了片刻,钟会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嵇康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工具。   “何所闻而来?”   钟会看着嵇康这冷酷的模样,却没有发火。   “闻所闻而来。”   “钟君是有什么要事?”   “我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拜见您的。”   嵇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示意钟会跟上自己,两人走进了内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陛下说您不懂治兵,管不了悍将,就让马校尉代劳,自己则是回到府内暂住,故而我直接来您府上拜访。”   “那为何不让下人禀告呢?”   “倘若禀告,定然是见不到您的。”   钟会笑了起来,对嵇康倒是很客气。   嵇康也知道这些时日里所发生的事情,听说钟会当上了宗正,而他也曾听皇帝说过想要解开诸侯身上的限制。   嵇康虽然不喜欢钟会,但是他若是要辅佐皇帝操办大事,嵇康也不会无视他。   当今还愿意辅佐陛下的大臣实在是不多。   “那钟君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   “您唤士季就好,我这次来找您,是为了一件大事。”   “当今的洛阳,尚且还不知道朝中所发生的事情,而您与诸多大贤,在士子们中的影响力极强,我想让您为陛下造势,让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的情况。”   “群臣将朝议直接改为尚书台会议,不许陛下和太后知道政务,甚至想要监视陛下,将皇帝送到城外的玄武馆来居住。”   “什么?!”   嵇康猛地站起身来,眼里满是愤怒。   “你说的都是真的?”   “事情只会比我所说的更加严重,不会比这个更轻。”   嵇康当即就有些坐不住了,钟会却笑着说道:“您不必担心,群臣跟大将军还是不同的。”   “大将军根本不怕士子,倘若有人胡言乱语,直接杀了就是。”   “可群臣不同,他们不能杀掉士人,不能对士人下手,别的不说,就是洛阳内的那些太学生,就足以让他们震动。”   “他们是靠着自己的名望来争夺位置的,倘若在士林的名望臭了,那他们自己就会被轰下去,这就是他们跟大将军本质上的不同。”   “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跟他们争夺舆论。”   “这件事,不用您亲自出面,您在中军的位置很是关键,一切的依仗还是军队,而您的诸多好友里,可以信任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也有几个,可以请他们出面,在太学里讲一讲庙堂里的事情,只要在群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这些事弄得人尽皆知那他们就有了顾虑。”   “郑冲在太学里的名望很高,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却唯独不能不在意太学生。”   “我们得给群臣找点事情来做,他们若是闲下来,就会想着如何对付陛下。”   “接下来,我会教您如何对付这些人,请您听我说”   嵇康收起了平日里的无礼,认真的听了起来。   钟会再次坐近了些,看着身边的偶像,语气愈发的激动了起来。 第233章 顺眼   洛阳,钟府。   司马孚,高柔两人分别坐在两旁。   钟毓就坐在了他们面前,一旁有下人端茶服侍。   司马孚率先开口说道:“稚叔啊。”   “当今天下群臣都在为了治理天下而努力,可你这弟弟,近来的行为,实在多有不妥。”   “你若是任由他这么做,钟家怕是不能为群臣所相容啊。”   高柔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也是忍不住说道:“当初定陵侯还在的时候,对我很是照顾,我常常聆听他的教诲,将他当作自己的老师那样对待,我们两家关系不错,我的几个儿子都是与你一同长大的。”   “可是你这个弟弟,先前对大将军言听计从,不惜利用我们两家的关系,来哄骗老夫。”   “如今大将军不在了,本想着你弟弟有才能,可以为天下所用,就没有在意他过去所做的事情。”   “可是,这几天里,他可是一刻都不消停啊。”   “先是带着曹宇等人强闯洛阳,使得我们没有应对,只能接纳他们,然后是离间镇护将军,让他跟自家长辈翻脸,如今又教唆太学生,在洛阳内传播谣言!现在又躲进了中军大营内,不知在做什么”   “稚叔,就算我与你父亲再亲善,也不能容忍他的这些行为了!”   高柔皱着眉头,脸色是相当的难看。   就在这短短几天内,钟会给群臣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先是曹宇和夏侯献的事情,他们两人得到诏令后,群臣方才得知曹宇跟夏侯献已经来了洛阳。   他们根本无法阻拦这件事。   他们可以不承认太后的诏令,但是他们并非是司马师,做不到不要脸,这两个人同样很有名望,群臣迟疑了许久,最后认下了他们的尚书位。   反正只要无视掉他们就好了。   可群臣也没想到,这会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皇帝开始疯狂的召见散骑常侍,他们派人去说服羊祜,没想到,第二天羊祜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嗯,誓死要保护皇帝的立场。   群臣这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太学那边又出了大事。   吕家的两個兄弟居然公开了庙堂内所发生的事情,他们甚至造谣抹黑,说什么群臣要囚禁太后,要毒杀陛下,还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篇文章来辱骂群臣。   他们又告知诸多士人们,称自己将要为群臣所杀。   这些文章迅速在太学里流行风靡,当天就引发了太学生的游行,他们差点闯进了尚书台。   还是郑冲出面安抚好了他们。   而吕家的俩兄弟至今还在不断的宣传这些东西,尚书台对这两个人是恨之入骨,却偏偏不好下手,还得保护他们,免得他们被司马昭给杀掉,给自己扣上一口大黑锅。   这还在忙着太学的事情,中军又出了事。   司马昭携带中军的四个营离开了洛阳,跟在兖州的邓艾汇合,而中军忽然出现了剧变,留守的校尉马隆忽然将军中几个大族子弟抓起来,宣布他们亵职不从令,以军法处置,打死了两个人顿时引发了群臣的哗然。   一时间,遍地起火。   这跟群臣们所想的情况完全不同,也跟高柔所想的情况有些不同。   高柔本以为司马师死了,自己就能迎来好日子,可现在这情况,还不如司马师活着的时候呢!   最可恨的是,这个马隆还是高柔自己给任命上去的。   可现在有了卫将军司马昭,他却拿不掉这个人了!!   纵观这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一个人的影子,他活蹦乱跳的,四处搞事。   没错,就是那犬入的钟会!!   钟会实在是太年轻了,朝中群臣都跟他差了辈分,群臣不觉得自己的才能不如他,只觉得自己的精力远不如他。   群臣的思路已经跟不上这个家伙了,他们总是跟在钟会的身后跑,他们还没能灭掉钟会引起的第一把火,他就已经在别处点燃了第二把火。   高柔不愿意再继续跟在钟会身后跑,决定直接抄了他的家。   于是乎,这两位大佬出现在了钟府。   钟毓无奈的看着他们,长叹了一声。   “太傅公,司徒公我这弟弟年幼,自幼被溺爱,故而无法无天,我也曾多次劝说过他,只是他不愿意听从,两位放心,我绝对不会包庇他!”   “若是钟会犯下了大错,两位只管处置就是,我绝对不会插手!!”   钟毓很是严肃的说道。   高柔脸色一黑,我们要是能解决还来找伱??   司马孚也忍不住说道:“稚叔,你如今是廷尉,掌握刑罚,钟会又是你的亲弟弟,管教他的事情,于公于私,都该是你来操办,怎么能让我们来呢?”   “我们要是对他出手,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误会?认为我们是对定陵侯不敬?”   钟毓大义凛然的说道:“不会的,你们尽管动手,倘若有人这么说,我会出面解释的。”   “我虽然是廷尉,可钟会的事情,并不能算是违法,他并没有违背律法啊。”   “若是两位要我出面抓捕那造谣的吕家兄弟,我现在就可以派人,但是钟会又不曾前往,而军队那边,廷尉无权过问啊”   司马孚眯起了双眼,这钟毓是不想配合啊。   他正要开口,钟毓却直接看向了他,“太傅公,钟会做错了事,群臣该去找他,即便是同族,想法也未必会是一样的,您说对吧?”   司马孚愕然,根本无法反驳。   就只许你们司马家留后手,还不许我钟家留后手吗?   高柔冷笑了起来,“话虽如此,可有些罪行可是要诛族的。”   “您现在不管教,等事情闹大了,可不会有人在意是否齐心。”   钟毓惊讶的问道:“不是说刑不上大夫吗?都说高公仁慈,准备废除诛族之律法,难道这件事是假的?”   高柔同样语塞,脸色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钟毓却还是那个文质彬彬的模样。   两个人都生了一肚子的闷气,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回头再看钟毓一眼,钟毓将他们送到了门口,附身行礼,“多谢两位代替我管教弟弟。”   他们俩直接上了车,匆匆消失在了道路上。   在他们消失后,钟毓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目光变得阴沉。   对于这个才华横溢,却总是在搞事的弟弟,钟毓比高柔司马孚还要无奈,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钟毓皱起眉头,在众人站队的时候,他是站在了司马昭那边。   直到如今,他也不算是被群臣完全接纳。   可钟毓并不失落,他并不打算跟这些群臣厮混在一起,他一直都不看好这些人,卢毓勉强有这个资格,但是你高柔呵,当初大将军在的时候,你可是跑前跑后,恨不得将全家托付给他。   如今大将军不在了,就出来四处抖威风,自诩为击败了大将军的能臣贤人。   跟这些目光短浅的人厮混,迟早会招来祸患。   对比之下,司马昭虽然受损严重,可是他听得进劝谏,重视贤才,懂得宽恕,司马师离开之后,司马昭的势力得到了一次“淬炼”,如今还留在他身边的,都是最坚定的跟随者,钟毓觉得,对比群臣,司马昭的胜算反而会更大。   只要能缓缓掌握了军队,这些群臣将会再次回到司马师的时代,再一次变得乖巧温顺。   至于自己那个弟弟,且任由他去胡闹吧。   若是真能闯出名头来,算他有本事,若是坏了事,也勿要想着自己会帮忙。   在大族之中,这种兄弟分裂的情况很常见。   例如陈骞跟他的兄弟们就很不合,至少在明面上吵得很厉害。   这其实跟司马孚的意义是一样的,都是互相作为退路   与此同时,钟会正坐在太极殿内,擦着额头的汗,讲述着自己这几天里所做的事情。   “来,来,士季,且坐下,来人啊,给士季取茶水来”   曹髦坐在钟会的面前,大声的呼喊了起来。   就连站在门口的张华,看向钟会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这也太凶悍了吧。   “陛下,不必如此,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士季可要照顾好身体啊!”   曹髦赶忙拉住了他的手,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开。   “可勿要为了这些事而熬坏了身体,还是要以身体为重,需要我派几个太医跟着你吗?”   “不必,陛下不必担心!”   钟会很是自信的说着。   曹髦如今看向钟会的眼神就像是看什么珍贵的财宝。   “得士季一人,胜得十万大军啊!”   “短短几日内,尚书台都快被士季搞垮了,朕听闻那太学生差点强闯尚书台,弄得诸多尚书连门都不敢出”   “还有那中军里的高门子弟,被马隆这么一收拾,愣是有三十余人辞官,还有十来个直接跑,完全不敢再留下来担任将校。”   钟会这疯狂的办事效率,让曹髦都有些头皮发麻。   还好先前没有急着去拒绝这个人,得罪这个人,这人办事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呀,一个人耍的整个尚书台团团转。   这钟君简直是越看越顺眼。   谁说钟君性格急躁的?这分明是他为人务实勤恳!   谁说他文青的?分明是志向远大,爱贤举能!   谁说他狂妄骄横的?这分明是他洒脱不羁,高洁不群! 第234章 绝不饶恕   钟会看着皇帝那欣赏的眼神,心里格外的开心。   最近这几天里,嵇康和皇帝对自己的态度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哦,对了,还有这个张华。   嵇康一直都对钟会爱答不理,很是高傲,但是经过这几天的事情,嵇康居然会主动约他吃酒了。   当他询问钟会,是否有什么能帮得上对方的时候。   钟会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他希望嵇康能为自己弹奏一曲广陵散。   嵇康不含糊,当即就拿了琴为钟会弹奏。   钟会听的十分享受,这比当三公还要让他开心。   至于皇帝陛下,这几天也是如此,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的亲切,有些时候抓住自己的手,都不舍得松开。   每天都会写大量的诗赋来称赞自己,还给了很多的称号。   曹髦觉得,钟会其实跟郭太后有些相似,他很在意被人重视的那种感觉,当然,这句话不能说出来。   但是钟会确实给了他极大的惊喜。   此刻,钟会说起了自己的下一步打算。   “陛下,现在群臣都已经忘记了我宗正的身份,都在盯着我的言行,想要坑害我,寻找罪证。”   “正好,我已经派人告知了何曾,很快,宗室就会从河北前往他们自己的封国。”   “群臣如今盯着我,就不会及时发现外头的事情。”   曹髦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对对对。   钟会笑着说道:“等他们发现了宗室的问题,他们就会疯狂开始反扑,想将这些人送回去。”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到这个时候,蜀国的大军就该打来了,他们现在大概就已经出兵了。”   “等到他们正在宗室问题较劲的时候,就会忽然发现,雍凉出了大问题,他们就不敢再继续搞什么宗室了,会全力对付蜀国的事情。”   曹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这件事对我们有利吗?”   “哈哈哈,有利,当然有利。”   “陛下,臣以为,陈泰和司马望并非是姜维之敌,想要阻挡姜维,就需要一个军事才能足以匹敌他的主帅,让此人来统率西北大军。”   “陛下,这件事才是我们如今该提前准备好的。”   钟会眯起双眼,“陛下可知谁能抵挡姜维?”   “钟君定能!若是您前往,早晚能大破姜维,灭了蜀国!”   钟会听到曹髦的话,忍不住仰头大笑。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臣如今尚且不能离开洛阳,臣以为,如今还能抵抗姜维的人,乃是兖州刺史邓艾。”   “哦?邓艾?朕知道这個人,听闻乃是宣文公的门生,为人谨慎,善兵,秉公执法,上任兖州之后,多处置那些高门子弟,重用寒门之士,文武双全”   “不错,就是此人。”   “说起来,就是卫将军亲自过去,也未必能挡得住姜维,况且,卫将军还得看着洛阳的事情,是不能亲自过去的,若是过去,或许可以让司马孚担任主帅,但是现在他们分家,司马孚就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因此,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邓艾。”   钟会眯着双眼,“陛下,此人虽然出身大族,可少时经历了灾祸,为人务实,厌恶那些清谈之人,在兖州的政策,也能看出此人跟世家大族并非是同道之人。”   “若是陛下能拉拢到这个人,让他来担任镇西将军。”   “那大魏最精锐的军队就在陛下的手里了。”   “邓艾加上毌丘俭,陛下完全不必惧怕天下的任何人!”   曹髦瞪圆了双眼,他本以为自己想的就够远了,这钟会一环套着一环,怎么比自己想的还要遥远呢?   钟会认真的说道:“只是此人贪功,懂得治理,却完全不懂朝政,陛下若是要用他,就必须要当心”   “好,朕知道了,那此人该如何拉拢呢?”   “哈哈哈,此人生性耿直,拉拢他比拉拢羊祜还要简单一些。”   曹髦自然都一切都听从钟君之言。   钟会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操办。   送走了此人后,张华终于忍不住说道:“陛下过去我对此人还有些不服,自以为不弱与他,如今看来,我远不如他啊。”   “茂先勿要菲薄,茂先只是年少,等到年长一些,却也未必就弱了钟士季。”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   “现在?”   曹髦想了想,好像计划里的事情都被钟会一个人给做了。   “现在就安心准备好东堂宴吧。”   “唯!”   曹髦走出了西堂,成济赶忙跟上了他。   成济最近还是挺开心的,他的兄长当上了校尉,如今跟着司马昭前往平叛。   他们家族再次登上了一个台阶。   最近又有不少大族子弟来找成济,跟他打听一些皇宫内的情况。   “最近找你的人还多吗?”   “多,越来越多了,哈哈,平日里相遇时看都不看我一眼的人,如今却提着礼物前来,不断的示好,询问皇宫里的情况。”   成济笑着回答道。   “难怪你这些时日里如此开心,看来是斩获颇丰啊!”   成济赶忙说道:“这不都是陛下所吩咐的嘛。”   “臣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来找我送的礼我都收下,可问起皇宫里的事情,我就按着陛下教的去回答他们!”   曹髦笑了起来,“对,他们送礼,自然是得收的。”   “你只管放心去做,朕是定然相信你的。”   “这些人忽然变得热情,完全是因为朕将你留在身边,当作心腹,他们都想从你这里得到些消息,弄明白我的谋划。”   成济又说道:“陛下,最近找我的不是有那些大臣,还有些名士,那些人都问我太学生的事情”   曹髦大手一挥,“都一样,他们没有什么区别,伱就按着我教你的回答就是了。”   “唯!!”   “你可要抓紧机会啊,再过半年,你可是要前往雍凉去建功立业了,就不能再这般收礼了!”   成济大喜过望,赶忙再次称是。   曹髦就这么一路走出了西堂,又出了太极殿,高诞不敢阻拦。   终于在皇宫里拦住了羊祜。   羊祜此刻还在亲自巡视,看到陛下前来,赶忙行礼拜见。   “舅父啊,何以如此幸苦呢?这种事情,您交给那些甲士不就好了?”   “守护皇宫,岂敢怠慢?”   曹髦看了看张华,张华就领着人站在了四周,不许别人靠近。   曹髦这才低声对羊祜说道:“舅父,我听闻尚书台已经开始商谈,要罢免您的官爵,想让典军校尉杨嚣来接替你,担任镇护将军。”   “杨嚣?”   曹髦冷笑着说道:“乃是弘农杨氏,杨修的儿子。”   “此人名声不显,此刻要用他,群臣是有别样的想法啊。”   羊祜皱起了眉头,“倘若尚书台下了令”   “您不必遵从。”   “反正他们想要对付朕的心思已经展现了出来,朕也不怕与他们作对,这皇宫内的禁军,必须要掌握在我们自己人的手里,岂能让出去?”   “倘若有人宣读诏令,您就抓了他来见朕,朕当面下诏,让他滚回去就是了。”   “往后您要多注意,勿要被人暗害,这些人若是无法罢免您,说不准就会在背地里下手,要提防他们用刺杀这样的手段”   曹髦认真的讲述了起来,羊祜大概早就想到了这些事,脸色一如平常,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您也不必害怕,还有我丈人的关系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司徒高柔,汝妄为三朝老臣!安敢欺君犯上?!”   “你为群臣之首,怎敢不忠?!”   有三十多人聚集在高柔的府邸门前,正在大声的谩骂。   这些人的年纪都不是太大,大概跟张华差不多的年纪,此刻却很是激动,跟高柔门前的甲士们对峙着,愤怒的谩骂了起来。   高柔就坐在府内,听着外头所传来的谩骂声,脸色愈发的漆黑。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   管家都有些忍不住了。   “司徒公,将他们全部抓起来丢给廷尉处置吧!”   “您是堂堂司徒,怎么能被这些小人所辱骂?!”   高柔瞪了他一眼,“你当老夫是司马师不成?就因为士人说了几句,就要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处死?”   “士子们敢聚集在我的府邸前谩骂,不正是说明当今推行仁政,情况跟司马师之时已经不同了嘛?”   “他们敢这样辱骂,我是最高兴的,怎么会因为去抓他们呢?”   高柔说的很好听,可看他的脸,却一点都看不出开心的意思。   很快,外头就出现了很多马车,有人跳下马车,对着那些士子们大骂了起来,这些都是他们的家中长辈,士子们顿时一哄而散。   高柔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冰冷了。   没想到啊,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竟被士人所辱骂取笑。   吕家那俩兄弟是搞不出如此大的动静的。   那些文章就不是他们所能写出来的,这背后肯定还有更多人的参与。   阮籍,嵇康,山涛这些人,还有那个钟会!!!   老夫绝不会饶了你们!!   绝不!! 第235章 混乱   这件事不只是发生在高柔这里。   司马孚的府邸同样被围住了,甚至包围他府邸的人更多,似乎是要将多年里对司马师的不满都宣泄在他的头上。   吕家兄弟在两天内连着丢出了十七篇文章。   而这十七篇文章,词语简练,以笔为刀,每一章都是在批判当朝大臣,揭露庙堂内的诸事。   这些文章将群臣的底裤都给掀开了。   其中最惨的就是司马孚了。   十七篇里有三篇都在骂他。   文章里说司马孚伪善,当初跟司马师勾结,装模作样,作为司马家的退路,明明自诩为忠臣,却参与废立皇帝这样的事情,处处都不公正,而在司马家垮台后又急忙转变态度   司马孚当初在尚书台里所说的事情,也被抖搂了出来,说是司马孚想要效仿司马师,囚禁皇帝,逼迫皇帝前往玄武馆,更是想要毒杀皇帝,拥立彭城王曹据,来完成司马师没有完成的大业。   司马孚对此很是愤怒,他不知道尚书台的会议内容到底是如何泄露的。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王祥。   毕竟只有这个人能见到皇帝。   而且到现在,都没有人去辱骂王祥十七篇文章里,没有一篇文章是说王祥的。   这些年轻人不知好歹,自己这些人明明是为了他们的事情而奔波,他们却反过来辱骂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喧哗声,那辱骂声少了很多。   片刻之后,有大臣走进了府内。   来人正是荀顗。   司马孚赶忙前往迎接,荀顗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他上了车,就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得让郑公亲自出面,来安抚好这些人,郑公的名望极大,这些人都愿意听他的话。”   司马孚瞥了一眼荀顗,问道:“您那边也是这样的情况?”   荀顗咬着牙,愤怒的说道:“我派人去堵住街口,不许他人靠近,结果我自家的两个侄儿,居然跑进来训斥了我一顿,说我的行为给宗族抹黑!!”   “若非看在他们父亲的面子上,我非要打死这两個竖子!”   司马孚听到这番话,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他赶忙安抚道:“这两人,倒也算是一心为国,只是年纪尚小,容易为人蛊惑。”   荀顗一言不发,他眯着双眼,脸色很是阴沉。   “是王祥对吧?”   “这件事肯定是钟会做的,是陛下吩咐钟会去做的,陛下为什么能那么详细的知道尚书台里的内容呢?”   “当初的重臣,也就那几个人。”   “是王祥将这件事告知了陛下。”   “他想让陛下干掉我们这些人,然后自己来执掌尚书台。”   “呵呵,我们都被骂的这么惨,就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听着荀顗的话,司马孚则是说道:“不是王太常,太常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荀顗看向了他,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王祥开脱。   司马孚解释道:“现在需要有个人来安抚士子,一个名望极高的人。”   “郑公为人温和,向来不参与争执,他未必会出面解释,就算他要出面,我们也该拦住他才是,他现在可是尚书令,言语要格外谨慎”   荀顗有些不甘。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最适合出面的人是王祥,无论是他那太常的职位,还是说他本人的名望,都是最适合来做这件事的。   当他们来到尚书台的时候,国内几个重臣板着脸,早已等候着他们。   王祥也坐在他们之中,完全不在意这些人的敌意。   王祥当初将事情告诉曹髦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群臣所知晓的准备。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迟早都是要跟他们开战的,王祥如今的势力并不小,他跟陈骞,郑袤形成了联盟,又将王经拉到了自己的联盟里。   庙堂九卿,有四个联合在一起。   而在尚书台内,崔赞也已经动摇,王观在卢毓之后被排挤,王祥正在跟他联络。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王祥已经不是那么的害怕朝中那三位大佬。   王祥之所以没有完全撕破脸,是因为他手里没有军队。   王祥并不担心这件事,他会将各地的将军也收入麾下的,毕竟,他这里有吏部尚书,还有一个经典考核的特权,靠着这两个东西,他可以拉拢所有他想要的人才。   卢毓的遗产,几乎要被王祥所完整的继承。   几个大臣坐在了屋内,彼此都没有开口,气氛很是肃穆。   “王公。”   荀顗最先开了口。   众人的目光顿时看向了王祥。   “荀公有何吩咐?”   “您身为太常,难道就任由那些太学生四处闹事嘛?!”   “我们这尚书台都快被他们强闯,这大魏可还有王法?”   “再这么闹下去,大魏焉能长存?!”   “您理当出面,压制这些胡闹的士人们!”   荀顗的话说的很重。   高柔却冷笑着说道:“这种话,怎么能当着王公的面说起呢?”   王祥神色平静,认真的说道:“我身为太常,这太学生的事情,定然是不能不管的,诸位不必担心,这些士子都是好心的,他们也是为了大魏江山,只是被人所蛊惑而已,现在的关键是那两个吕家的人。”   “吕安这个人我不太清楚,但是吕巽这个人,为人贪婪好色,乃是无德之人。”   “这些事情定然是因为他而起的,我会尽快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诸位勿要担心。”   王祥看起来很有自信。   群臣顿时安静了下来。   高柔再次开口说道:“既然这件事由王太常来解决,那中军的事情,该由谁来解决呢?整整三个营,都出现了同样的事情。”   “那马隆故意找事,用一些不存在的理由来污蔑将校,对他们施行残酷的折磨,再将他们更换为自己的亲信!”   “只是短短几天之内,就有半数以上的将校离开,就是为了躲避马隆的残暴酷刑。”   “再这样下去,这三个营都要归他马隆所管了。”   王祥反问道:“当初是司徒公将他提拔到校尉的位置上,司徒公现在为什么不直接罢免了他呢?”   高柔瞪圆了双眼,正要训斥王祥,却又放下了手指,沉闷不言。   荀顗忍不住说道:“那马隆如此肆无忌惮,将士们难道就没有怨言嘛?”   陈骞开口说道:“此人上任之后,整日跟着甲士们一同操练,同衣同食同住,不克扣粮草,还将自己的赏赐分发给甲士,深得将士们的喜爱。”   荀顗大怒,“此人何其善于伪装?!此贼分明是在装模作样,拉拢那些甲士,这些甲士也是愚蠢,居然会被这样的手段所欺骗!”   陈骞没有明说,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此人很是公正,提拔了真正有才能有功劳的人,严惩了那些整日服散,连甲胄都披不上的人,将士们不服他就怪了。   荀顗反问道:“难道我们的人就不能像他那样去拉拢将士们嘛?”   群臣沉默了片刻。   好像还真的不行。   他们所安排的那些人嗯,带着甲士去服散倒是可以,跟着他们一同操练??   “如何罢免马隆呢?”   “现在我们还做不到,尚书台的诏令,对他来说,跟废纸没有区别,除非是卫将军亲自下令。”   群臣再次商谈了起来,就在此时,忽然有人闯进了尚书台内。   “呵呵,有会议怎么没有通知我们呢?”   闯进来的人正是夏侯献,曹宇就跟在他的身后。   群臣看到他们两个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在这一刻,他们心里都对钟会是恨到了极点。   夏侯献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坐在他们之中,脸色很是得意。   他和曹宇在天下还是有些名望的,他不怕群臣对自己出手,以如今的舆论压力,要是自己横死,呵,你就看天下人会怎么想吧!   群臣沉默了许久,高柔冷冷的开口说道:“尚书台召集大臣前来,宗正钟会却数次不来,这分明是藐视陛下,轻视国事。”   “这样的人,如何能担任要位呢?”   不管他什么吕家兄弟,也不管他什么马隆,咱得先干掉钟会!!   群臣深以为然,随后就开始了对钟会的谩骂。   就连钟会的兄长钟毓,此刻也是站在了群臣这边。   “我倒是觉得此人颇有才能,他有资格来担任司徒公,区区宗正,倒是有些屈才了。”   夏侯献适当的开口说道。   尚书台的会议在夏侯献还在的情况下,都无法正常的进行,这厮一直都在捣乱。   高柔终于忍不住了,所有的糟心事都将他的情绪逼到了一个极点,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不远处的钟毓。   “你要负责这件事!”   “倘若再出现了什么动乱,就休要怪我无情!”   钟毓顿时板着脸,“司徒公,您是准备要诛了我的族吗?”   “我犯了什么过错?!”   “司徒公莫不是将自己当成了尚书令?”   “郑公还不曾开口,司徒公又着什么急?”   那几个亲近司马昭的大臣此刻纷纷起身,站在了钟毓的身边,高柔的眼神愈发的冷酷。 第236章 中军校场   洛阳,中军大营。   “都给我操练起来!”   “冲!!”   马隆身披重甲,大声呵斥,随即开口带头冲锋。   甲士们披着甲开始了冲锋,另一边的甲士们则是举起了盾牌,双方狠狠撞在一起,人仰马翻。   “撤!给我撤!!”   马隆又朝着原先的方向狂奔,甲士们纷纷起身,开始跟着撤离。   操练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基本的行军要领,如冲锋,撤退,还有一些很简单的列阵,举盾,举矛,让路,听从号令等等。   这些东西放在外军,那都算是基本功了。   可是在中军,这些东西居然已经有许久不曾练过,这让马隆极为惊讶。   他带头开始了操练,他披着重甲,负重比那些甲士们还要多,而且分别操练,基本都没有休息的机会。   那些无法参与操练的,平日里都不怎么来营帐的将校们,被马隆打的很惨,有几个直接被活活打死。   而在操练中表现出色的人,则是被马隆委以重任,得到了不少的赏赐。   光是赏罚分明这一点,就让他得到了中军将士们的拥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校尉了。   向来这禁军是最容易被腐蚀掉的,只因为他们不需要常年在外头打仗,因为很多高门子弟都将这里当作镀金的地方,而一旦这样的人多了,整个军队就很容易丧失战斗力。   司马师拥有着中军的情况下还会对毌丘俭那么忌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今大魏最能打的军队是雍凉的外军和扬淮的外军。   中军的战斗力反而有些不好说,在后来,西晋在面对地方叛乱的时候,中军的战绩差点惊掉了司马炎的眼珠子。   最后还是靠着外军来拼掉了那些鲜卑人。   马隆看着面前的中军,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禁军居然还不如兖州的地方军兖州的军队那是州郡兵啊,甚至都不能算是有编制的外军!   要是自家州刺史看到这样的军队,怕不是要当即气晕了过去?   马隆再次开始了新的操练。   而听着校场里所发出的咆哮声,几個军官站在了远处,完全不敢靠近。   “我不回去绝对不回去。”   一个身材高大,却极为瘦弱的年轻人摇着头。   他的眼里满是惊恐。   “那个粗鄙的武夫,他不是什么将军,就是个活屠夫,不将我们当人看,将领居然要整日披甲,不能卸,还得参与操练,这分明是想要我们的命!”   “是极!是极!”   “他个武夫皮糙肉厚,倒是不怕这事,我们如何能行呢?”   “不管了,这次仲父就是提刀逼我过去,我也不去了,若是见到他,他会以逃兵的借口杀了我们的。”   “就像他杀了杨君那样!”   “我们回去!”   当马隆将中军当作真正的军队开始强力操练的时候,那些混在中军里的寄生虫就不敢再多待了,马隆对甲士很是严厉,而对将领则是更加严厉,甚至以身作则,让众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如此操练了整整一日,马隆方才卸掉了身上的甲胄,回到了营帐内。   “哈哈哈,马孝兴当真猛士!”   营帐内,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满脸堆笑,等着马隆回来。   此人便是司马昭的弟弟司马干。   司马昭带着四个营离开了洛阳,他带走了尹大目,成倅,以及另外大族出身的校尉。   而司马干则是被留下来盯着其余的中军将领们。   司马干看着面前的马隆,眼里满是赞赏。   “将军。”   马隆赶忙低头行礼。   “孝兴请起,不必如此。”   司马干请马隆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随即认真的说道:“孝兴治军有方啊,短短几日内,竟是让营中发现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若论这练兵的才能,孝兴之才,军中当真是无人能比,我觉得,孝兴做这校尉,实在屈才!应当为将军才是!”   马隆的表情很是平静,“寸功未立,何以为将军。”   听到这句话,司马干嘴角抖动一下,只当没听到,笑着说道:“卫将军非常的欣赏您,他让我来看看您,代为赏赐,您这次是要被重用了!”   司马干其实也是不想来的,架不住他兄长亲自下令,让他前来。   中军所发生的事情,司马昭也听说了,而对马隆的行为,司马昭极为开心,马隆让司马昭看到一个掌控中军的可能,如今在外的司马昭也是准备效仿马隆,将那些世家安排进来的人都给踢出去。   当然,也并非是所有世家出身的人都是服散的,当然也有真正的精英。   不过,终究是在少数,真正的世家精英都在边军立功呢,谁会来这里虚度时日?   而马隆所表现出的才能,也是让司马昭很是动心。   他决定拉拢这个人为自己所用。   马隆心里比谁都清楚司马昭等人的想法,他看着面前这满脸堆笑的司马干,心里却没有一丝的感动。   因为他能从对面这个人的眼神里看出那种不屑。   马隆自认为不弱于任何人,可是这么多年里,他一直都没有得到往上爬的机会,皇帝是第一个发现他才能的人,也是第一个不计较家世,重用他的人。   他并不愿意辜负皇帝的信任。   “多谢卫将军的厚爱,只是我寸功未立,实在不敢受赏。”   被马隆连着怼了两次,司马干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你一口一个寸功未立是在暗讽什么呢?   就你会打仗是吧??一介武夫,耕地出身,怎么还装起来了?   司马干很想发作,可是想起司马昭在书信里对此人的厚爱,还是强忍着内心的不悦,“马校尉,既然如此,那我就如实告知卫将军,等卫将军返回之后,再亲自赏赐吧!”   司马干拱了拱手,板着脸离开了此处。   马隆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居然是中军的统率,这些时日里,他就不曾出现在中军大营,自己甚至都不曾见过对方披甲的样子,这样的人真的能统率中军去作战吗?   出身好能力就好?   就一定可以做高官?   马隆忽然朝着地面上吐了口痰。   “哈哈哈,马校尉为何不往他脸上吐呢?”   门外传来了声音。   马隆转过头来,来人却是嵇康。   嵇康此刻居然也披着甲,看起来不伦不类,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几乎瘫坐在地上。   “何其难也,看校尉披甲连战一天,我这披上半个时辰,便感觉要被累杀!”   看着气喘吁吁的嵇康,马隆笑了起来,“嵇校尉能坚持下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您平日里饮酒过度,熬坏了身体,这些时日里,您倒是精神了许多。”   嵇康一愣,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确实,我这弹曲的手都愣是被练成了持刀的手!你这是把我都变成武夫喽!”   对比司马干,马隆却更喜欢嵇康。   因为嵇康很直接,他会跟自己开玩笑,时不时就喊自己粗鄙武夫,却没有什么恶意,更不会那么的虚伪。   “嵇校尉,等操练好了,您就是弹奏乐曲也会更加有力啊!”   “我又不是击鼓的,要什么力气啊!”   嵇康很是无礼的瘫坐在地上,问道:“那厮怎么来了?是来训斥你的?”   “是来拉拢我的,说是要给我赏赐,还要让我做将军。”   嵇康一愣,随即不屑的说道:“孝兴可勿要被此人所骗啊,你出身太低,在司马昭那里,就是立下了再大的功劳,也不可能被完全重用,出事的时候会让你去顶着,等事情解决就会把伱换掉分功劳的永远会是别人。”   “我这可不是在骗你,你出身太低,司马昭就是再喜欢你,也不可能重用,因为他身边还有很多大族,他不能不在意那些人的感受。”   马隆听着嵇康的话,认真的说道:“您不必担心,我是知道这些道理的。”   “这样的事情,我当初在兖州经历了很多次,当初刺史还不曾到来的时候,出了盗贼,就是让我们去平定,解决之后,就是他们来分功,好处永远不会轮到我们。”   “那样的事情,我已经经历了太多次,我不会被他们所收买的。”   嵇康点着头,又问道:“你总是说你那刺史,那刺史难道比你还懂得操练吗?”   马隆说起自家刺史,眼里满是敬重,“邓刺史到来之后,赏罚分明,不再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他精通军事,远胜于我若是他来统率中军,那中军就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局势。”   嵇康安静的听着马隆吹捧邓艾,眼里也有了些莫名的神色。   当初司马昭就曾说想要让邓艾前来中军担任护军将军。   等邓艾前来,这位马校尉不会直接投奔了他吧?   嵇康的眼神有些复杂,马隆这些时日里的行为,让嵇康也挺敬佩的。   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为陛下所用,那就太可惜了。   他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我听闻,那位刺史可能真的要来中军。”   马隆听闻,顿时大喜。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到时候,我可以去劝谏他,让他一同来辅佐陛下!!”   “嗯??”   “嵇校尉可是觉得不妥?”   “不,不,很好,你的想法非常不错!!” 第237章 真正的反贼   王屋山。   “吾等特意前来投奔郭太傅!!王大将军!!”   简陋的房屋内,郭责坐在上位,看着跪拜在面前的壮汉,欲言又止,他茫然的看向了一旁的王元。   王元同样如此,他此刻很是纠结。   看着那几个跪拜的壮汉,王元还是赶忙上前将他们扶起。   “哈哈哈,好,好,诸多壮士前来投奔!”   “吾等甚是欣慰!”   “将来清君侧,拯救社稷之后,诸位定然都是辅国之重臣!”   那几个壮汉被扶起来,脸上满是愤怒。   “那司马师不当人子,按着五人的标准来征收税赋,却按着三人的分量留下粮食,这次又不发种,不许我们耕作我们一怒之下,就反了他,被官兵追杀,知道您在这里匡扶江山,特意前来投奔!”   此人一口的河北口音,郭责听着很是耳熟。   王元看向了郭责,让他开口安抚。   郭责说道:“好,听闻忠义之士多出燕赵,果然如此!”   “那司马师欺君罔上,鱼肉百姓,迟早要领着人杀了他,拯救陛下与水火!”   “您这次带来了多少人马?!”   “不多!只有两千多人!”   “两”   郭责的笑容停顿了一下,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认真的说道:“我现在就上表陛下,册封您为破虏将军!”   那人一愣,赶忙问道:“太傅公啊,这将军是几品?比之县令如何?”   “嗯此军职五品,但是往后会有更多立功的机会!县令远不如此官!”   “多谢太傅公!!”   那人大喜,赶忙再次行礼。   郭责又询问了一些情况,方才让这位大魏破虏将军离开了内屋。   “王君!这是什么情况?!”   那些人刚刚离开,郭责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严厉的说道:“这可是本月第八个前来投奔的人了!你不能再这样肆无忌惮的招收人马!”   “我们的粮食根本就养不活这么多的人,这才多长时日啊,我们麾下的人都已经过了万!!”   “你敢让他们饿着吗?!”   “何以如此贪心?!”   听到郭责的质问,王元很是无奈。   他也没想到,河北会突然发生大规模的叛乱,刚开始的时候,王元还想着要不要带人过去打劫,可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個想法。   因为开始有大量的难民和叛贼往他这里跑,都是来投奔他的。   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庙堂的大军已经开始平叛,王元并不觉得自己麾下这些人能打得过大魏的军队。   他选择利用这个机会来接纳那些叛贼,壮大自己的势力。   可王元也没有想到,前来投奔他的人会那么多,而且这些人一看就是打过仗,流过血的,有些人拿着强弩,有些人甚至有抢来的甲胄,实力完全失控。   就这么收着,王元麾下的叛军数量直接破了万人大关,这还不算那些老弱妇孺呢!   整个王屋山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当初的小村落俨然是容纳不下这些人,他们已经开始修建城池要塞,开始开垦耕地。   王元痛并快乐着。   “郭公啊,我哪里不知道您说的这些事?”   “不只是粮草啊,这人一多,各种矛盾接踵而至,而且我们这个规模,定然会引起庙堂的警觉,等他们平定了外头的叛乱,接下来就是该收拾我们了。”   “我们这规模,想要躲避都不容易,而且这些都是凶人,都有上位的意思!”   “我现在可是比您要苦,我要考虑的事情比您还要多!”   听到王元的诉苦,郭责忍不住询问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招纳这些人呢?”   “难道要我们将他们拒之门外?”   “我们现在面对那些奸臣还有什么优势呢?就是面对那些盗贼,我们有什么优势?不就是最先打起反抗的旗帜吗?”   “现在这些人千里迢迢的前来投奔,倘若我们不接纳他们,那我们连这最后的优势都没有了!”   “没有粮食,我们可以去抢,可以去种,敌人来讨伐,我们可以凭借着有利的地形来反击,可若是丢了这个名声,那就真的要死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尸骨无存了!”   王元认真的说道。   郭责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反驳王元的这些话。   他长叹了一声,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变成真正的叛贼头子   跟陛下分别已经有很长的时日了。   不知他的武艺磨练的如何了,是否又对经典有了新的想法?   司马师有没有羞辱他,他又是否孤苦伶仃   看着忽然陷入沉默的郭责,王元赶忙收起了方才的锐气,低声说道:“郭公,这些事还是要依靠您,我过去只是带着十几个人,从未统率过这么多的人,对粮食分配什么的更是一无所知。”   “如今我们在此处,距离洛阳也不远,若是经营得当,将来定然有机会救陛下与危难。”   听着王元的话,郭责眼里的迷茫逐渐消散。   “好,我会尽力的,但是你要当心,庙堂的大军肯定会前来讨伐的,这些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安抚好了郭责,王元方才走出了内屋。   他的几个下属赶忙走来,这些人各个都是将军,官爵一个比一个要高。   整个山里,几乎囊括了天下几乎所有的将军,王元觉得,要是再多来几批人,这将军位怕是都不够用了,得临时编造了。   “大将军,现在可怎么办啊?”   “粮食完全不够用,我们这点粮食就连这个月都熬不过去。”   几个人脸色紧张,“狩猎也远远不够啊。”   王元听着他们的话,看了看周围,示意他们跟上自己,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内,令人关上了门,方才让他们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当今的情况,只能是主动下山了。”   “来的人太多,却又没带多少粮食,倘若不能喂饱他们,那就会被他们所杀。”   “如今河北叛乱,大军都在河北,我们得下山了。”   “大将军,去雍凉如何?”   有人询问道。   王元惊愕的看了他一眼,“不如何!你是想要被雍凉的大军追杀吗?那些人每年都跟蜀国交战,跟他们遇上了,你想跑都跑不掉!”   “那就去河北?”   “去河北跟何曾的大军硬抗?要是真的能打得过,这些人会来投奔我们吗?”   “那怎么办?总不能还是去河南吧?”   众人很是无奈。   王元眯起了双眼,“他们说,在河北攻破了那些大族的府邸,就得到了大量的粮食,河东河内的大族,是不是还没有被攻破?”   众人的眼里皆出现了些贪婪。   “这么做会不会风险太大?我听闻那些人的邬堡极难攻破,各个都有数万的仆从,还有强弩甲胄,比我们还像反贼,河北数万人攻打准那些邬堡,都险些没能拿下来”   “所以,我们得好好谋划一番,若是强攻,定然不会太顺利,但如果是奇袭”   王元当即跟众人商谈了起来   太极殿内。   “各地都传来了捷报,各地的叛乱很快就被平息了,尤其是扬,青等地,就是青州的大族受损极为严重,朝中大臣对胡遵的意见很大。”   “现在就河北还有叛贼,但是在何曾与陈本的夹攻下,要是坚持不了太久了,处处溃败,听闻都在往山里跑。”   成济将自己弄来的消息告知给了曹髦。   听到这些话,曹髦却忽然想起了躲在深山里的郭责。   各地发生了叛乱,这些叛贼被击溃之后,只能是往山里跑,而他们很可能会去投奔郭责他们,毕竟这些人在所有反贼里名声最大。   听闻郭责还给自己封了个太傅,如今这成为了群臣用来对付太后的一大利器。   司马师压住了这件事,不想引起太大的影响。   但是群臣完全不在意,在司马师死后,群臣直接将郭责定义为谋反,他不再是被裹挟的无辜了,他已经是大魏所承认的叛贼首领了。   大魏的官方认可,让他们的影响力变得更大。   这却让曹髦有些担心,他们前往山里才多久啊,有能力接手这么多的人吗?   接下来有能力迎接司马昭的讨伐吗?   若是能跟这些人取得联系,其实也能作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这些盗贼会成为自己手里最好用的军队,毕竟,他们之中完全没有世家大族,让他们去杀掉那些大族,他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曹髦目前并没有什么太好的人选。   若是刘路能回来,倒是可以让他去通风报信,建立跟郭责之间的联络,让他们作为自己的后手,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能效仿一波司马师。   等这平叛事结束,自己也可以跟外将们正式联络一下,尤其是朕的镇东大将军。   曹髦的眼神很是明亮。   而就在这个时候,成济忽然说道:“还有一件大事。”   “哦?”   “车骑将军郭淮病逝了。”   “什么?!”   曹髦惊愕的看着他,“为什么朕不知道这件事??伱是如何知道的?”   “是我兄长派人给我说的,据说是卫将军不许外传陛下不是说要让我前往雍凉吗?”   “郭淮死了,那是不是该派人过去了?” 第238章 我们真的是太强了   雍州,长安。   车骑将军府内。   名将郭淮在床榻上躺了近半年,终于没能抵抗住这时日的流逝,在长安病逝。   而他的逝世,对整个雍凉军团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此刻,两个人跪坐在灵位前,看着上方那一动不动的车骑将军,眼里皆是悲伤。   纵然是郭淮这样的强人,在病痛的折磨下,同样是痛不欲生,曾多次下令身边的人,要求他们不要再使太医令接近自己,也多次抗拒治疗。   那个勇猛刚烈的将军,最后也是如司马师那般,骨瘦嶙峋,在床榻上躺了足足半年,终于闭上了双眼。   而这件事,对他麾下的众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雍州刺史陈泰的脸色苍白,眼里满是不安。   陈泰是陈群的儿子。   出身大族,在当初高平陵之变的时候,他去劝说曹爽投降,因此得到了司马家的信任。   可是,曹爽被诛族,使得陈泰的名声直接崩塌。   虽然食言的事情不是他做的,可毕竟是他跟曹爽保证投降之后可得富贵。   富不富不知道,反正跪是真的跪了。   司马懿的行为让陈泰懵了,可他不敢再追究,也不敢再多问,更不敢继续跟着司马懿,赶忙上奏,请求外调,就来到了这雍凉之地。   陈泰打过很多仗,而他并非是一個嗜杀的人,他曾担任过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在面对境内胡人的时候,他采取怀柔政策,深得民心,在胡人之中有很高的威望。   在郭淮病重之后,陈泰一直都在努力抵抗来自蜀国的入侵。   尽管他的军事才能远不如郭淮,但是也算是恪尽职守,比庙堂里那些寄生虫是要好很多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跟司马师,司马昭等人一同长大,是多年的玩伴。   而他身边的人,则是司马望。   此刻,两人跪坐在郭淮的灵位前,皆是不安。   他们刚得知了大将军病逝的消息,还没缓过来,又得知各地叛乱的消息,正担心着呢,郭淮没了。   陈泰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事居然会同时发生。   大将军病逝,对士气的打击就已经够大了,地方的叛乱,会影响物资的运输,而如今军中支柱的郭淮也没了,倘若姜维来攻,就以这样的士气,该如何阻挡呢?   陈泰看向了一旁的司马望。   这位被大将军所派来的人,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让人心安。   他的身份让很多将领都不信任他,觉得他就是来这里混军功的。   而他本身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还不如陈泰呢!   司马望注意到陈泰看向自己的眼神,他认真的说道:“姜维要来了,我们得做好部署,等待庙堂前来支援。”   陈泰问道:“您认为姜维会出兵何处呢?”   司马望赶忙回答道:“或出狄道,取洮西”   陈泰一愣,再次看着面前的司马望,看来也并非是完全来混军功的。   当下诸多将军们都认为,姜维会军分三路向祁山、石营、金城攻来,希望陈泰能早些分兵。   但是陈泰按着自己对姜维的理解,认为姜维肯定不会分兵,会大军压上,进军狄道,应当部署重兵进行阻击。   司马望现在的看法居然跟陈泰是一样的。   陈泰开口说道:“姜维这次前来,定然是以重兵来犯,我们最好是坚守不出,挫了他的锐气,只要他短期内无法取胜,就一定会退回去。”   司马望认真的说道:“我都听从您的吩咐!”   陈泰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这样的话,仗勉强还是能打的。   “那就全线防守,只守不出,等待庙堂的命令吧。”   “唯!!”   两人随后又沉默了下来,陈泰跟司马望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这些时日里,两人也是没有太多的来往。   就是那种见面了会点点头的交情。   比起司马望所担心的,陈泰所要担心的事情显然更多。   司马懿上次的行为,将陈泰坑的很惨,险些就失去了做名士的资格,倘若司马家一直都很强势,甚至得到了天下,那大概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可现在这局面。   尽快陈泰还没有返回洛阳,却已经能感受到事情的危机。   这从大将军病逝之后,司马昭只是担任卫将军就可以看的出来,为什么没有继承大将军?   倘若司马家真的倒台了,那他对曹爽所做的事情,会不会成为政敌进攻他的罪证呢?   他会不会跟着司马家一同倒台?   倘若现在司马家来一个更加激烈的操作,那被锁定在司马家战车上的自己,会不会被牵连的更深呢??   有史料记载,陈泰将来在得知司马昭弑君之后,大惊失色,请求司马昭诛了贾充的全族,可司马昭不许,陈泰悲愤而死。   他并非是完全不要脸的人,他也怕司马家的骚操作会让自己遗臭万年。   比起姜维,陈泰此刻也很担心庙堂里的情况。   他试探性的询问道:“司马君,我听闻,大将军逝世之后,太傅公与卫将军有不和倘若卫将军临时将您召回,我这里可怎么办啊?”   他是用这个话题来问一问司马望个人的想法。   司马望却严肃的说道:“倘若庙堂真的要召我回去,那我只能回去,但是请您勿要担心,我若是回去了,定然会将事情的紧急告知他们,让他们派人来增援,绝对不会让您独自去承担。”   司马望这番话跟没说一样,陈泰只好再次说道:“就怕这庙堂不和,使得边军出现混乱啊。”   “刺史勿要担心,我阿父是个明是非的人,如今大敌当前,绝对没有人敢找边军的事情,我们安心对敌就是了。”   陈泰再次叹息。   这外敌倒是有办法击退,可这内敌,又该怎么办呢?   太极殿,东堂。   这次前来的名士就没有从前那么多了。   连竹林七贤都没能到齐。   王戎和山涛两人就不曾前来。   而洛阳内的那些名士,所到来的人也不到一半。   东堂宴顿时就没有了从前那般的热闹。   但是曹髦并不在意这些,司马炎骄傲的坐在曹髦的身边,看着前来的诸多名士,眼里很是得意。   不知不觉,司马炎也变成了洛阳内的一位名士。   对司马炎来说,来的人少了未必是坏事,人一旦多了,就开始辩论那些经典,司马炎听的很是艰难。   曹髦打量着周围的诸多名士,轻声说道:“诸位,这几日,朕听闻有太学生在外谩骂朝政,得知这件事,朕心里极为的欣喜!”   听到这句话,名士们很是安静,不敢搭茬。   曹髦却继续说道:“不是因为他们为朕说话,是因为他们敢谩骂!”   “先汉之时,就有律法,不可以言而获罪!”   “可到了我大魏,敢说实话,敢骂人的贤才却越来越少了。”   “这如何能行呢?”   “朕听闻,当初齐威王治理齐国的时候,曾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就是因为他的从谏如流,使得百姓们畅所欲言,最后使齐国大治。”   “故而,朕听闻太学生们的举动,心里是无比的激动。”   “朕有心效仿那齐威王,如今朕尚且年幼,有诸多不明之处,登基以来,或许也有不当之处,朕要下诏,令天下群臣吏民,面刺朕之过错,若是能做到,朕就赏他十金!!”   “当初大将军曾轻信贼人的蛊惑,用残酷的刑法来对待贤人,朕是不会这么做的。”   “朕要下令廷尉,不可以言而获罪!”   “从今日起,大魏上下,可畅所欲言,不必惧怕,倘若对朕有什么不满,尽管言语,朕皆赦免!!”   曹髦大声的说着。   名士们大惊失色,就在此刻,蹩脚的捧哏司马炎却忧心忡忡的问道:“陛下,您如今是这么说,可若是真的说了不足,您又要问罪该怎么办呢?”   “朕怎么会失言呢?”   司马炎迟疑着起身,朝着曹髦一拜,随即说道:“陛下自登基之后,常言要继烈祖皇帝之嗣,可到如今,却都不曾祭拜列祖皇帝,更没有举办继嗣的仪式,难道陛下成为了皇帝之后,就要不顾当初的誓言了吗?陛下的这个举动,实在不妥!!”   曹髦笑了起来,点点头,“好,司马散骑所言有理!来人啊,赏十金!”   当即就有宦官拿着钱送到了司马炎的手里。   司马炎很是感动,赶忙拜谢。   名士们的脸色很是复杂,陛下的演技那是没的说,可这位司马散骑就实在是太尴尬了,那言语,那动作,令人无法直视啊。   不过,作为名士的基本素养让他们做不出揭别人底的行为,毕竟名士们就是互相表演,哪怕演的再差,你也不能拆台,不然往后你来演了,观众也不会配合你。   名士们开始纷纷效仿,或多或少的提出了一些劝谏,曹髦也是如实的给了他们赏赐。   名士们得到了名声,皇帝则是达到了目的。   双方心知肚明,却都没有挑明。   唯独司马炎,看着完全被自己哄骗的名士们,忍不住仰头傻笑了起来。   我们真的是太强了!! 第239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曹髦一直都想要将东堂宴变成自己对当代思想进行改造的重要工具。   虽然现在诸多事情都有钟会来跑腿,可曹髦并不能什么都不做。   倘若自己啥都不做,那在钟会眼里就不是圣王了。   这后果会非常的严重。   自己得做好辅助的工作,让钟会继续辅佐圣王。   最先要解决的就是士人们说话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从汉末那会开始的,多次的党锢,就是为了让天下的士人们闭嘴,而后来的武皇帝也是不喜欢别人啰嗦,加大了禁锢。   经过这么一代又一代的祸害,最后方才有了司马师时期的高压政策,士人们不敢言语,只能通过消极避世的态度来远离争斗,通过服散饮酒来麻痹自己。   想要解决服散饮酒的消极思想,根本不需要下令禁止服散饮酒,只要塑造出一个活跃宽松的思想氛围就好。   让他们畅所欲言,首先就从劝谏皇帝开始。   曹髦不在乎这些人对自己的谩骂,他们骂的越多越好,自己作为皇帝都允许他们自由上书了,你们这些大臣还敢说什么呢?   敢挡着他们给自己上书吗?   敢拦着他们不让见自己吗?   而且这种开放的思想氛围,对士人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就算是高柔这些人,也绝对不敢提出反对的倾向,毕竟不是大将军,他们能走上来是因为这些士大夫,倘若他们的政策不利于士大夫,那士大夫也能让他们下来。   为什么太学生堵着他们的府邸骂,他们都不敢出来抓人呢?   主要就是他们的地位来自于他们的名望,而名望则是士人们所给的,士人承认了你才是天下道德楷模,要是他们都觉得你为人卑鄙无德,那你就得滚下来,你手里又没有司马师那样的大军。   宴席上的名士们积极配合,也是因为皇帝的这个想法对他们没有坏处。   曹髦很是开心的说道:“朝中有直臣,天下有义士,朕何愁天下不兴呢?!”   “朕自幼好经典,绝对不会堵贤人之言路!”   曹髦先是吹捧了一下面前的众人,方才开口问道:“诸位,朕有一事不明。”   “先汉是如何失德的呢?”   “诸君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担心!”   这就属于是进入正题了,也就是所谓的学术探讨,名士们对于汉朝的失德都有自己的看法,有名士起身:“陛下,臣以为,先汉之所以失德,是因为阉宦,有十常侍在皇宫,妖言惑众,使得君臣离心,他们的亲近在四处残害百姓”   曹髦点点头,“有道理,但是不够全面。”   又有名士起身,“陛下,臣以为乃是卖官授爵之事使先汉失德。”   “真正的贤才不屑于如此,而小人则通过贿赂的方式”   名士侃侃而谈,周围几個大臣却变了脸,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这位名士乃是裴楷。   他特别擅长谈论《老子》和《易经》,是天下有名的贤才,出身河东裴氏,嗯,此人才华横溢,模样俊美,就这么说吧,钟会很喜欢他。   裴楷忽然反应过来,忽然失声。   名士们所说的这两件事,似乎都有些不妥。   先说阉宦,嗯,曹操的祖父曹腾就是宦官,然后说买官,嗯,曹操的父亲曹嵩就花钱买下了太尉。   曹腾这个倒是还好,毕竟曹腾虽然是阉宦,但是没有什么恶名,而且现在的潮流辱骂阉宦是很正常的,但是再接着说买官,就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了。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您不必如此,您说的很对,这也是先汉失德的一个重要原因啊。”   “还有吗?”   在曹髦的默许下,又有几个名士起身,说出了其他的原因。   曹髦听着他们讲述,最后方才说道:“朕认为,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桓灵二帝听不得劝谏,用党锢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天下贤人的缘故啊!”   “如阉宦,外戚,卖官等恶政,我们如今能看得出来,难道那个时候的群臣就看不出来吗?只是因为皇帝不肯采纳而已。”   “而皇帝没有听取劝谏,则失其德,群臣未能上奏劝谏,则失其名。”   “诸位觉得呢?”   曹髦已经做好了辩论的准备。   只要不是谈论经典,司马炎还是能听得懂的,他最先点头,认可了曹髦的说法。   曹髦随后又说道:“当初武皇帝杀了边让,文皇帝杀了鲍勋,这难道不都是类似的行为吗?”   听到这番话,名士们顿时哗然。   作为后人,这样评价自己的先祖,实在是有些不附和当下的道德潮流。   可他们也没有上来直接辱骂曹髦。   魏晋玄学所起到的一些积极作用,大概就是在牢固的礼法枷锁上撕开了一个口子,礼法的管束力大不如从前,父母逝世后还大酒大肉,这放在两汉非得被砍了脑袋。   而且,皇帝这番话的立场还是偏向他们这些士人的,不算是太过分。   曹髦继续说道:“直言便是要秉公,不能因为私情和尊卑而不言,文皇帝乃我祖父,可倘若我生在他面前,定然会阻拦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明知大人做错了事却不敢去劝说,明知君王的行为不妥却不懂得劝谏,这才是最大的不孝和不忠啊,这是陷自己的大人与君王于不仁,只保全了自己,可谓是因小义而失大德!”   “朕听闻,故御史中丞荀公的儿子荀寓,西阳亭侯之子荀融,这两个人当面训斥荀尚书的行为,要他改正自己的过错,诸君认为这两个人怎么样呢?”   司马炎当即开口说道:“这两个人大孝大忠!”   “他们没有在意自己的名誉,为了自家的大人,为了大魏江山,不惜冒犯自己的长辈,直言劝谏,这难道不是最有品德的行为吗?”   “他们理当成为天下的楷模啊!”   诸多名士们也没有反对,人家荀顗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当然也得承认,他们的行为很对。   曹髦对一旁的司马炎说道:“下次宴会,可以将他们两人请来,朕要当面赏赐!”   “此二人,真乃荀家之贤子也!”   曹髦对他们进行了评价。   名士们忽然有些躁动了起来。   接下来,曹髦又说起了几个相似的例子。   这次的东堂宴依旧很是顺利,即使失去了不少人,可依旧是个扬名的好场所,别的不说,就陛下今日与名士们的对话,那肯定是能流传后世的。   众人现在都很是羡慕那两个姓荀的,经过今天这件事,他们是彻底扬名了呀。   宴席很晚方才结束,名士们纷纷告退。   曹髦笑呵呵的送走了众人,司马炎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看向了一旁的皇帝。   “陛下,臣今日的表现如何啊?”   “司马常侍做的很好,就是有点太刻意了。”   “下次记得自然些,就跟你寻常说话那样就好。”   曹髦笑呵呵的说着。   司马炎忍不住说道:“今日的东堂宴,却是让那两个不曾前来的荀家小子得了利,陛下下次要举例,可以举臣的例子啊!”   “伱怕什么,待在我的身边,还怕没有扬名的机会吗?”   司马炎搓了搓手,“反正今日是成了,他们都被我们所哄骗!”   “陛下,下次什么时候开宴?”   “不急,不急,且让他们去做点事,等他们做好了再点评也不迟啊。”   曹髦眯着双眼,若有所思的说道。   司马炎点点头,“陛下,我那里还有点事,就不留下来陪着您了。”   “啊?你有什么事?”   “正事!大事!”   司马炎有些着急,只是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此处。   走出皇宫后,司马炎当即钻上了马车。   “去太傅公的府邸!”   “啊?”   驭者一愣,司马炎再次开口说道:“去我大父那里!”   “额公子,这不太”   “让你去就去!勿要多说!”   驭者无奈,带着司马炎来到了司马孚的府邸前,司马炎匆匆下了车,刚下了马车,就看到有七八个人围在这里,正在大声的辱骂着。   司马炎皱了皱眉头,直接令人分开了这些人,弄出道路来,快步朝着府邸走去。   士子们很是不满,又跟司马炎的随从争吵了起来。   司马炎如今每次出行,都是带着大批的甲士,这是担心群臣下黑手,此刻却是派上了用场。   府内的下人大概也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有人缓缓打开了门,看到了外头的司马炎,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开门,我来拜见我仲大父!”   “司马散骑,太傅公并不在府内。”   “您若是有事,可以告知我,我替您转告给家主。”   司马孚当然是在府内,可是他却早就吩咐好了下人,不见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见司马家的人。   司马炎皱了皱眉头,他清理了一下思绪,方才大声的说道:“那就请你告知我仲大父!”   “他身为庙堂老臣,本该匡扶社稷,辅佐陛下,可他如今却提议要囚禁太后,欺辱陛下,实在令人惊恐!他必须要改正自己的过错,不能玷污家族的名声!!”   “否则就是失德的行为了!”   “我司马炎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   “我若是无动于衷,这是陷大人于不仁,是不顾天下大义,这是最大的不孝,也是最大的不忠!!”   这一刻,士子们哗然。 第240章 得意门生   东堂宴后的第二天,整个洛阳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荀家那两个名士顿时扬名,而司马炎的事情也是被众人所津津乐道。   士子们猛地反应过来,这名望与其让别人来刷,为什么不能是自己来刷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于是乎,各族内部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   在玄学思想的冲击下,长辈对晚辈的管束力都被削弱了很多。   而大魏的太学生,虽然也是世家出身,却大概是因为还年轻的缘故,尚且没有丢掉治理天下的志向。   士人们永远都是有着某种更高追求的,这种追求高于他们的切实利益。   魏晋的士人们是狂放的,是蔑视礼法的,对曹髦来说,这同样是可以吸纳的优点。   群臣虽然不好直接出手镇压,但是对他们的劝谏也是无动于衷,他们并不怕这些士人们,毕竟他们也就是嘴上说一说,刷一刷名望什么的。   他们真正在意还是天下的大事。   各地的平叛十分的顺利,河北在援军到达之后,也是势如破竹,那些叛贼四处逃窜,无力招架。   而令朝臣不满的是都督青徐的胡遵。   徐州的情况非常的诡异,河北发生了大规模的动乱,因此有很多县城被攻破,大族遭难,世家大族可以理解。   但是徐州并没有出现多少县城被攻破的情况,整体破坏力十分有限,可被击破的世家大族居然不比河北要少。   就好像是这些叛贼忽然出现,然后只盯着徐州的大族来屠杀。   这根本就说不过去。   甚至连青州都受到了影响,好在坐镇青州的石苞及时出手,避免了青州出现同样的情况。   到这个时候,群臣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件事跟大将军撇不清关系。   河北诸地,多次发生叛乱,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不会多想,可是这河南,怎么也会如此呢?过去可都是很太平的,这徐州就更是如此了,你家叛贼就盯着大族杀是吧?对百姓秋毫无犯??   再想到胡遵与司马师的亲近关系,大臣们顿时肯定了猜测。   只是,他们确定了也没有用处。   除非是能将外头的将军们拉拢过来,否则如何跟司马昭翻脸?   双方根本就无法开战,一旦开打,定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此刻的王祥,根本就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眼里,他反而很开心,群臣能为了这件事而分神。   此刻,他在自己的府内召开了会议。   那些亲近他的人都来到了此处。   乍一看,他的势力已经是不容小视了。   “诸位,尚书台的中正之制,迟迟未能推行,尚书台的诸多大臣,已经开始忘却当初的想法,整日都是在争权夺利之中,这极为不妥。”   “我并非是对诸公不敬,只是他们的行为,我不敢苟同。”   王祥严肃的说道。   陈骞,郑袤,王经,崔赞,王观等人分别坐在两旁,听着他的言语。   “尚书台已经不再做事,我们却不能再放任下去,我准备亲自去做这些事情”   在司马师死后,最高权力出现了真空,引发了混乱,这会带来很多的危机,而这同样也是一個很好的机会。   王祥在当今的混乱里看到了希望,他准备接过这个烂摊子,来解决这些事情。   在座的众人,神色各异。   当今庙堂里的烂摊子,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情况的复杂远在众人的预料之外。   别的不说,就是司马昭这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是个极难解决的。   王祥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但是能不能成呢?   陈骞看了看众人,最先开了口。   “我以为王公所言有理,自从大将军逝世之后,尚书台竟一事无成,被钟会这样的人处处牵制,实在令人不齿,我愿意去操办这些大事。”   陈骞本来就是这个性格,而在他开口之后,崔赞也开口说道:“当今的混乱是得想办法平息,先前犯下大错的人,也当付出代价!”   随后王观也点点头,算是支持。   王祥笑了起来,得到这些人的认可,那就可以了。   高柔和司马孚这些人,压根就没有发现当今的情况跟过去不同了。   现在不是大将军的时代,而是自己一手所开辟的世家时代。   在如今的时代,却还是用着过去的办法,努力的避开麻烦,让别人去代劳,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当今的群臣之首,并非是通过继承,而是通过本身的能力。   在这种时候,怎么能怕事呢?应该是主动去解决诸事,群臣肯定是会选择最有能力,能带来最大好处的人来执掌尚书台的。   看到高柔等人都无动于衷,王祥这才有了主动去做事的想法。   在成功说服自家派系之后,王祥就让他们回去做好准备,自己则是坐车前往了皇宫。   王祥眯着双眼,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他来到了东堂的时候,皇帝早已等候在这里。   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曹髦,王祥的内心也很是复杂。   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自家这位弟子,都是最优秀的,谁家的弟子比不上。   对经典的天赋,对老师的敬重,乃至待人的态度,方方面面,几乎找不出什么过错来。   倘若他不是皇帝,那该有多好啊。   王祥再次感慨了起来。   倘若曹髦只是个寻常宗室,王祥一定会将他当作心腹来培养,会将宗族内最好的女子嫁给他,耗费所有的资源来为他铺路   只可惜,他是个皇帝。   他表现的越是优秀,那对群臣的威胁就越是巨大。   王祥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想起他这些时日里所做的事情,眼里浮现出了得意。   别人不知道,可王祥却清楚,那钟会很早就是陛下的人了,这些时日钟会所做的事情,肯定都是陛下的授意。   多么优秀的一个皇帝啊,先是利用群臣压制了司马家,现在又制造了混乱,想要压制群臣,自己甚至已经有了一定的反击能力。   他刚刚到达洛阳的时候,举世无亲。   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实在是令人震撼。   这就是自家的弟子啊。   王祥感慨着,眼里的得意又忽然消失。   他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个敌人啊。   稍微松懈,就会被他这人畜无害的相貌所欺骗,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已经有太多的大臣倒在了他的手里。   在新的时代,是没有这种野心勃勃的少年皇帝的位置的,在新的时代,大权必须要出三台,皇帝只能是享受天下大治的角色。   有如此雄心壮志,又这般手段的皇帝,会挡在新时代的道路上,成为必须要推翻的存在。   王祥心里明白,很快,自己就要跟这位得意门生对上了。   现在双方还能保持和谐的关系,是因为还有高柔,司马孚等人。   一旦这些人向自己低头,那接下来就是自己跟这位得意弟子的对决。   赢下来的那个人可以开启全新的时代。   王祥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站在他这边的,是整个天下的精英们。   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敢忽视的力量。   当初强如光武帝,都要对这股力量低头,而在这么多的加强之后,已经没有人可以压制了,司马师不行,少年天子同样不行。   “老师?”   曹髦开口打断了王祥的沉思。   王祥赶忙清醒,在曹髦的扶持下坐了下来。   “陛下,先开始授课吧。”   “唯。”   王祥忽然开口说道:“听闻陛下与诸多名士询问先汉失德的原因?”   曹髦点点头,“是有这件事。”   王祥的表情很是严肃,他说道:“臣倒是听说了不同的看法。”   “老师请言。”   王祥这才说道:“臣听贤人说:先汉不曾失德,失德者其君也。”   “夏桀,商纣,周幽,二世,海昏,桓灵,是因为他们的昏庸,方才导致了天下更替,这并非是王朝失其德,乃是君王失其德也。”   “陛下,这些朝代之所以能兴盛,是因为有贤明的君王,而之所以灭亡,则是因为有昏庸的君王。”   “天下之事,就是如此循环往复,明君治世,昏君失德,就如您当初所说的,少康胜高祖。”   曹髦哦了一声,只是平静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王祥继续说道:“陛下,贤人说:使王朝兴盛寄与一人之上,这就是所有朝代灭亡的原因啊,倘若是群臣合力,共治天下,皇帝听取他们的劝谏,安心为国,则情况有变。”   “纵有君王失德,而王朝不改,君臣齐心,天下大治,此利于万民,利于皇帝。”   “而治理天下的贤人认为:一人之私欲不可坏天下,方才是治理天下的良药。”   “贤明的君王心存社稷,不该因为自己的私欲而使得天下动乱,使百姓受苦,一人之智终不比天下之智。”   “陛下认为此贤人的想法如何?”   王祥此刻看向了自己的弟子。   曹髦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愤怒,他甚至有些开心。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对了,这个说法朕很赞同。”   “哦?陛下果真”   “但是,我认为这个贤人的想法还不曾到能推行的地步。” 第241章 早有准备   “愿闻其详。”   曹髦认真的说道:“首先是那个君王失其德,我倒是听闻,非君王失其德,乃是治者失其德。”   “自夏商周以来,驾驭百姓的也绝非是君王一人,此称治者。”   “天下灭亡,乃治者之过,绝非君王一个人的过错,君王再昏庸,也不可能独自霸占所有百姓的耕地,让百姓们无家可归,君王再凶残,也不可能去扣押百姓的粮种,私自提高税赋,君王再无道,也无法独自使天下寒门无出头之日。”   “当然,众人之智是胜于一人之智,但是这个众人,却并非是真正的众人,他们依旧是一人之治,依旧是门户私计,他们如何能称之为众呢?”   “他们与君王有什么区别呢?”   王祥严肃的说道:“有贤人说:大臣皆磨砺而出,才能非凡,少有昏庸之臣,外贼由群臣而平,内患有群臣来治,如何不能称之为众?”   “哈哈哈,平定外贼的是那些甲士,开垦修水利的是农夫,往四处运输物资的是商贾,倘若要说众人之智,那应当是由甲士,农夫,商贾,匠人来治理天下,如此可称为众。”   “不过一些利益熏心的人,眼里满是個人的得失,不顾天下的百姓,这样的人,不称为众,与那无道君王无二,甚至,他们会比无道君王更加凶残,无道君王将天下视为己物,而他们只是将己物视为天下。”   “老师所说的贤人,会以天下为代价来谋取自己的利益吗?”   王祥笑了起来,“任何政策,都是可以进行调整的。”   “如中正之制,给家族定品不假,可定品并非不变。”   “为谋取家族之高品,群臣定然全力作为,不敢怠慢,人人皆用功,为提升家品而修习,不会有所害。”   “如刑法之制,免肉刑,轻责罚,天下人皆当受益,士人敢言,不会屈服,天下皆是直臣,定然大治。”   “如税赋之制,高品宗族攒积钱财,使其子弟安心就读,拉拢更多的黔首在身边,选取其中好学者来培养,若有灾害,则不必庙堂亲治,若有外敌,则豪族先平之,天下怎么不会兴盛呢?”   “君王乃世袭,不可知其才,而臣者亲为,为众所好者,可知其德行。”   “陛下以为有什么不妥呢?”   曹髦看着面前的王祥,心里有些惊讶,他这是准备说服自己??   是想让自己投降?   为什么呢?   王祥的心里同样很是惊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皇帝去说这些事情,他明明还不想过早的去表明立场。   或许是因为怜惜弟子的才能?又或者担心不是他的对手?   无论怎么说,王祥终于是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祥认为,由群臣来接管这个天下,一定会比皇帝独断专行更好,他甚至觉得那些政策都不会破坏天下,他完全可以将这些政策调整过来,让其成为仁政。   曹髦摇了摇头。   “老师,这位贤人只看到了诸多政策好的那一面,看的并不全面,诚然,天下间不曾有过一无是处的政策,任何政策都是有其优点的,只是,这几个优点却并不能改变其弊政的特性。”   “那位贤人的想法其实很好,只是,他大概还不知道何谓众。”   “群臣来治理天下是不错,可群臣倘若都出自大族,那问题可就大了。”   王祥苦笑了起来,“陛下是这么以为的。”   “那老师的想法呢?”   王祥再次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很是平静的说道:“臣赞同陛下的话。”   他皱着眉头,认真的说道:“如今的尚书台,整日都是在商谈如何对付陛下,老臣实在是无法忍受。”   “先前陛下将大事托付给臣,让臣来对付这些人,臣准备今日就动手”   曹髦大喜,“好啊,这件事就交给老师了。”   “陛下,臣绝非短视之人,庙堂的大事,完全可以商谈后进行,这绝非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去做决定的。”   “就如那些政策,也是需要谨慎,不能坏了天下的根本。”   “庙堂里的诸公,他们是不知道这些道理的。”   “老臣要与他们理论,还望陛下能安心等待老臣的捷报。”   王祥的意思很明确,简单来说,就是告诉曹髦,我跟那些人不同,政策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不会对你不利,不会对天下不利,我去对付他们的时候,你不要背刺我,停止你现在的活动。   曹髦再次模仿起了司马炎的表情,一种高深的,似懂非懂的模样。   王祥随后就说起了他的一些应对办法。   曹髦很是认真的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自己这位老师大概不知道,在曹髦心里,王老师的威胁程度跟司马师是持平的,这不是因为王祥的个人能力,而是因为他所代表的思想和势力。   其实高柔和司马孚都还停留在上个版本,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什么,只有王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他比高柔什么的要难缠多了。   当初司马师为什么要对卢毓出手,却对高柔无视呢?   因为卢毓的威胁比高柔要大,倘若现在还是卢毓当朝,呵,只怕连军权都被他给收走了。   如今曹髦也是如此,若是让他在王祥跟高柔之间选一个敌人,他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高柔。   在王祥离开之后,曹髦就找来了张华。   “去告知钟君,王太常要对我们出手了,还不知道他会先对什么事动手,让士季当心,倘若遇到了突发情况,可以不等我的命令,直接行动!”   张华一愣,惊愕的问道:“太常为何会对我们出手?”   “他不该利用我们来解决司马孚等人吗?”   曹髦笑了起来,“还不是因为高柔这些人不给力,他们也不愿意跟我对面厮杀,一直都在推卸责任,甚至想让钟会的哥哥来对付钟会,我的老师要是想等我们自相残杀后再掌权,只怕要等个好几年了。”   “所以,他换了个策略。”   “我看他,是想要通过彰显自己的能力,平定庙堂的混乱,来将群臣拉到自己的身边。”   “有什么比收拾了钟会更能让群臣归心的呢?”   “尚书台混乱对我们是最有利的,他们彼此拉后腿,在重要的事情上迟迟不能做出决定来,我们就可以积累更大的力量。”   “现在还不能让老师将庙堂平定下来啊。”   张华皱起了眉头,他迟疑着说道:“只怕不太容易,王太常跟其余几个大臣不同,他若是出手,钟公就是再强,怕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迟早会露出破绽。”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   “我这位老师啊,可能是忘记了是谁让他有了当太常的资本的。”   “我怎么可能不做好反制的打算就让他上来呢?”   “父亲不能去!不能去啊!”   王恺挡在了王肃的面前,脸色很是急切。   “这道路上满是贼寇,四处都有叛军,再说了,大将军都不在了,现在返回庙堂,是要惹上天大麻烦的”   王肃很是愤怒,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儿子。   “怎么不能去?连你姐姐都派人告知我可以回,就你在这里说不能去!”   “当初,别人说我能当上三公!这绝对不是妄言!”   “我必须要回去!”   王肃的胡须一颤一颤的,王恺很是头疼,他无奈的说道:“父亲不是最厌恶那位吗?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这次要是回去,可就很难再离开了”   说起那个人,王肃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你懂什么?!”   “乃公一生的学问,就这么被人所盗,居然还有人说是我借鉴了王祥狗贼的学问!那王祥狗贼也配谈学问?!”   “老夫非要前往洛阳,将那狗贼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他跟皇帝勾结,盗走了我的学问,倘若就这么待在洛阳不走,等我死了,那这学问就真成了他家的!”   “伱可知这经典有多重要?失此经典,我家如断一臂!”   王肃怒气冲冲的说着。   自从离开庙堂之后,王肃每天的日常都是在骂王祥,他再次拿起了自己的诸多经典,开始重新研究,并且迅速修补了很多的漏洞,他一直都咬着牙,满脑子都是在想着要回洛阳,跟王祥算账!   王恺起初还能拦住父亲,不让父亲回去,可是王元姬的一封书信,却是打破了这种现状。   王肃看过书信之后,当即开始收拾东西,说什么都要去洛阳。   王恺欲哭无泪,这司马家的事情,我们跟着去掺和什么啊,倘若出了事,他司马昭能护住我们吗?他怕不是连自己都护不住!   留在这里,我们还是大家族,能在庙堂革新后得利。   去了洛阳,那可就是群臣之敌了!   可看着面前这暴怒的父亲,王恺觉得自己似乎拦不住他了。   王肃看了一眼儿子,冷冷的说道:“你勿要担心,这次前往洛阳,也未必就不是我们的机会。”   “要真的论起来,我可比王祥之流要更适合担任三公。”   “况且,卫将军也不会反对我上位。” 第242章 从不说谎   “司徒公,钟会之事,臣愿为代劳。”   当王祥开口的时候,尚书台内顿时寂静了下来。   高柔,司马孚等人惊诧的看着王祥,不知道王祥为什么会忽然要接手这件事。   尚书台的大臣可都是在互相推辞,都不肯去主动承担。   王祥忽然这么说,反而让群臣有了顾虑,不敢轻易答应他。   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平日里恨不得推给大臣来做,而当大臣主动请缨时却又不敢给他了。   看着迟疑的众人,王祥表现的很是坦荡。   “夏侯公,您既然病重,就勿要参与庙堂大事了,都知道您一心为国,还是请您先回去修养吧,我们实在不忍心看着您拖着病体继续在这里劳累。”   王祥看向了夏侯献,认真的说道。   夏侯献大怒,“我不曾有恙!!”   “夏侯公!勿要倔强!王公,派人送他回去吧。”   王经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看向了夏侯献,夏侯献的眼里满是惊愕,“尔等岂敢”   “请夏侯公回去修养。”   王经说着,当即就有人扶着夏侯献走出了尚书台,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那暴怒的吼叫声。   王祥长叹了一声,“夏侯公都病到这个地步了,尚且忧国忧民,不肯休息,可毕竟是宗室,我们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积劳成疾呢?”   群臣此刻都有些沉默,自从曹宇和夏侯献来到尚书台之后,夏侯献就一直在给众人捣乱,让尚书台会议都难以进行,谁也没想到,王祥会如此干脆,完全不怕引起什么争议,直接就将夏侯献送了回去,看样子,这是想要将他直接囚禁起来啊?   王祥看向了一旁的曹宇,认真的说道:“大王,我这么做,您觉得可以吗?”   “毕竟是宗室,臣也不敢无礼,还是要问您的想法。”   曹宇的脸色苍白,王祥把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来询问他的看法?   王祥直勾勾的盯着他,曹宇顿时觉得有些压力,忍不住点着头,“是该休息几天。”   王祥再次看向了群臣,“吾等只能遵守大王的命令了。”   群臣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就连高柔也是忍不住点着头。   “是得遵守大王的命令。”   群臣看向王祥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不说别的,就是弄走这个烦人精,已经让群臣很是满意了。   高柔沉吟了片刻,方才问道:“太常为何想要接手这件事呢?”   王祥认真的说道:“诸公,庙堂的事情,已经拖延了太久,这跟我们当初所想的完全不同。”   “当初我将这件事告知给卢公的时候,卢公不许我擅自行动,而到了如今,我们却都忙着平定混乱,迟迟没能推行,这是不对的。”   “不能再任由事情如此发展了。”   “钟会不过是小疾,怎么能因为他而荒废了大事,任由他去做,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他不攻自破。”   “太学的事情,我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请尚书令允许我来推动其余的事情。”   王祥认真的说道。   这是伸手要权了,高柔看向了他,又看了看郑冲。   郑冲没有急着答应,反而是看向了群臣。   除却少数几个大佬,其余大臣的眼里满是赞许,王祥的挺身而出,算是近期内不多的好事。   王祥说的也很对,干嘛总是跟在钟会身后跑呢?群臣既然联合,那就应该去做大事!   高柔有心反对,他一直都很忌惮王祥,此人毕竟是最先开口要革新的那個人,是曾直面过司马师的,而且最近,他越发的不听话,隐隐有招收卢毓势力的架势。   司马孚同样皱起了眉头,这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司马孚的预料之内。   王祥此刻出面,让司马孚也极为难办,司马孚原先的敌人只有高柔,现在又多了个王祥,王祥虽然没有三公的名分,但是有一大批的九卿支持,这事就有些难办了。   司马孚看向了远处的钟毓,他想知道司马昭这一派的人是怎么看王祥的。   钟毓果然不悦。   毕竟,他们此刻也不想看到一个精诚团结的尚书台。   司马孚就没有开口反对,现在群臣都希望推行这件事,自己不好出面,且让司马昭的人先出手吧。   郑冲从众人的脸上看出了大概,方才开口说道:“好,既然如此”   “且慢。”   钟毓忽然开口打断了郑冲。   王祥很是平静的询问道:“怎么,钟君是想要保下自己的弟弟吗?”   钟毓笑了起来,“并非如此,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前几日卢公离开洛阳,我带着人送他,离开之前,他告知我,原来这革新的事情,都是王公告知他的,而且他不曾吩咐王公去庙堂上书。”   “他若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您还有这般的才能。”   “而我还听说,当初陛下在元城的时候,就曾对人说过这些事情,后来王公还召开了名士宴,召集了很多大臣和名士,然后就发生了庙堂里上书的事情。”   “我想了许久,这些事情之后,没有一个大臣受益,反而是陛下,受益最多。”   “王公啊,您是陛下的老师,陛下对您极为的恭敬,甚至连尚书台内所发生的事情,陛下都能知晓。”   “您现在说要主动解决这些事情,您是要对付钟会等人,不是要转过头来对付我们,对吧?”   王祥板着脸,“钟君这是什么意思?!”   “卢毓倒下之后,您是最大的受益者!!!”   “王太常!这场叛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叛乱刚刚发生的时候,您就在尚书台里说要给外将先定品!!”   “难道您跟外将早有约定吗?!”   “吏部尚书跟您走的近,御史中丞整日在您府邸里,您更是担任太常,这定品和提拔的事情,隐约都在您的手里了!”   “您不该给我们解释一下各地叛乱的事情吗?!”   钟毓的语速越来越快,群臣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王祥。   司马孚脸色平静,心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弟弟是个怪才,这哥哥也不寻常啊。   王祥此刻终于不再是原先那平静的模样了,他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钟毓。   “这些话可不太像是您会说的倒像是您弟弟的口吻。”   “为什么不让钟会当面来质问呢?”   钟毓冷笑了起来,“我与他不合,这是众人都知道的,王公勿要多说什么,且将这些事情解释清楚,然后再去操办所谓的大事,不然,我担心这大事还没办成,就又是叛乱四起!”   “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王太常啊,您现在若是领命了,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是要去给那些外将定品,来拉拢他们吗?您是拉拢,还是在实现给他们的承诺?”   王祥此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他十分确定,这一定是钟会所说的。   钟毓这个人,虽然心思深沉,有大局观念,但是绝对不是那种能颠倒是非,尖牙利嘴的人,他不擅长搞这类的事情。   反而是他弟弟钟会,最擅长搞这样的无耻诡计!   时机还如此恰当。   看来,是皇帝将这件事告知了钟会,钟会又找到了他的兄长,在这里给自己来了一出阻击。   钟会虽然跟钟毓不和,但是两个人的利益诉求是一样的,司马昭同样不希望庙堂平静。   看来,自己还是轻视了那位少年皇帝。   这一刻,王祥分析着所发生的一切,他看向了周围的群臣,这一刻,他发现群臣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怪异了起来,哪怕是崔赞,也是如此,他的眼里甚至出现了些愤怒。   王祥暗道不好。   “钟君啊,这件事到底如何,您应当是最清楚的,倘若没有这些事情,只怕卫将军还在守孝,不会像现在这样,兵权在手,各地的外将,都是听从他的吩咐,我却是没这个本事来调动他们。”   “至于您说陛下的事情,吾等皆是陛下之臣,难道还敢对陛下不忠吗?!”   “钟毓!你难道不是陛下之臣吗?!你难道想要谋反?”   王祥大声质问。   钟毓笑着摇摇头,再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既然王太常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再反对,群臣可以自己看着办。”   群臣顿时沉默了下来。   尚书台内的氛围变得有些怪异。   郑冲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大臣,心里更是为难。   此刻,郑冲已经有了辞官的想法,他完全不想参与这些事情,过去有大将军,自己还能安心为官,可如今这局势,不能再留下来了,得快点走。   他开了口,“这件事,日后再议。”   王祥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他的脸色再次变得平静了下来。   尚书台的会议匆匆结束,王祥也没有理会别人,直接就追上了钟毓。   “钟君明明是高门,何以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钟毓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他。   “王太常,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您想要怎么办?在我的家乡掀起一场叛乱吗?”   王祥笑了起来,“您的这些谎言,是欺骗不了群臣的,群臣只要冷静思索,就能发现其中的破绽,您是在做无用功。”   “我这个人,从不说谎。” 第243章 愚者   邺城。   司马昭坐在上位,何曾,陈本此刻都坐在了他的左右。   司马昭看向了何曾,忍不住问道:“这叛贼先前闹得那么厉害,怎么我一来,就是触之即溃呢?”   何曾赶忙回答道:“这都是因为卫将军神威,叛贼听闻您前来,心里惊惧,不敢再与庙堂为敌。”   听着这奉承,陈本都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这厮当真是一点士人的节操都没有。   偏偏出身大族,却还是这般小人模样。   可架不住司马昭就喜欢这一套,听到何曾的吹捧,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容,又急忙板着脸,严肃的说道:“这是因为河北诸多大臣,不能齐心协力,各怀私心的缘故!”   “诸太守各自为政,不从上者之令,将军们彼此争夺军功,甚至拦截物资,简直胆大包天!”   何曾这才看向了陈本。   “卫将军有所不知,实在是因为有小人作祟。”   司马昭只当没有看到何曾的动作。   河北的局势算是平定下来了,何曾说的非常严重,在他的上书里,好像河北已经彻底回到了黄巾之乱的时期。   可实际上,动乱虽然发生的很快,但是大魏并非是大汉,魏国充分吸取了汉朝灭亡的弊端,其中也包括了对起义军的解决办法。   大魏的刺史和太守都是有兵权在手的,还有四征四镇手持大军镇守各地,像黄巾之乱那样迅速席卷半个江山的情况很难发生,哪怕河北的军队比不上西北淮泗的军队,那也是全副武装,规模数万的大军啊,想要平定叛乱并没有那么困难。   何曾将事态形容的很严重,很大程度是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何曾不善军略,不懂打仗,这次那么多豪族出事,他不愿意去承担责任,更不愿意成为河北豪族的公敌。   他只能将事情都推给别人,例如陈本,例如卢毓。   司马师和钟会在操办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去告知何曾。   这里有很多原因,一来是钟会根本就不喜欢何曾。   二来是钟会想找个有地位的人来背刺卢毓。   三来是此人性格怯弱,家族势力极大,倘若知道了这件事,很可能会背叛,不配合。   而何曾总是慢一步得到庙堂的消息,他现在才知道司马师已经死了,并不知道群臣争锋的时代已经来临。   陈本就不同了。   陈本是河北行动的主要策划人,他本来就跟何曾合不来,这次又假意争夺军功,处处给何曾找麻烦,让他的平叛之事无法顺利开展。   而何曾以己度人,倘若是自己发现陈本惹上了大麻烦,也一定会处处跟他作对,让他一蹶不振,故而,他并没有怀疑陈本的立场,只是觉得此人是在落井下石。   而在司马昭这里,他对河北所发生的事情都心知肚明。   他知道陈本是因为兄长的吩咐而执行了河北的这一切,也知道何曾大概是不知情的。   故而,如今的质问,只是司马昭给何曾所看的,并非是要追究责任。   这也算是对陈本的变相保护了。   司马昭皱着眉头,认真的说道:“兄长虽然逝世了,可我还在,河北诸臣,有怠慢政务,以私坏公者,我绝不轻饶。”   何曾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仰起头来看向了陈本。   陈本依旧很平静,一言不发。   “好了,尔等都先回去吧,我得休息一下,何将军且留下来。”   “唯!”   群臣鱼贯而出,何曾留在了司马昭的身边。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司马昭方才收起了方才的严肃,他笑着看向了何曾,“颖考,你勿要担心,庙堂里有我,不会让你来承担什么过错,地方出现叛乱,都是因为卢毓的一意孤行,而平叛不利,那是因为镇北将军。”   “我知道,河北若是没有你,是无法如此迅速平定的,你这番是立下了大功啊。”   “就是那些河北大族,也当感谢你,若无颍考,河北诸族,岂不是要遭受更大的伤亡?!”   何曾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他跟贾充是一类人,明明都是顶级大族出身,却是一副小人模样,阿谀奉承,而且此人的才能尚且还不如贾充,否则也不会在历史上给贾充当舔狗,贾充又一直给司马昭当舔狗,何曾这就是舔狗的舔狗。   司马昭却很喜欢跟这类的人当朋友,也不只是为了听他们夸自己,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敢去做一些寻常大臣不敢去做的事情。   就说贾充,除了他,谁敢做出弑君的事情来?   “将军,这都是我该做的,再说了,平定叛乱的人是您,怎么能说是我的功劳呢?”   “颍考啊,要是朝中群臣也能像您这般忠心该多好啊。”   他忍不住说道:“群臣之中,却是没有多少如你这般明事理的人了。”   何曾一愣,随即愤怒的说道:“莫不是这些人看到大将军不在了,就敢为难卫将军?”   “这些奸贼,哪个不是得到了大将军的恩情,安敢如此?”   “将军,可有什么我能效力的事情?!”   看着跃跃欲试的何曾,司马昭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此人虽然好奉承,本身也没多少才能,但是自己用起来却不需要太忌惮。   “颍考勿要急躁,朝中这些人,胡闹不了几天了,也不需要伱多做什么,只要看好河北,勿要再出什么乱子就是了。”   “将军,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只是,将军有所不知,那陈本这次故意为难我,让我的很多事情都难以进行”   何曾直接告起了陈本的状,司马昭听着他抱怨,压着心里的笑意,也表现出很是愤怒的模样来,“颍考勿要担心,这件事,我一定会严查!!”   两人又交谈了许久,而司马昭再次将话题带到了群臣的身上。   他很是隐晦的表示,返回庙堂后会跟群臣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而何曾也是很坚定的表示,一定会跟司马昭站在一起,不会允许他人来欺辱。   事情说的很是很成功的,司马昭送走了他。   方才将杜预叫进来,商谈其余的事情。   而何曾离开此处后,急匆匆的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父亲!您终于回来了!”   何曾的儿子何遵看起来很是着急,看到父亲回来,赶忙就要开口,何曾却令人关了门。   何曾有两個儿子,何遵虽然是长子,但是并非嫡出,家族的资源并没有在他身上浪费太多。   他过去也曾担任了散骑,但是因为他喜欢奢侈品,私自勾结皇宫匠人给自己打造皇帝专用的奢侈品,被群臣弹劾后罢免。   像何曾这样的将军,儿子肯定是要留在洛阳的,何曾的嫡子何劭就留在了洛阳内,甚至是待在大将军府内。   但是这个被罢免的长子,就留在了父亲的身边。   何遵赶忙说道:“父亲,我都问清楚了。”   “朝中的事情就没那么简单,我听闻大将军还在世的时候,群臣就已经开始争斗,卢毓等人把持了大权,包括这次的事情”   “闭嘴!”   何曾皱起了眉头,不悦的质问道:“谁让你去询问这些事情的?”   何遵无奈,赶忙解释道:“父亲,这些事情很重要,朝中现在的局势”   “你是什么身份?被罢免的白身,也敢去谈论庙堂里的大事吗?”   何遵心里很是憋屈,他也是为了宗族的利益而四处奔波,父亲怎么就看不透这庙堂里的事情呢?   到现在还跟那个陈本去纠缠。   可面对父亲,他又不敢去开口反驳,只是无奈的说道:“父亲,朝臣想要给我们家族定品,定二品,您有所不知,中正制要革新了”   他迅速将庙堂里的几个政策告知了父亲。   何曾终于没有再打断他,耐心等着他说完。   等到何遵讲述好了庙堂内的诸多事情,何曾方才冷笑了起来,“所以不是你去跟他们询问情况,而是他们找到了你,想让你来当说客?”   “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何遵不可置信的说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如何能说是说客?”   何曾板着脸,“你这孺子,又懂得什么?”   “这河北的事情,分明就是因为那陈本,至于什么庙堂的事情,哼,这些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有空去想这些,还是多想想你自己该如何摆脱原先的恶名。”   何曾很是不悦,谩骂了几句,转身就走向了内屋。   何遵看着离开的父亲,欲言又止。   他再次长叹了一声。   唉,这本来是宗族崛起的好时机,却愣是毁在了父亲的手里啊。   走进了内屋,何曾的脸上出现了些不屑。   蠢货。   这些事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情况有什么不妥?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   真以为那些好处都是唾手可得吗?   爬的太高,太过聪明,都不是什么好事。   愚蠢一点多好啊,也没有人忌惮你,大家都会拉拢你,做个跟在主君身后的小人,无忧无虑,保全宗族,何必去掺和这些糟心事?   自己这两个蠢儿子都看不清自己的本事,又急着出头,自己逝世之后,宗族怕是要出大事啊。 第244章 联盟与吞并   “将军,河北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我们来费心了。”   杜预皱着眉头,坐在了司马昭的身边。   如今的杜预,已经经过了甄别,成为了司马昭身边真正的头号谋臣。   司马昭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而杜预虽然不太愿意帮着司马昭去对付皇帝,但是对付群臣的事情,嗯,他还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   杜预很反对王祥等人所提出来的政策。   尽管他们有着自己的解释,将现在的宗族定品往过去的军功制身上靠拢,说是为了调动积极性,让大族们更加卖力。   可事实上,他们要推行的东西跟军功制完全不同啊。   当今朝中这些大族,一定会成为高品,同时兼任最高执政者,而往后的最高执政者只会从这些人里出现,什么上下浮动,呵,进行判决的人和参与判决是同一批人,这还能调动积极性??   按着目前的情况来说,一品是不会出现的,最高为二品,重要的掌权者宗族都是二品,你准备如何浮动?   杜预这些时日里一直都陪在司马昭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曹髦的事情会那么顺利,其中也是有杜预的原因。   司马昭点着头,看向了杜预,“叛乱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是要带着军队回去吗?”   “不能回去。”   “您跟大将军不同,您在外,比在庙堂更有用。”   杜预认真的说道:“这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   “首先,将军应该收服河北的世家大族。”   “哦?元凯的意思,是要我去杀了卢毓?”   司马昭冷笑着说道:“我听闻此人刚带着儿子离开了洛阳,他的小儿子也被罢免了,准备定居在徐。”   杜预赶忙摇着头,“不,不能杀,非但不能杀,将军还要收留他们,重用他们。”   “啊?”   司马昭有些懵,他问道:“方才元凯说应当拉拢河北大族,可这卢毓已经得罪了整个河北宗族,如何还能收留他们?若是收留了他们,岂不是会招惹很多麻烦?甚至要与河北大族为敌?”   杜预解释道:“将军,河北宗族原先都是跟随卢毓。”   “卢毓出事之后,庙堂的群臣想要对他们下手,瓜分他们的家产,他们如今都投奔了王祥,王祥继承了卢毓的家底,靠着这些人来与高柔等人争锋。”   “现在将军想要拉拢这些河北大族,已是不可能,倒不如去收服卢毓,卢家已经到了最危难的时候,在这种时候,他们是不敢拒绝将军的。”   “庙堂里的豪族毕竟只是少数,倘若将军能扶持河北诸多大族,不说让他们再度崛起,只要让他们能略微牵扯河南大族,不会轻易被吞并,那就算是成了。”   “况且,卢毓的儿子和女婿都是非常有才能的人。”   “将军可以利用他们来对付庙堂大臣。”   司马昭若有所思,“好,我这就派人去接卢毓。”   “另外一件事,就是这中军的事情,将军这次出征,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可以效仿那個马隆,整顿跟随我们出征的这几个营,将这些营彻底掌控在我们的手里。”   杜预对这位马隆很是看重,多次在司马昭面前说起他的名字,还提议让司马昭对他进行赏赐,如今更是要司马昭来效仿他的行为。   司马昭自然也知道军权的重要性。   先前他会被群臣遏制,主要也是因为军中的大族子弟太多,无法让中军完全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这次的平叛,还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可以趁机提拔一些有才能的人,打压那些敌对派大族出身的将校,多用一些自己人。   司马昭当即再次答应。   杜预又说起了下一件事,“将军,车骑将军逝世,这次蜀国来犯,定是来势汹汹,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让群臣低头的好机会,但是面对姜维,绝对不能怠慢,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认为,可以让兖州刺史邓艾做好准备,一旦事情有变,就让他前往雍凉,协助陈公,提防姜维。”   司马昭全部都答应了,他此刻又摇头感慨道:“若非元凯,只怕我已是焦头烂额,还好身边还有您这般的贤臣啊。”   “将军,想要对付群臣,最关键的还是要有陛下相助。”   “若是能跟陛下联手,就不必担心这些事情”   当杜预再次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司马昭顿时变了脸色。   “是我不愿意吗?若不是我,他的人能进中军吗?若不是我,钟会能担任宗正吗?”   “若是没有我,他连性命都难以保全!群臣根本就不会放过他!”   “我出手相助了这么多次,可是他却是什么态度?”   “难道还要我去求他联手不成?”   杜预也不知该怎么去劝说司马昭了,如今大将军不在了,庙堂的平衡不复存在,皇帝和司马昭若是能联手,还能在庙堂上硬抗群臣。   甚至能进行反攻,逼迫群臣再次变得乖巧。   可杜预也不知为什么,皇帝始终都不肯走出这一步来,明明双方的利益相同,司马昭也出手了几次,可皇帝就是不肯正式联手。   而司马昭自然也不会去求着曹髦联手。   杜预有些担心,如今的群臣形不成威胁,那是因为他们内部的争权严重,一旦有人像卢毓那样掌握了群臣,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群臣领袖,那自家就要陷入劣势了。   如今他让司马昭所做的诸多准备,只能算是给自己增加筹码,不至于太早被击破,却并非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   想要真正解决他们,就需要双方合作,弥补权力真空,一个实权天子,或者一个实权大将军,就可以解决掉这麻烦事了。   司马昭看到满脸担忧的杜预,也是略微收起了怒火,他说道:“元凯勿要担心,先回兖州,跟邓刺史谈一谈整顿中军的事情,然后我再派人跟皇帝联络。”   “他若是真如众人所说的那般聪慧,就该助我平定群臣!”   太极殿,西堂内。   “哈哈哈,不愧是钟君啊!”   “尚书台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那一番话,愣是让王祥斗志全无,他自己麾下都出了大问题,听闻崔赞都不愿意再去他府邸了!”   曹髦看着面前的钟会,很是开心。   他确实没想到,这种情况下钟会还能倒打一耙,直接将河北动乱扣在王祥的头上,无论王祥怎么解释,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刺已经种下来了,再洗也回不到最初的清白。   钟会却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这并非是臣所为。”   曹髦一愣,“这么说是廷尉自己的计策?”   钟会不屑的笑了起来,“他就是想将事情推到我的头上,他一直都是如此,想要去做大事,却又不敢承担责任。”   若不是钟会的话,曹髦都没想到,这居然真的是钟毓自己的谋划。   尚书台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在洛阳之内被传的沸沸扬扬,曹髦不想多都知道,这是司马孚或者高柔在背后用力,想要将王祥再次按下去。   初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曹髦当即认定这是钟会让他兄长去说的。   真的没想到,那钟毓看起来忠厚老实的模样,居然比钟会还要狡聪慧。   曹髦并不觉得钟会说了假话,他这样的人,倘若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巴不得告知给所有的人,根本不会推到他兄长的身上。   这么说来,自己还是轻视了这位廷尉啊。   钟会继续说道:“司马家同样不希望看到尚书台平定,如今,司马家应当更想与陛下联手了。”   曹髦笑了起来,“是啊,司马昭估计都有些坐不住了,又不好拉下脸主动开口。”   钟会点点头,曹髦跟钟会都没想过跟司马昭联手,他们想的是继承司马师,将司马家变成自家的,不要联盟,要的是合并!   “既如此,陛下,接下来我们就不能再去做事了。”   “哦?钟毓是想让群臣跟卫将军过过招?”   钟会不悦的说道:“我这个兄长,将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是明摆着要看到我们跟群臣对战,他们站在后头得利。”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若是要收渔翁之利,那也得是我们来收!”   “我们这些时日里做的事情够多了,接下来我就在暗地里继续操办宗室的事情,任由王祥去搞事,司马昭若是不想失控,就得主动出面。”   “陛下可一定要坐的住,勿要急着出手。”   曹髦笑着点头。   “士季且放心吧,朕知道了。”   钟会忽然又骂道:“那位燕王实在无能!”   “夏侯献虽然鲁莽,却有些胆魄,而这位燕王,却变得比以往更加怯弱了,面对群臣,只懂得点头退让,甚至还成为了王祥等人用来对付夏侯献的利器。”   “若不是还要依靠宗室的力量,我就要劝陛下直接除掉他了。”   说起曹宇,曹髦的脸上也是有些失望。   本以为经历了多年的囚禁,这个人能有所醒悟,没想到啊,比原先更加令人失望。   合该你做不了辅国大臣!   曹髦板着脸,严肃的说道:“士季不必担心这个人,我会让他坚定其立场的。” 第245章 新一年的小目标   严寒已经过去,虽说还没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却也比过去更适合出行。   皇宫内,曹髦扶着太后,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小路上。   身后有诸位宦官,黄门跟随。   “母亲,这平日里还是要多出来走一走,整日待在殿内,岂不是要憋坏了身体?”   “等到天下皆定,朕定然要给您修建一座最奢华的皇宫,将天下最好看,最好玩的东西都聚集起来”   郭太后听着曹髦的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啊,作为君王,岂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当初烈祖皇帝也是这么想的,群臣纷纷上书劝谏,始终没能盖成。”   曹髦笑着说道:“那不一样,烈祖皇帝是给自己盖的,群臣敢去反对,我是要给母亲盖的,这是孝,群臣哪个敢反对呢?”   “就你会说!”   郭太后笑呵呵的说着。   沿路所遇到的甲士内侍,纷纷行礼拜见,退让到两旁。   曹髦说起了一些天下的趣事。   母子俩聊的很是融洽,郭太后心情大好。   曹髦赶忙说道:“母亲啊,上年就曾谈起继烈祖皇帝之嗣的事情,只是因为气候寒冷,各地有变,未能进行,如今,卫将军讨伐叛贼,使得天下平定,这祭祀之事,是不是也该早些推行了?”   郭太后这才想起了这么一件事。   曹髦当上了皇帝,可这皇帝登基的性质还是不够清楚,到底是继承了烈祖皇帝的嗣,以烈祖皇帝儿子的身份来继承大统,还是说以文皇帝之孙的身份来登基,或者是以宗族贤人,群臣推崇的名义来登基。   这是必须要给个说法的,因为这会影响到很多东西。   司马家过去大概是不想让曹髦继承烈祖皇帝的嗣,在曹髦登基之后,也没有带着他进行祭祀大殿。   可无论别人怎么想,曹髦是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以烈祖皇帝儿子的身份来继承大统的。   倘若是以文皇帝之孙,那自己并非是文皇帝的嫡孙,这个太容易被取代。   倘若是以单纯的宗室,那问题可就更大了。   只有说是以烈祖皇帝的过继子嗣来继承,才能极大的增强正统性,这对曹髦往后治理天下会有很大的好处。   这祭祀是很重要的事情。   郭太后说道:“这种典礼,应当是在秋时操办。”   “母亲,春时也未必不可啊。”   郭太后有些不理解,“我儿何以如此着急呢?”   “唉,群臣准备将我送到玄武馆,不许我与母亲见面,倘若没有这個身份,我就没有正当理由来拜见母亲了,只有通过祭祀,真正成为您的儿子,他们才不敢拦着!”   曹髦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宦官们,问道:“母亲没有发现吗?”   “近些时日里,皇宫里的宦官调动极多,更换了不少人,包括内侍也是如此。”   郭太后瞪圆了双眼,急忙看向了那些跪拜的内侍们。   “是这样吗?”   “母亲,我平日里总是在皇宫里游玩,对皇宫内的众人都极为熟悉,最近这些时日里,皇宫里多了很多的生面孔。”   “这些人都是来盯防我们的。”   “看来群臣是不敢再让我陪在母亲身边了,他们开始怕您了!”   郭太后的好兴趣顿时烟消云散,她板着脸,严肃的质问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呢?”   “母亲,这谁能知道呢?”   “尚书台蠢蠢欲动,想要架空我们母子。”   “母亲啊,我觉得,不能再如此放纵他们了,起码在这皇宫之内,得要我们自己说了算。”   郭太后看向了他,“你有什么办法?”   “母亲,这些时日里,司马昭与群臣过招,我们就先不要理会这些人,可以对这些视若不见,先将祭祀的事情给办完。”   曹髦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母亲,办完这场祭祀之后,我会给您一个巨大的惊喜。”   “面对司马师,要尽可能的拖延时日,不能速战,而对待这些大臣们,办事要越快越好,绝对不能迟疑。”   “上一年打败了司马师,今年,也得给自己定个小目标。”   郭太后对这个屡次创造了奇迹的儿子还是很信任的,她好奇的问道:“今年的目标是什么呢?”   “执掌尚书台,号令天下!”   郭太后张开了嘴巴,许久都没能合上。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郭太后已经看清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号令天下的难度。   此刻听到儿子说一年之内要收回大权,郭太后就是再信任他,心里也是不由得打鼓。   “真的能做到吗?”   “母亲,其实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机会而已。”   “我们还是先将祭祀的事情办妥,等到完成这件事后,您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   郭太后对此将信将疑,“好,祭祀的事情,我同意了,可这件事乃是太常来负责的,你还是要多劝说你的老师,当初他对我们都很友好,现在为什么要变成敌人呢?你要说服他,让他继续来辅佐我们”   “唯!!”   曹髦的心里有一条明确的路线,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刚刚进入庙堂,孤立无援的人了。   要不是怕群臣狗急跳墙,被群臣和司马家联手对付,曹髦现在都可以动手了。   没有人能想到他此刻手里的底牌有多少。   一旦继承了岳父留下来的遗产,曹髦会毫不迟疑的动手,变成真正的实权天子。   在经历了一周目之后,曹髦收起了自己的冲动,尽管现在已经有了些胜算,但是还不能冒然出击,群臣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底牌,可自己同样也不知道这些人如今还有多少力量,先让他们跟司马昭斗一斗,看看成色,然后再做出决定。   在送母亲返回了昭阳殿后,曹髦就提前前往东堂等待。   今日又是上课的日子。   曹髦很在意对时间的规划,每次都是提前到达东堂,在这里等候老师到来。   王祥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的脸色很是平静,一点都看不出他刚经历了尚书台的挫败,他看向曹髦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的恼怒,一如既往。   看到王祥的模样,曹髦顿时更加忌惮了。   不愧是晋书群臣列传里排第一的男人啊。   这让曹髦又不由得想起了排第二的何曾,排第一的王祥如此难对付,排第二的何曾,真的是一个纯粹的奉承小人吗?   曹髦已经不敢轻视任何一个人了。   “老师来了!”   曹髦笑着站起身来,赶忙起身请王祥坐下来。   王祥笑着坐在他的面前,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随即开始了课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而此刻的曹髦,看起来却有些不安,神色恍惚,听课时远没有过去那般的专注。   王祥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籍,看向了曹髦。   “陛下是有什么心事吗?”   曹髦长叹了一声,看起来很是迟疑。   “老师,我有一件事,想要告知您。”   “陛下请说。”   “其实老师,钟士季他是我的人。”   王祥有些纳闷的看着曹髦,“陛下,您是天子,天下之中,谁不是您的人呢?老臣不太明白”   曹髦从王老师身上学到最多的,其实还是这炉火纯青的演技,曹髦刚出山的时候,演技能骗得过安世,而现在,在长期跟王老师学习之后,曹髦已经明白,骗别人之前,得先骗了自己。   他一脸严肃的说道:“老师,您不知道,我是说,他并非支持司马家,一直都是支持我的。”   王祥恍然大悟,点点头。   “原来如此。”   曹髦又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他来找过我,士季非常的生气,说他兄长害了他。”   “殿中校尉高诞告诉我,尚书台内,钟廷尉说了些话,对您很是不利。”   “士季说,这些话根本就跟他没有关系,乃是他兄长故意这么说,想让我们起冲突。”   王祥一头雾水,他完全不知道曹髦到底在说什么。   “陛下臣在尚书台,说要解决诸多乱事,钟廷尉认为老臣引起了河北的叛乱,可这跟钟会,跟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曹髦苦笑着说道:“朕就怕您会认为这是我暗中传授的。”   “这件事跟我真的没有关系,钟毓是故意这么做的,他想坐收渔翁之利,我听士季说,其实各地的叛乱已经结束了,卫将军不愿意回来,是因为还没有做好准备”   王祥摇着头,“陛下,您勿要再说这样的话,老臣不曾与任何人有仇怨,哪怕是廷尉,他误会了老臣,老臣也不恼,更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猜忌钟会。”   “至于陛下,您是天下的君王,谁敢怪罪您呢?”   曹髦苦笑着说道:“可是朕本来还想举办继承烈祖皇帝嗣的祭祀就怕您误会。”   “这是好事啊,陛下应当去操办,臣定然全力而为。”   王祥平静的说着。   曹髦大喜过望,他说道:“老师,请您放心吧,我已经给钟会下了令,他不会再多做什么了,至于钟廷尉,若是老师需要朕做什么,可以随时告知!” 第246章 这一次,我听您的   而在这个时候,庙堂里也已经给司马师定好了谥号。   经过群臣的反复定夺,最后司马师的谥号被定为了“忠献”。   因为司马懿的郡公爵位乃是追封的,故而无法被司马师所继承,司马师的爵位依旧是长平乡侯。   由他的儿子司马攸继承了司马师的爵位。   朝中所发生的这些事情,曹髦都没有在意,他在盯着自己的仪式,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王祥在嘴上答应的很快,可是离开庙堂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显然,王祥就算相信尚书台里的事情跟曹髦没有关系,也并没有想要帮助曹髦的想法。   曹髦便决定给王祥上点强度。   当天,曹髦就派人去将陈骞请到了自己的太极殿,他甚至没有任何的隐瞒,大张旗鼓的前往。   陈骞也很快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跟陈骞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曹髦也曾多次拉拢过他,陈骞跟钟会有些相似,就是想要出头,想要建功立业。   陈骞本身能力也非常出色,是一个很值得拉拢的对象。   可问题是,如今曹髦所能给他的并不如王祥所能给他的,陈骞如今跟着皇帝,也跟着王祥,曹髦作为天下共主,除非是与王祥产生了正面的冲突,否则陈骞不需要去考虑二选一的问题。   “陈公啊,许久不见,最近是在忙着做什么呢?”   曹髦笑着问道。   陈骞顿时沉默了下来,这些时日里,他好像什么都没做。   钟会倒是做出了好多的事情。   曹髦看着沉默不言的陈骞,有些惊讶的问道:“尚书台的事情,难道还是没有进展吗?”   陈骞摇了摇头,“群臣只顾着个人利益,并不想着要做大事。”   曹髦皱起了眉头,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   “倘若以您为安西将军,您愿意吗?”   曹髦忽然开口问道。   陈骞猛地抬起头来,“臣愿意!”   “庙堂之争,并非我所愿,若是陛下以我为安西将军,我绝不会让蜀国的贼子靠近我雍凉之界!!定然全力辅佐陛下,建功立业!”   陈骞很直接,他在这庙堂里,确实有些束手束脚,让他无法发挥出全部的本事来。   庙堂里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忍耐,都需要等待,陈骞却不想看着别人去表演。   曹髦点着头,“这件事还请您勿要告知他人,朕会劝说母亲,让她直接下诏,卫将军想来也不会反对,只是群臣那里倘若您是孤身一人,倒也好说,可您现在跟着我的老师,参与到了庙堂的争斗之中。”   “像高柔这样的人,定然会担心您是否是要为老师去掌控西北的军队。”   “唉”   曹髦长叹了一声。   陈骞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臣非太常所属,臣乃陛下之臣也。”   曹髦苦笑了起来,“只怕群臣不会这么想啊。”   “陛下且放心吧,若是太后真的能下诏,群臣这里,臣会来解决。”   曹髦点了点头,“好,您也勿要着急,卫将军还不曾回来,我一定会为您办成这件事。”   两人谈好了这件事,陈骞对曹髦的态度也有了些变化。   曹髦知道,陈骞这個人可以用,但是不能完全信任,此人跟司马昭等人一同长大,是多年的好友,论关系,司马昭跟他更加亲近,倘若司马昭更给他更多的平台,他或许也会毫不迟疑的答应。   此人谈不上是什么忠臣。   但是此人如今却是王祥麾下的得力干将,要是自己不稍微敲打一下,王祥是不会轻易帮助自己了。   在见完此人后,曹髦又接见了郑袤。   这位就是曹髦的老朋友了。   两人在元城时就认识了。   如今他跟着王祥,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自保,可最近王祥的行为,也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曹髦对他的态度却又截然不同,完全没有提起什么政务,只是笑呵呵的说起了经典的事情。   曹髦还是说着自己最拿手的太玄经。   郑袤在经典上还是有点造诣的,勉强能跟曹髦攀谈几句。   “郑君这经典还是要多学习啊,朕听闻,王公要回洛阳了,等他回来,我可以带着您去拜见他,让他赐教。”   “嗯?王公?”   “是啊,我与王公如今是一家人,他过去就曾不留余力的教导我,如今更不会藏私,您觉得呢?”   郑袤顿时明白了曹髦所说的王公是哪一个王公,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王肃要回来了?   这是觉得庙堂还不够混乱吗?   他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多年的老太常,他现在回来是要做什么呢?   曹髦笑着说道:“这三公之内,还有个太尉是空着的,我想,这次大概是要轮到王公来担任三公了。”   “我这位启蒙老师啊,对我如今的老师很是厌恶,总是觉得自己的学问被盗取。”   “我实在不知道,等他到来之后,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啊。”   曹髦的意思很明白,我也不知道他来洛阳后会站在谁哪边,但是肯定不会站在王祥这边。   郑袤的脸色变得更加愁苦了。   曹髦拉着他的手,认真的说道:“郑公啊,往后还是要多将心思放在经典上,这经典才是立身之本啊,您举荐的人很多,这些被举荐的人,不都是因为经典方才被您看重吗?”   “这庙堂内的事情啊,朕窃以为,实在不好参与。”   郑袤已经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召自己过来了,他严肃的说道:“臣知道了,往后臣就认真钻研经典,请陛下放心。”   “您是个适合担任吏部尚书的人啊,可惜。”   曹髦摇着头,“我也知道您的难处,您为什么不找尚书令,跟着他去学习经典呢?”   “尚书令的经典造诣那也是天下皆知的。”   郑袤站起身来,“臣受教。”   曹髦笑呵呵的送走了郑袤。   王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在刚刚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将他当作假想敌了吧。   他现在就可以让王祥失去两大九卿的相助,只是,曹髦如今只是离间了一下,没有真的将陈骞送到西北,也没有让郑袤暂时辞官离去,这已经是很给王祥面子了。   甚至,不只是这两位。   曹髦再次让张华外出。   而这一次,张华却是带回了王经。   这位新任司隶校尉,如今跟在王祥的身边,原因很简单,他受过崔家的恩德,而崔赞是支持王祥的,因此他来到庙堂后,就站在了王祥这边。   至于司马家,他们在尚书台的实力不够强盛,司马昭又不在这里,无法拉拢。   这是曹髦第一次见到王经。   王经给曹髦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错,他跟庙堂里的群臣不一样,他的皮肤黝黑,看起来很粗糙,没有那些名士们的秀气,贵气。   他看起来很是普通,很像当初元城里的那些人。   在曹髦打量着王经的时候,王经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皇帝。   王经对这位少年天子的印象同样很不错,在他还没有到达洛阳的时候,就听说了皇帝的很多事情。   待在洛阳的这段时日里,他更是真正见识到了皇帝的能力。   他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召见自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来。   曹髦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明亮。   忽然,他站起身来,朝着王经附身就要行礼。   王经大惊,急忙避开。   “陛下您这是”   “先有权臣当政,祸乱庙堂,如今奸贼四起,争权夺利,聚集在一起,商谈着要如何谋害朕。”   “道貌岸然,贪婪无耻。”   “朕召见了很多大臣,想要让他们辅佐朕,对付这些奸贼。”   “只是这些大臣得知被我召见,惶恐不已,不敢靠近,除却原先的旧识,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前来,您是唯一接到诏令后就来拜见朕的大臣了。”   王经沉默了下来。   “庙堂里还是有忠臣的,朕道不孤也!”   “陛下臣惭愧,不敢当。”   王经的脸色很是为难,王经是个有道德的人,他有匡扶天下的志向,也有忠君的信念。   他并不怕投奔皇帝,也不怕死。   他所担心的,是帮不上这位年轻的皇帝,他怕会辜负皇帝的信任。   王经的才能并不算太强,无法跟钟会陈骞这样的人媲美,他知道皇帝的困境,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助皇帝。   曹髦拉住了他的手,“王公,当今群臣的野心,连路上的行人都知道。”   “我不能坐等被废黜的耻辱,今日我想亲自与你们一起出去讨伐群臣。”   王经抬起头来,赶忙说道:“陛下,古代的鲁昭公因为不能忍受季氏的专权,讨伐失败而出走,丢掉了国家,为天下人所耻笑。”   “如今大权掌握在尚书台,群臣互相勾结,号令天下,而您身边的力量却十分的薄弱,如羊祜等人,即使愿意为您出征,也无法调动军队去进攻诸多大臣的府邸!”   “陛下现在急着去做这些事情,不是治病,而是要将疾病变得更加严重!后果难以预测!”   “请您多加忍耐,我们可以认真商谈这件事!”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他低下头来,看着面前这苦苦哀求的大臣。   “好。”   “我听您的。” 第247章 全怪那弟弟   曹髦对王经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   在一周目的时候,曹髦忍无可忍,决定带头冲锋,杀掉司马昭。   他招来三位大臣密谋这件事,只有王经没有出卖他,劝说他忍耐,可曹髦没有听从。   王经明知道其余两个人会出卖皇帝,却没有跟着他们去告密。   最后被司马昭所杀。   用性命守护了自己的德操。   因此,这一次,曹髦会听他的话。   在曹髦的眼里,这人跟毌丘俭一样,都是值得信任的忠臣,他是被司马家一手提拔上来的,那时的司马昭势力滔天,无人能治,群臣都已经归顺。   其余两位大族出身的贤人,瑟瑟发抖,招呼王经一同去告密,王经却义无反顾的拒绝了他们。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经依旧选择跟着皇帝一同赴死。   最后等司马炎上位的时候,司马炎说起王经这个人,说他是难得的忠臣,就赦免了他的罪行,并且召他的孙子担任郎中,陪在自己的身边。   “王公,您觉得这件事该如何谋划呢?”   曹髦询问了起来。   王经此刻皱起了眉头,严肃的说道:“陛下,朝中群臣虽有争斗,可倘若是陛下对他们出手,他们定然会联合起来。”   “先前在尚书台的时候,群臣曾多次商谈要对付陛下的事情。”   “司马孚说要替换您身边的人,将您送到玄武馆,将您囚禁起来,不能与外联络。”   “您如今有镇护将军相助,因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不敢更换镇护将军,就派人去更换其麾下将校,那些从中军逃离的无能之人,都被群臣安排到了皇宫宿卫之中,企图通过他们来架空镇护将军。”   “一旦群臣觉得足以抗衡镇护将军,他们就会即刻动手,将陛下囚禁起来,陛下只怕难以与外联络。”   “陛下可以联手卫将军,卫将军如今也不愿意看到群臣把持朝政,倘若有他盯着,群臣就不敢这么对待陛下。”   “一旦陛下与外无法联络,以太后的性格,定然是倒向群臣,群臣有了太后在手,就可以直接跳过卫将军来治理天下,甚至还能将他再次罢免。”   “卫将军自以为有军队在手,可军队的维持,都是需要庙堂相助的”   “况且,太后的诏令若是被群臣传到军中,将校们就未必会听从卫将军的命令。”   王经分析起了如今的局势。   曹髦点着头,“您说的很有道理。”   “等卫将军回来,朕会跟他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王经长叹了一声,无奈的说道:“陛下,想要完成这样的大事,绝对不能着急,陛下尚且年少,等陛下到达亲政的年纪,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很多。”   曹髦也知道王经说的很对,可问题是,群臣也得让自己成长到那个时候吧?   就以大族如今的作风来看,只怕自己熬不到那個时候,不是被罢免就是出意外。   原先是只有一个权臣,现在这就是满朝权臣。   但是曹髦也没有跟王经明说自己的诸多想法,这并非是信不过对方,主要是怕对方暂时还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尚书台的混乱已经扩散到了整个洛阳。   太学变得乌烟瘴气。   有数百人聚集在太学的门口,分成了两派,彼此对骂。   “不孝!不孝至极!自古以来,就不曾听闻小辈可以去辱骂大人的道理!”   “大逆不道!”   “忤逆小人!”   有太学生脸色赤红,对着周围的太学生们大声辱骂着。   东堂宴所带来的影响还在发酵,最先席卷的就是太学了,自从皇帝亲口点评了荀家的那两个人,又有司马炎大义灭亲,堵在太傅的门口破口大骂之后,整个洛阳的氛围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宗旨,诸多年轻的士子们开始刷自家长辈的名望。   其中当然也有翻车的,例如高柔的孙子高韬,就因为当面训斥高柔,被高柔挂起来一顿打,打完就给丢进中军磨砺去了,还是直接送到了马隆的营,扬言敢跑就打断他的腿!   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成功了,这里头也有长辈对他们的纵容。   毕竟如今世道不同了,往上爬需要名望,自己都到这个位置了,被骂几句又不会掉下来,帮着自己晚辈提一提名声,让他们日后好进步,何乐而不为呢?   持续了多年的高压政策忽然被松开,士人们顿时变得亢奋了起来。   先前司马师执掌大权的时候,是不允许士人们谈论国事的,甚至在曹髦书写了空城雀之后,直接下令禁止士人们谈论这首诗,谈论者要被治罪。   而如今,已经没有人管他们会说什么了,皇帝都亲自要求他们直言上谏。   在群臣看来,其实这并不算是什么坏事,毕竟原先的高压政策不只是针对那些年轻的士人,就是他们这些大臣,也遭受此政策的迫害。   群臣跟年轻士人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士大夫,而曹髦想要解开士大夫身上的枷锁,这对群臣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或许会对他们如今的统治有些不利,但是并不致命。   再怎么闹,毕竟还是自家的晚辈。   而这种对长辈的重拳出击,在某些群臣看来甚至是一件好事,这可是你亲自让我们上书劝谏的?   既然我们的晚辈可以直言劝谏我们,那我们自然也可以直言劝谏皇帝。   这是将利刃主动递给我们。   或许是因为沉默了太久,当士人们开始说话的时候,整个洛阳变得极为热闹。   而太学内部也是分出了多个派系。   如今指着众人谩骂的,就是传统派,他们还是推崇汉朝的德治模式,对礼法看的很重。   哪怕是在司马师执政的时候,他们的地位也是很高的,毕竟统治天下还是需要礼法来辅佐的。   何曾就是这类名士的代表性人物,何曾严格的遵守礼法,他的礼法遵守到了什么地步呢?   他按着礼法,一年跟妻见三次,他去见妻的时候,总是衣冠整齐,相待如宾,自己南面,妻必须要北面,上酒,方才做些别的事情。   阮籍的母亲逝世之后,阮籍没有遵守礼法,大吃大喝,完全不将这件事放在眼里,何曾极为愤怒,请求司马昭将此人流放,他认为阮籍“污染华夏”,破坏了华夏的道德社会。   认真观察就会发现,支持礼法的都是那些身居高位,深受司马家所信任的人,而那些放荡不羁,蔑视礼法的,大多都是有反骨的。   他们以此来发泄心里的不满。   对曹髦来说,两派各有优劣。   礼法派不必多说,礼法是统治天下的根基,皇帝的统治权因礼法而加强,若是没有礼法,不必敬重自己大人,又何必去敬重你个皇帝呢?礼法派灭亡后的结果就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然后就会出现“殴帝三拳”,“狗脚朕”这样的情况。   而弊端也很明显,谁当权,他们就维护谁。   而那些玄学派,他们蔑视礼法,甚至有些人直接抛弃了儒家,开始重新找到了消亡的黄老学派,道家学派。   优点是他们不受礼法禁锢,撕破思想上的禁锢,敢说实话。   而此刻的太学里,各种学派的派系多如牛毛,因为东堂之宴,再加上失去了强权的镇压,多方直接开战。   面对这些礼法派的讨伐,玄学派也丝毫不退让。   “眼睁睁自家大人去犯错不加以制止,这难道就是孝道吗?”   “这才是最大的不孝!”   “尔等以礼法为由,不顾天下大义,怎么配谈道德?!”   双方的言语冲突很快就上升到了肢体冲突的程度上。   好在有官府及时干预,制止了他们的恶斗,没有让冲突再次升级。   钟毓坐在廷尉府内,看到那些被送进来的诸多士子们,很是头疼。   要怎么处置这些人呢?   都是些大族出身的家伙,倘若全部处置怕是要出事。   钟毓先是看向了礼法派,要不是这些人堵在门口谩骂,会引发这样的冲突吗?   看来得严惩他们的头领,不然他们会更加无法无天。   “谁是带头的?”   钟毓开口问道。   士人们顿时看向了为首者。   那是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士人,赶忙朝着钟毓行礼。   “何劭拜见钟公。”   钟毓沉默了下来,他又看向了那些玄学派,虽然礼法派先动手,可说起来,还是因为这些玄学派先去搞事。   看来还是得从他们这里入手。   “你们呢?!是谁带头搞事的?!”   钟毓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大声的质问道。   众人的目光盯住了最前头的一个少年,那人缓缓走出来,朝着钟毓行礼拜见。   “裴楷拜见钟公!”   钟毓板着脸,“将这两个人都给我拉出去关起来。”   一旁的小吏大惊失色,一个是征北将军的儿子,一个是冀州刺史的儿子,这怎么敢抓啊。   “速办!”   “唯!!”   当即就有甲士推着那俩人离开了此处。   钟毓黑着脸,心里忍不住对着弟弟破口大骂!   看看你给我招惹的事情,你这竖子就不能消停些吗?! 第248章 坑啊   看着坐在身边的裴楷。   何劭很想骂他几句,但是,看着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的裴楷,何劭选择暂时放过他。   两人被关押在了同一间牢房内。   何劭从未来过环境这般恶劣的地方,四周的恶臭让他作呕,远处似乎还有老鼠在蠕动,在这一刻,何劭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领着人去跟这些人搏斗呢?   他忽然间就觉得呼吸都变得不顺,坐立难安。   跟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脸坦然的裴楷。   裴楷很是平静,坐在牢狱内,也没有多看何劭一眼。   看着对方的反应,何劭也勉强平复了内心,他打量着这位年少而闻名的名士。   其实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年少出名并不是什么难事,有这个出身的,基本都是年少出名,被名士点评几句就可以。   但是裴楷是真的不同,他出名不是因为点评,而是因为他在经学上的造诣。   他如今这个年纪,却已经做到了精通《老子》和《易经》,可谓是道家儒家一把抓,他的名气是通过辩论和治学打出来的,跟何劭这种靠亲戚点评的还是不同。   何劭原先没有在意,如今认真打量着裴楷,却有些移不开眼神了。   这犬入的真特么好看啊!   何劭心里很是生气。   学问好也就算了,名声大也就算了,怎么这模样还如此出众呢?   裴楷的相貌出众,哪怕是不穿帽子,披头散发,穿着最简陋的衣裳,都比别人要俊美,他有個外号叫玉人。   见过裴楷的人都说: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钟会会如此看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名士了。   想要被钟会看上,需要有三个条件,第一是要有才能,钟士季不喜欢无才无能的人,第二是要有骨气,钟士季不喜欢软骨头,第三士要有颜值,钟士季不喜欢丑人。   如此说来,司马师年轻的时候,大概也是相貌堂堂,否则不会被钟会所欣赏。   “你家也是经典传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何劭忽然开口询问道。   裴楷惊讶的看向了他,仿佛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您是想要与我辩论经典吗?”   “额你得罪了家里人,等着吧!我很快就能出去!你就勿要想出去了!”   “这就是不孝的后果!”   何劭大声的说道。   裴楷的好友很多,他跟钟会的关系很好,跟王戎,荀寓,杜默等人相善。   何劭也有自己的朋友,他跟大名鼎鼎的司马安世是很好的朋友。   从两人的交际圈就能看出他们之间还是有一点点差距的。   裴楷瞥了一眼此人,何劭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擅长做诗,但是嘛,在经典面前,作诗就实在是不值一提了,如阮籍这些人,也不是靠作诗而扬名的,本质还是精通经典。   裴楷忽然叹息。   “你有自己的志向嘛?”   “有过自己的想法嘛?”   “你也读了不少书,有没有想出一些只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呢?”   “过去的人所书写的著作,是否还能适合当今的时代呢?”   “伱懂得思考嘛?”   裴楷连着问出了几个问题,何劭冷笑着说道:“圣贤的道理就是不符合如今的时代,也比你瞎想出来的东西要强吧?难道你敢说自己能比肩圣人了嘛?”   裴楷摇着头,“看,这就是我们会争吵的原因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敌人,你只是我敌人手里的刀而已。”   “你勿要浪费在这里的时日,我离开之后,好好想想我所问的问题吧。”   “你离开?我都没走,你凭什么能离开?!”   “我兄长担任了廷尉正。”   裴楷平静的说道。   也就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攀谈声,有甲士匆匆来到了这里,大开了牢狱大门,笑着请裴楷离开。   何劭瞪圆了双眼。   “你个”   裴秀将裴楷带出来之后,揉了揉自己那通红的双眼,“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用心治理经典,却要跟人斗殴?这是君子该去做的事情嘛?”   裴秀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对于堂弟做出的这件事,他十分的不满。   “你知道你耽误了我多少事嘛?”   裴楷瞥了兄长一眼,兄长平日里最大的事情就是去服散,当然,人家前来捞自己,他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低着头说道:“往后定然不会再如此了。”   “嗯,如此最好。”   裴秀仰起头来,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他说道:“堂叔如今也不是很好过,冀州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这个刺史很是为难。”   “何曾到达冀州后,本来就对堂叔有所不满,你如今还带着人殴打他的儿子。”   “你啊这辈子也与尚书台无缘了。”   裴秀感慨道。   裴楷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在裴楷离开之后,何劭却一直都留在了廷尉内,没有人来捞他。   何劭都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廷尉大牢的时候,捞他的人姗姗来迟。   看到那熟悉的面孔,何劭几乎要哭了出来。   “安世!!你来了!!”   来捞他的人正是司马炎。   何劭年少时整日跟着司马炎混在一起,两人的关系远胜他人,只是略微年长之后,何劭却开始主动结交那些大名士,虽然还是朋友,却没有孩时那般亲近了。   历史上,司马炎对这位朋友还是非常重视的,从太子中庶子开始,后来担任散骑,又任侍中,反正一直都是待在他的身边,就没有放外过。   “敬祖,勿要惊慌,我来了。”   他说着,当即就有甲士将何劭放了出来。   何劭被司马炎带出来,上了马车,此刻,他看着面前的童年玩伴,眼里有些愧疚。   “公安世。”   “这次多谢你了。”   “这算什么事啊!”   司马炎大手一挥,“我们是多年的好友,这何必要答谢呢?”   司马炎的眼神很是明亮,没有半点的生疏,看着面前的司马炎,何劭愈发的不安,都不敢多说什么。   司马炎的宽厚属性,虽然很容易被群臣骑在头上,但是对那些有点良心的大臣来说,作用还是很强的,跟着这样的人倒是很令人安心。   何劭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跟安世整日厮混在一起,是父亲告诉自己,不能将安世当作朋友,要对他恭敬一些。   这才导致两人逐步生分。   父亲还总是告知自己,跟司马炎结交要注意分寸,勿要太亲近,否则会招惹祸患。   可当自己有难的时候,却是这个好友挺身而出。   这算什么带来祸患?   何劭越发的不满,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司马炎笑着说道:“我们到了!下车!”   何劭跟着司马炎下了车。   “多谢安世,我这衣冠不整实在不该到你家这是哪儿??”   何劭刚说了一半便看到了周围的那些甲士,顿时懵了。   司马炎拉住他的手,“皇宫啊!”   “我要给你介绍个朋友!”   “我曾多次给他讲述你的事情,他也很喜欢你,想要与你结交,正好,这次就带着你去见他,往后,就没有人再敢将你关起来了!”   何劭茫然的看着周围,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被司马炎拉着往里走去。   “安世!安世!”   “你且等等!我还不能”   “哈哈哈,这就是那位何敬祖嘛?!”   何劭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就走来了一个少年郎,光是看他身上的穿着,就能知道他的身份。   何劭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司马炎大大方方的朝着他拱手行礼。   “拜见陛下。”   何劭也只好跟着行礼,“拜拜见陛下。”   曹髦上前,一把抓住了何劭的手,抓的很是紧,不给他跑掉的机会。   “哈哈哈,朕原先几次设宴,你怎么都没来呢?”   “朕对你可是仰慕已久的,听闻你好诗,朕也好诗,来,来,跟朕进去!”   何劭强行挤出了笑容,被两人夹在中间,直接朝着太极殿走去。   何劭的身份特殊。   他跟当初的诸葛靓,毌丘甸等人一样,说起来,就是暗中的质子,不然庙堂也不会放心的将军队交给他们。   作为征北将军的儿子,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跟皇帝谈笑风生。   何劭看向了一旁的司马炎,司马炎的脸上满是笑容。   似乎在为自己的两个好友能和睦相处而感到欣喜。   坑啊!!   何劭只能是在心里无力的叫着。   三人进了太极殿,司马炎笑着说道:“敬祖啊,陛下对你很是看重,得知你出了事,当即就派我去救你出来。”   “我知道你是有才能的,都到这个年纪了,也不能整日无所事事,我跟陛下举荐了你。”   “陛下说了,要给你个黄门郎。”   “往后,你也可以陪在陛下的身边了,过几年再给你个散骑,我们三人就可以整日饮酒作诗,岂不妙哉?!”   何劭惊慌的看向了皇帝,“陛下,臣无才能,实在无法担任这样的要任啊!”   “哈哈哈,无碍,当黄门郎不需要太高的才能,只要懂得饮酒,懂得作诗就好了,就如安世所说,我们只管快活就是了!” 第249章 低头?   “陛下,我怎么看他似乎有些不情愿呢?”   “怎么会呢?”   “你没看到他离开时笑得多开心吗?”   曹髦笑着说道。   两人坐在太极殿内,曹髦忽然问道:“你这几天还在去骂你大父吗?”   “哦,没有了,仲父将我叫去一顿训斥,让我不许胡闹。”   司马炎所说的仲父,是留守在洛阳的司马干。   曹髦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又问道:“那你外大父呢?”   “啊?连他也要骂?这不好吧?”   “谁让你去骂他了,我是问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司马炎摇着头,“还没有,这赶路不太容易,道路上还有叛贼,不知何时才能到呢。”   曹髦点点头,“原来如此。”   司马炎看着一旁的曹髦,欲言又止。   “怎么了?”   “最近有不少士人都在骂陛下,说陛下亲近阉宦,不用心学业,贪图享受说什么的都有。”   司马炎讲述着洛阳内最近的变化,自从被打破禁锢后,士人们开始疯狂宣泄,在骂过自己的亲族之后,他们又将矛头对准了皇帝。   想要通过反对皇帝来刷名望。   曹髦笑了起来,这不就是明末大臣的套路吗?   故意激怒皇帝,来给自己塑造忠君的人设,趁机扬名?   司马炎很是不解,“陛下,伱就不怕往后亲政了,群臣会疯狂上书劝谏,让你什么都做不成吗?”   曹髦摇着头,“倘若真的亲政了,大权在握,谁还听什么劝谏啊。”   “安世,你要记住,只要你本身够强,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限制你,可倘若你很虚弱,那任何东西都能限制你”   “重要的还是自己啊,安世,你如今名扬洛阳,是很多人口中的名士,就是裴楷王戎这些年少成名的,你也能上去比一比了,但是,你还是不能松懈啊。”   “要不断的提升自己,提升自己的办法有很多,你可以多练武艺,可以多读书,可以继续去扬名,总之,用尽所有的办法来提升自己。”   司马炎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们的年纪都不大,何以着急呢?”   “不急不行啊。”   曹髦认真的说道:“当初蔡桓公见扁鹊的时候,倘若他能及时听话,也不至于暴死。”   “疾之居腠理,汤熨之所及;在血脉,针石之所及,在肠胃,酒醪之所及;其在骨髓,虽司命无奈之何。”   “当今的大族危害,已经到了血脉,若是我们再不急,就治不好了。”   司马炎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王祥板着脸,坐在案牍前,拿起了茶,轻轻吃了一口。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几个案牍空荡荡的,只有王观坐在了一旁。   陈骞没来,郑袤没来,王经没来,崔赞也没有来。   崔赞没有过来,王祥尚且知道原因,他因为钟毓的话而有了些波动,现在还没想通,等想通了就会回来。   但是其余几个人。   王祥今日召集自己的势力,想要从太学下手,来给尚书台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是,等了这么久,最后前来的居然只有王观一个人。   纵然是王祥,此刻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了。   有甲士走了进来,站在王祥的身边,耳语了几声。   王祥的脸色在一时间变得极为复杂。   王观好奇的看着他,“太常,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王祥笑着回答道:“无碍,只是说府内出了些事情。”   王观也不戳穿,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卢公的家底可不好接啊。”   王祥知道曹髦接见了自己几個盟友的事情,可王祥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认为,这只是皇帝逼迫自己来完成祭祀的事情。   皇帝手里虽然有筹码,可是没有大权,自己能给盟友的,他根本就给不出去。   自己这些盟友又不是司马炎那样的愣头青,当朝九卿,定然也不会因为皇帝画了个大饼就背叛自己。   因此,王祥很是自信的没有理会这件事。   他不怕皇帝的威胁,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当他的那些盟友们拒绝他的召见时,王祥顿时懵了。   皇帝能给他们什么?如何能如此迅速的将他们说服?只用了一番话,就让他们以礼来降?   这情况有些不对啊。   王祥自认没有轻视过皇帝,已经对他非常重视了,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祥一直都认为皇帝跟群臣的联络是在自己的掌控下进行的,他认为自己才是整个事件的直接负责人,无论是陈骞还是郑袤,都是通过自己方才能跟陛下取得联系。   可他并不知道,曹髦已经假接各种名义与他们多次相见,甚至多次表示自己才是真正的负责人。   皇帝与他麾下这些人的关系,并没有王祥所想的那么薄弱。   王祥看着空荡荡的内屋,神色复杂。   他对这个皇帝,是愈发的看不透了,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他只是跟这些人见了一面,自己就瞬间变成了孤家寡人,那庞大的足以抗衡高柔的势力瞬间消失。   这是不是说明,倘若皇帝下了决心,也可以在朝中单独建立一个保皇党?跟群臣进行抗衡?   看着顿时沉默下来的王祥,王观也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论资历,王观足以跟三公争雄,就是面对高柔也不怕。   高柔并非是朝中唯一的三朝老臣,王观同样是曹操时期就开始辅佐庙堂的老臣。   此人什么都做过,从地方县令到御史台,再到中领军,尚书台,论功劳,论资历,在朝中也算是大佬级的人物。   可这位大佬并非是大族出身,曹操时期,曾多提拔寒门,唯才是举,王观当时也被征召了。   但是他没有一个强大的宗族来作为自己的靠山,而且他从不结交好友,也不养门生故吏,也不与大族联姻,只是在尚书台里本分的做事。   这次跟着王祥,大概也是因为王祥是目前唯一想要做实事的人。   他并不想参与这类的争斗,他希望这样的事情能早点结束。   王祥反应过来,看向了他。   “王公,我有一事想与您商议。”   “太常且说。”   “陛下当初登基,是继烈祖之嗣,那这祭祀大典,是否也该及时操办呢?”   王观沉默了片刻,方才看向了王祥。   “你是太常,这件事自然是由你来负责,何以来询问老夫呢?”   “这只怕群臣有非议。”   王祥还是决定暂时低头了,皇帝光是跟那些人见了一面,就让那些人拒绝自己的召见,这是在恐吓自己,倘若不按着约定好的去操办,那就不是拒绝召见这么简单了。   可想要操办这个祭祀仪式,并没有那么容易。   如今群臣都已经发现了皇帝所带来的威胁,怎么会帮着他加强其正统性呢?   如今的情况,跟后来的某件事正好相反。   群臣认为曹髦是别开派系,应当以文皇帝之孙的身份来登基,可能后续还会对他的父亲进行追封。   而曹髦认为自己绝对是烈祖皇帝的儿子,自己乃是过继过来的,绝对不可能以外系的身份来当皇帝。   这件事,王祥需要好好考虑,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   王观并没有给王祥出什么建议,他甚至觉得王祥有些不务正业,应当早些操办尚书台的事情。   王观也离开了府邸,王祥也匆匆上了车,离开了府邸,朝着司马孚的府邸匆匆赶去。   王祥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单打独斗,必须要找个分量足够的大佬联手。   在高柔和司马孚之间,王祥还是偏向了司马孚。   高柔虽然没能如愿当上尚书令,但是靠着自己个人的威望和多年积攒下的实力,依旧是头号大臣,去找他联手那就变成辅佐高柔了。   王祥并不想辅佐高柔,他并非是一定要自己做主,但是他觉得高柔并非是一个值得辅佐的对象。   司马孚的势力要薄弱一些,但是又分割了司马家的一部分势力,本身名望和能力都不错,而且为了充当一个合格的后路,他一定会坚定的站在世家大族这边,故而,他才是王祥最好的结盟对象。   当王祥到达司马孚府邸的时候,依旧有不少士人堵在此处谩骂。   王祥并不生气,看到这些人,他甚至有些开心。   皇帝自以为礼法是在保护群臣,想要通过鼓励劝谏来给群臣找麻烦。   实际上,这礼法所保护的乃是皇帝啊。   礼法的削弱,对世家大族产生不了根本上的打击,相反,世家大族本身就是士大夫,皇帝拿下士大夫身上的枷锁,世家大族会变得更加强势。   王祥下了马车,那些士人顿时就不骂了,甚至还有的附身行礼参拜。   王祥笑呵呵的鼓励了他们几句,随即叩响了司马孚的大门。   司马孚出来迎接,他看起来神清气爽,也同样没有将那些辱骂放在眼里。   “王太常怎么来了?莫不是也来博名望?”   “哈哈哈。”   王祥笑了起来,“岂敢,岂敢,今日是特意来拜见太傅公。”   “您可是贵客,来人啊,宰杀牲畜,款待贵客!”   两人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神色是那般的亲近。 第250章 如高平陵故事   两人坐在内屋里,很是热情的寒暄了起来。   有仆从端来了茶水,放在了他们的面前,随后又是各种的美食。   两人相谈甚欢,司马孚甚至亲切的拉住了王祥的手。   他们谈了会家常,王祥说出了来意。   “太傅公啊,我这次前来,是有求于您啊。”   王祥也不藏着,直接就将陛下召见自己,以及后来再召见自己麾下大臣,到如今麾下众人拒而不见的事情都告知了司马孚。   他完全是实说实说,没有半点的隐瞒。   司马孚很是认真的听他说完了这些事情。   “原来如此陛下是急着想要举办祭典啊。”   司马孚笑了起来,“看来陛下对群臣很不放心,是认为自己会有被废立的风险。”   “太傅公啊,我是真心想要操办大事的,可是如今这情况,实在难以做事,这改制的事情,已经提了多少次?可每次都无法成功。”   “我认为,若是群臣不能齐心协力,就无法办成这件事。”   司马孚缓缓看向了王祥。   “王公您平日里很是聪慧,此刻怎么却想不透呢?”   司马孚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下来,他对着正在端茶倒水的仆从说道:“你先出去吧,关上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仆从一愣,随即赶忙离开了这里。   当内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司马孚脸上的笑容终于不见了。   “太常,那齐王是烈祖皇帝的儿子,可他还不是照样被废立?”   “当今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去在意这些东西吗?”   王祥皱起了眉头,“您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看当今皇帝,总是会莫名的想起我的兄长。”   “你或许不知道,这位皇帝在很多方面,都与我的兄长相似,总是示敌以弱,出手的时候却又那么的迅速,雷厉风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给我说起这些事情后,你知道我最先想起了什么吗?”   王祥摇了摇头。   司马孚幽幽的问道:“要举办这样的祭祀,群臣得去什么地方呢?”   “那自然是要去高平”   王祥顿时醒悟,“您是说,陛下想再来一场高平陵之故事?!”   司马孚冷笑了起来,“中军的那个马隆,嵇康,都是皇帝的亲信。”   “皇宫内的羊祜,钟会,都早已投奔了皇帝。”   “你说群臣此时外出,前往明帝的陵墓,皇帝忽然封锁洛阳,以自己的亲信来担任大将军,诏令天下的军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王祥只觉得背后冒出一股寒意,直冲脑袋,一瞬间,竟是毛骨悚然。   “他怎么敢?!”   “他凭什么不敢?他手里有军队,有大臣,有太后。”   “当初他什么都没有,就敢跟大将军龇牙咧嘴,不肯退让,如今他什么都有了,我们的力量尚且不如大将军,他会怕我们吗?!”   司马孚很是严肃的说道:“没想到,连伱这样的人,都被他吊着走。”   “你还是太轻视这位皇帝了,总是觉得他不敢杀人是吗?”   “再说了,你麾下的那些人??”   “能被皇帝一番话所说服的,那还是你麾下的人吗?”   “你居然还要为了他们跟我联手帮助皇帝?皇帝今日能以一番话说服他们不见你,明日也能通过一番话来劝说他们投奔自己!”   王祥被司马孚当面训斥了一下,脑海里顿时再次变得清晰。   他想起了得意弟子那個温柔的笑脸,在这一刻,那个笑脸变得如此狰狞,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就等着自己钻进去。   看着脸色煞白的王祥,司马孚再次摇起了头。   “想想吧,因为轻视皇帝的缘故,有多少人倒在了他的面前,你身为他的老师,怎么也能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王祥说道:“我并没有轻视他,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敢再来一场高平陵故事?”   司马孚笑了起来,“确实,我兄长告知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也没有人想到他会这么做。”   王祥再次说道:“太傅公,我这个弟子,为人很是谨慎,就算有这样的可能,我想他也未必会去做,他做事向来很稳妥,不喜欢冒太大的风险”   司马孚挥了挥手,“这不重要。”   “你有所不知,这些时日里,我将中军回来的那些人,都安排在了皇宫之中。”   “羊祜是没有办法拉拢的,只能通过替换的方式,让他失去对宿卫的掌控力。”   “另外,我还准备更换他身边的黄门与阉人,只是这件事不太容易。”   “若是你要与我联手,那就别再想着去帮助皇帝了,跟随你的那些人,如果他们不是真心跟着你的,那就早点舍弃,免得惹祸上身。”   司马孚大义凛然的说着,王祥却在心里骂出了声。   你方才那么恐吓我,其实就是为了削弱我的势力吧?   你和高柔倒是不怕,可我要是没这些人帮忙,我怎么跟你们去争?   想让我安心辅佐你吗?   王祥面露难色,“太傅公,群臣还是要齐心协力,不能谈什么舍弃,否则如何操办大事呢?”   “我大概能想到这些人为什么会被蛊惑,陈骞好名,郑袤自保,王经大概是因为河北之事的缘故。”   “他们不会跟随皇帝的,因为他们所想要的,我们能给更多。”   司马孚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太常还是准备帮助皇帝?”   “不,你方才那么一说,我也想通了,不能受他的恐吓,尽管高平陵的事情很难二次发生,可我们不能给这个机会。”   “太傅公,我愿意跟您一同来成就大事。”   司马孚有些失望,他本来是想让王祥主动削弱他本身的势力,然后收服他为自己所用的。   可这老贼居然不上套。   不过,联手的事情,司马孚也不排斥,他如今的胜算越来越低,先有高柔,现在有王祥,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   现在两人联手,是王祥有求于他,是以他为主的,司马孚也能接受。   两人当即开始谈论起了如何对付这位帝国的皇帝。   在私下里,两人都脱掉了平日里的面具。   他们的表情变得凶恶且狰狞。   他们拿出了很多的办法,足以让这位年轻的皇帝陷入僵局,步步走向失败,走向灭亡   河内郡,轵县。   平日里懒散的士卒此刻警惕的守在城门口,警惕的看着远处。   行人在城门口排成了长龙。   这些人里有商贾,也有流民,还有不少游侠。   “大兄,不太好办啊。”   王元站在队伍之中,听着面前的人低声说道。   他们此刻都是商贾打扮,站在马车的身边,车上满载着货物。   看着远处的那些士卒,王元顿时觉得不妙。   河东郡跟河内郡都加强了县城的防务,尤其是河内郡,因为生怕冀州的叛乱会影响到这里,故而各地都是加强了守备力量。   想要攻破这县城,难度比以往要提高了很多。   “大兄,可要动手?”   按着原先的计划,他们是准备发动突然袭击,杀掉城门的士卒,然后让自己的队伍冲进县城里来的。   可是,如今那城墙上满是巡逻的甲士,手持强弩,防守森严。   在这种情况下,纵然是突然袭击,只怕有难以攻破,说不定都得留在这里了。   “不能动手。”   在评估了敌我的实力后,王元还是取消了攻打县城的想法。   起码,面前这个县肯定是不能攻打了。   “让兄弟们先带着东西离开这里吧,我们进城看看情况,若是可以,换些粮食出来”   城门口的盘查力度也很大,也是王元丝毫不惧,利用抢来的验传和钱财糊弄过了甲士,方才进了城。   王元是真的不怕被甲士抓起来,他曾经在地方上担任过县尉,他很清楚这些人的德行。   在城内转了几圈,城内的巡视的甲士也并不少,一波接着一波。   这让王元彻底打消了去攻打县城的想法,他派了心腹去打听,看看能不能通过别的门路弄些粮食。   “大兄,难道我们就这么放弃了?”   “呵,谁说的?”   王元眯着双眼,“打不了县城,还打不了邬堡吗?”   “且看看哪家大族的邬堡在城外我们也不贪,就只劫掠那一家,拿到了粮食就往山里跑。”   “我看这诸多县城都被河北的事吓破了胆,他们未必敢出城去追,等他们接到命令,我们早就跑回山里了。”   几个心腹一脸推崇的看着他,不愧是大哥啊,这么快就拿出了一个好办法。   “对了,兄长,司马家就在河内吧?不如,我们直接去击破了他们家,他家的粮食想必是堆积如山”   “放屁!”   “我们要是动了别人,这些人还不敢轻易出城,若是动了司马家,他们敢不出城来追击吗?到时候,别说粮食了,我们的命都得丢在这河内了!”   “都别闲着,派人四处打探,就要找那种家境富裕,守备力量薄弱,另外不是特别有名的那种!”   “半个月内,我们必须要完成大事,返回山里,否则,山里的人就该造反了!”   “唯!!” 第251章 武皇帝的甲胄   “嘭~~~”   木棍迎头砸来,成济匆忙举棍阻挡,只是碰了一下,成济就觉得双手有些酸疼。   而下一刻,曹髦却是扬起上身,一脚蹬在了成济的胸口,成济闷哼了一声,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成济抬起头来,看向曹髦的眼神里满是复杂。   这不对啊。   明明在元城的时候,自己还能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这才多久啊,自己跟他操练都不敢分心了,分心就要吃亏。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子?   做什么事都有上天庇佑?   成济心里惊诧不已。   曹髦却喘着气,这一次,他终于没有藏着,用出了全部的实力来跟成济对打。   他没有再吃亏,终于跟成济持平了战力。   曹髦心情无比的舒畅。   在高压之下,曹髦从不敢浪费时间,每一天都是拼命提升自己,从各方面来提升,饥不择食。   终于,这武艺也成长了能对成济还手的地步。   总有一天,自己要驾驶战车,手持长矛,捅穿那些反贼!   曹髦笑了起来,“哈哈哈,跟着成君学了半年,却比过去苦练五六年都有用!”   “还是要多谢成君全力教导,否则,岂能有今日的武艺呢?”   成济再也不敢托大,脸色收敛了不少,“陛下过誉,陛下天资聪慧,实在良才,假以时日,定是如文皇帝那般文武双全!”   其实老曹家这几代皇帝的武艺都不错,曹操就不必多说,曾持剑杀叛军,也有过刺杀张让全身而退的记录,而曹丕就更了不得,他能左右射,武艺非凡。   而最高超的还是他的武艺。   曹丕善剑,当初曾跟平虏将军刘勋以及奋威将军邓展共同饮宴,邓展擅长剑法,甚至能空手接白刃,名声很大,曹丕跟他谈论剑法,否定了对方的剑术理论。   两人此刻都喝醉了,当即就决定下场比试一番。   结果曹丕四次连胜,打的邓展脸色羞红,甘拜下风。   虽然文皇帝的很多政策给如今的大魏带来了极大的祸患,但是他自己也算是文武双全,也不算特别差。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按着曹丕的说法,他的剑法是跟着河南史阿所学的,而这位史阿的剑法是跟王越学的。   曹髦收起了木棍,叫上了成济,两人一同前往西堂吃饭。   就是在吃饭的时候,曹髦还是在跟成济交谈着关于武艺的理论知识。   成济想着,大概也就只有这样的勤奋,才能使得陛下进展如此迅速吧。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张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华公求见。”   曹髦一愣,自己也没召见他啊,他怎么还自己来了呢?   “请他进来吧。”   张华再次离开了这里。   这位华表,如今是朝中唯一公开表示支持皇帝的大臣,说起来很古怪,作为大臣,他们本来就该辅佐皇帝,但是,这些大臣却都只敢在私下里这么说。   例如王祥,又如司马孚,他们只有在跟曹髦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忠臣。   而到了外头,他们依旧是忠臣,只是他们的人设就从“唯皇帝令”变成了“我们都是为皇帝好”。   华表所担任的这个侍中,其实并不是小官,虽说是跟在皇帝身边,听起来跟那些郎官没有区别,但人家是门下省的前身。   像黄门,散骑,给事中,谏议大夫,起居郎都是侍中所领导的。   可是有一点,皇权薄弱的时候,侍中的权力就大打折扣,定策根本就不在皇帝这里进行,大将军手里又有自己的智囊团,根本轮不到侍中。   华表此刻表明了忠心,可曹髦对他并非是完全信任。   主要是此人性格怯弱,一旦自己遭遇了什么重大危机,不排除他即刻变换门庭得可能。   可曹髦若是想要执掌庙堂,那就必须要依靠侍中,通过侍中和散骑等官爵来形成自己的智囊团,掌管机密,跟尚书台对抗。   魏晋时期已经有了三省六部制的雏形,孟康所治理的中书台,也就是日后的中书省,侍中所领导的皇帝贴身官员成为门下省,尚书台变成尚书省,六部则是在尚书省名下,而尚书省里已经出现了诸多尚书和诸曹,这些人分管不同的领域,吏部尚书就已经出现了。   当前曹髦的两位侍中,分别是华表跟郑小同。   这两个人,不好不坏,算不上是群臣的爪牙,也不能算是自己的亲信。   华表且不谈,郑小同是一个传统的士大夫,作为郑玄的孙子,是天然的礼法派,当今经学的既得利益者。   他对群臣也算不上太亲近,而对自己也算不上太忠诚。   曹髦还是想要换人的,在曹髦看来,目前最适合担任侍中的人是钟会。   让他担任自己的贴身智囊团团长,然后收集名士进入自己的皇宫,岂不妙哉?   不过,还是要等钟会办好宗室的事情。   华表走进西堂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曹髦大吃一惊,“华公,这是出什么事情了?您无恙否?”   华表严肃的说道:“陛下,出大事了!”   曹髦赶忙请他坐在了一旁,“出了什么事?”   “尚书台今日下令,要罢免臣的官职,使中书郎前来宣读诏令,好在我儿子及时告知,老臣从后门离开,前来此处!”   曹髦瞪圆了双眼,“他们要罢免你?”   “你儿子是如何得知的?”   “是听中书郎所言,据说尚书台上书了我与郑公的五大罪状,还有诸多内臣的不作为,要罢免臣等”   华表看起来有些惶恐。   曹髦的脸色也顿时严肃了起来。   这是尚书台准备对自己下手了吗?   为什么呢?   自己的威胁难道还能高于司马昭?   曹髦思索了这段时日里所发生的事情,倘若钟会没有临时做出什么事的话,那大概就是因为自己的那位好老师了。   毕竟,近期内自己所做的事情,也就是逼了一下老师,让他出手。   嗯,这件事刺激到他了?还是说有人挑拨?   想要办成这样的大事,就得朝中的诸多巨头联手合作,缺少一個人,都办不成。   罢免侍中,更换自己的内官,这是要彻底将自己圈养在皇宫里头吗?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曹髦的胸口燃烧了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退让了太多次,才让这些大臣们觉得自己如此好欺负呢?   司马昭在外,手里执掌着绝大多数的军权和外将的军队,不敢去对付他,就来找自己的麻烦是吧?   华表此刻不安的问道:“陛下,这下可怎么办呢?”   张华此刻也皱起了眉头,他也意识到了尚书台准备对皇帝下手。   他当即开口说道:“陛下,这大概只是尚书台的先手,先更换侍中,然后再更换内官,再逼迫羊将军离开,从而彻底掌控皇宫。”   “朝中的逆贼,此刻定然是联手了。”   “能无视外头的司马昭,却要先对陛下动手,他们是想要在司马昭来不及回军的情况下彻底控制庙堂。”   “陛下,请现在就派人去联系廷尉以及中护军司马干,让他们得知这件事!”   “司马昭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逆贼们肆意妄为。”   华表听到张华的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办法,若是司马昭及时出面,还是能制止群臣的。   曹髦笑了起来。   “张君好计策。”   “拉拢司马昭来对付群臣,再通过群臣来遏制司马昭。”   曹髦喃喃着,他缓缓站起身来,“群臣步步紧逼,我们只能不断的想办法来破解他们的计策。”   “当初在朝议时,朕就看清了这些人的本质。”   “一群贪生怕死的狡诈恶徒,一群狗贼,安敢如此?!”   张华和华表看着怒气冲天的皇帝,心里都有些担心,张华率先开口说道:“陛下!不可急躁啊!”   “最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他们就是在逼迫陛下,想让陛下露出破绽来,现在的事情还没有危难到那种地步,还可以解决。”   “司马干还在洛阳,朝中也并非是高柔他们的一言堂。”   “请陛下暂时忍耐!”   张华的脸色有些痛苦,“臣知陛下之委屈,臣无能,使陛下遭受这样的羞辱!!”   “请陛下稍微忍耐,臣定然会辅佐陛下,铲除全天下的奸贼!”   曹髦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愤怒,他看着面前的两位大臣,赶忙扶起来。   “哈哈,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初的淮阴侯尚且能忍受胯下之辱,如今这算什么呢?”   “卿且安心,朕绝非是鲁莽之人。”   “只是看不过这些人的行为而已。”   曹髦的神色再次变回了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他眼里的杀意却没有消散。   往后,他要调整对这些大臣们的态度,多次的退让,只是让他们变得更加猖狂,必须要让他们长个记性。   武皇帝留下的甲胄就在祖庙之中。   这一次,必须要让群臣长个记性,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是何等人物!   乃公不是齐王曹芳!   乃公不是山阳公刘协!   乃公更不是陈留王曹奂!   我是曹髦! 第252章 反击的号角   “华公,您现在就召集诸多散骑,大夫,让诸多内臣前来东堂拜见。”   “张君,您去联系司马干,钟毓,钟会,将这件事告知他们,让钟会前来东堂。”   两人领命,当即转身离开。   曹髦却忽然看向了成济。   “成君,你且去将羊将军叫来。”   在众人分别离开之后,曹髦开始思索起了反制的事情。   现在让毌丘俭带兵前来洛阳是不行的,且不说还要抵御吴国,这么做的下场会是跟司马昭开战,到时候中军跟毌丘俭就打起来了。   曹髦倒不是怕毌丘俭打不过,他是不想跟司马昭开战,从而便宜了庙堂里的那些乱贼。   他想要继承司马师的财富,杜预,邓艾这些人都是良才,白白消耗在内斗之中,实在不妥。   而司马昭这里,得想办法将司马昭彻底架空,让自己变成司马师的继承者,想要完成这件事,其实要靠司马攸。   按着法理来说,司马攸是司马师的儿子,肯定比弟弟更有继承权,而自己若是能得到羊徽瑜的支持,将司马师的势力一分为二,然后再逐步去拉拢司马昭麾下的能臣。   最后,哪怕司马昭不愿意低头,自己也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倘若他要反对自己,那就想办法杀了他。   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庙堂里的这些,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着诸多矛盾的群臣会忽然放下成见,但是既然他们打算对自己下手,那就让他们先知道利害。   让他们看看自己跟司马师的不同,否则,他们就不会知道害怕。   真当乃公如此在意自己的权势和大魏的江山吗?   逼急了乃公,就拉着你们这些人一同下葬!!   曹髦决定将斗争提升更高的一个台阶,他也是想要看看,自己积攒了大半年的势力,是否能跟群臣碰上一碰。   “徐老公!”   曹髦忽然开口叫道。   顿时就有几个宦官走到了曹髦的面前。   他们低着头,脸色愁苦。   曹髦原先跟他们很是亲近,可他们却逐渐得意忘形,原先更是擅离职守,从而被曹髦所疏远。   而曹髦身边也有了张华等人,就没有急着原谅他们。   “陛下!”   他们眼巴巴的看着曹髦,都是希望能重新得到皇帝的宠爱。   曹髦板着脸,严肃的说道:“现在就去告知各地的宦官,让他们都留心皇宫内的情况,有什么事情记得要随时来禀告朕”   徐老公赶忙行礼,“唯!奴婢绝不辜负陛下!”   “嗯,这次可勿要再出纰漏,否则,这中常侍之类的事情,就不必再谈了。”   “唯!!”   宦官们也离开了这里。   曹髦沉思了起来,群臣肯定是要杀的。   光是吓唬不能让他们感到害怕,但是现在还不到杀人的时候,想要杀了他们,起码要等到跟邓艾这些人见面,安抚住西北的陈泰。   陈泰这个人也算是司马师的遗产,而且他算是個群臣里为数不多的要脸的大臣。   本身能力出众,文武双全。   当初司马懿的洛水盟誓让他丢尽了脸,自请往边塞,有点自我流放的那个意思。   不然,以他的身份和资历,早就该进入尚书台,成为大魏的实际统治者。   若是能得到陈泰,邓艾两个人,再加上毌丘俭,中军里的马隆,尹大目,成倅,李昭,嵇康。   自己就可以直接血洗庙堂了,完全不用迟疑,管你什么世家大族,司马师已经告诉了自己最好的办法,对待这些人,屠其宗族就好。   曹髦正沉思着,却猛地听到了外头的喧哗声。   有阉宦急匆匆的走进来,“陛下!成君等人被挡在了殿门外!”   曹髦再次笑了起来。   “跟我来!”   曹髦领着诸多宦官跟侍卫,快步走出了西堂。   当他们来到了太极殿正门的时候,成济正在大声跟着高诞叫嚷着什么。   高诞领着殿中的士卒,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想谋反吗?!”   “给我让开!”   成济正在嘶吼着。   高诞却不怕他,只是冷冷的说道:“我奉令保护陛下,朝中内官,作恶诸多,已经被罢免,尔等回去等待诏令吧!”   成济气极,“我不曾听到这诏令!这是谁的诏令?是你那个老狗父亲的诏令吗?!”   高诞勃然大怒,“狗贼岂敢辱我父!”   “这是尚书之令,朝中内官,纵容陛下亲近阉人,离间母子,使陛下的行为愈发放荡,沉迷女色,对太后有不敬,对群臣不信任,在祭祀时日里饮酒,在殿内射箭时将箭头对准昭阳殿!!”   “陛下尚且年幼,他的过错可以理解,但是内臣对此视若无睹,纵容陛下犯下过错,尚书令已经下诏,罢免尔等!”   “既然出了太极殿,那就勿要再进来了!”   成济目瞪口呆,他见过栽赃的,却没有见过这般无耻的。   皇帝对太后的孝顺,谁人不知?每天早上都要去拜见。   什么行为放荡,不孝,沉迷女色,射箭时瞄准昭阳殿,祭祀时饮酒,简直张口就来!   本以为朝臣都是有头脸的大人物,没想到,居然是这般的为人。   羊祜皱起了眉头,平静的问道:“这是尚书台的命令?是郑公所下?还是司徒所下?”   高诞看向了羊祜,眼神有些警惕,可看着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他又有了些信心。   “羊君,你也在被弹劾的人之中,伱已经不是镇护将军了,这是尚书台群臣商谈后所下达的命令,你初来乍到,因为不知道情况,犯下了过错,但是过错不大,可以原谅,且回家等待!勿要错上加错!”   羊祜恍然大悟。   “是群臣之令啊。”   尚书台内。   群臣聚集在一处,脸色很是慎重。   郑冲坐在上位,不满几乎写在了他的脸上。   他是非常反对群臣这次的行动的。   奈何,郑冲这个尚书令,比曹髦更像是群臣的傀儡。   高柔,司马孚,王祥等几个人对视了几眼。   就在今天,司马孚跟王祥找到了高柔,三人密谋了许久,司马孚还是用高平陵故事来进行恐吓。   高柔本来就对皇帝的行为极为不满,而王祥也打消了用皇帝跟他们的冲突来让自己上位的想法。   因为他发现皇帝根本就不会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行动,而高柔和司马孚也不会独自对皇帝出手。   在这种情况下,王祥提出先安定群臣,先别争夺以后的位置了,先将事情办好了。   王祥认为,若是群臣再这样内斗下去,最后一定会是司马昭跟曹髦两人得利,现在的局势对群臣非常的不友好。   在经过密谋之后,三方终于达成了一致。   先办妥大事,先将权力都收回尚书台,然后再争夺名次。   三人彼此之间未必是绝对信任的,可是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故而能暂时放下彼此的个人得失,齐心协力的来对付皇帝。   在确定好联手之后,司马孚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给当今的侍中定了罪,那些罪状,听起来是在说华表跟诸多内臣,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都是在暗指陛下的过错。   他们指责成济为首的侍卫任由皇帝朝着昭阳殿的方向射箭,几次将箭矢射到了昭阳殿的门口。   他们训斥侍中华表容忍阉宦,使得皇帝与阉人来往亲近。   他们训斥诸多散骑常侍,声称是他们离间母子,导致陛下与太后不和。   三位大佬联合起来,那诏令下达的就很迅速。   当他们共同提出这件事的时候,群臣都是很开心的。   终于不用再内斗了,当初可都是说当权之后能带来多少好处,群臣方才跟随的。   可如今,好处一点没看到,整日就是在争斗,大臣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大霉。   像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他们早就受够了。   如今这三人决定停止内斗,全心办事,这是众人的福气啊!   好日子要来了!   群臣对此很是期待。   就是连陈骞这样的大臣,此刻都有些动摇,毕竟尚书台若是太平,他就可以去做大事了,不必等着皇帝来任用他。   郑袤同样如此,庙堂太平,他就可以自保。   在众人之中,只有王经,心里格外的愤怒。   这些人是想要罢免皇帝啊!   他们给皇帝编造的罪行实在是太大了,光是照着昭阳殿射箭,这稍微扭曲一下,那就是想要弑母,可以直接剥夺皇帝的一切权力,甚至可以罢免他为平民。   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在劝说皇帝冷静,勿要出手,王经只觉得无比的愧疚。   倘若陛下真被这些小人所害,那自己不就成了帮凶吗?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跟朝中那些雀跃欢呼的大臣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柔开口说道:“我已经下令给我的儿子,让他提防那些小人狗急跳墙,对陛下不利。”   司马孚接着说道:“说起来,陛下还是太年幼,分不清是非。”   “大王,您是宗室里的长者,您认为呢?”   司马孚看向了曹宇。   群臣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宗室大臣的身上。   年迈的曹宇迎着那些充满了敌意的眼神,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没完没了是吗?   还想要借我的手对皇帝不利吗?! 第253章 人善被人欺   王经看了看周围。   如钟毓等大臣都没有到来。   显然,这次的尚书台会议,他们只叫了那些值得信任的大臣,司马家的势力被排斥在外。   这些人里是否还会有司马家的暗子,这谁也不知道。   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司马昭在外,而司马干完全起不到带头的作用,钟毓虽然出色,但是他一个九卿,也无法跟群臣抗衡。   司马孚,高柔,王祥等人直勾勾的看着曹宇。   看到他沉默不言,高柔率先说道:“大王身为宗室,不愿意多说皇宫内的事情,我们也是能理解的。”   曹宇这次没有再低头,这让司马孚有些失望。   他还是想要通过这位宗室里的长者来让皇帝背负上恶名,让他无法摘下来。   高柔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们已经决定废掉曹髦了。   可不是现在。   他们现在只是要先手控制皇宫,切断皇帝与外的联络,然后操控太后去对付司马昭,最后是收服各地的外将,等做好了这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帝国再挑选一个统治者。   这次,他们会挑选一个比较弱势,能配合他们的人。   其实,这位曹宇就是個不错的人选啊,他多听话啊。   就是年纪大了些。   随即,高柔开始安排起了对司马家的预备措施。   “辛公啊,还得劳烦您前往镇护将军的家里,勿要让他的家人牵扯进来,要保护好这些人。”   “太傅,大将军府那边就交给您了。”   三人一致认为,如今最要提防的是司马家的反扑,倘若司马昭在洛阳的心腹们得知了情况,一定会去阻止他们,让他们无法完成对皇宫的占领。   不过,他们已经联络了中军的将领,并且准备下诏让王观来取代司马干。   王观在中军里有威望,在天下有名望,中军的那些将领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会支持王观上位,然后罢免如马隆等人,安排自己的亲信。   等司马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肯定还以为朝臣还在内斗,等他发现朝中情况的时候,他的表情定然会很精彩!   这一刻,群臣胜券在握,脸上挂满了笑容。   可如今真正在执行他们命令的高诞,就不是这么轻松的模样了。   站在他面前的羊祜,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高诞忍不住再次说道:“您并非是孤身一人!将军,可勿要自误!”   羊祜笑了起来,“难道司徒公想要诛我的三族吗?”   高诞顿时看向了羊祜的身后,“此人已经被罢免!可以拿下此人!”   站在羊祜身后的两个小校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面前的羊祜,神色有些复杂。   他们是被司马孚等人安排进来的,可他们进来之后,羊祜对他们关照有加,将他们当作自己人来对待,他们此刻格外的纠结。   高诞有些急了,就在他准备让自己的甲士动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高诞转过头来,却看到大步前来的皇帝。   曹髦的脸上挂着很诡异的笑容,几步就走到了高诞的面前。   “殿中校尉高诞何在?!”   曹髦大声的呵斥道。   “臣在!”   高诞赶忙跪拜在了曹髦的面前。   “给朕让开!让镇护将军入内!”   高诞咬着牙,“陛下,臣奉令保护陛下的安危”   “冗从仆射成济何在?!”   “臣在!”   “拿下此抗旨不从之人!”   曹髦指向了面前的高诞,高诞大惊失色,刚转过身来,就看到成济飞扑而来,成济直接将他压倒在身上,随即抡起拳头就往此人身上招呼,高诞被如此偷袭,只能是狼狈的抱着头,周围的甲士们惊呆了,正要上前。   曹髦拔出了佩剑,直接对准了面前的诸多甲士。   “平日里朕待尔等不薄,尔等是要造反吗?!”   甲士们惊愕的看着皇帝,手里的长矛都颤抖了起来,当曹髦再往前一步的时候,甲士手里的长矛都掉落在了地上。   “满长武何在?!”   当即有人从羊祜身后走出来,朝着曹髦行礼,“臣在。”   “朕令你假殿中校尉!你统率这些人,负责诸殿的安全,不许任何人进出!”   “唯!!”   满长武没有丝毫的迟疑,这就是个认死理的人,皇帝的诏令下达,就没有抗旨不从的道理。   高诞此刻已经被五花大绑,成济仍不解气,又朝着他的头上来了几拳,高诞似乎都被打懵了,浑浑噩噩的。   曹髦冷笑着,“将此人给我押下去。”   高诞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甲士强行带离了此处。   曹髦这才看向了面前的羊祜。   “舅父,您觉得如何呢?”   羊祜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惧,他很是平静的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高诞那番话一说,羊祜就知道了群臣的想法,这明摆着是要囚禁皇帝,若是过去,皇帝或许就忍了,可现在嘛。   情况可就不同了。   看皇帝的行为,他似乎并没有想跟群臣直接翻脸。   否则,高诞现在就是一个死人了。   皇帝是以抗旨不从来罢免他,而非是高家谋反这样的大事。   这就能看出皇帝这次的态度。   羊祜很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在群臣不断更换他的属下,步步紧逼,在皇帝脸上的怒火越来越浓郁的时候,他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曹髦吩咐道:“请你召集军队,将那些老鼠抓出来,一同捆绑,将您原先举荐的那些人提拔上来,让他们勿要巡视了,封锁皇宫大门,披甲持弩,戒备外贼。”   羊祜点点头,“那皇宫门口”   “传朕的诏令,让公车令魏舒指挥禁卫,关闭大门,让他不必听从那卫尉的命令!”   “除却朕所召见的人,其余人一律不得入皇宫!”   “唯!!”   羊祜当即领命,转身离开。   成济跃跃欲试,“陛下,那我呢?”   “你负责领着侍卫在皇宫内巡视,若是遇到有任何异动的人,不必禀告,就地处死!”   成济赶忙领命。   曹髦这才带着诸多的宦官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走去。   曹髦并没有感受到惧怕,他很早就开始了谋划,不敢说天下和洛阳城,就说这皇宫里,还没有什么人能奈何的了自己。   皇宫内有羊祜的大军,再加上魏舒的禁卫,以及如今满长武的甲士,足足有两万多人,这两万人守着皇宫,你群臣除非是发动整个中军来攻打皇宫,否则还能怎么办呢?   你们敢来攻打皇宫吗?   敢跟乃公拼个鱼死网破吗?   司马昭会眼睁睁看着伱们乱搞?   遇到这种情况,他不借谋反的名义直接开杀?   呵,群臣谋反,攻杀皇帝,卫将军长途跋涉的返回,平定叛乱,这剧本多好啊。   反正自己是不怕这个剧本,倘若变成了真的,自己也没有什么遗憾,能将世家给换下去,那可太值了!   曹髦的眼神变得愈发明亮。   当他快步来到昭阳殿的时候,荀勖笑呵呵的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曹髦一愣,对徐老公问道:“此何人也?”   徐老公瞥了一眼对方,回答道:“此太后舍人荀勖。”   曹髦顿时仰头大笑。   “朕听过太子舍人,听过中书舍人,却从未听过有什么太后舍人!”   曹髦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位荀勖,“你是何时来的皇宫啊?”   “臣今日赶到。”   “我说呢,以往怎么没有见过你,原来是今日才到的,那你这个太后舍人是做什么的啊?”   荀勖的品行虽然不太好,但他并非是傻子。   在司马师死后,他当即就变换门庭,站在了司马孚那边。   他看到曹髦身边那些宦官不善的眼神,又看着皇帝眼里那若有若无的嘲讽,下意识觉得皇宫里发生了什么。   他赶忙说道:“我是来辅佐太后的。”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来离间母子,来监视太后的吗?!”   曹髦的声音瞬间变得严厉,他猛地走到荀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怒目而视。   曹髦对高诞没有出手,因为那厮高大壮硕,自己虽然武艺不错,可毕竟是半大小子,弄不好要翻车。   但是对面前这个服散饮酒弄得自己骨瘦如柴的家伙,曹髦可就不客气了。   荀勖大惊失色,“陛下!决非如此啊!”   曹髦却不顾他的反驳,就这么拽着他,直接闯进了昭阳殿内。   当两人走进昭阳殿的时候,太后正坐在上位,脸色憔悴。   “我儿来了!”   看到曹髦,太后仿佛看到了救星那般,赶忙站起身来。   “我儿啊,你有所不知,他们不许我外”   “母亲,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曹髦将手里的荀勖直接丢在了地上,缓缓拔出剑来,“你对朕不敬,朕可以原谅,但是你对太后不敬”   看到曹髦眼里的杀意,荀勖只觉得浑身发颤。   “陛下饶命!饶命啊!”   “太后饶命啊!”   “臣乃是受群臣蛊惑!臣愿意辅佐陛下!!”   曹髦举起了手里的佩剑。   “我儿!”   郭太后赶忙开了口,她看起来很是惧怕。   “母亲?”   “还是勿要杀人。” 第254章 想法很美好   “多谢太后!多谢太后!!”   荀勖此刻快要哭了出来,他朝着太后的方向,不断的磕首行礼。   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都怪那司马孚,说什么皇帝为人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只需要担心司马昭就好。   看皇帝方才的模样,像是谨慎的人吗?   他都准备直接砍杀了自己!   曹髦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押下去。”   顿时就有士卒押着他离开了此处。   曹髦收起了脸上的凶猛,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笑呵呵的走到了太后的身边。   “母亲,让您受惊了,来,且坐,且坐。”   郭太后被扶着缓缓坐下来,惊魂未定。   “我儿,群臣这是要动手了?”   “母亲勿要担心,群臣今日本准备要下手,却被我所看破,我已经制服了欲行不轨的高诞,对了,请母亲罢免他的位置,立满长武为殿中校尉!”   太后很是惧怕,“你制服了他?”   “镇护将军已经在皇宫内戒严,母亲勿要担心,朝中的乱贼,是无法前来伤害我们的,如今这皇宫里,是您说了算!”   曹髦认真的说道:“他们都将自己当成了司马师。”   “若是司马师还在,那皇宫里谁说了算还不好说,可现在那些人,他们在皇宫里能有什么根基?”   曹髦对群臣的这次行动很是鄙夷。   司马师还在的时候,皇宫里的军队都是由郭家人来指挥,他尚且插不进手,你们才当政多久啊,有多少实力啊?就敢来玩这一套?   这是真以为自己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可以随意拿捏自己了。   好,那就看看,到底是我们谁先坐不住。   看着信心满满的曹髦,郭太后终于是缓了过来。   “我儿啊,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呢?”   “我都已经想过了,我已经派人去召集散骑等诸多内臣了,等这些人到了,就让他们来想个对策。”   “卫将军的人现在大概也知道了群臣的事情,他们也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母亲且放心吧,群臣会低头的。”   曹髦眯起了双眼。   而在此刻,皇宫大门处,有甲士匆匆跑出来,找到了驻守在此处的公车令魏舒。   魏舒一脸茫然的看着外头,等到甲士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转过头来。   “陛下有令,关闭诸多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去。”   “除却陛下所召见的内臣,其余众人都不许靠近,若有违背者,可当场射杀。”   听到甲士带来如此劲爆的消息,魏舒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嗯。”   他点了点头,随即开始向周围的禁卫们下令。   皇宫各个大门很快就被关闭,大量的甲士冲上了城墙,全副武装,手持强弩。   皇宫的异变,顿时惊动了洛阳城内的甲士。   与此同时,张华也是来到了中军。   他很顺利的来到了司马干的营帐内。   “拜见将军!”   张华赶忙行礼拜见。   张华在洛阳内还是有些名望的,司马昭离开之前,也曾让司马干注意这個人,若是此人前来,不可怠慢。   司马昭当时这么说,完全就是怕弟弟会耽误联手的事情。   司马干对张华也算是客气,脸上堆满了笑容,请他坐在了身边。   “司马公,皇宫内出了大事。”   张华完全没有要跟对方寒暄的意思,直接就将皇宫内所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   司马干大惊失色。   “此言当真?!”   “当真,我离开皇宫的时候,高诞的眼神很不对,同时,我发现大量的将领都被更换,我想,他们就是想要在这几天内动手,将陛下彻底囚禁起来。”   “不过,陛下那里我并不担心,有镇护将军在,群臣无可奈何,我是很担心您这里。”   司马干此刻很是迷茫。   这张华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找到自己,说什么群臣要罢免内臣,囚禁皇帝,抢占皇宫,要行废立之事。   可这话锋一转,又说什么自己才是最危险的?   看到司马干眼里的狐疑,张华无奈的解释道:“司马公啊,这群臣心里都知道,倘若对陛下动手,那你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还敢这么做,这分明是有办法来对付你们啊。”   司马干这才反应过来,可他还是不服气,“我麾下有中军六个营,他们能如何?!”   张华问道:“倘若是别人来取代您的位置呢?”   “这六个营莫非都是您的私兵吗?”   司马干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支支吾吾的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庙堂如今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们定然会派人来接替您的位置,他们应当也是联系好了军中的心腹,让他们摇旗呐喊,请您现在就将马校尉叫来。”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他。”   司马干不敢迟疑,急忙令人去找马隆。   马隆前来的也很快,不等他行礼,张华就开口说道:“马校尉,请您派人去接手中军的防务,不要让任何人进出,哪怕是高柔亲自来了,也不要让他们进来,直接抓起来,秘密关押!”   马隆一愣,他看向了司马干,又看向了张华。   张华解释道:“群臣想要囚禁皇帝,故而会派人来接管中军,不能让那人出现在诸多将校面前。”   马隆恍然大悟,“唯!”   他赶忙离开了此处。   马隆担任中坚校尉以来,整个中坚营的战斗力就在不断的提升,已经能做到对号令完全执行,不假思索。   马隆迅速带着自己的营开始接管整个中军驻地的防务。   在大将军逝世之后,中军的诸营是驻扎在同一地区的。   他们的大营就是一个小型的城池,能驻扎二十多万人,另外,他们在各地还有单独的校场,但是因为司马昭带兵前往平叛,故而让剩下来的营聚集在一起,好让司马干能随时盯防。   中坚营有一万多人,马隆这个校尉,实际上比很多将军都要厉害。   按着大魏的军事编制,二裨为军,三千二百人的总指挥就可以称为将军了。   而中坚营下的裨将军就有很多个。   马隆的行动力极强,在张华匆匆离开这里的时候,他的军队就已经完成了接管任务,同时,司马干也是赶忙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开始协助。   司马干这么做也不是完全相信张华跟马隆,他是出于怀疑,方才召集了自己的亲信。   而当他们做好了部署后不久,就看到一行人朝着这里走来。   为首者坐在马车上,神色很是庄重。   司马干站在城墙上,一眼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王观!   看到此人大张旗鼓的前来,司马干当即就相信了张华所说的。   若是庙堂真的要找个人来替换掉自己,那肯定是非王观莫属。   无论是资历,功勋,还是威望,自己都比不上此人啊!   司马干看向了一旁的马隆,而马隆手持长矛,直接冲下了城墙。   王观看着远处的雄伟的中军大营,眼里满是笑意。   早就该如此了。   庙堂里的争斗持续了太久,自从司马师逝世之后,群臣就什么都没做,光顾着争吵了。   只要完成了今天的事情,往后就没有那么多的争斗了,自己就能安心来办事了。   还是王祥靠谱啊,倘若不是他,只怕群臣还会继续吵下去。   就在王观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城门忽然打开,一行骑士朝着他们的方向扑了过来。   “我乃”   王观刚刚开口,就看到远处的将领抬手就是一箭。   为王观驾车的马夫直接被贯穿了脖颈,应声倒地。   血液迸溅在王观的脸上,王观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城墙上的司马干只觉得眼前一黑,可不能伤了那王观啊!!   那可是三朝老臣!!   这马隆是疯了不成?!   这突然的变化,使得王观身边的人都尖叫了起来,他们准备逃亡,可是,他们的速度显然比不上那些骑士,马隆迅速带着人,将他们一一制服,五花大绑,最后,他连着王观也给捆绑了起来。   王观冷冷的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马隆朝着他行了礼,“王公,我奉令而为,有得罪之处,还望宽恕。”   王观摇着头,“袭击当朝尚书,射杀他的马夫,绑架其随从,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行吗?”   “我不知道。”   “这是要弃市的罪行。”   “原来如此。”   “派人囚禁皇帝,妄图把持庙堂,想要行废立之事,权倾朝野,王公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行吗?”   王观脸色一僵。   “伱不明白,我来这里是为了平息斗争,你这么做,会让斗争加剧。”   “让天下变混乱的不是我,使事情变得严峻起来的更不是我。”   “我只知道忠君辅国的道理。”   “另外,我想告诉您,我方才所说的那些罪行,是可以诛三族的。”   马隆说着,就令甲士们将那些人带上,又亲手将王观丢进了马车内,令人带着这些人前往中坚营的单独校场,在那里看守起来。   王观忍不住叫道:“马孝兴!大魏天下要因为你们这些人而灭亡了!!”   马隆依旧平静,看着王观的方向,认真的回答道:“尔等三朝老臣尚且不顾这些,我们又如何能顾得上呢?”   “轻视陛下,罪有应得!” 第255章 内臣入宫   马隆令人送走了王观,随即对身边的骑士说了什么,那骑士离开了此处,马隆随即转身回了大营。   “如何了?如何了?”   司马干此刻慌了神,司马干并没有他大哥的胆魄,也没有他二哥的心胸,此人性格比较平和,不太喜欢搞事。   如今中军的几个校尉,大多都姓司马,不是司马昭的弟弟,就是他的侄子。   而他的叔叔和堂兄弟们,有不少是跟了司马孚,当然也有继续跟随司马昭的。   司马干在这些跟随司马昭的亲戚里,才能并不算突出,主要就是因为一母同胞,深受司马昭的喜爱,故而能担任护军将军。   可他本身的资历,军功,乃至年龄,各方面都不达标,完全达不到中军副统率的资格,他做个扶军就已经很勉强了,更别提是护军。   此刻,看到那远道而来的王观,司马干的内心是真的慌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司马干知道自己的底细。   倘若王观来中军跟自己争夺中军大权,在对方联系好将校的前提下,自己必输无疑,他在中军压根就没什么威望,可能还不如刚来的马隆!   马隆却一脸的严肃。   “将军,出了大事啊!”   “来人正是尚书王观,他与我说,大魏将灭亡在卫将军之手。”   “末将以为,他们这是要对卫将军动手了。”   “什么?!”   “安敢如此?!”   司马干当即红了脸,双手都颤抖了起来,这位司马干老气横秋的模样,实际上,他还不到三十岁,要不是司马昭对他的绝对信任,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个位置上。   无论是在争斗还是军事等方面,他都是相当的稚嫩。   历史上,他这個年纪刚刚尚且还没出任扶军,还得等五年,才能出任扶军中郎将。   马隆劝说道:“将军勿要急躁,这件事并非是没有转机的。”   “如今我们要担心的是中军里的那些将校,这些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将军,我会分兵加强各地的防务,不会让群臣的手伸进军中,处置那些将校的事情,还得您亲自来做。”   司马干当即点着头,他看了一眼马隆,指着一旁的人说道:“也不能让您太过疲惫,让子悌来帮着您分担一些压力吧。”   那人正是司马逊,他原先在皇宫里担任殿中校尉,后来被罢免离开,如今被司马昭安排在中军担任校尉。   马隆赶忙行礼,“唯。”   司马干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司马逊看着面前这位高大威猛的将军。   马隆虽然刚来中军不久,却是深得将士们的喜爱,司马逊也不敢轻视,开口说道:“马校尉善兵,我愿听从您的吩咐!”   这是主动表示自己不会跟马隆起冲突。   马隆的内心很是平静,司马家向来如此,几乎每个将领身边都有几个姓司马的,否则他们心里就不会太平。   哪怕是毌丘俭身边,都有几个姓司马的,当然,那些人早就变成了毌丘俭的心腹,没有变成心腹的都死在了跟东吴的鏖战之中。   “不敢,我初来乍到,尚且不知实情,司马校尉,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马隆开口询问道。   司马逊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马校尉勿要自谦,我都听您的吩咐。”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请您负责四个营的防务,如何?”   “两个营便可。”   “好。”   大营是由六个小营所构成的,各个营分别部署在四周,如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军营。   两人迅速商量好了各自的防守范围,随即分别。   与此同时,有人出现在了皇宫门口。   看到来人,魏舒打开了城门。   “派人去迎接众人进城。”   魏舒开口说道。   来人并不少,华表,郑小同,阮籍,司马炎,裴秀,王沈,高光,钟会等等。   看到皇宫城墙上那巡视的甲士,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   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有甲士冲了出来,围在他们的周围,“请”他们走进了皇宫。   在他们进来之后,皇城大门再次被关闭。   看到皇城内那些全副武装,甚至将强弩上弦的甲士们,这些人的表现就更加剧烈了。   华表的眼里有些担忧。   郑小同眉头紧锁。   阮籍板着脸,裴秀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王沈眼里满是惧怕,高光浑身轻微发抖,钟会跟司马炎一脸的惊喜。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羊祜麾下的一个裨将。   那人一言不发,领着他们就朝着太极殿走去。   皇城内部的主殿大门都有人把守着,各地都能看到巡视的甲士,他们步伐匆忙,从众人的身边轻跑而过。   来到了太极殿正门,就看到了披坚执锐的满长武。   高光浑身一颤,赶忙左右张望。   “哈哈哈,群贤已至!”   曹髦笑着走出来。   此刻的曹髦,换上了一身劲装,腰佩长剑,气质与以往不同,看起来英武更甚,犹如少年将军。   “拜见陛下!!”   众人行了礼,曹髦这才请他们进了太极殿,一路来到了西堂,随即坐了下来。   等到群臣落座,曹髦直接开口说道:“尚书台不先询问朕与太后的诏令,就要下诏罢免诸位,还指出了朕的很多罪状,这些罪状,都是栽赃嫁祸,这分明就是要谋反!!”   “镇护将军羊祜,公车令魏舒,殿中校尉满长武等人,不愿意为虎作伥,已经拿下了不轨之人,如今皇宫内已经是平定了。”   “诸位不必再担心了!”   曹髦仰起头来,神色是那么的自信。   可听到他的这番话,在座众人的神色可就不同了,眼里满是惊愕。   高光最先站起身来,他不可置信的说道:“陛下!您是被小人所蛊惑啊!朝臣皆忠与陛下,怎么可能会有人要谋反呢?”   “陛下如此行为,实在是不妥当!”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勿要做出残害忠良的行为!”   高光急了。   不只是因为他那下落不明的哥哥,还是因为他们家如今的处境。   高柔跟其余两位巨头商谈好后,没有通知太多的人,除了必须要执行事情的人,像孟康,高诞,王观,荀勖等人,就是群臣,也是在高柔他们动手之后才在尚书台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故而,高光根本就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现在的局势有些失控了,皇帝都直接说外头有人谋反了,那这人还能是谁??   别提皇帝如今的举动有多危险了,就算这次将皇帝给压下去了,那自己父亲怕是也要一同完蛋。   看到高光的反应,曹髦还没有说完,司马炎就忍不住骂道:“什么蛊惑!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你父亲谋反!大魏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你们家这样的人太多了!”   高光气急败坏,我家这样的人?   你家里都是圣人?   你父亲,你伯父,伱大父是什么样的人?大魏的铁杆忠臣??   “司马散骑勿要这般羞辱我!”   曹髦冷哼了一声,当即说道:“将此人给朕拿下,送他去跟他兄长团聚吧!”   高光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被人按在地上,直接拖走。   这一下,其余几个大臣就更加惧怕了。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王沈,此刻脸色煞白,浑身哆嗦,什么都说不出口。   司马炎大喜,“陛下!动手吧!”   他大声的说道:“奸贼把持庙堂,如今皇城内的大军都归我们所有,就不必惧怕这些人了,我们直接冲杀出去,先斩高柔,再杀郑冲!”   “让群臣都服从天子的诏令!”   “陛下!!不可啊!!”   华表当即起身,他要是知道皇帝会直接动手,他就不会来皇宫里找曹髦了,更不会去将这些人拉过来了。   他以为皇帝会选择跟司马昭联手,平息这件事。   没成想,这是要直接翻脸啊?   这就杀了高柔的两个儿子?   高柔那大儿子身体不好,这是要直接将高柔绝后啊!   不死不休!   此刻,华表心里无比的苦涩,他很想跑。   但问题是,在群臣动手之后,他是第一个来皇宫里找皇帝的,然后又是第一个出皇宫为皇帝找人的。   现在就是能跑出皇宫也保不住性命了,群臣就算不诛自己的族,也一定会砍了自己的脑袋!   华表惊惧到了极点,而在司马炎提议之后,他更是眼前一黑,赶忙阻拦。   曹髦看向了他,态度还算是恭敬。   “华侍中有何妙策?”   华表急忙说道:“陛下,姜维大军逼近了雍凉,吴国的大将军急着立功威慑其君叛乱虽然被终结,但是各地依旧动荡,外将虎视眈眈。”   “在这种时候,若是要直接诛群臣,一定会引起各地的叛乱,最先叛乱的就是中军,然后是各地的刺史太守,大魏的刺史太守,哪个不是大族出身的呢?”   “到时候,陛下就只剩下了洛阳一城,要对抗整个天下。”   “而姜维和吴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大魏就要灭亡了呀!”   “况且,卫将军还在外” 第256章 坐山观虎斗   大概是因为司马炎还在这里,华表并没有直说。   现在要跟群臣开杀,那最开心的就是司马昭了。   他直接领着心腹就回来清君侧了,连带着皇帝一同清了。   华表开口之后,王沈方才反应过来,他急忙说道:“陛下,臣以为,华公说的很对。”   “陛下万万不能冲动啊,我认为,陛下应当召集群臣,跟他们好好谈一谈,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群臣知晓利害,是不敢对陛下不忠的。”   随后,他又大义凌然的说道:“若是陛下允许,我愿意亲自前往尚书台,说服群臣,让他们前来认罪!”   “陛下乃是大魏之主,群臣怎么敢对您不敬呢?”   “只需要您的一封诏令,群臣自然前来认罪。”   曹髦恍然大悟,又看向了其余众人。   阮籍板着脸,依旧是一言不发,郑小同倒是欲言又止。   “郑公,您认为呢?”   曹髦开口询问道。   郑小同迟疑了一下,还是毅然的说道:“臣已经被群臣所罢免,就如陛下所说,奸贼既然动了手,那就没有什么认罪的道理了。”   “王沈只是想要保全自己,想要跑出皇宫,向奸贼们告密而已。”   听到郑小同的话,王沈惊愕,他猛地跳起来,骂道:“郑小同!你妄为经神公之孙!作为贤人之后,居然敢在这里蛊惑君王,挑拨离间,你就不怕先祖来问罪吗?陛下贤明,怎么会听你的谗言!”   郑小同的大父郑玄,因为太擅长经典,故而有个外号叫经神,经典之神。   众人都有些惊讶,甚至连曹髦都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这个郑小同跟郑冲阮籍等人一样,只是想着如何自保,不会强行出头,他也将司马昭毒杀郑小同当成了寻常的权力斗争。   可如今看来,此人的立场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模糊。   这人还是有点魄力的,有点道德的。   曹髦笑了起来,“郑公所言有理啊。”   “将此人给我押下去!”   曹髦这次指向了王沈,王沈此刻的表现尚且不如那高光,他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声的求饶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豪迈与胆魄。   曹髦压根就不理会他,任由他被甲士们拖下去。   在座的众人,脸色都变得慎重,再也不敢轻易开口。   曹髦这次看向了裴秀,似笑非笑。   “裴君,前来拜见朕的时候,没有服散吧?”   裴秀的眼神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他很是认真的说道:“陛下召见,岂敢服散?”   他本来是有服散裸奔的想法的,但是看到连着两个人被拖下去,他就打消了这個想法。   皇帝这显然是不打算给众人留什么颜面了,现在自己要是再装疯卖傻,在这里如服,那被拖下去的几率极大。   “那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办呢?”   曹髦再次问道。   裴秀连忙回答道:“陛下,臣以为,对待群臣,要进行拉拢和分化,不可逼迫太过,否则,就如华公所言,天下皆反,最后受利的也绝对不会是陛下。”   “哦,是这样啊。”   曹髦看了看这些内臣们,心里大概也有了思路。   “士季,怎么办?”   曹髦直接问道。   钟会笑了起来,他就喜欢皇帝的这个脾气,钟会此刻是一点都不着急,甚至都不害怕。   “群臣若是想要对陛下动手,那肯定会对中军动手。”   “陛下可曾派人去告知?”   “张华已经过去了。”   钟会点点头,又问道:“那皇宫里参与叛乱的那些人呢?”   “都已经拿下,还不曾处死。”   钟会再次了然。   “请陛下与我入内,我有事要说。”   钟会这显然是不相信在座的群臣,曹髦也没有再去装模作样的说什么都是心腹之类的屁话,很是干脆的跟钟会进了内屋,只是片刻之后,钟会跟曹髦一同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时候,钟会笑得很是开心。   “陛下就不必担心了,臣还得出去一趟,臣会带着群臣前来拜见您的。”   “好。”   曹髦回答的很是干脆,也没有询问钟会要去哪里。   群臣惊愕,对视了几眼,看向钟会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这厮是想要做什么呢?   钟会看向了他们,“尔等可以想想如何处置那些叛贼!”   “然后清扫太极殿,等待大朝议!”   他吩咐完,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此处。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众人,他的脸色很是平静。   “诸公,勿要担忧,稍后,还有要事需要你们来协助。”   “陛下!尽管吩咐!需要我做什么呢?!”   司马炎迫不及待的坐在了曹髦的身边,他期待建功立业已经很久了,只是没有机会。   曹髦笑了笑,“安世,勿要着急,你要操办的事情是最多的。”   “伱现在就出皇宫,我封你为军师中郎将,参军事,给你五百甲士,你现在就带着人返回大将军府,我要你统率大将军府内的甲士,关闭大门,辅佐你的母亲,不许任何人进出。”   司马炎大喜过望,赶忙起身,朝着曹髦行礼。   “唯!!”   司马炎此刻可是开心了,众人的脸色却有些古怪。   我大魏压根就没这个官职啊!!   这官职是刘备弄出来的,嗯,是给诸葛亮担任的。   这司马炎算个什么军师?还给个军师中郎将??   曹髦是有考虑的,在他的继承大将军遗产的计划里,司马攸和司马炎都是重中之重。   此刻,司马昭不在城内,用司马炎可以很好的拉拢司马昭的势力,可以制衡司马孚所带领的另一批司马家的人。   至于这个官职大魏有没有,从今日起就有了。   司马炎开开心心的离开了太极殿。   曹髦最后看向了郑小同。   “郑公啊,朕想请您前往尚书台,将皇宫内发生变乱的事情告知群臣,就告诉他们,这些人都已经被关押,让他们前来朝议,商谈接下来的处置事项。”   郑小同略微惊讶。   曹髦在华表,裴秀,郑小同三人之中,选择了郑小同,华表的胆魄不够,难说出去后敢不敢跟群臣对质,裴秀只要一出去,怕是就要如服,直接裸奔,郑小同目前看来还是有些胆魄的,曹髦也不怕对方会不会泄露机密,反正也没什么机密可言。   现在派人前往尚书台,也只是为了将真实的情况告知给台内的大臣而已。   当消息到达尚书台的时候,那三个老头说不定就会想办法来隐瞒。   不让其余人知道真正的情况。   而在尚书台里,不只是有那些奸贼,还有曹髦的自己人,有不少人的立场还是偏向曹髦这边的。   曹髦自然是需要告知他们一声,自己这里的情况不错,而且也不是群臣所想的那样,毫无还手之力。   郑小同点点头,“臣愿前往。”   “哎,勿要着急,对这些奸贼还有很多要提防的事情,且听朕慢慢告知”   而张华此刻已经坐在了钟毓的府内。   钟毓听着张华的话,却是面带微笑,没有半点的慌张。   钟毓也是刚得知群臣的行为。   在知道这些事情后,钟毓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要喝酒来庆祝。   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自从大将军逝世之后,诸多心腹都给司马昭献出了不同的计策,其中杜预等人认为应当与皇帝联手,一同对付群臣。   可钟毓的想法截然不同,他认为司马昭应当远离庙堂。   这不是为了帮着司马昭收服外头的将军们,只是为了让群臣能安心跟皇帝去斗。   钟毓很早就知道这位皇帝不好招惹,他认为,皇帝的威胁要高于群臣,只是,司马昭并不认可。   一个傀儡皇帝而已,我们能推他上来,自然也能推他下去。   钟毓一直都想要引起双方的争斗,先前他阻止王祥,就是要给群臣放出一个消息,再放任皇帝,那皇帝可就要跟自己联手了,他还将这件事直接推给了自己的弟弟。   相亲相爱的兄弟俩人,改变了大魏的局势。   钟毓一直在压制司马昭这边的势力,就是给群臣创造出机会来,就是想要看到双方火并。   终于啊,群臣还是出手了。   这些群臣,服散饮酒还行,做事就不太行了,看看他们这操作,粗糙的令人想笑。   他们真的以为皇帝那么好对付?   当初大将军能行废立之事,这些人觉得自己也能办。   他们是完全将自己代入到大将军的角色里了,哦,不对,在他们的认知里,大将军是被他们所击败的,因此,他们的实力要高于大将军。   那皇帝是什么人,能乖乖让你们囚禁再废立?   只怕此刻皇宫里已经出了大问题。   嗯,很好,接下来,如果皇帝杀了大臣,那卫将军就号召天下的大族,以平定庙堂的借口进军洛阳。   以各地的刺史太守外将的实力,皇帝就算有了部分中军和毌丘俭,也是打不过的。   若是群臣杀了皇帝,那卫将军就号召天下的外将们,以清君侧的借口杀进洛阳。   坐山观虎斗,怎么都不亏!   这些人斗得越狠越好,斗得越凶越好。   反正天下的局势不是几个人能动摇的,群臣只是世家的代表,却并非是整个世家的力量。   钟毓淡定的吃了一口茶,看向了面前的张华。 第257章 惊闻剧变   “尚书台操办这些事情的时候,不曾召我,我不知情。”   “有卫将军在外,群臣定然也不敢肆意妄为。”   “你勿要急躁,请回去告知陛下,外头有臣等,定然不会让他们乱来。”   “让他安心等候吧。”   钟毓的态度很是敷衍。   也是在这一刻,张华明白了他的想法。   张华勃然大怒,“钟公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大魏社稷吗?!”   “群臣妄图谋害陛下,而您身为廷尉,却在此处悠闲的吃茶,您心里就没有廉耻吗?!”   这话说的很重,但是钟毓一点都不在意。   他瞥了一眼张华,“与其在这里做无用之功,你倒不如早些回到陛下的身边,为陛下出谋划策。”   张华愤怒的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看到他走了,钟毓这才不急不慢的叫了自己的心腹,低声吩咐了起来。   张华离开此处后,脸上的愤怒顿时消失。   他方才的愤怒,只是为了迷惑钟毓。   钟毓不愧是钟会的亲哥哥,看似性格跟弟弟皆然相反,实际上都是那种为了成事不择手段的人。   张华忽然有了更多的想法,是否能连带着司马昭的人一同给收拾了呢?   走出这里之后,张华却没有急着返回皇宫。   他知道,此刻返回皇宫怕是也帮不了陛下太多的忙,他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随即匆匆上了车   “哈哈哈,诸位,那诸事就这么定下了!”   尚书台的会议总算是结束了。   群臣商谈了很多的东西,从如何对付皇帝,到如何收服司马昭,再到往后的诸多政策,他们甚至将各个大族的品级都给商谈好了。   群臣在这些时日里,因为没有统一的领导者,导致四分五裂,勾心斗角,使得很多事情都无法谈拢。   今天终于是不同了。   当高柔,司马孚,王祥三人都放下了自己的不同意见,决定联合起来做事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顺利了起来。   郑冲依旧是坐在上位,充当傀儡。   而这三人制定了接下来的诸多大事。   最重要的尚书令之位,三人一致认为,还是应当由郑冲来担任,而王祥跟司马孚分别担任尚书台的左右仆射。   除此之外,高柔将兼任中书令,这会让高柔真正拥有下诏权,加上他司徒的身份,那就是头号大臣了。   另外,荀顗也分到了侍中的蛋糕,在群臣的构想里,侍中将拥有代替年幼皇帝做出决策的权力。   群臣是准备瓜分掉庙堂的执行,决策,下诏等权。   其余诸多大臣,也分别从中获得了一定的好处。   他们将即刻推行新的中正制,然后再改进律法,而这需要郑冲来拟定。   如此形成一个群臣互相制衡,共同发展,其乐融融的局面。   王祥自然也不会继续待在自己的太常位上,他将升任司空,而原司空郑冲则是升任太尉。   太常的位置将会交予崔赞,陈骞和郑袤将进入尚书台。   看着群臣仰头大笑的模样,王经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们的谋划,王经是从头听到了尾,这些人并非是临时起意,他们很早就有这些想法了,在联手的情况下,他们表现的很是激进。   甚至已经有人隐晦的提出了皇帝缺乏德行的言论,这显然就是为下一步的废立而做好准备。   就在高柔笑呵呵的准备起身总结的时候,有人匆忙的闯进了尚书台内。   那人张望了一下左右,即刻走到了高柔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这一刻,高柔的脸忽然变得苍白,浑身一個哆嗦,眼里满是震惊。   群臣看到这等变故,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王祥皱了皱眉头,顿时察觉到不妙,他看向了司马孚。   司马孚赶忙说道:“诸公且先休息片刻,司徒公身体有恙,可稍后再谈。”   高柔也是反应了过来,赶忙咳嗽了起来,艰难的呼吸着,群臣却不相信。   就是敷衍,也不能这样敷衍吧?   朝中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得知道啊,不然,若是你们几个胡乱一说,让我们去送死,那我们岂不冤枉?   荀顗率先问道:“司徒公?出了什么事情?”   显然,通过这样的办法是无法糊弄这些大臣的。   高柔摇了摇头,“无碍,只是罢免的事情不太顺利,有几个大臣不应允,我们会解决的,不必惊慌。”   “且先休息片刻,我们先商谈好对策。”   “为何不与群臣一同商谈呢?”   “荀君!!”   高柔当即站起身来,脸色变得不悦,“倘若内臣出了问题,那我们的谋划就要全部落空!勿要纠缠!”   荀顗眯起了双眼,没有再追问什么。   高柔跟司马孚,王祥离开了此处。   在他们离开之后,群臣忽然开了口,各自猜测了起来。   “坏事了!坏事了!”   走出内屋,高柔就恢复了真正的模样,他看起来极为惶恐。   “皇城诸多大门紧闭!没有任何的消息!王观失去了联系!不久之前,诸多内臣进了皇城!”   高柔的声音都在发抖,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   “什么?!”   听到这句话,王祥和司马孚同样错愕。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皇帝”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高柔方才的失态了,他们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祥最先反应过来。   “不好,皇帝这是要占据皇城而守!”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王祥此刻很是激动,他们方才还在谈论着美好的未来,崭新的时代刚刚看到了雏形,这还没动手呢,现实就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要是皇帝占据皇城,宣布群臣叛乱,那司马昭跟外将们可就高兴坏了。   这是要拉着群臣同归于尽??   为什么啊?!   我们怎么招惹你了?当初司马师都骑在你头上了,也没看到你这么生气,我们甚至都没想真的废立!   司马孚此刻也觉得内心有些乱。   三人都意识到了自己这危险的处境。   皇帝与群臣直接撕破脸,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真刀真枪的开干?   群臣要怎么办?去攻打皇帝吗??   高柔此刻愤怒的叫道:“这肯定是司马昭的安排!那羊祜本就是他的亲戚!肯定是羊祜从中作梗,蛊惑皇帝,想要与我们开战,如此便宜司马昭。”   “否则王公那里怎么会出问题呢?”   王祥赶忙说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吧。”   “如今必须要安抚好皇帝,绝对不能真正的开战,君臣混战,这会使大魏灭亡。”   司马孚只觉得头疼,“群臣这里要怎么办呢?”   按着三人的最初构想,第一步是罢免内臣,第二步是换掉羊祜,第三步是让皇帝移居到城外,在整个过程之中,他们所猜测的皇帝的动向,应该是联系司马家。   他们觉得,内臣跟皇帝根本不亲近,而且都不在皇宫,可以直接罢免,皇帝知道后,就会去联系司马家的人。   这个时候,他们就进行第二步,强行换掉羊祜,通过原先安排好的人,以及羊祜在外的亲戚族人来逼迫他。   当皇帝失去内臣和羊祜后,他就失去了一切抵抗力,群臣直接开始第三步,将他移居到玄武馆,软禁起来。   因此,他们派遣王观前往中军,接管中军,保护群臣。   同时让司马孚出面安抚司马家的其余众人。   就是为了应对皇帝的出招。   可是,如今的事情变化完全失控,在第一步就失败了。   只能说,他们实在是太高估自己麾下的行动能力了,中书台的诏令还没有下达就先泄露了出去,使华表提前找到了曹髦,曹髦当即做出了应对,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   可高柔和司马孚依旧认为,这是司马昭的安排,是司马昭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   他们不觉得皇帝有跟群臣同归于尽的想法,他又不是疯了。   可只有王祥觉得不对,他认为这是皇帝所做的。   可现在去想这是谁做的,已经没有了意义。   王祥深吸了一口气,“趁着事情没有变得严重,先瞒住群臣,让他们离开,我们去召辛敞前来,让他去安抚皇城的士卒,再派人跟陛下联络,安抚好他,勿要让他做出更加过激的行为!”   司马孚担忧的问道:“隐瞒群臣是否不好?”   “尚书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倘若被群臣知道如今的情况,定然会再次混乱,到时候,尚书台再次四分五裂,情况会更加危急!”   王祥说着,心里很是不甘。   若是能多给自己一点时日,将群臣凝聚在一起,怎么会如此艰难?   三人商谈好了接下来的事项,赶忙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上。   “皇城的内臣,不愿意接受尚书台的诏令!派人去联系卫尉,我们必须要解决这件事!”   “诸公勿要担心,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到明日,就会有结果。”   王祥满脸自信的对群臣说道。   对于他们的话,群臣将信将疑,尤其是荀顗,此刻最是觉得不妥。   这跟他们方才所说的可不一样啊。   “太常公,是皇城里的哪个大臣不服从呢?是镇护将军,还是陛下身边的黄门令?”   此刻,王经忽然站起身来,大声询问道。 第258章 自己人   王祥当即皱起了眉头,最先看向了崔赞。   崔赞有些懵,王经说的,你看我做什么??   王祥提醒道:“王君,您是司隶校尉,监察诸多外官,却不是监察内臣,这件事,我们自会解决!”   群臣却说道:“太常公,难道连这都不能告知我们吗?”   这重要吗?这当然重要!   那羊祜抗拒跟张华抗拒是一个性质吗?   羊祜可是能号令整个皇宫内宿卫的。   就在王祥准备劝说众人回去的时候,有人禀告道:“侍中郑公求见。”   王祥脸色一沉,还不等开口,荀顗就下令道:“请他进来!”   高柔,司马孚,王祥三人对视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   而郑小同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走进了尚书台。   郑小同一直都很纠结。   他身上背负了两种身份,郑家崛起的希望,郑家经学的传承者。   当初他的母亲刚刚怀上他,当时孔融为黄巾军所包围,他的父亲前往救援,战死沙场。   郑小同并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他是被郑玄所抚养长大的。   郑玄对这个孙子非常的宠爱,大概也是失去儿子后将全部的情感都投给了孙子,给他取了個小同的名字,意思是像自己。   而自幼跟在“经神”身边,郑小同在经典上的造诣非常深厚,他学综六经,年少时就已经有了大儒之资。   后来进入庙堂,一直都是负责经学方面的事情,他的学问造诣跟郑冲齐名,甚至在《礼》上还能盖对方一头。   而如今的他,遇到了一个很糟糕的时代,玄学崛起,他过去所学的东西愈发不受重视。   世家崛起,他的家族却极为薄弱,没有跟诸多大族争锋的实力。   他想要继承大父的学问,宣扬儒家的道理与天下,他也想要保护自己的宗族,承担一个家主的责任。   可这两个身份,有些时候是截然相反的。   他每日都在学着忠臣匡扶社稷的道理,每日却都在跟着权臣做着违背道义的事情。   作为著名的经学家,司马家对他一直都寄以厚望。   他们想让郑小同来当下一个郑冲,一个能为司马家辩经的大儒。   只要郑小同愿意,以他的经典造诣,以他大父的名望,他们家很快就能崛起,几十年后,或许就会有一个顶尖的家族诞生。   只是,不知为什么,每次,郑小同做好跟他们同流合污的准备,准备去执行的时候,眼前却总是不由得浮现出大父的笑容来。   “小同,以学为本,化民成俗。”   “小同,始生之性皆正直,当践履所学。”   “小同,你父为大义而死,治学者首重节,汝当效之。”   那时,郑小同却忽然又放弃,就这么开始了反复拉扯,这举动最终使得想要拉拢他的司马家失望,不再重视他。   今日,当皇帝询问他的看法之时,不知为何,他再次失去了自己宗主的身份,大声呵斥王业的行为。   他站在群臣面前,看向了这些治经典几十年,深明经典大义的诸公。   郑小同的脸色忽然变得肃穆了起来。   “陛下有诏,皇宫内有诸贼作乱,以高诞,高光,荀勖,王业等贼为首。”   “诸贼皆已认伏,皇城戒严!”   “令群臣前往太极殿,拜见陛下,商谈处置之事!”   郑小同担任侍中多年,曾代表庙堂的身份,宣读过很多的诏令,可从未如今天这般畅快。   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腔调,都是那么的符合礼。   可群臣却顾不上这礼仪了,在郑小同开口之后,群臣大惊失色,有几个已经跳了起来。   他们看向了高柔。   “司徒公?!这就是您所说的内臣不从?!”   “这是什么意思?!”   尚书台内仿佛有惊雷闪过,群臣皆起身,大声的喧哗了起来,他们的脸色急躁,大声的训斥着。   王经此刻也是目瞪口呆,可随即,他的脸上就闪过了一丝笑容。   好在,自己并没有坑害了陛下。   看着面前混乱的局势,三位大佬绷着脸,久久没有言语。   高柔看向了郑小同,愤怒的说道:“内臣挟持皇帝!妄图行不轨!来人啊,将此贼拿下!”   当即有甲士冲了进来,从后抓住了郑小同。   “司徒公欲何为?”   当即有人大臣站起身来,对高柔怒目而视。   主要是当初郑玄曾收下了很多的弟子,名望也足够大,这人可不是你高柔说抓就可以抓的。   郑小同并不惧怕,只是看着远处的高柔。   看着这混乱的局势,王祥急忙起身,“这是做什么?放开郑公!”   “诸位,皇城大门紧闭,我们只当是内臣不从,如今看来,这是有人裹挟了陛下啊!”   他亲自上前,推开了甲士,扶着郑小同坐下来。   “不知陛下可还安好?”   王祥很是担心的问道。   郑小同再次沉默了下来。   群臣也都看向了他。   郑小同看向了王祥,“不曾有人裹挟。”   “陛下安好无恙!不曾有人裹挟!内臣皆奉陛下之令,欲除天下奸贼逆臣耳!!”   “高柔,你枉读诗书,如今更是妄图谋害陛下,你有何颜面自诩三朝老臣?!”   “你必身死族亡,无葬身之处,徒留万世恶名!为后人所唾弃!”   高柔双眼通红,大口的呼吸着,司马孚急忙挡在了他的面前,免得他动手。   王祥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郑小同,神色有些惋惜。   “是奸贼还是逆臣,难道是由您说了算吗?”   “哈哈哈,王公能用手里的刀去堵后人之口吗?”   王祥摇了摇头,“将此人带下去吧。”   这一次,群臣却没有再出口阻拦。   尚书台内的氛围变得异常的肃穆,众人皆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王祥看向了众人,“诸公勿要多虑,陛下为人聪慧,定然不会为奸贼所挟持,只要群臣齐心协力,事必成。”   中军大营外。   一辆马车前后有骑士跟随,再次朝着大营的方向冲锋而来。   马隆站在城墙上,眯起了双眼,周围的甲士已经拎起了手里的弓弩,马隆说道:“不可轻举妄动。”   这几个人方才收起了武器。   马隆再次急匆匆的走下了城墙,令人打开了大门,领着一群骑士冲杀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马隆没有再去射杀马夫,当他们冲到马车跟前的时候,那一行人停下了车。   马隆看向车队最前的骑士,眼神一亮,赶忙下了马。   “拜见钟公!”   那骑士正是钟会,钟会严肃的说道:“我有天子诏!带着我们进营!”   马隆好奇的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随即再次朝着钟会行了礼。   “唯!!”   马隆亲自护着这一行人马,一同走进了大营内。   此刻负责内外防务的都是马隆的人,没有人敢质疑什么,当这一行人进城之后,担任马隆副手的司马逊方才姗姗来迟。   “马校尉,听闻这里出了情况?”   “出了什么大事?”   司马逊好奇的询问道。   马隆正要回答,钟会却愤怒的看向了他,“伱怎么来的这么晚?若马隆不是我们的人,尔等岂不是要坏事?!”   司马逊惊愕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您钟公您怎么会”   “勿要多说!去将司马干叫来!孝兴,你现在就去召集诸多将校!”   司马逊已经派了人去找司马干,而他本人却跟在钟会的身边,看着那马车,“钟公,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钟会看都不看他一眼,没什么才能,长得又不帅,乃公才懒得理你呢。   可钟会这般蔑视的态度,居然让司马逊有些放心,钟君还是跟从前一样,应该不是来害我们的吧?这里毕竟是中军   司马干火急火燎的来到了这里,他身后跟着很多的甲士,这些人将他护在中间,他的脸上满是慎重。   看到此人,钟会很是愤怒。   “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可知道庙堂里所发生的事情?”   “皇帝要与群臣交手了!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你居然还在这里迟疑,是要坏了我们的大事吗?”   司马干有些呆愣,他并没有靠近钟会,很是警惕的问道:“您是什么意思?”   “我兄长没有告知你吗?卫将军忽然外出,我被他委任为宗正,马隆被他任命为校尉,又让你留守在这里,你就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钟会严肃的说道:“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司马干此刻有些茫然,钟会忽然上门,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渔者得利?难道兄长是故意挑拨皇帝跟群臣争斗,然后好收回大权?   不对,不对!兄长离开前明明告诉自己,要拉拢马隆,若马隆是自己人,为什么要让自己拉拢呢?   这厮是在骗我!!   就在司马干沉思的时候,钟会却打开了马车,扶着一个人走下了马车。   “王观大逆不道,想要篡夺军权,已被拿下,故有诏令,以尚书夏侯公来担任护军将军!总领中军诸营!”   跟着钟会走下车的人,正是被软禁在府内的夏侯献。   跟着夏侯玄打过仗,率领过中军的宗室。   夏侯献。 第259章 用事实说话   司马干惊恐的看着夏侯献。   而此刻前来此处的将校们,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也是目瞪口呆。   其中有些人,对视了几眼,眼里有些迷茫。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让王公前来吗?   司马干当即大声呵斥道:“钟会!我们只听从卫将军的诏令!你是奉何人诏?”   “愚蠢!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钟会板着脸,看向司马干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我的宗正是何人所赐?!”   “马校尉的位置是谁赐的?”   “夏侯公又是如何从河北前来的?”   “如今,陛下受到了朝中逆贼的威胁,被囚禁在皇宫!洛阳大乱!卫将军在外,无法及时插手这件事,难道不该由夏侯公率领大军来讨伐逆贼吗?”   司马干有些晕。   钟会的位置是二哥给的,马隆是二哥安排的,若是没有二哥点头,夏侯献也到不了洛阳,而现在群臣跟皇帝开战了,二哥不在洛阳,让宗室出头,直接镇压群臣,连带着将皇帝也一起收拾,然后收回大权??   钟会并没有直说什么谋划,只是说出了所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些还都是实话,他就是要对方结合这些实话来想。   司马干却还是觉得不对。   若是马隆和钟会都是自己的人,那二哥为什么不给自己说呢?   这不对,不对劲!   钟会看到还在迟疑的司马干,脸色更加愤怒,“好,好!”   “既然不服从,那我就不管了,请司马将军亲自出面,讨伐朝中逆贼!”   “如今群臣已经前往皇宫,若是耽误了时日,错失机会,呵呵,一切由你来承担!”   司马干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了身边的司马逊。   司马逊将信将疑,他所知道的事情没有司马干这么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就在此时,一位近日里跟司马家走的极为亲近的校尉站在了司马干的身后。   “将军,我认为钟会说的有些道理。”   “这职位不过是虚设,诸将都是我们的人,就算让夏侯献担任护军将军,中军依旧是我们说了算,随时可以号令众人去对付他。”   “先前王观前来,显然是真的想要夺权,若是错失了机会,只怕对我们不妥。”   听到这位心腹的话,司马干脸色苦涩,低声说道:“你有所不知,这钟会最是狡诈,就怕被他所欺”   “我们已经收拾了群臣所安排的那些将校,都换上了我们的人,您担心什么呢?我们就跟在他们的身后,若是真的有所不妥,就直接号令诸将,拿下他们!”   “马隆不过一个营,如何能与我们作对呢?”   听到这些话,司马干终于安心了下来,对呀。   在王观事件之后,司马干猛地反应过来,他认为军中那些出身大族的,也就是那几个姓荀,姓王,姓高的有问题。   这些人分明是想要等到王观到来之后,直接逼迫自己来认可,不给自己辩解的可能。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司马干决定先动手。   他依靠身边这些姓司马的以及外姓心腹,将这些人一锅端,如今他们还被捆绑在营帐内,有甲士看管。   他按着心腹的意见,提拔了一批真正的人才来担任各个要位。   如今留守在洛阳的中军,几乎可以说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这局面还需要担心一個空降的临时指挥官吗?   若是这厮真的别有用心,直接号召众人除掉他不就好了吗?这些部将都是自家人,还会听从一个临时指挥官的命令吗?   司马干有了胆气,赞许的看向了一眼身边的心腹李昭。   “还是李校尉深明大义,庙堂忠臣!”   他看向了钟会,赶忙换上了笑容,“钟公,吾等愿意接受任命!”   司马干一低头,其余那些姓司马的自然也不敢多言,纷纷表示接受。   钟会这才手持诏令,正式的宣布了命令。   夏侯献披上了甲胄,佩上了甲胄,手持将印虎符。   到这个时候,夏侯献都觉得有些晕。   夏侯献是夏侯惇的孙子,是曹操的外孙。   他过去就统率过中军,可自从曹叡临时更换诏令后,他就被变相的囚禁起来,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这次前来洛阳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过,自己还有一天能重新获得对中军的指挥权。   直到如今,他看着面前行礼的校尉们,看着手里的将印虎符,他终于相信了这一点。   这一刻,这老头身上的气质顿时发生了惊天的转变。   他仿佛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眼神也变得锐利。   “中军!听我号令!”   “步兵,射声二营即刻封锁京师,以及周围诸多县城关卡,严加盘查!不许任何人进出!”   嵇康和司马逊走出来,朝着夏侯献附身行礼。   “唯!!”   “武卫,中坚,中护三营,跟着进城!”   “越骑与屯骑坚守大营,听我号令!”   夏侯献迅速下达了诏令,诸校尉称是。   听到这安排,司马干没有多想,他看向了那些亲信们,虽然没有开口,可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中军大营随即热闹了起来,校尉们纵马,各自朝着自己的营所走去,有将校高呼着,甲士们匆匆集合,远处更有骏马嘶鸣。   一直都处于死寂状态的大营活了过来,四处人声鼎沸。   钟会就站在夏侯献的身后,他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这种苍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群臣忽然对陛下动手,这不是巧合。   这是大哥所一手促成的事情。   早在大哥当着王祥的面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钟会就知道了大哥的想法。   大哥想要坐山观虎斗,看着皇帝跟群臣争斗,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领着大军来收拾残局,让卫将军再次变成大将军。   这个想法好啊,太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领着一帮司马家的将领们去杀群臣,带着他们去投奔皇帝。   钟会的眼神愈发的狂热,面对这样的逆境,面对这样的局势,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我当辅佐圣王!!   他现在很想要看到兄长得知这一切后的表情。   夏侯献此刻忽然看向了他,“士季,稍后该怎么办呢?”   钟会的眼神顿时清醒,他笑了起来,“封锁了京城内外之后,就可以直接攻打尚书台,然后带着他们去拜见陛下。”   夏侯献的眼神很是狐疑,“就这么简单?”   “其余的事情,自有我来操办,公不必担心。”   钟会的态度有些敷衍,夏侯献却不敢多说什么。   对钟会,夏侯献如今只想要惊叹:我外祖父!这年轻人!   钟会和张华领着人杀掉看守自己的甲士,然后吩咐接下来的诸事的时候,夏侯献就已经心服口服了。   时代发展的太快,过去的那些后生跟现在的后生可是没得比。   钟会这是打了一个成功的消息差,利用司马干对城内消息的滞后,再利用一些事实,已经在他身边的心腹们,直接让他自己说服自己。   而此刻的尚书台里,群臣还在吵架。   在魏晋时期,庙堂的行动力和办事效率当真是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雍凉巴蜀等地发生叛乱的时候,庙堂的物资总是会在自家人全军覆没后准时到达对方的手里。   仿佛整个魏晋的大臣们都是服了散后去工作的,包括他们的史官,他们所留下的史料,也被后人所耻笑了千年。庙堂号召史官撰写的正经官方史料里,通篇都是不正经的妖魔鬼怪,事情前后对立,人物与时间完全对不上   此刻的尚书台乌烟瘴气,被吓破了胆的群臣分成了七八个不同的立场,彼此争吵。   而这就是王祥所期待的“贤人”治理天下。   “必须要尽快跟卫将军联系,现在就去找廷尉!”   “不能找廷尉!得去大将军府!”   “不,还是要先安抚镇护将军!”   群臣意见不一,若不是有甲士挡在门口,只怕已经有人要开溜了,享福他们可以一起来,而受难是不行的。   甚至有几个人已经开始呈现出服散的状态来,扯开了衣领,嘴里念念有词。   他们也未必就服了散,只是如裴秀那般,不愿意参与而已。   看着面前混乱的局面,王祥始终一言不发。   终于,卫尉辛敞匆匆忙忙的来到了尚书台。   他到达之后,群臣方才停止了争斗。   他已经从去找他的甲士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赶忙朝着三公行礼,“诸公,我来迟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请您速速前往皇宫!重新统率您的部下,下令让他们打开皇城的大门,再安抚镇护将军,让他勿要做出傻事。”   高柔迅速开始吩咐了起来。   辛敞急忙领命。   高柔又看向了荀顗,无奈的说道:“荀君,廷尉府那边,还是得您亲自前往”   荀顗却看向了司马孚,“太傅公前往岂不是更好吗?”   司马孚板着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辛敞却无法继续等待,他已经转身离开了这里。   尚书台内忽然有些寂静,王祥缓缓站起身来,“如今的情况,与过去不同。”   “诸公,当今的情况,与当初十常侍挟持皇帝一般,不可再迟疑,吾等先收中军,再进皇城,清剿陛下身边的奸贼。” 第260章 陛下糊涂啊   辛敞领着人,火急火燎的来到皇城门口。   过去三台都是设立在皇城内部的,是方便辅佐皇帝,而司马家得权之后,则是单独在城内划分出办公区域来,将两台搬离皇城。   这显然是为了防备尚书台与皇帝走的太近。   也是多亏了宣文公的仁政,不然尚书台直接被拿下了。   辛敞到达皇城门口的时候,皇城大门紧闭,城墙上能看到全副武装的甲士。   辛敞并不惧怕,他仰起头来,指着远处的甲士说道:“给我打开城门!”   城墙的甲士一愣,看向了一旁的魏舒。   魏舒一脸的平静。   “开城门,跟我来。”   他叫上了几个人,走下了城墙。   就在辛敞还在大声恐吓的时候,皇城门口缓缓被打开了。   这让辛敞极为开心,他领着甲士快步朝着城内走去。   自己这些年里担任卫尉,对禁卫的掌控力还是有的。   那司马昭在中军的号召力是很强,可是在这省中,还是得自己!   他脸上的担忧消散了不少,魏舒领着人从城内走了出来。   看到魏舒,辛敞当即仰起头来,“公车令!你岂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魏舒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魏舒一把抓住了辛敞的手,魏舒极为高大,这力气也不小,还不等对方说完,他拖着对方就朝着城内走去。   辛敞差点摔在地上,他身后的那几个甲士,也是直接被包围,在强弩的逼迫下,不敢有任何的迟疑,直接交出了身上的武器。   魏舒的左手放在剑柄上,右手抓住辛敞。   辛敞自然是明白了事情的不对劲。   “辛公,言多必失,您这些时日里不曾为难我,我不愿意杀您。”   魏舒说起来话来,很是庄重,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恐吓。   “请您勿要逼迫我,我可以保下您的性命。”   看着魏舒的表情,辛敞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闭上了嘴。   三公挑起的事情,凭什么要我在这里赴死?   他们自己怎么不来呢?   这魏舒平日里少言寡语,为人很是实在,他说要杀人,那就真的是杀人,绝对不会是恐吓。   自己还有大志向,得留下性命来做大事,岂能死在这里呢?   辛敞如此想着,当魏舒拉着他走进来的时候,他居然是一声不吭。   魏舒将他交给了负责巡视的成济。   成济狞笑着,他的身上有股很浓郁的血腥气,身上有好几处都染了红。   辛敞很高兴自己方才没有选错道路。   成济带着他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   “陛下!我带来了”   成济正要闯进殿内,就被满长武拦了下来。   “我要派人去禀告陛下,陛下答应后,君方才能入内。”   成济很是不悦,你个傻大個,在这里装什么呢?陛下还能不见我吗?   但是看了看这个家伙的身高体魄,成济还是没有跟他计较。   曹髦身边两个最为高大的人,就是魏舒跟满长武了。   当甲士出来后,成济方才带着辛敞进了太极殿。   辛敞有些奇怪,这人带着自己来太极殿做什么?不应该是去见钟会或者羊祜吗?   到现在,群臣还认为这是司马昭从中作梗,想让皇帝与自己两败俱伤。   辛敞深吸了一口气,他甚至想到了该如何面对皇帝,他要揭露司马家的阴谋,让皇帝不再被他们所蒙蔽,弃暗投明!!   若是能完成这件事,那以这份功劳,要个三公的位置也不是不行吧?   辛敞方才还低落的内心,此刻忽然又振奋了起来。   他就这么被带到了皇帝的面前。   曹髦坐在上位,几个内臣坐在了他的左右。   看起来他们正在商谈着大事,而看到辛敞,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些人还真的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送啊。   他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诏令会比不上他们的命令呢?   这人前来,分明是为了收服省内禁卫,可就你这连着几天都不来一趟皇宫的工作态度,禁军里谁会服你?   辛敞也在打量着在座的几个人。   钟会居然不在?   华表,裴秀,阮籍,还有几个默默无名的大夫之类的内臣。   辛敞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匆忙的朝着曹髦行礼。   “臣拜见陛下!!”   曹髦大笑着说道:“可谓是患难知忠良啊,来,来,请起身。”   “辛公能弃暗投明,前来辅佐朕,朕是很高兴的!”   辛敞一愣,却也不敢反驳,总不能说自己不想辅佐皇帝吧?连高柔都不敢这么说。   他赶忙说道:“陛下,臣此番前来,乃是为了辅佐陛下,免受奸贼所害!”   “好,很好,来,坐在朕的身边。”   看到这般得意的皇帝,辛敞心里也是忍不住的抱怨了起来。   明明是被司马昭当成了手里的刀,如今还如此得意。   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找个稍微稳重些的宗室来担任皇帝。   这少年皇帝,就是如此。   容易得意忘形,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好高骛远,总是将诸事都想的很简单,肆意妄为!   辛敞坐在了曹髦的身边,随即开口说道:“陛下,您被那奸贼所骗了。”   “群臣想要更换内臣,只是因为内臣对陛下不忠,并没有谋反的想法,卫将军在外,若是此刻因为误会而开战,那卫将军会怎么想呢?”   “他一定会认为群臣对陛下不利”   曹髦点着头,“是啊,卫将军定然会这么想,这有什么不妥呢?”   辛敞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司马昭派来的。   他也不敢将司马昭得罪的太狠,他只能隐晦的说道:“只怕会引来中军,冲进洛阳,大开杀戒。”   曹髦笑着问道:“这不是很好吗?”   “王师入洛阳,诛杀恶贼,平定庙堂。”   “有何不妥?”   辛敞差点就忍不住了,你问我有何不妥?你是真的将司马昭当成自己的心腹爱将了是吧?   那个司马炎蠢笨如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跟伱倒是亲近,可他父亲可未必如此。   他要是带着军队杀进洛阳,指不定是先杀谁呢!   可这番话,他又不敢明说。   他的表情一时间非常的复杂。   曹髦听着他的话,心里却不由得感慨,哪怕到了现在,这些人依旧认为自己是在跟司马昭斗法吗?   看来自己还是得多感谢老丈人。   当初老丈人还活着的时候,自己是何等的乖巧啊,那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能退让多少次就退让多少次。   任由对方一次次的削弱掉自己聚集的力量,不为所动,龟缩在太极殿内,完全放任。   大概就是这样的事情,才让群臣有了一个错误的印象。   觉得自己老谋深算,懂得隐忍,绝对不会鲁莽,不会急着出手。   可问题是,你们特么的不是司马师啊!   我打不过老丈人还打不过你们??   不过,曹髦也没有跟辛敝多解释什么,对于群臣,虽然曹髦很想血洗一次,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么做会真的让司马昭笑到最后。   曹髦并不怕跟群臣同归于尽,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能做的更好。   若是自己来接管大魏,起码会解决掉很多的麻烦,能避免未来很多的灾害。   而此刻血洗尚书台,会直接导致地方叛乱,哪怕是将黑锅扣在司马昭头上,也会引起叛乱,到时候,大魏分裂,蜀吴可就开心了。   目前的大魏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那蜀吴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了如今,三国彼此比烂,魏国内部的矛盾虽然多,却是唯一一个国力还在不断增长的国家,起码魏国各方面的管理制度都比较成熟,能人也比较多。   既然不能都杀了,那肯定是要进行筛选的。   拉一批,打一批。   辛敞的家族,就是在拉一批的范围里。   辛家的人丁不多,就面前这位,再加一个足智多谋养大了羊祜的老太太辛宪英。   而羊家跟他们的关系极好,羊家人才还是不少的,又有一个必须要拉到自己阵营里的羊徽瑜。   曹髦平静的看向了他,笑着说道:“辛公啊,您勿要担心,您所说的事情,朕心里都明白。”   “这庙堂的局势,变幻莫测,不是我们现在所能轻易下结论的。”   “您有所不知,如今最安全的,大概还是朕的太极殿,出了这里,外头的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朕对您向来是极为欣赏的,况且我们本来就是近亲。”   “嗯?”   辛敞有些懵,咱俩怎么会是亲人?   曹髦解释道:“羊将军乃是朕的舅父,而您的姐姐乃是朕舅父的婶母,近乎于其母,对他有养育之恩,我们自然也是一家人!”   “朕如今将您留在皇宫里,乃是为了保护您。”   “若是您不愿意,也可以外出,朕绝对不会为难自家人。”   “只是,还望大人明白,这次是我辛家所崛起的机会,若是您想要错失机会,主动卷入风波之中,随时都可以离开。”   辛敞默默不言,没想到自己进了趟皇宫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忽然变成了大魏宗室。   皇帝说的倒是很好听,随意自己进出。   可自己哪里还敢走呢?? 第261章 卫将军之计也   “尔等要做什么?!”   “射箭!”   “嗖~~~”   “我投降!我投降!!”   只是在双方遭遇的功夫,城门校尉荀彪就丢掉了手里的武器,直接跪坐在一旁,表示臣服。   而在他的身边,则是城门侯的尸体,有七八支羽箭插在他的身上,血液横流,很快就流到了荀彪的脚下,可荀彪却不敢动弹。   中军迅速夺取了城门的控制权,甚至有几个城门的城门侯根本就不在岗位上,此刻不知在哪里服散。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别的朝代都是很匪夷所思的,可是发生在魏晋却又不令人惊讶。   毕竟这是个半疯的时代。   中军的将士们很快就控制了所有的洛阳城门口,执行禁令。   夏侯献坐着战车,领着诸多士卒,冲进了洛阳城内。   当这几万人从各个城门冲进洛阳的时候,整個洛阳内顿时鸡飞狗跳。   百姓们惊恐的四处逃亡,士卒们也是大声的呵斥,让众人都返回府内,不许外出,校尉们领着自己的士卒,开始建立各自的管辖区,甲士们冲进了一条又一条街,所有的道路口都有甲士停下来把守。   夏侯献的战车迅猛的冲锋在洛阳的道路上,有几个将领骑着骏马,跟在了他的身后。   跟随在夏侯献身后的乃是最精锐的中坚营。   当听到外头的士卒声时,钟毓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妥,他急忙领着人走出了大门,可刚出了门,就看到有人站在门前,正笑吟吟的盯着他。   “张华?你在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盯着钟公,免得您出去坏事。”   张华笑了笑,身边几十个猛士举起了手里的强弩。   一把把强弩对准了钟毓。   钟毓皱起了眉头,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是甲士,反而像是市井游侠。   可也不全是,其中还有几个是官员打扮。   而在远处,能看到甲士们正在不断的前进,距离这里越来越近。   钟毓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站在这里有多久了?”   “从您府邸出来之后,就派人留在了这里,一直盯着您,我去见完人,就来了此处,就在您于府内商谈大事的时候,您派出去的人,都已经被我制服了。”   钟毓看了看这些游侠,忽然想要发笑。   “你还真的是饥不择食啊,连这些小人都要任用?他们的强弩是怎么来的?”   张华笑而不语。   他领着众人,步步逼近,愣是将钟毓逼回了府邸内,张华就挡在门前。   “您最好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包围尚书台!”   夏侯献高高举起了手里的佩剑,将士们顿时将尚书台包围了起来,水泄不通。   外头的声响早已引起了台内群臣的注意。   高柔此刻领着群臣走出来,就看到了外头那密密麻麻的甲士,完全看不清他们的数量到底有多少,目光所能触碰到的地方,都是那些脸色凶狠的甲士们。   高柔的脸色苍白,浑身摇摇晃晃,这一次,他终于没有伪装,他是真的有些无法接受。   这些士卒是怎么回事?   夏侯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的人呢?   无数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却又没有什么答案。   夏侯献就这么站在马车上,低着头,看向了这些大臣们。   崔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钟会,心里恍然大悟。   “我们都中了卫将军的计策啊”   “他故意派钟会挑拨陛下,让陛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使我们交恶,然后再以相助陛下的名义来平定庙堂。”   崔赞长叹了一声,无奈的说道:“我们这次算是栽在卫将军手里了。”   “难怪钟毓对我们的行为根本不在意,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所安排好的。”   周围的几个大臣同样点着头。   看着远处的那些甲士们,他们的眼神里都是无奈。   不过,他们也不害怕,卫将军是不敢将他们全部处死的。   别说卫将军了,就是大将军来了也不敢。   只是,自己费尽心思,弄了这么多的事情,唉,当真是可惜啊。   大臣们此刻交谈了起来,言语里满是失望。   高柔此刻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孚,司马孚看出了他眼里的狐疑,赶忙说道:“司徒公!勿要多虑!”   “多虑?!这件事是你提出来!!”   “司马孚!我还以为你已经改邪归正,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此言一出,群臣看向司马孚的眼神顿时就变得不同了。   司马孚只觉得憋屈。   他承认自己过去的确是跟着司马师打配合,但是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啊!   他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司马孚的脸色很是难看,但是他没有去解释什么。   大权若是重新回到司马昭的时候,对整体司马家也是好事,虽然他这一脉可能会被压制,司马昭不会对他留情,但是,为了整体,他愿意牺牲。   夏侯献看着面前的群臣,心里很是愤怒。   他没想到,群臣居然敢如此轻视自己。   自己都将他们包围起来了,他们居然还敢在这里低声密谋?   这是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啊!   就在他准备下令的时候,王祥忽然走了出来,朝着夏侯献以大礼参拜。   “拜见夏侯公,不知何以到此?”   夏侯献看到王祥,眼神更是凶狠。   “当初病重,被您好心的送回府内,今日大病痊愈,特意出来拜谢。”   听到夏侯献这句话,王祥却赶忙解释道:“夏侯公,若非这场大病,您也不会拿到这将印啊”   群臣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祥,群臣是不怕司马昭,司马昭不会将他们全部杀了,可这挑事的三巨头嘛,这可就不好说了。   司马孚很可能是司马昭所安排的,他不会有事。   那就是高柔跟王祥了。   这两人平日里跳的最高,此刻怕是要摔得最惨。   难怪王祥会迫不及待的出来弯腰屈膝。   而王祥此刻心里却骂出了声,什么司马昭啊,这是皇帝的阴谋啊!   那钟会老早就是皇帝的人了,尔等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稍后见到了皇帝,我看伱们弯不弯腰!   夏侯献眯起了双眼,钟会低声说了几句。   “将高柔和王祥押起来,其余群臣,与我一同前往皇宫!”   群臣不敢多言,高柔的脸色很是难看,也没有挣扎,王祥最是苦涩,不断的摇着头。   王经的脸上满是担忧,难道是陛下中了计谋?被钟会所欺骗?   这一行人朝着皇宫的方向缓缓行驶而去。   夏侯献站在战车上,走在最前方,他看了看身后的群臣,又看向了一旁的钟会。   “不如将高柔等人在这里就处置了,就说他们抵抗而死,免得让陛下背负恶名”   钟会摇着头,“不可鲁莽。”   “庙堂大臣,岂能说杀就杀呢?”   钟会眼神格外的明亮,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些人还没明白事情的原委呢,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必须要让他们死的明明白白呀!   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死在了谁的手里,这场大戏,即将就要达到最顶峰,这次的政变将会被后世所铭记,这是自己成为千古第一贤臣的第一步!   张华此刻应该也是将兄长控制起来了吧。   群臣此刻如同羊群,缓缓朝着皇宫走去,怨声载道。   先前高柔等人给他们画下了那么大的饼,可转眼之间,那饼也没了,他们也成为了阶下之囚。   这让他们都有些无法接受。   其中最无法接受的应该是郑冲,此刻这位老爷子就走在群臣的最前方,有两个甲士贴身守在他的身边。   群臣为什么做事前都要弄个傀儡呢?当然就是为了出事的时候用。   郑冲不用想都知道,那三个家伙会将脏水泼在自己的身上,以减轻对他们的处罚。   郑冲本来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小老头,只想要安心搞自己的学问,不参与庙堂的事情,就这么被群臣强行推到最前头,好处一点没有,还要让他来当主谋。   就是以郑冲的修养,此刻都忍不住想要骂人。   老实人就该被你们这般欺负嘛??   郑小同被甲士们救了出来,此刻他也有些茫然,他是直接上了车,嵇康笑呵呵的看着他。   “您无碍?”   “无碍无碍,您怎么会在这里?这”   嵇康摇着头,“您也勿要多问,说起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钟士季此人颇有才能,有他在,也不必担心什么出什么问题。”   嵇康说着,指向了远处的钟会。   钟会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居然回过头来,朝着他们的方向点点头,脸上满是笑容。   郑小同松了一口气,“没有坏大事就好。”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要去皇宫里了,我认真思索了许久,看这情况,大概是陛下要亲政了”   “啊??陛下”   “低声些!这件事还不能往外说!”   “我方才听人说,您从皇宫里前来尚书台,对着高柔训斥谩骂,哈哈哈,真名士也,过去我对您多有不敬,还望宽恕!”   “不敢,不敢。”   群臣终于被一路驱赶到了皇城大门前。 第262章 登车拔剑起   皇城大门缓缓被打开。   魏舒平静的站在了城墙上,他那高大的身躯让他看起来犹如皇城的守护神灵,风吹起他的衣袖,使他更加威武不凡。   群臣犹如牛羊那般,被甲士们驱赶着进入皇城。   有大臣抬起头来,看向了城墙上的魏舒。   崔赞忍不住说道:“看来辛敞早就归顺了卫将军。”   “我们只想着让辛敞来劝说羊祜来投降,却忘了羊祜同样可以劝说他去投诚啊!”   群臣纷纷叹息。   此刻,夏侯献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些人一一走进皇宫。   司马干站在他的身边,他看起来甚至比钟会还要开心。   若是说先前他还对夏侯献的行为有所怀疑,可是当看到群臣的反应之后,他是真的相信了。   连群臣都这么说,难道还能有假吗?   看来二哥是怕自己多想,因此没有告知自己啊。   他现在看向夏侯献和钟会的眼神顿时就不同了。   “夏侯公钟公,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啊?”   钟会瞥了他一眼,司马干和群臣算是互相证明自己的猜测,群臣看到司马干后坚信这是司马昭所为,司马干听到群臣的言论后坚信这是兄长所为。   这个傻子的价值也达不到就到这里了。   钟会忽然笑了起来,他看向司马干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很多。   “司马君,不错,我原先还担心这些事情会因为你的缘故而失败,也曾劝谏卫将军不要让你知道太多,免得泄露。”   “如今看来,是我看错了人。”   “你没有妨碍我的大事,反而是出力不少,以你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不错。”   得到了钟会的夸赞,司马干只觉得受宠若惊。   他可是知道钟会的脾气,就是自己的二哥,都在钟会这里听不到什么好话,时不时就被他各种隐喻暗讽。   就是这么一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今日对自己居然是和和气气的。   司马干赶忙说道:“不敢谈出力,只要没妨碍就好。”   “嗯,自然是没有妨碍的。”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了,我的兄长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庭审众人,公事公办,你明白吗?”   司马干此刻哪怕是不明白,他也得点头。   看到他点着头,钟会问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司马干一愣,赶忙说道:“蠢笨之人,不敢妄加猜测,还请您吩咐。”   钟会吩咐道:“在惩罚了群臣之后,他们的位置是需要有人来顶上的,召集各部校尉吧,先让他们假领朝中关键职位,尚书台和中书的尚书郎是不能再让出去了。”   “然后就等卫将军回来,对了,还有一件脏事要伱动手的。”   “这件事乃是为了司马家,你必须要操办!”   司马干浑身一颤,他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是什么。   是要对皇帝动手了呀!   这一刻,司马干对钟会已经是极为信任了。   在群臣被驱赶进皇宫之后,钟会看向了夏侯献,“将军,我们先等一下那些校尉,给我兄长些时日,先让他帮着皇帝处置了叛贼,然后正好趁势取代他们。”   “好。”   夏侯献没有拒绝,有甲士四处去召见校尉,而钟会也招来了几个亲信,对着他们吩咐了起来,当面密谋,却没有一個人敢过来偷听。   司马干站在众人队列里,看着远处的钟会,忍不住感慨道:“钟公真乃我大魏之留侯!”   “如此计策,就拿下了庙堂群臣,实在令人感慨!”   夏侯献瞥了他一眼,你先别急,等会还有更加要感慨的事情呢。   在众人等候着校尉的时候,群臣已经被押解着进了殿内。   当即就有皇宫内的宿卫接管了这些群臣,押着他们一路朝着太极殿走去。   当群臣走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满长武却挡在了这里。   满长武大声说出了曹髦的诏令:“陛下在昭阳,群臣可前往!”   群臣抱怨了起来,这徒步走了一路,大家的年纪都不小了,这司马昭何以如此折腾自己呢?   当群臣如此走到了昭阳殿的时候,却看到辛敞站在昭阳殿门口,身边还有不少的甲士,他满脸的苦涩。   郑冲看着他,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失望。   看到群臣的下场,辛敞顿时知道,大势已去了。   司马昭的中军杀进了洛阳,群臣彻底失势,他想离开这里,一旁的甲士却拉住了他。   “陛下有令,请您驻守在这里,保护太后。”   “陛下的诏令?你没看到卫将军的人都来了吗?”   辛敞此刻只想骂人,这些甲士莫不是都疯了?   甲士却冷冷说道:“请您照办。”   辛敞深吸了一口气,黑着脸看向了群臣,“陛下有诏,群臣有过!!”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还是王祥反应最快,最先跪在了昭阳殿前,“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此刻群臣方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跪拜。   “臣有罪!!”   “请陛下责罚!!”   辛敞想起皇帝的吩咐,提醒道:“可向太后请罪!”   群臣改口,再次高呼道:“臣有罪!!请太后责罚!!”   昭阳殿内,郭太后脸色通红,她坐在上位,浑身都哆嗦了起来,群臣此刻真的在外头请罪。   当初曹髦给她说,一定会让群臣跪在昭阳殿门外向她请罪。   郭太后很开心,可她只是觉得曹髦是在哄自己。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办到了!   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大臣们,此刻却跪在殿门外请求自己来原谅他们。   要不是曹髦提醒过她,她是现在就想要出去,好好看看那些群臣的脸。   群臣就这么跪坐在了昭阳殿外。   毕竟上了年纪,又长途跋涉而来,群臣此刻都有些顶不住了。   就在他们等的着急之时,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群臣赶忙回头,却是看到了一辆战车,朝着他们的方向行驶而来。   可来人并非是夏侯献,因为那战车跟夏侯献的战车截然不同,而夏侯献的战车也不可能开进这皇城之中。   一个少年站在了战车上,他披着甲胄,手持长剑,神色坚毅。   这人正是曹髦。   曹髦此刻,威风凛凛,气势无二。   而在看到这甲胄的那一刻,高柔的脸色就变了,他的眼神顿时惊恐,他几乎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郑冲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胸口不断的起伏,目瞪口呆。   司马孚满脸的呆愣。   群臣从未见过皇帝披甲的模样,更不曾见过曹髦如此强势的模样。   他们此刻都有些愕然。   王经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王祥看着远道而来的皇帝,却沉默了下来,眼神里透露出了些复杂。   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啊。   战车一路从群臣之中行驶而过,群臣们不敢起身,曹髦就这么来到了群臣的前头。   他站在战车上,看着面前的群臣,群臣看到了他身边的将军,那人正是羊祜。   羊祜不知道皇帝为什么非要披上武皇帝的甲胄。   可他既然想这么做,那羊祜也只能为他取来。   曹髦看着这与未来完全不同的场景,还是熟悉的战车,熟悉的甲胄,熟悉的长剑,不同的是,再也没有人敢对自己怒目而视了,群臣此刻都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曹髦一一打量着面前的大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群臣方才被曹髦震慑了一次,可现在却回过神来。   你在这里装什么威风呢?   你也不过是司马昭手里的刀而已。   在这里抖什么威风?还披着甲,你想要杀人不成?   你以为司马昭为什么不敢动你?还不是因为有我们这些贤臣。   现在你帮着司马昭将我们都给弄没了,看你接下来能过什么日子,司马昭不会要我们的命,反而第一个要你的命!   群臣的心里大多都有些恼怒,此刻却也不敢发作。   辛敞此刻也是很绝望,陛下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而就在此刻,远处的大股人马终于走了过来,夏侯献带着将领们快步朝着这里走来,钟会就站在众人之中,他看到了站在战车上的皇帝,眼前一亮。   众人到达此处,却没有越过群臣,只是站在了群臣的身后。   司马干此刻有些激动,正左顾右盼。   不久之后,钟毓出现在了此处,他带着两个官员,其中一人正是张华,他板着脸,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司马干大喜过望,急忙上前拜见。   钟毓却只是皱着眉头,目光直接绕过了他,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钟会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他仰头大笑了起来。   “孝兴!动手吧!”   这一刻,马隆一声令下,周围的甲士们扑了上去,司马干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被按在了地上,其余几个校尉,此刻也是很快被制服,都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干惊呆了,不只是他,群臣此刻也惊呆了。   为什么司马家的人会被抓起来??   当失去了军队簇拥之后,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抵抗力。   在制服这些人之后,钟会呼出了一口气,他快步朝着皇帝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了战车面前,钟会俯身行礼。   “陛下!!奸贼皆以伏法!!”   “请您下诏!!”   高柔浑身一颤,缓缓看向了战车上的皇帝。   整个昭阳殿外顿时寂静了下来。   群臣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难道说   曹髦举起了手里的剑,对准了高柔。   “老贼!!!”   “还敢轻视君王吗?!” 第263章 奋跃搏乱臣   昭阳殿外,死寂无声。   众人跪坐在殿外,惊惧的看着站在战车上的少年皇帝。   皇帝举起手里的长剑,怒声训斥。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身体仿佛被光晕所包围,格外的刺目。   高柔看着那熟悉的甲胄,听着那愤怒的质问。   在这一刻,高柔终于明白了。   当长剑对准自己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对手不是卫将军,而是面前的少年天子。   高柔不知道曹髦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他孤身一人来到此处,没有任何帮手。   皇宫内外,天下各地,明明都是我们的人。   可为什么,如今被长剑所指的人却是自己。   崔赞的脸色苍白,他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啊”   “难道是司马昭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他是想要借皇帝的手来杀了我们?”   可这一次,却没有大臣来附和他了。   只要司马昭没有发疯,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司马昭没有必要来承担这样的风险,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布局,那他已经做到很完美了,何必多此一举?   解释只有一个。   一切都是面前的皇帝所做的。   在群臣准备对皇帝出手的时候,他就开始想要反杀了。   他控制了中军,哄骗了司马干,在拔掉尚书台后,又制服司马干,将洛阳内的两大势力全部打趴下。   辛敞目瞪口呆,看着这剧变,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皇帝不是卫将军的刀吗?   难道卫将军是皇帝的刀?   想到自己先前还傻乎乎的劝说皇帝弃暗投明,又想到皇帝先前语重心长的那些话,辛敞忽然瘫坐在了地上,双腿无力。   曹髦却没有理会其余大臣,眼神只是死死盯着远处的高柔。   当初曹髦前来庙堂的时候,曾多次想要拉拢这位名满天下的司徒公为自己所用。   在元城的时候,郭责常常说起此人的名字,说他是大魏的周勃,是铲除曹爽的第一大功臣。   曹髦也曾幻想过,这位三朝老臣,刚正不阿的名臣,能否帮助自己,再次出手来打倒庙堂的权臣。   可惜,高柔的刚正,只是在利益分配缺乏时才能看的出来。   曹爽不肯重用他,那他就是刚正不阿的勇士,而当司马师废立皇帝时,他亲自将废帝送到封地,当司马昭弑君的时候,他则是忙着接受爵位。   高柔认得曹髦身上那层甲胄。   “今让汝领一县之长,汝年少,为左右诸公轻视,地方又多奸吏,望汝执政以公,不可徇私,勿要使吾失望啊!”   曹髦的身躯与高柔心里某个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   那一刻,高柔老泪纵横。   他缓缓朝着曹髦的方向低下了头,跪拜在地上,失声痛哭。   “臣认罪!臣认罪!!”   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高柔,曹髦继续开口说道:“今有逆贼高柔,指使他的两个儿子来谋害朕,他们父子所犯下的过错是不可饶恕的!即刻罢免他的官职!剥夺他的爵位!诛其三族!”   群臣顿时惊恐,纷纷看向了尚书令郑冲。   这判罚未免有些太重了,先前有個动不动诛人三族的司马师,好不容易送走了他,这又来了一个!   他们希望郑冲能开个口。   可郑冲面对群臣的眼神,视而不见。   你们怎么不求情呢?   我现在自身难保,作为尚书台的一把手,我才是主谋啊!   当初强行将我推上去,现在还想让我来求情?   司马孚抿了抿嘴,几次想要开口,却没敢开口。   曹髦宣判了高柔,缓缓看向了这位大魏忠臣司马孚。   司马孚浑身一颤。   对司马孚,显然不能诛其三族,不然就无法继承司马师的遗产了,这三族的范围太广,连羊祜杜预都得跟着一起斩。   “太傅公,你可认罪?”   司马孚赶忙低下头,“陛下,老臣认罪!”   “太傅司马孚,参与反逆,本该诛其三族,念及宣文公之功劳,且赦免其宗族之罪,受髡刑!流放辽东!”   这个髡刑,是指剃掉司马孚的头发,对一个名士来说,这比剁了命根子还要严重,是对士人极大的羞辱,而以司马孚的这个年纪,前往辽东,未必能撑得过一年。   这显然是直接判处了他死刑,却不是直接要他的命,是让他以一种极为羞辱的方式死掉。   司马孚眼眶顿时湿润。   这还不如直弃市!!   他养了几十年的名望,千辛万苦所立下的人设,此刻完全崩塌,可他却不敢反驳。   只死他一个,已经是皇帝极大的宽容了。   司马孚朝着曹髦的方向缓缓长拜,“多谢陛下!!”   群臣有些坐不住了,先前还权倾朝野的三位大佬,一下就没了两个。   曹髦最后看向了自己的老师,王祥。   曹髦还是很感谢自家老师的,毕竟,在绊倒司马家的道路上,这位老师出力甚多,若不是他,曹髦根本就没办法将庙堂变得如此混乱。   可也是因为他,曹髦被迫提前开始了反击。   王祥是曹髦的老师,可曹髦干掉他依旧没什么压力,师又如何?朕是君!   你猜哪个在前?   王祥不等曹髦发问,直接跪拜在了他的面前。   “老臣认罪!请陛下责罚!”   王祥心里很清楚,此刻大势已去,起码在这皇宫里,群臣就是待宰羔羊,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天下的世家会不会反叛,他直接选择了低头,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宗族,他都能接受。   曹髦也很清楚他的想法,老师跟司马师有些相似,他们的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宗族,并不是那么的怕死。   曹髦认真的问道:“太常执掌礼法,何以做出这般无视礼法的事情呢?”   王祥当即老泪纵横,这表情比前两个人都要真实。   “老臣愧对了陛下的厚望,请陛下责罚!!”   曹髦摇了摇头,“太常乃是朕的老师,朕不愿意以刀兵相加,罢免其官职爵位!”   嗯??   这一刻,众人都有些惊讶。   前两个责罚那么重,对王祥就是高高举起木板,轻轻落下?   这是什么意思?   王祥同样很惊讶,可他反应迅速,赶忙拜谢皇帝,同时哭的更加愧疚了。   钟会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笑了起来。   钟毓此刻就站在弟弟的面前,板着脸,一言不发。   终于,到了郑冲。   郑冲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曹髦叩首,“老臣认罪,请陛下责罚。”   作为主谋,郑冲自认跟皇帝没有什么交情,这一次,就算不是族诛,只怕也是免不了剃头发的重刑了。   自己这把年纪,难道还要遭受这样的羞辱吗?   郑冲的眼里满是绝望。   曹髦却摇了摇头,“司空公,朕知道您是被逆贼所裹挟,朕尚且被奸贼裹挟,不能顾及自己,又如何能追究同被裹挟的人的罪行呢?”   “朕赦免您的罪行,请您起身吧。”   郑冲瞪圆了双眼,他想过很多结果,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自己可是主谋啊,就这么赦免吗?   难道不该狠狠震慑群臣吗?   群臣也对这个责罚有些茫然,可不知为何,他们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连郑公都能被赦免,那我们这些被裹挟进来的无辜之人,应该也不会遭受什么责罚吧?   郑冲哆嗦着朝着曹髦大拜,“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在这些人里,他的这句话大概是最真诚的。   曹髦没有动郑冲,这是因为他还有自己的考量,郑冲往后能派上另外一个大用场,跟王祥一样,还有剩余价值。   郑冲在经典上的造诣,在以后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短短一番话,大魏的庙堂却已经变了天。   曾经叱咤风云的三位大人物,全军覆没,唯一仅存的三公级大臣郑冲,还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头。   群臣不安的看向了皇帝,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曹髦看向了群臣。   “尚书台的主谋,朕已经宣判,而其余从犯,则是要经过廷尉御史等群臣来甄别。”   “今三公无首,大将军病逝,朕欲亲政。”   曹髦先是看向了郑冲,“司空公,您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可亲政!”   郑冲急忙开口附和,曹髦看向了王祥,“老师,您认为呢?”   “陛下当亲政!”   “燕王,您是朕的长辈,您认为呢?”   曹宇不假思索的回道:“陛下当亲政!”   曹髦最后看向了群臣,“诸公以为呢?!”   “臣等叩请陛下亲政!!”   王经率先开了口,在他之后,群臣纷纷叩拜,都是请求曹髦亲政。   曹髦笑了起来,这才走下了战车,走进了昭阳殿内。   很快,他就带着太后走了出来。   郭太后激动的看着外头这乌泱泱的群臣,眼里满是激动,激动的几乎要落泪。   曹髦温柔的说道:“母亲,叛贼都已经被我所处置,如今尚书台无主,大将军病死,群臣皆求朕亲政,您觉得如何呢?”   郭太后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我儿虽年幼,却天资聪慧,对我极为孝顺,你若是不亲政,谁又能治理好大魏天下呢?”   她看向了群臣,“传我的诏令!从今往后,我儿亲政,群臣当全力辅佐!不可忤逆不忠!!”   “唯!!!” 第264章 再分配   高柔,司马孚,王祥三个人已经被带走了。   其余群臣则是来到了太极殿。   自从曹髦来到洛阳之后,从未参与过朝议。   而这次的大朝议,曹髦却坐在了上位,群臣纷纷跪坐在了两侧。   钟会就坐在皇帝的身边,这里本该是高柔的位置,钟会毫不在意,直接坐了下来,身边的郑冲都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曹髦即使不会杀掉满朝的群臣,也定然不会再维持原先的局面。   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廷尉这个位置,这个审判权。   曹髦可以自己下令去处置高柔等人,但是对群臣,曹髦还是希望能走廷尉的路。   倒不是说曹髦怕承担什么恶名,要主动弄一個酷吏出来给自己当打手,主要是作为皇帝,以后的亲政者,他必须要维持一个公正的立场,充当一个裁判的角色,不能什么事都亲自下手。   这次处置叛贼,也算是一个巨大的功劳了,这功劳对曹髦本人没什么用,他的威望不需要再通过杀其余的小喽啰来树立。   三公干掉了两个,九卿之首也被打下去,这就能刷满威望了,其余的小喽啰,可以让自己的大臣们来刷一刷。   他看向了钟毓。   很难说此刻钟毓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的想法被弟弟所利用,将城内的势力给一波送出去了。   而钟会一直都是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似乎还想听哥哥夸自己几句。   钟毓的廷尉,自然也是到头了。   这个位置上,其实最适合的还是钟会,可惜啊,位置实在太多,而钟会只有一个,总不能让他领宗正兼廷尉,再加个侍中,通中书郎,进尚书吧?   就算钟会自己愿意,怕也是要被自己累杀了。   咱不能说谁好用就往死里用啊。   廷尉的人选,必须是亲近自己,为人正直,有铁血手腕,不惧怕群臣,敢抓敢杀的人,以酷吏为首选。   但是到了魏晋,很难再出现先汉那样的酷吏了。   大家都是亲戚,互相给个面子,自罚三盏,乐呵乐呵就完了,怎么能真杀呢?   想要找个敢杀人的很容易,成济就可以,但是,想要找个有资历,能担任九卿,还敢杀人的可就不容易了。   曹髦看向了陈骞。   “陈公,廷尉钟毓有失职之责,且不知是否有高柔共谋,且先罢免他的官职,以您来假行之。”   陈骞为人聪慧,有谋划,本身才能出众,也愿意往上爬,不是王祥那种满脑子都是自己宗族的人,他若是为廷尉,应当是能很好的配合自己。   钟毓不为所动,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陈骞一愣,他这次算是站在了王祥这边,本以为要遭受惩罚,没想到,皇帝还是愿意用他。   如今的廷尉,可是有着大功劳在等着。   陈骞自然是不愿意错过,他心里也知道皇帝为什么想要让自己来担任这个位置,他赶忙起身,“唯!”   曹髦这才说道:“陈廷尉,此番高柔领着凶党作乱,有哪些人是可以明确为他的凶党呢?”   “中书监孟康,他暗中投奔高柔,矫诏作乱,可以确认为高柔的同党!”   陈骞不假思索的说道。   曹髦对陈骞的反应很是满意,聪明人啊。   中书监孟康未必就真的投靠了高柔,但是中书是曹髦第一个要收服的地方,拟定诏令实在是太关键了,这是曹髦的口舌,他的话能不能下达到地方,就得看中书的脸。   这里要是没有自己人,那曹髦的话随时还会失效。   曹髦认真的说道:“卿说的很对,可以将此人拿下治其罪。”   “华侍中何在?”   “臣在!”   华表赶忙站起身来,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华表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曹髦已经坐在了上位,成为了大魏真正的皇帝,这反差让华表都现在都觉得有点晕。   他当初是觉得跟随皇帝能有大作为,但是他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令你来担任中书监,尽快清查孟康的党羽,不可使中书藏奸!”   这是要华表去掌控中书,换上自己的人,华表大喜过望。   这中书的权力有多大,当初坑了夏侯献他们的刘放孙资两人是最有机会开口的。   他们愣是不让皇帝的诏令下达,才有曹爽上台。   华表从侍中调往中书,看似是平级调动,但是中书令是空着的,这个中书监就是中书一把手,他一跃而起,手持大权。   他赶忙朝着曹髦行礼大拜。   “臣遵旨!!”   华表此刻也是忍不住感慨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那么多次,终于是选对了一次啊。   曹髦很放心的让华表来接手中书,一是因为华表的资历完全足够,二是他的功劳,这次能成功,要算华表大功!   赏罚分明,这是必须要的。   不然其余人怎么来为自己效命呢?   而三来,也是因为经过这件事,华表彻底跟自己锁死,他将大臣跟司马家都给坑了,从此只怕是要跟着自己一路走到黑了。   何况,他也没有刘放孙资那种的胆魄,敢违抗自己的诏令。   群臣此刻都有些担心,三公被搞了,那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们,可他们都想要保住自己手里的权力。   曹髦再次问道:“那尚书台之中呢?”   陈骞当即回答道:“尚书仆射王观,为高柔帮凶,妄图执掌中军,谋害陛下,罪不可赦。”   曹髦点点头,“可拿下此人,治其罪行。”   果然,陈骞是可以跟自己完美配合的。   他没有说郑冲,反而说了王观。   他知道谁对自己有用!   尚书台是重中之重,这才是治理天下的地方,尚书令郑冲可以先留着,毕竟就是个摆设,可这左右仆射,就不能乱来了。   过去的左右仆射分别是卢毓和王观。   现在这两个人都被自己弄下去了,尚书台就需要两个新的仆射来为自己治理天下。   “荀公。”   曹髦忽然看向了荀顗。   荀顗此刻有些茫然。   荀顗很害怕,因为,被关押起来的逆贼里有荀勖,此人是被高柔派去盯防太后,完成换防的廷尉一定会将他判为高柔同党,若是诛他宗族,荀顗就要跟着一同被处死了。   整个荀家都要跟着一同倒霉。   荀顗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看陛下这意思?   “尚书台内,忠臣不多,您多次劝阻高柔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朕欲册封您为尚书台左仆射,不知您意下如何啊?”   荀顗的眼里满是困惑。   什么东西?让我当左仆射?   自从曹爽开始录尚书事,自领尚书令之后,这尚书台里真正做事的人就变成了左仆射。   尚书令一直都是由权臣自己来担任,包括郑冲这个尚书令,那也完全是一个水货。   现在出任尚书左仆射,这几乎就等同于执掌尚书台。   如此重要的位置,怎么会给自己呢?   荀顗这些时日里苦苦追求这个位置,先有卢毓,后有高柔,再有王祥,他几乎都放弃了这个想法。   可当他完全放弃的时候,这位置就这么落在了他的头上。   荀顗反应过来,顿时狂喜。   “臣遵旨!!”   荀顗也懒得去想皇帝是什么想法,反正皇帝随时都可以通过荀勖的事情干掉自己,如今能捞个尚书仆射,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看着欣喜若狂的荀顗,曹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荀家作为曹魏庙堂里的庞然大物,同样是曹髦心里可以拉拢的那一批人。   曹髦对天下的掌控力还达不到司马师的那种地步,想要坐稳位置,还得有大族成为自己的利益共同体。   况且,尚书台的事情,往后可没那么简单了。   荀顗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立场不立场的,他挺起了身子,看不出方才的惶恐,看向皇帝的眼神里满是激动。   明君啊!   您怎么没有早点亲政呢?   而这个变化,也瞬间带动了群臣。   群臣脸上的不安顿时消失,他们抬起头来,猛地意识到,好像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   如今的庙堂,三公只剩下一个,九卿怕是也剩不了多少,好像,有很多的空位啊!   皇帝新亲政,肯定是要大批的轮换官员,现在跟随皇帝,跟从龙之功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就如曹髦所评价的,这群贪婪且恶心,短视没有立场,眼里只能看到利益的狗,在看到曹髦挂出去的肉后,就迅速放下了恐惧,看向曹髦的眼里满是火热。   曹髦看到这些人的神色,轻笑了起来。   要的就是这个。   等把蛋糕重新分下去,形成了新的利益既得者,你看司马昭回来后还有没有人会继续支持他。   “陛下,臣以为此举甚是妥当!”   崔赞此刻大声的说道。   其余大臣们纷纷点头,“荀公有才德,当初苦劝高柔那奸贼,高柔不听,他的功劳,确实能配得上这个位置!”   “陛下!还有其余跟随高柔作乱的贼子,应当一并拿下!!”   庙堂顿时活了过来,从方才的死寂,到如今的活跃,变得完全不同。   王经依旧沉默着,看着这些上午还在夸赞高柔,下午却开始谩骂起高柔的众人,眼里更是不屑。   满朝尽是鼠辈!! 第265章 替换   看着面前跃跃欲试的群臣,曹髦却是一脸的淡定。   他很是平静的说道:“今日的事情,便商讨到这里。”   “诸公可以回去了。”   群臣只觉得这一天是大起大落。   原先他们巴不得马上逃离,可是如今皇帝让他们走,他们却又不太舍得离开了。   庙堂里的诸多空缺,此刻就像是挂在房梁上的肉,让他们垂涎三尺,可皇帝偏偏又不急着分割。   群臣的眼里有些失望,至于那什么高柔司马孚,仿佛早就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群臣起身,再拜皇帝,随即有序的离开。   内臣自然是没有动的,他们不会离开,这件事还不算真正的完成。   华表此刻也没有起身,他笑呵呵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写满了得意。   荀顗沉思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陈骞,随即选择留在了这里。   郑冲最是迟疑,他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又不敢走,就僵持在原地。   曹髦笑着说道:“司空公,王公,郑公还是留下吧。”   郑冲这才坐了下来,郑袤和王经也没有离开。   等到群臣走出太极殿后,钟会方才大笑了起来。   “恭贺陛下!!”   其余重臣一同行礼,“恭贺陛下!!”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将军们并没有参与这次的朝议,面前的庙堂就得依靠面前的这些人了。   “哈哈哈,士季勿要多礼,此番成事,皆乃士季之功!”   曹髦当即夸赞了起来。   钟会脸上的笑容从昭阳殿外一直持续到了现在,看到群臣那震惊,惊惧的眼神,钟会犹如服了散,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的,到现在都没有落地。   “陛下过誉,臣虽首功,却也是因为诸多同僚相助啊!”   钟会说出了自以为很谦逊的话,大臣们倒也没有去反驳,能跟钟会争一争功劳的华表,此刻还是为自己的新职位而开心,压根就没心思跟钟会去攀比什么。   荀顗忍不住说道:“这也是因为陛下的贤明,方才没能让高柔这样的奸贼得意啊。”   荀顗此刻看着面前的曹髦,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   朝中接下来会出现极大的空缺,而他的荀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他们家族的人很多很多,完全可以辅佐圣王,承担重任。   内臣们没有因钟会的话而生气,可看向荀顗的眼神却不太友善。   你个手下败将,还敢在这里奉承陛下?   钟会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些不屑,却没有多说什么。   可这太极殿内却是冷了场。   曹髦摇了摇头,这才说道:“荀公啊,尚书台内的诸多尚书,朕是信不过的,朕觉得,这钟君,裴君,魏君,都能胜任尚书的职位,郑君也可以领吏部尚书,您觉得呢?”   曹髦这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往尚书台里安排自己的人了。   钟会,裴秀,魏舒,郑袤。   这也是曹髦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尚书台要治理天下的事情,就必须要是能臣,不能为了把持就用一些无能的人,那会出大问题。   这也是曹髦为什么会让荀顗来担任仆射的原因,实在是无人可用。   华表,郑小同,王经这些人勉强有资历,可问题是他们没治理天下的才能。   钟会倒是有,但他资历不够,曹髦实在找不出能力和资历都顶级的心腹,那就只能将主位让掉,然后多安排几个自家的尚书,这些人都是很有才能的,担任这位置也是绰绰有余了。   荀顗还是一脸的笑意,皇帝要往尚书台安排自己的人,这有什么问题?这些年轻人又不能威胁到自己的位置。   况且现在他是有求于皇帝,还受了这样的大恩,他急忙点着头,“陛下所言极是。”   钟会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自己当個尚书完全没压力,录尚书事都没问题。   裴秀则是有些头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变成了皇帝的心腹,他们家本来是跟司马家最亲近的,而且自己也不曾跟皇帝联络过。   他这次是直接被挟持着就成了皇帝的心腹。   可到了这个地步,他又没办法否认。   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下来了。   魏舒并不在此处,他还在外头守门,而郑袤则有些愕然,他还记得,陛下曾对他说:若执政,定以你为吏部尚书。   他还以为这只是陛下给的大饼,谁能想到,陛下原来真的是有这个想法。   曹髦这才说道:“那就这样吧,荀公,您且回去吧,好好休息,准备好接手尚书台的事情。”   荀顗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密谋,赶忙起身,再次拜谢了皇帝,匆匆离开了这里。   曹髦这才看向了郑冲,“郑公啊,这安抚洛阳官员的事情,就交给您来做了。”   “唯!”   郑冲也离开了。   曹髦开始了后续的谋划。   他先是看向了陈骞,“陈公,您现在就返回廷尉,先将廷尉里的反贼收拾干净,然后开始抓捕高柔等反贼的诸多党羽,一个都不能放过,要进行严厉的审问,要让他们供认自己的罪行。”   “唯!!”   曹髦又看向了郑袤。   “这件事,您要多协助陈公,朕知道您向来擅长识人,嗯,除却三台九卿,其余官员,您皆可以协助。”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他们纷纷看向了郑袤,眼里满是羡慕。   曹髦这番话很明确,就是要让陈骞和郑袤合作来替换掉洛阳内的中底层官员们。   一个负责抓,一个负责换。   这是何等大的权力啊。   郑袤自己都被吓坏了,他赶忙起身,说道:“陛下!!臣有罪之人,安敢如此?请陛下收回成命!”   曹髦笑了起来,“郑公有什么罪行呢?朕相信您的才能,这样吧,您来看,随即上表于朕,朕来任命。”   郑袤还是想要推辞,只是皇帝很是强硬,他也不敢不领命。   郑袤以识人而闻名,历史他所举荐的人,各个都是人才,而且还是精准投放,就跟提前看了人家的一生一样。   可因为他长期不表态,不表明自己的立场,故而让司马师迟迟不敢让他来负责官员的调动和征召。   可曹髦显然没有这个顾虑,用人不疑,就郑袤这才能,不当吏部尚书实在是太可惜了。   哪怕这次郑袤参与了谋反,曹髦也愿意用他,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实在太珍贵。   这是一个人才搜捕器。   华表看起来有些迟疑,他低声说道:“陛下臣以为,这官员举荐的事情,还是不能轻视其中有太多的关键”   他是有些信不过这两个人,觉得陛下给他们的权力太大。   曹髦笑了笑,看向了郑袤,问道:“郑公啊,华公前往中书,身边无人可用,能否举荐一个能人来辅佐他?”   郑袤皱了下眉头,随即说道:“尚书郎卫瓘,可以辅佐华公。”   曹髦听到这个名字,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看向了华表,“华公啊,这样吧,您且先用用这个人,看看他才能如何,也可以看看郑公举荐的水准如何啊?”   华表听到曹髦这么说,也只好点点头。   可心里多少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卫瓘?一个靠宗族名望上来的年轻尚书郎,他能有多少才能呢?   在安排好这两个人后,曹髦看向了王经。   “王公,请您监察司隶各地的官员,跟陈公一样,抓捕那些贼寇的亲近,至于人选,还是得劳烦郑公。”   曹髦再次看向了郑袤。   王经的官职其实就相当于司隶地区的刺史,他主要是负责监察首都周围地区的地方官员,当然理论上也能顺带监视朝臣,权力因人而异。   曹髦要先替换掉洛阳内的庙堂官员,然后再替换掉整个京城周围的地方官员。   有郑袤这个人才外挂,曹髦相信自己能安排非常适合的官员来接替这些位置,起码是不会整日服散饮酒的酒囊饭袋。   只要能完成这两个替换,那整个司隶地区,曹髦就是真正的实权者,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诏令。   而最重要的朝臣位置,他并不着急。   自己已经让群臣看到了肉,接下来,就得等他们主动来找自己摇尾巴了,不然,你连尾巴都不摇,凭什么要把肉丢给你呢?   接下来该着急的是群臣,而不是皇帝。   相信他们会为了得到这些位置而不择手段,曹髦很想让他们好好的竞争一下。   张华站在不远处,看着将庙堂大事安排的井井有序的少年天子,脸上满是推崇。   陛下做这些事情,居然没有半点的生疏。   得心应手,就好像他很早就想过这一切,知道什么的人适合什么样的位置,就这么一天不到的时日,庙堂里的权力就已经被重新分配。   这手段,这魄力,实在令人望而兴叹。   钟会同样如此,他看向皇帝的眼神愈发的明亮,自己还是没有看错人。   果真是圣王。   钟会本来还想要劝谏一下皇帝,教一教他如何进行宰肉,没想到,皇帝这浑然天成,反应迅猛,难道说他很早就想到过这后续的安排?   曹髦此刻已经站起身来。   “庙堂内的事情就到这里了,走吧,我们去看看司马干他们,接下来该操办司马家的事情了。” 第266章 成矣   皇宫大门再次被敞开,群臣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这里。   崔赞的神色有些急切,也有些懊恼。   荀顗居然留在了太极殿内,若是方才自己表现积极一些,那仆射的位置或许就是自己的了?   “唉,原来我们是败在了陛下的手里。”   崔赞摇着头说道。   “陛下年不过十五,这般雄才伟略,实在令人惊惧。”   中郎令庾纯忽然感慨道。   崔赞看了看身边这位年轻的中郎令,没有再多说什么。   此刻,群臣的内心都是格外的复杂。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来收场。   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尚书台里大言不惭的说着要如何瓜分大权,而到了如今,他们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皇帝远比他们所想的要可怕。   群臣此刻似乎方才相信了钟会的评价。   武类太祖,文如陈思。   这位年少的皇帝居然真的做到了这一切,他们此刻还是有些懵,得回家再缓一缓。   而此刻,曹髦却已经来到了关押司马干等校尉的地方。   夏侯献和马隆等人都在此处没有离开。   看到曹髦,他们赶忙行礼拜见,曹髦则是笑呵呵的将他们扶起来。   庙堂里无论如何,这中军才是自己的关键所在。   曹髦看着夏侯献,眼里满是真诚,“此事能成,还得多谢仲父。”   按着辈分来说,夏侯献是曹髦的长辈,跟他父亲是表兄弟,夏侯献赶忙回答道:“不敢!若非陛下,此事岂能成?”   “陛下神武,我大魏能有这般贤君,实在是先祖之庇佑!”   想到这些年里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再想到今日群臣脸上的惊惧,夏侯献的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曹髦随即看向了马隆,嵇康,李昭等人。   “哈哈哈,当初见到孝兴的时候,就知道孝兴能成就大事!”   “果然如此!”   “若非陛下提拔,臣不过是地方武夫,臣当死报答陛下之恩!”   曹髦最后看向了李昭,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拜见陛下。”   曹髦将他扶起来,“今日,我们总算是能不躲着别人了!”   焦伯也笑着说道:“陛下也不必以书与地了。”   说起过去,三人的脸上都有些苦涩。   当初的层层监视,让三人都吃尽了苦头,而焦伯和李昭,也是最先归顺曹髦的,是曹髦到达洛阳后的第一批心腹。   曹髦一手抓着一人的手,感慨道:“当初孤身一人,若非你们两个人,如何能有今日的大事呢?”   “传朕的诏令,封焦伯李昭两人为侯!赐锦衣六件,赐宝剑三柄,车两驾!”   “臣不敢当!”   两人都想要推辞,毕竟皇帝还不曾赏赐他人,他们不敢第一个领功。   曹髦却很坚决,他对众人说道:“当初前来洛阳的时候,这两人一直服侍在朕的身边,出生入死,理当先受赏。”   钟会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不悦,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见完众人之后,曹髦方才对夏侯献说道:“请您现在就带着诸多校尉返回中军,重新任命诸多校尉,焦伯,你也跟着一同去。”   夏侯献皱起了眉头,“陛下,这件事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无碍,朕给你诏令,您再带上荀顗,去将司马干关押起来的那些人放出来至于具体的任命,可以多询问马校尉,他对军中的情况最是熟悉。”   夏侯献领命,随即领着诸多校尉们离开了此处。   曹髦这才走进了内屋。   为了不让他们有交流的机会,这些中军将领是被分别关押在不同屋里的,好在皇宫内的房屋足够多。   司马干沮丧的坐在屋内,脸色灰白。   看到皇帝进来,他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想法,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皇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的如此迅速。   兄长临走之时将大权交给自己,自己却如此辜负了他的厚望。   “你杀了我吧。”   他开口说道。   曹髦一脸的狐疑,他亲自上前,解开了司马干身上的绳索。   “仲父何出此言呢?”   曹髦不解的问道。   司马干冷笑着,“陛下既然已经得手,又何以来羞辱我呢?”   “您是我丈人的亲弟弟,我怎么会来羞辱您呢?”   曹髦无奈的说道:“当初丈人将妜嫁给朕,让我来完成他不曾完成的事业,我对您出手,也是迫不得已,是怕中军落在了那些世家大族的手里啊。”   “如今卫将军不在,高柔却已经准备动手,朕也是无奈,为了对抗他,只能是暂时向您隐瞒实情。”   司马干很是警惕,在经历过钟会的事情后,他是再也不会相信曹髦的任何一句话了。   “你想利用我来对付我兄长吗?!”   “这是什么话啊?我与安世亲如兄弟,何况本就是一家人,怎么能对他动手呢?”   “等到卫将军回来,这中军还是要交给他来操练的。”   曹髦说起这些话来,当真是脸不红心不跳,一脸的真诚。   “仲父,如今皇宫外还是很危险的,这样吧,您且去跟妜聊一聊,待在这皇宫里,等洛阳内平定下来,我亲自送您回去!”   司马干没有再说话。   他被钟会骗得实在是太惨了,他以后只怕是很难再相信别人的话了。   可曹髦不在意这个,他没有必要来杀掉司马干,而对司马昭,他也有更好的办法来对付。   司马昭如今手里还有军队,况且外头的外将,还有不少听命于他,曹髦不想跟他翻脸,不想掀起内战,能通过今天这样友好的方式来解决,那是最合适的。   这也是他选择放过司马孚的原因。   司马昭现在还不知道洛阳所发生的事情,自己有很多办法可以对付他,最简单的就是效仿一下云梦泽之游。   就算做不到也不要紧,嗯,司马昭带出去的四個营里,两个实际上都已经投靠了皇帝。   曹髦就这么带着司马干和司马逊,笑呵呵的朝着式乾殿走了过去。   当走进这里的时候,司马妜很是惊愕,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起身拜见,而郭平也是笑着冲到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揉了揉他的头,方才拉着司马干的手,对司马妜说道:“妜,仲父来家里做客了,快些准备吃的!”   司马妜朝着司马干行了礼,司马干尽管尴尬,还是回礼,毕竟,这是真的亲侄女。   当几个人坐在这里的,气氛更是尴尬到了极点。   司马干看着面前大吃大喝的皇帝,心里完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能做到这般厚颜无耻的地步。   明明是发动政变,将自己抓住,现在却说起了亲情,还一同吃饭,吃的还这么香!   忙碌了一整天的曹髦吃饱了肚子,这才起身,对着司马妜说道:“我还有事要操办,你先陪着仲父聊聊天,等我回来。”   他也不等司马妜回答,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曹髦的部署目前还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是,曹髦却不敢完全放松。   目前自己控制了京城内外,但是,群臣的势力依旧庞大,他们的人分布在大魏各地,就是抓了他们,曹髦都无法杀掉他们。   甚至还得去分化,拉拢。   从尚书台的人选上就能看出来,曹髦完全没有什么亲信可以任用。   他甚至找不出一个可以担任尚书台首领的心腹出来。   三公九卿就更是如此了,总不能让张华这些年轻后生来担任吧?   这就是群臣的力量,是让司马师都觉得棘手的力量。   伱不能相信他们,却又不能不用他们。   都说天下不缺想当官的人,可这庙堂的高品不同啊,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担任的,也不是别人想当就可以给的。   曹髦回到了太极殿的时候,钟会等人正在谋划着下一步的举动。   “镇东大将军。”   曹髦当即开了口,他认真的说道:“派人前往淮南,将庙堂内的事情告知镇东大将军,让他召集军队,做好接应开战的准备。”   “若是司马昭领外将来攻,就需要镇东大将军出手相助,他得最先知道这件事。”   钟会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张华急忙说道:“陛下,西边的陈刺史,我以为也可以去联络。”   “若是能得到此人的支持,那我们就有实力来镇压所有的外将了。”   钟会不屑的说道:“不只是他,所有的外将都该拉拢,但是要分先后顺序。”   “陈泰那里还不能告知,不然影响军心,使他们为姜维所破,那就要出大事了。”   “我认为,现在要拉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毌丘俭,一个是诸葛诞。”   “有这两人相助,就足以高枕无忧了。”   众人又商谈了很多,不知谈了多久,天色都开始发黑。   曹髦这才打断了这次的商谈,“诸位也都忙碌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   “士季,你多留心一些各处的事情,勿要出了什么差池。”   “陛下放心吧,臣会看着的。”   送走了他们,曹髦又对周围的阉宦说道:“你们也都出去吧,朕有点事要做。”   宦官们朝着曹髦行了礼,随即也离开了西堂。   西堂内只剩下了曹髦一个人。   曹髦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然后找了个不错的地,直接躺了下来。   曹髦就这么平静的躺在地面上。   他松了一口气,随即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的眼里不断的流出了泪水。   他就这么躺在西堂的地面上,无声的痛哭着。 继大将军遗志 第1章 输的不冤   “兄长,你这坐山观虎斗的计策当真是不错!”   “你在尚书台开口训斥王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想法。”   “这想法太好了,若不是你故意纵容群臣,又按着司马家的势力,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机会呢?”   “哈哈哈,兄长这招叫率群狼观虎斗,我这招就叫驱狼吞虎,驯狼为犬。”   钟府内,钟毓板着脸,坐在了上位,钟会就坐在他的面前,正挥着双手,激动的讲述着自己此刻的心情。   “兄长,我这招如何?比起兄长如何?”   看着面前满脸得意的弟弟,钟毓并没有生气,他点了点头,“还不错,不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首功是华表儿子华廙所立下的,卢毓出事之后,此人不愿意归顺群臣,就盯着朝中诸事,他反应迅速,察觉到群臣即将出手,就让他的父亲从后门逃走,来皇宫里报信。”   “若不是他提前将事情告知了皇帝,等皇帝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算敢撕破脸,也不过是对峙之势而已。”   “接下来是张华,若是我没有猜错,放出夏侯献来执掌中军的想法,应当是他与你密谋的吧。”   “他跟着伱去找了夏侯献,随即找到焦伯,武装了一批游侠,堵在我这里,让我的命令无法传到中军。”   “他可以算次功。”   “还有羊祜,马隆,嵇康,魏舒,李昭,郑小同等人。”   “我认真想了想,你这次做的还不错,功劳能排进前十。”   钟毓开口说道。   这一刻,钟会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羊祜是我拉拢的,马隆是我安排的,夏侯献是我救的,张华是受我委派,至于华廙,就算没有他提前告知,我也不会失败!他不过是锦上添花!”   钟毓听着弟弟这全力狡辩的模样,很是干脆的打断了他,“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我呢?”   这让钟会相当的难受。   要是别人让钟会这么难受,钟会早就送他入土了,可钟毓不同,钟会年少时就失去了父亲,是钟毓将他抚养长大的。   虽然钟会总是很叛逆,不爱听哥哥的话,但是不至于到敢怨恨哥哥的地步。   “大兄勿要害怕,有我在,陛下不会杀害你的。”   钟会说道:“等到收拾了司马昭,我会跟陛下举荐你,以大兄的才能,做个洛阳令也是绰绰有余。”   “若我只能做洛阳令,你岂不是只能做个里监门?”   看着面前憋了一肚子气却又不敢宣泄的弟弟,钟毓的心情终于是好了不少。   “你啊勿要觉得事情会如此容易。”   “陛下这次动了太傅公,他的儿子可还在雍凉。”   “外将之中,如胡遵,石苞,何曾,陈本,诸葛诞,王昶等人,都未必会听从皇帝的诏令。”   “若是陛下对卫将军动手,保不准天下又变成了诸将割据,刺史太守并起”   钟毓笑着问道:“还有这满朝群臣,你以为,抓住了他们就可以随意拿捏他们吗?”   “天下能用的人就是这些人了,陛下若是不能凭空变出官员来,那就得听从他们的言语,否则,这满朝大臣皆不在,光靠皇帝和寥寥几個大臣,就能治理好天下吗?”   钟会听到哥哥的话,眼里满是不屑。   “不值一提,我自有办法来对付这些人。”   钟毓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平静的说道:“我也不需要你向陛下举荐我,往后,你还是少来这府邸吧,若是哪天你犯了大错,勿要再牵连与我。”   钟会冷哼了一声,顿时没有了继续吹嘘的想法,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看到弟弟离开,钟毓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些笑意。   这竖子居然还不错。   或许当今陛下还真的能压得住他只要他别像他的父祖那样早逝。   钟会走出这里后,当即上了车,匆匆朝着廷尉府赶了过去。   当钟会到达廷尉府的时候,这里显得很是忙碌。   这里正在进行人员调动。   有士人垂头丧气的离开,还有人直接被押了下去,有新来的正在熟悉各种流程。   场面看起来有些混乱,有官员急匆匆的来到了钟会的面前,朝着他行礼。   “钟公是来找陈公的吗?”   “他此刻还在内屋,不曾忙完”   “陛下令我查看各地的情况,无碍,你去忙你自己的,我四处看看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那官员的眼里再次闪过了一丝惊惧。   谁人不知,这位很讨人厌的钟公,成为了陛下身边的头号心腹,就是自家廷尉看到他,都要退让三分,何况是他们呢?   钟会就在这廷尉府内转悠了起来,虽然自己不喜欢陈骞,但是还是要承认,这厮有些本事。   他这刚来廷尉,就已经将关键的位置都给换掉了,此刻的廷尉看起来混乱,实际上却是多个事情同时进行,这个办事效率确实不错。   这次陛下明显是要用高柔的事情来清洗奸贼,开始大范围的换人,放在过去,皇帝也是不敢随意更换官员的,可现在不同,想要更换,直接挂在高柔的好友名单里就可以了。   反正没有明确反对高柔的都可以算作是支持者。   这一招群臣看了都说眼熟,不愧是宣文公的孙女婿,当初宣文公也是通过几次谋反大案,更换了大量的官员,安插自己的亲信,方才把持了庙堂。   曹髦几乎就是复刻了一次宣文公。   倘若宣文公和大将军得知,定然会非常的欣慰。   包括先前一诛族二流放三罢免的行为,这也是宣文公一贯的套路,通过层层递减来减少群臣的抵抗力度,让他们安下心来,腾出空位置来让他们自己斗。   钟会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如此熟练,或许还真的是继承了大将军的遗志吧。   钟会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目的地。   暗无天日的廷尉大牢。   此刻的牢房几乎都满了,关押了极多的大臣。   钟会笑呵呵的从牢房中间走过,打量着周围的群臣。   高柔的两个儿子此刻被打了个半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孟康平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钟会迎着那些人愤怒,怨恨,惊惧的眼神,心情愈发的舒畅,就该如此啊。   有什么是比敌人的愤怒与怨恨更让人开心的呢?   钟会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最里头,令甲士开了门,随即走了进去。   高柔披头散发,独自坐在了这牢狱内。   他看起来已经跟尸体没有什么区别了,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气味。   “司徒公,我来看望你了。”   钟会站在了他的面前。   高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钟会。   钟会摇起头来,“你看,当初我就劝说你,让你勿要贪恋权势,应当早些自污,然后离开庙堂,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如今的下场,就是因为你的才能配不上你的野心啊。”   高柔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盯着钟会。   甲士铺上了席,钟会这才坐了下来,“你勿要如此看我,我并非是来羞辱你的。”   “高公啊,其实以您的这个年纪,陛下也不会刀兵加身,大概是要赐酒了。”   “就可惜了您的三个孩子,他们何其无辜啊,就因为您做错了决定,就要跟着一同逝世了。”   “您当初与我的父亲相善,我也不愿意看到您家就此绝后,我可以帮着您保下您的孙子,让他不遭受牵连。”   高柔那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异色。   “你想要老夫做什么?”   高柔嘶哑的开口询问道。   钟会咧嘴笑了起来,他看向了身后的甲士,“给我取笔墨和纸张来。”   甲士一愣,赶忙走出了此处。   钟会看向了面前的高柔,低声说道:“我要一封名单。”   “要您供述这次与您参与谋反的人员。”   高柔沉默了片刻,“为什么?”   “这您就不必理会了,只要您愿意写下来,我就可以保下您的孙儿。”   “嗯,我这个人虽然擅长谋划,但是说话算数,这一点你也应该清楚。”   高柔不屑的笑了起来,“你能有什么信誉呢?”   “高公啊,我并非是强求,若是您不愿意相信我,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钟会缓缓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高公保重,等到了九泉之下,替我向贾充问好。”   钟会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   高柔叫住了他,钟会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笑容。   高柔的心情无比的悲愤,“但愿你能遵守自己的诺言。”   “你不必担心,我可以对着洛水发誓,绝对会遵守。”   “你”   高柔提起了手里的笔,正要书写,钟会却开口说道:“这一张,就写荀顗的名字。”   “嗯?”   高柔愣了一下,还是乖乖的写好了供词。   “接下来的这一张,写崔赞的名字。”   “这一张写辛敞的名字”   此刻,高柔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这厮是要给群臣挖好坑,当今的群臣之中,但凡有人表露出了一点的反抗,他就会将这供词甩出来,经过自己亲笔认证的供词   高柔埋头书写着,内心却迟迟不能平静。   败给这样的疯子不冤。 第2章 陛下,咱是一家人啊   钟会令随从将包裹起来的东西运上了马车,这些东西非常的沉重,也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   可钟会本人却没有急着离开牢狱,从高柔这里离开之后,他又来到了关押司马孚的地方。   钟会的想法也很简单,要趁着这些人死掉之前,最后再薅一次羊毛,榨干他们的价值。   司马孚的情况比起高柔要好很多,虽然也是一脸颓废的坐在地上,可神色还算是正常,并不呆滞。   看到钟会前来,他赶忙起身,想要行礼拜见,钟会却赶忙扶起了他。   “您是长者啊,我怎么敢受您的礼呢?”   司马孚对钟会的到来并不意外,这人很喜欢往牢狱内跑,这都是老传统了,当初夏侯玄被抓的时候就是这样。   “没想到,如今士季还愿意来拜见老夫老夫实在无颜面对士季啊。”   司马孚擦起了脸上的泪水。   钟会也是一脸的愁苦,“唉,我本来是想要设法将您救出去的,奈何,我兄长已经不再是廷尉了。”   “那陈骞为人狠厉,不愿意听我的劝说”   司马孚赶忙摇着头,“士季不必如此,勿要因为我的缘故而连累了你呀!”   两人握着彼此的手,这场面颇为感人。   钟会这才开口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您的儿子啊。”   “您的儿子在雍州担任安西将军,此番您牵连进谋反大案,要遭受刑罚,前往辽东,若是他得知这件事,心中急切,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岂不是要给自己招来天大的祸患吗?”   “当今这中军六营皆归陛下所有,淮泗之师誓死跟随,而在雍凉,陈刺史跟随车骑将军多年,将士也多服从他,而陈刺史的为人,您是最清楚的,当初那件事后,他一直都很自责,不愿意返回庙堂,如今可是他难得可以洗刷恶名的机会。”   司马孚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钟会继续说道:“故而,我现在所担心的,是怕您的儿子会做出夏侯霸那样背叛大魏的事情啊。”   司马孚浑身一颤。   司马孚知道,以自己跟高柔所密谋的事情,能判处流放,已经是非常宽容了,总不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   司马孚反正是可以接受的,虽然牺牲掉了自己,但是起码自己的族人,还有自己的子弟不会受到牵连。   比高柔那诛三族可要好的多。   对于他的儿子司马望,司马孚也不曾担心太多,首先是司马望已经过继给了大哥司马朗为儿子,从法理上来说,司马望跟他并没有父子关系。   而且他也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自家儿子为人谨慎,识大局,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而跟庙堂翻脸。   他会继续带领剩余的司马家族,真正成为一个正常的世家大族。   可是,听到钟会此刻所说的话,司马孚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投蜀。   这就是司马孚所不能忍受的了,底层的人大概看不清楚,但是庙堂这几个有实权的老家伙却知道,蜀国跟吴国已经不是魏国的对手了。   要不是这些年魏国内部矛盾重重,权臣更迭,司马师还要对付内外的反贼,只怕早就要出兵讨伐这两个国家了。   自从文皇帝开始主张休养生息之后,魏国的国力不断的增加,到现在,大魏能动用的士卒数量达到了四十多万,但从国力上来说,蜀国吴国完全不是对手。   自己的儿子要是投奔了蜀国,迟早要死在魏人的手里,而且,自己的家族也要一同完蛋。   他可不是夏侯霸,夏侯霸投了还无法诛他的宗族,可司马望投了那就完了,就算皇帝不愿意杀都得动手,否则就无法服众了。   看到开始惶恐的司马孚,钟会忽然问道:“要不您给您儿子写封书信?”   “好!好!我现在就写!”   太极殿内。   “陛下,您看这玉石,乃是西域于阗之贡品,通体洁白,脚踏青山,抚之如脂,当真是难得的佳品,乃是西域长史承移赠送给我的。”   辛敞笑呵呵的跪坐在曹髦的身边,脸上满是笑容。   他双手捧着一块美玉,那美玉被做成了虎形,足足有双拳大小,果然浑身都很白,在脚的位置上有些青色。   曹髦也不伸出手去接,侧过头来打量着辛敞手里的玉,忍不住点着头说道:“好玉!不愧是西域珍品!”   曹魏在历史上虽然有很多令人诟病的地方,但是在华夏历史上的功劳同样是不可磨灭的,先是讨伐东北的高句丽,随后又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增设西域长史府,维护了国家的领土完整。   在曹丕时期,西域诸国前来朝贡,曹丕很开心的接见了他们,同时派遣官吏前往西域,开始在西域屯田治理,沿路修建驿站,加强了中原与边塞地区的联系。   曹髦并不懂玉,但是他也能看得出来,辛敞手里把玩的这块美玉,绝对是那种价值连城的宝物。   辛敞再次将玉石递给了曹髦,“陛下可以细观。”   曹髦接过了这块玉,再次点着头,“是好玉。”   辛敞赶忙笑了起来,“陛下喜欢就好,臣今日特意将这美玉带来,就是想让陛下为臣鉴定一二陛下看看这皮,这肉,竟是半点不松”   “哈哈哈,辛公,朕勉强能看出好坏,却是不懂识玉啊。”   辛敞有些急了,他只好改口说道:“陛下,臣想要将此玉献给您。”   “哦?”   曹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这般珍贵的东西,朕如何好收呢?辛公还是带回去吧。”   辛敞急忙摇着头,“陛下,我们都是一家人,乃是近亲,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您尽管拿着把玩,您平日里最是忙碌,闲暇时日,看看美玉”   曹髦有些惊讶,“哦?近亲?”   仅仅是在一夜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辛敞知道皇帝这是出气,是调侃自己昨日的行为,可辛敞却无可奈何。   这能怪谁呢?   要怪就怪自己有眼无珠,那么好的一個机会,自己居然就这样错过了。   就在昨日,曹髦还拉着他的手,说我们是一家人,而辛敞却甩开手,不愿意当皇帝的一家人。   但是如今,辛敞开始拉住曹髦的手,想要成为皇帝的一家人。   随着三公倒下,各处都出现了大量的空缺,就因为辛敞不领情,导致尚书台的肥缺直接被荀顗所得。   这让辛敞的肠子都悔青了。   要是那天自己能积极点,早点答应下来,成为一家人,那这还有荀顗什么事呢?   故而,在府内苦思冥想了一整天后,辛敞今日早早就来到了皇宫内,前来拜见皇帝。   他带着家里最好的宝物,想要重新得到皇帝的心。   辛敞并不怕别人是否会嘲笑自己,在如今的局势下,他也是朝不保夕,虽然自己还没有进廷尉大牢,但是说起来,他也是直接参与了这次的谋反,还是具体的执行者。   要是不得到皇帝的喜爱,别说往上爬了,就是现在的位置都未必能保得住。   看着面前这急得满头是汗的辛敞,曹髦笑了起来,收起了那块美玉。   “好,既然您都开了口,那朕也只好收下了。”   “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往后可勿要再这般生分了。”   看到皇帝收下了礼物,辛敞松了一口气,他笑着点起了头,“陛下说的是。”   曹髦抚摸着光滑的下巴,开口问道:“朕听闻,您姐姐家的孩子羊瑾和羊琇,都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到现在也没有被征辟?”   辛敞眼前一亮,赶忙点着头,“陛下,正是如此。”   “嗯,那就让羊瑾到尚书台里当个尚书郎,让羊琇在朕身边当个黄门。”   “多谢陛下!!”   辛敞本身虽然没有得到升迁,但是两个外甥都得到了征召,一个去尚书,一个留在皇帝身边,辛敞已经是非常的知足了。   辛敞自己并没有儿子,辛家因为当初曹袁之战,被屠了满门。   辛毗只有一儿一女,跟那卢毓一样,从一个大宗族变成了一个小家庭,而辛敞没有孩子,他一直都想要从亲戚家里过继一个。   目前辛家跟羊家的联系极为紧密,几乎不分彼此。   曹髦笑着跟辛敞谈起了庙堂里的事情。   “庙堂的大臣啊,虽然有您这样的忠良,可这次高柔谋反,只怕他还有不少同党藏在群贤之中。”   “如今他们之所以不敢跳出来,只是因为惧怕刀兵加身,往后,他们或许还会作乱。”   “朕想请您来多看看群臣,找出他们之中那些不轨之人”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张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尚书崔赞前来拜见。”   辛敞顿时皱起了眉头,心里不由得谩骂,这老贼定然是来这里讨好陛下的!   身为士人,居然连一点骨气都没有!   当真是令人鄙夷!   曹髦点点头,“请他进来吧。”   辛敞忍不住提醒道:“陛下,群臣不可轻信,臣会为陛下盯住这些人的,请您放心吧。”   “嗯。”   辛敝赶忙告退。   走出太极殿,他与崔赞擦肩而过,崔赞看着他的脸色,若有所思。 第3章 能臣   “陛下,您看这名单”   “这些就是反贼高柔在中书里的亲信,先前的矫诏,就是出自这些人的手笔!”   崔赞自然也不会空着手来见皇帝。   而跟辛敞不同的是,崔赞带来了另外一份大礼包。   曹髦惊讶的看着手里的名单,高柔老贼的底细都给挖出来了啊。   重要的不是这名单上的名字,重要是此刻崔赞的行为。   崔赞刚刚向皇帝出卖了一部分的世家大族。   而有了这样的行为,崔赞往后定是难以再被群臣所接纳,这是他在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决心。   曹髦有些无法理解,崔赞这个人,有治政的能力,同时,为人沉稳,很少会主动出手,他跟荀顗这样想出头的不同,一直都是安心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点像郑袤。   怎么会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呢?   崔赞的脸上此刻满是决然。   “陛下臣的宗族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皆是朝中乱贼所害也。”   曹髦这才醒悟,崔赞跟卢毓是老乡,都是河北大族的代表人物。   原先司马师的后手,直接挖断了他们的根,崔家元气大伤,虽然不至于沦落到卢家那种只剩下了一家人的惨况,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逃出来的人只有十几个。   他们过去枝繁叶茂,自然是不急着出头,那么多的宗族子弟,继续养望积累,迟早能一飞冲天,不需要给自己增加额外的风险。   但是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   他们家摇摇欲坠,而群臣的德性,曹髦也很清楚,面对这样受创的大族,他们最先想到的不是去帮衬,而是吞掉。   崔家需要一个有足够地位的领袖,也需要有人来庇护。   因此,崔赞很是干脆的决定了自己的立场,趁着皇帝需要用人的时候,直接站在曹髦这边,帮助曹髦来做事。   想清楚关键,曹髦心里再次有些感动。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我丈人的仁政啊。   感谢大将军,哪怕是逝世之后,都是这么不留余力的帮助我。   我一定会继承好您的遗产,继续完成您的志向。   曹髦现在确实很需要人才,尤其是这样大族出身,有能力在尚书台做事的大臣。   曹髦当即拉住了他的手,悲痛的说道:“唉,您勿要伤悲,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曹髦安抚了许久,崔赞方才收拾好了心情。   曹髦接受了崔赞的投诚,实际上,曹髦不会拒绝任何大臣的投奔,无论是否真心。   曹髦坚信,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用处。   可曹髦却没有急着让崔赞来担任右仆射。   尚书台的顶层也不能都是这些后来的投奔者来担任的,必须要有自己完全信任的人,例如,王经。   王经目前还缺乏治理天下的经验,他治理地方倒是不错,可治理地方跟治理天下完全不同。   但是王经的年纪并不大,完全可以给他挂个尚书,先让他熟悉一下尚书台,然后再去做尚书仆射。   其实,毌丘俭也可以录尚书事,别看这位是个猛将,其实人家还是个能臣,文武双全。   不过,崔赞可以在尚书之外,再加个别的官,例如侍中。   侍中可以有两位,原先是华表跟郑小同。   曹髦将华表送到了中书台,至于郑小同,曹髦想让他去当太常,接替自家老师。   那侍中的两个人选就空下来了,崔赞可以顶替其中一个,而另外一个,曹髦决定让钟会来。   钟会的宗正可以撤掉了,让燕王曹宇退出尚书台,去当宗正。   钟会担任尚书,再加个侍中。   如此一来,钟会既能参与定策,又能去执行,可谓是物尽其用,而最重要的是,以钟会的性格,只怕很快就能收集一大批的内臣,带到自己的身边。   其中唯一的问题就是钟会的年纪。   他太年轻了,尚书领侍中,直接到了顶级,很难再往上升了。   但是,曹髦比钟会还要年轻,只要自己身体没有出问题,曹髦就自信能压住他。   曹髦不怕他立功太多了,立功就赏,官位顶级了就赐爵,爵位顶级了就加食邑,再不行给他名誉官爵,只要不断的给他各种荣誉,这人就不会轻易谋反。   曹髦这里正想着钟会呢,张华就再次前来禀告,说是钟会前来拜见。   曹髦只好送走了崔赞,亲自出去迎接钟会。   钟会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手里抱着沉重的文书,钟会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拜见了皇帝,随即一同走进了西堂内。   “陛下,请看这些!”   钟会指着那些文书,随即不悦的对张华训斥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出去等候!”   若是先前,张华或许还会顶撞他几句,但是大概是因为这次钟会立下的功劳,张华并没有顶嘴,在看到曹髦点头后,就离开了西堂。   “这是什么啊?”   曹髦拿起了那些文书。   随即,他惊讶的发现,这些居然都是供词,是高柔的供词!无论是笔迹还是口吻,都能确信这是高柔所写的。   而每张供词上的名字都不同,甚至还有不少的开头是空着的,没有写名字。   钟会笑着说道:“陛下,这是我刚从高柔手里弄来的,有了这些,满朝大臣,您可以随便用,但凡有不听话的,直接用此拿人,这都是高柔老贼的亲笔供词,名正言顺!”   曹髦笑了起来,“士季啊,你这真的是唉,高柔怎么会帮你写这种东西呢?”   “我答应他,要帮着他偷偷保下他孙子的性命。”   曹髦沉默了一下,钟会的能力是很强,但是这种不过问皇帝就私自动手的行为,也不是每个皇帝都可以接受的。   哪怕他是真的为了皇帝去操办的,可这还是会引起大多数人的忌惮。   曹髦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将这些东西重新盖上,随即感慨道:“有士季在朝,朕还担心什么呢?”   “士季啊,你这次立下了大功,朕在想,这宗正的事情,你就不要干了,专心在尚书台,再加个侍中吧。”   钟会眼前一亮。   这侍中可是内臣之首,负责决策,性质上跟尚书令是平级的。   在皇权强盛的时候,说是丞相都不为过。   钟会大喜,赶忙起身,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多谢陛下!臣定当全力辅佐陛下!开创不世之盛世!!”   曹髦再次将他扶起来,“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钟会还是很好哄的,此刻早已忘记了皇帝先赏焦伯李昭的不悦,心里开始想自己该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帝国丞相。   曹髦正要开口,钟会却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   “陛下,您再看看这个。”   “这是?”   曹髦拿过书信,翻看了起来,随即惊愕,这是司马孚给司马望的书信??   钟会笑着说道:“司马孚乃是司马家的退路,此刻他倒下了,他自然是希望他的儿子能继续担任这个位置,这封书信,就是他劝说司马望,要以自己为戒,要好好辅佐圣王,勿要做辜负您的事情,要感谢您赦免的恩德。”   “有了这个,雍凉的事情就可以平定了。”   “臣以为,可以让荀顗派人前往雍凉,将这封书信带给司马望,再劝说陈泰投奔陛下。”   “陛下或许不知,陈泰的母亲乃是荀顗的姐姐,陈泰本就失其名,此刻对他也是将功补过的好机会,有荀顗来劝说,他不会拒绝。”   “而司马望,还要继续担任后路,也不能违抗他生父的命令,如此一来,雍凉则平。”   曹髦再次看向了钟会。   伱这效率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难怪一周目的时候司马昭都被你弄得苦不堪言,照这个效率继续立功,这爵位够封吗??   “陛下认为呢?”   “士季大才!士季奇才!天下能臣,莫有如朕之士季者!!”   “哈哈哈~~”   钟会很是受用。   曹髦又说道:“士季,你要是身上还有东西,就都拿出来吧,就勿要再一个一个拿了”   钟会听闻,顿时笑着从衣袖里再次拿出了一封书信来,放在了曹髦的面前。   你还真拿啊?   曹髦此刻都有些麻了,拿过书信,这封书信竟然是写给诸葛诞的。   “陛下,被抓获的校尉司马伷,乃是诸葛诞的女婿。”   “今日我顺路见了他一面,臣跟他有些交情,就答应他给诸葛诞送份家书。”   曹髦皱着眉头,看了看手里这封家书。   这还真的就是封家书,让诸葛诞勿要担心自己和妻子,孩子。   还劝说他不要急着听信别人的话,要等一等卫将军的命令。   “士季这是打算恐吓一下诸葛诞,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哈,此人比之镇东大将军差矣,对其余外将,不能急着让他们知道洛阳内的情况,但是对诸葛诞,一定要让他及时知道,这样他才不会跟着去闹事,他本来就只是想要继续在豫州作威作福,只要他不急着跳出来,我们以后就有很多机会来收拾掉他。”   钟会眯着双眼,根本没将这位手持重兵的将军放在眼里。   “陛下,您如今虽然亲政,但是庙堂的事情您无法轻易更改,地方上都是世家大族的人,各地还有手持重兵,桀骜不驯的外将陛下万万不可自满,戒骄戒躁,谨慎行事。”   曹髦瞥了他一眼,这话应该我来说吧?   要说骄傲自满,谁能比得上你啊! 第4章 正是时候   “哒,哒,哒。”   道路上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   一行骑兵出现在了远处,这些人全副武装,一看就是精锐的骑兵,数量接近千人。   三位将领行驶在最前头,此刻正飞速前进。   为首的将领,虽然披着甲胄,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来,正是镇东大将军毌丘俭的儿子毌丘甸。   而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身材魁梧的年轻人,一个是膀大腰圆的壮汉。   正是那文鸯跟刘路。   “校尉,过了诸葛诞的地盘,可以不再藏着了吧?”   文鸯暴躁的开口询问道。   这些时日里,他们就跟老鼠一样四处藏匿身体,悄无声息的从豫州境内通过,文鸯很不喜欢这样的行为。   诸葛诞有什么好怕的?豫州兵就是有十万,自己也能冲杀几個回合。   何以要如此狼狈呢?   毌丘甸看着暴躁的文鸯,急忙安抚道:“阿鸯啊,我们躲避不是因为害怕诸葛诞,是为了尽快的完成目的。”   “你再忍耐,快了,进了司隶,就不必再躲藏了。”   听到毌丘甸的话,文鸯冷哼了一声,说道:“迟早要砍了诸葛老贼的头!”   刘路苦笑了起来,“阿鸯,我们只有一千人啊,你还想一路大张旗鼓的杀到洛阳城下不成?那诸葛诞再无能,麾下几万精锐总是真的吧,我们哪里打得过啊。”   文鸯没有多说什么。   刘路却摇着头,尽管他跟文鸯相处的很好,可他还是觉得,文鸯为人太鲁莽了,战争的胜利,怎么可能靠着个人的勇武就来决定呢?   你就是再能打,你的骑兵也不能像你这样以一敌十啊,到最后还不是要失败?   就阿鸯这个性格,怕是难以成为真正的统帅啊。   刘路为人也很莽,但是他的莽跟文鸯的还不同,他做事之前会想想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不会像文鸯这样不顾生死的乱来。   毌丘甸此刻的内心格外的沉重。   在得知司马昭带兵前往河北的时候,毌丘甸就跟父亲商谈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他们认为,当今朝中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群臣,皇帝,司马昭,三者互相牵制。   而对陛下不利的是,陛下手里并没有自己的亲兵,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冲突,只怕陛下会吃大亏。   毌丘俭当即决定,让儿子带着一千骑兵,前往洛阳。   他连理由都想好了,押解俘虏和斩获物品。   淮泗也发生了叛乱,毌丘俭抓住了不少的反贼头子,斩获了很多的东西,这些当然是要送到洛阳去献给皇帝的。   这是毌丘俭的明牌,他就是要派兵给皇帝,让皇帝身边有一支自己的骑兵。   他坚信无论是司马昭还是群臣,都不敢在这种时候对自己的人动手。   除非他们都做好了跟自己开战的准备。   当然,这件事还是有风险的,司马家向来不要脸,或许真的会下黑手,会害死自己派去的人,所以,毌丘俭决定让自己的儿子去。   任何事情都有风险。   他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来承担。   文鸯和刘路是自荐要前往的,毌丘俭本来是不同意的,架不住文鸯天天前来诉苦,而文鸯的父亲文钦在得知毌丘俭的决定之后,也是大手一挥,表示可以让儿子前往。   您的儿子可以为了国事而死,我的儿子就不可以吗?   这就有了如今的这一幕,足足一千人的精锐押送战俘和斩获前往洛阳。   毌丘甸倒是很自信,自己绝对不会有事。   外将派人来皇宫送斩获和俘虏,你司马昭敢对我下手??伱就不怕彻底失去各地外将的支持?   他要是这么干,往后外将还敢来庙堂吗?   自己父亲能忍耐吗?   这大概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毌丘俭父子俩都不要命,司马昭也不敢轻易动手。   而之所以要躲着诸葛诞,还是怕这个小人提前通知司马昭。   刘路忍不住感慨道:“不知这次是否能见到陛下,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先是司马师,随即是群臣,陛下命苦啊。”   毌丘甸严肃的说道:“陛下身怀天命,岂能说命苦呢?”   “是我失言失言。”   毌丘甸认真的说道:“到了洛阳,我会带着你们去拜见陛下的,群臣不敢拦着我们的,若是真敢拦,我们就闹事。”   “这庙堂里的群臣,我早就看穿了,都是一些欺软怕硬的酒囊饭袋。”   “这些人能居于高位,不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能力出众,是因为他们父祖的能力出众,他们根本不敢真的动手,否则,也不会有如今的局势。”   毌丘甸过去在御史府内,对这些大臣很是熟悉。   文鸯对庙堂的事情不感兴趣,此刻脸上写满了无聊。   “阿鸯啊,你要收敛一下你的性格,到了洛阳,要听我的命令,我让你急躁的时候你再急躁,其余时候,一定要心平气和”   “我知道了!”   他们就这么攀谈着,距离司隶也是越来越近。   当他们又行驶了几天后,终于换上了官道,继续前进,可只是前进了半日,就遇到了列阵以待的大军。   “止步!!”   远处传来将领的呵斥,毌丘甸看到远处的甲士们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强弩,他们的数量很多,开始从两边包围自己,行动果断。   这让毌丘甸有些意外,听说中军的战斗力不是很高,今日看来,倒也没有传闻里的那么不堪。   就看到一个将领骑着骏马,快步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人正要质问,却忽然愣了下来,翻身下马。   “毌丘君!!!”   “真的是您啊!”   “毌丘君!!”   看到毌丘甸眼里的狐疑,那人赶忙拿下了自己的铁胄,毌丘甸眼前一亮。   “焦君!!”   毌丘甸当即翻身下马,刘路也是喜出望外,一同下马。   毌丘甸一把抓住焦伯的双手,对这位勇士,毌丘甸一直都是不敢忘记的。   “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哈哈哈,这话我应该问您啊,您不是回了淮泗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焦伯说着,猛地想起了什么,朝着身后的甲士们挥了挥手,他们顿时放下了手里的强弩。   毌丘甸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中军开始听从焦君的命令了?   刘路叫道:“你这厮莫不是投了贼?中军怎么会听从你的命令??”   焦伯很是无奈,解释道:“庙堂里发生了很多大事,跟我来,我与你们解释”   他们就这么朝着阵中走去,焦伯费力的将这些时日里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他们。   听到焦伯说起曹髦收回大权的经过,毌丘甸等三人都是目瞪口呆,哪怕是文鸯,此刻也是满脸的惊愕。   “这这都是真的??”   毌丘甸赶忙解释道:“我并非是不相信您”   “哈哈哈,无碍,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却是难以相信,但是这都是真的,陛下亲政,护军将军夏侯公执掌中军,我也领了一营,成了校尉。”   “陛下派去淮南的人应当没那么快吧?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毌丘甸此刻还是没有缓过来。   来这里之前,他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结果,他们父子还没动手呢,陛下就已经收回了大权??还开始亲政了??   不行,我还得再缓缓。   刘路倒是自信的说道:“不愧是陛下啊,我早就知道陛下不会被那些小人所欺,当初在元城的时候,陛下就让那些豪强官员们有苦难言!”   焦伯再次问起了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刘路解释了他们的来意,最后说道:“本想给陛下当亲兵,谁知道,陛下这么快就不需要我们了。”   焦伯摇着头,“怎么能这么说呢?”   “陛下若是知道你们前来,定然会非常的开心,我还要驻守在这里,不能离开。”   “我现在就派人护送你们一路前往洛阳,我会提前告知各地的校尉,他们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毌丘君,您是要休整一番还是现在就赶路?”   “毌丘君??”   “啊哦,我现在就去,不耽误时日了。”   毌丘甸这才反应了过来,他苦笑着摇起了头,“陛下动手何以如此迅速?当真是令我们父子无颜以对啊,手持大军,却寸功未立,任由陛下孤身犯险,这都是我们的过错啊。”   “陛下曾对我说,镇东大将军,乃是陛下的胆魄,若无您与镇东大将军,陛下也不敢如此犯险啊。”   毌丘甸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要亲自向陛下请罪,这铲除群臣的事情,我们未能出力,这铲除司马昭的事情,我们却不能落下,当为陛下效死!!”   “毌丘君之德,实在令人敬佩。”   焦伯行了礼,他也不敢再耽误时日,赶忙安排了人来带路,同时又派遣骑士将这个消息迅速传往洛阳。   以焦伯对陛下的了解,陛下若是得知毌丘甸和刘路来了洛阳,心里定然是无比的开心。   如今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这两个人回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   不过,那第三个人就有些不太好,从头到尾都不曾下马,傲气太过,只怕是个没什么用的纨绔,陛下应当不会喜欢他。 第5章 御史人选   洛阳正门外,甲士们列阵以待。   这些甲士与中军不同,显然是皇宫内的宿卫。   成济披着甲,跟张华一同站在了曹髦的身后。   天气已经没有过去那般的寒冷,春暖花开,洛阳内外的土地上都冒出了很多的翠绿,虽然依旧有风吹过,却已经不算那般的刺骨。   烈日高照,气候宜人。   曹髦站在天子黄盖之下,眼巴巴的望着远处,眼里写满了期待。   焦伯派人前来告知,毌丘俭所派人马已经到达司隶,准备前往洛阳。   他还告知了前来的三个人。   毌丘俭将军的儿子毌丘甸,自家的元老心腹刘路,还有扬州刺史文钦的儿子文鸯。   听到这个消息,曹髦当即就坐不住了。   曹髦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毌丘俭将军居然能派人前来,这可太关键了。   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曹髦手里实在是有太多的空缺,官员完全不够用。   甚至连中军这里的校尉都不够用。   不然也不会连嵇康都派出去担任校尉。   这三人来的正是时候啊,毌丘甸是完全能信任的忠臣,能力也不错,正是曹髦如今所缺少的那种人,而刘路就更不用提了,曹髦有很多不能放到明面上的事情,都可以让此人来做。   最重要的就是文鸯了。   这可是文鸯啊!!   能惊掉司马师眼珠子的猛人,马隆和文鸯两人都是猛将,可侧重点不同,马隆更偏向指挥,文鸯偏向冲锋。   如果说马隆是个小号的淮阴侯,那文鸯就是個小号的楚霸王。   这两人都很厉害,所能发挥长处的地方也有所不同。   得知他也来了,曹髦几乎要笑出声来,多了这些人,面对司马昭就更有把握了。   远处缓缓出现了骑兵的身影,曹髦忍不住下了车,主动朝着骑兵的方向走去。   诸多内臣们急忙跟着一同前进。   成济等人看到皇帝如此激动,倒也没有多想,他们更在意的是这几个人前来洛阳的意义,这代表着淮泗军政力量与庙堂的正式联手。   毌丘甸等人终于出现在了远处,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远处的天子黄盖。   毌丘甸大惊失色,赶忙翻身下马。   其余众人也纷纷下马。   “毌丘君!!!”   曹髦大步走上来,一把扶起了正要行礼的毌丘甸,眼里满是激动。   “哈哈哈,多日不见,君无恙否?”   毌丘甸的脸上有些羞愧,他低着头说道:“陛下,吾等来迟了”   “不迟,来的正是时候!”   “镇东大将军可还好吗?”   “因陛下的恩德,父亲的身体还很硬朗,他很想要亲自前来拜见,只是因为吴贼异动,不敢离开。”   曹髦笑了起来,目前毌丘俭最好还是继续待在大本营里,只要他还在那里,无论是谁想要动自己,都得再三考虑。   “陛下!!”   刘路颤抖着叫道。   曹髦嘴唇微微颤抖,上前将他扶起来,死死握住他的手。   两人此刻都有无数的话要说。   刘路却主动让开身子,露出了跟在最后的那位高大的年轻人。   “陛下,这就是文刺史的儿子鸯,您有所不知,此人勇武难当,在军中也是无人能敌,有刚侯之勇!”   刘路非常的清楚这家伙的战斗力,因此,迫不及待的给皇帝举荐,生怕自家陛下错过这个猛人。   文鸯的性格有些桀骜,他也担心文鸯会触怒陛下。   文鸯朝着皇帝行礼拜见。   曹髦明白刘路的想法,心里流过一道暖流。   这么长时日不见,再次相见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却是要给自己举荐贤才。   他没有辜负自家心腹的好意,打量起面前的这位猛士。   文鸯很是年轻,脸上的胡须都没有长起来,看着就很稚嫩,但是这身材却十分高大,虽不如魏舒,却比满长武都要高。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眼神凌厉。   曹髦却笑了起来,他渴望得到此人可是很久了。   “这莫非就是朕的好畤侯吗?”   曹髦这么一开口,张华等内臣的眼里有些惊愕,再次看向了文鸯。   曹髦所说的好畤侯,乃是指东汉开国皇帝刘秀麾下的猛将耿弇,此人勇猛难当,百战百胜,是后汉书里单列一传的狠人。   而曹髦为什么不拿舞阳侯来询问呢?这是因为司马懿先前得到了舞阳侯的爵位后来封公后除了此爵,可影响还是很不好。   尤其是如今,更是容易有误解,类似如此的还有冠军侯,中常侍王甫封冠军侯,也将这爵位给坑了.   文鸯同样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位皇帝。   他这些时日里听到了很多关于皇帝的传闻,他心里也一直很好奇,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日,看到面前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少年郎,文鸯却不敢有轻视。   皇帝的年纪虽然小,但是别有一股气势,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亲切,不敢让人将他当作孩子来对待。   曹髦又将自己身边的众人介绍给了他们,随即领着他们走进了洛阳。   毌丘甸直接跟天子同乘一车,刘路跟文鸯也换上了马车,跟在他们的身后。   “陛下真圣王也!”   毌丘甸此刻忍不住夸赞了起来,“陛下所面临的局面,是古往今来从不曾有过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还能击败强敌,收回大权,大魏有您这样的皇帝,当真是先祖庇佑!”   毌丘甸这番言语,是真心的。   就是他的父亲都对天下的局势不看好,可皇帝居然这么迅速的摆平了这些事。   皇帝所面临的困境,毌丘甸最为清楚,内外都是奸贼,无人可用,一言一行都被监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破局,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曹髦听着对方的赞叹,心里却没有多少得意。   这些时日里的经历,对曹髦来说,是一种折磨,他甚至都不愿意去回忆太多,那种窒息感,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这不是朕的功劳,是因为贤才不绝的缘故。”   曹髦没有继续纠缠过去的事情,直接开口说起了往后的安排。   “您来的正是时候,御史中丞陈骞已经被朕任命为廷尉,负责最近的刑罚之事,朕想让您来担任御史,您原先就有这方面的经验,可以为朕来监察百官。”   毌丘甸急忙推辞:“陛下,臣何德何能,何以能担任这样的要位?”   “您勿要推辞,君有所不知,当今的庙堂并不太平。”   “当初为了让大将军倒台,朕吩咐王祥等人提出了革新的事情。”   “群臣迅速勾结,一同上书,大将军都没能压得住他们。”   “如今,因为带头的大臣被判处谋反,他们失去了领头的人,同时彼此也不轻易相信,故而没能继续上书。”   “但是群臣的德性,您是知道的,这些人只会追逐利益,从不会吸取教训。”   “不出半年,他们会再次联合起来,逼迫朕来做出退让。”   “天下的士人,九成都是这些奸贼啊,连当初的光武帝都得向他们妥协,朕又能如何呢?”   曹髦皱着眉头,脸色很是严肃。   “现在还无法压制他们,就只能通过御史来监督,防止他们勾结,但凡有结党的嫌疑,就即刻进行处置,让群臣不能轻易的联手,尤其是对三公九卿,以及三台的官员们,要格外的重视。”   “像这样的重任,朕不敢交予他人,您有经验,有资历,有名望,朕也知道您的为人,故而,只能是您来担任这样的重任了。”   毌丘甸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虽然开始亲政,可这不代表着皇帝可以权倾朝野,一人独大,别说是曹髦这种小皇帝了,在过去,皇帝与群臣的斗争也是贯彻了整个朝代的始终。   除却那种威望无二的开国皇帝,以及部分在某些方面取得非凡成就的皇帝,如汉武帝这样的,可以对群臣大开杀戒之外,其余皇帝很少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不是他们敢不敢的问题,是群臣服不服的问题,杀戮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尤其是如今这世家大族崛起的时代,知识掌握在这些大族的手里,读书人都抱成团了,皇帝治理天下自然是需要读书人的帮忙。   曹髦无法将他们全部杀掉,那就尽量避免他们再次联合起来逼迫自己。   一个好的御史能解决很多问题。   毌丘甸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而想要彻底解决这种问题,则是需要科举,但是科举在如今是没有作用的。   很多人都认为隋朝的科举解决了世家大族的问题,实际上,很少有人知道,最初的科举制,需要有人举荐才能参与考试。   那谁拥有举荐权?什么样的人会被举荐?   这就得再次回头看看中正制了。   只有在中底层的读书人数量足够的情况下,才能通过无限制的科举制来打破世家对官员的垄断。   读书人都是世家出来的,不是他们家族的人就是被他们举荐出来的人,那你搞什么改革都没用。   哪怕你搞个最先进的考试制度,那参与考试的还是那些世家大族,这有什么用?   故而,最重要的是教育。   得先打破大族对知识的垄断,让更多人能接受教育,先增加士人的数量。 第6章 虎豹骑   曹髦在太极殿东堂开了很隆重的宴会来招待这三位远道而来的人。   曹髦先是讲述了自己对镇东大将军的敬仰和推崇。   然后就是对毌丘甸的任命了。   “拜毌丘甸为御史中丞,执掌御史台,监察百官。”   毌丘甸领命。   曹髦又开始夸赞起了扬州刺史文钦。   曹髦拉着文鸯的手,认真的说道:“朕很早就听闻阿鸯的名字,都说你的武艺是没有人可以媲美的。”   站在一旁的成济有些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文鸯瞥向了他,眯起了双眼。   曹髦佯装没看到,问道:“不知阿鸯可知剑法?”   “知道。”   “那能否为朕舞剑呢?朕自幼好武,过去只能是听别人谈论起阿鸯的武艺,今日也想要开开眼!”   文鸯仰起头来,皇帝的话让他很是受用。   他的性格跟钟会略微相似,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少年,有这样的性格也是很正常的。   他指着一旁的成济说道:“陛下,这单独舞剑,实在不好看,我看你麾下这位壮士雄壮,不如让他来陪我练练!”   成济的脸上有些不屑。   像文鸯这样的纨绔,他见的实在是太多了。   出身高门,就自以为不凡,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不知自己有多少斤两,陛下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吹捧了几句,居然还当了真?   曹髦看向了成济。   曹髦如今手里的大臣不少,可能完全放心的却没几个。   严格来说,成济同样算是曹髦手里不安分的一个因素,当初为了拉拢这個人,曹髦对他吹捧了很多。   这让成济有些轻飘飘的,在之后,大族纷纷联系他,让他更是变得很自信。   在成了大事之后,成济整日都在开口询问,想要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前往雍凉担任将军,去击退姜维,立下大功。   曹髦每次都是笑着劝说他再等一等。   方才曹髦故意当真他的面来夸文鸯,就是想用文鸯来点醒成济,只有以压倒性的失败,才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实力,他才会摆脱原先轻飘飘的模样,真正的落在地上。   曹髦看向了成济,“成君,您意下如何?”   成济开口说道:“陛下,文君尚且年少,还是勿要动手,免得伤了他,不好交代。”   他的语气很横,明摆着是看不起文鸯。   成济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自己不将这厮放在眼里,但是他父亲毕竟是扬州刺史,若是自己打坏了他,也没办法给他父亲交代,还是算了吧。   可这话在文鸯这里,那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笑着反问道:“怎么,成君莫非是不敢?”   成济顿时也怒了,你个小崽子,本来乃公还想放过你,你就这么急着要找打吗?   他看向了一旁的皇帝,“陛下,那就让我们练练手吧。”   曹髦有些迟疑,吩咐道:“就用木棍,勿要伤了和气。”   成济狞笑了起来,“陛下且放心吧,臣不会伤了他。”   在座的诸多内臣也是看着这一幕,毌丘甸的神色平静,看都没看成济一眼,刘路更是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看到他们的表情,内臣们心里也是有些猜测,看来此人武艺不错啊。   两人就这么站在了群臣的中间,互相对视。   看着比自己高出了一些的文鸯,成济并不在意,他手持短棍,笑了起来,“且让你见识一番真正的剑法”   文鸯很是平静的看着他。   成济暴呵了一声,猛地冲了上去。   “嘭!”   就看到文鸯一棍打出,那棍带着破空声,成济的眼神从困惑转变为惊恐,当他手里的木棍与对方的木棍触碰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阻碍,文鸯手里的木棍直接压着成济的木棍,直接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成济轰然倒地,一动不动。   曹髦瞪圆了双眼,几个内臣差点跳了起来。   张华大叫道:“太医!!快去叫太医令!1”   太医令很快就来到了此处,诊断了一下,确定成济没有生命危险,匆匆将他带走治疗。   此刻,内臣们惊惧的盯着文鸯。   成济这个人虽然很讨厌,但是对他的武艺,内臣们还是很清楚的,这厮还挺能打的,内臣们几乎都打不过他。   可是在这个少年的面前,居然是一回合都没挺过来,迎面一棍就给打晕过去了。   这是什么怪物?!   文鸯有些尴尬,他看向了曹髦,赶忙行礼,“陛下,臣一时不查”   “啊无碍,且坐,且坐。”   曹髦此刻也很是震撼,作为常年跟成济对练的人,他很清楚成济的本事,此刻看到成济一棍子被打晕,他的眼角也是忍不住跳了起来,他看到文鸯最后还收了力,不然,这一棍非得抽烂成济的头。   文鸯更加不好意思了,皇帝对自己挺好,自己却打伤了他的心腹,这是不是有点不好?   曹髦认真的说道:“切磋之事,受伤也是常有的,等成君醒来,朕会让伱们两人一同吃些酒,为你们讲和,不必在意。”   文鸯点点头。   曹髦感慨道:“本来是想让你陪在朕的身边,做朕的贾复。”   “只是,以君的勇武,如此却算是埋没了阿鸯!”   “我封你为虎骑校尉!”   “让你统率虎豹骑,战时先攻,拔城先登,建功立业!”   文鸯瞪圆了双眼,毌丘甸猛地推了他一下,文鸯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来,“唯!!”   内臣面面相觑。   武皇帝过去有一支非常强大的军队,唤作虎豹骑,这支军队的骑兵都是百人将所担任,战斗力极强,战功赫赫,最初的领军将军,其实就是率领虎豹骑的,可在文皇帝之后,这支军队就渐渐被其余诸营所瓜分,从此消失在了岁月之中。   曹髦如今封文鸯为虎骑校尉,显然是要重新设立这支强大的军队。   “以你所带领的精锐为主,再让护军将军为你挑选各营内的精锐,组建虎豹骑,先设三千人马,往后再增加!”   文鸯此刻很是激动。   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大放异彩,建功立业,但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迅速。   作为一个魏国人,不可能不知道虎豹骑是什么,更不会不知道能做虎豹骑统率的是什么人。   张华看出了皇帝对此人的重视,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哦?有何不妥?”   “自武皇帝以来,虎豹骑的统帅,向来都是以宗室来担任。”   “文君虽勇,却非宗室出身,如何能担任这样的要任呢?”   张华开口说着。   文鸯握紧了双拳,他是真的很想当虎豹骑的统帅,若是能带着这样的精锐,往后逢战先攻,那还担心没有立功的机会吗?   曹髦皱起了眉头,“文君父子,对朕忠心耿耿,便非宗室又如何?”   张华迟疑了一下,他看向了文鸯,忽然开口问道:“文君,不知可曾婚配?”   文鸯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张华大喜,对曹髦说道:“陛下,也不是没有办法,文君尚且无妻,陛下何不寻一宗室女许配给他呢?如此一来,文君就可以统帅虎豹骑,朝臣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曹髦恍然大悟。   “这倒是不错的办法”   他看向了文鸯,“哈哈,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阿鸯啊,往后我们便是自家人了!”   文鸯此刻满脸的困惑,自己就是来送个战俘,怎么就成了宗室??   不过,这都不重要,自己能统帅虎豹骑了!   想到这一点,文鸯心里就愈发的激动了起来。   曹髦这也不是临时起意,他很早就想过将来让文鸯来组建虎豹骑,只是如今提前了一些而已。   如今的文鸯,还不是未来那个能统帅十万大军的猛将,他如今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勇武,打一些小型的战役,指挥不了大军,虎豹骑当然是最适合他的,先让他磨砺几年,然后缓缓增加虎豹骑的数量。   往后他会跟马隆成为自己最得力的两个大将。   说起来,西晋的猛将其实并不少,只是他们的下场都太惨。   文鸯被诬陷而死。   马隆战胜强敌之后也被诬陷,说他年迈昏庸,使司马炎罢免了他,结果胡人再次起来搞事,庙堂再次任免马隆,一直让他老死在了边塞,因为出身甚至连个追封都没有!   还有那个周处,这个传说里除三害的周处,在西晋的生活同样很悲惨,他因为为人正直而被宗室所恶,后来被逼着率领五千人去攻打七万人的贼军,甚至不给他的将士吃饱饭,也不给后援物资,就是逼他去送死。   周处从早上战斗到了晚上,杀敌万余人,连箭矢都用完了,也没有人来援助,周处一直战斗到力竭,被乱贼所杀。   而文臣这边同样不好过,有才能的,为人正直的,有良知的都死都很惨。   曹髦看着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他虚度时日,不得重用。   如此猛士,就该成为大魏的擎天之柱,将来有马隆坐镇后方,让他来出征塞外,就看这天下谁人能敌!! 第7章 我自前往   宴会结束,毌丘甸,文鸯等人都离开了。   “陛下”   东堂之内,就只剩下了曹髦和刘路两个人。   刘路终于开了口,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陛下高了不少,也胖了些。”   曹髦拉着他的手,心里同样激动,难以平复。   “你却是瘦了很多啊,这皮肤都变得这般黝黑了让你受苦了呀。”   “不敢,陛下身处虎穴,在陛下面前,怎么敢说出苦字来?”   “都是臣等无能,使陛下遭了罪”   “若不是你,此刻我早就死在了司马师的手里。”   曹髦拉着刘路的手,眼里满是感慨。   满朝的文武,皆是熟读经书的,名门出身,看起来那般的儒雅可敬,天下闻名。   可是看他们的作为,却是那么的令人不齿,眼里只有个人的利益,毫无大义可言。   刘路是底层出身的游侠,这些时日里却是一直都在全力为自己做事,出生入死,这其中的对比,实在是令曹髦感慨不已。   刘路认真的说起了这些时日里的行为。   曹髦没有开口打断,只是平静的听着。   刘路从自己前往洛阳,一直说到了到达淮南,刘路在这些时日里,增加了很多的见识,比以往更加的成熟。   曹髦听完他的讲述,再次感慨道:“就是当初那些有名的豪侠,也远不如你啊。”   刘路忽然问道:“对了,陛下,那郭君怎么上山为王了?”   “有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让我来吗?怎么会让他来呢?”   曹髦苦笑了起来,“这并非是我让他去的,他是被人裹挟了。”   “啊,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郭君都上山去当盗贼了,这世道当真是”   刘路忽然又问道:“那如今陛下亲政,是不是就能召他回来了?”   曹髦摇着头,“还不行。”   “为什么呢?”   “庙堂还不稳定,而且,他在山里,大有作为。”   刘路皱起了眉头,“他在山里还能帮得上陛下不成?”   “当然是可以的,有很多事情,朕不好去操办,山贼却是可以肆意去做。”   “我原先就想要派人去跟他们联络,但是身边实在没有能完成这件事的人,这次你回来了,朕就不担心了。”   刘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陛下,那杨公呢?”   曹髦顿了顿,当初在元城的时候,他身边有三大心腹,而杨综后来被司马昭所征辟,成为了司马昭的属官。   曹髦后来得知,杨综在司马昭麾下,整日服散饮酒,不干正事,到现在也没有做出过什么贡献来。   曹髦知道,其实当初在元城的时候,杨综是有过动摇的,他想过要跟随自己。   但是,曹髦并没有拉拢他,是将他作为了一个后路,若是自己死了,好让他劝谏司马昭,阻止一些悲剧的发生。   可以如今的局势来说,嗯,似乎不需要杨综再继续担任后手了。   不过,以这個老头的性格,只怕也不会轻易改变门庭,再来投奔自己   曹髦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他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好!陛下,那我今日就先准备好,明日就去找郭君!您最好现在就写好书信”   曹髦一把拉住了他,“勿要着急,你远道而来,就在洛阳内歇着吧。”   “我令伱为黄门郎,往后就待在我的身边,听我差遣。”   “多谢陛下,不过”   “不过什么?”   “臣想知道,这黄门郎的俸禄是多少啊?”   曹髦仰头大笑,“你且放心吧,不会饿着你的!”   “来人啊,取酒来!”   邺城。   刺史府。   “将军。”   杜预皱着眉头,神色严肃的出现在了内屋。   司马昭此刻正拉着胡奋的手,言谈甚欢,看到忽然出现的杜预,司马昭感觉到有大事发生,赶忙对胡奋说道:“你远道而来,且先去休息吧,明日再议!”   胡奋拜谢,转身离开了这里。   胡奋从徐州来到了河北,前来拜见司马昭。   这性质跟毌丘甸前往庙堂拜见曹髦是一样的,这代表着司马昭收服了驻军在徐州的征东将军胡遵。   胡遵父子俩,都跟随司马懿打过仗,尤其是胡遵,资历极老,战功赫赫,曾经是司马懿的头号战将,跟着司马懿打过匈奴,打过诸葛亮,打过公孙渊,跟何曾这样的还不一样,人家是靠着真材实料当上的征东将军。   在司马师引起的这次“叛乱”中,胡遵下了重手,他甚至都没隐瞒,就差亲自带着人去烧杀劫掠了。   他的这种行为顿时引起了诸多大臣们的愤怒。   可胡遵不在意这一点,他乃是边塞大族出身,本来就被中原大族所轻视,何况,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胡遵,压根不将这些腐儒放在眼里。   乃公就是杀了,尔等能如何?   有种的来我面前叫嚣,看你们敢不敢。   在杜预的建议下,司马昭最先派人去拉拢这位征东将军。   司马昭拉拢对方的方式也是简单粗暴,直接很明确的告诉他,只要能站在我这边,您儿子就是下一位征东将军,徐州还是您儿子来监督。   于是乎,没过多久,胡奋就出现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胡奋同样是个猛将,当初也跟着司马懿打过仗,虽然资历没有他父亲多,但是也算是后起之秀,放在诸多二代里,那是顶尖的。   可贵的是,此人跟司马昭的关系很不错。   在胡奋离开之后,司马昭方才说道:“那位老将军,胃口极大啊,我听他们的意思,他们既想支持我,又想要改革中正制,想要二品。”   “什么都想要,却也不怕撑死了自己。”   杜预板着脸,很是严肃的说道:“将军,且先勿要理会这些事情,洛阳内出大事了!”   “啊??”   司马昭大惊失色,“干送来了书信?”   “不是。”   “那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都不曾送来书信。”   司马昭有些狐疑,“您的意思是?”   杜预解释道:“将军,洛阳内的情况,错综复杂,当初我劝您离开,勿要急着回去,就是因为这一点。”   “奸臣贪婪,欲行不轨,您在洛阳的时候,他们尚且不曾安分,您如今离开了洛阳,难道他们会平静下来嘛?”   “可这些时日里,洛阳再也没有书信前来此处,告知群臣的情况。”   “这定然是群臣出了手,已经制服了中军诸将校,他们是刻意隐瞒了消息,等着我们回去的时候忽然袭击。”   司马昭目瞪口呆,“您会不会太武断了些?中军六个营,将校可都是我家的人,群臣怎么能如此迅速的制服他们呢?我那弟弟虽然没有才能,但是为人也算谨慎,不会有太大的失误”   “何况,庙堂内还有钟毓等人,这些人都是有谋略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失败呢?”   杜预认真的说道:“您离开洛阳,对群臣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他们会趁机动手,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对奸臣进行反击,这是我们最初的构想。”   “但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从洛阳传来,这只能说明,群臣已经成功了。”   “他们不会拖延这么久的。”   司马昭此刻是真的有些慌了,他的族人,他的家人可都在洛阳!   各地的外将子嗣,包括他麾下将士们的家人也都在洛阳,这洛阳要是出了事。   司马昭再也无心去想胡遵的事情了,他来回的踱步。   “不行,我现在就领兵返回洛阳!”   “不可。”   “将军,我们麾下只有四个营。”   “那就叫上何曾和陈本的军队!”   杜预欲言又止。   司马昭呼出了一口气,平复了心里的怒火,思绪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何曾与陈本此刻表现的很是服从,可一旦到了洛阳,发现群臣占据洛阳,那情况可就不同了,搞不好援军就成为了敌军。   想到这里,司马昭更是觉得头疼难忍。   司马昭再次看向了杜预,强忍着所有的不安,“元凯,接下来要怎么办?”   “将军此刻无法再打内战,西有姜维来犯,南有吴贼蠢蠢欲动大魏经不起内战啊。”   “那要我投诚不成?!”   杜预摇着头,“臣并非是这个意思,攻心为上,将军可以派人去联系毌丘俭,群臣若是动了手,陛下定然也被他们所囚禁,毌丘俭定然会站在陛下这边。”   “将军,这联系外将的事情,就先交给您来操办。”   “臣愿前往洛阳,说服当朝三公,且试着逼迫他们收手”   司马昭皱起了眉头,“元凯啊,还是派别人前往吧,你若是走了,我这里可怎么办呢?”   杜预无奈的说道:“将军,请您勿要担心,群臣也不愿意看到大魏灭亡,他们不敢激怒将军的,想来我们的家眷也只是被囚禁起来我会去说服群臣,让他们想清楚如今的局势,那王祥等人也不是蠢人他会明白此刻的危急。”   “将军此刻多联系亲信,让他们整顿军队,给与群臣压力。”   司马昭很是不舍,他对杜预极为的信任,做事也都是先询问他的建议,如今杜预要是走了,他做事都没有人可以询问。   看到司马昭忧心忡忡的模样,杜预说道:“参军事杨公,乃有谋之人,他服散作乐,只是因为不愿意对陛下出手,如今群臣对陛下出手,他是不会有什么顾忌的,我离开之后,您可以多询问他的想法。” 第8章 我们是朋友   “安世!!”   曹髦站在车上,笑着挥起了手。   司马炎此刻跟着弟弟司马攸就站在大将军府门前,毕恭毕敬的等着皇帝前来。   看到曹髦到来,司马炎眼前一亮,正要呼喊,却又想起了母亲的吩咐,收起了笑容,行大礼拜见。   “安世这是做什么啊?”   曹髦赶忙将他扶起来,眼里有些惊愕。   司马炎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复杂,眼里满是落寞。   一旁的司马攸更是低着头,完全不敢与曹髦对视。   曹髦长叹了一声,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他心里明白,这大概是王元姬临时给司马炎补了课,让他看清了很多他从前不曾看清的东西。   例如说他们家这些年里的谋划,他们家与皇帝真正的关系等等。   司马炎到如今都没有参与政事,司马昭不曾让他参与到家族的谋划之中,就如司马师在保护司马昭的名望那样,司马昭也在保护司马炎的名望。   可现在的情况,司马昭不在洛阳,庙堂又遭遇了这样的剧变,王元姬大概也是担心司马炎做出什么傻事,及时给他科普了一下政治。   司马炎沉默着,不敢跟曹髦多说什么了。   “安世莫非是不将朕当成朋友了嘛?”   司马炎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司马攸此刻有些急,他赶忙开口说道:“大兄跟陛下最是要好,只是这几日身体有恙。”   曹髦看向了司马攸,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马车,“那些马车里都是大人,你可以去拜见。”   司马攸不敢违背,赶忙前往。   曹髦则是拉着司马炎的手,一同走进了这大将军府内。   “这大将军府内,现在是你母亲做主嘛?”   “嗯。”   “那便先去找你母亲,我还有很多话要与他说呢。”   曹髦带着司马炎走在道路上,原先亲密无间的好友,此刻却都不说话,仿佛在几天之内,两人的关系就疏远了。   甲士们跟着曹髦一同进了府内,成济等人跟在他们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周围。   他们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后院,曹髦令其余众人守在门口,自己则是跟着司马炎走进了院落内。   王元姬正坐在这里,她板着脸,脸色很是肃穆,曹髦走进来之后,她就直勾勾的盯着曹髦来看。   曹髦行了礼,就坐在了她的身边。   “请您勿要担心,朕已经将中军的将校都给带过来了,今日开始,他们就可以待在这府内,陪在您的身边。”   “他们也没有吃什么苦,还都胖了不少。”   曹髦笑着说道。   王元姬眯起了双眼,“陛下谋略超凡,他们败给您,并不冤。”   曹髦摇着头,“我们不曾敌对过,谈何输赢呢?”   “朕根本就不曾想过要跟任何人敌对,朕只是想要治理好这个天下,让天下不要遭受苦难而已。”   曹髦平静的说道:“朕不会为难他们,也不会为难您,更不会为难卫将军。”   “大魏将来的敌人有很多,除却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还有更多的灾害,在危难的时候,我们应当联手,一同对付强敌。”   王元姬点点头,“陛下说的很对。”   曹髦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每当他说实话的时候,这些人总是不会相信,相反,若是说了假话,他们就会深信不疑。   往后要对抗的事情有很多,人祸当然可怕,天灾却也不可轻视,瘟疫,雪灾,旱灾,这些灾害将轮番上阵,若是没有及时做好准备,这会给天下带来巨大的伤害。   王元姬看了一眼司马炎,说道:“炎,你且先出去吧。”   司马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内屋。   曹髦看着司马炎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喃喃道:“夫人就不该给他讲述那么多的东西,他一直都很想当武侯,治理好天下的。”   王元姬却开口说道:“若是再瞒着他,就怕他要成为陛下手里的刀,用来对付他自己的父亲了。”   曹髦摇着头,“夫人想错了。”   “怎么?陛下敢说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   曹髦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确实没有。”   “想要对付司马昭,何以需要这般繁琐?”   “当初朕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尚且敢与大将军较量,如今朕羽翼已成,麾下猛将贤良,难道还会惧怕司马昭吗?!”   曹髦忽然质问道。   他的脸色凶悍,眼神凌厉,再无平日里的温柔。   王元姬脸色苍白,顿时说不出话来。   看到明显惧怕的王元姬,曹髦再次收起了脸上的愤怒,重新露出了那温和的笑容。   “夫人,朕这次前来,是为了跟卫将军联手。”   “朕并不惧怕卫将军,但是也不想要冒然开战,朕会让司马攸继承他父亲的爵位,也会将安世留在身边,让他能成长为真正的武侯,您的两个儿子,都不会吃亏。”   “卫将军已经没有胜算了,若是能及时醒悟,忍不失封侯之位,朕不会杀死他,会重用其余的司马家族之人。”   “若是卫将军此番不从,朕就是拼着两败俱伤,也要灭掉司马家全族,鸡犬不留。”   曹髦认真的说着。   王元姬完全不敢插嘴,哪怕是得知皇帝成事的时候,她心里依旧对曹髦有些不服,她的脑海里依旧是那个温和的皇帝模样,可当曹髦露出了自己狰狞的一面之后,王元姬顿时不敢再多说了。   自己此刻面对的,乃是洛阳内真正的实权者。   他若是愿意,随时都可以将整個大将军府屠成平地。   王元姬问道:“陛下想让我怎么做呢?”   “请您出面来安抚洛阳内的司马家族人,让他们都不要有反抗的想法,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至于卫将军那里,或许以后还需要安世亲自前往,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王元姬不敢多说,再次沉默了下来。   “还是请您好好想想这件事,朕是大将军的女婿,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的家人动手,我所想要的,只是希望得到过去那些追随大将军的人,杜预,司马望,邓艾,王基,胡奋”   “让这些人死在内战里,实在是可惜。”   “还有您的父亲,他明明是有三公之才的,当今庙堂三公之位尚且有空缺,朕最先想到的就是他。”   “卫将军为人急躁,不会轻易向朕低头,可您是明事理的人,其中利害,您应当是清楚的。”   曹髦这才起身,“请夫人再好好想想。”   他也不等王元姬回答,转身就离开了内屋,司马炎正站在门外等着,看到曹髦出来,他的眼里再次闪过了一丝落寞。   曹髦示意他跟上自己,两人就在大将军府内转悠了起来。   “安世,朕很清楚你在想什么。”   “当初见到你的时候,其实我是想要杀了伱的。”   司马炎浑身一颤。   曹髦继续说道:“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位置不保,而日后最有可能继承大位的人是你我想对你动手,不是因为愤怒,只是觉得你没有才能,会毁了天下。”   “可是,跟你来往之后,我才发现,你跟你的父祖完全不同。”   “你性格宽厚,对人友善,待人真诚,明白是非,淳朴良善,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   “所以,我就改变了想法,开始教你一些治政的道理,就是想着,若是我死了,你可以继承我的志向,替我治理好天下。”   “我不知你如今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我这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至死不变。”   曹髦说着,看向了一旁的司马炎。   司马炎的眼眶有些湿润,却没有说话。   “安世,现在的局势还不明朗,等过上一段时日,我会送你离开,让你去你父亲那边。”   “到那个时候,你可以自己去选择。”   “陛下。”   司马炎忽然开了口。   他问道:“你封我为军师中郎将,是为了利用我来安抚我的母亲和司马家的族人吗?”   曹髦摇了摇头,“我是准备利用你弟弟来安抚你的母亲以及你的族人。”   “封你为军师,是为了以后亲临长安,讨伐蜀国的时候,能带上你。”   “我想让你做我的武侯,想将来将统一天下的大事交予你来做。”   司马炎茫然的望着远处,许久都没有开口。   “若是母亲没有告知我这些,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   “当然不会,随着你的年龄增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很多东西,会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但是,别人所告诉你的,总归是比不上你自己想明白的。”   “说起来,其实你母亲对我的了解远不如你。”   “她或许会认为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往后还想利用你来对付你的父亲,对付其他人。”   “可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是否一直都在利用你。”   司马炎低着头,没有说话。   曹髦却再次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安世啊,我得先走了,庙堂里还有很多的事情,你就先留在这里,继续看着你的母亲,勿要让别人进出。”   “这里的防务,还是要交给你。”   “别忘了两天后的东堂宴。”   “到时候,我会在东堂等着你的。”   “勿要迟到了。”   曹髦转身离开了此处,司马炎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远处走远的皇帝,沉默无言。 第9章 把头伸出来   “良伯,这次的东堂宴,你绝对不能错过。”   崔府内,崔赞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儿子。   崔赞的儿子叫崔洪,此刻就在太学内求学。   他的性格跟其父亲有所不同,为人耿直严肃,当初太学的礼法派跟玄学派打起来,这位是最先动手的那个。   因为这耿直的性格,他很容易得罪别人,可崔赞并不生气,他很欣赏儿子的性格,他觉得,自家儿子有当御史的才能。   此刻,听到父亲的话,崔洪并没有选择服从,反而是问道:“未曾受邀,自发赴宴,此君子可为也?”   崔赞摇着头,“为了天下大义,礼法是可以暂时被忽略的。”   “陛下当今亲政,我让你去赴宴,不是为了讨好奉承陛下,而是为了去了解陛下。”   “陛下有韬略,有大志,奈何,实在是太年少,只怕陛下做事急躁,不利于天下。”   崔洪皱起了眉头,“您是要我去打探陛下的口风?”   “这就更是小人的举动了。”   崔赞还是没有生气,再次开口说道:“这是为了大魏天下啊,当今陛下亲政,吾等当全力辅佐,陛下年少,完全没有治理天下的经验,这东堂之宴,名士聚集,就怕有人教唆陛下,行不利之事。”   “我并非是要对陛下不利,陛下曾有言:知君父犯错而不劝谏者,不得忠孝。”   崔洪还是有些不悦,可还是点点头,表示服从。   崔赞正要吩咐别的,就有下人急匆匆的走进来,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崔赞大惊,急忙起身,开口让崔洪离去,就出了内屋。   “荀公。”   “崔公!”   当崔赞走出了府邸的时候,荀顗正站在门口。   荀顗看到崔赞走出来,赶忙行礼拜见。   崔赞急忙回礼,带着他走进了自家府邸。   谁也没想到,三公垮台之后,这位荀顗成为了最大的得利者,一夜之间,他就成为了尚书台的实际执掌者,帝国真正的相,皇帝的头号大臣。   荀顗并没有因为这忽如其来的升迁而飘飘然,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谦逊谨慎了。   大概是因为最近几个飘飘然,事情还没开始就庆祝的人都死的很惨,荀顗暂时吸取了他们的教训,没有张扬。   两人一路来到了崔赞的书房,随即面向而坐。   如今尚书台内的诸多大臣,可谓是死伤惨重,卢毓,王观,傅嘏等几个带头者倒台,还剩下荀顗,崔赞,郭彰,袁侃等寥寥几個老臣。   而在仅剩的这些人里,荀顗的地位和名望无疑是最高的。   荀顗认真的问道:“镇东大将军派人前来洛阳的事情,不知您可曾听说?”   崔赞点着头,“自是听说了。”   荀顗长叹了一声,随即说道:“陛下以毌丘甸为御史中丞,又要以文刺史的儿子来重组虎豹骑。”   崔赞一愣,“这件事还不曾听说。”   荀顗无奈的说道:“陛下本就年少,如今陛下所征辟的大臣也是如此,这些人都没有治理国家的经验,陛下急着让他们登上高位,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听闻:宋国有个人嫌他种的禾苗老是长不高,于是到地里去用手把它们一株一株地拔高,陛下如今的行为,跟那时的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崔赞听到这句话,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多言。   看你这几天如此老实,还以为你有了些长进呢,怎么,这就忘了高柔他们是怎么死的??   还拔苗,他不只是会拔苗,还会拔人头嘞!   早知道就不让这厮进门了!   崔赞在心里忍不住抱怨了起来,他是觉得这个荀顗真的是失心疯了。   皇帝才刚刚杀完人啊,那刀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净呢,你干嘛要将头伸出去呢??   荀顗看着崔赞那苍白的脸,严肃的说道:“您勿要害怕。”   “我并非是要对陛下不利。”   “高柔等逆贼谋反,我们却不曾参与,如今,我们乃是陛下之臣,既是陛下之臣,那就得要帮着陛下治理好天下才是。”   “陛下聪慧,乃是一代仁君,绝非是暴虐的君王。”   “我们的想法就算与陛下不同,只要对天下有利,陛下也不会为难我们,陛下喜欢劝谏的大臣。”   “自我文皇帝开始,庙堂内的两千石大臣的任命,都是要通过朝议来决定的,是要群臣来商议,然后再确定的,没有说陛下可以直接下令来委任的道理。”   “先前高柔谋反,群臣有同党的嫌疑,故而不能为陛下辨别,可如今不同,庙堂已经肃清,皆是陛下之臣,应当重新参与到这些事情里。”   荀顗说的很动听。   可崔赞知道,他就是想要再次收回任命权而已。   在曹丕之后,对庙堂重臣的委任,很多时候都需要群臣来支持,不是皇帝随便指一个人就可以让他担任要位的。   这其实也是吸取了东汉的教训,东汉最后卖官卖的实在厉害,连三公都能拿出来卖,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买,但是这样的行为还是极大的激怒了士大夫阶层。   因此,在大魏,人事权层层分割,庙堂将地方的举荐权收回庙堂,可这权力没有直接落在皇帝的手里,而是从外臣的手里转移到了朝臣的手里。   荀顗看着不为所动的崔赞,顿时也是苦笑了起来。   “崔公啊,我知道您心里的想法,但是这也并非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啊。”   “那陈骞跟郑袤,这些时日里不知罢免提拔了多少人,完全不按着原先的制度来,群臣躁动,官员惊恐,都纷纷上门,让我站出来为他们做主。”   “我还能怎么办啊?”   自古以来,这“相位”都不是那么好待的,国相要调和皇帝与群臣的矛盾,尽量保持中立,在忠诚皇帝的同时还要善待群臣,保护群臣的利益。   荀顗当然也害怕皇帝,但是,他也不能无视群臣啊。   他又继续说道:“崔公,如今尚书台就以我们两人为主,郑公从来都是不管事的。”   “就算我不来找您,群臣也会前来拜访,如今我们两人应当互相扶持,共同解决啊。”   这一刻,崔赞也只是觉得头疼。   当达到了某个位置的时候,很多选择就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了,他们身边会自动出现一批利益团体,这些团体会领着他们去做事,如果他们做的事情违背了团体的利益,那后果会非常的严重!   随着三公陆续倒下,群臣开始围绕在他们的身边。   崔赞平静的看着荀顗,开口说道:“荀公,这些事情,我早有耳闻,只是,陛下如今铲除奸贼,势头不可阻挡,我们都是有谋反嫌疑的人,高柔还关押在大牢内,不曾逝世。”   “荀公,现在最好还是不要理会这任免的事情,尽可能的安抚好群臣吧。”   荀顗欲言又止,看着不愿意相助的崔赞,他的脸上满是愁苦。   “陛下年少气盛,您这次不助我,庙堂里怕是要出大事了。”   荀顗站起身来,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里。   崔赞并没有去送他。   崔赞此刻已经不是那么的在意群臣了,他的宗族死伤惨重,跟群臣的联系也是淡薄了很多,而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尚书而已,就算出了事,那也是荀顗的责任,自己又何必急着去参与呢?   荀顗刚刚返回府邸,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再次有贵客前来拜访。   这让荀顗很是愤怒,这帮人果然是在盯着自己啊!   “拜见荀公!”   来人倒是很客气,毕恭毕敬的朝着荀顗行礼。   可荀顗的脸色却很不好看,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不悦的说道:“不必多礼,是我来迟,让冯君在我府门前久等了。”   这个年轻人面相憨厚,看起来很是淳朴,他似乎完全听不懂荀顗的讽刺,赶忙说道:“不敢,不敢,也没有等太久。”   荀顗冷哼了一声,“冯君前来,可是有什么大事啊?”   这人叫冯紞,他的祖父冯浮曾担任司隶校尉,而他的父亲冯员是如今的汲郡太守,而他本人,因为家族跟司马家亲近的缘故,成为了中军的校尉。   在这个年纪,能在中军担任校尉,可谓是前途无量。   可是,他这前途无量并没有能持续太久,这次政变,他跟司马干等人被皇帝一锅端,别说前途了,差点连性命都保不住,几天前终于是被释放了出来,得以继续活动。   荀顗跟他父亲的关系不错。   冯紞低着头,很是无奈的说道:“荀公,群臣都想知道任命的事情,知道我的父亲与您交好,就让我前来询问您。”   荀顗黑着脸,冯紞开口说的都是交情,实际上,他想说的是群臣都知道他来了自己的府邸。   若是冯紞忽然出了什么事,被皇帝追责之类的,那群臣也会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分明就是在恐吓自己,威胁自己。   荀顗冷笑了起来,“任命的事情,我自会跟陛下去说,这与尔等有什么关系呢?你还年少,应当多读书,增加自己的学问,而不是过问庙堂大事!!”   “唯!!!” 第10章 大义灭亲   冯紞走出荀府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   他的眼里满是恼怒。   自己堂堂高门子弟,居然会沦落到无官可做的地步。   那个郑袤不知好歹,真将自己当成了庙堂重臣!   还有这个荀顗,不过是靠着阿谀奉承成为了尚书台重臣,现在就敢无视群臣,一心奉承,这样的奸贼,又能走多久呢?   冯紞板着脸,上了车,马车转转绕绕,很快,就停靠在了一处府邸前,冯紞看了看周围,随即走进了府内。   府内有十余人,他们过去是大魏的官员,而此刻,大多都是白身。   看到冯紞回来,当即就有人询问道:“怎么样?荀公怎么说的?”   “呵,他让我们好好读书,勿要过问庙堂大事。”   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荀顗老贼,他有什么才能来执掌尚书台呢?”   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冯紞坐在了众人之中,看着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看看那陈骞和郑袤,他们简直是大魏的头号奸臣!”   “他们所任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农夫的儿子,不知经典,全无半点德操的小人,如今居然能占据我们的位置,陈骞狠厉,对贤人不留情面,郑袤少德,亲近奉承小人”   当即就有人开口说道:“这两个人不也是陛下所任命的吗?说起来,这还是陛下”   “闭嘴!”   “安敢对陛下无礼?!”   冯紞大声的呵斥了他,随即再次提醒道:“跟陛下作对,那是没有好下场的,起码在如今,是没有好下场的,我们要对付的人不是陛下,乃是蛊惑他的奸贼。”   “谁要是敢再提起陛下,我便直接将他交给廷尉来处置!”   冯紞的为人不咋滴,可他并不傻,在历史上的奸臣三人组里,他是少有的偷偷发育,不正面开团,只会背后捅刀的选手。   他知道此刻皇帝刚刚处置了三公,高柔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无法轻易被撼动,故而,他们要调整战略,他们不是要从皇帝手里抢人事权,是要从郑袤和陈骞两人手里去抢夺。   他们都是忠臣,陈骞他们能做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能做。   当即,他们开始商谈起了关于人事权的事情   “兄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陈稚皱着眉头,站在兄长的面前,眼里满是急切。   “你这几天之内,就将该得罪不该得罪的人通通得罪了一遍,这是何苦呢?”   “你知道孟公为人正直,在朝野里颇有名望吗?你居然将他直接拿下?”   “还有其余那些人,他们跟父亲,大哥的关系都很不错,常常来往,你怎么可以对他们下手呢?”   陈稚是真的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各個大族之间都有联系,互相联姻,关系亲近,可兄长成了廷尉之后,就开始不留情面的拿人,抓了很多的无辜之人,家族刚刚开始崛起,盟友就被自己二哥给抓进去了。   这以后若是出了什么变故,皇帝倒台,那自家不是得被狠狠清算?   就算皇帝没有倒台,经过这样的事情,自家也成为了群臣的眼中钉,这可是要坏事了。   陈骞放下了手里的奏表,抬起头来,看向了陈稚。   “我如今担任廷尉,职责就是要惩治奸贼。”   陈稚叫道:“兄长!为了官爵,就可以无视宗族利益了吗?”   陈骞不屑的问道:“什么利益?”   “这些蠢物能帮得上什么忙?当今我们宗族的实力是因为父亲的成就,还是因为你提到的这些贤人?”   “看不清现实的蠢物!”   陈骞有些生气,他骂道:“当初父亲靠着自己的才学做上三公,方才有了宗族的今日,这跟伱说的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当今陛下乃是一代雄主,我若是能效仿父亲,名列三公,你所说的这些人非但不敢怨恨,还会比原先更加积极,更加热情!”   “你现在想让我贪赃枉法,放过这些人?”   “倘若我因为这样的过错而被免职,你觉得这些贤人还会记得我的好吗?”   面对二哥的质问,陈稚脸色羞红,支支吾吾的。   “兄长,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树敌太多,对家族不利。”   陈骞一愣,狐疑的问道:“有人来找你了?”   陈稚无奈的点着头。   “是啊,兄长这几天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完全不顾颜面,这些人不敢来找您,就来找我,想让我劝说您。”   “兄长,并非是要你贪赃枉法,只是想让您下手轻些,勿要判决太重,您现在的名声可是要败掉了,群臣都说您是个奉承君王的酷吏”   陈骞恍然大悟,他抚摸着下巴,点着头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树敌太多,确实也不妥,都有些哪些人来找你啊?”   “还能是谁,就是最近被兄长所惩治,丢掉了官爵的那些人”   陈骞点着头,当即板着脸,严肃的骂道:“好胆!你身为侍御史,安敢与罪臣勾结?!”   “来人啊!拿下此人!”   当即就有甲士冲了进来,陈稚人都懵了,直到甲士从左右抓住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违反大魏律法,纵然是我的亲弟弟,我也绝不容忍!”   “给我带下去,问出那些勾结之人,抓捕归案!”   陈骞一声令下,甲士直接带着陈稚离开了这里。   陈稚不可置信的看着兄长,一路被带到了牢狱内,直接丢了进去。   直到陈稚坐在牢房内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亲哥哥给抓了??   这一刻,陈稚的脸变得非常阴沉。   好啊,为了你的官爵前途,居然连我都抓!   好,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陈骞在办好了手里的事情后,当即坐上了马车,朝着皇宫出发。   走在道路上,陈骞看着外头那来回巡视的骑士,心里却开始思索着以后的大事。   胜负已分,在陈骞看来,皇帝已经锁定了胜局,司马昭无力回天,皇帝亲政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   陈骞得知群臣敌视自己的时候,他的心里甚至是有些开心的。   群臣越是厌恶自己,陛下就越是会重用自己。   当今的局面,跟以往有所不同,可以预测,统一天下的大业,大概是要在这位皇帝的手里完成,只要能完成统一大业,那这位皇帝的个人威望就能超过前几代皇帝,成为真正的实权皇帝,以他的性格来看,或许会成为汉朝武帝那样的君王。   到那个时候,群臣对皇帝来说,那就没有什么抵抗力了,杀三公如同杀鸡。   故而,自己完全不需要担心来自群臣的压力,只要安心跟着皇帝,迟早都能完成不世之伟业。   如今的钟会看似得意,实际上,以他的性格,将来迟早会惹出大事来,真正的大业,还是靠着自己来完成。   陈骞在这个时候,已经将自己代入为了大魏中兴第一臣的位置上。   当他来到太极殿的时候,皇帝却并非是独自一人。   “陛下,事情就是如此。”   崔赞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坐在曹髦的身边,将荀顗前来找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   曹髦皱着眉头,心里再次警惕了起来。   自己才刚刚收拾掉了三公,这群臣就又开始躁动起来了。   果然啊,想要跟这样的虫豸一同治理好天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是得一一清除干净,不能留下祸患。   崔赞看起来有些担心,他忍不住说道:“陛下,臣这些时日里并没有接见其余大臣”   “崔公啊,您不必担心,荀公说的其实也不错,朕很喜欢能直言劝谏的大臣,更不会为了这种事而滥杀无辜。”   曹髦笑着安抚道:“若是有大臣来找您,您就听听他们的想法,然后上书给朕就是了。”   “勿要担心。”   崔赞急忙答应,随即,他起身告辞。   张华不悦的说道:“此人看似是来表达忠心,实际上还是为荀顗做说客,提前在陛下这里告知群臣的动向,给荀顗留下后路。”   曹髦很是平静,“这才是群臣啊,荀顗去找崔赞,大概就是想让他来告知朕,说明他此刻的难处,他想让朕知道,他已经在全力安抚,若是出了事,并非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本人又不敢前来,生怕彻底失去群臣的支持。”   曹髦严肃的说道:“看来,群臣近日内要有大动作啊。”   就在此时,有官吏前来告知,陈骞前来拜见。   曹髦赶忙让他进来。   “陛下!”   陈骞满脸的严肃,“臣是特意前来向陛下请罪的。”   “哦?请罪?”   “臣的弟弟陈稚勾结罪臣,想让臣贪赃枉法,饶恕了那些人,他已经被我所拿下,关押在廷尉大牢内,准备问出其余的从犯!”   “臣管教不严,使得弟弟犯下了这样的过错。”   “请陛下责罚!”   曹髦一愣,看向了一旁的张华,张华同样惊愕。   狠人啊!   大义灭亲??   曹髦赶忙将他扶起来,“你怎么能说是您的过错呢?您的弟弟年幼无知,被奸贼所诓骗,也是可以饶恕的。”   “这样吧,勿要对他用刑,只罢免他的官职,找出那些蛊惑他的奸贼,对那些奸贼,是一定要严厉惩治的!”   “唯!!!” 第11章 王肃返回   前往洛阳的官道上,马车正在缓缓前进。   王肃就坐在马车内,手里正拿着经典,摇头晃脑的低吟了起来。   他的儿子就坐在他的对面,看起来很是疲惫。   他打着哈欠,脸上写满了困意,精神萎靡不振。   看到儿子这不堪的模样,王肃忍不住嘲讽道:“老夫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常常跟友人纵马狩猎,行百里尚不知疲乏,看看你这模样,竟是耽误老夫这般多的时日!!”   “平日我就与你说了,让你远离那什么服散饮酒的好友,你总是不听,现在如何?”   “这次要不是放慢了速度,怕是你要死在这半路上了!”   被老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王恺却不敢多说什么。   这一路上,他被骂的晕头转向。   此刻,他只是抱怨,为什么自己没能早出生几年呢?   王恺有三个哥哥,其中大哥因为服散饮酒的缘故早逝,没有留下子嗣,二哥王恂担任河南尹,管辖河南诸多县令,三哥在卫尉麾下担任卫士令,他们很早就混出了头,不必陪在父亲的身边。   王恺年纪最小,又没有什么才能,就只能在父亲身边服侍,整日被父亲各种教训谩骂。   王肃再次批判起了当今这些文士们。   王肃非常的看不起当今的年轻士子。   “武不能拉弓射箭,文不能通文知经,整日服散饮酒,浑浑噩噩,不知天下疾苦,说的就是伱们这样的人啊!”   王恺大概也是习惯了父亲的训斥,低头不语。   就在王肃的谩骂声中,马车终于来到了司隶地区。   当马车来到这里的时候,早已有人在这里等候着他们。   前来等候的乃是王恺的二哥王恂,王恂跟弟弟王恺有些合不来,兄弟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   王恂是能做事的人,尽管出身豪族,可为人勤俭,为官清廉,做事公正,在朝有贤名,早早就成为了河南尹这样的重臣,而王恺呢,整日服散饮酒,好奢侈,放纵无度,整个就是一纨绔子弟。   王恺是不喜欢这個哥哥的,可是这次见到哥哥的时候,王恺却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终于不用听父亲的唠叨了。   “兄长!!”   王恺赶忙跳下了马车,快步走到了王恂的身边,行礼拜见。   “我就知道兄长会来迎接,姐姐怎么没来呢?”   王恺完全没有注意到,王恂此刻的脸色有些严肃,甚至有些拘束,他也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担忧的看向了父亲。   王肃走下车来,顿时就发现了儿子脸上的不自然。   有不少的甲士此刻就站在儿子的身后,这气氛感觉不是那么的友好。   “父亲!”   王恂行礼拜见。   王肃嗯了一声,开口说道:“如今正是农忙,你身为河南尹,不去监察地方,何以来这里迎接老夫呢?”   王恺显然没有看清楚情况,他开口说道:“父亲,兄长为人孝顺,特意前来迎接,你怎么还说他呢?他又不是农夫,就是监察了又能如何?”   王恂和王肃都没有理会他,王恂低着头,认真的说道:“儿是奉皇帝诏令,前来迎接父亲的。”   王恺一脸的不在意,王肃的眼角却是跳了跳。   皇帝的诏令??   就算女婿要代替庙堂下达诏令,也当是太后的诏令吧?   怎么会是皇帝的诏令呢?   洛阳内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太后被罢免了?   王肃没有再多问,他点头说道:“既是陛下的诏令,那就照做吧,前往洛阳!”   “唯!”   王恂赶忙开始准备,王肃看到那几个甲士寸步不离的跟在儿子身后,这一刻,王肃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作为司马家的铁杆盟友,司马家不可能会对自家人如此警惕,甚至到了监视的地步。   朝中定然是出了大事,难道是群臣趁着女婿离开洛阳就抢占了庙堂吗?   他们利用年少的皇帝来把持朝政?   王肃想着这些事,再次坐上了车。   王恺依旧是坐在了父亲的对面,这一次,王肃却沉默了下来。   看着一言不发的父亲,王恺有些惊讶。   怎么这到了洛阳反而不说话了呢?   王肃也没有给自己这个傻儿子解释什么,接下来的路程里,王肃显的非常安静。   当马车停靠下来的时候,王恺扶着王肃下了车。   走下车的那一刻,王肃差点叫出声来。   一下车就看到了一张极为阳光的笑容,那张脸对王肃来说是那么的熟悉,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曹髦笑呵呵的站在马车边上,亲切的望着远道而来的王肃。   又是你这个脏东西!!   王肃心里骂出了声,这次他敢返回洛阳,除却是要教训王祥那个小人之外,就是因为司马师已经不在了。   王肃害怕司马师,不敢引起他的忌惮,可是王肃并不怕司马昭,他就不信了,司马师都没了,你这个脏东西还怎么吓唬老夫呢?   可这刚下车,曹髦就给他献上了一份大礼。   “王公!老师!您终于来了!”   “许久不见,您无恙否?”   曹髦热情的拉住了王肃的手,王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脸。   “臣无恙,多谢陛下的关怀。”   “臣怎么敢让陛下亲自前来迎接呢?”   曹髦笑了起来,“您当初为朕启蒙,乃是朕的启蒙恩师,自然是要亲自来迎接的。”   曹髦要是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王肃就险些气炸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乃公教你的东西被你直接拿来给王祥扬名,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老师??   王肃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强忍着心里的怒火。   “不敢。”   曹髦拉着王肃上了车,又对远处的王恂说道:“王君,您还是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王公这里有朕在,您就不必担心了。”   王恂赶忙行礼称是。   王恂这毕恭毕敬的态度,让王恺有些不屑。   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当初躲着他,也是因为怕被大将军所忌惮,如今大将军都是我亲姐夫了,何惧之有?   兄长向来如此,完全没有名士的风骨。   王恺叫道:“兄长,一家人难得团聚,你就勿要走了,好歹在姐夫家里吃顿饭,然后再回去啊。”   王恂浑身一颤,赶忙训斥道:“安敢胡言乱语!给我闭嘴!”   他再次看向了曹髦,“陛下,我弟弟年幼,尚且不知道理,还请您恕罪。”   王恺有些不悦,看向了王肃,“父亲,兄长他”   “闭嘴!”   王肃愤怒的训斥道。   王肃哪里看不出如今这诡异的变化来,担任河南尹的儿子对皇帝这般恭敬,甚至都有些害怕,而周围完全没有自家女婿的心腹,那几个内臣低着头站在不远处。   尽管王肃觉得这有些荒唐,可他还是看出了如今的局面。   这绝对是皇帝亲政了。   若是自家女婿还在执掌,或者说群臣霸占庙堂,皇帝都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到城外来接人。   唯一的解释是他亲政,故而没有限制。   王肃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他很明白,他们这一家人在皇帝面前就是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王恺很是委屈,不再搭理他们两人。   曹髦看着王恺,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历史上那个跟石崇斗富的奸贼,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吧。   说起来王家的这几代人的表现,就是当今很多世家大族发展的缩影。王朗是个私德与才能都不错的人,王肃是个才能不错的人,王恂是个人,王恺不太像个人。   跟皇帝同坐一车,王肃低着头,心里却是在想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是否安全。   “老师啊,这次前来洛阳,您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当初您将太玄教给朕,朕后来拜王太常为师,他听了我学的东西,大惊失色,说您的学问主张竟与他的相似!”   “老师,您当初治学的时候,是不是也曾跟他请教过啊?”   曹髦这么一问,王肃的脸瞬间通红。   “王祥这个狗贼!!他有什么学问值得让我来学呢?他不过就是个欺世盗名的恶贼!是他盗取我的学问!!”   曹髦瞪圆了双眼,他赶忙说道:“您可勿要这么说啊,那王公乃是天下名士,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哈哈哈~~~”   王肃笑了起来,他愤怒到了极点,甚至连女儿和外孙的事情都给抛到了脑后,“陛下,我这次前来洛阳,就是为了跟这位王公进行辩论,看看到底是谁盗了谁的学问。”   “盗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旦要较量,就会露馅!”   曹髦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这些时日里,朕常常听到有人说盗学问,歪曲经典,却不曾相信,没想到,原来还真的有这样的事情!”   “请您放心吧,若是您所说的为真,朕绝对不会放过这一类的人!”   “朕也是熟知经典的,怎么能让经典成为奸人为自己牟利的手段呢?”   “朕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大魏!!”   王肃再次看向了面前的皇帝,这一刻,连这个脏东西都变得顺眼了不少,虽然还是个脏东西,但总算是说了几句人话。   岂能让那些狗贼这般放肆呢?! 第12章 真正的目的   “陛下?这是?”   “哈哈,王公,您远道而来,自然还是应该与您的家里人相见,朕虽然思念,却也不急着打扰,且等您跟家里人相处几天,再前来找朕。”   曹髦直接将马车开到了大将军府,让王肃在这里下了车。   看着曹髦那笑呵呵的脸,王肃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王恺正要说些什么,曹髦就直接离开了此处。   王恺很是不悦的说道:“陛下对您何其无礼?”   王肃深深的看了小儿子一眼,现在还有急事要做,等做完了事,我再告诉你什么叫无礼。   王肃带着儿子走进了大将军府,司马炎和司马攸很快就出来迎接,他们也没想到外公会忽然到来,司马炎眼眶泛红,拉着外公的手,与王肃格外的亲近,司马攸却是站在不远处,低着头,一副很恭敬的模样,却跟王肃等人不是很亲切。   以士人的判断标准来说,司马攸的表现显然是更好的,毕竟他的行为都合乎礼,遇到长辈也没有“持宠放荡”。   可从家人的角度来说,王肃和王恺都喜欢司马炎,对司马攸倒也说不上厌恶,只是没司马炎这般亲近。   司马炎还算是一个很重视感情的人,他常常会包庇自己的亲属,有很多人说起他对司马攸的不公待遇,认为他不重视这些,可若是跟同样被弟弟威胁到地位的某位文皇帝比起来,那司马炎对他弟弟可就太温柔了!   首先,司马攸被封了齐王之后,就不曾被四处折腾。   他以诸侯王的身份做了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还保留了数千人的私人武装。   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在原先公开支持司马攸继承大位,后来在司马炎正式称帝之后还敢公开支持司马攸。   而司马攸长期待在洛阳,当过将军,当过司空,当过侍中。   可以说,就上头这些事情,倘若是发生在其他皇帝的身上,司马攸绝对不会只是悲愤而死了最后,贾充等人不断的劝谏司马炎,让司马炎有了疑心,随即下令让弟弟返回齐国。   但并非是要罢免司马攸,让他做个纯粹的诸侯王。   司马炎下诏,是让弟弟回齐国,担任大司马,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   司马攸却不愿意离开,说要为母亲守墓,而有十余位庙堂重臣上书反驳司马炎,让他勿要将齐王赶出庙堂。   说实在的,司马炎是真的宽厚,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只是罢免了那些上书的群臣,这要换成某位文皇帝,估计得血流成河   司马攸的才能极为杰出,颇有司马师继承者的风范,而司马炎的性格更加朴实,他不太会像弟弟那样博名望,但是对待朋友亲戚都是非常不错的。   在王肃看来,司马攸是个有能力的外孙,而司马炎是個乖巧的外孙。   “快带我去见你母亲!”   王肃此刻心里有着无数个疑惑,也顾不上跟司马炎多说什么,在见到王元姬的时候,王肃方才松了一口气,女儿和外孙都没事。   王肃随即令众人出去,单独跟王元姬询问起了庙堂内所发生的事情。   与此同时,曹髦的马车却没有返回皇宫,反而是来到了洛阳的城西,此处,乃是王祥的府邸。   王祥被罢免了官爵,却并没有被抓进廷尉大牢,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彻底自由了,曹髦还是派人将他看管了起来。   在他的府邸内外,都有大量的甲士来盯防。   当曹髦到来的时候,甲士们急忙让开了道路,王祥也得知了消息,亲自出来迎接。   此刻的王祥,看起来是格外的真诚,面对皇帝的时候,他脸上的那种惧怕,愧疚,不安,演的实在是太真了。   曹髦看着如此出色的演技,心里都不由得感慨,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陛下!!”   “老师,勿要多礼,朕这次前来,是有要事,进去再说吧。”   两人走进了内屋,曹髦让甲士们在门外等候着。   随即,两人面向而坐。   曹髦也不废话,直接开口说道:“老师,王肃返回了洛阳。”   王祥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他很早就知道王肃会是一个不安分的因素,但是当时的王祥为了尽快得到太常之位,开启属于自己的新时代,只能是暂时无视王肃,加快进程,冒领了王肃的学术成就。   在当时的王祥看来,等到自己执掌大权之后,只要能即使给与对方一定的补偿,王肃也不敢跟自己彻底撕破脸。   可现在的情况显然有些不同了。   他现在是罪臣,一无所有,群臣也绝对不敢再继续支持自己,王肃此刻若是找上门来,王祥怕是从此身败名裂。   王祥并不怕死,但是这名誉,却是非常重要的。   要是名声坏了,那会影响整个宗族,在传承经典为根本的大族天下里,他这种行为,一定会引起众怒,导致他整个家族从此被人轻视。   这比杀了王祥都要严重。   “陛下臣有什么能为您效力的?”   王祥此刻不再扮演了,他很是直接的开口问起了曹髦的条件。   他跟弟子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弟子犯不着特意找来王肃让自己身败名裂,这对曹髦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此刻他前来找自己,又说了这件事,那说明事情还有转机,或许自己对他还有什么用处。   曹髦笑了起来,他就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该伪装的时候就伪装,该坦诚的时候就得坦诚。   曹髦之所以要留下王祥,其实就是为了经学的事情。   如今有个很严重的问题,目前最高的理论知识,也就是经学,是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的,若是你想要爬到两千石的位置上,你得学经典,而不是世家大族,就没有这个条件,除非是成为大族的门生故吏。   王肃如今指认王祥来抄袭自己的经典。   这件事,曹髦可以大做文章。   通过这两人的争斗,引出经典的解释权,然后将经典的解释权收回庙堂之手。   说的再简单些,就是让庙堂拥有选择官学的权力,庙堂可以指定某种经典成为官方性学问,通过这项学问来招募官员。   过去因为官学的事情,东汉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古今文之争。   而到了魏晋,这种学术争端薄弱了不少,因为礼法经典的统治地位开始下滑。   曹髦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试着打破世家大族的知识垄断权。   王祥可以直接询问,但是曹髦却不能直接明说。   对这个老师,曹髦是不敢掉以轻心的,尽管对方如今一无所有,但是在群臣里,他的威胁依旧是最大的,也就是高柔这些人拖他后腿,倘若是他来担任司徒,全权负责庙堂争斗,曹髦或许真的会吃大亏。   曹髦严肃的说道:“老师,朕这次来找您,就是想要询问,您是真的盗了王公的学问嘛?”   王祥一愣,我盗没盗你还不清楚嘛??   可他反应很快,赶忙摇着头,“陛下!!臣不曾啊!那太玄经,并非是王公一人之物,乃是过去的圣贤所书写,难道这天下,只有他才有资格来注释太玄嘛?倘若他人如此做,就要被他指认为盗取,这是什么道理呢?”   “老臣从未与他有过来往,如何能盗取他的学问呢?”   “我虽然很尊重王公,但是他将传承至今的圣贤书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不许他人注释阅读,在我看来,这是非常过分的行为,是对圣贤的不敬啊!”   “若是按着他的说法,那这《春秋》《论语》等书,是不是除了孔家就没有人可以去钻研注释了呢?”   “那太玄经,也应当是让杨家来钻研才是,王公又如何去注释呢?”   王祥迅速开始了反驳。   曹髦再次笑着,没错,他要的就是这个。   在两汉魏晋,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大门阀呢?   最根本的条件,是你得拥有对某一个经典的最终解释权。   就比如说荀顗,荀顗为什么敢训斥钟会连最基本的知识都不懂就去钻研易?而钟会也完全不敢反驳?   这就是最终解释权的作用了,经典如何注释,如何断句,如何理解,传承者可以去决定,那其余人自然只能听他们的。   通过这种最高解释权,他们可以垄断知识和官爵,大量的吸收平民出身的精英,将他们变成自家的门生故吏,然后变成一个庞然大物,让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对他们出手。   曹髦非常的不喜欢这样的局面,要么让自己拿到这最高解释权,要么,就毁掉这大族手里的最高解释权。   代代传经是吧?   朕让伱们代代徭役!   王祥看着皇帝脸上的笑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陛下虽说道理是如此,但是我的学问并不能比得上王公,王公家传经典,治世大儒,我并没有盗取他的学问,但是也绝对不敢说他不配注释经典,王公的才能,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陛下尚且年幼,这治理天下,是要以经典为根本的,若是因为这点事而坏了经典,那会使庙堂动乱,士人震怖,实在不利于天下也!” 第13章 我不逼你   “老师说的很对!”   “朕便告辞了。”   曹髦听到王祥的话,当即赞同的点着头,随即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王祥却急了,赶忙挡在了他的面前。   “陛下!!”   曹髦是一点都不着急,自家老师似乎有点没搞清楚现状,自己这次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跟你商谈这些事情的。   这件事对我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王肃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宗族蒙羞,那都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该怎么还是怎么样。   你要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来反驳王肃,那好吧,都由你。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王祥,态度也冷淡了不少,“王公还有什么事嘛?”   王祥此刻的悲愤,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王祥作为这个新时代的开拓者,他自然知道经典的影响有多大,他不愿意为皇帝手里之刀,去对付自己人,可问题是,现在要是不去当这个刀,那他的宗族就得出事。   这是被挂在了悬崖上,想要爬上去,就只能将自己人给拽下来,踩着他们的尸体上去。   王祥看着面前这一脸平静的皇帝,只觉得心里发寒。   难道他当初扶自己上太常之位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他看着这张脸,那微眯着的双眼,看不出变化的脸色,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容。   何其类宣文!!!   王祥没有了退让的余地,他深吸了一口气,“陛下,臣不曾盗取。”   曹髦挥了挥手,一点都不在意这些,“这是您与王公之间的事情,若是您真的没有盗取,纵然是王公,也不能诬陷您,朕是会为您出头的。”   “过不了多久,王公应当就会来找您,还请您略微做好准备。”   “朕那边的东堂宴,其实就是个辩论经典的好地方。”   曹髦似有所指,却也不多解释,离开了王祥的府邸。   在皇帝离开之后,王祥方才收起了所有的伪装,他满脸沮丧的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此刻的眼里满是绝望。   皇帝这是将他逼到了绝路啊。   可王祥还是不想要按着皇帝的思路来进行,他现在大概已经看明白了皇帝的思路。   皇帝显然是想要插手经典的解释权。   王肃说自己盗取,自己解释每個人都有解读权,然后皇帝就会亲自下台,说伱们都别吵了,听我来给你们当裁判。   这对世家的新时代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皇帝操控经典,就可以很轻易的在庙堂里引起群臣的内斗,无论是给经典排序,还是说给经典设标准,都可以引起大族的内战。   若是被拿掉了经典,那大族跟豪强就没区别了呀,任由皇帝打杀。   王祥皱着眉头,绝对不能让事情按着皇帝的思路来进行,还得要保全自己的名誉。   必须要想个办法!   曹髦坐在马车上,认真的思索了起来,以王祥的性格,只怕不会轻易就范,最好还是能多收点这方面的人才来为自己打擂台,竹林七贤,这些人可以尝试着去进行拉拢了。   王肃的返回,一定会在庙堂里引起极大的影响。   但是自己并不怕他们。   曹髦看向了远处,这是他的下一个目的地。   中军大营。   随着政变结束,河南尹内部的交通已经恢复了正常,中军离开了洛阳,重新回到了大营内。   洛阳县城的防务主要还是由县衙和城门校尉来负责。   洛阳令尚且没有换人,但是城门校尉已经不再是荀彪。   如今的城门校尉唤作诸葛冲。   此人乃是泰山太守诸葛绪的儿子,当然,这位依旧是诸葛亮的同族。   而诸葛冲能担任城门校尉,是因为他在这次政变时立下了功劳。   他原先在廷尉当差,当进城的中军控制廷尉府的时候,此人积极配合中军将士,提供了廷尉府对高柔等人的暗中审查资料,坐实了高柔谋反之事。   因为这样的功劳,在众人皆丢官的时代,诸葛冲非但没有丢掉官爵,反而还得到了皇帝的接见,又得了赏赐,成为了城门校尉,俨然一副皇帝心腹的模样。   诸葛冲站在城门口,看着远处那些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大族子弟,只觉得有些晕。   他现在的名声可是臭大街了。   那些大族子弟想要出门,却又不敢直接走,就在远处试探,显然,城门侯不会允许他们随意出门。   他们将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诸葛冲。   好你个小人!   一脸的忠厚老实,平日里胆怯怕事,竟是将我们都给骗了!   没想到竟是个这般翻脸无情的小人,关键时候居然给了我们一刀,利用我们爬到了皇帝的面前,成为了他的心腹。   诸葛冲面无表情,只是在心里叹息。   当初父亲将他送到洛阳,吩咐他全力辅佐司马家,多养名望,日后振兴家族。   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在廷尉深受钟毓的信任,钟毓将自己的部分想法告诉他,说是朝臣会对陛下动手,到时候就会召集中军,铲除奸贼。   当他看到中军杀来的时候,还能怎么想呢?   他真的以为这是钟毓派来铲除奸贼的王师,于是乎,他果断拿出了钟毓提前准备好,用来讨伐奸贼的诸多卷宗,将这些都给献了上去。   想到这些,诸葛冲就想给自己几个耳光。   他还记得当初那校尉看向自己时狐疑的眼神,当校尉拍打着自己的肩膀,说自己真是庙堂忠臣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劲的表达忠心。   他就这么将高柔给送了进去,顺带着连自己人也给送进去了。   稀里糊涂就成为了皇帝的心腹,群臣的叛徒。   还因此得到了赏赐。   现在居然还成为了城门校尉,主抓洛阳的防务,完了呀,要是阿父知道这些,肯定是要将自己绑起来打死的。   但是这也不能全怪我吧?   当时杀进来的分明就是司马干等人,谁会觉得他们是在帮着陛下做事啊?!   就在诸葛冲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就看到一行人马朝着城门前来,诸葛冲赶忙放下了心里的想法,领着人前往拜见。   出城的自然还是曹髦。   曹髦看着不远处行礼的诸葛冲,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倒霉蛋。   曹髦还记得自己拉着他的手,感慨他的忠诚时,此人那精彩的表情。   曹髦不可能让荀顗一家独大,诸葛家在曹魏的势力其实也不小,不说诸葛诞,就是诸葛冲的父亲诸葛绪,那也是两千石,以后担任了九卿的大人物。   诸葛诞这个人,他既不是毌丘俭这种的忠臣,却也不是司马师这样的反贼。   他介于两人之中,说起来就是一个有野心,追逐名声和地位,又顾忌颜面和身后名,不敢将事情做的太过分的人。   司马昭让他前来庙堂,他敢谋反,可曹髦让他前来庙堂,那就不好说了。   如果可以,曹髦还是希望能通过温和的手段来收服这位诸葛诞。   他麾下的士卒虽然没有毌丘俭多,但是毕竟也是常年征战的精锐,曹髦完全不希望看到本国力量无端的消耗在内战之中。   如今庙堂里的空缺很多,倘若自己能给与诸葛诞足够的尊重,让他名列三公之列,诸葛诞未必会愿意继续在地方上当个土皇帝。   历史上,司马昭让他前来庙堂,给的官爵是司空。   司空虽然是三公之一,但是跟镇南将军这个官爵比起来,对他显然是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庙堂官爵当然是要高出地方官爵的,但是失去了兵权,司马昭就可以随意收拾他了。   四镇将军的地位略低与九卿,四征将军跟九卿持平,卫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是高于九卿,低于三公。   而大将军则是跟三公平起平坐,甚至比三公还高出一头来。   诸葛诞很在意官爵和名望,或许能通过这一点来收回他在豫州的军队。   镇西将军的人选,完全可以让文钦来担任。   文钦和毌丘俭坐拥豫淮,那在中原几乎就是无敌了。   让诸葛冲来担任城门校尉,就是皇帝对诸葛家所释放的善意。   曹髦从洛阳出发,朝着中军大营的方向飞快奔驰。   中军大营内。   夏侯献皱着眉头,坐在战车上,有骑士们高举着将旗,夏侯献就这么在大营内来回的奔驰,前往各营的驻地,巡查各营的操练情况。   对于如今的中军,夏侯献是差点要骂出声来。   就这表现还敢说是中军?倘若我大父还在世,非要被你们气死不可!   他的大父夏侯惇,乃是曹魏第一个大将军。   在他的时期,中军还是曹魏最强的战力,什么外军都得让步,军中皆是跟着武皇帝一路杀出来的精锐,百战之师。   这才过去多少年啊,中军就变得如此拉跨!   这也是夏侯献没能看到四十年后的中军,那个时期的中军表现才是真正的能气死夏侯惇。   夏侯献在十余年前也曾领过中军,而此刻的中军跟那时的完全不同了。   夏侯献在执掌中军后,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操练。   他将马隆的操练方法推广到了整个中军,先将那些前来镀金的害虫逼出来,将这些人清除干净,然后提拔那些操练时表现出色的甲士和底层军官。 第14章 非正道   今日的中军甲士们,操练时格外有激情。   战鼓阵阵,在将领们的大声呵斥下,披着重甲的士卒开始了狂奔,甲胄碰撞,双方遭遇,人仰马翻。   四处都弥漫着浓郁的汗臭味。   甲士们的高呼声犹如惊雷,不断的在大营内响起。   中军的甲士并不厌恶这种操练,曹魏的中军跟过去不同,他们并非是征,而是招。   他们不是后汉时那种来当兵三年强制服役的农夫,他们是被庙堂所招募的全职甲士。   故而两者的想法也是不同的,服役的农夫所想的只是早点熬过这时日,然后返回家乡,而这些职业战士,他们并没有熬过时日这样的说法,要么就杀出战功来,出人头地。   要么就是在底层甲士的位置上干到老,拿不动长矛为止。   可原先的中军,却没有了可以通过战功来出头的道路。   随着统治阶层的腐化,中军的位置逐渐被那些服散饮酒的高门子弟所占据,他们直接空降,不讲道理。   平日不参与操练,作战时躲在最后,而功劳却是他们最先拿到手。   而甲士们有不再去忙着操练什么的,只是想着办法去奉承这些人,去行贿,获得这些人的宠爱。   真正有才能的甲士被埋没,那些奉承小人纷纷高升。   就是连那些高门子弟们所看不上的位置,例如官长,火头,列长这些最基层的位置,也是由他们的爪牙来代替,到了曲侯,那就开始由士人来担任了,部司马就更没有寻常人的份,至于校尉什么的,呵。   不只是赏罚上的不公,在其他方面,待遇也极为不公,连伙食上都有克扣,还常常被军官们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来吞掉他们的赏赐补贴。   世家大族会变成天下巨富,就是因为他们能不择手段的吞钱。   连带着士兵抢劫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克扣俸禄对他们来说算是什么呢?   自从马隆等人到来之后,情况明显发生了转变。   过去的将校们很少会往死里操练,就算操练了,也不会有什么赏赐和提拔。   但是马隆亲自领着士卒们参与操练,提拔出色的人,责罚完不成的酒囊饭袋,一批又一批关系户和草包被马隆揪出来,有的被砍了脑袋,有的被驱赶出去。   那些明目张胆的搞克扣的人被斩首示众,高门子弟抱头鼠窜。   中军的风气顿时就变得不同了。   而当夏侯献成为统帅之后,他全力开始用马隆的办法来整顿大军,一时之间,中军各营是鸡飞狗跳,大量的鼠辈被驱赶出去,那个冯紞就是这么滚蛋的。   他被罢免的原因并非是他说的受到司马家牵连,实际上,中军里依旧有司马家的校尉。   “马校尉!操练如何?”   夏侯献的战车停靠在了中坚营,马隆赶忙上前,说道:“按着您所吩咐的操练,设立名次,赏赐了优异者,惩罚了落后者。”   马隆很是谦逊,夏侯献却点着头,“做的很好!”   他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是越看越满意。   他不知道皇帝是从哪里找来了如此优秀的年轻人。   马隆给自己上书,其中提到了诸多的练兵办法,他认为要保持有战斗力的军队,就当以赏赐紧密联系,效仿当初的前汉,隔着一段时日进行比试。   马隆在上书里如此说道:“先比列火,又比对官,后比曲部,再以诸营相比。”   这是按着不同的级别来进行比赛,名次好的得到赏赐,名次不好就惩其军官。   夏侯献深以为然。   马隆跟文鸯不同,文鸯是个很厉害的猛将,而马隆是个优秀的军事家。   马隆在历史上曾写过军事著作,阐述带兵打仗,操练军队的道理。   就在夏侯献在跟马隆交谈的时候,忽然有斥候急匆匆的赶来。   “将军!陛下前来!”   “啊??”   夏侯献瞪圆了双眼,脸色有些诧异,“陛下来这里做什么?”   “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夏侯献当即皱起了眉头,他赶忙领着人朝着大营门口飞驰而去。   而当他匆匆赶到大门的时候,曹髦却一脸惬意的站在几個甲士面前,正低声询问着什么。   那几个甲士看起来相当的拘束,此刻哆嗦着,语无伦次的回答着皇帝的问题。   “陛下,已经有有十二年了,还不曾不曾”   夏侯献赶忙下了车,走到了曹髦的面前,打断了那甲士的言语,“陛下!!”   甲士再也不敢多说,赶忙站在了一旁。   曹髦笑呵呵的看向了夏侯献,“仲父,朕在太极殿都能听到各营将士们操练的声音,”   “这些时日里,实在是劳烦仲父了,仲父果然是能治军的名将啊!”   夏侯献连称不敢,曹髦笑着朝那甲士说道:“赵家二郎对吧,朕记住你的名字啦,往后还会来找你的!”   那甲士受宠若惊,赶忙再次行礼。   曹髦拉着一头雾水的夏侯献朝着营内走了过去。   夏侯献看了看远处的那个甲士,忽然开口问道:“陛下,可是那人有什么不妥?”   “未有不妥,朕看他颇有胆量,口才也不错,就跟他攀谈了几句。”   夏侯献有些迷茫,你一个皇帝跟甲士有什么好谈的??   不过,夏侯献也没有多问这件事,他更好奇陛下的来意,他又问道:“陛下怎么来了这大营呢?”   曹髦平静的回答道:“自然是来看看他们的操练,这些大事,也不能都劳烦仲父啊。”   夏侯献顿时反应过来,他当即苦笑了起来。   “陛下,您贵为天子,中军本就该听从您的诏令,您不必如此的。”   夏侯献知道了皇帝的来意,这分明是来施恩与中军,是来拉拢将士们的,可何必呢?   你是皇帝啊,这些人本来就是你的人马。   夏侯献顿时又对司马师有了些恨意,都怪这厮,让陛下如此不自信,甚至还要亲自来中军大营,自从文皇帝之后,天子已经有多少年不曾来过中军大营了?   曹髦却说道:“中军如今全力整顿,自然需要朕前来安抚。”   “这对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有帮助的。”   夏侯献没有再反驳,他也并非是想要独自执掌军权,不让皇帝过问,他只是觉得皇帝想的有点太多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曹髦就这么一路来到了第一个营,也就是马隆所在的营。   当天子黄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顿时引起了诸多将士们的哗然,他们停下了操练,纷纷踮起脚尖看向了那黄盖所在的方向。   马隆更是带着诸多将校赶忙拜见。   “哈哈哈,马校尉,不错,这中军的变化很大啊!”   “您果然有古之名将的风范!”   曹髦夸赞道。   马隆连称不敢,曹髦又跟其余将领们寒暄了几句,最后看向了面前的甲士们。   “可有操练优异者啊?”   马隆一愣,赶忙叫来了几个甲士,这几个甲士看起来都极为惶恐,浑身哆嗦。   “这几个就是这次比试里最优异的甲士!”   “哈哈哈,有这样的比试,为什么没有叫上朕呢?下一次,可一定要叫上朕,朕要亲眼看看!”   “唯!!”   曹髦看向了那几个人,问起了他们的姓名和籍贯,他们连忙回答。   曹髦很是开心,拉着他们的手,一一鼓励。   “天下有这样的猛士,朕还有什么担心的呢?来人啊,赏十金!绢布十匹!宝剑一柄!”   夏侯献瞪圆了双眼。   那几个甲士脸色通红,不知所措。   马隆却严肃的说道:“为什么不拜谢?!”   甲士赶忙拜谢了曹髦。   “哈哈哈,不必如此,往后还要更加用功,夏侯将军的比试做的很好,往后还要继续推广,朕下次将亲自前来观看!若是你们还能获胜!朕还有重赏!”   “多谢陛下!!”   那几个甲士都要乐疯了。   曹髦让马隆继续操练,自己则是在一旁观看,有皇帝观看,整个营内,从上到下,都非常的卖力,没有一个人敢耽误。   曹髦看着他们,脸上满是感慨。   他又大声说道:“甲士们如此勇猛,朕心里很是欣慰。”   “他们都是为了天下,为了朕而征战,不能亏待了他们。”   “朕决定提高他们的俸禄,增加对他们的赏赐,改善他们的伙食,给与他们休假归家的机会,还要妥善安排好年迈离开,因战事受伤的老卒。”   “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马隆深深的看着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夏侯献此刻却有些急了。   他赶忙挡在了皇帝的面前,低声说道:“陛下,不可啊!!”   “圣人云: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   “陛下治理大军,应当以汤武之仁义,怎么能以秦之酷烈?以赏赐来诱之呢?” 第15章 道德之世   夏侯献所说的这个圣人,乃是指荀顗的老祖宗,荀子。   这段话出自议兵篇,大概意思就是说:个人武艺强的打不过操练狠的,操练狠的打不过被利益驱使的,被利益驱使的打不过仁义的王者之师。   这道理本身没有毛病。   但是随着汉朝的道德社会不断的加强,这说法就逐渐被士大夫们给扭曲了。   他们认为,给与将士们太多的赏赐,给他们太好的待遇,那就是在效仿暴虐的秦国,是在用利益来驱使士卒,是不对的行为,要用仁义来感化军队,让军队为了大义而战。   但是曹髦就有反对的意见了。   诚然,心里有信念,为大义而战的军队是无敌的,可这跟待遇并不冲突啊!   待遇好了就会失去信念和大义?   粮食堆积如山,却非要士卒们受苦,吃不饱肚子去为大义而战?   不给他们好的待遇,那凭什么让他们为自己死战呢?   曹髦的视角跟这些士大夫们会有些不同,在夏侯献看来,曹髦是皇帝,甲士们本来就该为他死战,无论待遇是否好,都该如此。   但是在曹髦看来,自己算是大魏最大的领导,而这些都是自己的下属,自己要做的,就是提升大魏的规模,让员工们拥有更好的待遇,让他们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好。   这样一来,大魏集团才能蒸蒸日上。   天下哪有说光让员工们拼命死干,不给任何待遇,光张嘴给他们说仁义福报的道理呢?   士大夫们对甲士们是如此看待的,要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仁义之师,不受钱财的诱惑。   可到了他们自己,那情况可就不同了。   要是真的要贯彻仁义的信念,那要不要让你们这些士大夫也尝一尝苦?让你们也带头来贯彻一下仁义,成为仁义的官员呢?   就是因为这扭曲变态的礼法思想,导致自从后汉开始,就很少有皇帝会前往军营里安抚将士们,说了就是怕他们成为秦国那样的利益之师。   曹髦看着一脸焦急的夏侯献,顿时大笑了起来。   这些自大的士大夫们啊。   强如司马师,也不能摆脱这样的自大,他们很轻视这些底层的力量,他们总是自诩道德仁义,出口成章,嘴里说的头头是道。   他们自以为天下的精英,对这些真正做事的底层人民视而不见。   也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力量。   曹髦的脸色是如此的坚决,他开口说道:“夏侯公,朕以为,这待遇好的军队,并非就是过去秦国那样的军队。”   “这些都是仁义之师,他们是为了仁义而战的,朕听圣人云:赐失之矣,夫圣人之举事,可以移风易俗,而教导可施于百姓,非独适己之行也!”   “如今将士们做到了仁义之事,若是朕不给与他们赏赐,不就跟当初的子贡一样了吗?”   “对仁义的军队,要进行赏赐,这不是要将他们变成利益之师,而是要让他们坚定信念,更继续为了仁义而战啊。”   “往后,当以按着荀子的道理来治理大军,要以孔子的道理来鼓励此法,此为仁政也。”   若是说让曹髦跟夏侯献这老头打一架,那曹髦不敢说稳赢,但是要是说这辩论经典,你十个夏侯献绑在一起也未必说的过曹髦。   夏侯献此刻也是有口难辨,他觉得曹髦这番话有些不对劲,可他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很是无奈,只能任由陛下宣布了这件事。   马隆反应极快,迅速将这件事告知全军。   果然,这些“利益之师”变得更加激动了,他们纷纷高呼了起来,斗志更加昂扬,尽管皇帝都没有真正施行,只是给他们画了個大饼,就已经让他们如此的激动。   毕竟,在道德治世的观念下,自从武皇帝逝世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想过要提升士卒的待遇了。   大魏的底层士卒,商贾,农民,甚至是基层的小吏,都过的很惨。   而高层这些人的待遇又极高。   他们活得很是奢侈,奢侈到了扩建厕所,在厕所里准备香水香膏,设绛色蚊帐、垫子、褥子,再安排十个美女站在厕所里,让她们打扮的艳丽夺目,服侍客人上厕所的地步。   在客人上过厕所之后,美女们会将他们的衣裳脱下来,给他们换上新衣裳再送他们出去。   只要是上过厕所的衣服,就不能再次穿上。   有一次,司马炎得到一块珍贵的火浣布,将其做成衣裳,特意去石崇那里炫耀,石崇穿着很普通的衣裳,却让五十个仆从穿着同样的火浣布去迎接皇帝。   类似这样的事情,那是数不胜数,魏晋狂士,这些人的狂是建立在无数底层百姓的血汗之上。   他们是一个个巨大的寄生虫,就盘踞在社稷之上,疯狂的吸取底层的血液,在民间的百姓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因饥饿而惨死的时候,他们却在用糖水来洗锅   曹髦发誓要改变这一切。   大魏此刻并不贫穷,经过了文皇帝和明皇帝的积累,国库相当的富裕,这完全可以改变一些底层百姓的生活。   提升底层士卒的待遇,减轻底层农民的税收压力,保证商贾们的安全,给基层小吏们出头的机会。   这些人所组成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   这股力量是无比的庞大,若是能做到这些,就是司马师和司马懿一同从坟墓里爬出来,也无法动摇曹髦的地位。   此刻的这些甲士,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他们看向皇帝的眼神火热,纷纷交谈了起来,浑身斗志昂扬,跟半年前的状态完全不同。   马隆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看向皇帝的眼神里满是赞许。   其实,马隆很早就想要改善士卒们的生活待遇,只是,作为一个军中的新人,空降的校尉,他不敢冒然开口。   这件事,实在不好让将军去开口,否则就是有拉拢将士,打造自己私兵的嫌疑,而且,夏侯献这样的士大夫们,也不会开心,这跟他们的道德观念不符。   如今陛下亲自出面,说了这件事,马隆心里颇为振奋。   经过今天的事情,往后中军的操练会更加的顺利,战斗力一定会得到极大的加强。   曹髦并没有只在马隆这里待着,他又去看望了其余的几个营。   他也没有厚此薄彼,对各营内表现优异的甲士都进行了赏赐,欢呼声逐渐在中军各地响起。   甲士们从未想过,天子会亲自前来中军,他们更没有想到,天子居然会想要提高他们的待遇,给与他们如此赏赐。   等曹髦到了最后一个地方的时候,夏侯献已经是彻底麻木了。   可他还是说道:“陛下,现在各营都是我们自己人,可唯独这越骑是不是要找个理由来换掉他?”   曹髦听着他的话,看向了远处。   远处有个校尉,正披着重甲,跟着士卒们一同操练。   此人的模样跟司马师极为相似,只是眼神要柔和的多,此刻很是卖力,看到皇帝前来,他赶忙停止了操练,带着几个将士前来拜见。   这人叫司马骏。   他是司马懿的第七个儿子。   不得不说,司马老贼生孩子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他这些儿子都还不错,没有那种特别拉跨的。   最强的自然是司马师,而第二个强的,并非是司马昭,而是这位老七司马骏。   司马骏自幼聪慧,在整个司马家的年轻人里,是最有名望的,文武双全,能治经典,又懂得战事,历史上,启用文鸯就是此人上奏的,而且他劝谏司马炎,做了很多有利于百姓的事情。   历史上,西北的百姓得知他死了,一路都在哭泣,当地的百姓自发为他树碑,年长有德望的人见到碑后没有不下拜的。   而此人,如今还在中军担任校尉。   马隆所说的操练办法,只有他是可以贯彻的,跟着甲士们一同操练,赏罚分明,在更换司马家诸多将领的时候,曹髦开口:可以留下这个人。   夏侯献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这家伙是司马昭的弟弟,就这么留在中军当校尉,保不准哪天就要叛乱了。   但是曹髦却是一点都不担心。   在他眼里,此人也是司马师所留下的诸多遗产之一。   自己连司马炎都可以用,司马骏又如何?   此人有才能,无论是拿来治政或者打仗都可以,最重要的是,此人对百姓不错,知道社稷的力量来自哪里,在高门子弟里,有这样想法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拜见陛下!!”   司马骏行礼拜见,曹髦却赶忙扶起了他。   “校尉何以这般多礼呢?”   “妜常常提起您来,怎么也不来皇宫里看望我们呢?”   司马骏认真的说道:“陛下,中军操练,臣岂能私自离开校场呢?”   曹髦笑了起来,又说道:“夏侯公跟我说,您的营在上次的表现非常不错,仅次于马校尉下次比试,可能拿第一啊?”   司马骏严肃的说道:“定然全力以赴!”   “好!下次,朕会亲自来看,校尉不可怠慢啊。”   “唯!!”   “嗯,上次的比试,可有表现优异者啊?” 第16章 需要一个大将军   当曹髦从军营离开的时候,天色都开始泛黑了。   可曹髦的心情却很不错。   往后自己还得多来这大营,跟甲士们亲近亲近,什么群臣大族,曹髦都不是那么在意,只要军队还在自己的手里,这些人就掀不起什么动乱来。   夏侯献却对曹髦的这次来访有些不解,他劝说曹髦,要多将心思放在经典和贤才之上,那才是圣王治理天下的办法。   这倒不是说夏侯献对曹髦不忠,这只是因为夏侯献自己的出身和阅历,从而无法理解皇帝亲近甲士的这种行为而已。   当曹髦返回太极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成济快步走上来,对于曹髦外出没有带上他的事情,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从他被文鸯打了一木棍之后,成济的性格顿时收敛了很多。   甚至曹髦夸赞他的时候,他都有些难为情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到皇帝到来,成济等人也就告辞离开了。   偌大的西堂内空荡荡的,曹髦独自坐在床榻上,沉默无言。   明日,就要召开东堂宴了。   这次的东堂宴,肯定会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热闹。   毕竟如今自己是实权皇帝,朝中群臣都贪婪的盯着那些空出来的位置,垂涎三尺,哪怕只是为了探一探自己的口风,他们都一定会派人前来的。   曹髦一直都想利用东堂宴来作为改变当今思潮的重要场所。   先前他掀起劝谏之风,就是改变的第一步,让士人们畅所欲言。   可在那时,曹髦是作为一个傀儡君王的身份开口的,而这一次,他可以作为实权皇帝来让士人们开口说话,这影响将会完全不同。   这次的宴会,定要做出一些突破才好。   虽然有点累,但是好在一切都在朝着不错的方向发展。   自己也不必像最初到达洛阳时的那般疲惫了。   就在曹髦沉思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声音。   “陛下!”   曹髦一愣,他认得这个声音,正是那太后麾下的郭老公。   “是郭老公吗?进来吧!”   曹髦大声的说道。   很快,就有两个宦官带着郭老公来到了这里。   郭老公很是恭敬的朝着曹髦行了礼。   曹髦也不询问他到来的目的,反而是给他赐座,让他坐下来说话。   郭老公忐忑不安的坐在了一旁,欲言又止。   “郭老公有什么要告诉朕的吗?”   郭老公咬着牙,认真的说道:“陛下,这些时日里,太后几次将奴婢单独叫到屋内,询问郭家人的情况。”   “她让我不要惊动陛下,偷偷打探那些人的情况。”   曹髦有些愕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昨日您前来拜见太后之后”   曹髦一愣,昨日他去拜见太后的时候,太后笑得很是开心,曾抓住自己的双手,温柔的告诉自己:要尽快操办继承烈祖皇帝嗣的事情,好名正言顺的将自己当作儿子。   而在自己离开之后,她就让身边人偷偷打探郭家的消息?   看到沉默着的皇帝,郭老公赶忙解释道:“陛下,并非是奴婢不忠,只是那些郭家之人,过去一直都与司马师狼狈为奸,还开口训斥太后,若非陛下前来,只怕太后还被他们所轻视。”   “奴婢只是不愿意看到他们继续前来蛊惑太后,方才前来告知陛下,还望陛下赦免奴婢的罪行。”   曹髦赶忙换上了笑容,他将面前的郭老公扶起来。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这也是为了防止太后被小人所蛊惑,绝对不能说是不忠的行为。”   任何君王都不太喜欢告密者,哪怕这告密者的行为有利于自己。   郭老公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前来找曹髦的时候,他心里也是有些迟疑,但是想起郭家那几個不当人的狗贼,再想想这个雷厉风行,迅速征服了庙堂的皇帝,他还是决定直接告密。   曹髦平静的说道:“既然阿母想要知道他们的情况,那你照办就是了。”   “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往后若是再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前来禀告。”   “多谢陛下!!”   郭老公赶忙拜谢,他心里也是害怕,若是真的按着太后的吩咐去搞事,不提前告知皇帝一声,他怕会死在皇帝的手里。   这位皇帝连三公都敢诛族,可不好招惹。   曹髦笑呵呵的送走了郭老公,在他离开之后,曹髦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眼里有些落寞。   他知道太后想要做什么,看来,最近这些时日里,自己的强势又让太后失去了安全感,她又想找到人来作为“防备”自己的后手。   他自认,对太后是仁至义尽,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却还是想要提防着自己。   曹髦出生时失母,年少时失父,两世为人,却是孑然一身。   曹髦笑着摇起了头。   “郭家嗯,倒也用得上。”   曹髦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三张文书,他跪坐在案牍前,提起了手里的笔,写下了三个名字。   做完了这一切,曹髦方才收起了面前的文书,将其放回了原位。   这就可以放心去用了   彻夜忙碌的不只是曹髦,几个重臣此刻聚集在大鸿胪鲁芝的府内,正在商谈着大事。   “王肃忽然前来,不可不提防。”   “听闻陛下亲自去迎接他,随后又去了王祥的府邸,莫非是要重新以王肃来担任太常?”   太仆陶丘一开口问道。   “不会的,他若是做了太常,谁来做三公?如今还有谁的名望能比得上他呢?”   开口的乃是辛敞。   辛敞认真的说道:“陛下乃是有雄心壮志的明君,王肃有拥立之功,名望极高,本身又是能臣,他这次前来,定然是出任三公的,否则,陛下也不会亲自去迎接他。”   听到辛敞的话,坐在他对面的郭彰赶忙说道:“陛下怎么能用这样的人呢?当初他可是跟高柔厮混在一起,还参与了废立之事的!”   “他当初帮着大将军,做了多少错事?陛下难道还会放心的让他来担任三公吗?”   鲁芝平静的听着他们的商谈,脸色很是平静。   尽管这场商谈是在他府内的,可看起来似乎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少府周裴此刻开口说道:“主要还是陛下对司马家有些太纵容了。”   “宣文公虽然有大功,但是大将军还是有很多过错的,像王肃这样的人,本也不该得到重用。”   就如曹髦所想的那样,王肃的忽然到来,让朝中大臣们有些混乱,他们自然是不希望王肃返回的,以王肃的身份和地位,此刻庙堂里除却郑冲,就没有人说敢压他一头了,他这几乎锁定了三公位。   而位置本来就这么多,我们自己还不够分呢,你都已经告老还乡了,怎么还来跟我们抢夺呢?   重臣们对此颇为不满,辛敞此刻开口说道:“我看陛下对司马家极为看重,主要是因为皇后的缘故。”   郭彰冷哼了一声,“我大魏哪里来的皇后呢?陛下尚且不曾过继,更不曾听闻有册封皇后的仪式,大将军强行将自己的女儿送进皇宫里,不曾宣告群臣,也不曾进行祭祀,举办仪式,这是不符合礼法的行为。”   “如今大将军也不在了,应当让他的女儿离开皇宫,重新回到大将军府内。”   其余几个大臣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开这个口。   郭彰再次说道:“陛下如今亲政,成家向来是亲政的前提,陛下身边应当有后。”   “我有一个犹女,只比陛下要年长一些,还不曾婚配”   听到这句话,辛敞顿时打断了他,“郭君,这件事尚且轮不到您来做主。”   群臣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有些古怪,合着你说那么多是为了将自家的人变成皇后??   郭彰不服气的说道:“那诸位有什么想法呢?”   “太后。”   鲁芝终于开了口,他幽幽的看向了郭彰,说道:“可以找太后来商谈嫔妃的事情,却不能谈及皇后,立后乃是陛下该去做的事情,我们身为人臣,不可参与。”   郭彰眯起了双眼,郭彰乃是太原郭家,他们一家乃是当初西汉将军郭亭的后人。   而郭太后所在的西平郭家,乃是他们家的分支,虽然多年不来往,可比起这些大臣来说,自然还是要亲近的多。   若是能说服太后,将自己的人许配给皇帝,那对维持宗族可是有很大的帮助了。   郭淮死后,家族内部有了些动乱,这迅猛提升的势头也就停滞了下来。   在司马昭离开庙堂的时候,新的利益团体已经出现,而他们也开始排斥原先的团体,不愿意让他们再次回来瓜分利益。   这次群臣的商谈,最后还是没能谈出什么结果,各自离场。   辛敞却没有急着离开,等到其余人都离开后,他方才看向了鲁芝。   “鲁公啊,您觉得,我的才能足以来担任三公吗?”   鲁芝一愣,惊愕的打量着面前的辛敞。   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辛敞看着对方眼里的惊讶,就知道了答案,他苦笑了起来。   “鲁公,我听到有大臣说,想要举燕王曹宇来担任大将军”   “他们失心疯了??” 第17章 有诏!   鲁芝发现,自从大将军逝世之后,群臣的口才是越来越好了。   不只是口才,就是胆魄也忽然出现了,各个都变得正直,勇武,令人刮目相看。   过去那些跟在王肃身后低头弯腰的人,此刻居然要召集群臣来逼走他。   面对大将军瑟瑟发抖的人,此刻想要赶走皇帝身边的司马妜。   听到大将军三个字就不敢抬起头的人,此刻居然想要拥立大将军了?   鲁芝对当今的群臣非常的失望,他的脸上满是无奈。   他一直都觉得庙堂里的这些事情毫无意义,他的想法其实跟王观有些类似,认为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实事上,尽快平定庙堂的混乱,不要耽误正事。   这次群臣前来他的府邸,主要是因为群臣敢去争夺大权,却不敢在自家府内商谈这件事。   想偷肉,又怕挨揍。   郭彰找到鲁芝,对他一顿吹捧,说他是如今群臣之望什么的,说想要在他府内聚集起来商谈大事。   若是别人这么说,鲁芝一定会将他赶出去。   但是郭彰不同,郭彰是郭淮的侄子。   当初鲁芝还很年轻的时候,郭淮担任雍州刺史,郭淮非常看重这个年轻人,就举荐他为孝廉,并提升他为郎中。   严格来说,鲁芝就是郭家的故吏。   尽管郭淮已经不在了,可对他的侄儿,鲁芝还是念着昔日恩情的。   只是,比起郭淮,这位侄儿的表现实在是不堪,鲁芝听了他的想法都忍不住摇头。   此刻听到辛敞说出更为炸裂的话,鲁芝都无法保持淡定了。   “辛公,我不知道这是何人所提起的,我也不想要知道,我只是看在同僚的情谊上劝您几句,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他认真的说道:“这是取死之道。”   “陛下对您极为看重,那您就安心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勿要参与庙堂的密谋,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能保全性命。”   鲁芝说着,就起身送客。   他是再也不会跟这些人纠缠了,简直就是疯了!   还拥立大将军??你们何不干脆重新拥立一個皇帝呢?   他明白这些人的想法,皇帝如今肆无忌惮的执行人事任免权,大张旗鼓的换人,却没有过问群臣的想法,群臣对此极为不满,可三公空缺,没有人能硬怼皇帝,他们就想弄出一个大将军来限制皇帝。   他们也是真的敢想!!   不能跟这些人厮混了,若是再混在一起,迟早三族不保!   鲁芝很是急躁的将辛敞如同驱赶一般的送了出去。   站在门外,辛敞苦笑着看着面前的府门,看来,自己也得稍微躲着这些人了   次日,天蒙蒙亮,曹髦就已经驾车离开了皇宫。   今晚的东堂宴不能耽误,而在开宴之前,他还要去拜访一个人。   当曹髦忽然出现在了华府的时候,华表惊慌失措,赶忙令人将府门大开,又强行拉着儿子一同出门来拜见。   升到中书监的华表,已经成为了群臣的领袖之一。   若是能再加个三公,以司徒或者太尉来录中书事,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魏权相了。   华表对如今的生活很是满意,他也成为了皇帝最忠实的大臣,在短短几日内,他已经执掌了中书台,对中书台进行了从上到下的清理,在关键的位置上都换上了自己人。   “臣拜见陛下~~~”   华表将声音拉的很长,还是没改掉担任侍中的习惯,几乎以宣读诏令的口吻来说出了迎接词。   曹髦笑呵呵的将他扶起来,感慨道:“这些时日里,朕所下达的诏令没有任何的耽误,能及时到达群臣的手里,政令畅通,这都是因为您的功劳啊!”   “中书台有您,朕高枕无忧也!”   听到这句话,华表顿时有些惭愧。   他支支吾吾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中书台这几天的表现很是亮眼,但是吧,这其实跟华表的关系不是很大,可以说,基本无关。   中书作为大魏拟定诏令的核心机构,他们的工作内容总是被人误解为就是简单的书写诏令,然后送出去。   可这具体的工作显然没这么简单,曹髦下达诏令,并非是要亲自书写,他是要将想法告知中书,由中书来完成拟定和下发的任务。   如何正确理解皇帝的意思,如何用最简练的语言,让诏令表达精准,不使诏令为人误解,如何减轻群臣对诏令的抗拒,如何将诏令正确的下放到指定人员的手里,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事没点能力还真的做不到,既要担心误解皇帝的意思,又要担心群臣找茬,权力很大,但是责任也很大,诏令出了问题,那可是要找中书令和中书监来顶罪的。   可这几天里,曹髦下达了几份诏令,其中包括人事的任免,调动,还有部分政策的调整,中书台完成的都很出色。   曹髦看着面前的华表,又夸赞了几句,华表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口说道:“陛下,这非老臣之功也。”   “哦?您怎么会这么说呢?”   华表这才解释道:“原先我一直都轻视郑公,如今方才得知,他擅识人的名声,并非是空谈,他所举荐的那个卫君,极有才能,中书台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办,不曾耽误”   华表这个人,其实本身才能并不算太突出。   曹髦也早就想到了会是卫瓘在其中发力。   他之所以没挑明,就是想要看看华表在往后能否继续重用。   华表虽然表现的很是忠诚,但是这治理天下,还是不能只看忠诚,还得看能力,若是华表会吃掉属下的功劳,那就说明此人不适合担任要位,往后可以找个人来换掉他。   可如今华表说了实话,嗯,即使本身的才能不足,可能不嫉妒属下的才能,主动为其邀功,此人还是可用的。   当初曹髦让郑袤担任吏部尚书更换诸多官员的时候,华表曾表示过怀疑。   曹髦让郑袤举荐一个人来辅佐华表,郑袤就举荐了年轻的卫瓘。   卫瓘出身大族,他的高祖卫暠在汉明帝时是著名的儒士,经典传家,到了他的父亲卫觊,已经是担任尚书的要任了。   只是,卫瓘跟曹髦身边的很多能臣一样,都有不幸的童年经历,十岁丧父,自幼开始独立的生活,少年时就受到他人的称赞,认为此子定然了不得。   曹髦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能臣的共同特点,同样是大族出身,可从小顺风顺水,生活在大人庇佑下的那些人,几乎都是酒囊饭袋,反而是自幼失去庇护,独立自主的那些人,有了极大的成就。   卫瓘跟其余那些被吹起来的人还不同,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当了尚书郎,这开局就是比钟会也不遑多让。   尚书台可是要办实事的,这不是一般的酒囊饭袋可以混进来的地方,随后,他又前往各个重要的位置上磨砺,先后担任通事郎,中书郎,几乎将所有办实事的机构都转了一遍,这给他打下了成为能臣的基础。   倘若不是因为曹髦的变化,那他此刻就应该是被司马昭所看重,成为皇帝身边的散骑常侍。   这人的一生都很生猛,四十岁就担任了侍中,又转九卿,虽然跟某个四十岁当三公的挂壁差了一点,但是实操经验拉满,文武双全。   后来钟会谋反,也是此人出面,平定了益州,却没有接受赏赐,在司马炎时期,他在东北为庙堂解决了鲜卑的问题。   只可惜,最后还是惨遭冤杀死,据说是因为此人当初反对司马衷上位,从而得罪了贾南风。   此人为人公正,才能杰出,而最重要的是,曹髦知道,这是魏晋时第一个跟司马炎上奏,要求废除九品中正制的官员。   他认为这样的选官制度会破坏庙堂的根基,当初只是权宜之策,不该继续执行。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会死的那么惨了值得一提的是,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的卫玠,就是卫瓘的亲孙子。   这个年轻人还是能重用的,他比钟会都要稳健的多。   不过,曹髦这次前来,却不是为了卫瓘。   曹髦看向了同样跪坐在一旁,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华廙。   他这次是为了华廙而来的。   安世手里的贤才是真的多啊!   明明是人才济济,却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包括面前这位华廙,他在历史上是安世的尚书令,为人正直,不阿权贵。   贾南风想要将自己的亲戚嫁给华廙的孙子,华廙直接开口辱骂,说不愿意同流合污。   从那之后,他就不断的遭受来自贾南风的打击报复,直到他逝世,都没让他登上台司,做上三公。   明明官爵和能力都名列前茅,就是不愿意,最后顶不住群臣的压力,给了个仪同三司   曹髦笑呵呵的看着华廙,开口问道:“华君,卿这次立下了如此大功,为什么却不愿意来见朕呢?”   华廙抬起头来,“陛下,臣并无德行,先前的事情,都是因为父亲的吩咐,我本人不曾立下功勋,实在担不起陛下的看重。”   “朕这次来,就是要给君一个立下功勋的机会。”   “朕有诏,卿当从之!” 第18章 道德绑架   华廙就不明白了,这当官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吗?   怎么还强行征召呢??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是吧??   华表满脸的苦涩,他这个儿子,从小就头铁,当初还在太学的时候,就敢写文章来讽刺曹爽,后来又讽刺宣文公。   当时也就是华歆的余威还在,曹爽和司马懿都没有计较。   卢毓就是看中了他的头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而卢毓一直压着他,不许他出仕,一方面是在给这个女婿养望,另外一个方面,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   他这個性格若是当了官,怕不是要出大事!   在卢毓等人失败后,华廙没有接受来自任何一方的邀请,直接回到了家里。   在朝臣动手的时候,华廙又提前为父亲谋划,让华表有了头功。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华廙准备辅佐皇帝,事实上,华表劝说了他很多次,让他跟着自己去拜见皇帝,奈何,此人就是不肯。   他的想法很明确,就是觉得自己要始终跟卢毓站在同一个阵线里,作为他的女婿,受了其恩德,那也要一同承担责任。   华表看到儿子的脸色,心里就暗叫不好。   果然,华廙直接回怼道:“陛下强召,安知臣没有亡绵山之决心呢?”   华廙说的这个典故是指当初的介子推,据说他为了隐居躲在绵山里,晋文公纵火搜山,结果他被烧死也没有出来见文公。   华表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这个中书监是要到头了。   可曹髦却大笑了起来,“那介子推是因为文公不曾封赏方才逃离,如今朕刚亲政,既没有犯下过错,也不曾像文公那般轻视能臣,亲自前来征召,君怎么就要效仿介子推呢?”   “臣当初跟随卢公,犯下大错。”   曹髦再次说道:“既然是君犯下过错,并非是朕犯下过错,那就不能说是避征亡绵山了,应当说是脱罪藏绵山。”   华廙虽然头铁,但是口才并非很出色,被皇帝这么一怼,竟不知要如何反驳。   曹髦严肃的说道:“既知犯下了过错,不想着去弥补,却要躲在家里,这算是什么君子的行为呢?”   “当初因为卢公的政策,河北死伤了多少百姓?!你身为婿子,没有去劝谏他,却纵容他以私心来坏大事,如今还想要躲避自己的过错吗?!”   华廙脸色通红,华表赶忙说道:“陛下,是臣管教不力”   曹髦收起了些怒火,看向了华廙,“朕这次来征你,就是让你来将功赎罪的,朕不要你的性命,你一个人的命也顶替不了河北数百万百姓的性命,伱接下来就安心辅佐庙堂,去拯救天下的黎民百姓,等你的功劳足以弥补你的过错,朕就让你回那绵山!”   “起身从令!”   华表猛地拽了一下儿子,华廙这才起身,弯下腰,“臣受令。”   曹髦很开心,他身边就缺这样头铁的人。   此人在将来正好可以顶替陈骞,来担任廷尉,他的上限在司空,司空也就是过去的御史大夫。   曹髦这才跟着华表走进了府内。   曹髦在敲打华廙的同时,又给了华表一些赏赐,最后开始交代正事。   “华公啊,群臣对最近的任免诏令有些不服,认为朕一意孤行,没有听从群臣的建议,您觉得呢?”   华表惊讶的问道:“我是按着侍中的吩咐来做的,怎么能说是没有听从群臣的建议呢?”   曹髦大笑了起来,“倘若群臣都能如华公这般贤明便好了!”   华表赶忙回答道:“陛下,这是朝中小人贪恋权势,可以从重的惩治这些人!”   曹髦却摇着头,“这件事且不急。”   “朕这次前来,乃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哦?”   曹髦认真的问道:“朝中这大司农的人选,不知华公认为何人可以担任呢?”   曹髦手里现在有很多事要操办,最先要操办的就是军队待遇的事情,而要完成这件事,就需要有大司农来帮衬,大司农主抓庙堂财政,少府主抓皇帝的私人财政。   自从司马师逝世之后,朝中出现了大量的空缺岗位,大司农同样如此。   可曹髦现在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担任这个位置的人。   说起来,这也真的是皇帝的悲哀。   历代皇帝都是人多官少,汉武帝更是喜欢玩三公消消乐,仿佛人才用之不竭,到了曹髦这里,他甚至连个能当大司农,主抓庙堂财政的人都找不出来!   华表听到皇帝询问,同样有些茫然。   这庙堂里的大臣,哪一个都不能说是真心辅佐陛下的,当然,除了自己!   想要找一个有能力管理财政,又对陛下忠心的人,谈何容易啊?   这大司农的位置,又不能随意让年轻人来担任。   华表迟疑了起来,华廙却若有所思。   皇帝忽然找上门来,询问大司农的人选,这没道理,人选应该去找郑袤啊,为什么来要询问我们呢?   华廙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狐疑的问道:“陛下,不知我丈人如今在哪里呢?”   华表一愣,“他不是回河北了吗?”   曹髦轻笑着,“说起来卢公也是不幸,刚刚离开洛阳,就遇到了高柔的叛乱,骑兵紧急出动,封锁了司隶,他无法离开,就被嵇校尉暂时扣留了下来”   华廙顿时了然,他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原大司农卢君就可以担任这个要位!”   最初的大司农是王祥,但是后来王祥完成了连跳,这个位置就空了下来,卢毓的儿子卢钦顶上了王祥留下的空缺,成为了新的大司农,但是在卢毓失败时又被罢免,这才让大司农出现了空缺。   卢钦重新当大司农,这是属于官复原职,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华表却脸色凝重。   自从河北叛乱之后,卢家的名声就已经烂了,被诸多河北大族所排斥,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要是重新任命卢家人,只怕会引起极大的反弹。   他瞥了一眼儿子,随即提醒道:“陛下,先前诸多任命,使得群臣略微不满,王肃前来,更是让他们很是不安,若是您要召卢钦前来,只怕群臣会一同上书,这对大事不利。”   “陛下虽除掉了高柔等奸贼,但是朝中有奸贼藏匿,不可轻视啊。”   华表是有些担心,刚刚处置了高柔的年轻皇帝会变得自负,轻视群臣,专断独行。   可曹髦的眼神很是明亮,他非常的明白群臣的势力,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如今群臣无首,自己刚刚以高柔等人来树威,这是自己收回大权的最佳时机了。   对待群臣,是不能拖延的,很多事情,要越快越好。   军队和财政,必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大司农这个位置,除了被群臣所孤立起来,品行又不错的卢钦之外,还有谁能担任呢?   自己想要提高底层人民的待遇,没有大司农来协助,那要怎么提升?   这是自己做事之前,要最先考虑的一个部门。   曹髦信不过其他人,哪怕是对自己忠心也不行,朝中大臣,一个比一个贪婪,让他们来当大司农,那就是将狼放进羊群里,他们会吃饱喝足,将骨头吐给曹髦。   先前提到的生活极度奢侈的石崇,就曾担任过大司农,嗯,这下就知道他为什么能过的那般滋润了。   卢钦这个人虽然不算是自家的亲信,但是好歹此人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的节操,不会干出中饱私囊的事情,而且他现在除了跟随自己,也没有别的什么去处了。   曹髦要收服华廙,就是为了让华廙去劝说卢钦。   先前曹髦就派张华去试着收下他,但是没有成功,这次,一定要将他收入麾下。   曹髦握着华表的手,安抚道:“请您勿要担心,群臣那里,朕已经有了应对之法,您安心操办中书事即可。”   曹髦随即又看向了华廙,“召卢君前来的事情,就交予你来完成吧。”   “今年的春种受到了影响,不知今年还是否会出现灾害,若是有百姓被饿杀,那就是死在了你们几个人的手里,让卢钦回来帮忙解决这些事情,勿要躲起来无视自己的罪行!!”   华廙起身,“唯!!”   曹髦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华府,他就喜欢跟这些耿直有道德的君子们打交道,一手道德绑架,就可以让他们起来做事,要是遇到贾充荀勖那样不要脸的,反而是没有什么作用了,毕竟人家压根就没道德,也不会被道德绑架。   曹髦回到了太极殿,开始准备起了接下来的东堂宴。   曹髦对这次的东堂宴极为看重,很早就派人去做好准备,张华准备了很多的坐席,又令宦官们准备了大量的美食和酒水,甚至还组织了专门的乐师。   这规格顿时就跟过去不同了。   曹髦坐在东堂门口,眼巴巴的看着门外。   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陛下!!”   一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堂内,那人正是钟会,他可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宴会。   就是可惜,嵇康无法前来,否则还能听他为自己抚曲。   “陛下,今日的东堂宴,有奸贼想要动手!” 第19章 差点忘了杀   钟会刚坐下来,就说出了一个相当劲爆的消息。   “嗯??”   “动手??”   曹髦顿时警觉,钟会却是不屑的笑了笑,说道:“陛下勿要担心,他们并非是要动刀戈。”   “我得知他们昨日聚集在一起密谋,时日如此凑巧,断然是要在今日的东堂宴里做文章!”   钟会大义凌然的说道:“臣得知这件事,特意放下了手里的要事,前来赴宴,就是担心陛下为他们所制,特意前来为陛下压制这些奸贼!”   曹髦看了一眼钟会。   其实你就是给赴宴找了个借口对吧?   东吴那边是“曲有误,周郎顾”,咱这边是“名士聚,钟郎顾”。   不过,这点小毛病并不算什么。   曹髦也只能认下了,“士季来的及时,今日群臣看到士季在此,定然是不敢闹事了!”   钟会很是得意,这些时日里,钟会是一天都没有闲着。   他派人跟诸葛诞,陈泰,司马望,毌丘俭等人进行联络,尝试着将这些力量收回庙堂,同时又调整了大魏对宗室的诸多政策,放开了笼子,而最关键的是,钟会还在私下里操办对付卫将军的大事。   这些大事全部落在钟会一个人的身上,这让钟会非常的激动,他竟一点都不觉得累,乐在其中。   曹髦都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但是钟会虽然也饮酒,但是从不服散,更不会像嵇康他们那样毫无理智的酗酒,身体还算是硬朗。   在百忙之中,还有空来参加宴会,只能说,不愧是钟士季。   就在群臣二人谈论各地大事的时候,名士们开始出现在了东堂宴内   王祥看向了身边的几個下人。   “老夫准备前往东堂,可以准备马车。”   “唯!”   有人赶忙前往准备,另外一人则是死死盯着他。   王祥被他盯的都有些发毛,他清了清嗓子,随即说道:“我想要上表给皇帝,为我准备纸墨。”   那人点点头,也走了出去。   王祥顿时眯起了双眼,若是不想给皇帝当刀,那就只能提前联系王肃,让王肃明白皇帝的险恶用心,只要他能暂时放下私人恩怨,这件事还是能顺利解决的。   只是,他如今被囚禁在府内,不许外出,外头的人也根本无法进来找他。   不过,这并不重要,当初的皇帝也曾被囚禁,他都能联系到外头的人,自己难道就做不到吗?   王祥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坐在书房内,他已经开始构思该如何将书信悄无声息的递给王肃了。   他将自己代入到当初曹髦的位置上,心里有了无数个想法。   很快,那位“下人”就将一张纸张放在了王祥的面前。   王祥过去不曾见过此人,这下人是皇帝所安排过来的,说是来照顾王祥,可看他的言行举止,怎么都不像是一个隶臣。   王祥提起了笔,写了几句,忽然,他长叹了一声。   “许久不曾用笔,竟是写错了字,不能再用了,你再给我取一张纸来。”   那人看了王祥一眼,随时伸出手,将那废纸拿在手里,又迅速从身上拿出了一张新的,铺开后放在了王祥的面前。   王祥目瞪口呆。   “你站在这里老夫写不出来。”   下人表示了然,随即就走了几步,站在了门口,转过身来,笑呵呵的盯着王祥。   王祥在心里骂出了声来。   就这么盯防老夫是吧??   他也不好继续拖延,皱着眉头,无奈的书写了起来,写了片刻,他方才收起了笔,那人再次走上前来,确定纸张没有什么缺口。   王祥板着脸,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下人。   “老夫看你,不像是寻常之人,不知是何出身啊?”   那人回答道:“仆赵过,过去曾照顾陛下,如今特意前来照顾王公,王公不必多礼,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王祥神色顿时凝固。   我说怎么如此熟练,合着是原来监视陛下的人啊!   赵过这番话,其实也是在提醒王祥,勿要做这些小动作,在下是专业的,你没有机会了。   王祥此刻终于是体会到了当初皇帝的感觉。   身边的人都是被他人所委派,记录自己的一言一行,就是去更衣都有人盯梢王祥的眼里满是绝望。   皇帝到底是如何从这种监视里走出来的??   这根本就是个死局啊!   在没有经历过这般待遇的前提下,群臣是不可能明白曹髦所面临的难度的。   王祥终于选择了低头,在这种监视下,他完全没有机会跟王肃联系,他已经明白,哪怕以后王肃来找他,也一定会有人盯着自己,一旦自己对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只怕诛族的待遇就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王祥苦笑着,“前往太极殿吧。”   王祥坐在马车上,在众人的照顾下,一路来到了皇宫。   当进了皇宫后,那些照顾他的人还在徒步跟在了他的身后,王祥对此很是无奈,他打量着周围,明明是熟悉的皇宫,此刻却忽然又变得有些不同了。   无论是在远处驻守的士卒,还是那些来回巡视的甲士,他们看起来士气极高,这种东西是一眼就能看出变化来的。   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到一种喜悦,走起路来都是虎虎生风,眼神明亮,跟不久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王祥这次是真的有些震惊了。   自家弟子筹备了很长时日,打倒了高柔等大臣,这个他可以理解。   但是他亲政才几天啊,为什么连甲士都变得如此不同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王祥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赵过,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道:“皇宫内的甲士,变化极大啊。”   赵过笑了起来,“跟随圣王,自然如此。”   王祥顿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些甲士士气高涨的原因很简单,曹老板加薪给补贴了。   在少府令的人选没有确定的情况下,曹髦很大方的用私人钱财来赏赐并提高皇宫内宿卫的福利,得知老板加薪,员工们自然是斗志昂扬的。   “王公?”   “郭公?”   此刻,忽然有人从后面追上了王祥,王祥看到来人,眼里满是惊讶,来人乃是尚书郭彰。   连此人都来参与东堂宴了??   这世道当真是变了呀。   王祥感慨了起来,两人随即寒暄,而照顾王祥的人只是盯着两人,寸步不离。   两人一同朝着太极殿走去,郭彰大概也是听到了王祥方才的询问,颇为不屑的说道:“陛下被马隆那个小人所蛊惑,用钱财来收买军队,非仁义之师也!”   “这些士卒本就贪婪,马隆蛊惑陛下开了这样的先例,往后他们的胃口会越来越大,对赏赐也不知足,为陛下战时惜身,完全沉浸在享福之中,大魏要灭亡在马隆这个无耻小人的手里了!”   郭彰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他的这个看法,是如今群臣的主流想法。   他们不敢明着说皇帝的行为不对,只能是找个人来背锅,没有出身没有背景的马隆自然成为了最好的人选。   对这个兖州武夫,群臣极为不满,只怕不久后就要开始对他的弹劾攻击了。   听到他的话,王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他却没有开口去嘲讽,只是暗自叹息,这么下去,只怕这新的时代难以到来了。   当他们两人来到了东堂的时候,此处人声鼎沸。   皇帝就坐在上位,而在他的左右,坐满了众多的名士,这些人几乎将整个东堂都给挤满了,老弱皆有,除却名士,庙堂的大臣们也是出现在了这里,王祥一眼就看到了数个重臣,穿着便服,就坐在诸多名士之中,谈笑风生。   王祥的眼神更加的复杂,此刻,他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陛下终于还是做到了他曾经所说的,东堂宴啊,天下第一宴,聚集了洛阳城内几乎所有的名士。   王祥的到来,让名士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曹髦也看到了他,却没有前往迎接。   王祥有些尴尬,前往拜见了皇帝,随即就进入了名士的行列里。   郭彰却是待在了皇帝的身边,脸上洋溢着笑容。   “陛下,先前臣身体有恙,迟迟未能前来拜见,还望陛下勿要怪罪。”   “郭尚书不必多礼。”   两人在上头寒暄了起来,王祥打量着周围的群臣,却也没有看到王肃的身影,看来,这是陛下故意给自己创造的机会,就是想让自己趁着王肃没来的时候给自己找好理由。   而就在王祥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有人站起身来。   “陛下!!”   曹髦一愣,看向了发言者。   开口的那人,正是名士吕巽,他是吕安的兄长,先前四处带动年轻名士们去上书弹劾大臣们的,就是这个人。   随着群臣的倒下,吕家的这两个名士也是成为了诸多年轻士人们眼里的大贤,名望极大。   而他的身上也打上了曹髦派系的印记。   可实际上,曹髦跟他并不亲近,甚至都记不起这到底是谁。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询问,就在此时,张华不动声色的低着头,低声提醒了一下对方的名字。   曹髦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你这个畜生啊。   伱不说话,朕差点都忘了要杀死你。 第20章 朕闻谏则喜   吕巽,一头道貌岸然,高门出生,擅长伪装的禽兽畜生。   强奸弟妹,污杀胞弟,害死好友。   曹髦光是看着他的脸,心里都有些反胃。   这厮贪婪好色,凶残成性,偏偏又伪装出一副名士的模样来,骗得嵇康等人与他结为好友。   他看上了弟弟吕安的妻子,就用酒将其灌醉,随即迷奸。   事情败露之后,他又诬陷弟弟“殴母”,这个极为严重的罪行让吕安直接被抓捕判处了死刑,嵇康等人为了搭救他也一同被杀。   而这个畜生呢,他则是啥事都没有,司马昭或许是珍惜同类,即便发现了不对,也没有去对他动手。   此刻,这起骇人听闻的惨案还没有发生,但是曹髦却已经想要将面前这狗贼碎尸万段了。   曹髦看着面前的吕巽,眼神格外的深邃。   不知为什么,对上皇帝的眼神,吕巽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们家跟当初袁绍麾下的吕旷吕翔等人是同族。   吕巽很有名望,跟嵇康等人结交,这次又立下了大功,一跃成为了年轻士人中的领袖级人物。   皇帝怎么也不会对自己下手的。   吕巽想着,又忍不住想起了新结交的好友所送来的数个美姬,只要能办妥这件事   他赶忙板着脸,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陛下!先前您告知天下,士人应当直言劝谏,不知如今可有更改?”   曹髦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张华训斥道:“你是想说陛下是食言而肥的君王吗?!”   吕巽赶忙说道:“并非如此。”   “陛下,臣今日是想要向陛下弹劾一位重臣!”   他也不等曹髦回答,直接从衣袖里拿出了书信,很是严肃的说道:“陛下,这是当初反贼高柔写给当今廷尉陈骞的书信。”   “在书信里,高柔要求陈骞利用其御史中丞的身份,为他罢免内臣的事情而效力!”   “臣要弹劾御史中丞陈骞伙同高柔造反!请陛下明察!!”   当吕巽说完这一席话的时候,群臣哗然,整個东堂都顿时寂静了下来。   名士们面面相觑,而几个大臣,眼里都亮起了光芒,陈骞和郑袤这两个人,自从开始配合起来之后,可谓是引起了众怒。   郑袤其实还好,毕竟他只负责举荐,而负责抓人的陈骞,是最令群臣愤怒的那一个。   但凡是妨碍到曹髦的官员,都被陈骞当作参与高柔谋反来处置,平日里有罪行的直接蹲大牢,去龙场悟道,而名声还不错的是直接被罢免。   过去的罢免,那都是要群臣一同来敲定的,如今这陈骞一个人就代替了群臣,群臣心里对他自然是有很深的怨气。   吕巽开口之后,当即就使群臣激动了起来。   这人本来就是皇帝的心腹,在年轻士人里的威望又很高,他来出面说这件事,定然能使陛下回心转意!   陛下只要看清了陈骞的本质,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曹髦沉默无言。   群臣这是调整了政策啊,他们不敢再对自己出手,就想要搞掉自己手里的能臣干将,反正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行为只是群臣之争,皇帝必须要做个公正的裁判,不能亲自下场。   这帮奸贼,正事一个都办不成,这种背地里插刀的事情,倒是做的很熟练。   曹髦缓缓看向了钟会,还以为你说群臣动手只是给自己赴宴找个借口,没想到啊,原来这是真的!   群臣确实是要对自己动手了。   朕误会你了。   钟会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吕巽,心里却骂出了声来。   我就找了个理由来赴宴,结果你们真的要搞事啊?   觉得我们杀的还不够多是吗??   钟会知道,现在不能直接下杀手,要考虑吕巽所立下的功劳,还要考虑他的名望,还要考虑皇帝的地位,皇帝可以偏袒大臣,但是表面上的公平是要做到的,不然何以服众啊?   尤其是在刚刚高调处置了高柔的前提下,怎么能直接赦免他的同党呢?   曹髦看着手里的书信,这确实是高柔所写的,他忽然开口问道:“这书信是怎么会落在您的手里呢?”   吕巽一愣,这证据都拿上来了,你不问陈骞的罪行,怎么还问我证据的出处呢?   他急忙回答道:“陛下,陈骞本来想要毁掉这封罪证,是廷尉府的官吏趁机盗取,他知道陈骞势大,又知道臣为人耿直,就将书信送到了臣的手里。”   曹髦哦了一声,随即看向了司空郑冲。   没错,郑冲也在这里,曹髦对高柔大开杀戒,吓坏了这位泥塑尚书,皇帝的宴会,他不敢不来。   “郑公,以您来看,这件事,应当怎么处置呢?”   压力顿时来到了郑冲这里。   郑冲满脸的苦涩,怎么总是让我来背锅呢,这破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告老还乡。   他看了看群臣,又看了看皇帝。   “陛下,臣以为,这件事不能不查,高柔谋反,乃是大事,高柔罪该万死,而廷尉之职,又格外的重要,若是不查清这件事,那就不利于庙堂。”   “故而,一定要查明真相,若是陈君真的参与了这件事,应当惩罚,若是他没有参与,那就应当澄清他的名声。”   郑冲啰里啰唆的说了很长一段话,可是仔细想想,他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可曹髦才不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他点着头,“好,就依郑公所言,先罢免陈骞的官职,令御史查明。”   郑冲脸色一黑,老夫可没这么说啊!!   吕巽有些着急,他赶忙说道:“陛下!陈骞勾结高柔的证据确凿,即使他没有按着高柔的吩咐办事,可接到书信后没有告发,按着大魏律法,也是等同于谋反的,这还需要查明什么呢?”   曹髦瞥了他一眼,“这是司空所言啊,不可不查,朕向来鼓励大家直言,又爱听劝谏,司空公都开了口,朕岂能不听啊?”   吕巽顿时看向了郑冲,要不是双方的地位差太多,吕巽是真的想要骂这个老头了。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若是害我失去了那十个美姬,我定不饶伱!   王祥眯着双眼,看着面前这出闹剧。   他很了解吕巽的为人,这厮狡诈伪善,他现在定然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看来群臣里想要限制陛下的人也不少啊,现在是陈骞,只怕下一个就是郑袤了。   他们是想要切断皇帝的左右手,让皇帝不得不重用他们啊。   看到皇帝吃瘪,王祥心里还是挺舒畅的。   莫要以为诛了一个高柔,就可以大权在握,只要你无法凭空变出士人来,那你就得低头,连当初的文皇帝,明皇帝都要低头,你又能强势到什么地步呢?   幸灾乐祸的不只是王祥,还有群臣。   看着忽然强势的皇帝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的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曹髦的眼角跳了跳,默默的看向了钟会。   钟会了然。   他站起身来,说道:“陛下!吕君说的对啊!”   “哦?”   “陛下太过仁慈,对高柔的逆党太过纵容,才会出现陈骞这样的事情!”   吕巽听到钟会开口附和自己,这一刻,他的人生仿佛到达了高潮!   钟士季居然开口替自己说话了?!这可是真正的士人领袖啊!   自己这次跟着弟弟办事,名望提升,竟是得到了这般人物的认可吗?   想到自己以后能跟着钟会一同游玩,点评天下人物,吕巽几乎都要飞了起来,凭借着这些名望,我岂不是能达到连父亲都没达到过的高度?   他连忙开口说道:“钟公说的对!陛下实在仁慈,但是对这些逆贼,又岂能仁慈呢?”   曹髦点点头,深以为然。   他再次看向了钟会,问道:“那士季认为该怎么办呢?”   “诛族!!”   钟会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眼里带着杀意,“请陛下以我来负责高柔之事,所有跟高柔有牵连的,有书信来往的,参与过尚书台会议的,这些涉及谋反的大臣,一个都不能留!”   “臣会将他们全部抓起来,诛他们的三族!”   “让他们的府内鸡犬不留!”   “只要将所有那些参与者全部诛杀干净,才不会出现陈骞这样的事情!”   “这诛族可以从陈骞开始进行!”   钟会咬着牙,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口吻说出了这番话。   这一刻,坐在群臣里满脸笑容的郭彰忽然摔在了地上,群臣转头看向了他,只见郭彰脸色苍白,哆嗦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太极殿内,再一次变得格外寂静。   吕巽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要是特么的按着钟会这个说法,群臣还能剩下多少??   皇帝真的敢这么做吗?   这厮是在恐吓吧??   一定实在恐吓我们吧??   曹髦猛地拍手,“好!不愧是钟士季,想的很是周道!”   “来人啊!现在就派人抓了陈骞在洛阳内的族人,全部斩首!”   “士季,你去负责这件事,现在就去中军调兵,包围洛阳,就从陈骞开始,所有涉及到谋反的大臣,一个都不留!全部诛族!”   曹髦此刻已经看向了华表,让他前来拟定诏令。   “陛下!!!不可啊!!”   郭彰不知什么时候扑到了皇帝的面前,他的眼里满是惊恐。   曹髦很是严肃的说道:“朕好听劝谏,既然有人劝谏,那朕岂能不从?!勿要再劝!”   此刻,诸多大臣纷纷跪拜在了皇帝面前。   “陛下!!万万不可啊!!” 第21章 欺世盗名之辈!   群臣是不敢去跟皇帝赌的。   一群贪生怕死的酒囊饭袋,哪里敢用自己的宗族来换掉陈骞呢?   陈骞真的是皇帝的亲信吗?   不,华表钟会这种在制服高柔时立下了大功劳的才叫亲信,高柔谋反的时候,陈骞做了什么?   其实吕巽都不能算是诬告,因为陈骞本身就真的参与了高柔的谋反之事。   只是因为皇帝还需要他的相助,故而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赦免了他而已。   皇帝凭什么不敢用一个临时赦免的人来跟群臣换呢?   就因为他是廷尉?   相比抓人的陈骞,能安排人的郑袤或许对皇帝来说要更重要一些。   若是陈骞这次被诛族,那接下来皇帝就算不敢将群臣杀的干干净净,那总要有倒霉蛋陪着陈骞一同上路,那群臣如何能确定自己不会是那个倒霉蛋呢?   谁又愿意去赌这个概率呢?   跟高柔常年保持书信来往的郭彰都不敢去赌。   他在皇帝的脸上隐约看到了大将军的神色,此刻,郭彰看向吕巽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   高柔刚刚被抓起来,皇帝这才赦免了我们的罪行,你就跳起来要皇帝处置我们是吧??   好你個吕巽,敢用我们的性命来给自己铺路!   一个小小的吕家,连服侍我家的资格都没有,居然也敢将我家当垫脚石?   不只是郭彰,荀顗,崔赞等几个大臣看向吕巽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真要追究高柔贼党,别人不好说,他们这些人肯定是要玩完的。   贼子安敢谋害吾等?!   吕巽此刻汗流浃背。   这剧本有点不对劲啊,自己不是在帮着庙堂大佬除掉陈骞吗?他们不应该是来拜谢自己吗?   怎么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敌意啊?   那些人来找自己的时候,可是说的很清楚。   通过这件事,一来得到名望,二来得到群臣的好感,只要事情能办成,美姬不必多说,往后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曹髦坐在上位,看着神色各异的群臣,心里颇为压抑。   有些时候,他忽然就理解了自己的老丈人,难怪他动不动就想销人户口,在真正开始亲政之后,曹髦终于知道做事时不断被人拖后腿是什么体验了。   目前曹髦正在做的事情有很多,钟会这里在做宗室和联络外将,对付卫将军的工作。   陈骞在淘汰庙堂里的那些酒囊饭袋。   郑袤在举荐能人担任关键职位。   王经则是在更换整个司隶地区的地方官员。   而曹髦的事情是最多的,他在拉拢能臣,组建新的庙堂架构,削弱大族的垄断,尝试着迅速掌握军队等等。   但是庙堂里的这些虫豸一直都在给自己拖后腿。   他们反对自己提升甲士们的待遇,反对陈骞清除奸贼,反对郑袤举荐贤才,也就是钟会所做的事情还比较隐瞒,没有传出去,等群臣知道钟会要释放宗室,他们还是会反对的。   这些犬入的,自己刚刚处置了高柔,刀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净,他们就敢这么跳起来搞事。   要是给他们一些发育的时日,那还了得??   曹髦的表情很是严肃,自己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啊,得再次加快速度,哪怕是在名义上,也要将全国的大权收在自己的手里。   钟会此刻站在曹髦的身边,看向群臣的眼神很是不屑。   他是向来看不起这些虫豸的,甚至觉得他们就不该来参与名士的宴会,东堂宴也是你们这些人所能参加的?   下次要设个门槛了。   而群臣却没有闲着,在郭彰之后,荀顗等几个原先跟高柔走的很近的大臣也是纷纷开始劝说曹髦。   就连郑冲都跟着下场了。   这老爷子也是没办法,论起来他可是主谋啊!   此刻,连他都对吕巽都有些不满了,老夫招你惹你了,为什么要谋害老夫呢?   “陛下,高柔过去乃是司徒,群臣之首,群臣多与他有书信来往,光是这一封书信,实在不足以定罪啊,这件事还是要认真审查,岂能冤枉了好人呢?”   郭彰开口说道。   曹髦有些迟疑,他看向了宴内的众人。   “朕先前就言,诸卿可畅所欲言,今日的事情,诸位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朕向来是闻过而喜,但说无妨!”   宴会内不只是有这些重臣,还有很多的年轻士人。   在得到皇帝的激励之后,这些人顿时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荀寓起身说道:“陛下,吕君所言,也无不道理,高柔谋反,那些跟随他作乱的大臣,岂能轻易饶恕?这些奸贼既然失去了为人臣的大义,往后迟早也要为乱的,倒不如从重处置!”   听到这番话,荀顗的脸顿时就黑了。   好好好,这么劝谏是吧?真觉得诛族诛不到你的头上?   而场面很快就朝着某种诡异的方向开始发展,年轻的士人以及白身的名士们大多都要求严惩,身居高位的大臣们却认为要宽恕。   这大概是魏晋的年轻士人们第一次在这种公开场合里阐述自己的观点。   最开始还有些拘束,可随着时日的推移,他们就越来越熟练,语速极快,都几乎要指着那些老臣来谩骂。   王祥安静的坐在群臣之中,他看着坐在上位的年轻皇帝,眼里满是迷茫。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搞不懂皇帝想要做什么了。   伱就不怕压不住这些士人?   为什么要这么激励他们来反对权威呢?你才是最大的那个权威啊,礼法若是荡然无存,最先倒下的就是你自己啊!   钟会满脸欣慰的看着那些年轻士人们。   有圣王治理天下,故贤人辈出。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却再次有人来到了这里。   东堂内的众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来人有两个。   一老一少。   老人眯着双眼,打量着面前的诸多名士,正是我大魏原先的太常,王肃。   而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长发披肩,眼神明亮,正是司马安世。   曹髦有些惊愕。   而众人已经开始起身拜见了。   王肃这老头的名声还是很大的,主要是对方的经学造诣很高,过去在庙堂里也是仅次于三公的存在,而现在的三公几乎倒下,新上来的王祥,又牵扯到高柔的事情里,可以算是名存实亡,王肃的地位又一次上来了。   作为一个经学家,当你熬死了所有的同行之后,你就成为了当代的经学大家。   两人来到了曹髦的面前,行礼拜见。   “请起,请起。”   曹髦笑着为他们赐座,王肃就坐在了曹髦的左手边,司马炎则是坐在了年轻人当中。   王肃刚刚坐下来,那双锐利的眼就开始在群臣里游走了起来,迅速锁定在了恨不得将头埋起来的王祥身上。   王祥此刻也是险些破防。   都怪那个蠢物吕巽。   本来是要趁着王肃不在提前给自己辩解的,这厮这么一闹,却是耽误了自己的大事啊!   曹髦此刻也是有些狐疑,自己压根就没邀请这个人啊,以他的性格,怎么还会主动凑过来呢?   他本来是想要让王祥尽快完成自辩的,结果王肃忽然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王公啊,您远道而来,还不曾休息,怎么就来这里了呢?”   曹髦问道。   王肃说道:“听家中小辈说,陛下在东堂设宴,商谈经典,老臣自幼好经,故而跟着他不请自来。”   曹髦看向了司马炎,司马炎笑了起来,朝着他眨了下眼睛。   他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有点小得意。   好你个司马安世,又给我来这一套是吧??   司马炎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关键是他还总觉得自己是立了功的。   曹髦看到王肃看向王祥的眼神愈发的凌厉,赶忙说道:“王公来的正是时候,众人正在商谈一件大事!”   他赶忙将众人所辩论的事情告知了王肃,让他来发表一下观点。   “陛下,大魏没有律法了吗?还需要这些人来商谈如何处置罪人?”   王肃丝毫不给众人留情面,他直接开口说道:“这件事,应当按着律法来操办,倘若他真的犯下了过错,那就严惩,若是不曾,那就澄清,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名士们有些不善的看着他,王肃却不理会,直接看向了王祥。   “倒是有些事,是律法所不能处置的。”   “王祥,汝年长于我,我本不该直呼汝名,只是,汝欺人太甚!我实不能忍!!”   王肃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当初我授太玄于陛下,你后任帝师,怎么敢从陛下口中诓取我的学问,对外说是你自己所得呢?!”   “你为了当上太常,欺世盗名,以我的学问来为自己扬名!”   “真以为这天下没有公理了吗?!”   王肃这么一呵斥,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忽然吃到了这样的大瓜,名士们顿时就坐不住了,王祥身边的几个人甚至主动让开位置,让王祥能直面王肃。   吕巽此刻有些茫然,那我这里的事情呢?   这还没说结果呢,怎么都去围观那两人去了?   王祥深吸了一口气。   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别的退路了,他站起身来,严肃的看着对方。   “王公我亦自幼治经,纵然远不如您,可也有所获,您何出此言呢?” 第22章 与我无关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什么时候,司马炎已经挤掉了坐在曹髦身边的张华,贼头贼脑的坐在了曹髦的身边,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曹髦低声解释道:“先前王公的解释跟王公额这么说吧,王公对太玄经的阐述跟你外公的阐述有些类似。”   司马炎恍然大悟,“哦,是拿去看了几眼啊,当初启蒙的时候,老师让我写文章,我也经常拿几个仲父的文章看一看”   两人在这里窃窃私语,而王肃却已经走到了王祥的面前。   “你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且不敢来承认吗?!”   “王公勿要这般羞辱,难道天下所有治太玄的人都是盗窃了您的学问吗?!”   “太玄可是您一家之言?!”   “就不许他人来钻研?!”   王祥看向了周围的名士们,在调动情绪,包括演戏这方面,他是要强于王肃的,果然,他这么一开口,竟是让不少人点起了头。   王肃气急败坏,“你对太玄有什么研究?”   “好,好,来,将你注释的文章拿出来给天下人看看!”   “我这些年里所进行的注释文章,我随时都可以从家中取来,我们可以对峙一番,看看是否盗取!”   王祥的脸上不见半点惧怕,他严肃的说道:“王公,我的注释内容就在我的府中,随时可以取来。”   “我平日里对你颇为尊重,也不曾有失礼的地方,同治太玄,我自然也看过你的文章,但是,今日王公的言语,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难道这天下,就只许伱一人来研究太玄吗?大家所治的都是同样的经典,所悟出的道理相同,这难道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按着王公的说法来看,这天下所有治太玄的人,都是盗取了您的学问!”   “这太玄非扬子云所著,乃是汝王子雍所云也!”   曹髦坐在司马炎的身边,看的津津有味。   不愧是王祥啊,到了这种时候,在完全不占理,随时要崩盘的情况下,他还是如此的坚决,气势上完全不弱于对方,自己要不是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怕都要迟疑他是不是真的抄袭了。   在王祥的身上,曹髦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种面对紧急情况时的冷静与坚持。   王祥无论遇到多么危急的情况,他总是能咬着牙,坚持到底,给人一种他很有理的感觉。   说什么都不低头。   倘若是不知内情的愣头青,一定会为他所欺。   “陛下,我看他不像是看了我外公的,一点都不心虚,敢说要跟外公对峙,那大概就是巧合了。”   司马炎开口说道。   曹髦却知道内情,他对峙个屁啊,还说什么注释的文章在府内?你有个狗屁的注释,在诸多经典里,最难的就是太玄经了,你要是能注释太玄经,还需要去用王肃的东西吗?   这家伙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就是咬着牙死撑而已。   王肃看着面前这般无耻的家伙,再次叫道:“好,那现在就派人去取!”   “好。”   王祥还是没有退缩。   曹髦都有些狐疑,这老头该不会真的有注释本吧?不可能啊?   王肃再次说道:“我还要与你好好辩论一番经学!”   王祥冷笑了起来,“老夫不擅辩论,治经乃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知识,不是为了跟别人辩论,倘若您要辩论,那就算您赢,我认输。”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你的经学造诣更好,所以就不许我来钻研太玄吗?!”   “难道你的经学造诣更高,那些不如你的人就是在盗取你的学问吗?!”   “王子雍,我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没有跟你计较,多次让步,没想到,你欺人太甚,居然敢这般羞辱我!今日,你若是不给我個说法,我绝不饶你!!”   曹髦赶忙擦了擦双眼,怎么感觉自家老师忽然就成了一个受害者呢?   或许是因为王祥本身的演技足够优秀,又或许是因为王肃的回来触碰到了一些重臣们的利益,此刻场内的众人,竟是站在了王祥这边。   荀顗上前劝说道:“王公啊,这经典的事情,本来就是众口纷纭的,哪里能说是盗取呢?况且,今日陛下设宴,您前来此处说这件事,岂不是不合时宜吗?”   “这件事往后可以再谈,却不能坏了陛下之宴啊。”   “再说了,你们两家关系向来很好,也不能坏了和气呀,您就跟王公道个歉,往后再谈。”   荀顗一副很为王肃着想的模样,实际上,他这话却是在指责王肃,非常的偏袒王祥。   曹髦一点都不着急,乐呵呵的坐在上位。   王肃的名望和资历都很深,他返回庙堂,是可以力压郑冲以下诸多大臣的,荀顗这些个重臣,哪个不担心呢?三公可没有年龄限制,王肃这老头身体又一直不错。   他们都不想让王肃回来吃肉,此刻绝对不可能站在他这边说话。   而王祥调动众人情绪的能力也很强。   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曹髦完全不在乎。   曹髦是想让王祥为自己打头阵,瓦解世家大族手里的解释权,但是这件事不会因为一次盗窃学问案就能解决。   想要真正解决,就是得引导社会氛围,让士人们敢说话,敢挑战权威,打破礼法的禁锢,众人畅所欲言,这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曹髦就喜欢看这些人内斗。   当他们斗起来的时候,就没有心思来给自己拖后腿了。   等到卢钦回来担任大司农,自己就可以直接调整中军的待遇,然后逐步收回各地的军权,再将待遇推广到全天下去。   等到全国的军队都开始支持自己的时候,群臣算个屁,乃公非让你们享受一下前汉豪族的待遇。   王肃此刻却气的半死。   他盗取我的学问,还要我给他道歉??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些群臣根本就是在有意偏袒王祥,就是怕自己回来争位置!   王肃冷笑着说道:“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安敢在此放肆?!”   荀顗勃然大怒,“王子雍,我与你向来亲善,何以如此辱我?!”   看到宴内如此混乱,张华再次看向了曹髦,要是再不出手,这第一次宴会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曹髦只是从一旁拿起了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对司马炎说道:   “看吧,没有人会在意是非。”   “都只是为了利益。”   “纵然王公的学问被盗又如何?有谁会在意呢?”   “只要王公返回庙堂对他们不利,那他们也会对是非视而不见。”   “利益固然是万事之根本,可若是没有了是非,早晚将葬身于此利益之上啊。”   司马炎瞥了一眼皇帝,若有所思。   很快,场面就从王肃的一对一变成了以一敌众,在他喷了荀顗之后,诸多大臣纷纷下场,开始站在了王祥这边,甚至连那些年轻的士人们,也是完成了站队。   当然,这些士人们站队的原因跟群臣还不同,他们是认可王祥所说的众人皆可参经而已。   王肃和王祥对视,两人看起来皆是自信满满。   王祥非常的自信。   他知道皇帝叫自己前来太极殿的原因,皇帝需要用自己来拿下世家大族手里的经典解释权。   而这些大臣们也都不希望看到王肃过来。   无论是这些旁观者,还是最重要的裁判,都是我这边的人,你怎么让我输呢?   你王肃就是再强,也绝对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王肃当然也很自信。   他确定王祥只是一个无耻的盗取者,他糊弄不了世人的,经典这种东西,你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到了他们这个级别,任何一个漏洞都不会被放过。   况且,如今群臣都隐约有联合起来对付皇帝的意思了。   陛下肯定是想要拉拢我来对付群臣的。   有陛下站在我这边,我还用得着怕你们??   两人争执不下,一同看向了皇帝的方向。   嗯??   那个脏东西呢??   皇帝原先的位置上空无一物,连带着司马炎都消失不见了。   钟会笑呵呵的看着他们,“无碍,你们继续说。”   这一刻,王祥和王肃的脸色都变得极为精彩。   “陛下咱不继续去看吗?”   司马炎跟在曹髦的身边,脸上满是诧异。   “不看了,两个都是我的老师,真吵起来,我又不好偏袒任何一方。”   “况且,士季不是还在那里嘛?”   “就让士季去解决好了。”   曹髦很是平静的说道,两人就这么走在了太极殿外的小路上,迎面走来的甲士纷纷行礼拜见。   司马炎都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你是怎么让甲士们变得这般亢奋的?”   曹髦笑着回答道:“这都得感谢我们的高司徒啊。”   司马炎恍然大悟,“是因为对司徒公的恶行感到了愤怒,故而同仇敌忾,因此士气高涨嘛?”   “差不多。”   “我抄了高柔的家,将他们的财产拿来赏赐给宿卫了。”   “啊???”   曹髦并没有询问司马炎为什么会出现在宴会里,司马炎也没有说起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外公来这里,前后有宦官提着灯笼开道,他们俩被围在中间,就这么悠闲的走在小道上。   “陛下,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什么人才可用啊?”   “确实。”   “我那里还有几个好友,要不要举荐给你啊?”   “其实吧,朕身边也是人才济济” 第23章 下狠手   邺城。   “杨公,这块肉甚是肥美,不忍多食”   司马昭满脸笑容的将肉块放在了杨综面前,神色很是恭敬。   杨综看起来比当初在元城的时候要桑沧了许多,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肉块,杨综迟迟说不出话来。   杨综此刻的为难,难以形容。   当初他跟随曹爽,可曹爽不曾听他的劝谏,导致最后败给了司马懿。   司马懿赦免了他的罪行,后来被司马师贬到地方为官,待在曹髦的身边。   后来曹髦当了皇帝,而他则是被司马昭留在了身边。   司马昭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没有追求任何的责任,哪怕是曹髦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没有怀疑他是否与曹髦勾结。   杨综归顺司马昭之后,整日服散饮酒,不曾献策,而司马昭也没有怪罪他,依旧是好生招待,一如往常。   杨综无奈的看着司马昭,开口说道:“将军勿要如此,臣实在不敢受您如此恩德。”   司马昭温和的说道:“杨公啊,我知道您过去曾在陛下身边为官,您是个重恩情的人,我不愿意让您为难,故而也不曾召见您来参与这些事情。”   “可是现在,情况却有些不同了。”   司马昭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或许您还不知道,群臣趁着我离开洛阳,对陛下下了手,我派去打探情况的人,一去不返。”   “城内的众人也许久不曾与我联系。”   “杜元凯已经离开了此处,说是要亲自劝说群臣,让他们勿要引起动乱,如今,我身边就只有您可以出谋划策了”   “什么?”   杨综大惊失色,“群臣对陛下动手?”   司马昭解释道:“您有所不知啊,朝中这些奸贼,想要挟持太后来作乱天下,而太后与陛下亲近,这让群臣极为不悦,陛下身边的心腹又不断的讨伐群臣,这次我带兵前来讨伐叛贼,不想成了他们的机会。”   司马昭看起来神色有些低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离开洛阳。”   “陛下若是有失,那就是我的过错啊!”   杨综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司马昭即使没有完全说实话,但是在涉及到皇帝的这种大事上,他是不会来欺骗自己的。   “情况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嘛?”   司马昭赶忙将杜预所分析的局势告知了杨综,在消息滞后的情况下,哪怕是连杜预,也无法正确的预测出洛阳内所发生的事情,结合有用的知识,他们所能猜到的就是皇帝与群臣对峙,群臣控制了城外,皇帝控制了皇宫。   杨综听完了这些分析,心里也是比较认可的。   司马昭再次说道:“杨公啊,现在的情况,要怎么去解决呢?”   杨综此刻没有再装疯卖傻,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同了,他严肃的说道:“将军,这件事不能拖延。”   “对付群臣,便是不能拖延,时日拖得越久,便越是凶险,一定要趁着他们还不曾站稳,及时动手。”   “他们若是占据了洛阳,那定然会下诏于诸外将,逼迫我们束手就擒。”   “我以为可以先将河北的军队先掌控在手里。”   杨综跟杜预是不一样的,杜预在想解决办法的时候,是偏向通过政治手段来解决,而经历过多次战争的杨综,则是会选择更加粗暴的方式。   而这种方式,却是司马昭最欣赏的方式。   毕竟,当街干掉皇帝这种极为粗暴的手段,也只发生在司马昭这人的手里。   司马昭听到军队,顿时就来了兴致,“杨公认为要怎么办呢?”   “何曾和陈本这两个人,虽然表面上是听您命令的,可实际上,他们都是大族出身,与朝臣牵连太深,而他们的帐下将校,就更是如此了。”   “将军要趁着朝臣不曾联系这两個人的时候,拿掉这两个人的职位。”   “啊??”   司马昭露出了一个安世同款的表情,若是曹髦在这里,定然会惊呼,不愧是安世的父亲。   司马昭不能说没有胆魄,但是听到杨综的话,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杨公啊,同时罢免征北和镇北,这如何能行啊?这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不成,不成!”   司马昭眼里满是惊惧,他这样的人都觉得杨综的想法太过激了。   杨综却严肃的说道:“将军,如今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什么地步呢?群臣都敢与陛下动手了,将军却不敢与外将动手嘛?!”   司马昭有些迟疑,他再次说道:“可何曾与我有交情,陈本也不曾有无礼之处,若是对他们下手,那还有哪个外将愿意跟随我呢?”   “就算您不动手,又有哪些外将愿意跟随您呢?”   “何曾这个人,虽然与您亲近,但是他为人圆滑,从不愿意公开自己的立场,向来见风使舵,左右逢源,若是他得知大势已去,定然会即刻跳到群臣那边,与您为敌。”   “至于陈本这个人,您勿要觉得他与弟弟陈骞不和,就可以为自己所用。”   “诸多大族,兄弟不和者极多,将军心里应当清楚,他们到底是真的不和,还是看起来不和。”   “可将军现在率领了中军最精锐的四个营,若是能再加上河北大军,那无论是面对谁都不会处于弱势,群臣以中军是无法抵抗将军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阴谋,都远不如手里的军队更实在啊。”   听到杨综的话,司马昭顿时动摇了。   毕竟是司马师的弟弟,该有的胆魄还是不缺乏的,他咬着牙,开口问道:“倘若是要对他们出手,要以什么理由呢?”   “无端出手,定然是不行的。”   杨综抚摸着胡须,轻笑着说道:“将军,何曾与陈本不和啊。”   “这两人压制不住麾下的将领,双方大打出手,您作为卫将军,自然是要暂时罢免两个人,让他们在府内反省,然后在这段时日里嗯,将军,这周围可有什么叛军?”   “河内那边就有,他们先前攻打杨家,不曾成功,就劫掠了周边的几个豪强”   “嗯,在他们反省的时候,忽然发生了叛乱,卫将军带兵出征,这一切顺理成章。”   杨综说出了自己的谋划。   司马昭瞥了他一眼,比起新时代的这些谋臣来说,这些老家伙们的计策通常都很粗糙,而且很有胆魄,他们绝不搞小打小闹,搞得就是大事,就是细节上的处理太差。   不过,杨综这个提议却莫名的符合司马昭的口味。   司马昭当即眯起了双眼。   “好,这件事,就交给您来操办。”   就在次日,何曾麾下的一个校尉与陈本麾下的一队人马相遇,双方因为战利品的问题而发生了争吵,随即大打出手,造成了有十余位甲士伤亡。   当这件事传开之后,顿时在河北引起了轩然大波。   陈本当天就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将军!!”   陈本咬着牙,眼里满是怒火。   司马昭皱着眉头,脸色同样很是难看。   “陈将军,您的人为什么会跟征北将军的人打起来?”   陈本险些破防,他咬着牙说道:“将军,我按着您的吩咐,派人前往押送战俘,何曾手下的人居然敢去抢夺!!还打杀了我的麾下!!”   “这何曾欺人太甚!我绝不饶他!”   司马昭没有说话,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人火急火燎的出现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来人正是何曾。   何曾走进来,正要说些什么,抬头就看到了满脸怒火的陈本,他看起来比陈本还要生气。   “陈本!你先前耽误我的大事,我没有追究,你现在还敢派人来攻杀我的人,抢夺斩获!你不为人子!”   “什么?我抢你?你个无耻老贼!!”   两人顿时就吵了起来,险些就要当着司马昭的面前动手,司马昭再也无法忍耐,一拳打在了面前的案上,   “莫非是觉得麾下自相残杀还不够,想要在我面前拼出个死活来不成?!”   司马昭这么一发火,那两人都不敢多说了。   何曾低着头,略微心虚,陈本板着脸,很是愤怒。   “何将军,你身为征北将军,为什么伱麾下的校尉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将军,这是陈本的人先动的手”   “你休要胡说!!”   “敢与我对质嘛?!”   “闭嘴!”   司马昭再次打断了他们,很是不悦的说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两人不和,这都引起了麾下的争斗,目前是多事之秋,岂能允许军队乱到这种地步呢?!”   “从今日起,你们两人都给我回府内反省,等到明白过错,愿意讲和,再出来统率大军!”   “都给我出去!!”   司马昭大手一挥,当即就有甲士冲到了两人的身后,两人看起来都有些不服气,却还是低着头走出了此处。   司马昭看到两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令人去召集自己的部将。   而这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出了司马昭的府邸,他们两人的马车,一左一右,停靠在此处。   两人来到了各自的马车之旁,随即对视了一眼。   此刻,两人的眼里却没有什么愤怒和敌意。   只是一些苦涩,同病相怜的苦楚。 第24章 挺好   洛阳内的这次东堂宴,确实是如曹髦所想的那样,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只是,曹髦没有再去理会这件事。   群臣全力的想要拖着自己办事,那就先将这些事丢出去,让他们去撕咬着,自己将最关键的事情先给办妥了。   而对东堂宴内所发生的诸事,曹髦是直接就丢给了张华来处置。   他其实也挺想让钟会去处置的,奈何,钟会要操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若是再给他加这几个事,就算他的心理能承受,只怕身体也吃不消。   曹髦还不想这么快就送走自己麾下的头号能臣。   曹髦先前赏赐自己的诸多亲信,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升迁,唯独张华没有,继续留在曹髦的身边。   当然,张华本身是不太在意这个的,他的人品还是不错的。   曹髦也不是刻意打压他,他身边确实需要一个能及时想出对策的人来辅佐。   就像如今这混乱的情况,就可以暂且交给张华来操办,一是对他的信任,二来也是磨砺他的才能。   张华将来起码是跟钟会同等水平的能臣,曹髦想让他尽快练出来。   在将这些事情交给他之后,曹髦带上了散骑,就乐呵呵的去见两位大人物了。   当曹髦和司马炎走下马车后,曹髦示意了一下,司马炎便赶忙安排人将周围都守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是一处普普通通的院落,处于洛阳的南城,看起来与周围的那些民居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曹髦走进府邸后,却是有一对父子正坐在院落内,愁容满面。   这对父子正是那卢毓和卢钦。   这两人也是倒了血霉,卢毓在失败之后,就决定离开洛阳,奈何,他根本就没能走出洛阳。   他甚至都没能出城。   卢毓咬着牙,看着面前一脸笑容的曹髦,又气又恨。   “陛下您到底是想让老臣做什么呢?!”   “老臣已经告老还乡,您为什么不让老臣离开呢?”   曹髦告诉华表,说卢毓等人在离开洛阳之后无法走出司隶,被嵇康抓住,其实,这是假话。   实话是卢毓父子在见过张华的第二天,就被一群游侠挟持,囚禁在了这处民居内,他们又伪装出卢氏父子离开洛阳的假象,让众人都觉得他们回河北了。   卢毓是真的不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他最初还以为是河北大族完全不要脸了,要杀掉自己,后来才接到了皇帝的口信,说是很担心他的安全问题,故而将他保护起来,让他不要担心。   得知秘密囚禁自己的人居然是皇帝,卢毓内心都要崩溃了。   这是個什么皇帝啊?连游侠的手段都要用?司马师跟你比起来都像个君子!   简直就是土匪!连土匪都不如!   此刻看到皇帝登门,卢毓是再也忍不住了。   曹髦很是慎重的朝着他行了礼,“卢公啊,这段时日,是朕不对,让您遭受委屈了,请您勿要怪罪。”   再怎么说,曹髦毕竟还有个皇帝的身份。   哪怕卢毓再生气,此刻面对皇帝的行礼,本能的就起身回礼,士大夫的属性让他做不出无视礼法的行为,“陛下勿要如此。”   “老臣只是想要归家”   曹髦让两人坐下来,自己坐在了他们的面前。   “卢公啊,或许您不会相信,后汉诸多大臣里,朕最欣赏的就是您的父亲了。”   “能治理经典,能带兵打仗,能治理地方,能劝谏皇帝何等能臣啊,可惜生不逢时。”   曹髦忽然感慨了起来。   卢毓听到曹髦说起了卢植,脸上的愤怒也是消散了一些。   其实卢毓对父亲并没有太清晰的印象,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不在了。   他也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尊敬到底是出自礼法,还是出自某种无言的憧憬向往。   “卢公啊,朕先前派张华来找卢君,是想让他继续担任大司农的位置,但是,他很担心您的安危,不愿意在这种时候与您离开。”   “您的这个儿子,颇类祖,我觉得,他比您要更像他的祖父。”   “朕很需要他这样的孝顺仁义的能臣来辅佐。”   “你难道还想让他在这般年纪的时候,就跟着您前往河北送死嘛?”   曹髦清了清嗓子,司马炎随即走了进来,曹髦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随即说道:“安世,你将你听到的情况说一说吧。”   司马炎看向了卢毓,认真的说道:“我们先前抓获高柔乱党的时候,发现了他与诸多大臣的书信来往,其中多次提到了关于你们的事情。”   说着,司马炎就拿出了几封书信,递给了面前的卢毓。   曹髦平静的说道:“看看吧,您倒是想要回去安享晚年,可那些河北大族,可没有这个想法,他们早已准备好要杀了您,甚至连动手的人都准备好了,这些书信,是写给何曾和陈本的,您应该知道他们在河北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卢毓皱着眉头,看起了面前的这些书信,随即,脸色通红。   他知道这次回去会遭遇报复,可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想要将他一家人都赶尽杀绝。   卢毓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此刻他再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皇帝,眼里却没有了半点的埋怨。   他哆嗦着站起身来,朝着曹髦行大礼。   “多谢陛下!!!”   曹髦赶忙将他扶起来,“唉,卢公啊,只要您不要怪罪就好,朕强行将您留在这里,心里也很是愧疚”   卢毓脸上满是羞愧,甚至都不敢直视皇帝,想起自己这些时日里暗中谩骂,他就觉得自己愈发的不是个人。   曹髦手里的这些书信,还真的就不是伪造的,这些是真的!   先前王祥为了凝聚大臣,就想要彻底干掉卢家,带着人瓜分河北诸多大族的利益,卢毓父子自然是在必除的名单里。   “若非陛下,只怕我们早已遭遇不测”   “卢公勿要这般言语。”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卢钦,“卢君啊,这个大司农的位置,还是得您来担任啊。”   卢钦看向了一旁的父亲,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臣负罪之人,怎么敢继续待在陛下的身边”   曹髦严肃的说道:“卢君不可这般自私啊,您是不是忘了,您在这洛阳,可并非孤身一人啊,您还有个妹夫,难道就不管他的安危了嘛?”   “华君这些时日里,通过辅佐他的父亲,立下了大功,可就是因为您的缘故,不敢领取赏赐。”   “您不愿意为官,难道还要华君也像您一样白身嘛?他这年纪,难道不是该施展心中报复的年纪嘛?!”   曹髦这么一开口,卢钦更加羞愧了。   “我”   曹髦摇着头,“这些时日,华君一直都跟我上书,说想让您来继续担任大司农,说想要见您,想要说服您,却都被朕所拦着。”   这次,卢钦终于忍不住了。   “陛下,臣这就去跟他相见臣有罪啊!”   曹髦再次瞥了一眼司马炎,司马炎赶忙说道:“陛下,卢公若是带着家人返回河北,定然会遭遇小人暗算,就算他们能逃离,华君跟他的妻子孩子又如何能安生呢?”   “臣以为,陛下可重新过问这件事,亲自下诏来罢免卢公的官爵,让他在府内反省。”   “如此一来,群臣就不敢再来为难他。”   “而华君跟卢君也就能继续为您效劳,当今春种的事情受到了不少的影响,若是不及时安排大司农,不知百姓还会遭受何等的损害”   听到这番话,卢毓父子俩都说不出话来,府内格外的安静。   曹髦点点头。   “如此也好。”   “卢君啊,朕会安排华君来与您相见的,您就做好准备来担任大司农吧。”   他吩咐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准备要离开,离开之前,他再次看向了卢毓。   “卢公啊,您这次为了夺得大权,故意怠慢政务,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跟您说实话,若不是因为朕还需要有人来弥补这一切,当初我就会下令将您弃市!”   “若是您还有良知,就多帮着您的儿子,努力弥补好您所犯下的过错吧。”   “不然,等您逝世之后,有什么颜面去见您的父亲呢?”   “您的父亲当初治理地方的时候,对百姓恩爱有加,连南蛮都敬仰他的为人,不敢将刀剑对准他,听闻是他前来,纷纷卸甲来归。”   “为何您就没有能学到他的这种品行呢?”   在一番质问之后,曹髦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带着司马炎转身离开了此处。   卢钦赶忙去送行。   卢毓却只是茫然的站在原地,神色呆滞,一言不发。   等到卢钦将他们送走,再次返回院落内的时候,卢毓的脸上却是出现了两道泪痕。   “父亲一世英名,竟毁于我手!”   曹髦却已经上了车,司马炎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脸色严肃的曹髦,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陛下,他都答应为我们办事了,为什么还要那样质问呢?”   “我看他的身体很不好,可别被这一番话给气死了”   曹髦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有些时候,就是情不自禁吧。”   “等我再年长几岁,或许就不会如此了。”   “无碍,臣以为,其实这样也挺好。” 第25章 我早已看穿了一切   “哈哈哈,吕君直言上书,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荀顗笑呵呵的坐在了上位,脸上满是和善。   崔赞和郭彰分别坐在他的两侧,三人都是点着头,态度各不相同。   吕巽就跪坐在他们三人的面前,听到荀顗的话,他忍不住的挺直了后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直臣大贤。   “荀公,这都是我应当做的,乃分内之事。”   “在诸公面前,怎么敢居功呢?”   吕巽说的很是谦逊,这也是没办法,他的家族势力本来就不大,虽然也算个大宗族,但是跟面前这几位比起来,那就是狗屁不是。   别说是他吕巽了,就是他父亲活过来,面对这几位也不敢托大。   看着格外谦逊的吕巽,荀顗抚摸着胡须,笑了起来,“后生可畏啊,有这样的后生,我们也不必担心后继无人了。”   崔赞却冷哼了一声,“不过是自私自利之人而已,为了自己的名望,险些牵连群臣!”   吕巽大惊,连忙解释道:“我实在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崔公实在错怪了我啊!”   崔赞大怒,“你弹劾陈骞,不就是为了扬名吗?你可知道,陛下一旦大开杀戒,会有多少无辜之人被牵连进去吗?”   荀顗反驳道:“陈骞做错了事,难道还不能弹劾吗?你勿要这般欺辱这后生!”   郭彰此刻也开口了,“好了,好了,当着后生的面,何以失态呢?且听他自己说说吧。”   吕巽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荀顗。   随即又看向了崔赞,低声解释道:“我绝不敢有扬名的想法,实在是陈骞与逆贼勾结,如今又蛊惑了陛下,陷害忠良,我实在看不下去,方才趁着宴会跟陛下上书的。”   崔赞冷笑着说道:“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什么不提前与我们商谈呢?”   “若是我们做好了准备,宴会上怎么会如此的被动?!”   “就因为你这厮贪图名望,坏了这件事!”   吕巽满脸的苦涩,荀顗再次开口:“岂不闻事成以秘的道理?若是他四处张扬这件事,那陈骞的书信还能落在他的手里吗?陈骞不早就对他出手了吗?”   吕巽赶忙点着头,“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崔赞还是不悦,“强词夺理。”   眼看两位大人物又要争吵,郭彰无奈的看向了吕巽,“吕君啊,你也勿要怪崔公如此,只是伱今日的行为,实在令人诧异,陈骞与高柔的书信会落在你的手里,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崔公也是怕你被小人所利用啊。”   “往后啊,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记得且先与我们告知一声。”   吕巽赶忙点头答应。   荀顗笑呵呵的说道:“你也不必害怕,我觉得你这个后生不错,你可曾成家啊?”   吕巽顿时激动了起来,赶忙摇着头,“父亲许配给我的妻病逝,至今无妻。”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吕巽再三行礼,这才转身离开。   走出了府邸,吕巽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这两個尚书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这位荀仆射,人相当不错,难怪人家能做仆射。   而在吕巽离开之后,荀顗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   “派人去查查他这些时日里所来往的众人,再收买他家里的奴仆,问问他家里的情况。”   “另外,再找一找他过去的罪行,身边人的罪行也可以。”   崔赞问道:“要处置了他吗?”   “先弄清楚他是受何人所派,然后再动手。”   “唯!!”   郭彰皱起了眉头,自从高柔等人倒下之后,他们三人就成为了新的尚书台三巨头,袁侃那厮体弱多病,无法参与他们的大事。   庙堂里的诸多事情,都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这厮不过就是个小卒,不值一提,反而是陈骞和王肃这里,需要我们想个办法。”   郭彰严厉的说道:“吕巽不能留,陈骞同样不能留,就是不能要他的命,也不该让他继续留在廷尉的位置上。”   荀顗和崔赞都没有急着说话。   起码在高柔案彻底结束,群臣的位置都稳定下来之前,他们是不会搞事的。   群臣根本不需要着急,时日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是有利。   可这个道理,他们却又没有去告知郭彰,因为这新的三巨头,彼此之间的利益诉求依旧不同   廷尉府。   陈骞坐在内屋里,整个府内外都被甲士所接管。   钟会乐呵呵的坐在了他的面前。   案上摆放着那几篇书信。   “陈君,给个解释吧。”   陈骞瞥了一眼面前的几封书信,甚至都没有打开去看,脸上更是没有半点的慌张。   “钟君认为要怎么办呢?”   “怎么处置你是陛下的事情,我并不知晓。”   “我不是问如何处置我,是要如何处置这些大臣呢?”   听到陈骞的话,钟会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陈骞跟钟毓的关系非常不错,陈骞跟司马师,司马昭他们是同龄人,钟会要比他小了很多,当初钟会还年幼的时候,曾主动凑到他们的身边来一同游玩。   但是到了如今,钟会跟陈骞之间却没有剩下多少友谊了。   钟会不喜欢陈骞,当然,这不是因为陈骞长得不够好看,是因为陈骞的性格,陈骞是个比较沉稳冷静的人,故而言语不是很多,也就不会像别人那样对钟会表现出太多的热情。   而在钟会的眼里,大臣必须要有骨气,不能卑躬屈膝,但是再正直也必须要对我热情。   钟会为人大度,他允许那些年长者保持高冷,如荀顗这样的,荀顗跟钟会相当的合不来,但是钟会没有去找他麻烦,但是同龄人就不能这样了,显然,在他的眼里,陈骞就是他的同龄人之一。   其实,若是从辈分来说,作为钟繇的儿子,钟会还真的就跟他们是同辈人。   诸多大族互相联姻,钟家自然也是如此。   说个离谱的事情,钟繇有个曾孙女叫钟琰,此女看到钟会得喊大父。   但是,此女嫁给了征南将军王昶的儿子王浑,那王浑也得喊钟会为大父,而王浑的女儿嫁给了裴楷那裴楷见到钟会得喊什么呢?   曾祖父吗??   另外,这位王浑的儿子迎娶了司马昭的女儿,也就是说,王浑跟司马昭是亲家,那司马昭要喊钟会为什么呢?   司马懿对钟繇都得行晚辈礼,司马昭就是无视掉联姻关系,起码都得喊钟会一声仲父。   在诸多大族联姻的前提下,钟会面对诸多大族都敢跳脸,毕竟要真论起来,这些人给自己磕几个都不过分。   这就能理解钟会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同龄人都当作是晚辈来对待了。   钟繇七十四岁生下这个儿子,愣是将钟会的辈分拉到了一个同龄人望而却步的位置上。   钟会忽然问道:“看来陈君是很有信心啊?”   陈骞认真的说道:“我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是不惧这些小人的陷害。”   “陷害啊”   钟会喃喃了几句,他看向陈骞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带上了些凶狠。   “是否忠诚,不是你开口说了算的,是要看你的行为。”   “况且,陛下身边的忠臣,也不只是你这么一个。”   “你能做什么呢?”   钟会毫不客气的问道。   陈骞很清楚钟会的恶劣性格,也没有因为他此刻的无礼而愤怒,他平静的说道:“我能让群臣不得安宁。”   钟会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君要说能辅佐陛下成就大业呢!”   陈骞摇着头,“这是士季该去做的事情。”   钟会听闻,心情顿时大好,眼神也重新变得柔和了起来,“你我故交,不必如此!”   “你勿要担心,有我来护着你,哪怕是高柔当面指证,也拿你没有办法,你就继续操办你手里的事情吧。”   “我大概已经猜出了幕后之人的身份,这件事得利用好了。”   钟会说着,忽然又问道:“王肃跟王祥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陈骞点着头,“有所听闻。”   “若是王肃来这里状告王祥,你敢接受吗?”   陈骞回答道:“那得看陛下是否让我接受。”   钟会对这个回答也算是很满意,“那你就接受吧,我会让王肃来找你的,往后的事情,我会再吩咐。”   钟会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里。   陈骞平静的看着他离开,眼神格外的复杂。   这厮是直接将自己当成了丞相啊,还敢对自己发号施令,方才那番话,他未必都问过陛下。   直接代替陛下来下令。   可陈骞的心里并没有不悦,他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开心。   钟会这个性格,纵然如今能压制自己,可往后,是一定会吃大亏的,陛下的心腹重臣,看来就只能是我了。   他没有再去想这件事,收起了那几封书信,然后就开始继续操办廷尉府所积累的诸事。   钟会从此处离开后,直奔向了兄长的府邸。   当钟会走进了这里的时候,钟毓正在院落里赏花。   “兄长!”   钟会笑呵呵的站在了钟毓的身后,钟毓瞥了他一眼,“你又过来做什么?”   “就是有事想要问问你。”   “什么事啊?”   “您指使吕巽弹劾陈骞之后,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呢?” 第26章 你不是早知道嘛   钟毓手一抖,缓缓看向了一旁的钟会。   “你说什么?”   “大兄,在我面前您还装什么呢?”   “这弹劾陈骞的事情,不就是您在暗中指使的吗?”   钟毓冷笑了起来,“不错啊,当上侍中,别的没学会,栽赃陷害倒是学的很快。”   钟会摇着头,很是自信的说道:“大兄啊,陈骞的那些书信,是从廷尉府泄露出去的,目前能在廷尉府里有这般掌控力的,就只有您了,无论您承不承认,这件事都与您扯不开关系。”   “我知道,您是想将这件事栽赃到陈骞弟弟的头上对吧?毕竟陈骞前不久才责罚了他的弟弟,这大概也是您派人去联系陈稚,故意激化的矛盾?”   “您也不会亲自去见吕巽,您甚至都没见过他,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将手伸进廷尉府的只有您一个人。”   “所以,哪怕您用无数的伪装手段,也是毫无用处的。”   钟毓继续看起了自己的花,“如今我就是白身一个,随你如何陷害,我是不会理会的。”   钟会的个头要比兄长高不少,他就这么站在钟毓的身旁,无奈的摇着头。   “兄长,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难道您就铁了心的跟随卫将军?卫将军与陛下孰强孰弱,难道您还看不清楚吗?”   “您想要激化群臣与陛下的争斗,然后让群臣重新去接受卫将军?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钟会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他非常的严肃。   “兄长,大局已定,当今天下已归陛下所有,任何妄图对他不利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此处并无他人,我如今以胞弟的身份来劝说你,勿要再执迷不悟了,且跟着我归顺陛下吧。”   钟会说的很是坚决。   钟毓却微微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身后的弟弟。   “我并没有妄图对陛下不利,故而你也不必劝说我,我只是在府内养养花而已,庙堂里所发生的事情,不能怪在我的头上。”   钟会顿时泄了气,“这都诈不出来啊。”   钟毓继续摆弄起了面前的花花草草。   钟会继续说道:“兄长,我学不了那陈骞,但是您也勿要当那陈稚!”   放下了狠话,钟会匆匆离开了此处。   钟毓再次瞥了他一眼。   你才是那個不听话的陈稚!   钟会从他的府邸离开后,当即令人驾车前往太极殿,钟会是没办法像陈骞那样对亲兄弟动手的,虽然钟会总是不听他兄长的话,但是,他毕竟是兄长亲自抚养长大的。   钟毓在他心里的地位,大概类似于父亲,叛逆的钟会一次次跳到钟毓面前去炫耀,去吹嘘,总是有点孩子跟父亲炫耀玩具的感觉。   钟毓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在钟会离开之后,他就转身回到了书房内。   忠心耿耿的老家宰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担忧。   作为看着钟毓将钟会抚养长大的府内老人,他也是有些担心会发生兄弟阋墙的局面。   他忍不住劝说道:“家主,陛下如今亲政,司马昭对我家并无多少恩德,原先司马师的提拔,您也已经报答过了,如今陛下占据着优势,又何必”   钟毓摇着头,“天下的事情,哪里是能轻易断定的呢?”   “陛下阅历不足,以为诛杀一些大臣,就能使得天下归附,这是不可能的。”   “天下的局势并不明朗,况且,怎么能因为主家势弱就更换门庭呢?那是小人的举动,卫将军对我不薄,我不可以负他。”   老家宰苦着脸说道:“可公子这里”   “无碍,他跟随陛下,我跟随卫将军,无论成事的是谁,宗族都可以继续延续,陛下对他极为看重,而卫将军对我也是如此。”   当钟会急匆匆的走进太极殿的时候,卢钦赶忙起身拜见。   钟会顿时皱起了眉头,心里的不悦直接写在了脸上。   “士季来了!”   曹髦笑着起身,钟会却指着卢钦,“此人来此做甚?”   曹髦一愣,这两人有过什么过节吗?   卢钦苦笑了起来,当初他曾担任侍御史的时候,曾告知钟毓,让他略微管教一下在洛阳内横行霸道的弟弟不过那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您记性这么好的吗??   不过,这人怎么敢以质问的口吻来询问皇帝呢?   卢钦看了看皇帝,曹髦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意,他笑着说道:“士季且坐。”   钟会坐在了他的身边,直勾勾的看着卢钦。   曹髦解释道:“卢君是朕召来的,是要让他来担任大司农。”   “士季也知道,这财政乃是做事的前提,你在外头做事,也不能没有钱财啊,高柔等人的财产,是不够我们来做这些大事的,卢君为人正直,清廉勤苦,他来担任大司农,朕是最放心的。”   听到曹髦的话,钟会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大司农相当于财政部长,虽然尚书台分了大司农之权,但是现在的尚书台出现了诸多的空缺,完全可以再利用大司农将财政大权从尚书台抢回来。   一个听话的廉洁的大司农,能让他们少很多的麻烦。   不然钱财调动,都要召尚书台会议,等到钱财发放下来,都不知要耽误多少事情。   钟会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   他看了一眼卢钦,说道:“伱本是有罪之人,陛下为了天下,赦免了你的罪行,往后你当全力弥补,接下来的诸事,都需调度,若是耽误了事情,诸罪可并罚!”   卢钦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平静的领命。   曹髦只觉得有些头疼。   钟士季是越来越横了呀。   这是直接将自己代入了帝国丞相吗?对着九卿都是这般口吻,自己尚且不敢如此。   曹髦只好让卢钦暂时离开,只留下了钟会。   钟会最近是越来越蛮横了,或许该稍微让他也清醒一下。   曹髦思索了起来,而钟会却忽然开口问道:“中军校尉尹大目是陛下的人吗?”   “啊?”   曹髦的脸上出现了司马炎同款的表情。   他是真的惊了!   尹大目的事情,除了焦伯,李昭这两个绝对的心腹,压根就没有人知道,连刘路他们都不知道,钟会是如何知道的??   他想要效仿自己的曾祖父,来一个打死都不承认。   但是吧,尹大目的事情,迟早都是要公开的,而钟会这个人,绝对不能被轻视,被哄骗。   曹髦迅速做出了决定,他诧异的问道:“难道您原先不知道吗?”   “啊??”   这一次,惊愕的表情出现在了钟会的脸上。   在兄长的事情后,钟会发现,自己似乎被皇帝给带歪了,他认为胜券在握,可在兄长乃至其余大臣的眼里,并非是这样。   他又认真的想了想如今司马昭跟陛下的对比。   司马昭在河北,虽然麾下只有四个营,但是那四个营的战斗力都比较强,另外,河北和青徐的军队,大概率都是要跟随司马昭,在南边,除了毌丘俭之外,诸葛诞和王昶的态度都不好说。   从联姻关系来看,他们显然与司马昭更亲近。   这么说起来,似乎皇帝虽然有优势,但是没有那么的高,达不到高枕无忧的地步。   可是,这些时日里,皇帝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对司马昭完全不担心,甚至,他还能得到很多绝密的消息!   钟会几次来找曹髦,曹髦都表现的很是放松,仿佛司马昭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钟会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曹髦所带偏,可当看到兄长的举动之后,他猛地反应过来,陛下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轻视司马昭呢?   就算司马昭远不如司马师,那也不是司马炎这样的货色啊。   钟会结合焦伯和李昭等暗棋,顿时想到了司马昭身边还有陛下的人。   他想了许久,最后想到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尹大目,一个是成倅。   当初的焦伯跟李昭都在皇帝的身边,尤其李昭还是尹大目从前的部下,他们都跟随了皇帝,整日待在太极殿门外的尹大目会不知道这些情况吗?   当初自己去找他问话的时候,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焦伯和李昭都是自己人。   另外就是成倅,这厮的弟弟至今还在皇帝的身边呢,陛下完全没有要替换他的想法,他就对成济如此的放心??   这其中肯定也有自己不知道的内幕。   钟会本来还是有些生气的。   自己这一心一意的来辅佐圣王,你个圣王怎么还能对我有所保留呢?   他又不是个太能藏得住事情的人,故而直接就开口质问。   但是曹髦的回答,却让他有些懵。   曹髦认真的说道:“当初士季在皇宫的时候,朕与尹大目多次密谋,你都视而不见,难道不是因为提前知道了他的立场,所以才没有动手吗?”   这一刻,钟会的脸色通红,当初是他负责监视曹髦的啊。   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知道他是您的人。”   他赶忙清了清嗓子,“陛下,臣大概知道您的想法了。”   “您是想要将整个河北的军队都一次收到麾下是吗?” 第27章 擒贼先擒王   尽管钟会扯开话题的方式有点生硬,但是曹髦还是顺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   “不错。”   “司马昭这个人,一旦情况到了格外紧急的地步,就会出险招,大胆鲁莽。”   “他跟大将军不同,情况越是危急,大将军就越是平静,可卫将军嘛,情况越是紧急,他就越是鲁莽。”   “以如今的情况来看,他想要出险招,那就只能是从兵权上下手,朕以为,他很可能会对何曾和陈本动手。”   “他会派人挑起何曾与陈本的内斗,然后囚禁他们,接手兵权,再以讨伐贼寇的事情,将军队带出邺城,不给何曾和陈本收回军队的机会!”   “他们的目的地会是河内,带着军队回到河内之后,就会趁机向洛阳动手,想要一举撕毁我们的防线,直接拿下洛阳。”   曹髦很是认真的讲述着。   钟会却已是目瞪口呆。   他知道皇帝很厉害,但是你不能直接预测的如此细节吧??你是不是还要说出他们会哪天会来攻打洛阳?   钟会此刻满脸的狐疑,“陛下,您为什么会如此的确定?您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哦是尹大目派了人来告知的。”   “啊??尹大目就算被卫将军所相信,那也会层层盯防,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派人来泄密呢?”   “哦,是这样的,朕在河北还是有些熟人的,就派人跟尹大目联系了一下,他们来回还是很快的,对了,过几天,就会有一个贤人前来,到时候还得设宴会来款待他,您可以准备一下。”   “贤人??”   钟会很是迷茫,他忽然觉得,皇帝似乎跟他隐瞒了很多事情。   他再次看向了皇帝,此刻,只觉得曹髦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神秘,提炉升出的烟雾缓缓升起,这让皇帝的整个身体看起来都像是被包裹在密云之中,竟是有些神圣。   钟会都看呆了,又赶忙让自己清醒过来。   “卫将军此刻在河内??”   “应当是还不曾赶到,不过也快了,河北大军都以讨伐叛贼的名义带到了这里,我想,叛贼大概都吓坏了吧,那可是近十余万的军队呢。”   曹髦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   司马昭以讨伐叛贼的名义领着大军杀向河内,他的目的是要攻陷洛阳。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想法。   山里的郭君此刻指不定吓成了什么模样呢,十万大军都足以将王屋山翻個底朝天了   曹髦如此放心的让司马昭乱搞,就是因为自己对司马昭没有太大的信息差。   直到如今,司马昭尚且没能发现洛阳内所发生的事情,可自己却对司马昭的一切动向都清楚,了如指掌,甚至有两个人的信息可以用以对证。   曹髦在河北经营多年,在游侠,商贾,农夫等群体之间的名望极大,在这一次,河北的游侠就帮了曹髦大忙。   当初曹髦在元城时所留下的那些门客,正在河北奔波着,刘路负责与他们的接头工作。   曹髦刻意不提起这件事,没想到,还是被钟会所察觉了,看来,往后自己得时不时表达一下对司马昭的担心,不能再轻易露出破绽来了。   钟会平复了许久的心情。   “陛下所以您的想法是?”   “朕的想法就是让士季拿出个想法。”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钟会顿时笑了起来。   还记得,当初大将军也是   钟会赶忙说道:“陛下,若是有尹大目在卫将军的身边,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陛下可以先说说自己的打算,臣查缺补漏就是了。”   若是从前,钟会绝对不会去询问曹髦的看法,他会自己定策,让圣王点头,但是经过了方才的那一遭,钟会也有些担心会失了颜面。   倘若皇帝这里还有别的后手,自己冒然提议,最后难免为皇帝所耻笑,这是万万不行的。   曹髦认真的说道:“其实朕已经做好了准备。”   “朕准备让文鸯领着虎豹骑离开洛阳。”   “如今司马昭身边大军云集,这个时候,不能与他冒然开战,镇东大将军的军队太远,来不及支援,司马昭若是忽然发动进攻,只怕会有太大的伤亡。”   “但是,司马昭的大军不会永远都在他的身边,他定然会让大军分别驻守各个道路,分布在司隶各地,做好进攻的准备。”   “朕想让尹大目探出司马昭的住所,然后发动袭击,让尹大目和文鸯来一次里应外合,以最快的速度擒拿了司马昭,将他带回洛阳。”   “司马昭一旦不在了,联军就失去了统率,到时候,朕亲自前往,直接收服河北大军。”   不知为什么,听到曹髦所说的擒王战术,钟会莫名觉得有些不适,他认真想了想,这个办法的风险极大,但是如果有尹大目的配合,可行程度也不低,何况,钟会认为,司马昭身边应该不只是有尹大目,肯定还有别人。   那个成倅就非常的可疑!   钟会觉得,他有八成的可能是陛下的人!   他沉思了一下,随即问道:“这件事,陛下能否让臣来负责呢?”   曹髦笑了起来,“这不就是在问你的想法嘛?”   “只要你不觉得累,自然是可以操办的。”   钟会随即问起了更多的详情,两人就在太极殿内密谋了起来   王府内,王祥躲在了书房内,偷偷打量着外头的情况,他的眉头紧锁,再也没有原先的平静了。   坑啊!!   先前曹髦信誓旦旦的说要从王肃手里争夺经典的诠释权,自己居然信以为真了,还傻乎乎的想着怎么跟王肃联手。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啊!   在那天的东堂宴上,自己丝毫不让的跟王肃对拼,没有半点的怯意,就是因为皇帝会站在他这边,没想到,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皇帝只是虚晃了一枪,就消失不见了。   早知道皇帝不出面,自己躲着就是了呀!何必去跟王肃正面开打呢?   在皇帝离开之后,那场宴会的后续部分是由钟会来负责,而钟会并没有表明立场,只是让他们去私下里解决这件事。   王肃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一定要跟王祥说清楚这件事。   而王祥则是被送回了府内,别看如今王祥似乎是赖掉了这件事,可若是对方一直丢出证据来,而自己一声不吭,完全拿不出东西,那名声一定会发臭啊。   群臣只是想压一压王肃而已,没道理会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王祥守在了窗口,他现在很怕听到王肃的声音。   他甚至都不明白皇帝想要做什么,明明先前还那么的坚决,一副誓要收回诠释权,自己当裁判的模样,为什么自己出力之后,反而是直接没声音了呢??   这就是你的决心嘛??   王祥忽然听到了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这一刻,王祥有些慌,可又迅速平复了内心,深吸了一口气。   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接下来是如何发展,自己都得硬扛着,绝对不能松口。   “王公。”   赵过轻轻叩响了门。   “哦何事?”   “御史中丞前来拜见。”   “御史中丞??”   王祥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的御史中丞是谁,如今的他,正享受着曹髦过去的待遇,与世隔绝,全盘监听,啥也不知道。   而他的身边,却没有能传话的心腹。   “我去迎接。”   王祥站起身来,御史中丞前来,很可能是为了王肃的事情,如今陛下身边没什么重臣可用,大概率是个年轻的后生,以自己的名望和资历,应该稍微压一压,先占据交谈的主导权。   王祥的想法很不错,可当他出去看到这位御史中丞的时候,他当即就闭上了嘴巴。   御史中丞,毌丘甸。   嗯,毌丘甸倒是不可怕,确实是个年轻的后生,但是吧,他父亲是特么的毌丘俭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亲政之后,毌丘俭大概率是要起飞的。   毌丘俭是从始至终都站在皇帝这边的唯一一人,可以说,在司马师最强势,皇帝如同虚设的时候,他们父子俩都是不顾个人生死的站在皇帝这边毌丘俭往后能做到什么地步,众人不敢想象。   很多人都猜测,下一任大将军将会是毌丘俭。   一年之内,他必成三公。   但是群臣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嫉妒或者好排斥的,毕竟人家是冒着诛族的风险来做这件事的。   当初皇帝在元城要为夏侯玄平反的时候,就是毌丘俭出面,确定了皇帝的位置,不然,那个时候他就要被干掉了。   王祥脸上的严肃也缓缓消失,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原来是毌丘君啊,您父亲还好嘛?”   他有些无法理解,此人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毌丘俭反应如此迅速?他的军队已经在附近了?   毌丘甸笑着回礼,“拜见王公,父亲常常提起您,过几天,他就会来拜见您的。”   王祥的眼角跳了跳,“不敢劳烦大将军。”   “王公啊,您勿要拒绝啊,我听闻,陛下欲让郑公来担任司徒。”   “您觉得如何呢?”   毌丘甸忽然开口问道。   王祥有些茫然,你怎么一开口就说起了郑冲呢?   一瞬间,王祥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猛地问道:“那是要以王肃来担任司空嘛?!” 第28章 明知山有虎   毌丘甸笑而不语。   “来,我们进书房!”   王祥忽然变得热情了起来,赶忙拉着毌丘甸的手,就将他请进了书房里。   两人面向而坐,赵过提着壶站在了一旁,毌丘甸大手一挥,“你且在外头等着吧。”   赵过不敢多言,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毌丘甸看向了王祥,认真的说道:“你猜的很对,陛下是要以王肃来担任司空。”   “陛下是受了钟会的蛊惑啊,明明我家才是陛下的忠臣。”   听到毌丘甸的话,王祥却没有急着开口。   他先是吃了口茶,然后感慨道:“陛下英明,他这么做,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该私下里揣测。”   毌丘甸谩骂了一句,陛下还真没说错,果真是老奸巨猾。   他也不准备继续装了,直接开口说道:“听闻王肃要找廷尉陈骞,要状告您的行为,要双方当场对质。”   “我想,不久之后,陈骞就会派人来请您了。”   王祥这下就喝不下茶了,他将茶放在了一旁,“这也是应该的他诬告我,应当到廷尉去对质。”   毌丘甸心里想着皇帝的吩咐,就很干脆的站起身来,“既然您如此有信心,那我也就不多说了,告辞!”   毌丘甸起身朝着门外走去,王祥平静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毌丘甸皱着眉头,快步走出了书房,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府邸门口。   这老贼莫非是真的要死扛到底??   就在毌丘甸的脚步踏出了门外的时候,赵过匆匆跑到了他的身边,喘着大气。   “毌丘君,王公让您留步”   毌丘甸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却严肃的说道:“不必了!”   “毌丘君啊!”   王祥很快就出现在了远处,朝着这里迅速走来,他一脸无奈的走到了毌丘甸的身边来。   王祥明知道这是皇帝的再一次设计,可他却没有别的办法。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给自己挖坑,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跳进坑里。   甚至得主动求着跳进那坑里。   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惆怅。   王祥身上的锐气都消散了很多,他的气质明显的发生了变化,真正的有了些老气。   他那百折不挠的信念,仿佛被皇帝给折损了大半。   “还请毌丘君勿要发怒,我还有事与您详谈。”   毌丘甸再次跟着他回到了书房内。   王祥很是直接的说道:“这陈骞与王肃向来交好,就怕他们两人勾结,来陷害老夫,您作为御史中丞,定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恶行啊。”   毌丘甸对王祥的上道很是满意。   他回答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若是陈骞跟王肃联手来对付您,我就会出手,并没有律法规定学问上的事情,故而廷尉没有理由来设堂,还得是由御史台来负责这件事。”   “况且,这经典的诠释,本来就有很多种,岂能为一人所定呢?您说是吧?”   王祥此刻满脸堆笑,“您说的很对。”   当毌丘甸从王祥府内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十分不错。   洛阳城内仿佛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行人匆匆赶路,士人们还是在大声的辩论着,偶尔有商贩带着货物路过。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平静,可这平静的外表下,不知有多少阴谋被人编织。   不同的人都怀着不同的想法,使得洛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可毌丘甸却没有一丝的惧怕。   迟早要诛了这些鼠辈!   毌丘甸坐车,一路朝着太极殿奔驰而去。   曹髦在这些时日里,可谓是忙碌到了极点。   亲政之后,所需要他来处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尽管有群贤来分忧,可曹髦每日的工作量都十分的惊人,每天光是要接见的大臣,就有七八个,只多不少。   曹髦的日程几乎都被填满了。   曹髦大概是知道为什么明皇帝和文皇帝都不长命了。   当大将军被福报送走之后,这福报居然是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其实,作为曹魏集团的老板,曹髦可以将手里的事情分发给群臣来操办,但是群臣做了事,肯定是要找他汇报的,他又不能不见。   曹髦前脚刚送走了钟会,毌丘甸就已经在等着他了。   曹髦强忍着疲倦,令毌丘甸进来禀告。   “陛下!!”   毌丘甸朝着曹髦行了礼,曹髦赶忙将他扶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子邦此番前来,定是已建大功!”   毌丘甸笑了起来,“不敢称大功,但是王祥还是同意了。”   曹髦眯起了双眼,“这厮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哪怕知道不妥,也只能继续前进了。”   毌丘甸问道:“陛下,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臣该如何插手这件事呢?”   曹髦认真的说道:“你不要着急,过几天,我会让陈骞公布这件事,到时候,由王祥来负责造势,让他主张庙堂来承认和决定注释。”   “这会引起群臣的巨大反扑,王祥的风评会遭受到极大的影响。”   “这种事不是一次就能谈成,先让群臣听听声,等他们惊惧,全力投入到这件事的时候,朕就可以对付司马昭了,等司马昭归降,朕有了中军,河北,淮南的军队,整个大魏,就彻底没有什么内患了。”   “等收服了西北和其余地方的军队,再回过头来继续商谈这件事总有一天,群臣会低头的。”   曹髦缓缓说着,眼里却闪烁过无数的想法。   毌丘甸看了看皇帝,有些心疼的说道:“陛下定能成就大事,只是,还望陛下能保重身体,勿要再这般劳苦,您身边还有诸多内臣,可以多用他们来解决事情,您不必事事亲为。”   曹髦苦笑了起来,我也不想事事亲为,但是总有一些事情是不能通过内臣的呀。   可他也知道这是毌丘甸的好意,他点着头说道:“朕知道了,子邦勿要担心,等完成了这些大事,朕便能悠闲自得啦~~~”   毌丘甸也笑了起来。   他们两人对未来都是有些憧憬的。   曹髦交代好毌丘甸的事情,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疲惫,走出了西堂,在几個宦官的带领下,快步朝着昭阳殿走了过去。   “拜见母亲!”   曹髦伏身行礼。   郭太后坐在上位,她皱起了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泄了气,“嗯。”   曹髦笑呵呵的坐在了她的身边,“母亲,今日事情实在太多,无法及时前来拜见,还请您勿要怪罪。”   郭太后开口说道:“哪里敢怪罪皇帝陛下呢?”   “陛下就是不来见我,我也不能说什么,陛下已经亲政了,也不需要我来多说什么。”   曹髦摇着头,“若是没有母亲,我一个人如何能亲政呢?”   “母亲有所不知啊,朝中大臣明面上归顺,可暗地里,那是花样百出,连朕的东堂宴都被他们给毁了”   曹髦说起了很多不顺的事情。   听到这些话,郭太后的脸色方才好了不少。   曹髦自从亲政之后,就变得忙碌了起来,自然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整日待在太后身边,去哄太后开心。   而这在太后看来,是皇帝掌权之后就开始冷落自己,他已经不再需要自己。   她的心理变化,曹髦看的很清楚。   因此,每次来找太后的时候,曹髦都会说起自己过的有多惨。   太后开口说道:“我儿啊,你毕竟年幼,想要治理好大魏,还是不容易的,当初郭家的那几个人,犯下了大错,但是如今,司马家已经被我所除,你看,要不让他们回来帮一帮你吧。”   “伱过去跟建不是也很熟嘛?”   “你觉得呢?”   郭太后小心翼翼的问着,随后盯着曹髦的脸,生怕从他的脸上看到不悦。   曹髦认真的说道:“母亲,您若是这么想,朕不反对,只是,这庙堂的斗争愈发的激烈,如今他们都在自己的府内,也没有受到什么牵连,有吃有喝,我认为这已经很不错了。”   “若是进了庙堂这般凶险之地,就会参与到斗争之中,危险重重,只怕不如在府内。”   “当然,这都是母亲您说了算,您若是觉得可以,我明日就安排这件事。”   郭太后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庙堂都被你说成了虎穴,庙堂里群贤聚集,怎么说的这般可怖呢?”   “就随意给他们找些事来做吧,我看那羊祜的位置,就可以让建来坐。”   曹髦的眉头跳了跳,忽然,曹髦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竟有些释怀。   “我舅父是何等英才,做个镇护将军岂不是屈才了?”   “应当大加封赏。”   “母亲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这些人的。”   郭太后大喜过望,又几次拉着曹髦的手,语重心长的吩咐他要照顾好自己。   曹髦笑着点着头,当他从昭阳殿走出来的时候,曹髦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了下来。   “成君。”   成济赶忙走到了曹髦的身边,“陛下?”   “派些人来这里看着,不许任何人私自见太后,若是有人要硬闯,你可以就地格杀。”   成济只觉得心里一颤,急忙附身行礼。   “唯!!!” 第29章 安敢以血补天哉?   “尔等欲何为?!”   杜预愤怒的大叫着。   他手持长剑,警惕的看着周围的“盗贼”。   他没想到,大魏的治安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他带着骑士前来司隶,竟然都能被盗贼所袭击。   看着远处那些包围了自己,手持强弩的盗贼,杜预只觉得头皮发麻。   现在强弩都这么普遍了嘛?河北那些叛军手里都是强弩,连这盗贼手里的都是强弩?   杜预自然是明白了这些人并非是寻常的盗贼,莫非是群臣派来要自己的性命的?   杜预包括身边的十余位骑士,此刻都是满脸的苦涩。   在被人用强弩对准的情况下,他们的战斗力就是再强,也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强弩之下,人人平等。   哪怕你有霸王之勇,在这种距离下,强弩还是能教你做人。   盗贼们忽然让开了路,就看到一人笑呵呵的走了出来,朝着杜预俯身一拜。   “拜见杜君。”   此人的口音有些杂,杜预也听不出到底是哪里的。   “你是何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怎么敢来劫我呢?”   那人笑着说道:“请您勿要怪罪,我是奉陛下之令,前来请您的,只是您太过警觉,这一路都在不断的派人侦察,陛下生怕您还不曾靠近司隶就回去,因此特意派我前来迎接。”   “陛下对您十分思念,还请您跟我一同回去拜见。”   杜预冷笑了起来,“我这次前来,并不曾想与诸公作对,若是我死在了这里,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卫将军定然不会饶恕了他们。”   “这些话,您可以当面与诸公来说,还请诸位勿要反抗,若是伤到了你们,也是不好的。”   那人说着,顿时就有盗贼上前捆绑他们,在强弩的威慑下,这些人没敢还手,杜预迟疑了再三,还是决定不抵抗。   他若是死在了这里,那一定会激怒卫将军,卫将军不能急躁,他一旦开始急躁,那就会被群臣找到机会来击破。   群臣也未必就敢杀了自己。   杜预等人被捆绑起来,盗贼们带着他们迅速离开了这里。   为首者看了看周围,方才下令道:“善后,布置的真实一些。”   “唯!!”   这为首者自然就是刘路,此刻他押着杜预,是一刻都不敢耽误,飞快的朝着司隶方向奔驰而去。   杜预跟王肃不同,王肃是在完全没搞清楚洛阳的情况下全速前进,一头撞上了皇帝的军队,杜预为人谨慎,他走的很慢,一路上都在调查周围的情况,斥候不断。   曹髦的人好几次都被他们所发现,好在,因为游侠的身份,只是被当成了盗贼。   曹髦认为,若是杜预发现异常,就不会继续前来洛阳,而为了能将这人带回来,他特意让刘路去邀请。   刘路全速赶路,只用了两天,就将杜预带到了焦伯的面前。   焦伯只带了几个亲信来见他们,而当杜预看到焦伯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杜预不认识刘路,但是他认识焦伯,他不知道此人怎么会成为校尉。   他忽然觉得,洛阳的事情似乎跟自己所预料的发生了一些偏离。   焦伯也没有跟刘路多说什么,派遣了骑士来护送,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洛阳。   刘路将杜预装进了马车内,自己手持强弩,坐在了他的对面,一动不动的看着杜预。   马车正在官道上全速前进,而杜预看着面前的这位盗贼,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些变化。   杜预看着严肃的刘路,开口说道:“敢问君贵姓?”   “我叫刘路。”   杜预恍然大悟,他最初对面前这个盗贼有些不悦,但是在这几天里,这位的表现让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此人将自己押上马车之后,就整日持弩坐在自己的面前,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睁开双眼,看到的都是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就是吃饭的时候,他也是咽着蒸饼,手里的强弩却对准自己,他吃的很快,而且每天也就吃两個饼。   杜预从未见过能如此吃苦的人,他这几天似乎都没有睡觉。   这是何等的毅力啊。   听到刘路的回答,杜预恍然大悟。   “是后汉宗室?”   “不是。”   “那是前汉宗室?”   “也不是。”   “敢问您父亲官爵?”   “我父亲没官爵,他叫刘不疾,是个木匠,他的木工活还是很有名的,最擅长打床榻。”   杜预顿时有些尴尬,“原来是寒门出身。”   刘路咧嘴笑了起来,“怎么,杜君看我像是高门子弟不成?还是说,您觉得只有高门子弟才敢如此对您?”   杜预急忙摇着头,“不敢,只是以为阁下乃是群臣所派,故而询问,群臣断然不会派遣您来做这般重要的事情,看来,您确实是陛下的人。”   刘路很好奇,“您怎么就敢断定我没有说谎呢?”   杜预迟疑了一下,“高门子弟,通常不会直呼生父之名。”   刘路摇着头,“名不就是为了给人喊的嘛?你们这些人就是规矩多,而且每个地方的规矩还都不同,你们迟早要死在这些规矩之上。”   杜预听到此人的言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您说的倒也不错。”   刘路再次看了他一眼,“我也知道陛下为什么会让我来接伱了。”   “你跟那些士人不太一样,我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不过确实不一样,有些类似陛下。”   杜预长叹了一声,问道:“陛下是如何执掌大权的呢?”   “这你得去问陛下了。”   刘路对洛阳内所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的泄露,陛下让自己说的,可以去说,陛下没让自己说的,怎么都不能泄露半句。   而看到他的表现,杜预再次感慨道:“陛下身边的义士何其多啊。”   刘路却没有再理会他。   杜预就这么秘密的被运到了洛阳内,由刘路亲自送进了太极殿内。   东堂内。   “陛下,那卢钦如何能做的了大司农啊?!”   “他父亲先前犯下大错,陛下如今要重用他,河北百姓定然悲怆啊!”   荀顗此刻坐在曹髦的身边,无奈的劝谏了起来。   对卢钦和华廙的任命几乎是同时下达的,卢钦被安排为大司农,而华廙则是直接进了内臣系统里,封散骑常侍。   群臣已经对皇帝的任命忍耐了很久,这次的任命是彻底让他们破了防。   他们反对不是因为卢钦的父亲犯下了大错,纯粹是因为上去的不是他们。   大司农这个位置多重要啊,能坐到这个位置,家族财产将暴增,这对整个宗族都是有大利的,岂能如此轻易的让出去呢?   还有那个散骑,这是多好的镀金官爵啊。   荀顗即刻代表着群臣前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曹髦笑呵呵的听着他的话,语重心长的说道:“荀公啊,卢毓是犯下了大错,可是这与他的孩子跟女婿有什么关系呢?”   “当初朕在元城的时候,就很反对因为父祖的原因而罢免其亲人的事情。”   “后汉灭亡,难道不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嘛?”   “不过,您说的也对,他父亲做了那样的事,使得河北百姓受苦,若是不怪罪他的儿子和女婿,似乎也不妥,您作为仆射,您的想法朕是该好好考虑。”   曹髦看向了张华,“茂先,你觉得呢?”   张华认真的说道:“陛下,既然荀公提起了党锢的事情,陛下可以好好考虑一番。”   荀顗吓得险些跳了起来,“张君!你可勿要胡说!我何曾提过党锢?!”   张华有些古怪的看着他,“因为父亲犯错而不许他的亲人当官,这不就是当初的党锢嘛?您方才不就是让陛下不要录用罪人的孩子和女婿嘛?”   荀顗哆嗦了起来,他可不敢承担这样的罪名。   要是外头传起他教唆陛下搞党锢,那明日自己的名声就直逼董卓了。   他急忙解释道:“陛下,臣并非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觉得,或许有更适合的人来担任大司农的位置。”   曹髦笑了起来,“或许如此,这个人选,朕会再好好考虑的。”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张华,“你去看看人到了没有。”   张华点着头,走了出去,就在荀顗纳闷的时候,张华很快就带着一个人走进了堂内。   荀顗看到此人,脸色大变。   正是那卫将军的心腹,杜预!   曹髦也是赶忙起身,笑着拉住了杜预的手。   “元凯何来迟也!!”   “卫将军可还安好嘛?他几时回庙堂啊?没了他,朕这可用的人才都没多少啦!”   曹髦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荀顗,“荀公,您先回去吧。”   “朕还有要事要商谈。”   荀顗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说道:“陛下,臣以为,卢君是可以担任这样的要位的!!”   曹髦却显得有些不在意,“这件事往后再说吧,朕还有要事。”   荀顗咬着牙,无奈的离开了太极殿。   杜预看着荀顗走远,眼神很是复杂,他心里清楚,皇帝这是明摆着用自己来对付群臣。   “陛下洛阳之内,似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啊。”   “一如从前,一群豺狼,利益熏心,争权夺利。”   “陛下,您实不该如此鲁莽啊,卫将军若是整河北之兵,战于河洛,只怕是不死不休朝中又诸多豺狼,到时候,只怕您会受害。”   曹髦笑了起来。   “社稷将颓,天下危亡,朝中奸贼当政,地方豪强做大,四边外贼崛起,国内民不聊生!”   “髦若不能亲横槊于河洛,斩酋杀贼,安敢以血补天哉!?!” 第30章 志向   杜预惊愕的看着面前的曹髦。   一时间,他竟是说不出话来。   曹髦先前的诸多事情,杜预看的很是清楚,他一直都在猜测,皇帝真正在意的不是本身的权力,也并非是大魏的中兴,他只是在意天下的兴亡而已。   而在今天,曹髦的回答坐实了他的猜测。   这是一个敢豁出自己的性命去平定天下的人。   杜预的内心无比的纠结。   因为,治理天下,匡扶社稷,同样也是杜预的志向。   他真的很敬佩这样的皇帝,如此的君王。   很多人都认为皇帝是如同武皇帝,文皇帝那样的圣王,可杜预却觉得,这位很可能会超过那两位明君,成为真正的圣王。   可杜预却不敢说话。   司马昭对他很好,将他当作自己的心腹,对他言听计从,做到了完全信任。   若是在这种时候选择背叛君主,那自己还是个人吗?   东汉所留下的政治体系就是如此,层层为君,县令被称为县君,县内的对他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君王一样,太守就更不必多说,以郡为国,太守就是当地的主君明公。   而在庙堂内,举荐者就是被举荐者的君主,在皇帝与自己的君主发生冲突时,站在自家君主这边的人并不少。   当初曹操就是用了这样的办法来架空庙堂,开府,然后以魏王的名义来征召天下的贤才。   如此一来,这些贤才的君主就是曹操,而不是坐在上位的皇帝。   他们严格意义上是曹操的属官,是魏国的私臣,不是汉朝的官员,食的是魏禄,并非汉禄。   这样的办法让司马家受益匪浅,从司马懿那代开始,他们就开始效仿曹操的办法,这条道路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杜预并非是魏朝的大臣,他是司马昭的属官。   曹髦看着面前迟疑的杜预,也是重新露出了笑容。   “这样吧,您可以多等一个月。”   “若是朕成功了,收服了司马昭,那您就跟着司马昭一同来辅佐朕。”   杜预一愣,“若是失败了呢?”   “若是失败了,那就说明司马昭死在了朕的手里,您可以独自来辅佐朕。”   杜预目瞪口呆。   曹髦却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让杜预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您勿要觉得朕是自大,您连洛阳的局势都看不透,而朕对卫将军的行踪却是一清二楚。”   “朕虽然不曾打过仗,但是也知道知己知彼的道理,卫将军如今不知道彼,连己都不知,如何能是朕的对手呢?”   “朕的想法是这样的,通过卫将军来一次性收服河北的军队。”   “朕想让羊君来担任镇北将军,暂且就不设征北了,以羊君的能力,让他驻扎在幽州,足以平定外头的那些贼寇了。”   “西北的陈泰和司马望已经在设法解决了,淮南的诸葛诞呢,朕决定让他来当太尉。”   “您不要如此惊讶,对毌丘将军,朕还有其他的安排。”   “荆州的王昶,说实话,此人永远都是在观望,他没有单独做事的魄力,若是这些军队都归顺了我,他一定会臣服的。”   杜预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忽然就跟自己说起了这些,不过,顺着皇帝的思路想想,这倒是個不错的破题思路。   但是也要考虑到其中的几个重要因素,诸葛诞未必愿意前来庙堂。   他当初被指认与大将军同谋,如今皇帝亲政,他敢来洛阳吗?   “陛下,臣倒是觉得啊,这镇南将军”   杜预刚开口,却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不是你家的谋臣啊!   他赶忙停了下来。   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朕知道,想让诸葛将军前来洛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诸葛将军是个重视名声的人,朕相信他不敢起兵来反朕的。”   曹髦认真的说道:“做到了这些,大魏各地就能平定了。”   杜预忍不住再次说道:“陛下是不是忘记了督青徐军政的胡将军?”   曹髦很是自信的说道:“朕听闻,此人病重,命不久矣。”   杜预只觉得纳闷,胡遵的身体一直都很不错啊,在诸多将军里都是最硬朗的,怎么自己不知道他病重的消息?   难道皇帝是要刺杀他??   不该啊,堂堂征东将军,哪里是能轻易杀掉的?   看着杜预那狐疑的眼神,曹髦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别看胡遵看起来很硬朗,实际上,他会在半年后病重,一年后直接病逝。   这事要如何解释呢?   难道要说自己夜观星象,发现胡将军命不久矣?   曹髦干脆的挥着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朕已经决定提高大魏士卒的待遇,接下来,就会是减轻农民的负担,保证商贾的安全。”   “在各地开设官方的学堂,让圣人的道理传遍天下,讨伐蜀国和吴国,将那里的豪强大族迁徙到这边来再将这边的豪强迁徙到那边去。”   “反正短时日就是这些想法了,对了,听闻您还擅长打造工具,朕这里有些设计图,要不你帮朕看看?”   曹髦看向了杜预,而杜预瞪圆了双眼,正一动不动的看着皇帝。   这叫短时日内的谋划?   您想的会不会有些太远了?   杜预只觉得此刻脑子里都有些混乱。   直到曹髦将自己的宝贝图纸放在了杜预面前的时候,杜预方才清醒了过来。   “陛下您这”   “这东西毌丘将军那边已经在用了,您看看,这叫曲辕犁,别看只是改进了曲臂,但是提升却很巨大,朕很早就让人带着这东西前往淮南你看看。”   杜预看了看手里的图纸。   作为一个全能型的选手,杜预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奥妙,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陛下所想到的??”   “是谁想的不重要,有用就好。”   “这封就给你了,拿回去看看,说不定能启发到你呢。”   杜预赶忙将东西放在了案前,“陛下,这太贵重。”   “你不必担心,朕让毌丘将军在淮南全力制作,就不怕这东西泄露出去,别说是被卫将军所得了,就是被蜀国吴国所得,朕也绝不恼怒。”   “魏承大汉之正统,那蜀吴境内,难道就不是朕的子民吗?”   “让他们早些学会制造这些,也省得等朕打过去后还要费力的推广。”   杜预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这位少年皇帝。   这一刻,他的心里竟有些期待陛下能成功。   杜预很是认真的说道:“陛下,即便没有臣来辅佐,您也定然能匡扶社稷,建立盛世。”   曹髦却摇着头,“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事的道理,盛世更非一人之功也。”   “朕知道伱的才能,以你的才能,若是不能为朕所用,那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过,也不必着急,你且在洛阳内休息,朕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往后,朕还会时不时让你前来,朕不会让你想办法来对付卫将军,但是这治理天下的事情,还是希望你能不留余力。”   杜预赶忙起身,朝着曹髦俯身大拜。   曹髦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刘路就在此处等候着。   看到曹髦走出来,刘路笑了起来,看着甲士们将杜预带走,他方才上前说道:   “陛下,这人确实能用,我看他跟庙堂里的那些腐儒不太一样。”   刘路在成为了曹髦的黄门官后,曹髦在洛阳内为他置办了府邸,又帮着增补了家具,赏赐的钱财金帛更是不少。   而曹髦对刘路的赏赐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刘路经过这些时日里的奔波,愈发的可靠,他算是磨砺了出来,性格不再莽撞,进步相当的明显。   曹髦对他的表现极为满意。   他拍了拍刘路的肩膀,“没想到,你这么快又立下了一件大功,朕还以为你会耽误些时日的。”   刘路笑了起来,“那些官道,我最是熟悉,这厮也不敢走小路,我一抓一个准。”   “你就先不要奔波了,在家休息几天吧,司马昭的事情不必太急。”   刘路点头,“唯。”   在送刘路离开之后,曹髦坐上了马车,匆匆离开了太极殿。   没错,曹髦这次的目的地依旧是中军大营。   曹髦在这些时日里,去的最频繁的地方就是中军大营了,每次前往,都会给予优异者赏赐。   曹髦发挥着自己社交狂魔的属性,主动去询问那些将校们的姓名,跟他们相识,有些时候,他甚至会跟甲士也聊上几句。   曹髦在中军里的威望是越来越高。   甲士每次得知皇帝将来,都是格外的兴奋,操练起来也是很卖力。   曹髦的这种行为,同样让群臣们很是不悦。   认为曹髦是不务正业,整日跟武夫们厮混在一起。   曹髦却不理会这些人,今日是中军的新一轮比试,他先前答应了众人要亲自前往,哪怕是杜预来了,也不能耽误这件事。   皇帝的到来,使得这次比试的含金量大增,中军的士气再一次大振,喊杀声震耳欲聋。   马隆站在不远处,很是欣慰的点着头。   以如今这个士气,若是能领兵前往西北,应当是能给蜀国的姜维带来一次不小的震撼吧?? 第31章 雍凉开战   “杀~~~”   随着战鼓轰鸣,甲士们朝着远处的城池扑杀了过去。   甲士们甚至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只是在片刻之内,面前的城池就更换了主人。   大军源源不断的朝着此处赶来,城池内依旧还有余留下来的魏军在与蜀国军队厮杀,各地都能听到阵阵喊杀声。   将校们的神色都很不错,此刻,他们都跟在卫将军姜维的身后。   “将军,他们果然没有料到我们的主力会出现在此处,故关已经拿下了。”   老将军姜维皱着眉头,看着甲士们不断的冲进城池之内,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   此番,姜维以大军来讨伐魏国。   明面上,他们是以三路讨伐魏国,姜维,张翼,夏侯霸各领一军,分别从祁山,石营,金城三个方向来攻打魏国。   可实际上,姜维的战略构想是以主力直接进攻狄道,在迅速拿下狄道之后,分兵向东拿下粮食囤积地栎阳,然后招降当地的魏卒,再招募羌胡,分别进军关中,陇右,陇西,南岸,天水,广魏等地,如此一来,魏国的整个西北防线就直接崩溃。   蜀国就能在西北占据脚跟,接下来的讨伐战就是直接让曹魏的长安和洛阳面临姜维的直接攻击了。   姜维一直认为,先前自己的讨伐不利,完全是因为军队数量不足所造成的。   当初费祎一直都压制自己,不许自己率领太多的军队前往北伐,方才造成了自己的失败。   而这一次,情况就不同了。   尚书台是完全支持自己此番举动的,而这一次,姜维也是带出了很多的人马,蜀国的三位将军,各领重兵,三将合一,军队数量超过了五万。   这是过去姜维不敢想象的美好画面。   自己终于能腾出手来,好好跟这些贼人打上一场了。   只是,当自己的大军轻易攻陷了故关的时候,姜维却隐隐察觉到了不安。   他跟曹魏交战多年,对敌人也算是极为熟悉的了。   曹贼怎么会如此轻视对故关的防备呢?   尽管他在先前做出了三路大军北伐的假象,但是这并不妨碍曹贼加强各地的防务,不该是如此轻易的啊。   当姜维与诸将走进此城的时候,城内的情况仿佛再次验证了姜维的猜测。   城内并没有多少辎重,百姓的数量也不多,甚至都没能抓住多少官员。   张翼披着甲胄,快步走到了姜维的身边。   他示意其余人站远些,方才对姜维说道:“将军,城内的物资和人员都被运往了狄道敌人已经看破了我们的战略,他们放弃了故关,将大军和粮草囤积在狄道。”   “我们得另想他法了。”   姜维没有说话,只是领着众人走向了县衙。   在攻陷了城池之后,将校们开始自发的开始整顿城内的情况,这些都是跟随姜维多年的老人们了,对拿下城池后的部署,那都是相当的熟练。   姜维的麾下也很开心,他们已经很多年不曾打过这样的富裕仗了。   张翼跟着姜维走进了县衙,已经有将士在这里收拾魏人所留下的诸多文书,姜维也没有太在意。   姜维随意找了个内屋,就跟张翼走了进去。   姜维坐在了上位,张翼坐在了他的身边。   “征西将军,这次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   姜维缓缓开口说道。   张翼对此没有反驳,他说道:“确实如此,但是,我们远道而来,若是敌人坚守狄道,我们锐气将失,到时候,很可能会被魏人切断粮道,全军覆没,我以为,还是要尽快调整战略”   姜维只是摇着头,“来不及了。”   “我们的主力已经到了这里,若是临时转变方向,后勤压力将继续增加,我们这次可是带了大军前往的,如今的办法,只能是逼迫敌人出来与我们野战,在平坦的平原上击败他们,然后拿下狄道。”   姜维刚开了口,夏侯霸就走了进来。   看到两人都在此处,夏侯霸却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低声说道:“卫将军,城内已经完全平定了,没有留下什么余孽。”   姜维笑着说道:“将军何以站在门口呢?请进来商谈大事。”   夏侯霸这才走了进来。   在名义上,夏侯霸担任车骑将军,这位置跟卫将军可是并列的,跟姜维这個卫将军也是平起平坐。   但是夏侯霸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姜维也是降将,但是身份并没有夏侯霸这般复杂。   当夏侯霸也坐下来的时候,三位大将算是聚齐了。   姜维再次说起了自己的战略构想,“如今想要调整是来不及了,只能是逼迫敌人来与我们野战。”   “我听闻那个司马望乃是司马师的堂弟,没有什么军事经验,没有打仗过,完全就是因为他父亲是司马孚的缘故,方才担任了安西将军。”   “而如今郭淮病逝,曹魏军队士气大跌,这正是我们豪取雍凉的好机会!”   姜维看起来相当的自信。   张翼显然是不赞同这个看法的,他赶忙说道:“将军,郭淮虽然死了,但是陈泰尚且还在,这个司马望,听闻在担任安西将军之后,深得曹魏将士之心,不可轻视。”   “从如今他的部署来看,您的战略早就被人家所识破了,他一定会坚守不出,消耗我们的力量,等到我们失去了锐气,难道情况不是会变得很危险吗?”   姜维板着脸,并没有回答张翼,他看向了一旁的夏侯霸。   “车骑将军,您以为呢?”   夏侯霸低声说道:“征西将军说的有些道理。”   姜维当即皱起了眉头,严肃的说道:“当初我只有一万余人的时候,尚且没有惧怕什么危险,如今有五万大军,所面对的不过是司马望和陈泰这样的人,难道还会败在他们的手里吗?!”   “这样扰乱军心的话,以后勿要再说了!”   张翼没有再多说什么。   姜维看向了他们,“这次,我会亲自出征,引诱司马望来追击,你们提前做好部署,若是司马望坚守不出,那我们就伏击前来增援的军队,绝对不能错过这次的好机会!”   “唯!!”   两人领命。   而此刻,在狄道内,司马望正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烽烟,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果然啊,就如陈刺史所言,姜维还是选择了前来攻打狄道。   好在,他先前就听从了陈泰的劝谏,全力加强了狄道的防备力量,以如今的城防力量来说,除非姜维能带十余万人来攻打,否则根本就拿不下这狄道。   司马望看向了周边的校尉,认真的说道:“陈刺史有言在先,他断定敌人会来强攻狄道,如今正如他所言。”   “陈刺史将带兵切断他们的后路,将敌人全部留在这里。”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敌人拖在此处,坚守不出。”   “谁若是敢破坏刺史的谋划,耽误大事,我定斩不赦!”   司马望看着周围的骄兵悍将,算是略微的恐吓了一番。   在车骑将军逝世之后,这些西北的悍将们,都有些骄横了起来,司马望若是不板着脸,还真的管不住他们。   他们得知姜维到来后,心里都有出战的想法,都觉得可以立下战功,努力往上爬。   可司马望却不敢如此,他自认不是姜维的对手,与其跳上去送人头,最好还是努力配合陈泰,让更会做事的人来做事。   历史上,姜维的这次北伐,是遇到了如今担任司隶校尉的王经与陈泰。   王经被麾下的将领们一个教唆,顿时头脑发热,也不听从陈泰的吩咐,带着人就冲了出去,结果被姜维引到平坦地区,万余人被全歼。   最后独守狄道,这使得朝野震动。   司马昭赶忙派遣邓艾跟司马孚来支援陈泰。   好在,姜维也比较上头,对自己这次北伐的目标设的太大,认为一定要击溃曹魏在西北的大军。   当张翼劝说他见好就收的时候,姜维勃然大怒,训斥他:“为蛇画足!”   然后,姜维就为自己的上头付出了代价,陈泰以一次完美的部署打乱了姜维的思路,打的姜维大惊失色,败退到了原先的起点。   这让庙堂里对他寄以厚望的众人都非常的失望,张翼从此不再与姜维来往。   而在如今,因为曹髦的原因,王经直接去了庙堂,没有前来西北,接替他的人却是以谨慎和擅防而闻名的司马望,那情况顿时就不同了。   此刻,陈泰正率领大军,朝着狄道的方向全速飞奔。   陈泰对司马望还是比较放心的,这人不会违背自己的命令。   陈泰如今所担心的,乃是洛阳内的事情!   就在昨日,陈泰的舅父荀顗派人前来,劝说陈泰归顺皇帝。   在得知洛阳内所发生的大事之后,陈泰到现在都没有能缓过来。   当真是多事之秋啊。   大将军和车骑将军先后逝世,各地发生叛乱,如今又是皇帝亲政,连自己的舅父都归顺了陛下。   陈泰只能强行压下洛阳的事情,将姜维来犯的消息派人告知洛阳。   自己则是领着亲军,杀向了战场。 第32章 困境   王屋山。   此刻已经是鸡飞狗跳。   王元坐在郭责的面前,双手都在不断的抖动。   两人面向而坐,久久不曾言语。   忽然间,有人跑进了屋内,朝着两人行礼。   “还行什么礼啊,快说吧,情况怎么样了?”   王元不好气的问道。   那人也是王元的心腹之一,此刻无奈的说道:“根本打探不到,敌人源源不断的前来,估摸着有近百万的人马,他们的军队在官道上走了几天几夜,都不曾走完,所有的地方都是他们的人,密密麻麻的。”   “所有的道路上都是他们设的关卡,根本走不通”   听到心腹的言语,王元几乎崩溃。   “坏了呀!坏了呀!”   “打了几个豪强,居然能引得这般大军来讨伐?!”   向来镇定的王元此刻乱了阵脚,而向来不靠谱的郭责却变得沉稳了起来,“不会有那么多人的。”   “大魏所有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多万而已,根本不会有一百万来讨伐我们。”   “司马昭若是从河北前来,那定然是收拢了河北大军,数量应当在十万人左右。”   郭责分析的很是理智,可听到这番话,王元却是更加悲愤了。   十万大军跟百万大军对自己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他如今麾下有万余人,尽管有些规模,但是要是跟甲士去碰一碰,那是要出大问题的,十换一都未必能换得过啊。   王元先前敢四处跳出来,就是因为觉得庙堂不会召集大军来讨伐自己这样的小贼寇,倘若知道劫掠河内豪强会被如此对待,那他当初就不该下山。   王元先前的劫掠,因为各地加强了防务的原因没有太成功,只是有些小豪强遭受了他的袭击。   当他带着东西飞速跑回山里后,就发现大军开始源源不断的朝着自己的方向杀来了。   此刻,王元再次想到了要逃跑。   几十个人躲在山里跟一万个人躲在山里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如今他家大业大,想要躲在山里就成了很困难的事情,他可没有当初那张燕的本事   想起这聚集起来的大军,王元的脸色越来越差。   看着情绪低落的几個人,郭责却说道:“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司马师已经死了,司马昭如今担任卫将军,却没能做大将军,这就说明陛下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权力。”   “司马昭离开洛阳,或许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兵权。”   “如果我们能在山里拖住他的时日,甚至能击败他们”   面对郭责的言语,王元面无表情。   他不觉得自己能击败那十万大军,别说十万,一千全副武装的甲士就能灭了自己这一万多人。   实力悬殊实在太大。   郭责此刻却继续说起了自己的谋划,他准备利用有利的地形,在各地设立陷阱和障碍,尽可能的拖延对方的时日,然后将军队分成小股,分别前往山里的各处,让对方无法一同剿灭。   他甚至认为应当派精锐悄悄下山,在山脉附近的各个地方搞破坏,增加对方的防备范围。   郭责说了许久,再次看着保持沉默的王元,他严肃的说道:“莫非王君是想要放弃吗?”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还能有放弃的余地吗?”   “如今,若是不能完成大事,那就要死在贼人的手里,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王元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当然也是个狠人,他缓缓收起了心里的惧怕,得想办法自救才是。   王元想了许久,以如今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只能按着郭责的想法,尽可能的拖延。   自己就是想要跑,估计也很难顺利逃离了,自己麾下的人太多了,而且对自己也并非那么的忠心,若是知道自己有逃跑的想法,只怕先起内讧,死的更快。   王元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赶忙朝着郭责行礼大拜。   “郭公言之有理啊!”   “您这番话,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郭公,我过去不曾对付过卫将军,这讨伐卫将军的事情,就全部交予您来完成吧!”   “我定然全力辅佐,助您击败强敌。”   郭责很是欣慰,他将面前的王元扶起来,认真的说道:“定当全力以赴。”   随即,王元就召见了众人,并且宣布要听从郭责的命令,除却王元自己的心腹,那些外来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他们来这里投奔,都是因为郭责的名声,一个高门子弟领着他们来反抗司马家。   郭责迅速开始了自己的部署和安排。   而王元则是一言不发,完全听从他的命令。   当商谈结束的时候,王元的心腹们赶忙跟着王元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屋内。   “大兄,您这是要做什么?”   “这些人都是我们拉起来的,当初起事也是我们所做的,如今怎么能轻易将大权让给他郭责呢?”   王元的心腹们看起来都有些着急。   王元却瞥了他们一眼,“只顾着这些蝇头小利,如何能成大事呢?”   “当初我们起事的时候,就曾放弃了那些利益,躲在了此处,势力比起从前有了更大的增长,而如今也是同样的道理。”   “司马昭的十万大军在周围,若是不舍弃一些利益,如何能保全自己呢?”   “若是这次战败了,那郭责便要为此负责,我们就可以逃离。”   有心腹问道:“那若是他成功了呢?”   王元瞥了他一眼,“若是他真的能领着这一万老弱战胜司马昭,那我从此就以他为首,安心辅佐他,有何不可?”   心腹们逐渐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点头。   王元却再次长叹。   “这司马昭,怎么就会盯上了我们呢??”   河内。   司马昭并没有进驻城池,反而是在外驻了营,做出了一副随时要出城作战的模样。   此刻,他的三大心腹,皆坐在了他的面前。   而这三位心腹,分别是尹大目,成倅,以及杨综。   这就是曹髦完全没有将司马昭当回事的原因了   司马昭板着脸,严肃的说道:“我们前来的真正目的,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尹校尉,你就告诉这些人,让他们做好进山平叛的准备,勿要告诉他们实情。”   尹大目赶忙行礼称是。   司马昭又看向了成倅,他认真的说道:“成君,您要不断的派人去探查洛阳那边的情况,若是可以,看看能否跟司马干他们取得联络我们在中军还有自己的心腹,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被群臣所掌控!”   成倅迟疑了一下,随即点着头,“唯。”   司马昭如今将河北的大军带到了司隶地区,而他做好了进攻洛阳的准备,目前来说,他很需要一个机会。   他相信前往洛阳的杜预能为自己送来一个适合拿下洛阳的好机会。   杨综看了看身边的两个校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不知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这两个校尉的反应不太对劲。   尹大目似乎有些太热情了,这些时日里,他处处都是一副为司马昭着想的模样,主动承担了很多的事情,让司马昭对他信赖有加。   杨综觉得这有些古怪,明明在河北的时候,尹大目还是比较高冷的,不愿意参与太多事情的模样,怎么这到了河内,就变得如此奉承??   而成倅同样如此,成倅跟尹大目正好相反。   在河北的时候,成倅非常的热情,每次遇到事情都十分的积极,可到了河内,他忽然变得沉默寡言了。   杨综有些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成倅倒也算了,知道要对付群臣后心里惶恐,故而不敢出头,也可以理解。   但是这尹大目的反应难道他在暗中归顺了群臣?   杨综又很快排除了这个想法。   尹大目几乎不可能被群臣所接受,他甚至都不能算是寒门了,这是双字名的贱民啊,是家奴出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族能正眼看他都算是施恩了,还会主动拉拢他??   况且,他先前背叛曹爽,声名狼藉。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当商谈结束的时候,杨综跟尹大目等人同时离开了大帐。   “尹校尉。”   杨综忽然开口叫道。   尹大目转过身来,看向了他,“杨公”   杨综笑呵呵的走到了他的身边,认真的盯着他的脸,问道:“您一直都想要接管卫将军的防务之事,您是有什么目的呢?”   尹大目心里一颤。   尹大目也没有办法,他也不想表现的太急,但是到了如今这一步,机会不多,他只能是想尽办法来得到司马昭的信任。   司马昭此刻全身心的想着如何对付群臣,倒是没有怀疑自己的立场。   反而是这位杨公果然就如那人所说的,不好对付啊。   尹大目并没有惶恐,他低声回答道:“只是想要得到立功的机会而已。”   “哦?待在卫将军身边,还能得到立功的机会吗?”   “这是我一个朋友所告知我的,他说待在此处,是有很多立功的机会。”   杨综眯起了双眼,“朋友?不知是姓高还是姓王?”   尹大目摇着头,“他姓刘。”   “叫刘路。” 第33章 如你所愿   杨综此刻满脸的茫然。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说什么?”   尹大目只是朝着他拱手,“我那位朋友告诉我说,您过去与他相识,过得很不错。”   “他知道您不是背信弃义的人,若是您还记得当初他所为您买来的酒水,就请您勿要插手这件事,胜负自有定数。”   尹大目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此处。   尹大目并不怕杨综出卖自己,若是杨综选择出卖自己,那尹大目等人就会选择第二套打法,也就是牺牲掉自己来保成倅,让成倅来完成大事。   甚至他们这里都不只是有两套战术,他们足足有五套应对办法。   尹大目只是第一种办法而已。   而且,尹大目跟刘路接触了几次,从刘路口中得知,皇帝对杨综的评价很高,认为他并非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当初归顺司马昭,也有着保全皇帝的意思在里头。   杨综哪怕不会来帮助自己来对付司马昭,也不会去帮助司马昭来对付自己。   尹大目乃是曹家家奴,对曹睿极为忠心,他所想的只是要洗刷自己的恶名,杀死司马师来复仇而已。   如今司马师死了,他的目的就变成了辅佐皇帝夺回大权。   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他根本就不怕牺牲掉自己。   杨综此刻却觉得天旋地转。   他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群臣若是执掌了庙堂,为什么不派人来联络司马昭?   群臣为什么会表现的如此有底气?   他们是如何能迅速联合起来干掉中军连一点消息都不泄露的?   如果说,根本就不是群臣获得了胜利,而是皇帝取胜   这一刻,杨综眼里的迷雾顿时消散,所有的一切都连了起来,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猛地转过身来,看向了司马昭的营帐。   他的脸色是那般的纠结,甚至出现了头疼的情况。   “酒给我取酒来!”   “陛下,贼将姜维的军队已经杀到了雍凉”   夏侯献站在了曹髦的身边,手里拿着从雍凉战区送来的战报,神色无比的凝重。   曹髦接过战报,顿时苦笑了起来。   他本来还是很欣赏这位天水姜伯约的。   虽然这位在北伐的过程中犯了不少的过错,在后来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但是对比魏国和吴国那几个不当人的大将军,那他的为人就太令人敬佩了。   这就是对比之下的结果了。   想想这位大将军居然能被蜀国的宦官和群臣所打压!   这件事若是放在魏国和吴国,那就太不可置信了,什么大臣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大将军叫板??   你身后有皇帝支持?那我连皇帝都给你一并收拾了。   这才是三国时期大将军的正常展开,像姜维那样满脑子北伐,不欺负皇帝的大将军真的是太罕见了。   以姜维敢强行拉着征西将军和车骑将军去开团的手段来看,其实他并不是没有能力去欺负皇帝。   不过,哪怕心里再是欣赏,如今却还是要以敌人的身份来相见。   曹髦并不慌,陈泰加司马望的组合,绝对能单防姜维,若是姜维敢小看他们,甚至是要吃大亏的。   毕竟在历史上,陈泰就完成了单刷姜维的壮举,何况陈泰现在的队友不是容易上头的王经,而是以能防而闻名的司马望。   但是这对曹髦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是一个收服雍凉战区的好机会,同时也是一個增加自己威望的好机会。   那可是姜维啊,若是能亲政之后就让他吃亏,那是多大的威望啊。   曹髦眯起了双眼。   固然很欣赏这位大将军,可是,为了能早日完成大一统,结束这战乱所带来的苦难,解决掉华夏日后的大危机,就只能跟他拼个死活了。   曹髦觉得劝降姜维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他本来就是魏国的降将,怎么可能再次归降魏国呢?   曹髦很期待能看到文鸯能冲一波老姜维。   然后当着这位老将军的面高喊一声:“老将军,可知我沛国文次骞?!”   曹髦的心里有了些想法,他看向了夏侯献,吩咐道:“仲父,您勿要着急,朕断定姜维这次将无功而返,现在还不是出兵增援的好时机。”   夏侯献赶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轻视姜维啊。”   “此人才能出众,胆气过人,若是轻视,定然会吃亏!”   夏侯献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若是有大臣劝说您,说让您坐山观虎斗,让姜维来削弱陈泰的军队,您千万不要听从!”   “雍凉的军队也是您的军队,况且,陈泰也未必不会归顺陛下。”   “若是错失了良机,让姜维击破了陈泰,大魏危矣!!”   这夏侯献不愧是讨伐过蜀国的老将,他的这些说法,曹髦还是非常赞同的。   他点着头,“仲父,您放心吧,朕绝对不会轻信这些,朕之所以不急着出手,是因为还有司马昭在,不能分出人来对付,不过,不会太久了。”   “大概就在这个月内,事情就可以见分晓了。”   “仲父勿要担心!”   听到这番话,夏侯献若有所思的看了曹髦一眼,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将东西留在这里后,自己就匆匆离开了。   曹髦再次看向了面前的战报。   目前来看,还是得收拾了司马昭,才能派遣军队前往雍凉,不然,若是司马昭那边的情况发生了什么变化,自己手里的军队会严重的不足。   曹髦正准备派人去叫钟会来询问司马昭的事情,张华就走了进来。   “陛下,郭家的那几个人还在殿门外郭彰也一同过来了。”   “哦让他们进来吧。”   曹髦就坐在了上位,一动不动,等到那几个姓郭的走进东堂的时候,曹髦依旧没有起身,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郭立,郭芝,郭建三人走进东堂,就看到了一个冷冷盯着他们的少年皇帝。   这一刻,三人只觉得背后发凉。   郭立完全不敢耽误,赶忙行礼拜见,其余两人分别跟上。   “拜见陛下!!”   曹髦看了他们片刻,随即开口让他们起身,随即又看向了郭彰。   郭彰赶忙行礼拜见。   “臣拜见陛下!!”   他显然是不愿意跟在郭立身后来拜见皇帝的。   曹髦同样让他起身。   皇帝没有说话,这太极殿内的氛围有些肃穆,郭家三傻接到了太后的书信,得知太后让他们前来,他们极为开心,精心的收拾了自己,然后就拉着郭彰去拜见太后。   可惜啊,刚刚走到了昭阳殿门口,就被那成济给拦了下来。   也就是郭立如今学乖了,经历过先前的打压后,没有了原先的傲气,不然只怕是要被当场格杀。   在发现他们无法拜见太后之后,这几个人就来到了太极殿,想要先来拜见皇帝。   郭家三傻终于意识到,如今的情况有些不同了。   尤其是看到如今的皇帝之后。   曹髦在亲政之后,脸色变得明显要比以往更加吓人。   曹髦看向了这三人,开口问道:“三位不在自家府内休息,怎么来了这皇宫呢?”   郭立和郭芝都不敢回答,赶忙看向了郭建。   郭建笑着说道:“陛下,吾等思念太后,就特意前来拜见”   “这皇宫,是任何人都可以进来的吗?”   曹髦再次问道。   他的眼神有些冷漠,郭建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皇帝,怎么也无法将他的脸跟过去那个开朗的犹子联系到一块儿去。   他现在看起来很像司马师。   郭建当即就不敢说话了。   三人瑟瑟发抖。   郭彰此刻却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   曹髦忽然看向了他,“郭公,您是西平郭还是太原郭?”   郭彰脸上的笑容缓缓变得僵硬起来,“陛下,臣自然是太原郭。”   “若是您想要认祖归宗,朕可以下令,让太原郭氏迁往西平。”   “臣老臣”   郭彰支支吾吾的,那天皇帝持剑对准群臣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顿时就软了下来。   这氛围变得有些不对劲,众人皆低着头,一言不发,其中几个人,早已汗流浃背。   曹髦忽然开口说道:“诸位,勿要担心。”   “母亲想要见你们,你们自然可以来的,但是,一切都要符合规矩才可以,至于郭公,尚书台的事情繁杂,不可分心啊。”   “若是您觉得太过疲惫,可以将尚书位让给其余大臣来坐。”   郭彰赶忙说道:“臣这就返回尚书台。”   曹髦点点头,郭彰一句话都没敢多说,朝着皇帝行了大礼,随即逃一般的离开了太极殿。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三傻,他缓缓开口说道:“当今的庙堂也不太平待在府内,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既然都出来了,那就做点事吧,也勿要虚度时日了。”   曹髦直接看向了郭芝。   郭立是个蠢蛋,他儿子郭建也不堪大用,郭芝的人品虽然也极差,但是此人还算是有些本事的。   “庙堂如今还是有不少空缺的,朕还在考量。”   “若是太后想要见你们,那就去见一见吧。”   郭芝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身来,“定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其余两人急忙跟上了他。   曹髦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了此处。   既然太后这么想要她的族人,那自己就将族人给她吧,当初大将军跟郭家商谈大事,太后想要开口,就被郭芝当面训斥。   那自己往后要跟郭家商谈大事的时候,郭芝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母亲这可是伱自己要的。   这可不能怪我啊。 第34章 怎么会呢?   “你们来啦!”   郭太后笑呵呵的看着走进来的三位同族,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些如释重负的模样。   这些时日里,皇帝对自己是愈发的轻视了。   前来拜见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日就来一次,说不到半个时辰,就找理由说什么有要事,匆匆离开昭阳殿。   又不是不曾见过明帝和齐王治理天下,哪有他说的那般繁忙呢?   分明就是不愿意待在自己的身边了。   当初自己为他击败了司马师,又收服了群臣,如今他亲政,就开始冷落自己,若是再这样下去,往后他眼里还有自己吗?   郭太后同样不喜欢这些同族,毕竟,当初自己要拉着他们去对付司马师的时候,他们可是站在了司马师那边。   但是,到了如今,为了防止皇帝轻视自己,她只能找这些人前来昭阳殿了。   她知道曹髦不喜欢这些人,她就是要给皇帝看看,若是再轻视自己,那自己就要重用这些人,让你再回到从前,到时候想见我都未必能见得到!   而走进昭阳殿的三个人,脸色却是不同。   郭立和郭芝对视了一眼。   作为一个优秀的魏晋世家大族,他们向来很擅长审时度势。   他们有着很灵活的立场,可以随时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变换。   同时,他们会一心跟随治理天下的圣王,嗯,谁对他们有利谁就是圣王。   过去的圣王是司马师,他们跟着司马师来压太后。   而如今的圣王是曹髦。   曹髦刚刚亲政,可就从司隶地区来看,他的位置已经是不可动摇了。   陈骞跟郑袤两個人都站在了皇帝这边,在短时日内就对庙堂的官员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而中军几乎都站在了皇帝这边。   若是像荀顗,崔赞这些人,倒是能对皇帝的话提出一些异议,在暗地里还是敢跟皇帝较劲。   当然,等往后他们恢复了实力,也不排除会像对付司马师那样,再次来一个群臣上书,请求皇帝接受仁政。   可无论情况怎么样,都跟郭家这三人没有了关系。   他们如今的处境,说是丧家之犬都不过分。   他们的官爵全部都被罢免之后,群臣开始了对他们的清算,郭家的子弟们纷纷落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衰亡。   当然,再衰败,他们也是大族,衣食无忧是肯定的。   只是,在经历过人生最得意的岁月之后,让他们安心待在家里去过富家翁的生活,他们似乎又有些不太情愿。   何况,还有郭彰时不时来找他们,隐约有要跟他们合作的想法。   郭立当即就有了兴致,想要拜见太后。   当接到诏令之后,他再次意气风发,叫上了郭彰,前往拜见太后。   可在看到成济的时候,郭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果断选择认怂,及时去拜见了皇帝陛下。   果然,太后还是过去的太后,而皇帝已经不是当初的皇帝了。   他那冷酷的脸色,看向自己时的杀意,都让郭立莫名的想起了司马师,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的尚书郭彰,更是变得那般乖巧,这都给了郭立极大的震撼。   好在,皇帝并不想要杀掉他们。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想当官可以,看你们的表现。   那他们还能怎么选呢?   “拜见太后!”   三人一同行礼拜见。   郭太后略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开口说道:“当初你们曾犯下了大错,我本来是不该召见你们的。”   “只是最近听闻你们过的并不好,方才给伱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郭太后仰起头来,等待着这几个人诚惶诚恐的来跪拜自己。   自从击败了司马师之后,郭太后整个人都仿佛分裂了。   刚刚起床时很有自信,想起自己是如何收拾司马师的。   到了中午却又开始担心,觉得曹髦有些冷落了自己。   到了下午开始害怕,自己会不会已经没用了?   睡觉之前又开始想起群臣向自己低头的模样,觉得自己不会没用。   她的一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现在,郭太后还是处于自信和担心这两种情绪交接的时候。   当初满朝群臣朝着自己行礼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郭太后需要这种被尊重的感觉。   可她等了片刻,都没有听到这几个人的拜谢。   郭太后有些愕然,再次看向了这三人。   郭立和郭芝沉默不语,只有郭建有些不忍,他开口说道:“太后”   “我们有大错,我们都知错,也愿意接受惩罚,您不必担心的。”   郭太后瞪圆了好看的双眼,这进展怎么有些不对?   自己都给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了,怎么你们还不愿意接受呢??   真以为这样的机会是随时都能有的吗??   她很生气的问道:“怎么,你们是想要轻视我吗?!”   郭芝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道:“不敢,太后,只是我们过去犯下了大错,跟随大将军,对陛下不利,我们深知自己的过错,对如今的遭遇没有任何的不满。”   “那你们还过来做什么?!”   “太后召见,岂敢不来呢?”   郭太后听到这回答,气急败坏,“你们当真觉得我好欺负吗?!这样的机会,就只有一次,你们今日若是不应,往后就是求着我来原谅,我也绝不多看你们一眼!”   郭立和郭芝继续沉默。   这是否改过自新了,现在可不是您可以决定的。   要是太后现在忽然册封他们官爵,那他们反而要害怕了,太后所赐予的官爵,在如今是催命符   他们可不愿意招惹皇帝。   能让他们“改过自新”的人在太极殿,不在昭阳殿。   看到他们依旧不言语,郭太后心里的愤怒也达到了极点,她想现在就将这些人给轰走,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强忍着这种冲动。   “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郭芝终于忍不住了。   他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太后,当初文皇帝有言:后宫不得干政。”   “我们犯下大错,被陛下所罢免,我们心服口服,陛下雄才伟略,实在是治理天下的圣王,您作为太后,应当坐镇后宫,让陛下没有后顾之忧,能安心治理好天下,如此也不免成为贤太后。”   “可您如今却召见我们,要赦免我们的罪行,要让我们重新为官,这不是在轻视当今的圣王吗?”   “陛下对您极为恭敬,这些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每日都要来拜见您,各地的贡品,最先拿来给您享用,听闻卫尉辛敞赠送陛下一块绝世宝玉,陛下当天就将此物送到了您的面前,这件事在整个洛阳都传开了,众人无不为陛下的孝心而感动。”   “就是我们这些人,也为过去对陛下不够恭敬的行为而觉得羞愧,不敢去见他。”   “当初奸贼势大,都欲对您不利,是陛下力挽狂澜,惩治了奸贼。”   “有子如此,太后应当无比的欣慰。”   “如今,您为什么要背着陛下来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郭芝的语气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似乎是想让门外的人也听清楚。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了当初司马师时期的模样,对着太后大声的训斥。   太后目瞪口呆。   她听过这番话。   在当初司马师说要废立,让自己下达诏令的时候。   郭芝曾说过近乎一样的话,“有此忠臣,您还担心什么呢?应当欣慰才是!”   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了郭太后的面前。   郭太后只是指着面前的郭芝,说不出话来。   你凭什么还敢这么对我?!   我击败了司马师!   群臣都跪拜在我的面前!   你!!   郭太后尖叫道:“来人啊,将此贼拿下!”   顿时有甲士冲进了殿内,将那三人围住。   郭芝并不惧怕,他认真的说道:“我所说的都是实话,太后就是要因此而杀了我,我也绝不改口!”   “给我轰出去!轰出去!!”   太后叫着,甲士们推着那三人就离开了此处。   等到他们三人都离开之后,郭太后方才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浑身都在颤抖着,也不知那是因为惧怕还是因为生气。   他们怎么敢不怕我?   明明群臣都已经跪拜在了我的面前!   郭太后猛地看向了一旁的郭老公,愤怒的叫道:“去将去将荀顗,崔赞,郭彰三人给我叫来,让他们现在就来昭阳殿拜见我!!”   郭老公赶忙领命,匆匆走出了此处。   他的心里却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这位太后啊,从来都看不清自己,方才召见郭家的人,现在又要去召见尚书台的重臣。   尚书台的大臣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一同来拜见太后。   当然,郭老公也没有拒绝的权力,既然太后下了令,那自己去执行就是了。   反正陛下很早就告知自己了,只管去做就是了。   果然,事情就如郭老公所预料的那样,当得知太后召见的时候,这三位大臣都是很干脆的拒绝了。   荀顗先是问了一句皇帝是否在昭阳殿,得知不在,即刻拒绝,崔赞是压根就没亲自见面,而郭彰呢,几乎就是恼羞成怒,说了不见。   当郭老公将消息带给了太后的时候,太后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呢? 第35章 这叫二十岁?   “你就是司隶校尉部的从事史?!”   廷尉府内,陈骞坐在上位,咬着牙,死死看着面前的从事史。   从事史低声说道:“我是。”   “你多大年纪?!”   “我二十”   “二十?!”   陈骞当即冷笑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家伙,这家伙还不到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是稚嫩,还有脸说自己二十??   陈骞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案,“还不从实招来!”   那从事史当即被陈骞吓得嚎啕大哭。   陈骞人都麻了,他有意将这家伙丢进牢狱里,可是看着他的年纪,却还是忍住了愤怒。   他看向了一旁的荀寓。   此人刚刚担任廷尉正,成为了陈骞的副手。   随着荀顗站稳了脚跟,荀家可谓是鸡犬升天,纷纷担任重要的位置。   当陈骞盯着他的时候,荀寓的脸色有些尴尬。   “陈公,这件事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这位荀从事史,就交给您这位荀廷尉正来治理了。”   陈骞冷冷的说着,尤其是在荀字上加了重音。   荀寓赶忙上前,吩咐左右将那孩子给带了下去。   陈骞是知道庙堂里的官员任命有些混乱,但是他没想到会混乱到这个地步,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居然是大魏司隶校尉部的从事史??   而在这位从事史的個人资料上,明确的写着此人今年二十岁。   这特么的是二十岁??   你荀家就真的嚣张跋扈到了这种地步?真就不将庙堂律法放在眼里?将众人都当成了傻子?   这孩子分明就是被修改了年纪,然后提前开始了自己的仕途,反正也不需要他去做什么,甚至都不用露面。   就在陈骞平复着这暴怒的心情的时候,荀寓忽然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也对不上。”   “什么事??”   “还有一位从事史叫陈处。”   “也是个孩子?”   荀寓赶忙摇着头,“不是是没这个人”   陈骞都懵了,“什么叫没这个人??”   “就是找不到这个人的任何情况,也没有人见过他,就是有这个名字其余的完全没有记录”   荀寓低声说着。   陈骞额头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了。   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忽然间,陈骞猛地站起身来,看向了一旁的荀寓。   “看住那些抓来的人,不许任何人与外联络,若是泄露了出去,我不饶你。”   “唯!!”   陈骞坐上了马车,迅速朝着太极殿的方向出发。   在跟郑袤的配合之下,陈骞发现了多个部门都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问题,在调查之后,陈骞选择了全力出击。   光是王经的司隶校尉部,就有三十个从事史和五十八个假佐被处置了。   这可是堂堂司隶校尉部啊!!   监察司隶地区,就这么监察??   那个小从事史,是被送来提前镀金的,而另外一个,就是装都不装了,无论有没有人,先占着一个名额再说。   陈骞人都麻了。   过去东汉的司隶校尉部有从事史十二、假佐二十五,属官三十七。   如今的司隶校尉部是从事史四十,假佐六十,属官一百!   属官一百啊,这些人放在司隶校尉部都挤不下去!   这些人里,大概只有二十多个人是真正办事的,其余不是来混资历的,就是来混俸禄的。   在文帝之后,整个庙堂的官员体系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出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官职。   实际上,文帝最初的想法大概还是为了分大臣的权,他大概已经发现了世家大族的威胁,因此设立了很多的官位,属官,想要分割群臣的大权,来镇压这些人。   而群臣有了更多的位置,自然是不会去反对的。   但是,当这情况发展到曹髦时期的时候,那问题可就大了。   就以司隶校尉部来举例,一百个人的名额,二十个人做事,八十个人坐享其成,那八十个人每日的工作就是服散饮酒,吟诗作对,点评天下名士,自以为雅事。   然后呢,有功劳了就是大家平分,最先爬上去的是那些不干事,一年都不来司隶校尉部一天的人。   庙堂的情况都已经如此了,地方上的情况会有多可怕,陈骞都不敢去想。   难怪当初大将军热衷于诛三族,就是没有勾结的罪行,也要找个由头强行诛,大魏到底有多少蛀虫在不断的吸血啊?   当陈骞板着脸来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曹髦依旧是在忙碌着。   曹髦的面前坐着两个人,分别是大司农卢钦,以及度支尚书崔赞。   尚书台分工明确,被称为八座尚书,其中有一令,二仆射,六尚书。   这六位尚书,各自负责的东西不同,吏部尚书已经出现,度支尚书也就是后来的户部尚书的前身,是负责粮食的。   这就是后来的三省六部制的半成品了。   三公九卿的权力正在向尚书台过渡,甚至已经过渡了大半,但是也没有完全被废除,很多大臣都是将三公九卿当作荣誉官爵来对待。   曹髦此刻就是在跟这两位商谈接下来的军饷待遇的问题。   崔赞当然是很反对曹髦的想法,但是,他也担心曹髦会直接跳过自己,用卢钦这家伙来完成这件事。   虽说自己这个尚书分走了大司农的职权,但是大司农依旧有着自己的属官,不能说是一点用没有。   当今的庙堂就是这样,拥有相同职权的官爵不在少数。   自己这边反对,那支持的那边可能就要夺权了。   崔赞无奈的说道:“陛下,您的仁心,臣是知道的,您也是为了那些甲士所考虑,但是,我大魏的中军有十余万人,若是提高了他们的待遇,那四周的外军定然不服啊,若是也一并提升,那就是要提升近三十万人的待遇。”   “这并非是小支出,如今的粮仓看起来充实,是因为往年的积累,若是按着陛下的吩咐来进行,只怕三年之内,粮仓就会空下来,再无储备。”   “往后就没有办法继续维持这样的规模了”   崔赞看起来完全支持曹髦的想法,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直都在找刺。   不断吃老本的那是蜀国,曹魏很早就完成了税赋上的盈利,甲士待遇的稍微提升,根本不足以破坏掉整个大魏的根基,毕竟,曹魏是有自己的屯田机构的,在很多地区都是直接将农民当作佃户来用,在保障他们不饿死的前提让他们疯狂干活。   若是在其他朝代,说尚书台没有下令调粮种导致民变,那没有人会相信,但是在我大魏,这是可行的,因为耕地是官府所开辟的公田,百姓们只是为庙堂耕作而已,不具备所有权,耕作和收获都要看官老爷的意思。   他们这不是缴纳税赋,这特么的叫农奴!   但若是觉得曹魏的政策太残忍,那也不对,在某种方面来说,曹魏保证了这些农民能干活能吃饭,没有让他们饿死凡事都怕对比,尤其是对比先前的汉末乱局。   那时的百姓土地被豪强们疯狂兼并,流离失所,连年战争,成为了豪强们终身奴隶。   起码庙堂还会时不时赐予耕地,不会让他们干到被累杀。   而跟其余两个国家对比起来,吴国是更不当人的,蜀国更是岌岌可危,老底快都吃光了。   现在崔赞给自己说庙堂的收支无法维持这样的“军费”,曹髦是绝对不相信的,在清理掉那些贪污的蛀虫之后,提升待遇说不定还能节省不少呢!   大魏每年的军费都是天价数字,而这庞大的军费到底有多少是用在了甲士的身上,这就没有人知道了,层层剥削,贪墨成风,还是正大光明的那种,一说就是不理会世俗的眼光,一问就是魏晋狂士,风流自在。   曹髦却并没有直接戳破崔赞的谎言,他看向了一旁的卢钦。   卢钦笑了起来,“崔公啊,我计算了这些年里的收支,我认为您说的不对啊,这军队的收支,跟如今的实际待遇似乎有些对不上?”   崔赞额头上顿时冒出了细汗,“还有一些是用以赏赐有功将士的。”   “那往后就节省下这赏赐,将其变成待遇,鼓舞全军的士气,您认为如何啊?”   卢钦再次问道。   崔赞连忙点着头,表示认可。   崔赞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大魏的很多支出,都是不能较真的,若是真的较真,不知要死掉多少人。   崔赞负不起这个责任。   卢钦这才看向了皇帝,眼里满是不屑,庙堂里的这些蛀虫,没一个能经得起盘问的,自己只是随口诈了一句,对方就果断认怂,这也说明,大魏的军费确实是有些问题的。   曹髦同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像这样的事情,目前先记下来就好了。   会有机会来跟他们慢慢算账的。   “陛下!!廷尉陈公求见!!” 第36章 还不够吗   “那这件事就按着朕所说的操办吧,卢君,具体的费用,朕与您谈过,便跟着崔公往他府内再细谈吧。”   曹髦大手一挥,将这件事交给了卢钦来负责。   这也是对卢钦方才反击的认可和信任了。   卢钦赶忙行礼,随即跟着崔赞离开了此处。   崔赞刚离开,陈骞就走进了殿内,曹髦却苦笑着站起身来。   “陈公啊,你来的正是时候,来,跟朕前往西堂,朕请你好好吃一顿饭!”   曹髦很是热情的拉住了陈骞的手,就带着他朝着西堂走去,陈骞赶忙回答道:“陛下,臣已经吃过了饭”   “朕还没吃呢!”   曹髦摇着头,抱怨了起来,“这三台的人选得最先安排上了,不然事事都要朕自己来,这可遭不住啊。”   陈骞有些不太习惯。   陈骞总体来说是个偏内敛的人,在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后,就没有跟别人有过太亲近的举止。   可曹髦此刻的态度,俨然是将他当作了好友的模样,甚至主动抱怨。   若是以大臣的身份,陈骞现在就该跪下来称有罪。   作为大臣,居然让皇帝累着了,这是何等的失职?   但是,曹髦似乎完全不给他请罪的机会,迅速又说起了饮食的话题。   “当初朕在元城的时候,可是亲手做过食谱的,在整个河北都是很有名的,到现在他们还将那些饭菜叫乡公饭呢!”   “可惜啊,到了此处后,居然是一次都没吃过了。”   “真说起来,这皇宫里的饭菜我还真的吃不惯”   两人就在西堂坐了下来,陈骞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皇帝,也是很认真的听着。   很快就有人为两人拿上了饭菜,曹髦直接招呼着陈骞就吃了起来。   “我这一早出门,现在才回来,这其中的事情啊。”   曹髦摇着头,忽然问道:“对了,您前来是有什么事要禀告?”   陈骞迟疑了一下,说道:“陛下还是先吃完吧。”   曹髦也就没有继续问,匆匆吃完了一顿,方才看向了面前的陈骞,“就不去东堂了,在这里说吧。”   陈骞这才将自己审查司隶校尉部时的情况告知了曹髦,将那个虚岁二十和不存在的官吏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   曹髦的脸顿时就黑了。   “难怪你方才不说,确实,听了这些实在是吃不下饭啊。”   曹髦问道:“情况都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一個部门里,只有二十个人办事?八十个人在虚度?”   陈骞认真的说道:“陛下,这尚且还是庙堂内的情况,地方上的情况只怕是会更加恶劣啊。”   曹髦顿时明白了,难怪啊。   难怪西晋的行政效率能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难怪地方官员的表现那么的辣眼睛,这就是门阀的天下吗?   这帮虫豸,还真的是虫豸啊!   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皇帝,陈骞却主动说道:“陛下,这是一次好机会啊,群臣一直都反对我们的任命,还妄图用诬陷的方式来换掉臣。”   “这些都是证据,我已经将那些人都拿下了。”   “消息还不曾泄露出去,陛下可以召开朝议,将这件事当面甩出来,群臣若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大,就不敢再来闹事了。”   曹髦此时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摇着头,认真的说道:“陈公啊,您的想法很不错,只是,您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啊。”   “现在不能召开朝议,甚至要避免他们聚集在一起。”   “朕这些时日里的任免,赏赐,很多事情都已经刺痛了群臣,他们很快就要效仿当初,在朝议时出击了,朕对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事实,这甚至会成为您的新罪证,栽赃陷害。”   陈骞皱起了眉头,“那陛下的意思是?”   “见见血,让他们再冷静一段时日。”   “等过了一段时日,庙堂里的情况会变得不一样,朕就有足够的精力来收拾这些人了。”   陈骞起身行礼,“唯!!”   曹髦看着陈骞离开,这才看向了不远处的张华。   张华走到了曹髦的身边,低声说道:“钟君已经出发了,王公和文将军都在他的身边马校尉作为后应。”   曹髦将拿下司马昭的事情交给了钟会来操办。   这就是为什么最近钟会忽然消失不见的原因,他正忙着建功立业呢。   生擒卫将军,这样的功劳是钟会不愿意放弃的。   而诸多部署也安排得当,曹髦自己也得做好准备,毕竟,想要收服河北大军,必须要有一个足够份量的人来露面,那便是自己了。   尽管做好了部署,也相信钟会的能力,但是曹髦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这一次的事情关系重大,若是能成功,那就代表着自己战胜了国内最强大的敌人,彻底收服司马家,指日可待。   而司马家的诸多遗产也在朝着自己招手。   平定了这个内患,自己就可以转身去跟姜维较量了。   搞定这两个人,群臣会有很长一段时日都相当的听话,只要他们还怕死。   司马家需要更换王朝,要看大族的脸色,但是曹髦若是实权在手,那就不好说了,不敢说能无故杀的大族人头滚滚吧,但是也不会轻易被群臣所欺负。   就在曹髦准备继续跟张华密谋这件事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到了他的西堂。   郭太后又穿上了她那奢华的衣裳,在六个宫女的陪同下,不慌不忙的来到了太极殿。   当看到来人的时候,诸多甲士都有些惧怕,不敢阻拦,唯独满长武,依旧挡在了她的面前。   进太极殿需要皇帝的诏令,哪怕是太后也是一样。   郭太后脸色难看,却没有对满长武多说什么,满长武个头极高,看起来就不好对付。   曹髦得知太后前来,那自然是匆匆出去迎接。   “母亲!!”   “您怎么来了?”   曹髦笑着出现在了郭太后的面前,看到儿子,郭太后眼眶顿时泛红,险些就要哭了出来。   曹髦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安抚,“母亲,这是出什么事了?何以落泪呢?”   “来,我们且进西堂再说。”   曹髦扶着太后走进了西堂,太后看了看周围,这才惊讶的说道:“原来你的西堂是这样的。”   曹髦没有言语,自从自己进宫以来,这位母亲可是头一次来到西堂。   曹髦扶着太后坐在了上位,自己则是坐在了她的身边。   郭太后当即说道:“我儿啊,郭家那三人,对我极为不敬!”   曹髦一愣,“郭家?三人?母亲说的是??”   “郭立,郭芝等人。”   曹髦有些狐疑,他抚摸着下巴,“母亲,您可勿要被人骗了,那三人被罢免了官爵,都在府里呢,怎么可能对您不敬呢?莫不是有人挑拨?”   郭太后顿时语塞,她看了看儿子,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请他们前来昭阳殿,他们当面对我不敬。”   曹髦很是惊讶,“母亲为什么要召他们来昭阳殿呢?”   “我我是想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他们居然敢这样对我。”   “我儿,绝不能饶恕了他们!”   曹髦点着头,“好,朕绝不会饶恕他们,这就让廷尉去捉拿,不过,母亲,他们说了什么不敬的话?这需要告知廷尉。”   郭太后再次说出不话来,支支吾吾的。   “便记得是不敬,只忘了所说的话。”   曹髦有些难为情,“母亲啊,就是我,也不能随意抓人啊,廷尉不会接受的。”   郭太后又说道:“还有那三位尚书,他们也对我不敬,我召他们前来,他们居然拒绝。”   “母亲又为什么要召见他们呢?”   郭太后又又又无法应对。   看着面前一脸诚恳的儿子,郭太后只是觉得委屈,双眼再次泛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有功于社稷,他们安敢不敬呢?”   曹髦长叹了一声。   他严肃的看向了郭太后,“母亲啊,当初我就曾与您说,整个庙堂里,唯独我与您是齐心的。”   “您看看那些案牍,治理天下不是轻易的事情,尤其是如今,那些尚书都很忙碌,朕更是忙碌,即便如此,朕每日都还是去拜见您。”   “朕完全将您当作母亲来对待,只是您,这些时日里,对朕甚是冷落。”   “您召见郭家之人,召见尚书,就是为了远离儿臣,对吗?”   “母亲啊既然您是这么想的,那朕也只能接受了。”   曹髦摇着头,缓缓起身,“这洛阳内,大概没有我曹髦的位置,我这就返回元城,去当我的高贵乡公,母亲可以选择另外一个贤人来当皇帝。”   “这天下的大事,就交给母亲来操办了。”   “您要多保重,还有,司马昭如今就屯兵在河北,有十余万人马,虎视眈眈,姜维讨伐雍凉,连破数城,这些事情,母亲不可轻视。”   听到曹髦的话,郭太后浑身一颤,连忙拉住了曹髦的手,严厉的说道:“这皇帝的位置,难道也能让出去吗?!你如何对得起开辟了基业的先祖呢?”   曹髦看向了她,“母亲,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多吗?!”   这一刻,郭太后甚至都不敢生气了。   她看着面前的儿子,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第37章 生存的方式   “我儿这让位的事情,勿要再说了。”   “天下大事,如何能离得开你啊。”   郭太后此刻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她大概已经意识到了曹髦对自己的重要性,若是曹髦此刻也选择离开,那她身边当真是空无一人了。   曹髦还是很严肃的说道:“母亲,我留在这里,只会让您更加烦心”   “不,不,有我儿在洛阳,我怎么会觉得烦心呢?我们母子齐心。”   郭太后的眼里流露出了些恐惧之色,她抓住曹髦的手,不愿意松开。   司马昭在河内,姜维在雍凉,这个蠢妇人哪里敢跟这样的人去交手?   不知不觉之中,曹髦已经成为了她唯一的支柱,也是唯一的保护者。   当曹髦说起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她才真正感觉到了害怕。   郭太后又劝说了许久,曹髦方才无奈的叹息。   “母亲,当初是您拥立朕为皇帝的,若是您厌烦了朕,自然也可以让朕回去,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如今对阵强敌,您却对朕如此不放心,这如何能成大事呢?”   “倘若母亲对朕有所不满,只管直言,勿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郭太后唯唯诺诺,曹髦看到她也低下了头,这才看向了一旁的张华,“张君,你去将那郭家的三人给朕叫来!”   “他们敢对母亲无礼,朕非跟他们要个说法!”   “唯!!”   张华匆忙离开了,而曹髦则是继续对郭太后说道:“母亲啊,往后若是再出了这样的事情,您直接来找我就是了,不过,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敢欺辱您了”   就在曹髦安抚着郭太后,又让郭太后的脸上出现了笑容的时候,郭家三人方才到达了太极殿。   曹髦看着他们,冷哼了一声,三人当即跪在地上请罪。   “尔等岂敢对太后无礼?!”   郭芝急忙说道:“陛下,并非是对太后无礼,实在是不敢让太后来赦免我们的罪行,开口拒绝而已,不曾有无礼的举动啊!”   郭太后看着这诚惶诚恐的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心里却没有什么喜悦。   三人那截然不同的表现,让郭太后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群臣那日所跪拜的不是自己而是站在皇帝身边的自己。   郭家三人也不是在跟自己请罪是在给坐在皇帝身边的自己请罪。   只有跟在皇帝身边,她才是那個人人都敬仰的太后,若是失去了皇帝,那她将会失去这一切。   曹髦最后还是没有对郭家三人惩治太多,令他们谢罪之后,就让张华送走了他们。   郭太后此刻却看向了曹髦,颇为诚恳的说道:“我儿啊,原先是我多有不对,伤了你的心,往后,我定然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郭太后的眼神格外的诚恳,她拉着曹髦的手,犹如一位真正慈祥的母亲。   曹髦很是感动的说道:“儿也定然不会辜负您的厚爱,一定会将您当作生母来对待。”   曹髦说的很是诚恳,只是他的那双眼眸里,却没有任何的波动。   他已经不再相信这些鬼话了。   这种事已经不再是第一次,但是一定会是最后一次。   不会再有可以闹事的机会了   邺城,征西将军府。   何曾皱着眉头,坐在了屋内。   如今的他,是被司马昭给直接控制了起来。   府邸内外,都是司马昭所安排的人,何曾怎么也没想到,司马昭会如此果断。   自己对他表现的都足够忠诚了,居然还信不过自己,用这种办法来夺自己的兵权,实在是令人寒心。   可何曾对此又无能为力,敢怒不敢言。   司马昭带着大军离开了河北,说是去平定叛贼,可何曾对此是完全不相信的,平叛难道还需要夺了我的兵权吗?   难道是怕我站在盗贼那边来背叛卫将军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司马昭这是领着大军去攻打洛阳去了。   何曾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也不知道此番战役的结果会是如何。   不过,无论是谁获胜,自己都会非常的被动了。   就在何曾沉思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了声响。   何曾十分警觉,顿时察觉到了异样,他猛地拔出了佩剑,看向了门外,片刻之后,几个人闯进了屋内。   那些人走进来后,却并没有将武器对准何曾,反而是行礼拜见。   “拜见征北将军。”   那几个人一同行礼,何曾眯起了双眼,打量着面前的众人,“尔等何人?”   一人手持书信,走到了何曾的面前,“将军,我们乃是特意前来救您的,这是您儿子的书信。”   何曾接过书信,果然是他儿子何劭的手笔,书信的内容就是说司马昭想对他不利,特意派人来迎接他返回洛阳。   何曾顿时沉默了下来。   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生存方式,每个大臣都有自己引以为傲的点。   而何曾生存的方法,就是藏拙。   何曾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人,在面对不同情况的时候,他总是能调整自己的人设,他很遵守礼节,非常的孝顺,因此而闻名,同时呢,此人又表现出贪婪,谄媚,贪生怕死的性格,令人鄙夷。   大臣们形容何曾的时候,总是说此人守一些小礼节,却不知大义,而且也不够聪明。   群臣的轻视让何曾一步一步的前进,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成为了大魏的征西将军。   可即使是当了征西将军,群臣对他的评价依旧不高。   在历史上,此人就这么安安稳稳的活到了寿终正寝,在临死之前,他方才对自家的孩子们说:你们这一代人要遭受大难啊。   后来发生了什么,众人都很清楚。   何曾此刻意识到了,这绝对不可能是儿子派来救自己的,他儿子没这本事,他也知道这不是司马昭的,司马昭不可能有自己儿子的亲笔信。   那么,这大概率就是群臣所派来的人马。   何曾瞪圆了双眼,“没想到啊,我儿居然这般担心我的安危!”   “我现在就准备一番,我们偷偷离开!”   武士们对视了一眼,眼里带着笑意。   果然啊,这人确实不聪明。   何曾也没有询问他们是如何解决掉了外头的监视人员,按着他们的吩咐上了车,趁着夜色,他们就这么一路到达了邺城的城门,早有人偷偷打开了城门,他们就消失在了道路上。   何曾又发现了不对劲,世家大族的势力就是再大,还能伸到这河北来吗?   河北的大族可是损伤惨重啊,这邺城里最多的是曹家人,这些人跟大族也不对付啊。   可他还是没有多说,就是一副懵逼的模样。   很快,他们与另外一辆马车成功会面,何曾大概知道,那辆马车内坐着的应该是陈本,他不知道陈本是为什么愿意跟着他们上车的,莫非也是跟自己一样,想要趁机投奔群臣?   他们的路线显然是经过了认真选择的,他们没有走官道,反而是走起了小路,这些人根本就不怕遇到贼寇,这让何曾更加惊讶,他们这一路走来,甚至都没有遇到贼寇。   如此行驶了好几天,何曾的基本需求都是在马车内完成的,那些人不许他出来,说是要以性命为重。   何曾早已发现马车是真的在朝着洛阳的方向前进,因此也就没有再多做什么。   当他们绕过一条条小路,成功的到达了司隶地区的时候,马车终于放慢了速度。   何曾隐约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他眯着双眼,继续坐在马车内,一动不动。   “何公!!”   何曾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这声音非常的熟悉。   当何曾走下马车的时候,却是看到了笑吟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钟会。   何曾大惊失色,“不是我儿子吗?怎么会是你呢?”   钟会笑了起来,他身边有着很多的甲士,全副武装,正警惕的看着周围。   “将军勿要惊慌,这次让您前来,乃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绝对没有要谋害您的意思。”   就在钟会开口的时候,陈本也走下了马车,果然,另外一辆马车上的人正是陈本。   陈本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迅速的走到了钟会的面前,行礼拜见。   钟会对他也没有失礼,连忙回礼。   何曾觉得有些不妙,这陈本怎么感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呢?   陈本开口问道:“现在可是要去拜见陛下?”   钟会摇着头,“事情紧急,陈公还是与我走吧,等事情成功,还需要伱们来收编河北的大军,到时候,陛下也会亲自前来。”   “若是事情没有成功,那就要劳烦你们出面,来指证司马昭谋反。”   “让你们的老部下勿要跟随他作乱。”   何曾深吸了一口气,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惊愕的看向了钟会,却不知,钟会也看向了他。   此刻,钟会皱起了眉头。   这厮居然反应过来了?   怎么会呢?   何曾急忙问道:“什么作乱?什么谋反?!”   钟会这才打消了怀疑,他笑着说道:“何公,庙堂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来,我一路上慢慢跟您说。”   陈本显然是知情者,完全没有多问。   这三人再次换了马车,朝着洛阳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38章 让皇帝吃点苦头   夜深人静。   司马昭坐在书房内,忍不住仰头长叹。   自从兄长病逝之后,所有的压力和重任都落在了司马昭的身上。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可如今才发现,过去那些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大臣们,翻脸的速度也是同样的迅速。   就是连胡遵这样跟着自己父亲一路杀出头来的司马家心腹里的心腹,此刻都在不断的跟自己进行拉扯。   原先司马昭曾对他寄以厚望,认为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只是胡奋跟自己见面后,情况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胡遵是表示要站在自己这边,可人家是有很多条件的。   人家要胡奋来接替自己的位置。   人家要求司马昭能与群臣洽谈,勿要做出让外敌开心的事情。   司马昭知道,这绝对不是这老匹夫最后的两个条件。   一旦低头,往后他的条件会越来越多。   况且,他的第二个条件,这是在支持自己吗?让自己主动跟群臣妥协,这也叫支持?   胡遵的表现让司马昭极为失望,而司马昭还有另外一个依仗,远在荆州的王昶。   王昶文武双全,曾大败吴国,甚至还跟司马昭是联姻。   司马昭觉得此人是可以信任的。   但是,此人的表现依旧是很令人失望。   他倒是没有像胡遵那個武夫一样明码标价,但是,他同时也没有明确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当司马昭派去的人到达荆州的时候,王昶是躺在床榻上与使者相见的。   王昶说自己的身体情况非常的糟糕。   他说自己绝对会支持司马昭,但是因为身体缘故,无法出兵。   当司马昭得到回信的时候,人都懵了。   一个是站在对方那边支持自己,一个是躺在床榻上支持自己??   司马昭本来还想派人去联系诸葛诞的,但是前两位将军的表现让司马昭直接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连跟自己亲近的两个将军都是如此,诸葛诞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而对西北的陈泰和司马望,司马昭并没有去打扰他们,那些人还是安心去抵抗姜维的入侵吧,若是拉他们下水,雍凉可就出大问题了。   司马昭所想的两大援军都没有了下落。   这让司马昭有些庆幸,好在自己及时听从了杨综的建议,收掉了何曾和陈本的军权。   不然,以外将们的表现来说,这两人也未必会站在自己这边。   司马昭再次叹息。   如今的他,走在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上,他也看不透结局。   当初司马师逝世之前,曾吩咐了司马昭很多事情。   他让司马昭向皇帝低头,主动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先联手将群臣的问题解决了,尽可能的保留自家的权势,然后将希望放在司马攸和其余年轻才俊的身上。   或许在司马师看来,自己宗族人口极多,往后的才俊辈出,以第一世家的身份继续存在,迟早有希望能完成数代人的夙愿。   只是,司马昭并没有选择兄长所留下的道路。   他实在无法跟那少年皇帝低头,他也想过,若是皇帝主动前来,他一定会答应联手,按着兄长的想法去走。   但是,皇帝并没有派人来找自己,仅有的几次,都是想利用自己来做事而已。   司马昭很不服气。   他从不觉得是曹髦和群臣击败了自己和兄长。   兄长是败给了疾病,不是败给了这些虫豸。   尤其是那个曹髦,他算个什么?当初若非我们点头,他能坐上皇帝的位置吗?   一个随手都可以捏死的人,居然还要自己去低头?   痴心妄想!   司马昭或许是想要跟兄长证明自己,又或者是纯粹的不愿意寄人篱下,总之,他是在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走的。   而对司马昭的想法,其实他的几个弟弟都是不太理解的。   先离开洛阳,让群臣跟皇帝内斗,然后带着绝对优势的兵力重返洛阳,一举平定庙堂里的乱象。   如今,距离他的成功,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只要这次能出其不易的打进洛阳,那他的一切谋划就会成真。   自己一定要让兄长看看,自己并非是一定要向小皇帝低头才能存活!   司马昭忽然看向了门口,叫道:“去让杨公来见我!”   过了片刻,那亲兵无奈的走了进来,禀告道:“将军,杨公服散饮酒,此刻并不清醒”   司马昭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真的是很厌恶麾下这些人服散的爱好,司马昭是不曾碰过这种东西的,杨综在如今关键的时候开始服散饮酒,司马昭虽然不悦,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杜预离开之后,他目前所能仰仗的谋臣也就杨综了。   还是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再商谈这件事吧。   他沉吟着,开口说道:“那就让成倅进来吧。”   过了片刻,成倅就出现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成倅看起来有些疲惫,脸上满是困乏。   看到他的模样,司马昭实在是有些心疼。   “成君,来,坐,坐,这段时日,可是苦了您啦!”   “让您来回的奔波!”   司马昭目前不太放心自己麾下的将校们,主要是他从中军带出四个营,其中两个营都是偏向世家大族的,另外河北的军队,那也不是司马昭自己人。   因此,出身家奴的尹大目和跟随兄长多年的成倅成为了他心里比较可靠的人选。   而外出探查敌人情况这样最重要的事情,也是交给了成倅来负责。   司马昭看到成倅这一脸疲惫的模样,心里对他更是信任,这斥候的工作,他做的很是用心啊。   成倅疲惫的坐在司马昭的面前。   他拿出了诸多的文书,放在了案上,“将军,这些就是我所探查的情况,有中军在各地的部署,还有我们可以进攻的路线”   司马昭赶忙拿起了这文书,眼里满是惊喜。   他认真的查看了起来,成倅却是在心里暗暗叫苦。   侦察探明敌情倒是不怎么累。   毕竟这是成倅的本职工作,他是真正从底层杀出来的武将,他不能说是庶民出身,但是也算是寒门逆袭,跟随司马师多年,立下了诸多功劳,振兴了家族。   让他觉得累的,是特么的要编写敌情。   他不能将真正的敌情告知司马昭啊,总不能说敌人的精锐骑兵已经蠢蠢欲动,准备里应外合,对方的几个营分别在我们的周围,准备进行斩首行动吧?   不能说实话,那就得写点假话了。   他开始编写敌人的情况。   各个城池的敌人分布,敌人的数量,各个道路上的情况   这让成倅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我特么是个冲锋陷阵的武将啊!!   成倅所上交的这封战报,内容十分有限,尽可能的在抹黑中军的战斗力,将他们的防线形容的一无是处。   但是其实也有不少的问题,若是认真询问,成倅都未必能回答的上来。   可所幸的是,司马昭在军事方面的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   他此刻还没有经历淮南三叛,军事经验一片空白。   从成倅交上来的这份文书里,他所看到的就只有他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对手的实力薄弱,防守不当,自己的胜算极大。   看着这些东西,司马昭的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群臣还是没有能完全掌控中军啊,他们的实力不足!”   “那中军有我的人,有皇帝的人,群臣就是拿下了中军,又能保留多少实力呢?”   “他们要用这点兵力来防守各个方向,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成倅沉默不言。   到现在,将军甚至都不明白洛阳内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样的人真的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吗?   成倅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选错人。   成倅是被司马师所提拔的,他对司马家还算是忠心的,只是,司马昭的行为,却彻底激怒了这位将领。   司马昭将自己的弟弟放在皇帝的身边,还吩咐他要看准时机来下手。   这不是明摆着要将自己当刀来用吗?   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兄弟俩还能有活路?他们宗族还能有活路?   成倅暴跳如雷,我为了你们家出生入死,那般卖力,你们还想让我死?   在这种不满之下,成倅让弟弟主动联系了皇帝,从那之后,他同样也找到了一个全新的道路,他是亲眼看着皇帝的势力所崛起的,他心里对皇帝跟司马昭的评价,也是截然不同。   此刻司马昭这得意的模样,更是让成倅轻看了他几分。   此人做事急躁,得意便猖狂,远不如大将军!   司马昭兵没有在意成倅的表情,他的脸上满是笑意,他已经在幻想着自己杀进洛阳之后,群臣朝着自己俯首称臣的美好画面了。   什么胡遵,什么王昶,等到自己彻底掌握了庙堂,尔等还敢这般对我吗?   还有朝中那个小皇帝,此刻怕是早就被群臣给囚禁了起来吧,等这次见面,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低头不低头。   明明当初主动找我就可以解决问题,非要逞强,如今倒要看看,你是落得了个什么下场。   等抓住了他,不能让这厮死的太痛快,要让他也吃吃苦头!! 第39章 出发   曹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看向了不远处的羊祜。   此刻,曹髦就站在太极殿外,看着甲士们来来往往,羊祜正在进行指挥。   原本寂静的皇宫内,此刻却满是甲胄碰撞的声音。   满长武站在一旁,严肃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曹髦看向了这位极似父祖的大个子,满长武并没有满宠那样的才能,但是,在恪尽职守这方面,好像曹髦麾下还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曹髦对此人还是非常信任的。   “满君,今日起,您就留守在此处,不要让人走进殿内。”   “也不能让任何殿内之人泄露朕的行踪。”   曹髦吩咐了起来,满长武自然是当即领命。   此番曹髦是要离开皇宫,甚至是要离开洛阳的,如今司马昭的军队部署在河内郡的武德,怀县,野王等县城。   他本人是在野王和怀县交接处的州县,而曹髦此刻要去的地方,就是州县西南侧的温县。   司马昭因为成倅的错误情报,不断的调整自己的位置,越来越靠前。   钟会曾分析过司马昭的想法,他大概是以野王的军队为主攻,直逼阴平,而自己则是要切断河南尹与中原的门户,因此有了这样的部署。   司马昭如今的部署,是最有机会的。   如是野望的军队南下,那直取司马昭的道路上就会凭空多出不少障碍,若是司马昭南下,想要再将他再弄到洛阳也就会变得困难。   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钟会决定要动手了。   趁着三方军队还没有行动的时候,将军队部署在温县,直接斩河北大军的“首级”,攻破州县。   钟会派的人到达皇宫后,曹髦没有任何迟疑,当即选择了出发。   曹髦这次是必须要亲自到达现场的。   这不是说曹髦不信任钟会,主要是收服大军,还需要皇帝亲自出面。   何曾跟陈本都已经被钟会所抓获,但是他们本身的立场模糊,难说他们收服大军后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只有皇帝在场才是最安稳的。   当然,这也会有一定的风险。   毕竟那是两军对垒,司马昭近十万人分布在河内,一旦谋划出了问题,双方开打,那里就会变成大魏最残酷的战场。   可曹髦并不怕这所谓的风险。   他所经历过的风险,比这可要大多了。   但是曹髦也不能大摇大摆的前往温县,故而,他提前做好了在庙堂里的准备。   今晚,他准备跟羊祜一同离开皇宫。   曹髦并没有带走皇宫内太多的宿卫,毕竟洛阳内的情况也不得不提防,而且大军出征,想要掩饰就不太容易了。   这些时日里,中军按着皇帝的命令,常常在夜里于洛阳内行军,今日皇帝带着宿卫外出,有宵禁政策来配合,很难有人能发现有不妥。   就算有人发现了,也难以去插手阻止。   趁着夜色,曹髦坐上了车,张华跟成济分别跟在他的身后,羊祜亲自开道,这一行人就这么离开了洛阳,朝着温县的方向行驶而去。   曹髦坐在马车内,吃了几個果子,随即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张华。   “张君,你看起来怎么有些不安?”   张华长叹了一声,“陛下,我们就这么离开了洛阳,就怕庙堂内出了什么变故。”   曹髦笑了笑,“有夏侯将军坐镇,应当是无碍,况且,明日开始,群臣大概就没有精力来管别的事情了。”   “若是在这种情况还有事发生,那我们便打回去就是了。”   张华是少有的几个对本次行动知根知底的人,他此刻还是觉得,皇帝的谋划实在是有些太冒险了。   张华不是反对“斩首”的套路,他反对的是皇帝亲自前往那里。   他对钟会都有些不满。   张华认为,钟会的谋划应当是为了皇帝所用的,可在钟会这里,皇帝反而是为他的谋划所用。   如今庙堂聚集在那边的中军数量不过两万多人,甚至为了不引起司马昭部下其余人的警觉,最接近他们的地方只有不到千人规模的士卒。   而司马昭那边可是足足有十万人的军队啊。   钟会自己去行动,若是行动失败了,庙堂尚且还有抵御的能力,可若是皇帝也在场,行动失败的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钟会这种让皇帝犯险来完成谋划的行为,让张华很是愤怒。   他想要通过庙堂的安危来劝说皇帝回去,奈何,曹髦心意已决,全力配合钟会,完成这次行动,说什么都不愿意留在洛阳。   成济同样在这马车内,皇帝的马车极大,若是曹髦愿意,甚至可以叫五个美女来陪自己在马车内休息。   成济看着张华那担忧的脸色,笑着说道:“张君啊,您不必担心洛阳的情况,我已经给群臣放出了错误的消息!”   成济很是得意的说道:“他们今晚大概是彻夜难眠,都觉得明日陛下就要动手,要收走他们那什么经典权,廷尉和御史台混战,群臣不敢分心的!”   张华没有说话。   曹髦说道:“茂先所担心的不是洛阳,他是担心朕的安危啊。”   成济听闻,再次大手一挥,“这就更不用担心了,去了温县,陛下身边还有我跟文将军,我们两人在,谁敢对陛下不利呢?”   成济自从惨败给文鸯之后,就对文鸯客气了很多,再也不敢将他称为纨绔,一口一个文将军。   曹髦还以为他会嫉恨文鸯,会跟他不和,没想到,成济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他在起来之后,就去拜见了文鸯,甚至还是带着礼物去的。   从那之后,成济就将文鸯当成了自己的挚友,也不知道文鸯认不认。   反正在成济的眼里,陛下身边两大虎将,就是他成济跟那文鸯。   他们行驶了许久,到了次日,羊祜就前来禀告情况。   曹髦让张华跟成济下车去守着,让羊祜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舅父”   羊祜毕恭毕敬的坐在了皇帝的面前。   说起来,羊祜此刻的立场实在是有些复杂。   他从未明确的跟皇帝表达过自己的忠心,但是他在先前的政变时站在了曹髦这里,同时呢,他跟世家大族,乃至司马昭都有很深的关系。   在这次的政变之中,所有跟随曹髦的人都得到了赏赐。   就连啥也没干的成济都因为巡视之功而晋升,还得到了钱财和一处宅院。   可唯独羊祜,是没有得到任何赏赐的。   这似乎又在说明,在皇帝的心里,羊祜算不上是自己人。   羊祜此刻就很是纠结,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属于谁了。   当初曹髦曾找过他,请求他来帮助自己,而那时的羊祜,选择了拒绝。   当然,羊祜心里也清楚,若是此刻自己去找皇帝,表明忠心,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的自己人,但是,因为过去的选择,羊祜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他是群臣里少有的几个要脸的人。   曹髦此刻也是盯着面前的羊祜。   曹髦如今能完全信任的大臣实在不多,就是钟会,曹髦也不敢说完全信任,只能说,在自己还能被他算为圣王的前提下,可以去信任他。   一旦钟会觉得他自己才是圣王,那就得出事了。   而羊祜不同,若是能得到此人的效忠,曹髦是完全可以去信任他,重用他的。   曹髦沉吟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舅父啊,朕看,等这次事成之后,庙堂里也就平定了,您这镇护将军,也就不要再继续干了。”   羊祜有些愕然,却又很快点着头,脸上没有半点的愤怒或者不满。   “唯。”   他纯属半路出家,曹髦对他不能完全信任,这身边人的位置要交给别人来做,羊祜也没有任何的异议。   曹髦随即说道:“您给朕当镇北将军吧。”   “啊??”   羊祜抬起头来,羊祜是一个相当沉稳的人,可是在此处,他也有些失神。   镇北将军??   那可是四镇啊。   羊祜的年龄,放在诸多大臣之中,绝对不能算是大的,而军功资历更是别提。   一时间,羊祜竟觉得皇帝是在调侃自己。   自己有什么能力来当四镇将军啊。   可是他看到面前的皇帝脸色是那么的肃穆,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陛下!臣惶恐!”   “臣何德何能,安敢出任这般重任”   羊祜连忙拒绝。   羊祜对军事不能说是一无所知,毕竟他读过很多书,兵法也是比较了解,但是,他没有带兵的经验,更没有任何的资历和军功。   曹髦却很是认真。   “舅父,勿要拒绝,您是我最信任的将军,河北之地,远离蜀吴,朕之所以让您在这里,一来是磨砺您本身,让您拥有统率大军作战的能力,其次,也是因为河北外的情况。”   “河北之外,有诸多胡人,当初宣文公在辽东等地大开杀戒,杀的人头滚滚,使得这些地方都被胡人所填满。”   “镇北将军,所要做的就是解决这边塞的难题。”   “此位,若是交给一个暴虐好战的将军来做,或许会比当初的宣文公还要糟糕。”   “您不会为了军功而主动挑事,您也有道德能安抚边塞的百姓,您有治政的本领可以分化胡人。”   “就目前来看,您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 第40章 甩不掉   “陛下,臣无功劳”   “怎么会没有功劳呢?高柔叛乱,是您坐镇皇宫,平定了此事,如今河北大军不听诏令,也是您出面来平定此事。”   “这样的功劳加在一起,难道还不足以出任镇北将军吗?”   “别的不说,那何曾跟陈本又是以什么功劳来担任将军的呢?”   羊祜怎么也没想到,皇帝迟迟没有对自己进行赏赐和任命,原来是为了攒起来给个大的。   羊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曹髦继续说道:“舅父,当初朕想要您来帮助的时候,您是唯一一个说了实话的。”   “局势到了如今,朕已经不再是傀儡,此番铲除了卫将军,朕就是整个大魏的实权天子了,朕欲匡扶社稷,造福天下,舅父这次可能来帮助朕了吗?”   羊祜脸色通红。   他赶忙低下了头:“臣愿辅佐陛下,万死不辞!”   曹髦大笑了起来,“这下,朕就再也不必担心了。”   对比其他大臣来说,羊祜说出这番话,更能让人安心。   接下来的路途上,曹髦就认真的思索起了对付司马昭的事情。   司马昭最好是不要杀掉,若是杀掉他,倒也不能说无法继承大将军的遗产了,只能说会增加很多的麻烦,最好是生擒他,顺理成章的接受大将军的遗产,然后让这位卫将军也尝一尝自己所经历过的东西。   让他看看什么叫被架空,被监视,被傀儡。   反正得让他吃一吃苦头!   成事就在接下来的这几天了,就看尹大目和成倅他们的发挥是否足够出色了   尚书台。   郑冲坐在了上位,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尚书台官员。   跟司隶校尉部一样,魏晋的尚书台也扩编了很多。   除却尚书令本身的属官外,八座尚书每個都有自己的从官侍郎属吏,数量规模都极为庞大。   如今,他们却都聚集在尚书台里,眉头紧锁,心不在焉。   郑冲看向了临时将自己叫来的荀顗,“荀仆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荀顗认真的说道:“王肃前往廷尉告发王祥夺其学问。”   郑冲点了点头,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作为一个学问大家,王祥有没有盗王肃的学问,他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同样对王祥的行为很是不满,他的脾气虽然很好,但是毕竟是经学大家,知道这些东西的研究是多么的不容易,哪里能如此无耻的盗取他人的成果呢?   可他想不到这跟群臣匆匆忙忙的将自己叫来有什么关系。   王肃想要告王祥,那就让他们去斗吧,为了这种事都要召开尚书台会议??   荀顗看到郑冲那狐疑的眼神,赶忙解释道:“问题是王祥也去了御史台,直接找了御史中丞,说是要弹劾陈骞勾结王肃一同来为难他。”   郑冲更懵了,这里有我御史台什么事情??   郑冲如今所担任的司空,就是御史台的老大,过去称为御史大夫。   看到郑冲这一脸茫然的时候,荀顗终于忍不住说道:“司空啊,我听闻,御史中丞那边是说想让庙堂来插手这件事,再次确定官学,对经典进行诠释,避免再出现因为经典而互斗的情况”   此刻,郑冲顿时明白为什么群臣的脸色都如此难看了。   这不是王肃跟王祥在斗,这是皇帝想要挖他们的根啊!   郑冲急忙看向了其余大臣,这些人的脸色也是很凝重。   崔赞眯着双眼,没有急着开口。   郭彰神色萎靡,他原先一直都想要跟皇帝联姻,将自己的女子安排到皇帝身边,甚至还积极的跟太后建立联系,结果,肉没吃到,却在皇帝那里上了名单。   皇帝对他的态度骤然变得恶劣,连带着尚书台的地位都变得岌岌可危。   在他们贪图那些空位的时候,他们身边的人同样也在念叨着他们的位置。   郭彰此刻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稳固自己的地位,对经典的事情反而是没那么上心了。   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就不可能办得成。   群臣都反对的事情,别说是皇帝,就是司马师都办不成。   不可能有人会支持这样的行为。   而就在此时,郑袤忽然开口说道:“我倒是以为,此事也不是不可以。”   “为了经典的事情,文士们争斗了多少年呢?徒劳无益,倒不如以庙堂的名义,将经典的诠释刻在石头上,让天下人都能看的清楚”   郭彰大吃一惊,他看向了一旁的郑袤,这才反应过来,皇帝在庙堂里也是有人的!   荀顗等人沉默了下来,他们都知道郑袤背后的人是谁,强忍着谩骂的想法,思索起了对策。   “郑公啊,这件事,还是得由您来出面,御史台跟学问的事情完全没有关系啊,监察百官才是其职责,您是大魏司空,理当是由您来出面,劝说中丞”   大臣们将希望放在了郑冲的身上。   郑冲都没听人家说话,就直接开口打断。   “老夫与此二人都有来往,应当避嫌,实在不好出面。”   再温和的人也不能容忍群臣三番五次的将自己推出去挡箭。   郑冲已经被动的当了好几次主谋了。   到了现在,还想让老夫去开战??   最初是因为司马师的缘故,郑冲不得不低头,后来是因为高柔司马孚等人的缘故,他不得不再次低头。   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你们还让老夫低头?那他们不都白死了吗?   郑冲反正是不愿意再低头了,他的态度少有的坚决。   荀顗只觉得有些棘手。   哪怕是知道庙堂要争夺经典诠释权,这位尚书令都不急躁,这也符合他的为人,他本身就是因为不争不抢不出头而闻名的。   让这样的人执掌尚书台,有利也有弊。   弊处现在就很清楚了,人家不愿意抗事,也不愿意带领群臣去做事。   荀顗自己又不想跳出来,尚书台内便如此诡异的沉默着。   崔赞无奈的站起身来,“那还是我去吧。”   群臣急忙开始恭贺了起来,几个大臣都松了一口气。   “崔公,我现在就为您备车,我们一同前往御史台!”   崔赞脸色平静,“这件事,还是需要陛下答应,我不去御史台,我要前往太极殿。”   而在此刻,廷尉府内。   陈骞看着坐在一旁的王肃,亲自受理了这个案件。   王肃板着脸,神色颇为不悦。   当他发现群臣都不站在自己这边,王祥更是难以见到的时候,他的外孙司马炎给他提了个建议,让他直接通过廷尉来解决。   王肃本来对此没抱有什么希望,直到裴秀主动前来说起这件事,王肃方才决定来看一看。   没想到,陈骞的态度竟是预料之外的友好。   他很支持自己来状告王祥,并且积极的为自己出谋划策。   王肃此刻是真的有些搞不明白情况。   皇帝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看他这些时日里的举动,完全就是没道理,好像就是逼着自己跟王祥去斗。   可群臣斗起来了对皇帝有什么好处呢?   如今高柔等人都不在了,难道不是该早些让庙堂稳定下来吗?   他只是无奈的看着一旁的陈骞,这陈骞也是嘴硬,完全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王公啊,您且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拿人了。”   “王祥很快就能抓回来。”   陈骞很是自信的说着。   王肃不可置否,王祥是被人保护了起来,如今他甚至无法前往太学,王肃本以为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没想到,最终却还要通过廷尉来操办!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荀寓忽然走了进来。   “廷尉!我们没能拿下王祥!”   陈骞有些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陛下开了口?”   荀寓摇着头,“王祥得知我们前来,直接派人去联络御史,说他自己没有触犯律法,廷尉无权来干涉这些事情,故而要向御史台弹劾廷尉府。”   陈骞勃然大怒,“安敢如此?!”   王肃看了看面前的荀寓,又看了看一旁的陈骞,他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陈公啊,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老夫知道您是陛下的人,也知道如今的御史中丞是那毌丘甸,还是陛下的人。”   “老夫以为自己是陛下的人,那王祥也是如此认为的。”   “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肃终于是忍不住了。   这是陛下太过无聊了,用自己的左右手开始互搏吗?   陈骞严肃的说道:“我并不知道陛下想要做什么,这件事与陛下也没有关系,是你们两个人的纷争,若是您不愿意寻求廷尉的帮助,完全可以返回自己的府邸,自己去解决。”   王肃差点就要暴起骂人了。   “好,好,那陈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陈骞认真的说道:“既然涉及到了御史台,那就不能轻易解决这件事了,我们可以去跟御史台对质。”   “您放心吧,若是王祥真的盗取了您的学问,就算有御史台护着他,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看着面前这大义凌然的陈骞,王肃只觉得心力交瘁。   这场面,再次让王肃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那个被脏东西缠上时的局面。   当初我为什么要去元城呢?! 第41章 非人也!   不知为何,司马昭这几日总是有些不安。   他总是梦到兄长。   梦里的兄长只是冷冷的盯着自己,一言不发。   仿佛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按着自己的遗令去办事。   司马昭几次想要请杨综来询问对策,可偏偏杨公这几天总是服散饮酒,就没有几天是清醒的。   这让司马昭更加烦躁了。   他很是怀念兄长还在的时候,还记得过去,无论情况危急到了什么地步,只要看着自家哥哥,他就会平静下来。   跟着父亲起事的那一晚,心惊胆战的他,是听着兄长的呼噜声入睡的。   可到了如今,父亲不在了,兄长也不在了。   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彻夜难眠,就连饭菜都变得不是那么可口。   司马昭在执掌大权后的这段时日内,忽然就开始变得消瘦。   他这才理解,为什么印象里那个高大而健壮的兄长会在短短几年里变得骨瘦嶙峋。   司马昭如今还很健康,可光是处置外将的事情,就让他疲惫到了极点,力不从心。   他不敢想象,始终处于痛苦状态下的兄长到底是如何孤身解决那么多事情的。   司马昭躺在床榻上,翻来侧去,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已经决定在五日之后出兵,对各地的将领也是做好了部署。   到了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司马昭的心里格外的紧张。   这一次,没有了兄长来兜底,他整日都在想着,若是失败了该怎么办呢?   也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压力,让他常常梦到兄长,梦到兄长那不满的眼神。   司马昭猛地坐起身来,汗流浃背,他大口呼吸着。   他看了看外头,只觉得心里烦躁不已,披上了一件外衣,就匆匆出了门。   门外的亲兵看到他,赶忙行礼拜见。   司马昭大步走在了军营里,此处乃是州县外的郊野,司马昭在此处驻兵,除了他的亲兵,还有尹大目和河北的两个营。   夜色下,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大地上。   司马昭的内心也逐渐变得平和。   远处时不时有巡逻的甲士路过,见到司马昭,纷纷行礼拜见。   兄长逝世之后,司马昭终于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会了平复内心。   只是,到现在,他都不理解兄长最后的遗言。   为什么要自己低头辅佐皇帝,还要将机会留给司马攸和司马骏等人呢?   难道在兄长的眼里,自己还不如弟弟和儿子吗?   兄长不相信我能成事?   司马昭以一种复杂的心情,在大营里来回巡视了好几圈,当他领着人,再次返回自己营帐的时候,隔着老远,他看到几個黑影,正在自己营帐外走动。   这一刻,司马昭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从亲兵身上夺了长剑。   “有敌军!!”   亲兵们大呼了起来,周围的几个方向传来了喊叫声,众人点起火把。   那几个黑影顿时逃窜,在下一刻,远处忽然传来了喊杀声。   司马昭看了看周围,有些慌张。   “将军!!”   就看到远处有人纵马赶来,猛地跳到了司马昭的面前。   来人正是尹大目,尹大目风尘仆仆的说道:“将军!!河北诸营造反!!请您跟我走!!”   司马昭惊呆了。   河北诸营造反?   他点着头,前进了一步,忽然间,他手里的长剑猛地朝着尹大目刺去。   尹大目一个闪身躲过,而手臂上还是挨了一剑,他大叫道:“将军这是为何啊?!”   司马昭破口大骂:“河北诸营在外侧,安敢绕过你来行刺我?!我刚刚遇刺,你就能披着甲胄来救我?!你个反贼?!我对你不薄,为何要反我?!”   尹大目暗骂了一声,他们本来要在今晚动手,是准备等到对方的亲兵熟睡的时候再动手的。   谁知道,司马昭会在大半夜出来转悠,还发现了那些来打探情况的人!   果然,自己麾下这些胡人骑兵,就是干不了这偷偷摸摸的勾当!   尹大目也不装了,当即说道:“河北诸营谋反!!带着将军离开这里!!”   司马昭大叫道:“尹大目谋反!!来人啊!!捉拿反贼!!”   司马昭的亲兵们从周围冲了出来,司马昭哪怕对尹大目也是留了心眼,他的营帐外,都是他自己的亲兵,三层防线里,尹大目只是负责第二层防线。   亲兵们迅速占据了上风,而尹大目的胡人骑士也从远处冲杀了出来,双方顿时战在了一起。   司马昭在亲兵们的保护下,不断的后退。   “派人高呼!尹大目谋反!!”   “尹大目谋反!!!”   亲兵们高呼了起来。   整个营帐内顿时变得更加混乱。   而在大营之外,成倅看着远处的火光与厮杀声,当即变了脸色。   “不好!尹校尉的事情败露了!!”   成倅并不负责司马昭的防务,他是属于斥候队列,负责在外侦察,在此时,他是负责去撕开第三防线,接应尹大目的,没想到,这谋划居然失败了!   成倅咬着牙,脸色满是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且告诉我,司马昭在哪个方向?”   此刻,忽然有人在一旁询问道。   成倅扭过头来,看向了身边的年轻人。   这后生年纪极小,领着两千多人,还自称什么虎豹骑,虎豹骑早就不在了,一看就不靠谱。   成倅也不知道庙堂怎么会派一个这样的人来统率军队。   他盯着远处的火光,“那大营里最里头的就是!!外围的河北大军定然会听从司马昭的号令!尹校尉麾下都是骑兵,虽然精锐,但是数量不多!”   “我的军队还要负责去拦截怀县的军队!!这次怕是要出大事了!”   成倅满脸的着急。   文鸯看了看远处的营帐,随即看向了周围的骑士们。   “诸位,我们受了陛下的厚爱,得到陛下的赏赐,却一直没有立下什么功劳”   “今日,正是我们来报答陛下的机会!”   “我要冲进那大营里,去将司马昭给抓出来!!诸位可愿意一同前往?!”   成倅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惊呆了。   你麾下才两千多人啊,你知道对面那个军营里有足足四万人吗??   况且如今是深夜,本来就对骑兵不利,伱还想要带着骑兵在万人阵里将司马昭带出来,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关羽吗?!   可让成倅更加意外的是,那些操着一口淮南方言的骑士们居然没有退缩,纷纷叫好。   成倅赶忙说道:“不可啊!敌人势”   这年轻人完全不管成倅,当即大呵了一声,领着骑兵就冲了出去。   成倅茫然的看着那些骑士们朝着远处的营帐冲去,气的他破口大骂。   “蠢物!!犬入的!!坏大事!!狗贼!!”   他此刻愤怒到了极点,尽管明白淮南口音是谁家的人,却也是将那年轻人祖宗几代都给骂了一遍。   他连忙将一旁的骑士叫来。   “尹校尉这里是要出事了,你赶紧去找防备怀县的那些人,让他们抽出三千人来,发动侧攻,与我夹击司马昭的大营。”   “告诉他们,继续设立好埋伏,但是不要让敌人太深入,分兵后就没有完全吃掉他们的”   成倅刚开了口,就听到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这声音打断了成倅。   成倅有些不满,再次说道:“让他们在夹攻的时候,多发出声势来,让司马昭不要弄明白他们的具体人数我在吩咐大事!你在做什么?!”   成倅看到面前这个愣神的副将,更是勃然大怒。   副将无奈的说道:“不是将军,您看那边的火光?”   成倅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的营帐,他看到火光更盛,好像要将整个营帐都给点亮,无比的耀眼。   成倅骂道:“那个蠢物!这下可好,怀县的人要更早出发了!!坏我大事,等我到了陛下的面前,我非要上书将你斩首!!”   他还在骂着,却看到那火光开始一路蔓延,他仿佛听到了惨叫声,整个敌方大营仿佛变得更加混乱。   成倅眯起了双眼,他忽然有些迟疑。   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啊。   他赶忙收心,继续对一旁的甲士吩咐起战术来。   可说着说着,他和副将的眼神都情不自禁的看向了敌方的营帐,主要是因为那惨叫声越来越响亮,火光也是几乎要点亮整个敌军大营了。   那家伙不是在各地纵火呢吧??   忽然间,远处传来了响亮的马蹄声。   这马蹄声越来越明显,成倅赶忙大叫了起来,让周围的甲士们列阵,准备好与敌人交手。   很快,那一行人举着火把,出现在了成倅的面前。   为首的是那个年轻人。   此刻的他,浑身都沾满了血液。   犹如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   他骑着骏马,快步来到了成倅的面前。   他猛地举手一丢,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成倅的面前。   成倅低头看去。   那是司马昭。   司马昭披头散发,满脸的惊恐,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非人也非人也”   成倅此刻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僵硬,背后隐隐发凉,他呆滞的看向了面前的少年郎。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被掐住了喉咙一般,说不出话来。   文鸯很是生气,他质问道:“方才我领兵冲锋的时候,你骂我什么?!”   “我” 第42章 记住我的名字!   司马昭被几个甲士架上了马车。   直到他被驾上马车的时候,他浑身还在哆嗦。   他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记得当时自己的亲兵们与尹大目的叛军交战,双方僵持在一起,心腹们护送着自己突破尹大目的包围,想要跟河北诸营汇聚。   而就在那一刻,远处有骑兵飞奔而来,在夜色下也看不清面目。   就看到那人挥舞着手里的马槊,挡在他面前的人都纷纷飞了出去,血肉横飞,一路碾压,片刻之内就冲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大槊横飞,司马昭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亲兵的头都炸开了,血液溅了司马昭一身。   司马昭想要放声嘶吼,却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   怎么都叫不出声来,他双腿一软,竟是吓得摔在了地上,双腿犹如千斤重,怎么都移动不开。   就在这般惊恐之中,那人再次出手,司马昭都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是觉得身体一轻,再次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以一种极为屈辱的姿势被人夹在腋下,就这么一路冲出了层层包围,没有人敢阻拦。   然后他就被丢在了成倅的面前。   这一刻,他明白,成倅也背叛了自己,可是,司马昭已经没有力气去辱骂面前这位叛贼了。   他直接被文鸯的冲锋给吓破了胆。   文鸯愤怒的盯着成倅,还在等着他给个交代。   成倅汗流浃背。   还真的给抓回来了??   万人群里斩将就已经很离谱了,你直接生擒??   这是個什么怪物?   “文文文将军,我方才是在骂骂这位不长眼的副将!”   成倅指着一旁的副将,“他居然说要分兵来救援,以文将军的虎威,哪里需要分兵来支援您呢?此人坏您大事!”   副将目瞪口呆,他有心辩解,可看了看自己的老上司,他还是无奈的接受了。   对,对,对,都怪我。   文鸯这才看向了司马昭的车,“您派人去将他送到温县吧,我看这些人还想要反攻,我得回去一趟。”   成倅赶忙叫道:“不可啊!将军!!”   文鸯侧着头看向了他,“还是信不过我麾下的虎豹骑吗?!”   “并非如此,不能再杀了!那些都是我们自己的人啊,陛下是要收服他们的!可不能再杀了!”   成倅当然不是担心文鸯出什么事,他是怕这人把这些人都给杀完了,这都是大魏士卒啊。   文鸯这才放弃了继续去冲阵的想法,“也罢,那就让我在这里守着,倘若是他们自己来攻,就不能怪我了。”   “那是,那是。”   成倅赶忙派人去押送司马昭前往温县,而就在这个远处,远处再次有一波骑兵飞奔而来。   看到文鸯当即就要冲出去,成倅赶忙叫住他,“将军!自己人!自己人!”   来人乃是尹大目,尹大目此刻也是一脸的茫然。   他比司马昭还要困惑。   他正跟司马昭的亲兵交战,外头的河北营也开始参战,刚有了压力,就看到一支骑兵冲进了战场。   尹大目提前做好了带着司马昭离开的退路,因此对军营各地的情况比司马昭是要了解的多。   他看到这一行人杀进河北大营的营内,随即开始一路平推,带头的那个一路横冲直撞,几乎没有人能让他逗留片刻,砍瓜切菜,杀的人头滚滚。   河北诸营战斗力本来就不高,又是忽然得知有变,士气动摇,被此人这么冲了一波,外防线直接崩溃。   这一行骑士就像是个锥子,直接将“木桶阵”的大营给凿穿了,通常来说,冲阵都是借助骑兵的机动性来钻空子,绕开对方的主力,趁着对方追不上直接一路杀进去,破坏对方的阵型,反正尹大目是没见过这样野蛮破阵的!   他的机动性完全就是为了杀的更快,他也不绕路,就一路横冲直撞,尹大目都给吓到了,赶忙让士卒们让开,然后他就看到那人一路冲进了司马昭的亲兵之中,犹如磨盘,一路碾着亲兵们,直接拿下司马昭,然后就跑了出去。   尹大目甚至都没有追上他,跟在他身后跑了许久。   此刻,他气喘吁吁的看着成倅,“司马昭呢?”   “已经押往温县了。”   “这位将军是”   成倅赶忙解释道:“乃是虎骑校尉文君,统率虎豹骑,是陛下派来接应的。”   “哦原来是虎豹嗯?”   虎豹骑不是早就没了吗??   陛下这是哪里找来的虎豹骑??   尹大目此刻想要询问的东西有很多,可他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当即说道:“可以安排后续的事情了,我会去安抚此处的军队,请您去往陛下的身边。”   “文将军您负责驻守在此处,勿要让乱兵冲往温县,不知可否?”   尹大目本来是想要直接下令的,但是想起此人方才的表现,还是用了商量的口吻。   文鸯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三人分工明确,当即开始了行动。   此刻的温县,已经是被马隆和羊祜的军队所控制。   曹髦坐在县衙内,城内诸多官员皆跪坐在两侧,瑟瑟发抖。   当马隆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多害怕,可当皇帝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就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皇帝要对司马家动手了吗?   曹髦脸色平静,吃着茶,看起来竟是一点都不着急。   若是顺利,尹大目等人会押着司马昭前来,若是不顺利,双方就会在州县附近大战一场,司马昭的军队分别驻守在诸多不同的地方,此刻他身边不过四万多人,这其中还有内奸。   曹髦这里的军队数量虽然少,但是将军里有马隆,文鸯,羊祜。   况且如今的中军士气高涨,斗志昂扬,自己能出面来激励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曹髦就是碰到了姜维都不带怕的。   很多时候,军队打的就是一个士气和信念,这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武器装备以及数量上的差距。   尤其是数量的差距,双方开打,并非是用数字来互推,若是找准了战术,有优秀的将领来统率,可以在局部造成以多打少。   曹髦对自己麾下的这些将军们还是很信任的。   司马昭过去也打过仗,但是,他多担任的是护军和副手的位置,别看晋书里对他一顿吹捧,几乎将他吹成了天生的将才,说他什么劝谏夏侯玄,劝退姜维,大破胡虏。   实际上,讨伐蜀国时他是夏侯玄的副手,后来对战姜维时是郭淮的副手,打王凌的时候是司马懿的副手,后来司马师上位,决定让弟弟自己统率大军。   于是乎,在嘉平四年,司马师让长期担任副手的弟弟司马昭担任都督,为了防止弟弟失败,他将最有经验的胡遵,以及诸葛诞两人分给了弟弟,让他们直接接受弟弟的管辖,中路大军交给毌丘俭,西路交给王昶,让他们负责配合自家的弟弟。   这是司马昭初次担任主帅,然后,魏国遭遇了对吴国最大的一次失败,史称东兴之战。   魏军被诸葛恪打的血崩,魏军前部督韩综、乐安太守桓嘉等人都沉没在水中,死者数万人。   还没来得及开打的毌丘俭和王昶得知东路大军已经被干穿了,也是无奈的退兵,无法再战。   战败后,司马昭厚着脸皮,跟众人询问:“这次战败是因为谁人的缘故?”   行军司马王仪告诉他:“责任在统帅。”   司马昭勃然大怒,“你是想将罪过推到我的身上吗?”   然后他就下令斩杀了行军司马王仪。   随即众人就说这是胡遵,诸葛诞,毌丘俭,王昶等人的缘故。   群臣当即上奏司马师,请求罢免这些参战的将军们。   司马师回答说:这次战败的责任在我,不能责罚将军们,于是赦免了所有战败的人,还给将军们升了官,却只是责罚了他弟弟司马昭一个人,罢免了司马昭的全部爵位   写晋书的可以糊弄人,但是战绩不会骗人。   他真正担任主帅战胜对手是在淮南第三叛,也就是对战诸葛诞的时候,这次他采用了钟会的计谋,很好的运用陈泰王基等人,打出了不错的战绩。   故而,曹髦根本不怕跟司马昭正面交战。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有斥候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陛下!!”   “大事成矣!司马昭被生擒!!”   “此刻正被校尉成倅押送往此处!!”   此言一出,众人大喜,曹髦依旧是那般的平静。   “诸将可有伤亡?”   “甲士伤亡情况如何?”   斥候一愣,随即回答道:“诸将不曾有伤亡,河北诸营伤亡极大。”   曹髦点点头,这才看向了一旁的张华,“要如实记录将士们的功劳,不许出现有人贪墨军功,谎报战功的情况!”   张华赶忙行礼称是。   而在此刻,司马昭的马车终于停靠在了城门口,马隆的军队驻守在城外,进行了交接。   司马昭从马车上被拽了出来,一人死死拉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无礼。   司马昭惊犹未定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熟悉的人,不敢开口。   将他拽下马车的人冷漠的盯着他。   “卫将军!!可还记得我吗?!”   “你你是成”   “这一次给我记住了!!我叫成济!!乃是陛下麾下悍将!!” 第43章 收复   成济一路将司马昭拖拽着,朝着城内走去,竟是一点颜面都没给他留。   司马昭此刻披头散发,浑身污泥,满脸的惊恐,成济仿佛拖拽着罪犯,心里对这位卫将军也没有半点的敬意。   司马昭有几次都险些摔在地上,成济也完全不理会。   马隆看了都觉得心惊胆战。   哪怕是作为陛下的头号武将,马隆也不敢如此对待司马昭,自己可以为陛下杀了他,却不敢如此羞辱。   再怎么说,这也是大魏的卫将军,宣文公的儿子,大将军的弟弟啊。   诸多校尉将领们看着成济犹如拖拽老狗那般拖拽卫将军,脸上的神色也是愈发的复杂。   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此人还是高高在上,一副大魏主宰者的模样。   当司马昭被粗暴的拽进县衙内的时候,司马昭终于忍耐不住,愤怒的嘶吼了起来,“要杀便杀!!何以如此羞辱呢?!”   成济大怒,“到了这个地步,你有何颜面叫嚣?!”   他上前就在司马昭的小腿后踹了一脚,愣是让司马昭直接摔在了地上,站在不远处的羊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高柔!!给我出来!!”   司马昭大叫道。   成济正想要再次动手,曹髦却从对面的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成君,怎能对卫将军如此无礼呢?”   而看到走出来的曹髦,司马昭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曹髦,“你怎么会出现”   “卫将军,都到了这一步,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吗?”   曹髦摇着头,缓缓坐在了上位,他低着头,以一种俯视的视线来盯着面前的司马昭。   司马昭心里有些茫然。   高柔跟皇帝联手了?   “高柔呢?!”   曹髦再次说道:“您就不要惦记高司徒了,司徒公他老人家,此刻正在牢狱内,休息的很好,嗯,再过段时日,就可以跟着他的宗族一同上路了。”   “其他人也不要去想了。”   “卫将军,在您忙着平定河北叛乱的时候,庙堂里的大臣都已经被朕给拿下了。”   “郑冲,司马孚,王祥,荀顗,崔赞死的死,降的降。”   “就差您了。”   司马昭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他瞬间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下了大错,他错误的判断了庙堂内的情况,认定曹髦必输无疑,却没有想到会是曹髦获胜的结局。   故而,他的所有部署,都是围绕着群臣胜利的前提来布置的,而当获胜者是曹髦的时候,他的这些部署就全部失去了作用。   这一刻,司马昭所遭受的冲击,不亚于被文鸯所正面突脸。   看到瞬间瘫软下去的司马昭,曹髦很是认真的问道:“当初老丈人将大事托付给朕,卫将军为什么不愿意来找朕呢?”   司马昭只是茫然的看着曹髦,一句话都没有说。   曹髦摇着头,“也罢,卫将军且放心吧,朕是不会杀了您的,您今晚就好好休息吧,这温县,也算是您家的地盘了,明日呢,朕就带着您见见亲戚。”   “您也好与他们说个清楚,往后我们就放下成见,一同来对付外敌。”   曹髦对着一旁的张华说道:“安排卫将军去休息吧。”   张华赶忙答应,当即领着人去扶着司马昭离开了此处。   羊祜就这么看着对方离开,心里长叹了一声。   曹髦这才看向了押送对方前来的成倅。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的初次相见。   成倅实际上并没有他弟弟那般高大凶狠,他甚至比粗糙的成济看起来要年轻些,脸色要更温和些。   “陛下!!”   “哈哈哈,成君!起身,起身!”   曹髦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忍不住夸赞道:“因你们俩兄弟相助,大事方成!”   “不敢,不敢,陛下,此番是因为陛下的恩德,因为文将军的勇猛”   成倅可不敢贪功,他赶忙将文鸯所做的事情如实的告知了皇帝。   在场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成济哈哈大笑,“不愧是文将军啊,可惜我不在场,否则定与他一同前往!”   曹髦即使对文鸯的勇猛有一个预期,可此刻还是极为震撼。   历史上靠着冲阵惊掉司马师的眼珠子,如今是又靠着冲阵将司马昭吓得半死。   不愧是你啊!   他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啊,要是放在军中好好磨砺個五年,这就是个全新的关云长啊!   曹髦估计,此刻的文鸯,在个人勇猛方面,在全天下大概都是独一档的存在了。   吴国和蜀国根本就找不到人来抵挡这样的猛将!   曹髦忍不住感慨道:“霸王之勇,今日知也。”   不远处的黄门官记录了起来。   曹髦时不时就要夸赞一下身边的人,而群臣听到后极为的开心,这是因为皇帝对他人的评价是要留在史书上的。   例如往后要给文鸯写个人传,就会提到,某年他立下了怎么样的功劳,皇帝对他做出了什么样的评价。   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这也不只是局限在皇帝,名士能臣异人的评价都会被记录下来。   曹髦当即宣布了对成倅的嘉赏,结合他原先的诸多功劳,进爵封侯!   成倅激动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在世家大族垄断官爵的时代,寒门和庶民出身的人能爬到上位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能在这个时期闯出来的贫苦者,那是真正的人杰。   成倅在出身不高的情况下,以四十岁的年纪能成为司马师的骑督,本身的才能定然是很高的。   后来司马昭讨伐诸葛诞的时候,曾让此人担任前锋,率领数万大军去诱诸葛诞出击。   只是因为他弟弟的事情,此人落下个族诛身死,没有再能有什么战绩。   封侯,就代表着他完成了身份上的转换,真正脱离了庶民,这是成倅在司马家麾下立下赫赫功劳都不曾得到的待遇,此刻刚刚投奔皇帝,就得到了这样的赏赐,成倅险些落泪。   曹髦不在意他们的出身,也不在意他们是否精通经学,立功者就该被赏赐。   成济更是开心,他觉得兄长这个爵位里有自己的一半功劳。   若非自己,兄长岂能有今日呢?   看着面前这对自己感激涕零的成倅,曹髦笑呵呵的拍着他的肩膀,“成君?你擅长统帅骑兵,往后这凉州的大事,或许还要交给你嘞!”   在赏赐完成倅后,曹髦顿时看向了羊祜。   “让马孝兴做好准备吧,明日我们就前往大营,钟会那边可派人前来?”   羊祜赶忙说道:“钟公还不曾派人。”   曹髦皱起了眉头,“那就再等等他的消息,明日午时之前若是还没有他的消息,那我们就自己出发。”   “唯!!”   野王县。   钟会平静的看着远处的大营,看向了一旁的陈本。   “陈公啊,驻扎在这里的可都是您麾下的将士。”   “您可以安抚好他们吧?”   陈本的模样跟陈骞酷似,但是性格却截然相反,陈本严肃的说道:“我无虎符和将印,只怕他们不会再听从我的命令。”   “这好办,我这里有皇帝的诏令。”   钟会拿出了一封诏令,随即说道:“这次若是能成事,庙堂里大概还有您的位置。”   “若是失败了,那您就得跟我的兄长一般下场了。”   陈本板着脸,没有反驳什么。   他跟何曾不同,钟会派人去找他时,用的是他弟弟陈骞的书信,陈骞直接将洛阳内的情况如实的告知了陈本,让陈本勿要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做错选择。   陈本虽然跟弟弟有些不和,但是在得知洛阳内的情况后,果断选择跳反。   主要是因为陈本的黑料有些太多了,司马昭倒台之后,若是没有人护着,他是要出大事的。   陈本先前按着司马师的命令,在河北做了一点小事。   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不只是陈本,他的整个宗族怕不是都要遭受清算。   陈本在这种时候还是很果断的,完全没有迟疑,他算是自主的前来帮助皇帝的,就是要戴罪立功。   钟会示意了一下远处,“那我们出发吧。”   “我们??”   陈本狐疑的看着他,“钟君要与我一同前往嘛?”   “怎么,觉得我不信任伱?”   陈本无奈的说道:“营中的将校,定然是被司马昭所更换过的,我此番前往,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他们也未必敢杀了我,只是您”   他没有明说,可钟会却知道他的意思,那些人就是不听陈本的号令也不敢杀了他,可自己对他们来说就是陌生人,保不准就有生命危险。   钟会不屑的笑了起来,“若是贪生怕死,还如何辅佐圣王呢?”   “倘若我今日死在了军中,自有为我讨要公道的人。”   “不必多说!且与我同去!”   陈本再次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心里忍不住感慨道:难怪你这个年纪就能爬到这个位置上。   当即,他们坐上了马车,朝着远处的军营出发。   野王因为与州县的距离较远,还不曾意识到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当巡视的甲士看到前来的队伍时,显得格外慌乱,迅速做出了反应,很快,陈本跟钟会就被他们团团包围。   陈本板着脸,走到了火把前。   “我是镇北将军!!”   “让校尉们前来见我!!” 第44章 无罪   “是将军!”   那些巡视的甲士顿时就认出了陈本的身份,纷纷大叫了起来。   陈本站在战车上,一动不动,颇有些将军的气势。   很快,就有几个校尉匆匆来到了这里,当他们看到陈本之后,当即行大礼拜见。   陈本严肃的说道:“都起来吧,现在帐内是谁人主事?”   “将军!是末将!”   陈本麾下的将领田续伏身拜见。   陈本瞥了他一眼,严肃的说道:“我有陛下诏令,令我复职,你可愿从我号令?”   田续没有迟疑,连忙说道:“愿意遵从!”   驻守在野王的大多都是陈本的部下,只因为陈本的麾下更善战,故而被司马昭委以主攻任务。   实际上,司马昭为了削弱陈本和何曾对军队的掌控力,曾想要让冀州和幽州的军队混合起来驻守。   可因为他们主将的矛盾,又因为先前司马昭的恶意教唆,导致双方极为不和,几乎达到了见面就打的地步,司马昭无奈,只好将他们分别部署在自己的两旁。   陈本这里的情况很是顺利,在魏晋独特政治体系下,陈本的话在这里比司马昭还要管用。   钟会甚至都没来得及拿出皇帝诏令,陈本就已经恢复了对大军的指挥权。   看着那些将校们围绕在陈本模样,钟会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若是原先的部署者不是司马昭,而是皇帝,那这些人还会去跟随陈本嘛?   钟会觉得,有极大的概率,他们会继续跟随陈本。   将自己当作了大魏国相的钟会,似乎又发现了当今政治体系下的一个严重问题。   各地的外将势力实在太大,几乎就相当于当初割据的诸侯,这四镇四征,最好还是能稍微削一些,否则,迟早会引发大乱。   陈本这才看向了钟会,“钟君,接下来要我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必做,等待陛下的诏令就是了。”   “唯!”   钟会并没有在这里常驻,他将几个心腹留在了陈本的身边,自己却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而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怀县那边。   何曾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裴秀,神色惶恐不安。   他这里的问题可跟野王不一样啊,这边的军队已经发现了州县那边的情况,甚至已经出兵救援。   他们此刻就站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身边是成倅的军队,何曾负责收服自己的这些军队。   若是何曾没有能完成这個任务,那就只能是通过战事来解决了。   文鸯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何曾看着远处那缓缓出现的大军,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一旁的裴秀。   “裴君啊,我担任征北将军的时日很短,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还会听从我的吩咐若是我未能成功,这不能算是我的过错啊!”   裴秀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旁的何曾。   裴秀其实很能理解何曾的内心,像这样的事情,除了钟会,谁又愿意去主动参与呢?   他开口说道:“无碍,若是无法收服,那也不是我们的过错。”   何曾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遇到钟会那样不讲理的疯子。   在河北军队靠近的时候,何曾在裴秀的陪同下,上了战车,前往说服。   何曾对军队的掌控力确实不如陈本,一度引起了大军的混乱,但是,当一旁的裴秀念出皇帝诏令之后,河北军队便乖乖听令了。   对这些地方的甲士们来说,皇权依旧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在天亮之前,两个地区的军队都已经被收拢制服,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最混乱的还是司马昭所在的大营,因为文鸯的夜袭,导致了不少的伤亡,还出现了很多的逃兵,好在,尹大目通过自己的威望,不断的收拢安抚诸多将校,总算是稳定好了局势。   到了次日,天刚刚亮起,曹髦就坐上了战车,在羊祜和马隆的陪同下,朝着目的地出发了。   随行的大军不断的开道,而这次曹髦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直接用了天子的仪仗,大张旗鼓的前进了起来。   曹髦站在马车上,看着远处那些站在道路边上,临时出来迎接自己的诸多官员。   那些官员们惊恐的跪在道路的两旁,不敢抬起头来直视皇帝的车架。   对司马昭的被擒,曹髦的内心却没有多少的激动。   在熬走了司马师的时候,曹髦心里就大概明白,司马昭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他也不曾将司马昭当作自己最大的敌人。   他的敌人分布在天下各地,疯狂的吮吸着社稷的血。   他的敌人分布在塞外,养精蓄锐,等待着华夏境内的剧变。   他的敌人是无形的,刚刚在北方掀开了自己降临的前奏,准备以其神威使得边塞冰封,使中原干旱千里。   曹髦不断的用卢毓,高柔,王祥,司马昭等人的下场来警示自己。   无论获得了多大的优势,但凡开始看不清自己,对自己有了盲目的自信,开始轻视自己的敌人,那就是失败的开始。   曹髦的脸色平静,他眺望着远方,眼神愈发的坚定。   当天子依仗到达了州县的时候,尹大目,文鸯二人正等在此处。   跟着他们前来的还有七八个将校,还有很多被捆绑起来的将领们,气氛肃然。   “长水校尉尹大目拜见陛下!!”   尹大目高呼了起来。   众人纷纷高呼自己的姓名,拜见了皇帝。   最后是诸多的甲士们,纷纷高呼拜见。   皇帝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不慌不忙的走到了文鸯的身边,笑着将面前的两个将军扶起来。   “尹校尉我们终于可以面对面交谈了,不必再通过他人了。”   尹大目双眼一红,当即低头说道:“陛下,臣有不能赦免的罪行,当初臣误信了贼人,谋害了大将军”   尹大目是曹家的家奴,纵然是放在庶民里,他的出身都实在是太低。   这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他并非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当因无知而犯下大错之后,他一直都活在了悔恨之中。   世人皆说他是背主之贼,司马家明面上对他颇为照顾,心里却多不屑。   尹大目一直都心怀死志,他活着就是为了洗刷自己的耻辱,是为了打倒司马家。   此刻,尹大目看到面前这威武的皇帝,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夙愿。   这位大将忍不住的落下泪来,跟历史上的失败后的痛哭不同,这次却是因为大仇得报。   曹髦严肃的看着面前落泪的尹大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是因为背信弃义的奸贼,怎么能怪在您的身上呢?”   “纵然有不查的过错,因为您今日的功劳,也得以洗刷了!”   曹髦大声的说道:“长水校尉尹大目击贼有功,以此功抵他过去所犯下的过错,功过相抵,从今日起,无罪矣!!!”   尹大目只觉得浑身一松。   有什么一直都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在司马师逝世之后都没有能消失的东西,在此刻,终于消失了。   尹大目双眼通红,他再次朝着曹髦跪拜。   “臣叩谢陛下!!!”   这位立下大功后却没有得到皇帝任何赏赐的将军,此刻比那封侯的成倅还要激动,还要开心。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声名狼藉的背主之贼,他干净了。   文鸯惊愕的看着他们,神色有些动容。   文鸯从始至终都没有跟尹大目说过话,因为他知道尹大目这个人,过去父亲就常常在自己面前谩骂这个人,说因为这个背主之贼,方才有了如今的遭遇。   而此刻,他方才醒悟,原来这也是个义士吗?   曹髦安抚了尹大目几句,方才看向了一旁的文鸯。   “哈哈哈,朕的虎骑校尉此番可是立下了大功啊!独自冲阵,生擒司马昭,霸王之勇,莫过如此!”   曹髦将文鸯扶起来,一旁的尹大目此刻也夸赞道:“文将军之勇,臣此生未曾见过,当真是虎将!!”   文鸯此刻却忽然有些害羞,他挠着头,“只是以此功来报陛下。”   “不可,如此大功,朕又岂能吝啬?”   “赐汝为虎骑将军,进关内侯!”   文鸯大喜过望,赶忙拜见。   自己这才刚来庙堂,就得到了如此升迁,若是在陛下身边再多待一段时日,是不是父亲见到自己都得行礼拜见呢?   曹髦这才看向了其余众人。   曹髦的眼神火热,再次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上前一一与这些将校们攀谈,同时,马隆所带来的诸多甲士也开始主动接触他们身后的那些甲士。   “大军讨伐叛贼,立下大功,朕心甚是欣慰!!”   “理当犒赏三军将士!进行赏赐!!”   曹髦大声说着,顿时引起了诸多将校们的欢呼。   曹髦对自己有着很明确的认知,别说什么皇权神圣,众人就该理所应当的效忠自己。   自己就是这大魏集团的老板,想要得到员工们的支持,就给他们发奖金,升工资,给待遇,空口白牙的谈什么仁义道德,皇权神圣,那不是自己的风格!   后方的甲士开始拉着马车走向了大营,那马车上拉着满满当当的物资。   尹大目都有些惊讶,“陛下,这些赏赐是您从洛阳带来的?”   “哦,是跟温县内的亲戚们借的。”   “往后会还的。” 第45章 粗鄙但好用   曹髦对司马昭亲自所率领的军队进行了赏赐。   用的甚至还是从司马家弄来的东西。   当今这些大族,各个都是“颇有家产”,家底很是丰厚,曹髦感觉自己的家底都比不上这些人。   这种手段很简陋,很粗鄙,诸多士大夫们深以为耻,但是相当的管用。   当曹髦对此番平叛有功的将士们进行了封赏,又允许他们在当地休整的时候,将士们的欢呼声几乎要将身后的县城都给掀翻了。   马隆所带来的甲士们,也是开始发挥起自己的宣传作用来。   他们在分发物资的同时,开始讲述起了中军的新变化,讲述着自己待遇的提升。   “兄弟,听口音,你也是雁门人吧?”   “哈哈哈,我也是啊,来,拿上这些,我可告诉你啊,现在中军不同啦!”   “陛下给的赏赐极多,有功必赏,将那些不当人的都给赶出去了!”   “对,对,你知道我现在的俸禄是多少吗?哈哈哈~~”   “不敢克扣了,还给肉吃呢!”   曹髦此刻正在跟几个将领们吃着饭,当他看到远处那些主动拉扯当地士卒攀谈的甲士时,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示意马隆坐过来。   当马隆坐在他的身边后,曹髦方才忍不住说道:“马校尉啊,看不出来啊,你这宣传也有一手啊!谋划多久了?”   马隆笑着说道:“这次特意带来了一些聪明伶俐的,已经教导了十余日。”   曹髦再次大笑。   “孝兴想的周道啊。”   马隆开口说道:“臣还准备请刘君委派游侠到各地,宣扬这些事情,要尽快让各地的甲士们都知道陛下的仁心。”   “既然要改变,臣以为,就不能局限在中军,整个大魏的军队都当改变。”   “要清除掉那些害群之马,积极操练,做到有功必赏,如此大魏的军队就不会败给任何人了。”   “臣先前算过了,庙堂所承担的军费,有六成以上都是用途不明的,像军中的军需后勤,都有很大的问题。”   马隆严肃的说道:“若是不尽快处置军中的贪墨,贪功,派系等问题,陛下所赠予的待遇只怕也是要落空。”   曹髦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朕知道这些事情。”   “可想要解决这些事,还是需要一個强力的太尉啊。”   “孝兴啊,你觉得谁能担当这样的重任呢?”   “臣以为,镇南将军诸葛诞可以担任。”   曹髦一愣,“难道不是镇东大将军可以担任吗?”   马隆说起了自己的看法,“陛下,车骑将军逝世,西边需要有人来接替他的位置,臣以为,毌丘俭将军是最适合担任征西大将军的人选。”   “他的位置可以让扬州刺史文公来代替。”   “而太尉的位置,可以由镇南将军来担任,镇南将军好名,有君子之风,以善待将士而闻名。”   “况且,他的宗族势大,操办这样的大事,也不会有太多的担忧”   马隆并没有明说,可曹髦还是能理解他的意思。   虽然说太尉的位置很重要,但是就以如今的局势来看,征西将军的位置更加重要,庙堂需要一个人来抵御,甚至是反击来自蜀国的进攻。   放眼天下名将,胡遵年迈,王昶怕事,石苞没有威望,诸葛诞缺乏胆魄,诸葛诞这个人,你不能说他没有能力,但是他做大事的时候总是太迟疑,该打的时候不打,该怂的时候不怂,该撤的时候不撤,愣是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机会。   毌丘俭是少有的没有明显缺陷的能将,以军功和本领来说,在郭淮逝世之后,他就已经是曹魏第一将了。   蜀国这边必定是要能将来对抗的,毌丘俭并不惧怕对上姜维,有他在西边,姜维很难能有什么突破。   而西北这边长期都是以防守为主,曹髦亲政之后,肯定是要缓缓调整对蜀国的策略。   因此,毌丘俭也就成为了镇守西北的最好人选。   而诸葛诞这个人,比较重视自己的名誉,追逐权力,让他来庙堂担任太尉,一方面是可以防备他割据豫州,另外一方面,也可以通过他来解决军中的乱象。   曹髦却皱起了眉头,没有回答。   马隆问道:“陛下是担心诸葛将军会作乱吗?”   曹髦摇着头,“他不会的,他只是想要自保而已,朕连司马昭都没有杀,他为什么要反呢?”   马隆问道:“那陛下还顾忌什么呢?”   “并非是顾忌,只是觉得亏欠毌丘将军。”   “朕能做到如今的地位,他的功劳是最大的,到头来,让诸葛诞来担任太尉,他却去当个四征,这对毌丘将军实在是不公了!”   马隆有些愕然。   他头次看到有主君为属下的升迁事感到不公的。   他笑着说道:“陛下不必担心,若是连臣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道,毌丘将军岂能看不出来呢?况且,他的忠心,天下人都是知道的,他不会因此而有什么怨言”   “他没有?朕有!!”   曹髦板着脸,“有功就得赏,他是首功,岂能让无功的人骑到他的头上去?!”   “这”   马隆说不出话来。   曹髦沉吟了起来,“大将军这个位置暂时还不能封出去嗯,伱觉得封他为车骑将军,再晋爵位,让他镇守长安如何?”   马隆瞪圆了双眼,“陛下,车骑将军大多是以宗室外戚来担任的”   “呵,那原车骑将军是什么宗室外戚呢?”   马隆顿时回答不出来。   曹髦大手一挥,“那就暂时这样决定了,朕说什么也不能亏待了有功劳的将军!”   马隆看向曹髦的眼神愈发不同了。   尽管曹髦的行为有些任性,可是在这些属下看来,这实在是太厚道了!   曹髦在这里待了一天,随即便朝着何曾所在的怀县赶去。   到达了当地,自然还是一样的流程,众人来参拜皇帝。   这也是何曾第一次跟皇帝有了正面的接触。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家伙,何曾看起来很是不安的模样,将强装镇定写在了脸上。   可曹髦却并不敢轻视他,你个晋书大臣列传里排名第二的家伙,此刻倒是装的一副草包模样。   这厮的演技,只怕是对上了王祥都不会惧怕。   曹髦轻笑着扶起了他,“何公啊,朕老早就听过您的名字,没想到,今日才能相见啊。”   何曾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多谢陛下挂念。”   “朕知你是能臣,往后,朕就要将你留在身边重用了!”   “可不能再前往那偏僻的地方。”   曹髦仿佛话中有话,何曾只当什么都不懂,不断的表达着自己的忠心。   裴秀看起来就要淡定的很多,冷漠的站在一旁,比何曾要有些士大夫的骨气。   “陛下实在英主,今日看到陛下,臣心里就知道,大魏将兴!大魏先祖的基业,定然会由陛下中兴,能跟随陛下,实在是臣的荣幸!”   “从今往后,臣定然全力辅佐陛下!!”   何曾点头哈腰的说着。   不愧是能给贾充当舔狗的男人,何曾逝世的时候,大臣们为他商讨谥号。   最后给他定了一个“丑”字。   安世宅心仁厚,不愿意如此对待何曾,认为可以取“孝”。   后来经过何曾子嗣们的努力,又改成了“元”。   曹髦倒是觉得,这种为了自己可以做出突破下限举动的人,其实也可以有一两个。   毕竟总会有用到这种人的时候。   就说庙堂要收回大族手里的权,群臣肯定反对,而何曾嘛,倘若给他一些压力,他出卖同僚都不会有任何的压力。   当然,要注意的是,若是曹髦失势,此人出卖皇帝也同样不会迟疑。   君子有君子的用法,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   曹髦来到这里后,当即又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自然还是老一套的赏赐,若是赏赐不够,还可以跟周边的亲戚们去借。   在如今的局面下,他们也不敢不借。   在这里又待了一天,曹髦领着大军前往了最后一个地方,也就是陈本的去处。   半路上,曹髦遇到了气喘吁吁的钟会。   钟会此刻是真的想要骂人,他忙完了陈本那边的事情,就去温县找皇帝,结果得知皇帝去了州县,刚到了州县,又得知皇帝去了怀县。   这几天就是不断的赶路了,可是将钟会给累的半死。   他都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就不能稍微等个人吗??   看着一脸疲惫的钟会,曹髦赶忙上前迎接。   “士季,你怎么来了?”   “陛下臣已经收服了野王”   “好啊,太好了!朕已经收服了州县与怀县,正好,我们一同前往野王,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啊??”   钟会的脸色有些黑,陛下这动手的速度怎么如此之快?自己都没有上场呢,怎么就办好了呢?   曹髦却还是笑吟吟的。   不快不行啊,不快就不是圣王喽!!   当他们一行人到达野王之后,曹髦又将先前的行为重复了一遍,至此,司马昭以及他麾下的河北大军,在名义上算是归顺了曹髦所有。   而想要将他们真正变成自己人,还需要一些任免过程。 第46章 返朝   当今天下的高级将领,包括各地的刺史,太守,乃至县令。   都几乎没有几个寒门或者庶民出身的。   都是清一色的大族子弟。   曹髦即使在名义上收服了这些大军,可将领们依旧是大族子弟,河北大军收服了,可各地的官员同样如此。   坐在马车内,曹髦的脸上满是无奈。   好在,这次中军还是有不少人立下了大功,又可以提拔一群以功劳杀出来的人了。   这武将其实还好说,可以从军中提拔有功之人,但是这地方官员,又该怎么办呢?   如今的底层人才就无法支撑起大魏的官僚系统。   曹髦沉思了起来,想了许久,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人。   “仲父啊,庙堂的政策如何才能迅速在地方推行呢?”   司马昭抬起头来,要不是成济就坐在他的身边,他真想往曹髦的脸上吐口水。   你特么的还好意思跟我问政??   谁是你的仲父啊?!   曹髦看到司马昭这悲愤的脸,长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仲父啊,您现在还剩下多少势力呢?”   “各地的外将,根本就不可能为了您而出兵,哪怕是联姻,也是如此。”   “真正统帅军队的,好像也就是西北的司马望了。”   “但是,先前司马孚就与您争吵分家,他也不会站在您这边,给自己招惹麻烦啊。”   “再说了,他现在正被姜维围攻,自身难保,又如何来帮助您呢?”   曹髦抚摸着下巴,严肃的说道:“以您的罪行来说,您这是囚禁征北和镇北两位将军,然后率领军队来攻打洛阳,这分明是谋反啊,谋反是什么刑罚来着?诛三族?”   曹髦的眼神也变得锐利。   “卫将军,朕完全可以让河北军队屠了您在河内的宗族,然后将司马姓屠个干干净净,为那些无辜枉死在你手里的人报仇雪恨!”   “这甚至都不需要我出手,盗贼就可以很好的完成这个任务。”   “甚至不会有人觉得不妥,我以大胜之姿返回洛阳,证据确凿,那些大臣们会争着处死你,诛你的族,来抢夺你的家族所留下的空缺。”   司马昭咽了咽口水,他看向了面前的皇帝。   皇帝的脸色竟是有些阴沉,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一些莫名的威慑。   司马昭一愣。   曹髦的这神色,居然与他记忆里的兄长有些相似。   司马昭并不是如此的惧怕曹髦的威胁,他咬着牙,“今日败在伱的手里,都是因为我自己的过错,你要杀就杀,我绝不低头。”   曹髦笑了起来,“朕不敢杀了你吗?”   “成君,将他带出去用刀柄捶成肉泥,然后拿去喂狗,再带人返回温县,屠了他的宗族。”   成济一愣,随即起身,一把抓住司马昭,就要下车。   “且等等!!!”   司马昭忽然叫了起来。   成济却不惯着他,直接抓住他的衣领就往外头拽。   “陛下!!且等等!!”   司马昭再次叫道。   曹髦这才看向了成济,“你还有什么遗言?”   司马昭的脸色时而青,时而白。   “陛下若是要杀,就赐我毒酒,何以要羞辱呢?士可杀,不可辱!”   “羞辱?当初令狐愚都已经死了,你们将他的尸体挖出来鞭打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呢?”   “当初用刀柄来锤杀李丰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这句话?!”   “你们杀了多少忠良?!你们害了多少人?!又羞辱了多少士人?!”   司马昭脸色通红,竟说说不出话来,他再次看着曹髦的脸,想要知道他是否是在恐吓自己。   曹髦的脸色却格外的平静,一点都没有“戏言”的意思。   他是真的想要锤杀了自己,想要诛了自己的宗族??   不知为何,看着皇帝这平静的脸,司马昭心里忽然变得烦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不怕死,只是不能拉着宗族赴死   司马昭在心里默默说着,他再次开口说道:“陛下臣有罪。”   “你说什么?”   “臣认罪!”   司马昭跪拜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却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并没有开口让他起身。   司马昭就一直保持着这個姿势。   这一幕,恰如当初的元城,只是,行礼和受礼的人,都已经变得不同。   “起身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髦方才轻声开口。   司马昭再次坐在了皇帝的面前,而这一次,司马昭犹如失了魂。   曹髦说道:“仲父,你大可放心,朕是不会杀了您的,朕要治理天下,还需要您的辅佐。”   “只要您用心辅佐,朕可以指着洛水发誓,绝对不会谋害你。”   成济站在一旁,听着这番话,险些笑出声来。   司马昭却什么都没说。   作为失败者,他所能做的是只是忍受而已。   曹髦继续说道:“这次返回洛阳后,您还是担任卫将军,朕会赏赐一座卫将军府,您可以搬进去住,您的家眷也可以住进去,往后就辅佐朕,来治理好天下。”   曹髦吩咐了片刻,便让成济将此人带走。   在司马昭被送走之后,成济这才笑着说道:“陛下,当真是解气啊!您方才那恐吓,连我都被吓了一跳!他定然也以为是真的!”   曹髦缓缓看向了成济,不知为何,成济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是啊。”   此刻,诸多大臣和将领们跟在天子车架之后。   陈本对一旁的裴秀说道:“陛下当真是神出鬼没的,我都没反应过来,陛下就已经出现在了营帐前”   “这种感觉”   他没有继续说,裴秀却补充道:“很像是大将军,对吧?”   陈本清了清嗓子,没有接茬。   裴秀认真的说道:“陛下为了对付大将军,一直都在主动去了解大将军,去琢磨大将军的为人做法,自然是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陈本沉默了下来。   裴秀却温和的说道:“您不必担心,您的弟弟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您此番返回庙堂,定然是要受到重用的。”   他又看向了另一旁的何曾,“陛下先前下令诛高司徒的三族,牵连进去的人很多,我知道您往日里与司徒公有所来往,可要当心啊。”   何曾的脸色变得雪白。   负责保护他们的马隆听着裴秀的话,嘴角为微微上撇。   他知道裴秀这是在恐吓新来的两个人呢。   马隆虽然辅佐陛下的时日不多,但是他心里清楚,陛下绝对不是司马师那样的人。   起码,利益在他心里不是最重要的,一个为了自家麾下大臣的遭遇而觉得不公的人,怎么可能会像司马师那样冷血无情呢?   只是目前的局势需要一个司马师一般的人物而已。   曹髦此刻大张旗鼓的朝着洛阳出发,而夏侯献等人则是按着皇帝的命令,要求群臣前来迎接。   群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一脸的茫然。   要知道,在曹髦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他们可是一直都在跟皇帝勾心斗角,斗智斗勇呢!   自从王祥和王肃的二番战打响后,庙堂里就变得极为热闹。   崔赞去往庙堂,却没能见到皇帝,按着魏舒的说法,陛下不愿意参与经学的事情,让大臣们自己去解决。   随即,群臣就被迫站在了廷尉这边,捏着鼻子跟王肃站在了一起,无论怎么说,这经典的权力还是要留下来的。   但是王祥那边却号召了年轻的士人们,双方开始舆论大战。   群臣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来应对皇帝的攻击。   就在他们跟皇帝斗智斗勇,占据下风,将王祥等人按着头打的时候,夏侯献忽然派人来告知他们,别打了,皇帝要回来了,快跟着我去迎接!   很难想象,此刻大臣的心情会是何等的悲愤。   皇帝不在洛阳??   那我们这些时日里是在做什么??   最悲愤的就是王肃了,他本来都已经占据了足够的优势,舆论都逐步倒向了他,王祥抄袭的身份都快坐实了,结果现在你给我说皇帝根本不在洛阳,这场没有裁判的战争没有任何意义??   也不知此刻的王肃到底是什么心态,反正他是没有出来迎接皇帝。   群臣整齐的站在了洛阳正门外,中军的将领们也是在此处。   当天子车架停靠下来的时候,群臣终于确定,皇帝原来真的不在洛阳!!   曹髦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朝着身后挥了挥手,顿时有另外一个人走到了皇帝的身边,曹髦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就朝着群臣的方向走去。   而此人,正是卫将军司马昭。   群臣看到这一幕,顿时惊愕,现场一片哗然。   曹髦很是热情的拉着司马昭,快步走到了群臣的面前。   群臣急忙行礼拜见。   “诸位,此番,卫将军在河北立下了大功,朕特意前往迎接,带着他返回洛阳!”   “诸君可以为卫将军贺!!!”   此言一出,群臣目瞪口呆,彼此对视,不知该作何言语。   荀顗此刻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啊,陛下跟卫将军联手了!   当初杜预前来的时候,自己就隐约有了猜测,果然如此啊! 第47章 朝议   司马昭此刻就像是被迫卖身的良家女。   他的脸色很复杂,既有绝望,又有恐惧,还有难堪。   他就这么被曹髦拉到了群臣的面前,迎着群臣的目光,他只是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曹髦却很是热情,当即宣布了对河北平叛大军的赏赐,随即拉着司马昭跟几个大臣叙话。   “荀公,朕离开之后,庙堂里的情况还好吧?”   荀顗急忙挤出了一丝笑容,“还好,还好,托陛下洪福,一切都好。”   “那就好啊,河北的叛乱也已经平定了,朕如今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事情了啊。”   曹髦跟着大臣们攀谈,随即就进了这洛阳城。   再次上了车,一路来到了皇宫,曹髦索性就在太极殿召开了朝议。   这是曹髦第二次召开朝议了。   司马昭此刻坐在群臣之中,诸多将领们也到齐了。   曹髦坐在上位,神色很是威武,群臣坐在两侧,毕恭毕敬。   到了现在,曹髦终于可以抬起头来说,自己战胜了司马家族。   虽然距离最后的胜利还有很长的一段时日,但是,从今日起,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生活,他战胜了那看似不可动摇的大山,成为了曹魏名副其实的天子。   曹髦当即宣布了几个诏令,赏赐了这次有功的将士们。   随即就是赏何曾和陈本高升到庙堂内。   何曾被再度安排进了尚书台,而陈本则是直接安排到了中书台。   由羊祜来接替了镇北将军的位置。   征北将军尚且不设立。   群臣听着这些调动,对那两个人凭空跳出来争夺尚书和中书的行为很是不满,可同样无可奈何。   反而是对羊祜担任镇北将军的事情,他们没有太大的意见。   曹髦知道,经过如今的委任,庙堂群臣对自己的容忍也大概到了一個极点,若是有一个人来带头,那接下来自己就要面临司马师那样的局面了。   群臣把持人事权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日,自己屡次跳过群臣来进行委任,直接宣布结果,自然是引起了很多大臣的不满。   曹髦这才严肃的说道:“因为逆贼高柔的事情,导致庙堂出现了诸多的空缺,荀公啊,尚书台应当尽力,早些拿出可以委任的官员名单来,尽快弥补这些位置!”   听到皇帝的话,荀顗眼前一亮,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很是感动。   不容易啊,皇帝终于想起来这些事要问过我们了。   群臣此刻对视了几眼,嗯,联合起来上书的事情还是再等一等吧,等完成了委任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廷尉陈骞忽然站出来。   “陛下,臣有奏!”   “哦?”   “何事啊?”   群臣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王祥的事情,终于是要摆在朝议里说了吗?   他们急忙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陈骞却开口说道:“陛下,臣先前受理吕巽弹劾廷尉案。”   “在派人调查后得知,吕巽被人收买,诬陷廷尉,在他的府内,发现了很多美姬,大量的钱财,他都说不出来自哪里。”   “经过盘问他的家奴,得知此人与故校尉冯紞勾结,前来陷害廷尉!”   “臣已经派人去将冯紞拿下,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行为!他还有诸多的同党,这些人因为高柔之事而被罢免,故而心怀不轨,收买吕巽来诬陷廷尉,妄图以此来作恶!”   陈骞说的很快,同时又从身上拿出了诸多的罪状。   这一刻,群臣再次惊愕。   皇帝也好,陈骞也罢,他们似乎总是不按着套路来出牌,众人都以为陈骞在忙着搞王肃的事情,没想到,他在暗地里却是一直都在查吕巽的事情。   要不是陈骞自己提起,群臣差点都忘记了还有这件事。   曹髦皱着眉头,翻看了那些罪状,愤怒的说道:“这些人触犯律法,实在可恨!廷尉可按着律法来处置!”   “唯!!”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陈骞领命。   群臣实在没有找到反击的借口,有大臣袁亮此刻忍不住说道:“陛下!臣以为,既是有人状告廷尉,应当是让御史台来处置,怎么能让廷尉自己处置呢?”   “如此怕是会引起天下人的非议,那冯紞乃是功臣之后,而吕巽更是名士”   曹髦没有拒绝,看向了郑冲。   “郑公啊,那就劳烦您来解决这件事吧。”   又是我??   郑冲沉默了片刻,方才起身领命。   袁亮乃是大臣袁霸的儿子,他是天下有名的大儒,担任过河南尹,后来进尚书台,平日里是个很低调的人,不知为何,此刻却如此急着跳出来。   曹髦若有所思,却没有点破。   随即曹髦方才说起了这次朝议的主题。   姜维来啦!!   果然,当得知姜维再次发动进攻的时候,哪怕是这些勾心斗角的大臣们,也是在一瞬间就团结了起来,纷纷对姜维破口大骂,随后开始商谈起该如何击退姜维的来犯。   曹髦很是认真的说道:“过去姜维一次次的进攻,我们只是被动的防守,是因为不想要造成太多的伤亡,可此人屡屡来犯,显然是不将大魏放在眼里!!”   “朕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他从容离开!!”   “司马将军和陈公已经将他拖延在了边塞,朕准备亲自前往长安,以中军来发动进攻,让姜维不敢再轻易来犯!!”   “早该如此!”   夏侯献当即起身,表示绝对支持。   朝中的诸多将军们也是跃跃欲试,都想要立功。   可文臣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曹魏的大臣们非常的高尚,高尚到了什么地步呢?他们都是一群和平主义者。   在曹魏对蜀吴两国都有了绝对优势的前提下,群臣一直都是很反对主动出击,甚至反对征服战争。   司马昭想要出兵蜀国,就遭遇了满朝文武的反对。   后来司马炎想要出兵吴国,更是如此。   一问就是什么不能轻举妄动,说什么战争是最重要的事情,要详细的商讨。   果然,就如曹髦所想的,曹髦刚开了口,群臣就纷纷起身反对。   反对的浪潮实在太大,除却将军之外的大臣几乎都选择反对,甚至是包括曹髦自己的心腹们。   群臣赞同击退姜维,却不赞同对蜀国用兵。   当满朝大臣都站在了反对面的时候,别说是曹髦,就是司马师来了都没有办法。   曹髦忽然体会到了后来司马昭的心情,他也没有急着让群臣答应,就以继续商谈的名义结束了这次的朝议。   当朝议结束的时候,裴秀面无表情的走出了皇宫。   年少的皇帝想要通过姜维来立威,也是想要掌控雍凉的大军。   如今皇帝的权势越来越大,况且刚刚打败了司马昭,收服了河北大军,群臣很快就能明白过来,以皇帝此刻的锐气,群臣能不能挡得住他,还真的不好说啊。   就在裴秀感慨的时候,忽然有人挡在了裴秀的面前。   “哈哈哈,季彦啊。”   挡在裴秀面前的人,乃是郭彰。   裴秀看到他,也伏身行了礼。   裴秀跟钟会是亲戚,他跟郭彰同样也是亲戚,他的夫人是太原郭氏,也就是郭淮弟弟郭配的女儿,他跟郭彰是名副其实的姻亲。   郭彰拉住了他的手,很是热情的说道:“我许久都不曾到你们家里去拜访了,今日不如一同走走?”   面对亲戚,裴秀也没有抗拒,两人就这么一路走着。   郭彰先是扯了一些家常话,等到身边的外人没那么多了,郭彰方才开口说道:“季彦啊,陛下也到了求学的年纪,他都开始亲政了,可却没有家室,群臣都以为有不妥。”   “我们都很担心陛下,陛下身边怎么能没有人来照顾呢?”   “你看,我族内有一女,跟陛下差不多的年纪,为人贤惠,我有心将此女许给陛下你是陛下的心腹,你觉得这件事能成吗?”   裴秀看了他一眼,问道:“是因为司马昭返回的原因吗?”   郭彰语塞,赶忙解释道:“群臣是这样,但我不是啊,我很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况且,我们都是亲戚,这件事对我们都不算是坏事,我们都能获利啊”   裴秀认真的说道:“原来如此啊,您的想法很不错,不过,您说的晚了一些啊。”   “啊??季彦是什么意思??”   “陛下的家室,已经有了人选。”   “你是说司马家的女子?这不符合礼仪!!”   裴秀连忙摇着头,“并非是如此,不是司马家的女子。”   郭彰勃然大怒,“那是谁家的女子?!到底是谁?下手竟这般迅速?难道是想要通过女儿来升官吗?何其无耻?!”   “是我家的。”   “是”   “季彦?你这勿要说笑。”   郭彰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裴秀笑着说道:“伱不必担心,我们都是亲戚,我家的女子与陛下成家,对我们都不算是坏事啊,我们都能获利啊。”   郭彰冷哼了一声,衣袖一挥,转身离开了此处。   裴秀笑吟吟的看着对方离开,随即不屑的摇着头。   什么为陛下着想,什么亲戚,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已。   不过,郭彰所说的这件事,也确实不能轻视。   得尽快告知陛下。 第48章 报应   “母亲,你看看此人。”   曹髦笑着坐在了郭太后的身边,指向了跪坐在他们两人面前的司马昭。   郭太后惊疑不定的看着坐在下方的司马昭,不安的后仰了一些,下意识就要离他远一些。   烈日高照,正是郭太后开始担心的时辰了。   司马家余威还在,哪怕司马昭此刻是低着头跪坐在两人的面前,可郭太后却依旧觉得很是不安。   不只是郭太后,就是群臣和诸多将军们,其实对他们也产生了一定的敬畏。   敢像成济这样殴打司马昭的人终究是少数。   但是成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倒是一点都不让人惊讶。   他一直都自称自己与文鸯乃是皇帝麾下的两大虎将。   将不将,曹髦不敢肯定,但是虎是够虎的,一个敢捅死皇帝,一个敢深夜冲阵吓死大将军。   自从司马懿开始,他们家的威望就不断的提升,这种威望是无形的,具体表现出来,便是这般落魄的司马昭,都能震慑住众人,让外人不敢轻易去羞辱他。   曹髦很想对曹睿之后的历史事件进行一次清算,对曹爽,司马懿,司马师等人的行为进行评点。   在司马懿之后,曹爽是被定义为了权臣,与司马懿作对的人都被定义为奸臣,如王凌等人,而司马师还有废立的行为,还有被他打成了反贼的夏侯玄李丰等人。   但是就目前来说,这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说的清楚的。   得一步一步来,其中涉及到了很多的问题,倘若要是给曹爽平反,认为司马懿的行为是谋反,那当初跟随司马懿讨伐曹爽的大臣们该怎么办?   这些大臣可都是如今庙堂的主力军。   若是将司马师的行为定义为谋反,那曹髦怎么办?   齐王可还活着啊,曹髦反而是这个反贼司马师所拥立上来的,那是不是要将位置让给齐王曹芳啊?   反正这其中要注意的东西非常多,涉及到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就算要操办,也得等当初参与了曹爽事情的大臣们走掉,曹髦的位置足够稳定,没有人敢来挑战他之后,再去操办这件事。   曹髦在这一刻想到了很多,他看向了一旁的太后,笑着安抚道:“母亲,朕这几日外出,就是为了将卫将军带回洛阳啊。”   郭太后有些惊惧的看了司马昭一眼,低声问道:“我儿啊你们这是”   曹髦笑着说道:“母亲不必担心,卫将军过去做错了很多的事情,未能继承大将军的遗志,经过朕好言相劝,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往后不会再那样了。”   郭太后有些无法理解曹髦的意思。   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他们是联手了?还是司马昭归顺了?   以郭太后的政治修养,她压根就看不透目前的局势,更是不明白双方的关系。   曹髦对此并不意外,他认真的说道:“母亲,往后啊,您就不必担心国内的情况了,大魏境内,可算太平,所要担心的不过是外敌而已。”   郭太后还是不敢说话,直到有近侍带着司马昭离开了此处,她方才忍不住询问道:“我儿啊,你是击败了司马昭吗?”   “我已经击败了他麾下的十万大军,如今,整個河北的军队都已经归我所有,羊祜前往河北统帅大军,尹大目来接替羊祜,统帅皇宫内的宿卫。”   郭太后瞪圆了双眼,“十万大军”   “母亲,我这些时日里,就是忙着操办这些事情,故而没能前来拜见,母亲应当不会在意吧?”   郭太后连忙摇着头,“我儿忙于大事,怎么会在意呢我儿当真是”   她也想要夸一夸曹髦,只是,憋了半天,也不知该夸他什么。   曹髦拉住她的手,认真的说道:“母亲啊,我本来就是您的儿子,为了母亲去做这些事,实在不敢居功。”   “只是这天下逐渐平定,我也不曾举办继嗣的仪式,若是在朝议,甚至不敢以母称之心里实在不安。”   郭太后茫然的看着他,眼里写满了聪慧。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只好说道:“母亲,这继嗣仪式是不是该办了?”   “啊,对,这件事是要操办,我这就下诏!”   曹髦抿了抿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张华带着司马昭上了车,带着他朝着皇帝新赐予的府邸走去。   司马昭坐在马车内,脸色阴晴不定。   张华笑着说道:“卫将军,陛下知道您的功劳,特意在洛阳内挑选了最为奢华的府邸来赠送给您,那牌匾都是陛下亲自提笔的陛下还特意给您安排了五百位甲士,让他们来保护您,照顾您,一如当初的赞侯故事。”   张华的话说的很好听,如酂侯故事,是指当初刘邦曾大手一挥,给萧何安排了五百甲士,听候他的差遣。   当然,曹髦所安排的这五百甲士,那就不是什么听候差遣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司马昭心里最是清楚。   此刻,司马昭终于是忍不住了他,他仰起头来,问道:“我父兄有功于社稷,我也曾为庙堂平叛,何以如此呢?”   张华很是惊讶。   “难道您觉得陛下的赏赐还不够吗?”   “就是因为考虑到了您的功劳,陛下方才有了如今的赏赐啊,君王所恩赐,您不谢恩,怎么还能不满呢?”   张华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司马昭冷笑了起来,却没有反驳他。   皇帝给司马昭所安排的府邸,距离皇宫并不远,是一个单独的宅院,四周没有什么民居,规模确实不小,不然也无法容纳这五百甲士。   当司马昭走下马车的时候,一群官吏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等待着司马昭的到来。   这些人都是皇帝所安排的,是来照顾司马昭的。   就如当初司马昭派人去照顾曹髦那样。   他们对司马昭的态度是极为恭敬的,张华认真的嘱咐了起来,“要照顾好卫将军,勿要让他太过操劳。”   几个近侍纷纷领命。   张华就这么一路将司马昭送进了这崭新的府邸内,府内不能说是太奢华,但是也不简陋,四处都是警备的甲士,来回的巡视着。   司马昭就这么一路被送到了最里头的内屋。   张华这才对司马昭说道:“卫将军,陛下对您极为尊重,此番赠送府邸,甲士,安排官吏,还有各种赏赐,您应当牢记陛下的恩德。”   “可勿要再给自己招惹什么祸患。”   “当初有不少人都劝说陛下,应当让您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可陛下念在您往日的功劳上,不曾听从。”   “可纵然是如陛下这般宽容之人,也并非会一再的容忍,您好自为之啊!”   司马昭没有说话,张华转身离开了此处。   司马昭独自坐在了内屋,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的几个官吏。   “去将我的弟弟叫来。”   那为首的官员笑着行礼说道:“卫将军,您这些时日里太过劳累,暂且还是在屋内休息吧。”   司马昭大怒,“是想要将我囚禁在此处吗?!”   “卫将军!何出此言?!”   “陛下是担心您的状况啊,请您安心在府内休息,陛下定然会安排您与家人见面,或许,过几天之后,您的家人也会来此处陪您。”   司马昭盯着面前的人,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想要发作,却强忍着怒火。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了一些。   “这位君子,那能否代替我向族人传个话呢?”   “您不必担心,您的情况,您的族人都是知道的,他们不会担心。”   司马昭笑着点点头,“如此最好,我也没有别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们担心而已。”   他看着面前的官吏。   此人非常的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此刻正深深的看着自己。   司马昭心里很是憋屈,在这几天里,他遭受了此生都不曾遭受过的羞辱,被人拳打脚踢,堂堂卫将军的尊严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若不是顾忌宗族,他早就要跟曹髦拼个死活了。   看如今的局势,曹髦是不会要杀自己了,自己得想个办法重新获得自由。   司马昭再次看向面前的后生,笑呵呵的问道:“不知君子姓名?”   “李触拜见卫将军。”   司马昭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看君子有些眼熟,不知是何家的子弟呀?或许还与我家有旧嘞!”   李触冷冷的说道:“将军确实与我家有旧。”   “我的祖父名讳丰,我的父亲名讳韬,母亲乃是齐长公主。”   “李丰”   司马昭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   当初李丰被司马师用刀柄捶杀之后,他的宗族都被诛杀,他的儿子李韬一并被斩首,而李韬的妻是曹睿的女儿,齐长公主,她护住了自己跟李韬的三个儿子。   面前这人,便是李韬的长子,李丰的长孙。   司马昭目瞪口呆。   好消息是确实是老相识。   坏消息是灭族的那种相识。   司马昭喃喃道:“当初你祖父谋反的时候,我还曾为他开口求情”   “原来如此。”   “那真的是多谢将军的大恩大德。”   “我定然会好好报答的。” 第49章 挟大将军以令诸侯   “就这么下诏,没问题吧?”   此刻,曹髦坐在了中书台,看向了面前的几个大臣。   在陈本返回庙堂之后,中书台的结构再次发生了变化。   华表担任中书令,陈本接替他成为中书监,此两人来帮着曹髦负责拟定诏令和下达工作。   华表不必多说,这是曹髦如今在群臣里少有的资历深厚的重臣。   在曹髦的扶持下,他这些时日在庙堂的威望高涨,已经成为了洛阳内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曹髦之所以要重用陈本,一方面是陈本的宗族刚刚起步,确实不算太强势,起码在规模上就不如那些老牌大宗族。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陈本这个人,他做事认真,事无巨细,是个非常踏实能干的人,跟他弟弟截然相反,陈骞好险,不喜欢走寻常路,为人激进,陈本则是稳重。   曹髦总觉得这些大族子弟们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是哥哥稳重,弟弟激进。   哦,司马安世除外。   然后都有个“兄弟不和”。   而且几乎每个人都在年少时就被名士所点评过,被认为将来定有大作为。   哦,司马安世还是除外。   反正光看这些人的经历,简直犹如同一个流水线工业所打造出来的,似乎在此刻,高门子弟的养成都已经有了一定的规律,该行业得到了很好的整顿和规范。   不过,陈本还是能用的。   此人目前还是很老实的,至于他往后如何,反正他这年纪,也熬不过多少年了。   对比他来说,他弟弟陈骞才是真正的能人,文武双全,等到廷尉的事情平定了,曹髦准备就拉着陈骞去打蜀国去。   实际上,此刻的魏国对蜀国吴国都有了极大的优势。   就是不谈人口,不谈粮食,就说兵力。   吴国诸葛恪讨伐魏国的时候,动用了二十万人,这几乎榨干了吴国的全部血本,史书上记载:大发州郡二十万众,百姓骚动,始失人心。   也就是说,吴国在疯狂暴兵的情况下,勉强能凑出二十万大军来。   不过嘛,这二十万人被毌丘俭麾下的张特用三千人挡在合肥咳咳,反正是送掉了。   现在的吴国出兵,撑死了出兵三四万,再多他们本土的世家大族就该骂人了。   此刻吴国的总兵力大概在十五万上下波动。   而蜀国呢,在巅峰时兵力应当是接近十五万左右的,而这些年里,蜀国虽然一直都在主动进攻魏国,但是进攻并没有取得太多的成效。   反而是因为连年的战争,导致内政情况愈发的恶劣,不断的在啃食老底。   他们如今的总兵力大概是在十万左右波动。   而曹魏这边嘛,要知道,司马昭在经历过毌丘俭起义之后,尚且能动用二十六万大军来攻打诸葛诞,各地的防线上还有近十八万的军队   曹魏的总兵力能达到五十万左右。   当然,这是将戍边屯田的军队全部算上的情况下。   倘若只是正常的动员出征,此刻的曹魏能发动近三十万人的大军。   毕竟历史上的司马昭在连着发动了对毌丘俭,对诸葛诞的内战之后,尚且还能发动近十八万人去讨伐蜀国,后来司马炎还能发动二十多万人去打吴国。   我大魏文皇帝虽然菜,但是他防守修养的政策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算是有功有过,何况魏国本来就占据着最富裕的土地,最多的人口,在经过了漫长的对峙后,三方的实力差距自然是会越来越大。   曹髦甚至觉得,若是此刻让毌丘俭担任主帅,给他配上钟会,陈骞,胡奋,陈泰,文鸯,马隆,邓艾,王基,羊祜,州泰,司马骏,司马望,杜预等人组成的天团阵容。   他能平推了蜀汉。   无论怎么说,都是五十万对十万,优势在我!   姜维是很能打,可他并非是神仙,若是诸葛亮担任统帅,曹髦还会担心会有意外。   可若是姜维嘛,他的为人倒是值得尊重,但说句不客气的话,他连陈泰和司马望都搞不定。   指望他能以极为劣势的兵力来打这天团阵容,那还不如指望刘备能带着五虎将秽土转生。   但是,这终归只是曹髦的想法而已。   统一是一定的,但是过程是曲折的。   曹髦还得先平定了国内的奸贼,好歹要收下司马师的遗产,然后才能去考虑大一统的事业。   况且,庙堂里的这些奸贼,只怕都不会同意自己出征。   曹髦很清楚这些混蛋们的想法。   打下了蜀国和吴国,他们的手伸不到当地去,当地的利益还是由本土大族来垄断,而他们却可以来庙堂里跟他们争夺权益。   当个人和宗族利益超过了天下的利益,他们就不愿意看到天下大一统了。   况且,各国大族之间还常常来往,公然的或者秘密的进行贸易,若是天下大一统,或许还会让他们遭受很多见不得光的损失吧。   而在击败了司马昭之后,现在就是愉快的收服遗产环节了。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两位大臣。   华表看着这封诏令,狐疑的问道:“陛下为什么非要将这两个人召到庙堂里来呢?”   “因为这两个人对朕极为重要。”   华表没有再多问,一旁的陈本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诏令。   皇帝今日来到了中书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以皇帝和卫将军两人的名义分别下达诏令和命令,让兖州刺史邓艾,荆州刺史王基返回庙堂来拜见皇帝。   他们都是司马家的心腹,若是纯粹以皇帝的诏令来让他们前来,不好说他们会不会有顾忌。   但是吧,卫将军和皇帝都下了令,那他们肯定是要来的。   曹髦此刻心情非常的舒爽。   这就是挟大将军以令诸侯啊。   如今司马昭在他的手里,他完全可以用司马昭的名义来下达各种命令,司马家的属下,他随意可以调动,这些人还敢反对司马将军不成?   不只是人事调动,很多战事命令也可以通过卫将军的名义来下达。   若是有了功劳,那就是执行者的,若是出了过错,那就是卫将军的。   这是何等的爽啊。   难怪自古权臣都喜欢拥立一个傀儡皇帝,用他们的名义来办事。   到了此刻,曹髦终于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手里真的有了一个近乎于傀儡的大将军,他可以通过大将军来随意的调动司马师的人马。   邓艾到了洛阳,自己会拉着司马昭一同迎接他。   到时候自己想要做什么,司马昭就得去说什么。   如此,渐渐吃下司马师留下的丰厚遗产。   司马昭接下来就会体会到自己当初的经历,不只是被囚禁起来那么简单,得让你明白,成为一个傀儡,被人利用,被人羞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曹髦的脸上不由得带上了笑意。   他随即又想起了司马家的其余几个人物。   “还有胡奋,让他也一并前来!”   华表跟陈本听着陛下的吩咐,他们心里大概都明白了皇帝的想法。   这一刻,陈本终于知道皇帝为什么没有杀掉司马昭了,他这些年里,见过权臣架空皇帝,用皇帝来号令天下的,却是头次见到有皇帝架空权臣,然后用权臣来号令天下的。   还真的是活久见。   看这位陛下以往的行动,怎么看都像是权臣才会做的事情!   此刻,这位陛下终于是不装了,他就是要当权臣。   往后不会还要来一次废立大将军之事吧??   曹髦将事情交给了两人,这才看向了中书台内的年轻才俊。   卫瓘。   卫瓘不曾见过皇帝,从方才开始,他就站在不远处,偷偷打量着面前的皇帝。   曹髦笑着朝着他招了招手,“何不走近些再看呢?”   卫瓘大惊,连忙走到了曹髦的面前,行礼请罪。   曹髦笑了起来,“起来吧,朕很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说是中书的才俊,能言敢书,怎么今日却这般胆怯啊?”   这卫瓘不愧是卫玠的爷爷,虽然不如裴楷,但是同样很不错。   一看就是能被钟会所认可的贤才。   卫瓘赶忙回答道:“得遇圣王,故而惶恐。”   曹髦给他赐座,随即与他攀谈了起来。   曹髦问起了庙堂的事情,卫瓘都是对答如流,没有任何的迟疑,真才实干,名不虚传。   “华公可是跟朕说了,这些时日里,中书台的差事大多都是你在负责的,你做的非常不错。”   “先前啊,朕可真的是累的半死,中书台是最先为朕分担大事的。”   “朕且先给你记下功劳,等你再立大功,可一并赏赐!”   卫瓘自然是赶忙拜谢。   曹髦这才开口问道:“姜维在雍凉作乱,频繁入寇,使得民不聊生,伱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华表和陈本脸色凝重,看着一旁的卫瓘。   卫瓘认真的说道:“陛下若是要平定蜀国,并非是难事。”   “可如今并非是最适合的时机。”   “陛下可以先安抚好各地的将军和官员们,再整顿大魏的军队,一年之后,就可以出兵讨伐蜀国了。”   “到那个时候,姜维妄图阻拦天兵,无疑是以卵击石也!” 第50章 大家   曹髦从中书台离开,回到太极殿的时候,早有人在殿门前等待着。   守在这里的人是裴秀。   这位过去总是服散裸奔的能臣,这段时日里的表现倒是不错,一直都很正常。   最初的裴秀是被曹髦强行拉到自己身边,被迫着成为心腹的,但是在对付司马昭的时候,他跟钟会合作,也出了很大的力,何曾就是被他带着去收服大军的。   曹髦对他的态度也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或许也是真正开始将他当作心腹来对待。   “陛下!!”   曹髦笑着扶起他,带着他直接回了西堂,曹髦坐了下来,早有宦官准备了茶水。   曹髦捧着茶水,看向了一旁的裴秀。   “季彦,这是荀公特意送来的茶叶,听闻是巴蜀所产,你尝一尝。”   听到这番话,裴秀的眼角跳了跳。   蜀国的锦缎和茶叶在大魏都是非常畅销的,是属于有价无市的。   陛下这句话,似乎带着点别的意思。   裴秀吃了一口茶,感慨道:“好茶,荀公为了让陛下吃上这般好茶,也是耗费了不小的精力啊。”   曹髦就喜欢这人的阴阳怪气。   裴秀看起来很是清冷,有种孤傲名士的感觉,可他这张嘴却不会吃亏,为人极为精明。   他是被毌丘俭所举荐给曹爽的,后来又辅佐司马炎上了位,在担任尚书令后,号称四年无过,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深得司马炎的喜爱,被当时人称为明公。   他的名字在后世某些行业里的人所看来,也是非常有名的。   裴秀是我国古代最著名的地图学家。   他的著作《禹贡地域图》,开创了中国古代地图绘制学,被称为“中国科学制图学之父”。   他是世界古代地图史上最为杰出的两人之一。   中国地图学最高奖项,就是两年评选一次的“裴秀奖”。   月球正面甚至有个环形山被命名为“裴秀环形山”。   不过,此刻的裴秀还没有开始自己的著作。   君臣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茶,看起来很是悠闲,等到享受完,裴秀方才开口说道:“郭彰前来找我,说是想要将自家的女子许配给陛下。”   曹髦冷笑了起来,“这是知道自己无法在尚书台斗得过群臣,想要走外戚的道路,一飞冲天吗?”   外戚绝对是如今最好的上升途径,一旦成为了外戚,封侯都是最基本的,运气好了能直接升任车骑将军,运气再好就是大将军也未必不可,就算得不到这些,族人也会因为外戚的身份而迅速升官,进尚书台和中书台,乃至镇守皇宫的机会都会大大增加。   在郭淮逝世之后,郭彰一直都想走这个道路来提升自家的势力。   曹髦对此很是不屑。   裴秀继续说道:“陛下,郭彰有这样的想法似乎已经很久了。”   “是啊,郭彰,国丈,此人是铁了心了”   “陛下,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只是郭彰,应当还有其余大臣,主要是这次卫将军返回,群臣认为您与卫将军联手,自然是不愿意让司马家之女担任皇后。”   “郭彰定然会以此事为由,积极拉拢群臣,想办法让陛下收纳他家的女子。”   曹髦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件事对朕有什么坏处呢?”   “无论如何,皇后都不该从世家大族里挑选,否则会出很大的问题。”   裴秀认真的说道:“就算如今不出问题,将来也不好说。”   “陛下应当早些确定这件事,司马家的女儿对您有利,但是同样不能成为皇后,不只是他家的,任何一家的女子,都不能成为皇后,皇后最好是寒门出身。”   曹髦瞥了一眼裴秀,裴秀曾给司马炎上书,让他尽快去完成统一,跟卫瓘一样,算是有些良心的大族子弟了。   裴秀说的有些道理,外戚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看看安世的那些外戚,就知道他们的影响能到达什么地步。   自己又不需要跟世家大族联盟,何必给自己埋隐患呢?   裴秀说道:“臣这里倒是有個人选。”   曹髦看向了他,“谁?”   “侍中郑公之孙女。”   曹髦眯起了双眼。   郑小同的孙女啊?   裴秀认真的说道:“郑公乃是经神之孙,乃是天下皆知的大儒,他家的门风绝对能配得上皇后的位置而且,郑公的宗族极为薄弱,他没有兄弟远亲,他的儿子自幼身体不好,也不曾出仕”   “若是陛下觉得不可,那尚书令郑公也是不错的人选,他的出身很低,族亲不多,儿子也不过是个基层郡吏,为人厚道”   从二郑里选一个吗?   曹髦沉思了起来。   此刻,裴秀再次说道:“臣还是觉得侍中郑公更好一些,毕竟,郑公相貌堂堂”   曹髦苦笑着摇起头来。   “你这几天就顾着去打探群臣的女儿和孙女了?”   裴秀严肃的说道:“这并非是小事,陛下,天子无家事,私事即国事。”   “这件事最好是不要拖延太久,不要给群臣任何滋事的机会,各方面都要防到位。”   曹髦点着头,“好,这件事,朕会跟郑公谈一谈的。”   曹髦又吩咐道:“你还是多留心尚书台的事情,尚书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做点事情来!”   裴秀当即起身领命。   送走了裴秀,曹髦长叹了一声。   裴秀的警告也不是没有道理,与其等到群臣闹事后去镇压,不如直接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没有闹事的机会。   看来还是要跟郑公说一说这件事。   可现在,曹髦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件事还是要稍微推迟几日,他赶忙将张华叫了进来,吩咐起大事   “兄长!!”   卫将军府内。   司马干朝着司马昭俯身大拜,司马昭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双眼通红。   “你无碍无碍就好,无碍就好!”   司马昭几乎落泪。   司马干却不敢直视兄长的双眼,他哽咽着说道:“兄长,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我被他们所欺”   “好了。”   司马昭打断了他,随即看向了远处的李触,“我们兄弟相见,你且在门口等候着。”   李触认真的说道:“将军,您的弟弟远道而来,我更该留下来服侍,岂能离开?”   司马昭咬着牙,想要发作,司马干却拉住了他。   “兄长”   兄弟两人直接坐在了屋内,李触就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他们,对自己的监视不做任何的掩饰。   在他的凝视下,兄弟两人明明有着一肚子的话想要说,此刻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兄弟两人只是对视着,都从彼此的眼眸里看出了那种悲愤与悲伤。   他们从未如此怀念过自家的大哥。   若是大哥还在   司马昭强行逼着自己不去看门口的李触,开口问道:“族人都无恙否?”   “仲父被判了流放,如今还在牢狱内,过几日就要前往幽州了。”   “其余人都还安好,只是被罢免了官爵,唯独骏,他如今还是担任校尉”   说起这个兄弟的时候,司马干的眼里明显的有些愤怒。   大家都落网了,就你还在皇帝麾下混的顺风顺水,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立场。   司马昭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很想告诉司马干,不要去逼迫司马骏站队,有个弟弟能继续混在皇帝麾下,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他又不敢如此开口。   倘若这句话被皇帝听到了,指不定就要认为他弟弟跟他有勾结,直接罢免了司马骏。   两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司马昭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有满腹的计谋,本来想着能见到弟弟之后去倾诉的,可是当弟弟真的前来时,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司马干说道:“兄长,伱的命令我们都收到了,请你勿要担心。”   “命令??什么命令?”   “您不是下令让我们返回老家吗?”   司马昭脸色一黑,问道:“我还下了哪些命令?”   “让安世负责接下来的大局,还有让邓艾等人返回庙堂”   这一刻,司马昭再也忍不住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便是要下令,怎么也该问过我?告知我一声啊!”   他直接看向了远处的李触,“我不曾下达这样的命令!!!”   李触当即板着脸,眼神冰冷。   “当初将军代替陛下下诏令的时候,可曾去询问或者告知过陛下?”   司马昭顿时语塞,他惊怒的瞪着李触,身体摇摇晃晃,猛地一头栽倒。   “兄长!!兄长!!”   哪怕是看到司马昭倒地,李触也不曾有半点的惊慌,他至今都记得父亲临死之前那悲惨的模样,被折磨的遍体鳞伤。   比起我父亲,你这算是什么呢?   非得让你将自己对他人所做的都先尝试一遍,然后再让你去死!   当司马昭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两个太医正坐在他的两边,看到司马昭醒来,那太医起身,也不肯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司马昭只觉得格外的虚弱,他想要说些什么,可那声音很是无力,根本就没有人能听得到。   司马昭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一时间,竟是老泪纵横。 第51章 自有人来办   “杨公啊,来,朕为您倒茶!”   曹髦笑呵呵的站在了杨综的身边,手里提着壶,本来还是一副醉酒模样的杨综,此刻却都急忙站起身来。   谁也不敢让陛下端着茶壶来伺候。   曹髦看着瞬间醒酒的杨综,再次拉着他坐了下来。   曹髦倒了两盏茶,随即坐在了杨综的面前。   “杨公啊,我们可是有很长时日都不曾相见了。”   “朕对你很是思念,你怎么能跑呢?”   杨综此刻是被抓到曹髦面前的,那天大军冲击司马昭营帐的时候,杨综就跑了。   只是他运气不是很好,后来被搜寻逃兵的文鸯所发现,就扭送到了洛阳内。   杨综此刻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面前的曹髦。   曹髦笑着说道:“还记得当初在元城的时候,您多次劝说朕,说朕不可能成事,说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益,如今您觉得如何呢?”   杨综有些恍惚,他再次想起了元城时那个“饥不择食”的少年。   处于失败阴影下的杨综,确实不相信曹髦能成功,那时的杨综,信念已经完全崩塌,自己所坚守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当他看到一个虚弱的少年准备改变这一切的时候,他所做的只是耻笑,或许还有些怜悯。   没有人比杨综更清楚,曹髦在当时的弱小。   他甚至沦落到要跟底层的农夫,游侠,商贾们混迹在一起。   他犹如一个溺水之人,伸出手来疯狂的挣扎,想要抓住任何一個活命的希望。   曹髦的模样,被杨综称为饥不择食。   而他要对付的则是天下势力最强大的大将军。   直到如今,杨综都没明白皇帝到底是如何取胜的。   此刻,他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曹髦,认真的说道:“陛下雄才伟略,就是因为先前的事情,陛下也足以享庙受祀。”   曹髦摇着头,“您是知道的,朕做这些,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但是我更想做的是阻挡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浩劫。”   “就目前来说,我的开头是成功了的。”   杨综当然知道,毕竟,曹髦曾吩咐过他很多的事情,还告诉他,若是自己身死,就用这些来辅佐好司马昭。   杨综长叹了一声。   “陛下当初您落难的时候,臣没能前往相助,后来得到卫将军的厚爱,而卫将军落难的时候,臣还是没能相助。”   “臣乃背主之人,不忠不义,到如今,没有颜面继续站在您的面前。”   “只请陛下能念及老臣过去微不足道的功绩,许臣一死。”   杨综曾是曹爽的部下,后来是曹髦的,最后是司马昭的,从结果上来看,连着三位君王,他都没能护下来。   他很早就是个死人了,灵魂早已死去,此刻也并不惧怕身体的死亡。   曹髦却摇着头。   “杨公啊,今日朕让您坐在这里,不是为了羞辱您。”   “朕只是想要跟你商谈一些学问。”   “您当初曾告诉我,仁义,道德,礼法,过去华夏所拥有的东西都已经死掉了,不复存在了,一切道路的尽头都是毁灭。”   “我也曾有过动摇,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东西并没有如您所说的那般死去,是吗?”   杨综看着面前的曹髦,他并没有商谈学问的心情,“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朕想要做的事情很多,而朕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们这些醉生梦死的士人们醒过来。”   “春秋的士人曾是国人所敬仰的对象,前汉的士人曾为王先驱,击破胡虏!哪怕是后汉的士人,也是不能屈服的勇士!”   “怎么到了如今,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呢?!”   杨综此刻却不能像从前那般从容回击了,皇帝目前所建立的事业,让他真的有了说这些话的资本,这不再是从前那样的稚子之谈,这是一个刚刚击败了强敌的帝国皇帝对士大夫们的质问。   “我”   曹髦的眼里满是失望,“朕放眼望去,庙堂里满是清谈之臣,除却开口说话,他们什么都不会做,做事之前要先向鬼神占卜,事情不成就要服散饮酒,五谷不分,四体不勤,酒囊饭袋,一事无成!!”   “这就是我大魏的士人吗?!”   杨综还是不敢反驳。   “臣无能。”   曹髦说道:“朕现在想要改变这一切,杨公啊,能在这世上活一遭,这并不容易。”   “不要想着去死了,也不要想着躲起来。”   “做点事吧,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人都会死的,为什么不做点事再死呢?庸庸碌碌的熬过此生,躲在深山老林里阐述自己的志向,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面对曹髦的质问,杨综只是喃喃道:“臣还有什么颜面”   “现在有没有颜面,朕不知道,可倘若杨公就此躲避起来,那就是真的没有颜面了,朕也会唾弃你的。”   “大丈夫立于世,当遇难而上,向死而生,安能怯怯而畏缩?!”   “茂先!送客!”   曹髦大手一挥,张华当即扶着杨综起身,带着他离开了太极殿。   张华就这么一路将杨综送到了皇宫门外,然后就松开了手。   “杨公,保重!”   张华行了礼,随即转身走进了殿内。   只剩下杨综一个人,站在皇宫门口,茫然无措。   当张华返回太极殿的时候,曹髦正在翻看各地的书信和奏表,张华忍不住说道:“陛下,杨公有大才,您方才若是多说几句,他或许就会留下来辅佐您了。”   曹髦摇着头,“纵然强行留下他,也不过是留下了一个醉汉酒鬼,有什么用呢?”   “若是他自己能想明白,那朕也不必多说,若是他想不通,那朕也绝不强留。”   “这清谈之风,避世之风,无为之风,都必须要管束了。”   “若是这些人还想要清谈,那就让他们回家去谈,朕要设立严格的考校,各地各部,都要进行清查,没有才能空有虚名的人,都要被罢免!”   这一刻,张华大惊失色,“陛下,尚且不可!”   曹髦并非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是明皇帝曹叡。   曹叡就意识到了天下思潮的转变,于是一次性罢免了很多大臣,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当时的清谈之风十分的浓郁,一大群高门子弟聚集在洛阳,他们聚众交游,品评人物,清谈名理,总结起来就是不干正经事。   他们的行为风靡于整个士人群体之中,成为当时士人的偶像,带头的就是夏侯玄,何晏,司马师。   于是乎,他们就被按上了“浮华交友“的罪名,统统被拉出去处置,也就是史称的浮华案。   结果很多大臣也一同倒了霉,诸葛诞在当时担任尚书,都给一并撤职罢免了。   而到了如今,这种情况得到了更一步的发展,先前陈骞的奏表,曹髦至今都还留着呢。   光是一个司隶校尉部,不干正事的人就有八十个!   那庙堂的其余部门呢?地方上呢?   他忽然就明白了当初的曹叡为什么会那么的愤怒。   张华也理解皇帝此刻的心情,可他还是急忙说道:“陛下,当今刚刚收服了群臣,还不能急着推行这件事就是要做,也不能是陛下出面去做”   曹髦笑了笑,“茂先,不必担心,朕是知道的,朕知道谁适合来做这样的事情。”   此刻,侍中府内。   郑小同坐在书房内,看着面前的桀骜后生,不知道他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钟君,不知这次前来,有何吩咐啊?”   钟会此刻却打量着面前的郑小同,看了许久,方才点着头,问道:“听闻你有个孙女?”   郑小同的脸顿时就黑了。   在两汉时期,婚配之事通常是由母亲,或者女性亲属来进行的,不过,大父不算是父亲,郑小同勉强能忍。   “是有个孙女,钟君何意啊?”   “听闻伱儿子体弱多病,不曾出仕?”   郑小同的脸色更黑了,“是又如何你?!”   “是这样的,你那孙女,或许能为陛下良配。”   钟会这态度,仿佛是在说,能将孙女嫁给曹髦是你的荣幸,赶紧来拜谢皇帝的恩德。   郑小同对皇帝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无论是从为人,性格,才能,各个方面来看,郑小同都很欣赏皇帝,若是说皇帝想要迎娶自家的孙女,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对钟会有很大的意见。   有你这么上门来告知的吗?你想做什么?为皇帝去抢民女吗?!   钟会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认真的说道:“可以派人去将你的孙女送到太后那里,让她去拜见太后,然后让太后下令,将她许配给陛下。”   “至于你,接下来就可以按着礼法来进行准备了,哦,对了,要尽快让群臣都知道这些事,顺便,记下那些主动来找你的大臣的名字,以后交给我!!”   郑小同终于忍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若是真有此事,当由太后出面,与你何干?!安敢这般羞辱?!”   “来人啊!!”   “送客!!” 第52章 轻视   魏国,狄道。   “杀!!”   “先登者侯!!”   将士们嘶吼着,从三面发动了攻城战。   在大盾的掩护下,弓弩手们不断的逼近城墙,用箭矢来压制城墙上的守军。   姜维为这次的攻城做了不小的准备,有壮士们推着井阑车,弓弩手们不断的齐射,在一时间竟是压制了对手。   因为道路艰难,讨伐的军队通常是要在到达地方后去制作攻城器械的。   蜀国的攻城装备非常的齐全,当初诸葛亮跟郝昭就表演了一场极为精彩的攻防战,诸葛亮也曾有过“乃更为井阑百尺以射城中”的行为。   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姜维自己去吩咐,他麾下的甲士们对这些还是非常熟悉的。   狄道三面都立起了井阑车,双方开始了对射。   箭矢横飞,双方都有死伤。   而就在这个时候,三面同时有甲士背负着土,冲向了城墙,他们是要去填城外堑的。   就在这些人靠近城池的时候,城墙上的箭矢忽然暴增,只是在一瞬间,诸多甲士纷纷倒地,箭矢密不透风,笼罩了前往城池的道路。   姜维皱着眉头,看着城墙上的忽然爆发,再次呵斥道:“继续压制!!”   弓弩手们更加卖力了。   一个又一个甲士中箭倒地,双方的战士还不曾见面,伤亡却已是不小。   狄道并非是一個能轻易攻陷的城池,曹魏对这些边塞的城池很是重视,常常派人进行修筑,同时储备了大量的防守物资。   姜维对此很是清楚,这次哪怕成功了,他也一定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但是,这次是很少有的机会。   郭淮死了,司马师也死了,毌丘俭,诸葛诞等人蠢蠢欲动,听闻河北还发生了叛乱。   这是多少年都不会碰到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姜维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随着战鼓声响起,越来越多的甲士朝着城池发动了猛攻。   一时间,箭矢不断的在城池上空飞起,落下,惨叫声接连不断,整个天空仿佛都要被箭矢所笼盖。   司马望此刻就站在城墙上,平静的眺望着远处。   一旁的副将看着那漫天的箭矢,脸色苍白。   “将军,还是下城吧,此处危险。”   司马望愤怒的说道:“将士们都有为国家赴死的信念,难道我就没有吗?!”   副将顿时说不出话来。   此刻,除却城墙的甲士,在城墙内侧,还站着很多的甲士,他们都没有上场。   副将担心的说道:“姜维没有试探,全力来攻,我们不该再留余力”   司马望却没有回答,司马望并没有全力的反击,他留存了很大的有生力量,可这么做的目的并非是要突破姜维的包围。   他有自己的想法。   司马望如今在西北的地位很是复杂,一方面,他担任安西将军,统帅大军,可是,因为有陈泰这个大佬在,他对军队的掌控力并不是很强。   好在,这边的人尚且不知道庙堂所发生的事情,他的姓依旧是最强大的武器,没有人敢去违背。   双方就这么厮杀了起来,蜀国的攻势越来越强悍。   有几次,他们甚至成功的将云梯搭了上去,可是,紧接着就遇到了魏军的强力反击。   每次都是如此,蜀国几次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防守疲弱,可每当他们快要成功时,对方忽然变得生龙活虎,将他们打回去。   在这般纠缠之下,蜀国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终于,征西将军张翼忍不住了,他再次出现在了姜维的面前。   “将军!不能再强攻了!”   “伤亡实在是太大!”   “我们远道而来,敌人以逸待劳,况且,他将几个城的防守力量都聚集在了一座城内!”   张翼皱着眉头,指着远处的城池,“那司马望是在故意引诱我们,他根本就没有全力以赴,不断的吸引我们强攻,然后忽然爆发。”   “他的目的是想要消耗我们的更多实力,将我们拖延在城下,让他们的主力前来围剿我们!”   “将军,改变战略吧,我们可以分兵去攻打劫掠其他城池,来弥补这次出征的损耗。”   张翼的话刚说了个开头,就使得姜维格外愤怒。   “每次出征都不顺利,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啊!”   “如今大军都在全力猛攻,你怎么敢来坏我军心?!”   张翼看着姜维那愤怒的脸色,同样很生气。   “卫将军!你根本就不在意将士们的死活!还在意我来扰乱他们的军心吗?”   “强攻坚城,就是拿下来了,我们又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若是没有能拿下,那我们这次讨伐的损耗要怎么办?”   “连年北伐,连年失败,卫将军难道就只在意自己的功勋,不顾大汉的百姓吗?!”   姜维严肃的说道:“我并非是为了自己的功勋,此番乃是继丞相遗志,乃是为了大汉的百姓,是为了天下大义!”   “这次我们出动大军,若是能拿下此城,我们先前的损失都能弥补,若是拿不下,就是打下了其余的小县城,又有什么用呢?”   张翼更加生气了,“卫将军心怀大义,不是我们这些小人所能理解的,若是这次失败,我定然上书陛下!!”   姜维很是平静,“司马望不过一城而已,陈泰的军队,分布在各地,他想要前来解围,得先召集军队,召集大军,再前来此处,这不是短短几天内可以完成的。”   “陈泰在短时日内无法前来救援,况且,我还派人驻守在各个道路上,若是大军前来,会先中我的伏击。”   姜维本来是不想给张翼解释这些的,但是,他现在还需要张翼来帮助自己。   听到他的解释,张翼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此处   “将军!不可!不可啊!”   此刻,陈泰却已经令人牵来了骏马,诸多骑士聚集在他的周围,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有官员死死挡在陈泰的面前,眼里满是惊惧。   “将军,那姜维率领数万军队前来,您这里不过三千人的骑兵,您怎么能自己去讨伐他呢?”   “应当要等到大军前来,然后带着他们去解下城池之围,您孤身前往,若是出了什么大事,那大军无首,要为姜维所破啊!”   陈泰披着甲,脸色很是镇静。   他没有理会一旁的官员,翻身上了马。   “若是要等到召集大军,那司马望怕是要危险了,姜维也会做好伏击的准备,反而是如今,趁着姜维没有做好准备,全力攻打城池的时候前往,才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维不会知道我率领了多少军队,等他发现我已经绕到了他的侧边,他会非常的惊恐,不敢再攻打狄道,就算他想攻打,他麾下的将领也不敢再逗留。”   “到那个时候,就是击破姜维的时候了。”   听到陈泰的话,官员只是无奈的叹息着。   陈泰将城内的事情都交给了对方,随即领着骑兵迅速离开了此处。   陈泰一刻都不敢耽误,全速前进,他甚至都没有给麾下将士们休息的时日,一路狂奔而下,在路过自己城池的时候,他都没有声张,一路上不知绕开了多少的斥候。   他亲自带着这三千多人的骑兵,一路越过了首阳县的高城岭,悄然急行,终于是在次日天黑的时候到达了狄道城东南方的高山上。   在到达此处后,陈泰还是没有休息,他夏令让将士们在山上点燃一堆堆的烽火,越多越好,同时开始敲打战鼓,让远处的敌人和自己人都能听到。   当天姜维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强攻,正要让甲士们休息,忽然间,南边的山里点燃起了诸多篝火,战鼓阵阵。   城内的司马望也同时令人击鼓,声势极大。   这一刻,蜀国将士极为的恐惧,营内大乱,刚刚坐下来的姜维都忍不住跳了起来。   姜维凝视着远处的景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将领们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将军!不好了!”   此刻,蜀国全军都有些恐慌。   姜维赶忙说道:“且安抚好军中士卒!让他们勿要惧怕!这只是小股人马而已,否则,早就来夹攻我们了!”   “派遣斥候去探查周围的消息,敌人看来是从南边进攻的,派人去南边探查,在那里找到适合伏击的地方!”   姜维大军停止了攻城的行动。   而此刻,陈泰站在山顶,看着远处的蜀国营帐,对身边的将领吩咐道:“姜维定然会认为我们是从南路进兵,他会在途中设立埋伏,派人去告知各营,让他们从北路秘密行军,避开对方的斥候,断他们的后路!!”   将领当即领命,匆匆离开。   这位被姜维所轻视的大魏名将,此刻就这么站在山顶上,远远的看着姜维的军队。   因为多年的交战,陈泰对姜维格外的熟悉,甚至都能预判到对方的一些做法了。   而姜维呢,却不是很看得上这位陈君,在他眼里,陈泰不过是辅佐郭淮的怯弱之人而已。   可这一次,他似乎看走了眼。 第53章 许配   洛阳,昭阳殿内。   郭太后面无表情的坐在上位,此刻天色还早,正是太后最得意的时辰。   郑小同毕恭毕敬的坐在了一旁,而还有一个女子,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   郑小同的宗族极为薄弱,他的家里人都是跟着他住在洛阳内的。   太后甚至都没有多看他孙女几眼。   郑小同的孙女,年纪看起来并非很大,大概也就比曹髦要大了几岁。   她继承了郑小同的身材,并非是郭太后这般小鸟依人的模样,高高大大的,比郭太后要高出一个头来。   她的脸非常的清秀,整个人干干净净的,面对太后,她好似也没有多少拘束,眼神很是明亮,肆意的打量着殿内的摆设,活泼且大胆。   这是一個典型的魏晋美人。   郭太后看着郑小同,不悦的问道:“许配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   郑小同苦笑了起来,“臣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是侍中钟君与宗正曹宇,领军将军夏侯献等人出面,臣方才前来拜见太后。”   他这是在跟太后解释,不是自己想要攀亲,这是庙堂里那几个人给自己说的,自己也没办法拒绝。   郭太后听到他们几个人的名字,脸上平复了一些。   “陛下的婚事,是不能轻视的,这就是你的孙女?”   郭太后看向了一旁的女子,眼里带着审视。   郑娴迎着太后的目光,并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反而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太后,正是。”   郭太后顿时就有些不悦,她是不喜欢跟人分享自己权力的,这跟司马妜可不同,既是群臣所希望的,那肯定就是真正的皇后了。   她不希望皇宫内出现一个强势的皇后。   而此女无论是从模样,气质,还是从语气来说,都绝对不是个安静沉稳的人。   郭太后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看向了一旁的郑小同。   “看来郑公忙于国事,对家里的事情不是很上心啊。”   这几乎是在骂郑小同家教不好了。   郑小同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争执,却也不是个容易被欺负的人。   “太后,我的孙女好读书,年幼时就曾读完了孝经,对待家里人都极为孝顺,不曾有任何无礼之处。”   郭太后看到郑小同有些生气,又赶忙说道:“我并非是说她不好。”   郭太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欺软怕硬。   郑小同认真的说道:“这件事,还是要您来决定的。”   “既然已经见过了,那就容臣告退!”   郑小同站起身来,叫上孙女就离开了此处,郭太后欲言又止。   直到郑小同离开了,她才愤怒的骂道:“也是治理经典的大家,安敢这般无礼呢?”   郭老公站在不远处,听到太后的抱怨,此刻也是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您都知道是大家,为什么还要跟人扯家教呢?   您可以说他没有才能,说他没有道德,哪怕是说他丑都可以,但是不能说人家的家风家教啊,人家大父是郑玄,这就是人家最在意的东西了。   郭太后看起来有些纠结,对一旁的郭老公说道:“去将陛下叫请过来。”   郭老公点着头,急忙离开了这里。   郑小同带着孙女走出了昭阳殿,郑娴偷偷瞥了一眼郑小同,“大父,我是不是惹祸啦?”   “没有,一旦有了利益之争,哪怕你做的再好,也不会为她所喜啊。”   郑娴这才开口说道:“大父,其实我也不愿意做什么皇后。”   “这件事看起来是个好事,可是,事情一旦到了一个极点,就会产生新的变化,谁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给家里人带来巨大的麻烦呢?”   “再说了,我自幼不喜管束,待在这皇宫里,整日不得外出,我心里也不喜。”   “何况,听闻那皇帝比我还小了两岁,我可不想嫁给一个孩子”   就在郑娴说着自己想法的时候,远处忽然遇到了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的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行驶而来。   郑小同大惊失色,赶忙停下来,站在了一旁,郑娴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了他的身后。   “郑公啊。”   一人从诸黄门里走了出来,笑着跟郑小同相见。   郑小同赶忙行礼,“陛下!”   郑娴有些惊愕,偷偷抬起头来,这就是那个娃嗯??   、只见,一个俊美的少年郎正站在祖父的面前,他很高,跟大父不相上下,他的皮肤很是白嫩,犹如玉石,剑眉明目,英武非凡。   他站在自家大父的面前,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让人不敢轻视,有些孤傲的感觉。   郑娴都惊呆了。   曹髦扶起了面前的郑小同,开口说道:“钟士季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他对您实在无礼,请您放心,朕会好好说他的。”   “陛下,钟君也并非是有私心,不必如此。”   “不行,岂能让他欺负朕的重臣呢?”   曹髦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种磁性,他跟郑小同又交谈了几句,随即笑着与他告别。   “大父这就是天子??”   郑娴惊愕的问道。   郑小同点着头,“是啊,武类太祖,文比陈思,大魏有此帝王,当真是万民之福啊。”   郑娴那好看的眉头顿时扭曲在了一起,“大父,我今日是不是穿错了衣裳?”   “嗯?”   “陛下怎么都没看我一眼呢?我就这般丑陋吗?”   “不看好啊,你方才不是说了吗?谁知道好事会不会变成坏事呢?”   郑娴有些不舍的看向了那个少年郎离开的方向,随即跟着大父离开了此处。   魏晋的男人们无视礼法,而女人们也是如此,在礼法的力量被削弱之后,魏晋的女人们开始变得格外大胆,活泼,自信。   王戎的妻子就喜欢以卿来称呼王戎,而这本来是男子称呼妻子的做法。   王戎就对妻子说:你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应当是我如此称呼你!   他的妻子说: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王戎顿时无言以对。   还有就是王浑,他和妻子钟氏在一起坐着,看见他们的儿子王武子从庭前经过。   王浑很愉快地对妻子说:“生了这么个儿子,足以令人心满意足。”   钟氏笑着说:“如果我能嫁给你弟弟,生的儿子一定还不止现在这样呢!”   在礼法森严的时期,就这句话都足以杀人了。   当曹髦走到了昭阳殿前的时候,郭老公匆匆外出,他正准备去找曹髦呢,没想到,对方居然提前来了。   曹髦走进了昭阳殿的时候,郭太后赶忙起身来迎接。   “我儿来了!”   曹髦拜见了太后,方才坐在了太后的身边。   “我儿,我看过了,那郑家的小女,绝非是伱的良配,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多考量!”   曹髦原先还有些迟疑,可听到郭太后这么一说,他心里就有了主意,既然太后都说非良配,那此女或许是真的不错。   他太相信太后的眼光了,看看太后所信任的,认为很不错的那些人吧。   要是太后说此女很好,那曹髦反而是有些不敢下决定了。   曹髦并非很在意这些,太在意女色的后果是怎么样的,他的曾祖父已经亲自演示过一遍了,明皇帝也演示了一遍。   自己的大父短命,还可以认为是身体不好,可自己的父辈这些人呢?   他们为何短命?也是身体不好吗?   不,大多是因为纵欲。   曹髦如今要处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工作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光是曹髦这些时日里的工作量,都能累杀三个大将军。   曹髦是在跟时间比赛,如今的局势,拖得越久,世家大族就越是强壮。   他们已经积累了无数年,如今迎来了爆发的时候,从幼年到青年或许要很久,但是从青年到壮年就不同了,或许只是一次挫折,或者一次胜利,就能让青年达到巅峰时期,毕竟该有的力量已经有了,所缺的只是经验而已。   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去打压,让世家再送走一个皇帝,那问题就无法解决了,世家门阀的时代终究会来临。   皇后的这个人选,也同样的重要,曹髦不想去做赐死皇后这样的事情。   也不想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他需要一个帮手,能略微压制后宫,让自己能安心对外,不要整日奔波与内外的事情。   郑小同确实不错,名望很大,实力不强,也不担心外戚势力。   裴秀说的很对,不能总是等到群臣闹起来了再去平定,要提前堵住他们的嘴。   曹髦当即看向了太后,“母亲,这是群臣的想法,朕也不好多说什么,不如先让她进后宫,看看她的为人皇后的位置不需要那么急。”   “如今朕已经亲政,却没有皇后,这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您认为呢?”   尽管曹髦还是一副商谈的口吻,可气势却非常的强势。   郭太后愣了一下,只能是无奈的说道:“这样也可以。”   曹髦点着头,“好,那就将这件事与继嗣之事一同操办吧,也不必太着急了,就定在后天吧!”   “啊好,都听你的。” 第54章 祭祀   洛阳,南郊。   群臣此刻都聚集在了此处,穿上了祭祀时的礼服。   内外都有甲士驻守,声势浩大。   一人手持文书,正在高声吟唱着什么。   此人并非是他人,正是那王肃。   王肃此刻板着脸,大声的讲述着礼法的道理,他开始说起了明皇帝的功业,表示直到如今,天下人都难以忘记。   随即,他话锋一转,开始说起了齐王。   明帝无后,就以齐王为自己的儿子,本来是想让他继承先祖的伟业,匡扶社稷,可是,他上位之后,确实犯下了诸多的罪行。   王肃开始说起了太后的诏令。   太后认为此子无礼少德,无法继承明帝的事业,故而将他废掉。   这些看似是废话的东西,实际上却非常的重要,群臣也是很认真的在听,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了很多东西,甚至关系到他们的利益和前程。   这次的祭祀,在讲述完明帝的功绩之后,即刻开始批判齐王的无德。   而随后的原因,是因为齐王不孝,对太后无礼。   王肃的话,是在说,齐王是被太后所废掉的,废掉的原因跟夏侯玄李丰等人没有关系。   这一番话里没有提到司马师,也没有提到夏侯玄李丰等人。   但是,每个字都是在表示皇帝对他们的态度。   也就是说,从今日开始,司马师不能再被当作是搞废立的权臣了,因为陛下说了,废立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乃是太后的行为。   另外,也不必担心为夏侯玄平反是否会影响到皇帝的正统性了。   因为皇帝被废跟夏侯玄谋反不再是同一件事了。   王肃还是非常能干的,他只是用了几句话,就完成了皇帝的吩咐。   到了最后,也就是关键的皇帝登基之事上,王肃开始说起了曹髦父亲跟曹叡之间的兄弟情。   王肃表示,明皇帝非常宠爱自己这个弟弟,将弟弟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对待,多次对弟弟说,我没有儿子,能否将你的儿子过继给我呢?   太后知道这件事,也知道皇帝的雄才伟略,仁义道德,故而将他叫到了庙堂里,让他继承明皇帝的事业,成为明皇帝的儿子。   这次,是解决了皇帝上位的事情,皇帝上位也是因为太后和明皇帝,跟司马师没有关系。   曹髦穿着冕服,站在了最高处,听着王肃的宣讲。   王肃是被曹髦临时抓过来给自己当太常的。   别以为这礼仪官就很好当,尤其是这种涉及到了很多问题的祭祀活动,或者是正名活动,这不是一般大臣所能去做的。   曹髦先后考虑了很多人,但是最后发现,这些人都缺乏一定的能力。   于是乎,他再次缠上了王肃,请求王肃出手。   王肃哪里还能反对呢?   于是乎,他只能亲自出马,担任这临时的太常,为皇帝解决这件事。   王肃此刻也是在想:但凡你还有点良心,等仪式结束后帮我解决了那盗取学问的事情!   曹髦随即领着皇帝祭祀了自己的父亲,大魏烈祖明皇帝,又祭祀了大父文皇帝。   整场仪式用了一天的时日。   当曹髦再次返回太极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快累垮了。   太后却很是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外出过了,这次难得外出,又在活动里担任了重要的位置,接受了群臣的参拜,此刻还在乐呵呢。   除却这祭祀,还有就是郑小同的孙女了。   她也名正言顺的进了皇宫,成为了曹髦后宫团体的一员。   裴秀曾告诉曹髦,皇帝无私事。   这句话并非是空穴来风,皇帝的家事,那都是要群臣进行商谈的。   就说個最过分的,若是曹髦只宠爱一个夫人,不去见其余人,那群臣就会劝谏,要求皇帝一视同仁,多留子嗣。   对郑小同的孙女进宫的事情,群臣没有太反对,毕竟郑小同的名望摆在这里,也只有郭彰等少数几个人觉得有些不满。   太极殿,西堂。   曹髦坐在上位,打量着面前这位新夫人。   郑娴此刻毕恭毕敬的站在曹髦的面前,看起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其实,此刻相见,是不太符合礼法的。   但是,礼法在魏晋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了,曹髦说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夫人,近侍们直接给他送了过来,完全没有要劝谏的想法。   曹髦指着一旁,认真的说道:“请坐下来吧。”   郑娴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曹髦点着头,郑娴的表现,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端庄高雅,文静良善,不愧是郑公的孙女,果然是淑女。   他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呢?”   “娴。”   “嗯郑娴?有些话,朕想与你说。”   曹髦清了清嗓子,随即温和的说道:“从今日起,我们就是夫妻了往后,你记得要去拜见太后,太后可能不是很喜欢你。”   “但是,伱不能对她无礼。”   “还有,皇宫里还有一位妃子,唤作司马妜,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有个孩子,也很乖巧,你可以跟她多亲近”   曹髦就这么交代了起来。   郑娴却忽然抬起头来,“陛下,可是我相貌丑陋?您不喜?”   曹髦一愣,他看着面前这青春洋溢的美女,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那陛下为何要如此生分呢?”   “嗯?”   “陛下也不与我寒暄,开口就是后宫内的大事,陛下并非是将我当作家妻,是当做了麾下臣。”   “这是为何呢?”   曹髦笑了起来,“你我初次相见,自然是会生分,往后不会如此。”   曹髦的态度很是温和,脸上也总是洋溢着笑容,可是郑娴却在他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的亲近之色。   郑娴倒也不是说想从曹髦的眼里看到爱意。   她也没指望皇帝能一眼就喜欢上自己。   只是,她从皇帝的眼里看不出一点感情色彩来,无论是亲近,厌恶,欣赏,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眼神太过平静,那态度跟面对自己大父时几乎没有区别,态度看似亲热,实则冰冷。   郑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比自己还小了两岁的少年,会是这个模样。   曹髦此刻却说道:“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可以先去找司马妜,熟悉庙堂里的情况。”   郑娴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此处。   对这初次的相遇,郑娴本来是有很多期待的,可在此刻,她却很是失落,失望。   她不喜欢这样的相敬如宾,这实在是太过虚假。   当她来到了司马妜这里的时候,司马妜却很欢迎她的到来,司马妜的状态好了不少,整个人也不再是那瘦骨嶙峋的模样。   郭平好奇的看着这个姐姐,不敢上前言语。   司马妜却主动起身行礼,甚至还想让她坐在上位。   司马妜根本就没有吃醋或者嫉妒的想法,因为她跟皇帝并没有过接触,皇帝对她很是客气,司马妜偶尔会送一些饭菜给皇帝,皇帝偶尔也会来看看孩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司马妜将曹髦当作恩人来看待,而在她的眼里,郑娴大概才是曹髦的良配。   郑娴来找司马妜的时候,心里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很多的准备,脑海里满是那些宫斗的传闻。   可是她看到一脸和善,完全没有敌意的司马妜时,心里都有些惊愕。   司马妜让郭平出去玩,自己却开始给郑娴交代起后宫里的事项。   郑娴认真的听着她叙说。   “陛下对你也是那样吗?”   “嗯?”   “陛下对您也是那般的冷漠吗?”   听到郑娴的询问,司马妜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待人很是温柔,向来有礼,怎么能说是冷漠呢?”   郑娴摇着头,“就是很冷漠,他不是亲近,只是笑着说话而已。”   司马妜明白了什么,她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声说道:“这不能怪陛下。”   “我曾听到陛下对别人说过他自己的事情。”   “陛下出生时就没了母亲,年少时失去了父亲,他的兄弟也不与他亲近后来到了这皇宫里,更是孑然一人,陛下对太后很是孝顺只是”   司马妜停顿了一下,方才说道:“陛下要做的事情很多,都是些大事,除却那些他真正信任的人,只怕也是难以亲近别人了。”   郑娴顿时醒悟。   “原来如此”   司马妜赶忙劝说道:“你也勿要担心,往后相处的久了,陛下自然就会”   “无碍!”   郑娴大手一挥,看起来相当的自信。   她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妜,“阿姊,你觉得我俊美吗?”   司马妜瞪圆了双眼,下意识点点头。   “我会让陛下改变过来的!往后,陛下就不是孤身一人了!他身边还有我,若是他觉得不够,我再给他生七八个孩子!”   司马妜此刻都被吓傻了,她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姑娘,这真的是那位一脸肃穆的郑小同家的女子吗??   郑娴却拉住了司马妜的手,“阿姊,你知道陛下平日里喜欢吃什么饭菜吗?”   “饭菜??”   “我记得陛下常常说起元城的美食,说是有很久没有吃过了”   “元城?好!我这就去学!!” 第55章 傀儡大将军   邓艾坐在马车上,满脸严肃的看着手里的诏令。   马车前后都有骑兵开道,此刻正朝着洛阳的方向前进。   在邓艾接到皇帝的诏令,以及司马昭的命令后,他心里就明白,卫将军大概是悬了。   邓艾先前就曾反对司马昭外出,他曾上书司马昭,苦苦劝谏,让司马昭待在中军,勿要走动,平叛的事情可以交给自己来做。   结果,司马昭后来给自己回信,说什么会有赏赐和提拔,让自己不要担心。   邓艾当时脸就黑了。   卫将军显然是将自己的上书当作了想要去河北刷军功。   而邓艾也就不敢再上书,只能是看着司马昭离开了洛阳。   他先前得到卫将军的命令,还是让他做好接应的准备,若有必要,挡住毌丘俭的军队。   那时,他就知道司马昭是要对洛阳动手了,可现在这两份命令嗯,卫将军失败了。   邓艾忽然就有些怀念那个能采纳自己全部劝谏的大将军了。   卫将军没有听自己的劝谏,有如今的下场,也怪不得别人了。   现在邓艾明知道司马昭已经失败了,却也是无能为力,现在这情况,他还能做什么呢?   难道要说卫将军被皇帝所挟持,号召天下人来反对皇帝吗?   且不说这个起兵的理由有多荒唐,就说邓艾如今的身份,他一个兖州刺史,难道要带着一個州的兵去打中军吗?   卫将军都沦陷了,那中军肯定也落在了皇帝的手里,他还打个什么呀?   中军跟毌丘俭一次夹攻,就能让邓艾全军覆没,哪怕他再能打都没用。   于是乎,邓艾只能当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坐着马车前往洛阳。   邓艾无奈的长叹了一声,但愿这位皇帝不会太为难自己吧。   对这位年轻的皇帝,邓艾还是极为佩服的,邓艾觉得,若是自己跟他对换,是绝对做不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邓艾虽然出身大族,但是他自幼贫苦,若不是司马懿的赏识,只怕他此刻还是名声不显。   邓艾对司马家也不能说不忠,但是到了如今的情况,邓艾即使想要匡扶司马家,却也是有心无力而已。   从兖州前往洛阳,尤其是在全速前进的情况下,根本就用不了太长的时日。   邓艾很快就出现在了洛阳城外。   隔着老远,邓艾就看到了前来迎接他的人马。   此人,邓艾是认识的,正是原先司马昭麾下的长史荀勖。   荀勖此刻满脸堆笑,看到邓艾下了车,就格外热情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毕恭毕敬的行礼拜见。   “邓公!许久不见,可还无恙?”   邓艾瞥了一眼此人,心里即刻断定,此人是投敌了。   邓艾很早就知道荀勖的德性,这就是个狡诈无义的小人,平日里阿谀奉承,毫无信义可言。   荀勖跟司马昭麾下的绝大多数大臣都相处不来,他跟贾充等人倒是很有友谊。   荀勖,贾充,再加一个冯紞,并称为西晋三大奸臣。   邓艾不喜欢他,脸色也是有些冷漠。   荀勖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笑着说道:“卫将军等您已经很久了,请与我来。”   他亲自扶着邓艾再次上了车,随即开始指挥马夫前进,坐在马车内,荀勖忍不住说道:“陛下对您也是非常的重视。”   “得知您要来,陛下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直都在等候着您。”   “如今,陛下就在卫将军府内,一同等候。”   “陛下对卫将军也是极为的喜爱,给他赏赐了全新的府邸,还赠送给他五百甲士,用以保护他。”   “臣以为,以邓公的才能,若是能全力辅佐陛下,定是受到极大的赏赐,或许就是连卫将军都比不上您呢!”   荀勖的脸上写满了谄媚,这让邓艾愈发的不爽。   不过,邓艾并没有开口训斥他,荀勖这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的说话,一直都是在吹捧陛下的功德,陛下的厚爱,话里话外,都是在劝说邓艾跟着自己一同归顺陛下。   邓艾始终一言不发,当他们到达了那座府邸的时候,有官员前来,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哈哈哈,朕的将军回来了!”   曹髦大笑着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看向了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将军。   邓艾其貌不扬,对比钟会等人,他的模样甚至可以算是有些简陋,反正钟会是绝对不会喜欢他的。   他的身材也不高大,皮肤黝黑,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他那双无比明亮的双眼。   这是邓艾第一次看到皇帝,尽管从未谋面,皇帝对他却是格外的热情。   曹髦一把拉住了邓艾的手。   “邓公啊,何以来迟?”   邓艾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吓了一跳,却还是连忙回礼:   “艾,艾,艾拜见陛下。”   邓艾有些口吃。   曹髦拉着他的手,一同走进了内屋,司马昭面无表情,此刻正坐在侧位,脸色麻木,双眼无神。   “臣拜见卫将军!!”   邓艾极为大声的朝着司马昭行礼拜见,甚至都没有口吃。   这一刻,荀勖脸色一白,连忙看向了皇帝。   荀勖本来是因为参与高柔谋反,被抓到了廷尉大牢内,好在,陛下看出了他的潜力,将他从牢狱内带出来,分发给了他很多的工作。   这些工作基本都是与司马昭有关的,因为荀勖很了解司马昭,因此也就成为了监视司马昭的好手。   荀勖这个人完全没有道德感可言,他明明受到了司马昭很大的恩德,可此刻却摇身一变,就成为了曹髦的心腹。   曹髦先前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帮忙收复司马昭麾下的势力。   而邓艾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人才。   可在荀勖看来,这个邓艾实在是愚蠢,太愚蠢了。   你对司马昭忠心,这个完全没有问题,任何君王都喜欢忠心的人,但是你此刻以臣来自称,还是当着皇帝的面。   这就实在是太傻了,但凡皇帝心眼再小点,你这称呼都足以将你跟司马昭一同送走了。   天下哪里有你这样的忠臣?   你这政治嗅觉简直是无可救药!   荀勖在心里谩骂着,曹髦却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坐在了司马昭的身边。   “卫将军,您看,这下,邓刺史也回来了,可以对他委托大事了。”   司马昭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来,朝着邓艾点了点头。   曹髦拉着司马昭的手,看向了邓艾,“邓公啊,这次让您前来庙堂,实际上是为了雍凉的战事。”   “姜维连年侵犯我大魏,每年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朕实在是无法看着他如此张狂。”   “如今车骑将军病逝,此人以为我大魏无人,再次侵犯,好在有陈公及时挡住了他。”   “朕想让姜维能消停一会,不要打扰朕来操办国内的大事。”   “卫将军就向朕举荐了您,说您是天下难得的贤才,朕准备让您去辅佐陈公,率领军队前往,去击破姜维。”   “不知您意下如何啊?”   邓艾看了一眼司马昭,又看了一眼曹髦,却没有说话。   他这么一沉默,司马昭反而是急了。   他赶忙说道:“怎么敢对陛下无礼呢?”   邓艾对司马昭的忠心,司马昭是体会到了,但是,伱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这么搞啊,别说如今我失败了。   就算我成功了,你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这么无视他啊。   这可是大魏皇帝!   你这是想将老夫也一并送走是吧?   司马昭是不怕死的,他只是怕连累宗族,反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邓艾仿佛明白了什么,方才朝着皇帝行礼。   “陛下,臣臣臣愿意为陛下下下击破姜维!”   曹髦大笑,赶忙让他坐在了一旁。   “卫将军,您麾下当真是人才济济啊,如此猛将,不如就让他到朕的麾下,您以为如何啊?”   司马昭点点头,“是该如此。”   荀勖也赶忙补充道:“陛下何其看重卫将军啊,卫将军,陛下连您麾下的将军都一并赏赐提拔,您应当谢恩才是啊!”   司马昭瞪了一眼荀勖,他自认对此人极为的信任,两人有着很深厚的友谊,他也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最先翻脸不认人的居然是这个荀勖!!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他。   司马昭黑着脸,此刻的他,终于体会到了曹髦的全部感受。   他没办法跟外人交流,一举一动都被人监控,皇帝以他的名义来下达命令,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命令。   最可恨的是,皇帝会拉着他的手,以他的名义来收拢指挥他的人马。   司马昭同样无可奈何。   这种无力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司马昭都被弄得意志消沉,每一天都是煎熬,度日如年。   曹髦再次开口说道:“其实,比起军事,朕更看重邓公治政的本事,邓公擅长屯田,擅长安定百姓,其实邓公才是担任大司农的最佳人选,甚至可以为三公。”   “朕希望邓公能多保重,勿要逞能,不要冒险,您可以不去打仗,但是治理地方,是一定离不开你的!”   曹髦说完,又看向了身边的司马昭。   “卫将军是否也这样认为啊?”   司马昭的脸上满是苦涩,可他还是点着头。   “是,是,是这样的。” 第56章 什么都会   “拜见皇后!!”   “还不是呢,不必多礼,听闻你是从元城来的?”   郑生惊惧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吓得瑟瑟发抖。   底层百姓是不敢跟高门子女有太多接触的,何况,他被带来的地方是皇宫!   郑生过去曾在元城做厨,后来就在洛阳开了自己的食肆,这些时日里,生活也算是不错,有滋有味。   可就在今日,几个凶神恶煞的甲士冲进了他的食肆,询问他是否会做元城的饭菜。   郑生刚说了个会,就被这些人给装进了马车内,一路飞奔而去。   当郑生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自己就在皇宫里头了。   郑生腿都软了,话都说不利索。   郑娴赶忙说道:“你勿要害怕,是这样的,我自幼听闻元城的饭菜很是美味,想要学会了给家里大人去做,都说你家的食肆是整个洛阳内最好的,这才派人去将你请过来,就是想让你教教我。”   “若是你能教会,我可以给伱赏赐,若是教不会也无碍,不会怪你。”   郑生的头脑还是不太清晰,急忙说道:“多谢皇后!”   不过,此刻他也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教做饭。   他也没去想那赏赐,只要贵人学不会不要来责罚自己就好。   郑娴不再耽误时日,带着他就进了皇家的厨房。   这一刻,厨房内的宦官们是鸡飞狗跳,汤官令惊愕的看着郑娴,急得团团转。   “请您勿要为难臣等,陛下的膳食是由我们来专门负责,并非是”   “不过是做饭而已,这有什么呢?”   “我又不是让外人做好饭给陛下送去,就是借你们地方来练练手,你可以在一旁看着帮衬。”   郑娴这句话,其实就是在告诉汤官令,你可以在一旁盯着。   食料是由汤官令所出的,郑生亲自出马,开始教导郑娴诸多的元城饭菜。   大概是因为郑娴没有什么贵族的架子,又或者是因为同姓的缘故,郑生很快就不拘束了。   “说起来,我们元城的大多饭菜,当初都是陛下所传授的。”   郑娴瞪圆了双眼,“他?陛下会做饭?”   “不是陛下做,是陛下给与食谱”   一旁的汤官令冷哼了一声,他是不相信这些废话,自从陛下登基之后,元城人做什么都要沾上陛下的名号,将陛下当作发财的工具。   也就是当今陛下仁慈,不与你们这些小人计较。   郑娴却相信了。   “他怎么什么都会啊?”   太极殿,西堂。   曹髦眯着双眼,看着面前的杜预。   “杜君啊,当今的尚书台诸事繁琐,诸多尚书分工不明。”   “朕欲改之。”   自从司马昭被抓到曹髦麾下之后,杜预一次都没有去见司马昭,按着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实在是没有颜面去见卫将军。   毕竟,卫将军如今的失败,他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当初将司马昭弄出洛阳,错失先机的是他,后来认定群臣获胜,让司马昭去部署军队对付群臣的也是他。   弄不清楚敌人是谁,这才是司马昭失败的关键原因。   倘若司马昭知道自己要对付的人是皇帝,他不会急着来冲洛阳,也不会轻易相信成倅等人,毕竟成济的行为在司马师倒台之后就变得有些古怪。   甚至尹大目也是,毕竟是跟皇帝有过接触的人,过去就驻守在皇宫里。   他更不会出手去对付何曾和陈本总之,司马昭的很多岂敢行为,都是因为预测失败而导致的。   这让杜预完全没有颜面去见司马昭。   哪怕是在此刻,他也没能走出那种自责之中,毕竟,司马昭对他是真的很好,而他本身,也确实是一個忠臣。   曹髦却不在意这些,他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汉时,因为群臣势大,出现了尚书台,尚书台最先本是先汉君王身边任事的小臣,自汉孝武之后,尚书开始分割群臣的权力,为了君王去限制诸臣。”   “至于光武,三公九卿逐步失势,大事皆出尚书。”   尚书台最初其实是皇帝用来限制群臣的,后来被刘秀用来削弱相权,对付大臣。   可到了如今,尚书台已经崛起,三公九卿失权,却又没有完全失权,魏晋庙堂内就出现了很多重叠的职位,而对大臣们来说,官位当然是越多越好。   可这般臃肿的行政体系,并非是曹髦所愿意看到的。   在曹髦看来,三公九卿制已经没有了继续延续的必要,或者说,其职能可以完全交予尚书台,别再当半荣誉官爵了,直接就做荣誉官爵,加封老臣和功臣,实事就直接交予尚书台来做。   作为帝国的执掌者,只要能控制好三台,稳坐太极殿,天下事就能井井有条的运行,不会像如今这般繁琐且复杂。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那尚书台的职能就要更加全面,完全取代九卿。   这并不难,因为未来的趋势本来就是如此,魏晋过渡之后,三省六部制就完全取代了三公九卿。   “九卿的职责,皆可用尚书来取代,当今有吏部尚书,殿中尚书,五兵尚书,田曹尚书,度支尚书,左民尚书等。”   “此六部,以朕看来,不过就是吏,礼,兵,刑,户,工等而已。”   杜预此刻的心情格外的复杂,他不知道,陛下为什么总是要跟自己商谈这样的大事。   他跟陛下的画风完全就不一致。   杜预还沉浸在因为自己而使得卫将军失败的痛苦之中,心情纠结,精神抑郁。   而皇帝这里画风一变,说的全部都是最为重要的庙堂大事。   各说各的。   看来起来,皇帝似乎完全没有将杜预心里的纠结放在眼里。   杜预本来还极为自责的内心,却不由得被皇帝所带动,忍不住的思索起了他所说的大事。   等到皇帝说完了自己的想法,杜预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臣乃有罪之人,何以非要与臣来商谈这些大事呢?”   “因为你是个贤才,能帮助朕来完成这些大事。”   “元凯啊,在天下苍生面前,你那点心事又算什么呢?勿要再想了,安心想想往后尚书台该如何革新吧,这六部尚书的人选,也得认真安排。”   杜预当即说不出话来。   曹髦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也罢,不让你说清楚,只怕你是没有心思来考虑天下大事了,茂先,你带着杜君出去走走吧。”   张华急忙领命,带着杜预离开了此处。   走出太极殿之后,张华也不着急,平静的说道:“您勿要觉得陛下是在羞辱您,是在轻视您。”   “您或许还不知道,河北有上书:两郡有大蝗,草木、牛马毛鬣皆尽。”   “唉,尚书台到现在都没应对的举措,河北当地刚刚经历了战乱,官员们的应对方式更是不堪入目。”   “陛下大怒,却没有发作。”   “连年的灾害,这次河北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这些年里,天灾不断,愈发的频繁,陛下仁义,看到上表,心里更是急躁”   张华认真的说道。   杜预大惊失色,“大蝗?”   “正是如此,除此之外,并州还有大风,上表里说:发屋折树木,昏尘蔽天。”   “群臣争权夺利倒是在行,可让他们去做实事,就是相互推脱,没有人能负责,政令不通,地方官员更是怠慢,一群酒囊饭袋,河北甚至有县令带头淫祀,祭祀大蝗这边陛下刚刚祭祀烈祖皇帝,他那里就祭祀蝗虫,其心当诛!!!”   张华板着脸,这件事在他看来是非常严重的。   杜预顿时有些理解了,张华又与他说起了很多的事情。   杜预此刻的神色也是有些担忧。   两人交谈了许久,张华方才拉着杜预上了车,朝着卫将军府赶去。   杜预的脸色还是有些纠结,当他走进内屋看到司马昭的时候,他更是急忙用衣袖挡住了脸。   “将军!!”   司马昭一愣,他看着面前的杜预,眼神颇为复杂。   “唉,起来吧。”   司马昭将他扶起来,笑着说道:“知道你无恙,我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将军,这都是因为我的过错”   杜预正要开口,司马昭却严肃的说道:“元凯!岂能这么说呢?”   “过去我犯下了大错,对陛下不敬,可陛下没有治我的罪,还给与我赏赐,我心里很是感激。”   “元凯,我不能辜负父兄的厚望啊。”   司马昭认真的说道:“你也是,要用心辅佐陛下,往后,可以多来看望我。”   “姜维侵犯雍凉,我这里的事情也很多。”   司马昭跟杜预交谈了起来,杜预只觉得茫然。   转变如此彻底的吗??   司马昭没有给杜预说话的机会,一直都是在安抚着他。   “元凯啊,放心去做事吧。”   司马昭拍了拍杜预的肩膀,诚恳的说道。   杜预再次朝着他行礼,“将军,往后我还会前来看望您的。”   杜预转身离开了此处。   而在他离开之后,司马昭的脸色也就凝固了下来,他看向了内门的侧门。   侧门缓缓被推开,一个身影慢步走了出来,抬起头来,看向了司马昭。   那人正是曹髦。   曹髦轻笑了起来,“卫将军,您做好准备吧,您今日就可以跟家里人团聚了。” 第57章 过往   当曹髦再次出现在了太极殿的时候,张华赶忙前来迎接。   “怎么样了?”   “杜预对司马昭的言语有些生疑,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曹髦点着头,“也没想过能瞒得住他。”   “让他知道,若是不办事,那就要连累重视他的人就可以了。”   张华愣了一下,他迟疑着说道:“陛下这样的行为是否有些不妥当,那杜元凯乃是君子,只要陛下以诚相待”   曹髦的眼神格外的锐利。   “朕哪有那么多的时日?”   “河北,并州,雍凉的百姓都在受苦况且,杜预便没有过错吗?”   “他不算是司马昭的帮凶?朕因为他的才能而没有追究他的过错,让他为天下出力,倘若他不肯出力,那他的才能也就没有什么作用。”   张华却又无法反驳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像司马师了。   那种说话的口吻,雷厉风行的做事方式。   可张华也很清楚陛下为何会如此,他只是作为皇帝身边的内臣,这些时日里都几乎要累的半死,看到那些上表更是气的半死。   他很难想象陛下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给杜预说的那些话,甚至还是经过修饰的,真正的情况只比他说的更离谱。   大司农卢钦昨日才来过太极殿,说是庙堂准备运往雍凉的物资,莫名的少了很多。   卢毓经过打探后,得到的回答是路上损耗。   可问题是,这些物资至今还在太仓!还没有上路啊!   没有上路的物资都能出现路途损耗吗??   这件事,廷尉已经开始接手了。   因为先前诸多明君贤臣的退让,庙堂的官员们很多事情都当作了理所当然。   他们觉得这么做一点问题都没有,过去都是这么做的,那些人你不抓,怎么到我就要抓我呢?   光是为了这件事,张华就已经往廷尉府跑了六趟。   只能说,陛下此刻还能沉住气,没有跳起来诛人三族,都已经非常的仁义了。   曹髦坐在了西堂,在他的身边,摆满了各类的文书和奏表。   这些东西堆积如山,将曹髦团团包围。   而上头的内容,大多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曹髦知道庙堂很烂,但是没想到会如此的烂。   整个王朝,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问题重重,在曹髦看来,这都近乎达到了一种不破不立的程度。   修补这个王朝,比重建一个都要难!   他面无表情的翻看起了面前的诸多上奏,就在此刻,徐老公急急忙忙的走进了堂内。   “陛下,郑夫人求见。”   曹髦一愣,“她来做什么?让她进来吧。”   徐老公领命,很快,郑娴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她将手里的东西赶忙放在了曹髦的面前,掀开了盖,曹髦定睛一看,这不是我在元城弄出来的蛋炒饭吗??   当初曹髦在元城的时候,为了钱财,向商贾们出售各类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了很多的食谱。   看到曹髦那惊愕的眼神,郑娴笑着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是我亲手做的,尝尝看?”   曹髦惊诧的看着那饭菜,又看了看她。   “你做的?”   “是啊,我听说你就喜欢吃这個,特意找人学的。”   曹髦顿时眯起了双眼,“你是听谁说的?”   郑娴不好气的说道:“听你身边的奸细所说的!”   曹髦顿时摸了摸鼻子,“司马夫人所云?”   “来,尝尝吧,这可是我初次为人做饭,汤官令等人对我都是赞不绝口呢!”   曹髦看了一眼那饭,又问道:“没有对庖厨无礼吧?”   郑娴幽幽的看向了曹髦。   曹髦尴尬的笑了一下,赶忙拿起了筷,“好,我尝尝夫人的手艺!”   “嗯,吃吧,连我阿父都没吃过我的饭呢!”   郑娴的眼里满是期待。   曹髦当即夹起菜,送进了嘴里。   “咳,咳咳咳~~~”   下一刻,曹髦险些将嘴里的饭菜给吐了出去,他捂着脸,强行将饭菜咽下去,随即又痛苦的咳嗽了起来。   郑娴大惊失色,“怎么了?”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恐惧的看向了郑娴。   “好在郑公不曾吃过你的饭,不然要损朕一员能臣啊!”   “伱这是加了多少盐???”   郑娴愣了一下,“不多啊,我都是按着他教的”   她一把从曹髦手里抢过了筷子,夹起了饭菜,“你是不是平日里养尊处”   郑娴刚吃了一口,脸色顿时也变得狰狞。   她却没有咽下去,直接就吐了出来。   随即,西堂内的氛围就变得有些沉默了,两人对视着,一言不发。   郑娴此刻再次变回了老实巴交的模样,很是乖巧的坐在曹髦的面前,低着头,脸色竟有些委屈。   “我也不知道,我明明是按着吩咐去做的”   “若是我大魏盐价飙升,定是夫人所为也。”   “我不也是为了让你开心点吗?!”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认真的说法哦:“夫人,不必如此,朕明白你的想法,与朕亲近,为宗族谋利,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情。”   “朕既然让你留在了皇宫内,就定然不会忘记赏赐你的宗族,你不必如此。”   “只要你能”   曹髦看着正在用筷子翻那“黄金饭”的郑娴,“朕在与你说话呢!”   郑娴这才再次坐正。   “陛下请说。”   “只要你能与宫内众人相处好,朕就不会吝啬赏赐,其余的事情,你不必多做。”   郑娴皱起了眉头,“为什么给你做饭就是为宗族谋利呢?”   “不然是为了什么?”   “主要是因为你模样好看。”   “朕”   “我”   曹髦再次张开嘴,却不知如何回答,郑娴看着面前的黄金饭,无奈的说道:“可惜了这饭菜。”   “只能去倒掉了。”   “倒掉?!”   曹髦的脸色顿时严肃,“大魏不知有多少百姓尚且吃不上一顿饱饭!谁允许你这般浪费饭菜的?!”   “我自己吃了就是。”   郑娴有些生气,也有些委屈,她不明白曹髦为什么会这么凶她,明明是好心。   她端着饭菜离开了此处。   曹髦冷哼了一声,再次看起了手里的奏表。   郑娴从太极殿离开之后,是直接前往了式乾殿,来找司马妜诉苦。   司马妜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对司马妜来说,无论是曹髦还是郑娴,都实在是太年幼了,曹髦虚岁十五,而郑娴虚岁十七,司马妜比曹髦大了十岁,比郑娴大了八岁。   “阿姊,我本是好心,结果他根本不领情!”   “您知道吗?我给他说亲自做了饭,他居然问我是从哪里知道他喜欢吃元城饭菜的!”   “怎么能如此呢?”   司马妜愣了一下,她认真的说道:“你有所不知当初陛下刚刚来到庙堂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他甚至都无法与任何人正常交谈,每天都有人记录他的言行举止,然后上奏给我的父亲。”   “陛下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了很久,你忽然说出他喜欢的饭菜,他自然会怀疑这也是很正常的。”   “什么?!”   郑娴的眼里有些迷茫,郑娴跟司马妜不同,她年纪本来就不大,虽然读过书,但是郑小同也从不跟家里人说庙堂的大事,她对庙堂的了解跟郭责差不多,所看到的都是表面。   她惊讶的问道:“大将军为什么要盯着皇帝呢?这可是大魏皇帝啊”   司马妜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漏了嘴。   她迟疑着说道:“大概是为了避免陛下走向歧途吧。”   这一刻,郑娴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皱起了眉头,想起了这些时日里洛阳内所发生的事情。   “他竟是吃过苦的?”   “何止啊,宫有个好说多嘴的内臣,唤作刘什么的,此人常常跟宫内近侍说起元城的事情,我听说,这地方诸侯,生活极惨,很多时候,甚至连喂饱府内上下都是很大的问题”   司马妜这次说起了自己对各地诸侯的一些了解,比起郑娴来说,她对庙堂以及地方的认知程度显然更高。   郑娴瞪圆了双眼,她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怪不得他那么讨厌自己浪费食物。   难道他在当诸侯的时候还饿过肚子?   难怪他那般的多疑,不肯接受自己的善意,是因为过去经历过一些不能明说的事情??   郑娴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位皇帝还是一无所知,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面对他,还不曾知道过他的想法和经历。   她问道:“那位多嘴的刘公可在皇宫内?”   “哦,应当是不在的吧,很多天都不曾听到他的声音了,那人的声音很响亮隔着两个殿都能听到。”   郑娴顿时笑了起来。   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她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饭菜,认真的说道:“他是个勤俭的人,从古至今,明君都是勤俭的,不能浪费饭菜!”   她咬着牙,就开始吃面前这顿黄金饭。   司马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主动拿来了筷子,代替她吃了起来。   司马妜吃起这饭,脸色却也很是平静,是连一点变化都没有,就那么心平气和的吃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阿姊?您不觉得这味道有些难以下咽吗?”   司马妜回答道:“只是些饭菜而已经历的多了,就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郑娴一愣,她看着面前的司马妜。   好像这位阿姊,也有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往。 第58章 壮士   “哈哈哈~~~”   “远处的壮士,勿要再藏了!”   “可是那王屋山起兵讨贼的壮士?”   几个贼寇就趴在那山林之中,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面面相觑,一人对身边的为首者说道:“大兄,此人好大的嗓门!”   “莫不是有名的豪侠壮士?”   此时的豪侠们,判断一个人的武力值,有三个很简单的办法。   第一個是看此人是否高大健硕,第二个是看此人饭量是否极大,第三个就是听他的嗓门是否洪亮。   为首者看了看手里的强弩,决定不再躲藏,当即就领着四人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朝着对方的方向前进。   “壮士!前来山路,是为何事啊?!”   几个人缓缓围上去,就看到有一人站在道路上,一副游侠打扮,腰间挂着破破烂烂的短剑,脸上洋溢着笑容,豪爽模样。   “诸位壮士!”   “在下杨宗福!乃是这河北游侠,过去曾受了张贴,四处讨法,先前在老家做得大事,只是被那革贼破了,就领着人往升处流,听闻有讨贼大军在此,击退了那十万革贼,特意来拜门!”   此人一口的河北口音,话中更是游侠所常用的词。   这就跟对黑话是一个道理,游侠所用的词跟其他人所用的词语是不同的,而且不同地方游侠的“黑话”也完全不同,此人说的就是河北的黑话。   张贴就是通缉,讨法就是避难,革贼是指官兵,升处流是指跑到河南   为首者眼前一亮,身边几个人却摸不着头脑。   此人的话,他们好像能听懂,好像又听不懂。   为首者笑着问道:“大兄不是革贼派来摆囚的吧?”   “哈哈哈,革贼摆囚哪有一个人前来的?”   那人收起了强弩,说道:“在下胡长髯,我看大兄非一般游侠,我大兄身边正缺好手!”   这位游侠主动解下了佩剑,递给了对方,随即跟着他们朝着山里走去,一路上,此人跟诸多贼寇们攀谈,聊的极为火热,他靠着自己那惊人的阅历,迅速就折服了这些盗贼,一番谈话下来,几个人都是以大兄来称呼他。   这位主动上山的游侠,当然就是刘路了。   刘路为曹髦所派来与郭责联系,刘路带了不少人,到了山下。   可是他却没有大张旗鼓的上山,甚至都没有以真实身份上山,因为刘路并不清楚山里的情况,他不知道如今做主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郭责如何了。   而这件事要做的十分隐秘,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以游侠的身份去上山。   等上了山,就可以观察山里的情况,掌握郭责的情况,然后再去做决定。   这一路上,刘路也是在偷偷记下这山路。   在跟随曹髦的诸多心腹里,刘路的成长是最惊人的。   这位平平无奇的游侠,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成长到了一个可以被重用的地步。   当刘路上了山后,那位巡山的小头目将他介绍给了他的大哥。   他的那位大哥,同样也是一个游侠,看起来年纪不小,带着很浓重的邺城口音,刘路也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口音,让自己的河北口音更偏向邺城。   这位大哥其貌不扬,看起来平平无奇,性格也比较憨厚。   但是,当听到此人说出自己的官爵时,刘路都惊呆了。   “我叫王大护,目前的官职是长水校尉!”   “啊???”   刘路瞪圆了双眼,他问道:“敢问大校尉,您麾下有多少人啊?”   “算上你,足足有十三个!”   “原来如此!不愧是校尉啊!”   王大护对这个口齿伶俐,有阅历,嗓门极大的兄弟很是欣赏。   比起那些木讷的麾下,此人颇为不凡。   他当即就拍着刘路的肩膀,“兄弟,从今日起,你就在我的麾下办事吧,你初来乍到的,我也没有办法给你太高的官爵,你就先当个从军司马!等过几日,你立了功,我就升伱当个别部校尉!”   刘司马再次惊呆了。   好嘛,这就别部校尉了?要不我也别跟皇帝干了,我索性跟你干好了,这升官速度还真的快啊。   他在心里调侃着,却还是装出很高兴的模样,拜谢了此人。   刘路随即就开始了自己的卧底生涯,他这位从军司马平日里最大工作就是帮着清理猎物的内脏,刘路任劳任怨,不与什么人争执,对别人很是友善,很快就在山里结交了不少的朋友。   同时,他也开始探查起了郭责的情况。   说起这位郭君,这些盗贼们都是非常敬重的,一口一个太傅。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似乎郭责是完全占据了领导权的,并非是自己所想的名义上的领袖。   至于那位敢自称大将军的王元,反而是没有多少声音。   这让刘路很是惊讶。   在山里待了一段时日后,刘路终于摸清了大概的消息。   在司马昭将军队聚集在河内的时候,郭责就成为了公认的领袖,这显然是王元认为自己一定会失败,及时将大权交接,让郭责来顶罪。   而我们这位蠢笨的郭君就这么接下了烂摊子,还像模像样的开始布置陷阱,成为了叛军真正的首领。   而现在的情况是司马昭忽然撤兵,王元正在蠢蠢欲动。   司马昭离开了,他又想要接替郭责的位置了。   就是自己的大哥,就被王元的麾下找了好几次,各种拉拢,看情况,王元这是准备架空郭责,做一个真正的大将军了。   刘路在弄清楚情况之后,就决定跟郭责见面。   这一天,他笑呵呵的走到了郭责所在院落的门口,站在门口的那个盗贼,刘路已经混成了相识,他笑着走到此人的身边,开口问道:“我们这位郭太傅,当初是不是在元城待过啊?”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好像是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大兄,我当初逃到元城时,曾被贵人所救济,见过郭公一面,你帮我进去禀告一声,说元城的杨宗福求见”   那人很是惊讶,“那郭太傅怎么会记得你这样的人呢?勿要自找羞辱了,兄弟,还是回去吧。”   “你就帮我禀告一声,说不准他还记得我呢?”   那人有些无奈,想起这几天两人不错的友谊,他迟疑了一下,“行,那我就帮你问一次”   刘路就站在这里等着,很快,那人就走了出来,笑着说道:“郭太傅让你进去呢!”   刘路大喜,感谢了这个兄弟,随即走进了院落内。   他险些跟准备出门的郭责给撞在了一起。   郭责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故人,“果然是你!!”   “杨宗福拜见太傅公!!多谢您当初在元城的救济之恩!”   郭责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你,走,跟我进来吧。”   郭责拉着刘路走进了内屋,随即忍不住训斥道:“那杨公高龄,你怎么能这般羞辱他呢?”   “我是宗室的宗,有福气的福,跟他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背主之贼,为何不能羞辱啊?!”   郭责此刻却只是看着面前的刘路,刘路看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郭责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也不是一个能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他抿着嘴,迟疑了许久,方才问道:“是陛下派你来的吗?”   他的眼里满是期待。   仿佛离家多年的人看到了来自家乡的信使。   刘路看到郭责的模样,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是陛下派我来的,陛下如今击败了司马师,击败了司马昭,大权在握,开始亲政,他很担心你的情况。”   郭责忽然笑了起来,他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又哭了起来。   刘路平静的看着郭责又哭又笑。   那表情当真是说不出的心酸。   刘路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长途跋涉,粪桶出走,数日不合眼,就是因为自己的经历,他不敢去猜测郭责在这些时日里经历了什么。   自己出身卑微,纵然吃些苦,遭受了羞辱,也无所谓。   可是这位大族出身的饱学之士,在这山里做盗贼,其中的苦楚,只怕很难用言语来表达。   刘路轻轻握住了郭责的手,“郭君,勿要如此。”   “陛下的大业尚且没有完成,还要我们来辅佐。”   郭责急忙擦掉了眼泪,“陛下需要我来做什么呢?”   “目前还不知道,陛下只是派我来确定您的情况,我往后可能要多往来于庙堂之间你觉得王元这个人怎么样呢?可以收服吗?”   郭责有些惊愕,“收服?他不一直都是我的人吗?”   刘路揉了揉额头,不再对这位君子抱有什么希望。   “算了,还是我来吧,今日起,我就当个太傅近臣,留在你的身边,我会让更多的人上来,让他们来传递消息看看陛下到底是什么想法吧。”   郭责不明白,“奸臣既然都除掉了,不该是带着这些人去投奔陛下吗?”   刘路却有些苦涩,“郭君啊,你是不知道,这司马师死了之后,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什么魑魅魍魉都跑了出来,整日弄得陛下不安宁。”   “陛下的大业,这才刚起步,还不曾到可以庆祝的时候啊。” 第59章 贤惠又乖巧   洛阳,卫将军府。   “父亲!!”   “仲父!!”   司马炎跟司马攸站在一起,朝着司马昭行礼大拜。   司马昭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妻儿们,心里更是说不出的苦涩,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李触,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起身吧。”   两人站起身来,司马炎沉默了一下,问道:“父亲,您还好吗?”   司马昭当即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王元姬。   司马师在逝世之前,曾告知司马昭,若是事情没有成功,就不要将大事告知给司马炎,就让他继续去当皇帝的忠臣,可以重点培养司马攸,往后司马家还是有出头的机会。   可看这竖子的模样,他显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王元姬有些无奈,当初她也是没有办法,生怕司马炎无意成为对付他父亲的帮凶,谁能知道皇帝根本就不需要,很是轻易的就解决了自己的良人。   司马昭长叹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能说。   司马炎看了看门口的李触,仿佛知道了什么,便朝着李触行了礼,说道:“这位君子,我们一家人相聚,你是否能在门外等候呢?”   司马昭想要劝说他,却已是来不及。   可让司马昭没有想到的是,李触竟然点头说了一句“唯!”,然后,他就离开了此处,甚至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司马昭有些惊愕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司马炎。   司马攸低声说道:“父亲,兄长最近跟陛下很是亲近,深得陛下厚爱,这些人也不敢违背他。”   王元姬愤怒的质问道:“此处可有你说话的份吗?!”   司马攸当即就不敢说话了。   在私下里,司马攸还是将司马昭称为父亲,将王元姬称为母亲。   被弟弟这么一说,司马炎有些手足无措。   他同样也是很纠结,曹髦是他最好的朋友,可偏偏跟自己的父亲又是对立的。   司马昭此刻却笑了起来。   “安世,做的不错。”   “啊?”   安世露出了招牌表情,看向了父亲。   他本以为,这次相见,定然会是非常不愉快的,他甚至都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   司马昭仿佛松了一口气。   在失败之后,司马昭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行为会将宗族一次性带走。   若是因为自己而弄没了整个宗族,司马昭觉得自己是没有颜面去见兄长的。   现在的情况同样不乐观,但是只要还有火种留下来,就不能说没有胜算。   司马家依旧是非常庞大的宗族,宗族庞大,就说明不会缺乏人才。   在经历了这次失败之后,司马昭似乎有些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当初兄长之所以让自己去辅佐皇帝,不是信不过自己的能力,而是想要等到家族厚积薄发的那一刻。   若是能成为诸多大族的一员,司马家定然能成为诸多大族里最有优势的那一个。   自己如今显然是无法再回头了,但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做到的。   若是司马炎能保下宗族,将来的司马家,未必没有再次出头的机会。   至于长子的才能,司马昭根本不担心,长子只需要维系跟皇帝的关系就好,真正的希望司马昭瞥了一眼司马炎身边的司马攸。   可他还是没有明说。   司马昭感慨道:“安世啊,你的祖父乃是大魏忠臣,你的伯父,也只是太担心庙堂,并非有不轨的想法,他为人激进,手段也是如此,故而引起了非议。”   “说起来,这都怪我,是我轻信了奸贼的谗言,犯下了过错。”   “往后,你要用心去辅佐皇帝,要为我赎罪,宗族的未来,便托付到你的身上了。”   听到司马昭的话,司马炎顿时激动了起来。   “父亲!!”   “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不,是不要辜负陛下的厚望!”   “我犯下了大错,陛下还赏赐我府邸,派人照顾,陛下的恩德,绝对不能忘记!”   “唯!!!”   司马炎的内心终于彻底轻松了。   王元姬大概也知道司马昭的想法,两个儿子先后离开,王元姬留在了司马昭的身边。   “良人往后要怎么办呢?难道就要这样被囚禁一生吗?”   王元姬的眼里满是悲伤。   司马昭却板着脸,“我们家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可我们还是挺了过来,如今我虽然失败了,可宗族内还有很多的能人,诸多后生,也并非庸碌,有这些人在,伱还担心什么呢?”   “我就在这里读书,修生养性,总有一天,我们会亲眼看到宗族崛起父兄所留下的大业,定然会完成!!”   司马昭再次变得坚毅了起来   此刻,太极殿内,曹髦皱着眉头,一脸慎重的看着面前的黄金饭。   郑娴解释道:“上次所做的我跟阿姊一同吃掉了,这次我先尝过了,真的很好吃,陛下可以尝尝。”   曹髦还是有些迟疑。   “朕不是说了吗?不用你做这些,你又何必做一些令朕不喜的事情呢?”   “我知道陛下不喜我,只是,成家的事情,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既然一定要相处,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呢?”   “我在试着与陛下相处,也不曾在陛下操办大事的时候前来打扰,陛下何必要这般冷漠呢?”   曹髦拿起了筷子。   “朕吃就是了,吃完,你就得走!”   “好!”   郑娴这次对自己很有信心,微微仰着头,脸上再次有了期待。   曹髦低着头吃了起来,嗯,这次的味道很不错啊,比上次可是有太大的长进了。   说起来,自己确实很久都没有吃过这些饭菜了。   每日都是固定的膳食。   曹髦越吃越快,在郑娴那明亮的眼神里,曹髦迅速吃完了这盘黄金饭。   “如何啊?好吃吗?”   曹髦本来想要夸几句,可话到嘴边,“你这粟没煮熟,险些崩了朕的牙!”   “往后可勿要给我那老丈人做饭,一顿饭下去起码得老二十岁”   郑娴皱起了眉头,探出头看了看那饭,“怎么会呢?我尝过的,若是没煮熟,那陛下还吃的如此之快?!”   “不是说了吗?吃完你就得走。”   郑娴胸口起伏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意。   “好!往后陛下若是想吃,可莫要与我说!”   “本来还特意准备了礼物给陛下的”   “什么礼物?”   郑娴将带来的包裹放在了曹髦的面前,“看,我知道你勤俭,就令宦官拿了你的破衣服,都给你缝补好了,我听说,汉孝文皇帝就穿缝补的衣裳,能穿很多年呢!”   曹髦拿起了面前的老衣裳,眼里有些愕然。   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缝补衣裳。   不知为何,这次曹髦却没有谩骂,他看了几眼,正要夸赞,却忽然愣住了。   他指着自己那衣裳,“你这绣的是什么??”   “龙啊,虎啊,穗啊。”   “皇帝的衣裳不就是要缝这些吗?”   “你这叫龙???”   曹髦看着自己那衣裳上抽象的四脚蛇,险些跳了起来。   郑娴脸色一红,赶忙辩解道:“我又不曾做过这些,我第一次做,有些手生,往后就会好了!”   “你还想有往后?!?”   “朕堂堂大魏天子,岂能穿着这样的衣裳出来见人?还孝文呢!笑死还差不多!”   郑娴很是生气,她站起身来,“你本来也不穿这些了,我拿去缝补,还是我的不对了?”   “朕又没让你去缝补”   “好,好,我现在就走,免得陛下看到我就生气!!”   郑娴板着脸,快步离开了西堂。   曹髦大声喊道:“徐老公!往后看着点!勿要让人动朕的东西!还有,勿要让别人无端的进西堂了!”   门外的徐老公低着头送走了郑娴,又苦笑着高呼了一声唯。   自从这位夫人前来皇宫后,这太极殿倒是变得热闹了起来,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陛下呢,平日里那沉稳平静的陛下,总是会跟这位夫人吵起来。   说是皇帝厌恶她吧,她每次前来的时候皇帝都会让她进来。   说不厌恶吧,每次见面就是挖苦争吵。   别看今日夫人气的扭头就走,明日她还会来,两人还会以各种奇怪的原因吵起来。   西堂内,曹髦看着那扭曲的缝补,奇奇怪怪的纹饰,脸上忽然有了一道笑容。   这也能叫龙?   这是长着人腿的蛇,这是有长牙齿的老鼠,还有一個兔子?   要穿这玩意出去见大臣,怕不是要直接通过笑死大臣的方式名留青史了?   当张华走进来的时候,曹髦还在看着那几件衣裳。   “陛下,荀勖求见。”   听到这句话,曹髦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的将衣裳放在了一旁。   “让他进来吧。”   张华很快就将荀勖带到了皇帝的面前。   荀勖低着头,拜见了曹髦,随即满脸谄媚的走到了皇帝的身边,“数日不见,陛下更加神武了!”   “嗯。”   “陛下所吩咐的事情,我已经查清了,跟那冯紞联络来往的大臣共有二十三个这是名单。”   荀勖赶忙将名单在了案前。   “这些人都是被陈公所弹劾罢免的,他们也都犯了很多的过错,先前吕巽的事情就是他们所组织的,那次他们是想要搞垮陈公,好让自己能重新上位。”   “这些人还只是臣所接触到的,并非是全部那些被罢免的官员,听闻与诸多尚书也有往来这次赈灾不及和物资贪墨的事情,似乎都与他们有关,他们在暗中使坏,是想要证明陛下新任命的官员是有问题的以此来发难。”   曹髦平静的看向了荀勖,眼神冰冷,令人惧怕。 第60章 聪明的奸臣   荀勖是个非常博学的人。   在三大奸臣里,他大概是学识最为渊博,也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他精通经典,擅长乐律,精通律法,绘画能力精湛,懂得识人,会治理政务,会做事。   可以说,除却不能带兵打仗之外,其余方面皆是顶级的。   值得一提的是,荀勖的母亲姓钟。   是钟繇的侄女,钟会的堂姐所以,钟会还是荀勖的舅父,还不是远亲,是正儿八经的舅父。   当初荀勖刚满十岁,去见钟繇,垂垂老矣的钟繇摸着他的头,欣慰的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比得上他的曾祖父!   钟会当时是如何评价他的呢?   哦,那时钟会还在吃奶。   荀勖也确实很有才能,他当县令的时候,能当到让当地百姓给他立生祀的地步,这项成就很少有大臣能做到。   在后来担任诸多职位的时候,他的政绩也是相当的出色。   他做过尚书令,虽然没有像裴秀那样达到“四年无一过”的地步,在任期里,他尽职尽责。   考试令史以下的官吏,核实其才能高低,做到了公正客观,罢免了大量的酒囊饭袋。   至于为什么会留下奸臣的名头,主要是因为这个人聪明的过头了。   荀勖太擅长揣摩主君的心思了,知道怎么做能讨得主君的欢心。   他不在意外人对自己的评价,他知道这些评价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反而是皇帝对自己的态度,能改变很多。   因此,在司马炎派他去查看太子情况的时候,他对太子司马衷大加赞赏,认为太子是不世的明君。   在司马炎想要罢免贾南风之时,他又连忙上书劝谏,保留了贾南风的位置。   他大概早就看出了司马炎无法狠下心来罢免贾南风和司马衷,通过这些行为,他成为了司马炎的绝对心腹,先任中书监,后任尚书令,死后追赠司徒。   曹髦留下了他的性命,主要就是因为此人的才能。   而荀勖也没有让曹髦失望,迅速就带来了很关键的消息。   看到曹髦的脸色,荀勖赶忙展现出了愤怒的面孔。   “陛下!!这些奸贼,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敢做出危害天下百姓的事情!”   “想要治理天下,当以百姓为重,就看他们此刻的行为,就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罢免了!”   “请陛下将这件事交予臣,臣定然调查清楚,所有涉及到这件事情里的人,臣一個都不会放过,但是现在确实不是清除奸贼的好时候。”   “若是现在出手,奸贼虽除,但是庙堂再次动乱,诸多位置缺乏人手,赈灾和其余事务都会受到影响,我们可以先处置好赈灾和其余重要的事情,然后再来清除掉庙堂里的这些奸贼!”   荀勖严肃的说着。   光看他此刻的表情,还当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正直大臣。   在司马炎面前,他能说司马衷是社稷的根本,在曹髦面前,他也能说百姓是社稷的根本。   总之,荀勖的风评,全看坐在上位的人是谁。   曹髦心里对此也很是清楚。   曹髦收起了杀意,“荀君说的极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解决天下的大事,对于赈灾的事情,您有什么看法呢?”   荀勖赶忙说道:“当设使者,当初先汉多水灾,曾设都水使者以治之,当今治灾的官员,分散于太常,少府,水衡都尉,司隶各部门,彼此难以协调,也难以避免有人从中作梗。”   “百姓遭受灾害,并非是所有人都会感到悲伤的,有奸贼会利用灾害,为自己谋巨利,庙堂应当设立专门的使者,将赈灾事脱离于诸多部门,由一部一司负责,安排德高望重的人来担任主官,让有道德仁义的人来担任他的从属,从而起到及时赈灾的功效。”   “还有一点”   荀勖欲言又止。   曹髦大手一挥,“你尽管说,朕赦你无罪。”   荀勖这才说道:“臣请常设诸灾使者,当今是灾情发生后临时设立,等灾情结束后又罢免,这是非常不合理的,臣以为,赈灾不如防范灾害,诸多灾害到来之前,是会有相应的预兆。”   “使者常设,有灾时赈灾,无灾时预防,如此方才是正道。”   “望陛下恕罪,臣并非是有别的意思”   荀勖看起来有些惶恐。   曹髦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常设赈灾部门,会被大臣们歪曲为期待着有灾害,或者是联想到其他方面,你是不是在诅咒大魏?不然为什么想要常设部门来预防灾害呢?   可曹髦觉得,荀勖的这个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针对不同的灾害设立不同的部门,有效的在各地进行防控。   魏晋时期,是自然灾害最多也是最频繁的时期。   据统计,魏晋南北朝369年间,共爆发各类灾害619次。   其中,魏晋200年间,遭灾304次,平均一年1.25次,频繁的天灾让这个行政效率本就低下的庙堂吃尽了苦头,民不聊生。   魏晋时期的防灾赈灾理论,措施和政策,都是对先秦秦汉的继承,既无系统健全的救灾体制和相应法律规定,也没有专门的救灾组织管理机构,就容易出现如今这种各部门扯皮,迟迟无法赈灾的情况。   地方赈灾的效果几乎完全取决于灾区官员的道德感   而历史上在这方面有所建树的,就是面前这位奸臣荀勖,他曾上书要求庙堂设立专门的机构来预防和应对灾害。   曹髦抚摸着下巴,忽然抬头看向了荀勖。   “荀公,这监察群臣的事情,您就不要做了。”   “唯!”   “今日起,御史台增设有备中丞,您来担任此位,尽快组建部门,收各部的赈灾防备之权,增设相关的律法,通过御史台来联系各地的刺史,进行防灾和赈灾的诸事,属从之官,您可以自己来决定。”   荀勖惊呆了。   当初高柔派他前往昭阳殿里看管太后,又派人去罢免其余内臣,结果就是遇到了陛下的迎头一击,他自己也被当成重要从犯被抓了进去。   好在,皇帝并没有杀害他,还将他从牢狱内带出来,让他负责照看司马昭,随即又是拉拢司马昭的旧部,如今是调查赈灾的情况。   荀勖死里逃生,此刻只是想要尽快缓和与陛下的关系,不要被陛下所杀。   他可没想到自己还能被陛下委以重任。   他急忙感激的朝着曹髦行礼大拜。   “臣拜谢陛下!!!”   曹髦皱着眉头,无奈的说道:“这些年里,灾害是愈发的频繁,可群臣生怕这些会牵连到自己,都不敢直说,甚至还掩盖一些灾害您是第一个发现这些问题,还想到了解决方案的人。”   “光是这一点,就不是其余大臣所能比的。”   “朕对您寄以厚望,此番常设赈灾部门,定然会有很多的非议,而赈灾的事情,牵连到的东西很多,有官员的不作为,还有粮食的调动等等,在这个位置上,您能立下极大的功劳,若是做的出色,封侯拜三公都没有问题,可若是想要犯错,却也很容易。”   “只需要修改几个数字,就能从中受益。”   “朕希望,往后能看到担任三公的荀公,而不是阶下囚的荀勖。”   荀勖的脸色极为的庄重,他再拜。   “请陛下放心,臣定不负陛下,倘若麾下有一人犯错,可斩臣之首级!”   曹髦终于放下心来。   在人才储备的问题上,魏国真的是远超蜀吴两国,各方面的人才都是不缺乏的,哪怕是在将领方面。   蜀国就一个姜维,他的战术战法都已经被魏人摸清了。   而魏国却可以换不同的阵容去对战姜维,姜维没办法去看透魏国这边的战术和用人。   就说如今的雍凉,陈泰当然是个顶尖的人才,但是他在历史上能击破姜维,主要是他对姜维太熟悉,而姜维对他却很轻视,认为他就是个“辅助”,无法独自来应对自己,然后就一次性送掉了优势。   就在两人商谈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人急匆匆的走进了太极殿内。   “陛下。”   钟会朝着曹髦行了礼,随即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荀勖。   他当即皱起了眉头,不悦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荀勖黑着脸,朝着钟会行了礼,“拜见钟公。”   钟会看向了曹髦,认真的说道:“陛下,此子少德,好献谗言,不可轻信。”   被钟会当面羞辱,荀勖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虽然是亲戚,可两人的关系却很差。   两人常常下黑手,荀勖有把宝剑,价值百万,在钟会母亲那里放着。   钟会擅长写信,于是模仿荀勖的笔迹,写信给母亲把剑取去,拿走以后就不还了。   荀勖知道是钟会做的,但没有办法,只能任凭他拿走,后来钟会斥资千万修建了一栋宅子,建成后,布置甚为精美华丽,还没有来得及搬家。   荀勖非常擅长作画,于是偷偷前往,在宅中画钟繇的样子,衣冠相貌栩栩如生,钟会和钟毓入门后看见此画,非常悲伤哀痛,此宅于是被空置,无法入住。   曹髦笑着摇着头,“士季啊,勿要如此,怎么来的如此匆忙?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61章 赠钟会   钟会瞥了一眼身边的荀勖,没有开口。   荀勖当真是一肚子火,我招你惹你了??   明明是亲戚,怎么就跟我过不去呢?   显然,荀勖并没有继承他母亲的好相貌。   但是荀勖知道,钟会在先前立下了巨大的功劳,早已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心腹,他如今以这个年龄侍中领尚书,达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成就,后来是否有来者都不太好说。   这职位就十分离谱,本身是出谋划策的头头,又负责去执行,简直就自己出谋自己办。   这还只是人家的起步而已,荀勖都不知道以后陛下准备如何封赏他。   荀勖并不想跟钟会起什么冲突,朝着曹髦行了礼,随即离开了这里。   钟会对他还是有些不满,他再次说道:“陛下,此人可用而不可重用,他好诡而作伪,陛下勿要为他所欺啊。”   曹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钟会这才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陛下,诸葛诞已经回了书信。”   钟会这段时日消失,乃是为了去收服各地的外将们,河北是最先解决的,钟会将第二个目标对准了诸葛诞。   因为知道诸葛诞的性格,钟会并没有采取恐吓胁迫,反而是以礼相待。   说起来,其实钟会对诸葛诞还是颇为敬重的。   诸葛诞毕竟是天下名士,当初也是跟夏侯玄,司马师厮混过的,正是钟会所喜欢的那种类型。   但是钟会不会让私人喜恶影响到正事。   钟会亲自写了书信,派人送到了诸葛诞那里。   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回信。   钟会将书信放在了曹髦的面前,说道:“陛下请看。”   曹髦拿起了书信,认真的翻看了起来。   这是诸葛诞写给钟会的回信,在书信里,诸葛诞很是感谢钟会的来信,并且表示自己即刻动身前往洛阳,正式的拜见天子。   曹髦有些愕然。   曹髦知道诸葛诞有很大的概率不会与自己作对,但是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一封书信就给搞定了。   曹髦看向了钟会,好奇的问道:“您在书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呢?”   钟会此刻却得意的仰起头来,“陛下以为呢?”   这就是钟会在故意卖弄了,但是曹髦也不生气,一封书信能将一個外将搞定,别说只是让我配合你捧哏了,就是配合你演无脑反派都没问题啊。   “难道是写了司马昭,何曾,陈本,陈泰等人被制服,毌丘将军早已归顺的事情,让他前来投奔吗?”   钟会摇着头,“诸葛诞这个人,非常的重视名节,重视自己的名声,若是我在书信里用这种方式劝说他,他会认为臣是在恐吓他,而为了他无畏的名望,他就一定不会前来洛阳。”   “原来如此难道是讲述了朕的贤明,让他认为可以辅佐,前来投奔吗?”   钟会笑着说道:“诸葛诞与臣并无交情,陛下虽然贤明,但是他不曾亲眼见到,只因为臣的几句话,岂能让他相信呢?”   曹髦又问道:“那是讲述了内外的困局,让他意识到一城不能久守吗?”   “诸葛诞颇为自傲,哪里会听臣来为他分析天下的局势呢?”   曹髦苦笑了起来,“那朕就实在是不知道了。”   钟会这才说道:“臣只是给他阐述了陛下祭祀先帝时的场景而已。”   “啊??”   曹髦迅速摆出了司马炎的表情,问道:“这与他的归顺有什么关系呢?”   钟会都有些压不住内心的得意了,他说道:“陛下,诸葛诞难道是真的有自立的想法吗?他麾下不过一州之地,又是多处被包夹,何况,如今陛下亲政,倘若他谋反,那岂不是要遗臭万年了吗?”   “他并没有要自立谋反的想法,他只是想要自保,并且保住自己的名声而已。”   “而他为什么不肯前来归顺呢?主要是因为他怕,一是担心陛下会对他动手,二是担心过去与司马师交往会受到牵连。”   “而陛下在祭祀的时候,讲述了大将军的功劳与过错,并且宣读了对卫将军的赏赐和安排。”   “陛下连司马昭都能赦免,他自然也就不会担心自己被杀害,而陛下将齐王的事情与夏侯玄的事情分割开,那不曾为夏侯玄表态的诸葛诞自然也就不能算是谋反之贼,不会因司马师而受到牵连。”   “他没有了这两个顾虑,本身又能看的清天下的局势,为什么不会来投奔呢?”   曹髦忍不住的拍起手来。   “不愧是士季啊,说的实在是太对了,就如你所说的这样啊。”   “来人啊,取笔墨来!”   曹髦大手一挥,张华当即明白,自家皇帝这是又准备给钟君送诗了,他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很快就给曹髦准备好了东西。   钟会脸色激动,此刻就像是期待着家长掏出压岁钱的孩子,眼里写满了期待。   曹髦提起笔,沉思了片刻,随即开始写道:   “钟公信英迈,屈起多才华!”   “历抵海岱豪,结交鲁朱家。”   “穷溟出宝贝,大泽饶龙蛇。”   “明主已见收,烟霄路非赊!”   曹髦迅速写完,一把拿起,递给了面前的钟会。   钟会此刻激动难耐,看着手里的诗,反复的念叨着,这可比封他做三公还让他激动,他看向曹髦的眼神愈发的火热。   “多谢陛下赠诗!!”   “哈哈哈,此诗名,还是赠钟君!”   钟会脸色通红,情绪很是激动,不远处的张华却摇着头,碰到这种大臣,也是苦了陛下了。   这些时日里,陛下已经给钟会写了足足十四首诗,都是赠钟君。   这些诗歌里可是将钟会吹到了一个极大的高度上。   等这些诗歌流传到后世,只怕后人都要惊叹,这位钟君到底是有多受宠爱,竟然让堂堂天子整日写诗给他。   好在陛下也算是才思敏捷,能写的出来!   曹髦此刻也是满脸堆笑,这些时日里,自己可是写了不少赠钟会,有些是自创,有些是直接抄后人,这让他有些愧疚,但也没有办法,自己虽有诗才,但是也做不到每周原创一首诗来称赞钟会啊。   钟会激动的收下了这古诗,方才继续跟曹髦商谈起了大事。   “陛下,诸葛诞若是想要前来,就应当直接给陛下上表,而不是给我写信来告知,他给我写信,主要还是在等庙堂的赏赐。”   “陛下可以派人前往豫州,拜他为太尉,请他前来庙堂。”   曹髦点点头,问道:“那他能胜任这个位置吗?”   钟会满脸不屑,他说道:“陛下,往后庙堂内肯定是要改制的,这三公九卿,往后就是陛下用以拉拢老臣的工具而已,真正的大事还是要尚书台来做,五兵尚书才是负责具体战事的人,他是否能胜任并不重要。”   “此人重视名节超过重视自己的性命,陛下可以将那些贪墨等最难解决的事情交给他来负责。”   钟会此刻说起了一件事,“当初诸葛诞为尚书郎的时候,曾与仆射杜畿于陶河试船,遭遇大风浪,船被沉到河里,诸葛诞和杜畿也同时被淹在水里。”   “虎贲驾小船来救诸葛诞,诸葛诞让其先救杜畿,自己却昏死过去,身体飘到河岸,后来被救活他也是因为这件事而被人敬重。”   “他这样的人,最适合做这种最艰辛的事情了。”   曹髦笑了起来,“只怕他做的不如士季啊。”   钟会对此很是确信,“臣还要对付其余外将,无法操办这件事,陛下不必担心,臣为陛下收服天下外将后,就会亲自来操办这件事,整顿各地的大军,让这些为非作歹的蛀虫不得好死!!”   曹髦自然是又吹捧了几句。   他问道:“那接下来要对付谁呢?”   “王昶。”   钟会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王昶的儿子王浑迎娶了我的孙女为妻,王昶善战,又通政,可以大用,他的儿子王浑,颇有道德,在各方面都有些造诣,还不错,王浑的儿子王济,模样极为俊美”   曹髦想了一下,王浑是钟会的孙女婿,那王昶是钟会的子辈??   王济就更了不得了,是钟会的曾外孙?   好家伙,你这辈分是真的吓人啊,堂堂大魏征南大将军,见到伱都得先行礼拜见?   难怪大家都不喜欢你。   当然,他们不喜欢钟会的原因肯定不只是因为他的辈分高,跟他的为人也有一点点的关系。   钟会对王昶是势在必得,他认为王昶虽然有才能,但是缺乏做大事的胆魄,面对司马昭都畏畏缩缩的人,怎么敢跟皇帝作对呢?   但是曹髦对王昶的感观还是不错的,王昶算是个有道德的能人,他儿子王浑是个比较有道德的能人,他孙子王济是个人嗯,世家大族进化史,差不多的剧情。   “陛下可是准备要出兵巴蜀?”   钟会此刻忽然问道。   曹髦一愣,“士季是怎么知道的呢?”   “您让邓艾担任镇西将军,又令夏侯献全力整顿中军,分发赏赐,调兵遣将,难道不就是为了出征蜀国吗?”   曹髦的脸色变得严肃,“就是群臣不太愿意出兵啊。”   钟会大笑,“陛下,这件事很容易,请让臣来代替操办。”   “其实,士季也不必担心。”   曹髦眯起了双眼。 第62章 邓艾   雍州,长安郊外。   “将军!”   “陈公在狄道附近与姜维对峙,大军正从北路前进,绕开了姜维的伏击”   斥候禀告起了前线的情况。   邓艾披着甲胄,内心迟迟无法平静下来。   当他到达洛阳,皇帝在卫将军面前拉住他的手,说一定要重用自己的时候,邓艾心里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他可是司马家的亲信,是司马懿亲自从底层提拔上来的,亲信里的亲信。   曹髦就是再欣赏自己,还敢无条件的信任自己吗?   况且皇帝又说起屯田之类的事情,这让邓艾更加确定,自己往后是没有办法再执掌军队了。   因为邓艾知道,这些贵族们对屯田开垦这类的事情会有多轻视。   他们轻视农夫,轻视耕作,甚至也不怎么看得起那些屯田的官员。   到目前为止,邓艾所见过最关心这方面事情的人,还是已经逝世的宣文公司马懿。   当初司马懿发现邓艾的时候,就曾跟他请教耕作方面的事情,又按着他的上书在各地进行开垦和屯田,让魏国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他并不觉得皇帝所说的是实话,大概只是为了让自己往后远离军队。   但是,从司马昭府邸离开后,曹髦就拉着他上了车,随即一路冲到了中军大营。   当即宣布了对他的任命。   镇西将军。   邓艾还不曾从这个震撼下反应过来,曹髦就召集了诸多的中军将领们,开始商谈反击姜维的大事。   而曹髦直接让邓艾和夏侯献分别坐在自己的左右,自己坐在上位。   邓艾是真的惊了。   而让他最为震撼的还不是这些。   在与诸多将军校尉们商谈之后,曹髦当即决定,不必看庙堂群臣的脸色,直接发兵,以一部分的中军前往战场,在姜维跟陈泰对决的时候,给予姜维重创!   这个想法得到了诸将的认可。   邓艾不敢多说,而曹髦直接做出了决定,以邓艾为统帅,让他带领成倅,马隆,文鸯,李昭,司马骏等人,出兵讨伐姜维。   这次出兵的耗费是直接从太仓里调,由卢钦直接负责,不通过尚书台。   因为这些年司马家对中军各营的不断注血,导致中军的营规模极大,除却纯骑兵组成的几个营外,像马隆和成倅所统帅的营都有万余人。   这次出兵共计四万多人,而且都是经过夏侯献整顿,被马隆狠狠操练过的精锐,因为皇帝的赏赐,他们的斗志昂扬,战斗力极高。   有曹老板这样的君王在,中军的士气一直都是在不断提升的。   邓艾当即就懵了,自己才刚来啊,这就将中军交给自己,让自己带兵出征??   皇帝这般信任,让邓艾甚至有些愧疚。   他不敢接令,曹髦就劝说他:朕以国士待君,望君以国士报之。   这一刻,邓艾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皇帝很早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就是缺乏一個统帅。   成倅过去都是担任冲将的角色,跟文鸯一样,没有指挥经验,马隆各方面顶级,奈何没有资历,年纪太小,而其余几个人就更别提,邓艾一来,曹髦出征的短板就补齐了。   邓艾善战,有资历,有名望,熟悉雍凉,成倅知道他的才能,马隆从前更是他的下属,其余人也不敢说能稳压他一头的。   就这样,邓艾以操练大军的名义,分出了诸营,随即离开了洛阳,朝着雍州前往。   此刻,雍州的大军已经得知了援军前来的消息,陈泰也派人前来与邓艾取得联系。   邓艾令大军暂且休整,随即召见了诸多校尉。   “诸,诸,诸位,陈刺史大军从北路前进,夹攻姜维,自己则是以少数的兵力坐镇狄,狄,狄道南边的群山之中。”   “诸君以为如何呢?”   邓艾问起了下属们的想法,这次出征,曹髦给他安排的都是些年轻人,哪怕是成倅,刚刚四十岁出头的他,其实也是个年轻的将领。   邓艾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抛开历史上那些十几岁二十岁就能打的敌人晕头转向的神仙不谈,其余的将军们,都是经过了漫长时间的磨砺,积累了充足的经验后才崛起的。   邓艾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帮陛下带一带这些年轻后生们。   皇帝以国士来待自己,自己岂能不以国士报之呢?   “我认为,以如今的情况,应当抽出军中精锐的骑兵,让步兵在后头跟随。”   文鸯开始献上自己的战术。   “然后以骑兵全速前进,直扑狄道。”   “斩下姜维的首级。”   众人本来还挺期待他的战术部署,可听到这里,他们就听不下去了,邓艾却是点着头,他很欣赏这个小伙子身上的冒险精神。   很多时候,往往是这种出其不意的行为,最能击破敌人。   邓艾赞许的说道:“你很有想法,不过如今雍凉局势复杂,应当稳妥。”   马隆随即说道:“邓公,应当趁机切断他们的后路,将姜维包围起来,让他全军覆没。”   邓艾同样很是赞许,他评价道:“以你的年纪,若是遇到寻常的将领,定然能获胜。”   他随即解释道:“可姜维并非是一般的统帅,难道他会轻视自己粮道的安危吗?”   “他此番敢围攻狄道,就一定是确保了自己的粮道不会轻易被断,或许他设下了埋伏,就等我们出击呢。”   马隆又说道:“那若是以小股骑兵袭击他的粮道,让他不敢全力以攻,等到他困乏时再出击呢?”   邓艾再次摇着头,“姜维攻打狄道,久攻不下,又被陈公袭击,此刻士气定然低落,将士们对他有怨言,不愿意再战。”   “若是得知粮道被断,只怕反而激起他们的斗志,在平原上与他们交战,将会非常的不利。”   邓艾看向了成倅,成倅笑着说道:“邓公,我全听您的吩咐。”   他压根就没说自己的看法,可邓艾依旧很是欣赏,“可为能将。”   邓艾此刻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认为,应当先去攻打钟堤,取下此处,以逸待劳。”   “啊?为什么要打钟堤?”   “钟堤是哪里?”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邓艾就直接在地上画图,画的极为标准。   “你们看,如今双方的军队部署在这里,姜维现在若是还想成事,就必须要攻进山里,拿下陈公,因为他这里的人马最少。”   “但问题是,姜维的出击不会如此轻易,而陈公据山而守,也不会轻易失败。”   “最后,姜维肯定是拿不下此山,他军中的士气也会到达一个极为低落的程度,到时候,只要陈公表现出要断其后路的意思,姜维就一定会退兵。”   “你们看看这几条路线,倘若要退兵,能避开雍凉大军,同时能一路补充物资,能略微挽回战绩的路线,就只有这条前往钟堤的路线了,若是我们现在就拿下此处,等待姜维返军,那么,就可以在此处跟他开战。”   “到了此处,姜维军中将士定然怠慢,士气全无,遇到我们忽然杀出,又是以文君这样的猛将来冲阵,他们定然惊恐,姜维就是再厉害,也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溃败”   “这次姜维以大军来犯,蜀国大臣,本来就反对他出征,他执意妄为,此番若是溃败,他往后就很难有机会再次出征那我们就有充足的时日来整顿大军。”   邓艾看起来很是兴奋。   众人对视了几眼,文鸯忍不住开口说道:“将军啊,这些都是您的预测而已。”   “如今姜维正在狄道与陈公大战,我们被派来支援,却直接前往这个不曾听过名字的县城若是最后姜维没有从这里走,甚至是姜维击破了陈公,那我们可就要被抓起来砍头了。”   “往后的人说起我们,都会嘲笑我们的愚蠢,说我们作为援军,到达雍凉后远离战场,直接去了别的地方,导致大军溃败”   邓艾缓缓皱起了眉头,“这并非是与尔等商谈,这是我的命令!”   “若是出了事,我自当负责。”   “这是行军作战,怎么能没有风险呢?!”   “我意已绝!出兵!!”   将领们此刻也只能领命,毕竟,对比他们方才的建议,邓艾的分析是要靠谱很多,若是真的如邓艾所言,他们能狠狠阻击一波姜维,打的姜维全军溃败,甚至能生擒或者阵斩姜维,那他们这功劳可就太大了!!   文鸯再次变得激动了起来,听邓艾方才的言语,这显然是要让自己来带头冲锋。   到时候,一定要生擒姜维,让这老将军也看看自己的本事!!   邓艾率领大军,没有前往狄道,反而是直接朝着远处的一个门口县城狂奔而去。   而此刻的姜维,正在带着大军猛攻陈泰的山头,连着攻打了两天,却没有任何的进展。   整个局势变得对姜维极为不利。   可即使如此,姜维依旧没有选择退兵。   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若是错过这一次,往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自己还能再次来到这里吗?   不行,我一定要胜利!! 第63章 老将军,可知沛国文次骞   狄道外。   夏侯霸满脸的疲惫,他站在营帐门口,脸色有些迟疑,沉思了片刻,却不敢靠近。   “是车骑将军在外吗?”   营帐内忽然传出了姜维的声音,夏侯霸一愣,苦笑着走进了帐内。   他连忙行礼拜见。   “拜见卫将军”   “车骑将军何以多礼?坐吧。”   姜维此刻跪坐在案前,他的面前摆放着舆图,还有各地斥候所带来的报告,姜维看起来同样的疲乏,双眼通红,可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什么沮丧或者失落。   夏侯霸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姜维的身边,如今统帅大军的三位将军里,夏侯霸居然承担了调和者的角色。   姜维跟张翼的矛盾越来越大了。   随着战事的一连串失利,张翼对姜维的意见是越来越大,两人几乎达到了见面就吵的地步,若非夏侯霸,两人只怕都要分崩离析了。   这让夏侯霸非常的担心,这两位要是真的斗起来了,那这战事可就要出大事了。   将帅不和,如何能取胜呢?   此刻,他看向了面前的姜维,开口说道:“将军,张将军今日也没能拿下山头”   “可请您明鉴,这并非是张将军办事不利,他亲自带着人冲了两次,只是敌人守着有利的地形,我们实在难以攻陷”   夏侯霸原本都做好了迎接姜维怒火的准备,没想到,姜维这次却没有发作。   他的眼里闪过些苦涩,“这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轻敌了,我没想到陈泰居然有这样的胆魄,有这样的指挥能力过错在我。”   夏侯霸并没有开口,其实这也表明了他的想法。   姜维看向了他,“请您勿要担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责怪张将军的。”   “其实,他所说的,我都明白,但是,这次的机会绝对不能错失。”   “我并非是为了自己的功名而出兵,过去,我也曾领着军队前往攻打没有任何战略意义的县城,就是为了收其民众,得其粮草,以补出兵之用,我一个堂堂大汉将军,带着人马在雍凉做起了强盗的事情,难道这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功勋吗?!”   “可这次不同,我们以大军出征,若是没有足够的战绩,那要如何去面对陛下呢?群臣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们本来就不想要讨伐曹贼。”   “郭淮死了,雍凉的军队士气低落,无法在平原上战胜我们,司马师也死了,曹贼的中军无法及时前来支援,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那我们下次要面对的可就不是一群只会在城内防守的曹魏军队了”   “如今曹魏的实力愈发的雄厚,这几次出征,能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   “若是不出兵,给予他们平稳发展的机会,我们会死的更快。”   “张将军无法理解我,他认为,我是为了自己的功勋,才执意要强攻城池,他这些话,可以在私下里对我说,却唯独不能在外声张,这话若是传出去,那他就是灭亡大汉的罪人!”   大汉吗?   夏侯霸看着面前的姜维,却没有多少的感同身受。   他大概是做不到完全站在蜀国的立场上来看待问题,也不可能像姜维这样迅速的扭转自己的身份。   看到夏侯霸沉默不语,姜维问道:“其余将军们是如何想法?”   “他们都非常的害怕,陈泰的骑兵常常在北部徘徊,看起来是想要切断我们的粮道,将士们非常的不安,已经有很多将领向我禀告,希望能带兵返回”   姜维的眼里终于有了失落。   限制他的人没有了,郭淮也死了,对方又不能及时救援就在这种开局下,自己又要经历一次失败吗?   若是这次依旧没有成果,姜维都能想到朝中大臣会是何等的模样。   下次还想要以这种规模的兵力来出征,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了。   姜维的心里满是不甘。   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   夏侯霸一言不发,只是坐在这里,过了许久,他听到姜维终于开了口。   “整顿大军,放弃攻打陈泰和狄道,我们撤兵返回。”   “唯!!”   夏侯霸很是激动,带着就带着姜维的命令离开了此处,姜维也走出了营帐,眺望着远处的群山,眼里是说不出的落寞。   而此刻,陈泰站在山峰上,看着远处的姜维大军。   在自己有意做出切断后路的姿势后,对方肯定会选择退兵,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士气了。   可惜,自己这边的士气也不是很高,不然,此刻追击,或许还能收获一场胜利。   但是能遏制姜维的战略目的,就已经算是胜利了。   毕竟,蜀国每次出征,那都是耗费巨大,让他们没有收获,就是在变相的削弱他们的国力。   只是,陈泰有些疑惑。   我家的援军呢?   不是说陛下派了援军前来吗?这么长的时日,怎么还是不见踪影?难道是去切姜维的后路了?   陈泰有些想不明白,可他也没有急着出手,还是要多派人询问情况,然后再做决定,无论援军如何,雍凉不能有失!   姜维放弃了继续攻打城池,他带着士卒开始离开这里,而陈泰也并没有派人追击。   直到这个时候,将士们的心情方才好转,不再那么的惶恐不安,张翼也没有再来找姜维,此刻他面对姜维的态度已经几乎于无视了,两人的矛盾积累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了。   姜维在返回的路上,一路上都在尽可能的弥补自己的过错,包括抢人口,抢粮食的行为,来减轻这次出征的耗费。   而这也不是姜维第一次这么干,他已经是老手了,就是王屋山上的贼寇也远不如他。   站在蜀汉的立场上来看,姜维这是为北伐而做准备,将生不如死的百姓从曹魏的魔爪下救出来。   而站在曹魏的立场上来看,姜维跟土匪没什么不同,劫掠民众,抢劫他们的粮食,逼迫民众离开自己的故乡,前行前往蜀国,一路上也不知要死掉多少人。   姜维也确定了自己此番的目的地,钟堤。   这一日,风平浪静,蜀国的军队驱赶着浩浩荡荡的百姓们,用马车拉着粮食物资,朝着这里匆匆赶来。   他们看起来都是相当的疲惫,那些百姓低着头,脸上满是恐惧,只是全速前进,完全不敢逗留。   钟堤县看起来一如往常,格外的安静。   当张翼领着前军来到此处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周围有些太过平静,既没有自家的斥候和骑兵,也没有敌人的斥候和轻骑。   甚至连野兽和流民都看不到。   这一刻,张翼急忙令大军停下来。   “告知卫将军!!前方有伏击!!”   张翼刚说完,三面传来了喊杀声,片刻之间,战鼓阵阵,旗帜如竹笋般立起,敌人从三面冲杀了过来。   张翼大惊失色,急忙排开了阵型迎接敌人。   走在他身后的姜维自然也发现了远处的动静,姜维的眼里却没有多少惧怕,在这种地形下作战,对他是有利的!   他急忙下令,主力从右侧前进,后军接应张翼。   姜维迅速开始部署战术,此刻张翼已经与敌人的主力交战。   姜维带着主力从右侧出击,准备绕开张翼的前军,从侧面的平原上发动猛攻,将敌人直接冲散。   可当姜维开始绕路的时候,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张翼的将旗轰然倒下,就看到一行骑兵愣是从张翼的大军里冲杀了出来,张翼的大军居然被一分为二,阵型大乱,俨然有了溃败的模样。   姜维此刻大惊失色,这绝对不是陈泰用以断后的军队!!   他们要是有这种战力,还会放任自己回去??   难道是曹贼的援军??   援军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此刻,那一行骑兵似乎发现了姜维的将旗,在姜维惊愕的眼神里,他们居然直接扑向了姜维,姜维不得已停止了绕路的思路,切换阵型来应对骑兵的冲锋。   年轻的文鸯大杀四方,浑身的甲胄都已经被鲜血所染红。   方才,就是他领着虎豹骑一路杀穿,张翼被亲兵们所护着躲进士卒之中,而他的大旗却被文鸯直接砍断,这让张翼失去了对前军的指挥。   如今,他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将旗。   姜维!!!   文鸯犹如看到了猎物的饿狼,此刻领着诸多骑士就直接开始了冲锋。   这种平坦的地形,简直就是骑兵的天堂!   夏侯霸领着后军到来,匆忙接应前方的张翼,顶住了其余大军的压力。   此刻,因为魏国的袭击,姜维的大军被分割开来,阵型格外的混乱,节节败退。   姜维大声的嘶吼着,他驾车冲向高处,随即俯视战场,不断的下达命令,想要改变大军各自为战的局面,但是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对方不断的冲阵前进,哪怕没有完全消灭敌人,也要不断的往前渗透,这让重新收拢各部彻底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就在这個时候,姜维看到一个年少的将军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马槊,朝着自己嘶吼道:   “老将军!!”   “可知我沛国文次骞?!” 第64章 大败   这一刻,姜维内心的复杂,无以言表。   他呆愣的看着远处的年轻人,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文鸯却没有愣神,他再次暴呵,领着人朝着姜维杀来。   “保护卫将军!!”   亲兵们嘶吼着,将姜维护在中间,奋起反击。   姜维是不可能去跟文鸯去厮杀的,且不说年过五十的老将军能否挡得住这位年轻气盛的少年悍将。   就算挡得住,姜维也不可能上前。   他不是战将,他是大军的统帅,倘若事情到了需要统帅亲自下场去跟战将厮杀的地步,那这支军队大概就是到了最后的关头。   姜维迅速冷静了下来,开始再次指挥军队。   敌人并没有伏击,此处的地形平坦,根本不适合伏击,这也是姜维敢急匆匆往此处进军的原因。   敌人根本就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直接射杀了前往的斥候,张翼在看不到斥候返回之后,迅速就判断前方有敌军。   张翼的前军率先遭遇了冲击。   姜维的军队远道而来,没有进行休整,无论是在体力,还是在士气上,都已经不是最初来到魏国时的模样。   实际上,姜维根本不怕跟雍凉军队在野外硬碰硬。   郭淮逝世之后,雍凉军心不稳,姜维很是自信,能在野外击败敌人,因此,他也几次诱惑敌人,想要让陈泰主动出兵,让双方能在平坦的地形上一决胜负。   但是,陈泰没有咬钩,陈泰轻易看出了姜维的想法,选择只守不攻,哪怕是大军聚集之后,也只是在侧翼骚扰,以防守的姿态来逼迫姜维退兵。   反正你是进攻方,我何必出城来跟你打仗呢?   我只要能守住自己的城池,让你无法达成战略目的就好。   陈泰实在是太稳了,完全不给姜维任何机会,姜维几次诱敌都没有成功,只能遗憾的离开。   姜维知道曹贼的中军会来救援,但是他认为中军会姗姗来迟。   因为司马师刚刚死掉,他们国内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司马昭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的出兵来救援呢?   实际上,也不能说姜维的战略有错。   因为主将逝世,其余诸多将军也经历了调动,使得雍凉军队的战斗力出现了暂时的下滑,在野外,未必能打得过姜维。   历史上,王经就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他带着士气不高的曹魏军队出击姜维,在野外大战,被姜维打的险些葬送全军,龟缩在了城内。   中军也确实如姜维所想的那样,直到战事结束的时候方才出现在了战场上,没有立下任何的功勋。   姜维唯一所犯下的过错,是他轻视了陈泰。   这也不能怪姜维,毕竟,这是姜维第一次跟单人模式下的陈泰遭遇,在过去,姜维跟陈泰交过手,但是,那时的曹军统帅是郭淮,而不是陈泰。   那几次交手的时候,姜维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吃了闷亏,但是毕竟对方是郭淮,情有可原。   被演绎坏了名声的不只是王朗王司徒,还有这位大魏车骑将军郭淮。   郭淮是无可争议的曹魏名将,一生战绩赫赫,是大魏在西北的屏障,被当地的胡人部落视为神明,在几十年后还有部族来祭祀他,他年轻时跟诸葛亮交战,年长后又挡着姜维,仿佛只要他还在西北,庙堂就不必担心蜀国的攻伐。   而在演绎里,为了烘托姜维的神武,他就被姜维“空手接白箭”,然后一发箭矢给射死了   大概是郭淮名头太大,遮挡了陈泰的诸多战功,让姜维误以为对面是一个“射手”加一个“辅助”,殊不知,对方是“双射手”。   王经无法领着雍凉的军队在野外战胜姜维,但是,这不代表中军没这个能力。   中军的酒囊饭袋被赶了出去,他们的装备最精良,而且,因为曹老板的缘故,他们的士气高涨,统帅他们的还都是当世的能将,有邓艾这样的主帅,有文鸯这样的猛将,各营的校尉都不是庸人。   以逸待劳,出其不意,魏军已经占据了所有的优势。   当双方交战之后,张翼就明白,要出大问题了!   张翼同样跟魏军打过多年,面前这支军队,他也能认出来,是曹贼的中军,可这支军队,看起来竟有些可怕,他们的士气极高,全力冲锋,竟没有一個退缩的,高歌猛进,对方的主将也不是个寻常的人,而各部的将领也是如此!   他们在打渗透,不是步步蚕食,这种攻势犹如海浪那般,直接淹没自己的阵型,不断的往阵型深处渗透,后方再有大军负责清理杀人,他们的配合极为出色,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潮,愣是让张翼失去了指挥权,前军各自为战,蜀国的军队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前后左右竟然都是敌军!!   他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觉,而对方还有一支非常可怕的骑兵,他们也不做纠缠,直接就是要斩主将。   张翼此刻踉跄的前进,被亲兵们层层包围,他都怀疑,方才晚走一步,就要被敌人砍掉首级。   前军一片混乱,直接就被淹没了,他们甚至想要透过前军来跟蜀国的后军交战!!   张翼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未见过这般疯狂的统帅,他们这是想要打个全歼??   不死不休??   而姜维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如今前军被淹没,后军看着面前混乱的局势,甚至都不敢射箭,后军眼里的视线已经变成了敌我不能分,而曹贼的军队透过前军,开始重新结阵,准备攻打后军。   而姜维的主力军队,此刻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本来是想要绕开前军直接攻打对方,结果骑兵来冲阵,大军只能在原地再次调整阵型,免得被对方的骑兵给冲散。   姜维分析着面前的局面,过去的姜维是那么的想要跟曹贼正面交战,可他所想交战的不是这样的军队   姜维强行平静下来,迅速在脑海里做着取舍。   现在的局面对姜维极为不利,中军若是出现在这里,那陈泰呢?他是否也在赶来??   若是自己这次送掉了这数万人,姜维都不敢相信,那蜀国不就灭亡在自己的手里了吗?   “让后军分兵,从两侧绕过去!!”   姜维当即下令,自己则是领着主力直接朝着前军的方向发动了进攻。   夏侯霸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可还是按着姜维的吩咐,分兵前进。   而在对面的邓艾,完全无视了蜀国的应对,现在主动权在他这里,他不需要按着姜维的应对来调整战术,反而是姜维应当按着自己的节奏来进行调整!!   邓艾再次下令,正在准备中的司马骏杀进了战场,开始了对前军的收割。   姜维以主力压上,抗住对方凶猛的攻势,同时后军负责包抄,逼迫对方改变战术,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跟姜维一样,邓艾也并非是寻常的将领。   邓艾最厉害的地方是他在战争中目光远大,见解超人,具有清晰的战略头脑。   他作战中料敌先机,始终能掌握战场的主动权,在与姜维的数次交手里,他就没有失败过   姜维企图以包抄的威胁来逼迫邓艾改变战术,那是不可能的,邓艾认准的战术,就是将刀放在他的头上都不会改变。   于是乎,姜维头次感受到了无力感。   姜维不知道对方的统帅是谁,但是这个统帅的战术风格跟郭淮陈泰,跟姜维交手过的所有将领都不同,打的就是一个鱼死网破,不给自己留退路,也不给对手留退路,今天必须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   姜维在这一刻真的感受到了惊恐,邓艾敢跟他一换一,但是姜维却不敢。   蜀国的国力跟魏国不能比,魏国折损了这几万军队,用不了多久,还能再次凑出来可蜀国呢?若是三大将军和数万精锐全军覆没,那蜀国就真的要灭亡了!!   况且,自己还未必能换得了对方。   “突围!!后军带头突围!!”   姜维改变了战术,他开始想办法脱离战场。   而在姜维放弃了与对方死磕到底的时候,其实也就是蜀国准备接受溃败的时候了。   “将军!!撤!你带着主力撤!!”   不知什么时候,浑身是血的张翼突破了对方的包围,领着亲兵们退到了姜维的身边。   张翼不过一万多人,却要接受数万人的猛攻,纵然大败,姜维也不愿责怪他。   此刻,他瞪圆了双眼,死死的盯着姜维,“给我一部人马,我来缠住他们!!你带着人突围!!”   “我绝不丢下将领!”   “我无法领着大军突围,你却可以做到!!”   张翼打断了姜维,他愤怒的看向了远处的魏军,“我们可以死,但是主力却不能被留在这里否则,大汉就要灭亡在我们的手里了!”   “突围吧!!”   姜维什么都没有说,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没有再敢去看张翼,愤怒的举起了手里的佩剑,“跟我冲!!”   蜀汉的士卒嘶吼着,跟在卫将军的身后,朝着北面飞奔而去,一举撞上了刚刚堵上缺口的司马骏,双方大战,姜维看着自己士卒不断的减员,目眦尽裂。   张翼此刻领着士卒再次对前军发动了猛攻,这顿时缓解了姜维这边的压力。   夏侯霸和姜维分别带着军队突破了挡住道路的曹魏军队,开始了逃亡。   邓艾甚至没有派人去追击,而是直接包下了还在交战的那些蜀人,令全军齐攻。   倘若在这个时候,姜维能回头猛攻,或许还能有所改变。   可是姜维已经赌不起了。 第65章 俘虏   “要杀便杀,怎敢羞辱?!”   被捆绑起来的张翼愤怒的挣扎着,他被强行按在了地上,看着面前的邓艾,不断的嘶吼了起来。   文鸯站在不远处,看着一旁的司马骏,眼里满是羡慕。   这厮运气也太好了吧。   自己冲了那么多次,都只是砍杀了一些校尉什么的,这厮一次冲锋就生擒了受伤的张翼。   蜀国的征西大将军啊,居然被生擒,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功劳??   若是自己能得到这个功劳,都可以让父亲跟着一起升爵,让他因子而贵了!   文鸯满脸的懊恼。   双方在钟堤城外会战,战斗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最终以邓艾获胜而结束。   姜维丢盔弃甲,狼狈而逃,邓艾几乎全歼了张翼的征西军队,斩首万余,姜维和夏侯霸的军队也各自遭受了巨大的损伤,姜维从魏国带出来的东西也全部被留了下来。   可以说,这已经是近些年里曹魏面对蜀国所取得的最巨大胜利了。   甚至,他们还抓了一个征西将军。   这种级别的将军被俘或者被杀,那影响可就是非常巨大的。   上一年,蜀国的荡寇将军张嶷死在了战场。   这一年,蜀国的征西将军被俘。   那到了明年,又该轮到谁呢?   邓艾心情大好,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获胜的喜悦,他令人统计军功,牺牲的将士名单,再三警告,不许谎报战绩,不许以百姓来冒充敌军,不许抢占同僚属下的战功等等   姜维会跑,这早在邓艾的预料之中,他敢这么豁出命来打姜维,就是因为知道姜维不敢豁出命来打自己。   他能以折损三万人的代价去灭掉姜维,姜维敢以折损四万人的代价来灭掉自己吗?   逃跑是他唯一的生路。   可惜,姜维跑的太干脆,太果断,否则自己的斩获还能更大。   但是现在这個收获,就已经足够了。   姜维以近五万人的规模出兵,在狄道和陈泰那里遭遇了强硬的打击,又在此处被自己所袭杀,士卒伤亡超过了一半,征西将军又被俘,而本身却没有任何的收获。   以这样的战绩回去,只怕连这卫将军都没得做了。   像数万人的伤亡,魏国完全可以接受,可是对蜀国来说,这就有点伤筋动骨了,更别提四征级别的将军被俘,蜀国内部肯定要出大问题!   邓艾的眼神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   这纷乱不休的天下,终于要重新得到一统了吗?   可以邓艾的兵力,目前也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若是想要继续追击,拿下蜀国,中军这点人是不够用的,后勤也跟不上。   想要覆灭蜀国,起码要动用二十万的军队,起码要三州以源源不断的物资来解决后勤问题,才能拿下。   邓艾沉思了起来,他看向了面前的张翼。   “将,将,将军兵败,我以对待俘虏的方式来对待,怎,怎么能说是无礼呢?”   “我们都是各为其君,我与将军素不相识,没有私人恩怨,也不会对将军做出殴打辱骂的事情。”   “如今我准备将将军押进囚车,送往洛阳,由陛下来发落。”   “之后的事情是怎么样的,我就不知道了。”   邓艾如实的说道,张翼的眼里有些绝望。   可邓艾的意思也很明确,我无法决定你的命运,勿要想着激怒我来求死或者别的什么,等着见皇帝就是了。   邓艾挥了挥手,当即就有甲士将他带了出去。   邓艾吩咐道:“要看好他,勿要让他死掉。”   文鸯不屑的说道:“败军之将而已,他杀了我们多少人呢?若是他要求死,就将他的头颅献给陛下!”   邓艾摇着头,他认真的说道:“张翼已经失败了,杀掉他不能改变什么,若是能留下他的性命,甚至招降他,那对蜀国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往后蜀国的将军再与我们作战,就不会全力以赴。”   “就在这里整顿军队,等着陈公前来与我们相见吧。”   这次的战役,诸将都是立下了不少的功劳,脸上皆是喜色。   尤其是司马骏,以生擒张翼的方式隐约成为了首功,哪怕是负责渗透猛攻的马隆和接应支援的成倅,率先冲阵的文鸯,都比不上他。   可司马骏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到什么喜色。   他甚至有些欲哭无泪。   司马家如今已是不如当初,大多族人都被送去了老家,如同当初的曹魏宗室那样被圈养了起来。   而作为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弟弟,司马骏本该是第一个回家的。   可不知为什么,曹髦完全没有要罢免他的想法,甚至还多次相见,赞赏他的才能,就好像真的是将他当作了自家人。   司马骏这次一同出征,也没有想着要出大风头,只要能完成命令,不犯下大错就好。   谁能想到,他这一次冲锋,居然将张翼给生擒了。   作为司马家的一员,风头太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容易让人想起宣文公。   接下来的几天里,邓艾就在这里驻扎,整顿兵马,清理战场,顺带着将那些被裹挟却没有被杀死的百姓们送回去。   最可怜的还是这些百姓,什么都没做,就被抓起来强行离开家乡,走到一半就遇上了大战,在战争的余波下,他们死伤惨重,无论是魏军还是蜀军,都不会因为他们手无寸铁就对他们手下留情。   看着那些因为惧怕连哭嚎都不敢的百姓们,邓艾的脸色很是肃穆,眼里带着淡淡的悲伤。   姜维看着年轻的文鸯,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而看到这些被裹挟的无辜百姓,邓艾眼里却是他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很多很多年之前,他也是如此被曹操所裹挟,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那一路上,他受尽了苦难,也确实体会到了底层百姓们的苦难。   邓艾一生最大的成就,不只是在解决了蜀国上。   他带领民众先后修成了广曹渠、百尺渠。   渠通颍水、淮水,浇灌了二万顷田地,沟通了三百余里水运大道,灌溉淮北农田。   他在各地担任官职,但凡是他所到之处,皆是荒地开辟,渠道开通,粮草丰收,不受饥荒之苦。   他厌恶那些清谈的名士们,喜欢亲自带头来搞建设,搞屯田,他在各地罢免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酒囊饭袋,提拔了很多有真才实干的人。   而在军事上,他的成就同样令人瞩目,历史上姜维就没有赢过邓艾,一次都没有。   而他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在他死后,司马昭也并没有为他平反,将他当作反臣来对待。   直到某一天,司马炎跟自家大臣谈论起诸葛亮,日常吹捧武侯,有大臣趁机开口劝说他赦免邓艾,司马炎当即答应,后来他下诏为邓艾平反,赦免他子孙的罪行,将其任命为郎中。   此举可是将他父亲的脸都给抽烂了。   只能说,还得是安世。   就在邓艾安抚好这些百姓,整顿好军队的时候,陈泰终于姗姗来迟。   陈泰率领精锐的骑兵来到了此处。   陈泰接到书信的时候,他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非常的惊愕,他本就因为庙堂的出兵速度而感到惊讶,没想到,对方还打出了这样的战绩,大破姜维,生擒张翼,这也太吓人了。   陈泰下了马,邓艾领着诸将前往迎接。   “拜见镇西将军!”   陈泰率先行礼,邓艾却赶忙回礼,不敢托大。   “拜见陈公!”   陈泰显然已经知道了庙堂对邓艾的任命。   而邓艾也通过这一战证明了自己,雍凉的将领们此刻大概都对这个新镇西将军心服口服了,不敢再有任何不满了。   每年都出兵北伐的姜维,这次可是被打的极惨。   这还是他头次被打的溃不成军吧?   陈泰身后的几个将领此刻也是偷偷打量着邓艾。   邓艾对陈泰还是很客气的,又将几个校尉叫来,让他们拜见陈泰,众人拜见完毕,陈泰这才开口称赞道:“国有猛将,蜀贼不足惧也。”   邓艾这才带着陈泰返回了自己的营帐,而其余几个校尉则是跟陈泰的人在外攀谈了起来。   两人走进帐内,陈泰直接问起了战役的详细情况。   邓艾也没有保留,在听到这次战役的全部经过后,陈泰的眼里满是惊愕。   “邓公善战,我远不如也。”   邓艾摇着头,“陈,陈,陈公挡住姜维的猛攻,才让我有了击破他的机会,您不惧贼势,以少量的骑兵绕道奇袭,使得姜维不敢轻举妄动,在危难的局势下击败姜维的进攻,迫使他回兵,您善战,我远不如也。”   陈泰轻笑了起来,两人各自吹捧了一番,随即,陈泰忽然低声问道:“洛阳内的情况如何?”   对比姜维的事情,陈泰还是更在意皇帝的事情。   姜维已经败退,那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就是庙堂的争斗了,这可比姜维更加吓人。   况且,这邓艾乃是司马家的亲信,此刻竟又领兵出征,校尉里居然还有司马骏陈泰都有些迷糊了。   庙堂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第66章 不必担心   邓艾此刻也是有些迟疑,邓艾跟陈泰都是属于司马家的亲信。   此刻,他也不好确定陈泰的立场。   但是按着邓艾的判断来看,自己此番出征的时候,陛下告诉自己,到达雍凉后要多听陈泰的建议,不能以镇西将军的身份与他发生冲突,这番话显然是让邓艾服从陈泰的命令。   既然让自己服从陈泰,那陛下对陈泰还是很信任的,他如今的立场应该是与自己差不多。   邓艾也就不再隐瞒,如实说道:“我当初在兖州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特意给卫将军上书,让他勿要离开洛阳,想要自己为他平定叛乱。”   “可是卫将军回信,让我勿要着急,说不会忘记要赏赐我。”   邓艾看起来有些无奈。   在二元君主制下,邓艾既是皇帝的大臣,同样也是司马懿的门生,司马懿逝世之后,他也一如既往的辅佐司马师,可现在连司马师都不在了,司马昭又不相信他,那番话甚至带些嘲讽的意味。   那邓艾还能怎么办呢?为了死去的司马懿起兵反抗皇帝?   你看司马昭敢不敢认可自己的行为,到时候他怕不是第一个站出来指认自己谋反。   邓艾又说道:“随即,陛下和卫将军一同下令,让我返回庙堂。”   “我回到庙堂的时候,发现陛下给卫将军赏赐了府邸,就在那里,我与陛下相见。”   “卫将军嘱咐我,要好好辅佐陛下。”   “陛下当日就封我为镇西将军,让我领着中军出发救援,还说往后要让我来代替故车骑将军,镇守雍凉。”   “若非陛下的信任,我也不敢用这样冒险的战术。”   邓艾说的很认真,将自己从兖州到达庙堂后所发生的事情都如实的告知了陈泰。   这一刻,他看到陈泰那紧绷着的神色忽然就松懈了。   陈泰呼出了一口气。   在接到了舅父荀顗所送来的书信时,陈泰人都懵了,庙堂的剧变让他反应不过来,后来又得知卫将军返回洛阳,他更是慌乱,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朝中所有的事情。   皇帝获胜了,群臣和司马家都败了。   而看到面前的邓艾,陈泰甚至都不担心自己会遭受牵连了,连邓艾都能被赦免,得到如此重用,直接领兵出征,陛下甚至还吩咐他来听从自己的命令看来陛下并不觉得自己是他的敌人。   自己终于盼来了洗刷恶名的机会了!   看着面前颇为动容的陈泰,邓艾忍不住说道:“当今陛下,乃不世之圣王,以这般年龄,重整庙堂,礼贤下士,仁义宽厚,这百年的纷争,莫不是要在这般圣王手里结束了吗?”   陈泰也感慨道:“陛下上年十月从元城前往洛阳,到如今也还不满一年一年之内,能做到这般地步,实在难以置信啊。”   “大魏有这样的圣王,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方才还在互相吹捧战绩的两人,此刻又开始吹捧起了皇帝。   接下来,他们开始商谈往后的部署。   “镇西将军既然前来,那我应当带着诸将前往洛阳,禀告雍凉的情况。”   “我会帮着您接管雍凉的大军,然后带着俘虏和有功将士返回庙堂,拜见陛下。”   邓艾点了点头,他这次出征,不是临时出击,而是为了接替郭淮。   往后,他就要镇守在这里,负责蜀国和雍州的胡人。   新天子登基之后,陈泰都不曾回去拜见,这显然是不行的,趁着自己前来,他就得一同回去复命了,顺带着也是给皇帝宣誓效忠,毕竟是封疆大吏。   两人分工明确,陈泰也是趁机说起了雍凉各地人员的情况。   “凉州刺史王浑,为人憨直,古板真诚”   自从王莽之后,贵族们普遍以单名为贵,这持续到了魏晋之后,因此,在这个时期出现了很多同姓名的人,就说这个王浑,大魏有两個王浑,凉州刺史王浑是名士王戎的父亲,另外一个王浑则是征南将军王昶的儿子。   这样的情况并不少。   陈泰说起了这些重要的官员,实际上,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要跟着他一同返回庙堂的。   可陈泰觉得,这些人还是会回来继续任命,而自己就未必了。   陈泰先前离开庙堂,前往边塞,是因为诛曹爽时送掉了名声,此刻盼来了转机,他自然还是希望能留在庙堂里办事。   就说那尚书台,怎么也得有自己的位置吧?   别看陈泰打仗不错,实际上他更擅长治政。   陈泰此刻说起了最重要的一个人物。   “安西将军司马望。”   陈泰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书信,认真的说道:“这是太傅公让我交给司马望的,可我并没有给他,主要是因为姜维来犯,我怕这件事会影响到战局。”   当初荀顗派人前来雍凉的时候,是带了司马孚的书信前来的,那书信是交给司马望,让司马望以大事为重,勿要做出背叛的事情。   但是陈泰还没来得及去见司马望,就爆发了战事。   陈泰为了雍凉战事的顺利,也就没有将书信拿出来给司马望看,若是司马望得知司马孚出了事,效仿一次夏侯霸,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而现在姜维败退,这件事也必须要做一个抉择了。   邓艾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我认为不必提前告知,可以让他跟着您一同返回洛阳,等到洛阳,再让陛下亲自来告知吧。”   陈泰点点头,“也只能是这样了。”   当即,两人就行动了起来,邓艾跟着陈泰一同返回,巡视了大军,随即开始整理此番战役时众人的功勋,同时也是派人前往洛阳,将战事告知远在洛阳的皇帝   太极殿内。   “陛下,吕君并非是那种接受俸禄的小人,他定然是被栽赃陷害了,还请您饶恕!!”   此刻,嵇康和吕安跪坐在了曹髦的面前,苦苦求情。   曹髦在亲政之后,就想过要正式启用这竹林七贤了,这七个人过去虽然一直都吟诗作对,服散饮酒,但是他们还是有些才能的,每个人都可以放在不同的地方上。   况且,他们本身就在士子里有着极大的号召力,收下他们,也能加强曹髦对年轻士人们的影响力。   可曹髦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因为吕巽这个狗贼的缘故而忽然中断了。   吕巽教唆那些年轻的士人,企图来绊倒廷尉陈骞。   他的心思,不能说不歹毒。   当然,他的这些手段,在曹髦看来犹如稚童的嬉戏,在跟司马师,贾充,钟会,高柔,王祥,卢毓,司马孚等人交过手后,再回头来跟吕巽冯紞交手,那简直就是欺负人。   他们的计策在曹髦看来甚至是有些可笑的。   他们想通过与高柔有来往的书信来证明陈骞有罪,这本身就是极为可笑的事情。   跟高柔有来往的只有陈骞吗?要是认真来搜查,就当今群臣,哪个跟高柔没有来往呢?   你这想法都不需要朕来出手,群臣就能搞定你。   虽然可笑,可曹髦并不想放过他们。   陈骞先是装作惧怕的样子,躲在廷尉,过了几天,忽然带人袭击了吕巽的府邸,然后就找到了正在跟数个美人裸身玩游戏的吕巽。   吕巽当时狼狈不堪,恳求能穿上衣裳,陈骞却没有答应,直接将他捆绑起来,跟着罪证一同带回了廷尉。   这件事一出,洛阳内的士人们哗然。   陈骞审问了那些美人,顿时就知道了吕巽被收买的整个过程,陈骞也不惯着,直接是示众。   若不是嵇康和吕安还在为吕巽奔波,只怕吕巽早就身败名裂了。   就因为面前这两个蠢蛋,导致到现在还有人相信吕巽是无辜的,是被陈骞陷害的。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两个蠢蛋。   一个嵇康,一个吕安。   当初大权还不曾在手的时候,这两个人出了力,他们也确实忠心,但是吧他们也是真的瞎。   曹髦平静的问道:“你们是要弹劾廷尉陷害吕巽?”   “正是如此!”   “那为什么不去找御史府呢?难道是信不过郑公?还是信不过毌丘君?”   嵇康一愣,随即解释道:“陛下,当初吕君弹劾陈骞,也得罪了群臣,故而群臣不肯救他”   曹髦摇着头,感慨道:“天下怎么会有嵇君这般不识人的人呢?”   “茂先啊。”   张华朝着曹髦行了礼,曹髦说道:“将这两个人带去廷尉,让他们见一见吕巽和那些证人吧,让陈骞不要阻拦了,让他们看看真实的情况。”   张华再次行礼,随即带着嵇康和吕安走出了此处。   曹髦这些时日里有意让两人在外宣传,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舆论的问题可以通过他们来解决了。   曹髦再次沉思了起来,嵇康的校尉该拿掉了,识人不明,迟早会出大事。   他就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竹林七贤,还是适合去做文化和宣传方面的工作。   现在,邓艾大概是已经跟陈泰碰面了吧,陈泰发现邓艾都被如此重用,他心里大概也不再担心,会返回庙堂,如此一来,雍凉的军队就是邓艾来负责,自己还需要一个可靠的不会给邓艾拖后腿的刺史待在雍州,接替陈泰。   另外,若是这次能大胜一把,那自己的威望就更充足了,河北,雍凉,豫州,扬州的军队基本搞定自己的位置也就彻底无法再被动摇了。   王昶,胡遵,石苞。   这三个人,将会如何抉择呢? 第67章 适合你   张华领着嵇康和吕安两人来到了廷尉府。   陈骞此刻很是忙碌,压根就没有心思去见这几个人,便直接令荀寓去迎接他们。   因为荀勖的调查,陈骞此刻的工作量再次有了爆发性的增加,他正在严查这次赈灾和物资莫名消失的问题,根本就没有时日来陪嵇康等人搞什么澄清。   当看到荀寓的时候,吕安还是很激动的。   荀寓同样是年轻士人的代表人物,双方过去也曾打过交道。   看到这两个人,荀寓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请与我来吧。”   “嵇公啊,我知道您与吕君乃是故交挚友,但是,罪状确凿,我能以自己的名誉来发誓,这其中并没有任何的栽赃陷害。”   “我是跟着陈公冲进他府内的,他当时很是不堪。”   荀寓说着,就带着他们几个人来到了一处特殊的牢房内,此处,坐着六個女子,她们被单独关押,此刻脸上满是惊恐,瑟瑟发抖。   荀寓皱起了眉头,让她们一一说出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吕巽的府内。   而她们回答也都是差不多,她们都是不同大臣府内的美姬,后来被自家主人送到了吕巽的府邸,其中有几个都是接到了主君的吩咐,要求叮嘱吕巽尽快完成大事。   听到这些人的话,嵇康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吕安欲言又止。   荀寓带着他们听完了这些女子的言语,又带着他们前往下一个地方。   走在路上,荀寓忍不住说道:“吕巽的事情,人证物证确凿,没有任何冤枉他的地方,甚至,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罪行,签字画押,实际上,这件事还有很多隐情不曾公布。”   “算了,且跟着我来吧。”   荀寓带着他们又去了另外一处牢狱。   而冯紞就被关押在这里。   看到来人,冯紞的反应还不如方才的那些美姬,急忙开始求饶。   冯紞是在吕巽之后被抓起来的,冯紞没有想到吕巽竟如此不堪,吕巽被抓之后,非常干脆的出卖了冯紞,这让冯紞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抓了进来。   面对这些证据,冯紞本来是很强硬的,他认为在外头的同伙会出手救下自己,因此誓死不从,一口咬定这是陈骞要陷害自己。   然后,冯紞就尝试了一下廷尉府内的各类刑具。   这位铁血硬汉,只是在陈骞第一回合的热情招待之后,就疼的哇哇大叫,连吕巽都不如,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给供出去了。   陈骞可不管你什么大族子弟,挂起来就是直接用刑。   这些酒囊饭袋们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当即就招供。   随即有更多人被抓进廷尉。   此刻看到有人前来,冯紞还以为是来行刑的,吓得瑟瑟发抖,大声求饶。   在荀寓的要求下,冯紞也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内情全部告知。   听完此人的话,嵇康的脸上已经是挂不住了。   荀寓这才问道:“你们现在还要去见吕巽吗?”   嵇康听闻,转身就走,吕安却有些迟疑,他无奈的说道:“我还想跟兄长见一面”   荀寓带着吕安走向了关押吕巽的地方。   而张华却是追上了准备离开这里的嵇康。   “嵇公,勿要离开是您劝说陛下要赦免这些人,如今为什么又要急着离开呢?”   张华平静的询问道。   嵇康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愧疚的说道:“是我识人不明,竟与这样的人结交,我现在就回去,写文与他绝交!”   张华的脸色有些不悦,他再次摇着头。   “这些时日里,陛下要处置这些勾结在一起,谋害重臣,危害地方的奸贼,是您与吕君一同为奸贼摇旗助威,使得此事久久不能成就是陛下看在您过去的功劳上没有问罪,难道您心里不觉得愧疚吗?”   被张华这般质问,嵇康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我愿意认罪,我要上书请陛下责罚。”   张华又一次打断了他,“嵇公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上书请罪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看啊,您倒不如想办法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如此才是最好的请罪方式啊。”   嵇康忍不住问道:“那我该如何来弥补呢?”   “很简单,自从廷尉抓获了这些奸臣之后,他们的族人就在外声称陛下纵容小人,廷尉栽赃陷害,您如今得知了这些事情,您可以写文来与吕巽绝交,但是,也勿要忘记了那些与他一同犯下过错的罪人。”   “请您一并与他们所有人绝交,告知天下。”   嵇康有些茫然,“我跟他们素不相识。”   “那就训斥他们的罪行,表示自己永远不会跟他们的族人来往就是了。”   嵇康陷入了沉思,张华却再次说道:“因为您的缘故,不知有多少士人轻信了奸贼,对陛下不满,若是闹出了什么事来,您要如何面对陛下呢?”   “陛下对您甚是厚爱”   嵇康无奈的摇着头,“我这就去写。”   “好,我会令人将他们的罪证送给您,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事情,您可勿要写错了。”   张华看着失魂落魄的嵇康,脸色甚是平静。   这件事,确实有些利用嵇康的嫌疑,但是,这还是要怪他自己识人不明,为吕巽这种人来发声,那最后自然也是要他来出面解决。   廷尉所抓获的这些人,在朝野外掌握了很大的舆论力量,陈骞的名声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都快被黑成十常侍那样的奸贼了。   而在舆论方面,嵇康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不只是他,还有他那几个朋友,若是他们能一同出面   张华再次眯起了双眼。   而此刻,吕安也见到了兄长,吕巽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看到弟弟,他更是放声大哭,请求弟弟将自己救出来。   吕安看到兄长这般模样,自然也是心疼,连忙向荀寓请求,想要进牢房内探望。   荀寓笑着说道:“吕君勿要担心,您兄长所犯下的罪,是可以牵连到宗族的重罪。”   “只是如今尚且没有判决而已,或许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进去陪着您的兄长了。”   裴楷看着手里的文书,脑子里还是有些懵。   这有备中丞是什么部门??   为何自己从未听说过?   又为什么会忽然征召自己啊??   裴楷今日刚刚忙完自己的事情,就有官吏来到了他的府邸,告知了他一件大事。   他被征召了。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好事。   可是,这征召他的人,居然是前些时日被关押起来的荀勖,这也罢了,征召部门居然还是什么有备中丞,这让裴楷直接傻了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直到那官吏离开,裴楷也没能做出决定,他准备问问自家堂兄。   当裴楷匆匆出门的时候,外头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妇女,看到出门的裴楷,顿时有人惊呼了起来,裴楷大惊失色,急忙让马夫快速前进,完全不敢露头。   魏晋时期,因为礼法的管束力持续下降,女性也变得自由,活泼,大胆。   她们会去主动追求模样俊俏,文采斐然的如意郎君。   例如某位公主,为了“追星”居然逼的名士通过自残的方式来躲避。   而裴楷这个人,在如今的庙堂里,颜值也是独一档的存在,据说他深受颜值太高的痛苦,常常会穿着粗陋的衣服,头发蓬松,也不收拾自己,可即使这样,还是被人认为是美男子。   后来顾恺之为他画像的时候,特意在他的脸颊上多画了三根胡子。   有人问他是什么原因,顾恺之说:“裴楷俊逸爽朗,很有才识,这恰恰是表现他的才识。”   简单来说,就是人太俊,不加点东西,总觉得俊美大于才识。   跟钟会亲近的人不少,但是被钟会亲自举荐的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了。   因此,想要嫁给这位美男子,得到他的人也不少。   裴楷到现在还没有成家,历史上最后达成愿望的是王浑的女儿,也就是王昶的孙女。   当裴楷赶到了堂兄府邸的时候,堂兄并不在家里,裴楷也不准备外出,就在此处等候了起来,不知等了多久,裴秀姗姗来迟。   看到堂弟,裴秀有些不悦,“莫不是又惹出什么事来?”   “并非如此兄长,我得了征召,您看看”   裴楷赶忙将东西给了兄长,让他过目。   裴秀认真的看了几眼,随即丢给了他,“这是你成就功名的好机会,快去赴任吧,等到了那里,不要卖弄聪明,不要显露学识,本本分分的听从命令,荀勖让你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三年之后,定成大器!”   说完,裴秀就要往书房走,裴楷却赶忙挡在了他的面前,“兄长,您好歹让我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地方啊?!”   “我怎么不曾听说过呢?”   “这是陛下新设的应对灾害,赈济灾害的地方,荀勖来担任主官,天灾愈发频繁,你目前只读过书,却不曾见过真正的灾害,所以我让你不要卖弄,众人皆以为此举不祥,不敢领命。”   “可我却觉得,荀勖精通经典,诗文,乐律,绘画,可就这件事,算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了!”   “正好伱也喜欢蓬头垢面的外出,这个地方最适合你了!去吧!”   裴秀大手一挥,转身走进了书房。   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裴楷,独自在风中凌乱。 第68章 大将军果真忠臣!   豫州,刺史府。   “州公,还望您能完成卫将军的嘱咐,勿要怠慢!”   使者朝着面前的州泰再拜,态度倒是不错。   州泰茫然的接过了命令,眼里满是惊愕。   州泰出身不算太高,最初是被裴潜所提拔,也就是裴秀的父亲亲自提拔。   裴家还是很生猛的,裴潜有三个弟弟,二弟裴儁在蜀国担任光禄勋,三弟裴徽在魏国担任冀州刺史,四弟裴辑担任议郎,裴楷就是他三弟的儿子。   州泰懂治政,更善兵,因此被司马懿所看重,跟邓艾一样被提拔重用。   他也算得上是司马家的近亲了。   他在豫州,也算是帮着司马家看住诸葛诞,虽然想要看住他并不是那么的容易。   但是州泰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内,司马家就完全投靠了皇帝。   可纵然碰到了这样的局面,州泰也算是比较平静的,可直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他有些绷不住了。   “卫将军要我全力配合天使,督促镇南将军接受任命,前往洛阳??”   “这是真的吗??”   州泰此刻是真的绷不住了。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这位使者,故太常羊耽的儿子,大将军夫人羊徽瑜的堂弟,当今陛下的黄门郎羊琇。   这位可是铁打的司马家亲近啊,比自己都要亲,若不是来人是他,州泰都要怀疑有人假传将令了。   大概是看出了州泰的疑惑,羊琇很是严肃的反问道:“卫将军辅佐自己的犹女婿,难道也是值得惊讶的事情吗?莫非您认为卫将军不忠?!”   “不敢,不敢。”   州泰连忙摇着头,他再次问道:“我只是原先接到卫将军的命令,与今日的有些不同,故而询问,绝对没有不忠的想法。”   羊琇认真的说道:“当初宣文公平定叛乱,大将军继承他的志向,匡扶社稷,奈何,天不假以时日,大将军病重,好在,大将军得遇圣王!”   羊琇朝着洛阳的方向行了礼,认真的说道:“大将军早就看出了当今陛下乃是平定天下的圣王,故而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拥立他为皇帝,让他来继承先祖的基业,来继承自己匡扶社稷的志向!”   “大将军逝世之前,曾将自己的宗族都托付给了当今圣天子,让他来照看,又令宗族要一心辅佐圣王,不许堕落家族的名望。”   “卫将军先前无视大将军的遗诏,险些犯下大错,如今,他已经醒悟,安心辅佐陛下,不敢再忤逆宣文公和大将军的遗令!”   羊琇长叹了一声,“能在病逝之前遇到陛下,大将军何其有幸啊。”   “此君臣佳话,定传后世。”   州泰听完,心里顿时有些感动。   原来如此,大将军当真是一代忠老夫听你瞎扯!!!   大将军是什么样的人,老夫跟随了他那么多年,能不清楚吗??!   州泰的脸上却还是一副很感动的模样,夸赞道:“羊君所言极是!”   这就是继承大将军遗志的好处了,若是曹髦将司马师打成叛贼,诛了司马家全族,那定然是相当的解恨,可是,各地的司马家亲信要如何处置呢?   邓艾,杜预,羊祜,王基,州泰,裴秀等等众人基本上一个都跑不掉,都得跟着一起清算。   曹髦要对付群臣,还得用大将军留下的基本盘,如今曹髦以大将军女婿的身份,奉卫将军以令诸侯,谁又敢不从呢?   而曹髦只要在这個位置上坐的够久,这些人迟早都会变成曹髦的亲信。   毕竟,曹髦不只是一般的权臣,他还有个略微起眼的身份,大魏天子,在名义上,哪怕是大将军也得对他效忠,何况是这些臣子们呢?   只能说,以皇帝的身份来干权臣的事,实在是太舒服了。   曹髦在司马师的身上显然也是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羊琇只是来给州泰带来卫将军命令的,而在诸葛诞那里,宣读诏令的却是别人,羊琇太年轻,还没资格到诸葛诞面前去宣读天子诏令。   负责给诸葛诞宣读诏令的乃是华廙。   此刻,华廙就在诸葛诞的府内,他在这里受到了很隆重的待遇,诸葛诞对他非常的和气。   诸葛诞的风度仪表都是远胜毌丘俭的。   跟毌丘俭那个粗糙的家伙不同,诸葛诞光彩照人,看起来就很有三公的气派。   “华公远道而来,是我招待不周啊。”   诸葛诞轻声说着。   华廙连忙说道:“不敢,镇南将军有大功于社稷,名望为天下知,岂敢让您来迎接?”   诸葛诞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诸葛诞有着这个时代名士们的普遍通病,好名。   故而先前曹髦将他跟大将军勾结,要出卖夏侯玄的事情泄露出去之后,诸葛诞会那般的慌乱,他最在意的就是名誉,就是要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坏了我的名誉啊!   当得知华廙此番前来,是奉皇帝的诏令,要拜自己为三公的时候,这位老臣的脸上居然还出现了些迟疑。   “老夫有什么德行可以为三公呢?实在是不敢啊”   只能说,历史上贾充来跟他商谈大事的时候,方向出现了错误,若是贾充说:公德行超群,想请您回去担任三公,为群臣之首。   诸葛诞大概会拒绝几次然后就去上任,往后司马昭若是要做什么事,他就效仿司马孚哭几声就好了。   但是呢,贾充却是直接询问:群臣都觉得该禅让啦,应当让司马昭当皇帝,你同不同意?   诸葛诞这样重视名誉的人,你让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难道要说我支持司马昭来当话事人吗?   他当即勃然大怒,对贾充说:你不是贾豫州的儿子吗?你家世代受到魏朝的恩惠,怎能想把国家转送他人?如果洛中发生危难,我愿为国家而死!   然后,在下一年就爆发了第三次的淮南起义。   在这个时候,此人依旧在自保,只是他保护的是自己的名誉,贾充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以己度人,总觉得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样不要脸,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华廙当然清楚诸葛诞的想法,他开始再三劝说,请求诸葛诞一定要同意。   华廙说起了当今的庙堂是何等的无助,皇帝身边缺乏一个重臣,很需要一个能臣来辅佐。   诸葛诞却摇着头,“我实在是没有这样的才能啊,可以让镇东,大将军前往辅佐。”   诸葛诞特意停顿了一下,看得出,对毌丘俭比自己多出一个“大”的事情他还是有些介意的。   华廙长叹了一声,“我改日再来。”   华廙就这么离开了,诸葛诞笑着将他送出了府门。   “将军啊!”   将领蒋班拉住了诸葛诞的手臂,眼里满是焦急,“将军何以要拒绝呢?”   诸葛诞很是孤傲的说道:“我没有三公的才能,如何能前往庙堂,承担这样的重任呢?”   蒋班无奈的说道:“将军啊,现在不是陛下派人来以三公拜您,您若是拒绝,会被有心人认为是对陛下不满,想要割据地方,这实在不妥,就算不能接受,也不该如此明确的拒绝啊!”   蒋班是真的服了,都到这种时候,还要这么装吗?   你想不想当三公,我们难道不知道?   可这番话他又不能明说在,诸葛诞从不跟心腹们畅快的说话。   若是司马师,他就敢拉着钟会的说:询问要如何谋反。   可若是诸葛诞,哪怕他要起兵了,他都会跟麾下们装模作样,反正就是不真实。   这让心腹们都有些难以接受,在外人面前您当然可以是一代名士,可在我们面前,又何必呢??   难道我们也算是外人吗?   可他们也没办法,诸葛诞愿意这么玩,他们能怎么办呢?   华廙也看清了诸葛诞的套路,在回去休息了两天后,他再次来到了诸葛诞的府上。   这一次,华廙的态度更加诚恳了。   “诸葛公啊,您是有所不知。”   “当今陛下虽然亲政,可军中的事情,却让陛下无法放下心来,姜维劫掠西北,陛下令尚书台将粮草军械发往雍凉,还不曾出门,却发现了大量的亏空。”   “军中贪墨成风,无论是俸禄,军械,粮草,甚至是军功,都出了问题。”   “陛下知道您对士卒宽厚,为人正直,刚正不屈,故而想以您为太尉,整顿这些不堪之事!肃清军旅!”   “这件事,除却您,就没有人能办得成了,请您勿要拒绝啊!”   蒋班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军中的这种情况,那早就成规矩了,别说是现在,就是当初明帝,文帝,乃至是开国武帝还在的时候,军中都有搞贪污的,甚至还有宗室牵扯其中。   这种事经不起查,查起来,指不定能让什么级别的人倒霉。   这皇帝分明就是要利用自家主公来为他解决这最难办的事情啊!   他正要劝说,就看到诸葛诞皱起了眉头,一脸的愤慨。   “大魏天下,岂能让奸贼猖獗?!我这就启程!!前往洛阳!!为陛下除贼!!”   这一刻,蒋班眼前一黑。   坏了,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第69章 绝交书   曹髦坐在太极殿内,手里拿着张华所送进来的的《与吕长悌绝交书》。   在历史上,嵇康也曾写过这么一篇文章。   但是,威力显然不如现在这封。   如今的这封绝交书,嵇康是将吕巽,冯紞在内的诸多牵扯到本次案件的人里都给骂的狗血淋头。   以嵇康的名望,这封绝交书传到天下各地,那只是早晚的事情。   嵇康亲自认证的奸贼,以他的文笔,这都能流传后世了。   张华此刻心情不错,他笑着说道:“陛下,这些人倒也不是完全无用,这封绝交书一出,就是连太学生都变得极为安静,不敢再谈什么栽赃陷害。”   “那些被嵇公点名的宗族,此刻更是鸡飞狗跳,冯紞的兄长驾车前往廷尉,表示弟弟的罪行太重,请求一同受罚”   曹髦冷笑着。   “这些人终于不敢继续藏起来了,都跳出来开始弥补,这是怕被嵇康一封书钉在耻辱柱上。”   曹髦先前没有将情况告知嵇康,任由嵇康和吕安去为平反的事情奔波,就是为了攒这波大的,嵇康是一个很重视友情的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全力以赴。   这一次,这些人是要跟着嵇康的名作来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了,嵇康的作品流芳百世,他们的名声遗臭万年。   竹林七贤,要是说出谋划策,执政安民,将他们绑起来都未必比得上一个钟会。   但是,他们就是如今天下的“顶流偶像”。   连钟会都是他们的“粉丝迷弟”,可以想象他们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在“夏侯玄司马师何晏”三人之后,这七个人再一次引领了潮流,成为了士人们的偶像,在曹髦眼里,他们就是当下最大的舆论利器。   被曹髦点名骂,那顶多是被罢免回家,可要是被这七個人联名骂,那就真的是社死了,而在中正制下,社死比身死还要严重。   这会连累你的整个宗族,让他们都被其余大族看不起,不被士人所接纳,指指点点一辈子。   看看贾充就知道了,因为弑君的事情,走到哪里被骂到哪里。   贾充跟大臣们吃酒,一起喝酒的庾纯问道:高贵乡公在哪里呢?   后来贾充对吴国皇帝孙皓说:听说阁下挖人眼睛,剥人面皮,这是什么样的刑罚?   孙皓说:这是给弑君者准备的刑罚。   而在他之后,宗族里更是出了卧龙凤雏,堂堂平阳贾氏,险些灭亡,他本人更是直接绝嗣。   他有个后人叫贾众,司马伦被杀后,庙堂想让他去继贾充之嗣,传贾充的爵位,这人直接装疯卖傻,开始如服,说什么都不同意。   社死的影响居然都到了这种地步。   曹髦心满意足的放下了手里的文书,对一旁的张华很是满意。   “茂先屡立大功,朕却没有封赏,茂先心里可有疑虑啊?”   张华笑了起来,“陛下对邓艾诸葛诞都不忘记赏赐,臣怎么会担心自己得不到重用呢?”   曹髦很是认真的说道:“茂先啊,你是可以担任尚书令的贤才,往后大魏的中流砥柱,定然是你,如今留在朕的身边,可以让你接触到各类不同的事情,让你拥有更多的经验。”   “故而朕没有将你外放,也不曾让伱急着去担任庙堂里的重任。”   张华回答道:“臣名声不显的时候,是陛下提拔了臣,臣愿意留在陛下的身边,封赏非臣所愿”   “不,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不能改变的。”   “你虽然年轻,但是既然立下了功劳,就没有隐瞒的道理,朕迁你为散骑常侍,往后继续待在朕的身边!”   张华一愣,急忙行礼拜谢。   “得陛下厚恩,定然不负!”   “这几个贤人,还是得你去见一见,像山涛,王戎这两个人,是可以用以政事的。”   “山涛有器量,不会嫉恨别人的才能,懂得识人,王戎对他人有很精准的点评,知道政务的利害。”   “他们两个人都可以在郑公的麾下办事。”   “其余几个人,更适合做经典乐律方面的事情。”   曹髦正在吩咐着,就有一位散骑前来拜访。   曹髦得知来人的身份,笑了笑,当即让张华去操办大事。   “陛下!!!”   来人乃是司马炎。   司马炎自从见过父亲之后,再次变回了从前的模样,对自己那是信心满满。   他再一次相信了他父亲的话,将拯救家族名望,继承父祖大业的事情作为自己的使命。   当他闯进了西堂的时候,曹髦招了招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曹髦自己则是拿起文书看了起来。   司马炎完全不客气,竟是直接坐在了皇帝的身边,他甚至还敢探出头来看皇帝手里的文书,这举动让站在门口的黄门官羊瑾都觉得心惊胆跳,头皮发麻。   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曹髦也不藏着,还将文书略微递过来一些,让司马炎看个清楚。   “这些都是廷尉交上来的,看这个名单,都是白吃白喝不做事的”   司马炎看了一眼那个长长的名单,有些激动的叫道:“这几个人我都认识!”   曹髦瞥了他一眼,“往来无鸿儒,谈笑皆匪类,你还挺得意的?”   司马炎挠了挠头,“陛下是要罢免这些人?他们都是高门子弟,名臣之后,就这么罢免了,岂不是可惜?”   “安世啊功臣之后,若是想要仰仗父祖的功业,安心在家,享受清福,不做违背律法的事情,朕也不会出面对付他们,可是这些人不同啊,占据高位而不作为,勾结在一起,领取俸禄,吃喝玩乐,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惜的?”   “爵位是给有功之人的后代所准备的,而官位却不是,如今河北遭遇了灾害,这些无能的人占据高位,你可知这会害死多少人?”   司马炎点着头,“陛下说的有道理。”   他自信的说道:“陛下,不妨将这些事情交予我来操办,我来清查庙堂内的这些无能之人”   “你勿要以为这些事都是如此的容易,这不是你想办就可以办的。”   “真正的政务,操办起来是非常的困难,远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容易。”   曹髦看起来很是严肃。   司马炎有些不服气,“臣这些时日里读了很多的书,早已不是当初的司马安世了!就连我的好友们都说:我已经有了祖父的才能!”   “你哪个好友说的?”   “何劭所言!”   “往后离他远点。”   “啊??”   “这样吧,朕这里正好有一件事,不过提前告知你,这件事风险极大,一旦去办,就让你的宗族面临极大的威胁,包括你自己也是,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   “若是你不怕,那我现在就下令,让你来操办这件事。”   司马炎脸色一白,说不怕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大话都说出去了,他清了清嗓子,“陛下试言之?”   “去洛阳太仓,统计所储备的粮食数量,然后回来告诉朕。”   司马炎猛地松了一口气,“陛下倒是会唬人,你方才那么一说,还以为是要我去砍刘禅的首级呢!”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可别这么轻视啊,告诉你啊,想要查清太仓真实的储备粮食数目,跟斩刘禅的首级比起来,也容易不到哪里去”   司马炎完全不怕,他信誓旦旦的说道:“陛下也勿要唬我了,这件事就交予我来做吧!”   “好,安世好志气,看来此事是定然成功了?”   “定然成功!”   “若是不成呢?”   “听候陛下发落!”   “好!”   曹髦拍了下手,“可说好了,不是让你过去拿个他们记录的数字,你要带着人自己去清查!”   “没问题!我这里别的没有,懂数的人是不少!”   司马炎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当司马炎抬头挺胸的离开太极殿的时候,羊瑾这才忍不住开口说道:“陛下,司马散骑为人忠厚。”   “他此番前往太仓,定然是被奸人所欺,只怕是不会有什么成效。”   “这种事情,应当交予重臣来操办才是。”   曹髦当初在招收了羊祜和审敞之后,就招收了羊家的两个年轻人当自己的内臣。   羊琇说话比较厉害,曹髦就让他干跑腿的事情,如今已经是派去了州泰那边,而羊瑾这个长子要沉稳一些,曹髦就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帮着张华打下手。   长稳幼急,世家的老传统了。   听到羊瑾的话,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就没指望过司马炎能将这东西调查清楚,我大魏的粮仓主打的就是一个灵活多变,查一百次都不带重样的。   但是,这也并非是徒劳无益的,司马炎的身份可不得了,他亲自前往太仓调查粮食储备。   这比任何人去查都有含金量,而且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可以直接怪在司马昭的头上。   安世名声不错,对别人也宽厚,年纪又小,还好糊弄,群臣不会跟他过不去,倒是他父亲嘛   说起司马昭,曹髦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他没有回答羊瑾的话,反而是问道:“中军出征的事情,群臣那里有何反应?”   羊瑾苦笑着说道:“极为愤怒。”   “卫将军的府邸最近是相当的热闹。” 第70章 谢谢啊   司马炎在回到自家府邸后,就找来了他的好友们。   司马炎最近很是苦恼,他的不少熟人都消失不见了,怎么都没有下落,其余这些熟人,也不怎么敢再出来跟自己游玩。   此刻,他找来了自己比较信任的几个好友。   这些人跪坐在司马炎的面前,满脸堆笑,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要谄媚。   说实在的,司马安世对朋友的要求很低,只要看起来像個人,就能得到他的喜爱。   能被他所厌恶的人实在不多,阮咸算是其中一个,毕竟这位兄台跟着猪一同吃酒,在母亲的丧期里跟姑姑家的侍女有染,姑姑出嫁时侍女一同离开,他还抢客人的马去追。   最后面圣的时候也是醉醺醺的,就这些事怎么看也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   司马炎就对他有些不满。   这就是司马安世的标准,只要没达到跟一群猪在同一个盆里喝酒的地步,他都可以接受。   此刻,司马炎很是得意的看着面前的众人,开口说道:“诸位,陛下委托我一件大事,这是立功的好机会,特意请你们前来相助。”   听到这句话,司马炎的诸多好友们顿时难掩心里的激动。   这些时日里,他们是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皇恩浩荡,陈骞不留余力的清查,让一大批酒囊饭袋丢掉了差事,这还是幸运的,至少没有丢掉脑袋。   紧接着整个洛阳的氛围都变得有些不同于往日,原先他们可以肆意妄为,而如今,很多人都盯着他们,一旦做错了什么事,即刻就有人上门。   曹髦跟司马家可不同。   司马家乃是以权臣的身份来行使皇帝的职责,不少大臣是他们的盟友,需要安抚拉拢,至少他们闹得不是很过分,司马家还会给他们留下一些颜面。   但是曹髦不需要如此,他是以皇帝的身份来行使权臣的职责,哪里管你什么大族不大族的,正愁着没理由搞你呢,你都送上门了,岂能饶你?!   这些高门子弟算是倒了大霉,此刻听到司马炎得到皇帝的诏令,能带着他们立功,眼里都亮起了光芒。   立功好啊,若是能立下大功,在皇帝面前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往后就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活着了吧?   “好啊,我们正愁没有立功报答陛下的机会!请您说吧!”   几个人当即跃跃欲试。   司马炎这才说道:“这件事简直就是天降大功,我们只需要前往太仓,查清粮食储备,然后告知陛下就可以了!”   司马炎很是开心的说着,而在这一刻,他面前的这些好友们,顿时就不敢再笑了。   他们呆愣了下来,眼里顿时变得惊恐。   这是立功吗?!   这东西要彻查起来,得坏多少大族的事情?   道德治世崩塌之后,世家大族早就开始不当人了,两汉时期的大族怕道德有亏,不敢搞贪污这样的事情,但是此时的大臣们哪里管这个呢?   他们那都是心知肚明的,甚至,到了司马炎之后,他们都近乎于公开化了,就是光明正大的来,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没有人再去训斥不道德的行为,只会去嘲笑那些家境不富裕的大族,大臣们一个比一个奢侈,生活相当糜烂,天下钱财皆入他们的囊中。   当朝司农,也就是“财政部长”都敢当面给皇帝炫富了,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得知是这件事,众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我才能不足,怕是无法为您完成这件事”   “我家里还有些事”   很快,这些人都婉拒了司马炎,并且迅速找到理由,急匆匆的离开了司马府。   这让司马炎很是懵逼,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要呢?   不死心的他又联系了其余几个人,结果都是如此。   司马炎无奈,只好联系了一群宗族的心腹,拉着一群姓司马的就浩浩荡荡的朝着太仓出发。   司马炎的热情很快就被洒上了冷水。   司马炎从未想过,就这么一件事竟然会变得如此复杂!   整个司农府的官员们似乎都在与自己作对,从上到下,皆是如此,刚刚到达太仓,就说什么没有皇帝的诏令不能进去。   等司马炎弄来了诏令,他们又说太仓正在灭鼠,要过几天。   司马炎这憨憨居然也信了,等了几天,再次前往,这次是说钥匙在太仓令的手里,此人有事回了家。   又一次前往,说是官员们都被召到府内商谈大事。   还有人拿出了具体的文书,让司马炎拿这个回去交差。   司马炎却不愿意敷衍,到最后都变成司马炎守在太仓门口的地步,等他好不容易进去,那些官员们又开始各种耍手段,不是带着他绕圈圈,就是说有不同存放地点。   司马炎就这么忙碌了近半个月,都没有任何的收获,整个人倒是瘦下去不少。   司马炎此刻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惬意,双眼通红,他就不信了,皇帝将这么简单的事情交给自己,难道自己还做不好吗?!   此刻,何府内,何邵送走了司马炎,随即走进了内屋。   何曾就坐在内屋里,淡定的品茶。   自从那一战后,何曾就开始待在了自己的府邸内,曹髦似乎将他完全遗忘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征北将军的官大概是没了。   羊祜顶替了陈本,而陈本则是直接进了中书。   就何曾整日无所事事。   但是他看起来是一点都不着急,眼里满是惬意。   等到儿子进来后,何曾开口问道:“司马炎为了什么事找你?”   何邵无奈的说道:“还是为了太仓的事情,说是请我过去帮忙。”   “那伱是怎么说的?”   “自然是拒绝,这样的事情,哪里能轻易参与呢?”   何曾的脸上有些不屑,其实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司马炎带头做这件事,背后有皇帝在,根本没有人敢加害他,顶多是给他弄些障碍什么的。   谁能在这种时候站在司马炎这边,全力以赴,无论事情成不成,那都是简在帝心了,跟实权皇帝比起来,群臣的不满又算什么呢?反正又不是主力,就是跟着司马炎瞎混几天而已。   自家这个蠢儿子啊。   不知为什么,何曾也并没有去提醒自己的儿子,只是继续吃着茶。   何邵如今跟父亲的关系有些微妙,主要是他那书信。   实际上,那根本就不是何邵所书写的。   可无论他如何解释,自己的父亲就是不信,一口咬定了是自己写书信召父亲回来的。   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啊!   何曾心里当然知道那书信是谁写的,那书信是钟会派人送给自己的,巧合的是,钟会有祖传的书法手艺在,非常的擅长临摹别人的笔迹,你说那书信是谁写的?   当然,必须只能是儿子写的!!   何曾看了一眼苦恼的儿子,终于是开了口,“先前陛下以你为内臣,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当时卫将军还”   “陛下的任命与卫将军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我没有教你要忠君的道理吗?”   何邵颇为无语,明明你才是司马昭的心腹,怎么却要数落我呢?   何曾吩咐道:“你若是不想在这府内终老,那现在就去追上司马炎,跟着他去做点事。”   何邵本能的想要反对,沉思了片刻,他还是领命,随即离开了此处。   何曾摇了摇头,继续吃起了茶。   就在儿子离开后不久,有家奴叩响了门,说是有贵客前来拜见。   听到这番话,何曾终于不淡定了,他强忍着心里的激动,急忙令人收拾内屋,随即去将贵客请来。   看到来人之后,何曾的双眼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来人乃是冯扶,乃是冯紞的兄长。   “何公!”   冯扶行礼拜见,冯扶虽然比冯紞年长,但是他身材瘦弱,体弱多病,看起来反而更稚嫩一些。   何曾连忙将他扶起来,感慨道:“老夫返回庙堂之后,你居然是第一个前来拜见的,老夫心里甚至欣慰啊。”   两人随即开始嘘寒问暖,在闲话了许久后,冯扶终于开口说道:“何公啊,我弟弟这里出了大事,这影响到了整个宗族,我父亲过去与您交好,我将您当作长辈那样对待,今日是想要从您这里寻求帮助。”   何曾当即皱起眉头,“你弟弟出了什么事?”   “我弟弟被栽赃陷害,如今更是被关押了起来,陈骞屈打成招,想要致我家于死路!”   “嵇康不明事实,就发文来羞辱我家!”   “何公,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解决,特意前来请教!”   何曾顿时仰起头来,认真的说道:“你勿要担心,过去你父亲与我亲善,今日你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是不能不相助的,可我如今的处境,你大概也是看到了,光靠着我们两个人,怕是无法成事啊。”   “这样吧,你也召集你的相识,我也召集我的相识,我们一同来找个办法,绝对不能让忠良坏在陈骞嵇康那样的人手里!”   看到何曾的模样,冯扶可谓是感激涕零。   多好的人啊,到了此刻,还愿意出手相助,他是唯一一个了。   何曾也是感动的看着对方。   多好的人啊,知道自己没有立功的机会,特意前来找自己,这下自己对陛下不就有了投名状了吗? 第71章 真是脏东西!   “将军为何要蛊惑陛下出兵呢?!”   “当初文皇帝曾立下诏令,要休养生息,等待时机,如今将军为了自己的功勋,居然蛊惑陛下主动出击,这岂不是违背了文皇帝的诏令?!”   此刻,几个大臣就站在司马昭的面前,对着司马昭一顿训斥。   司马昭脸色通红,眼里满是杀意。   他们要是不来说,自己都不知道大军已经出击了!!   邓艾出征的消息,显然是瞒不了群臣太久的,声势浩大,沿路的官吏都能将消息给传回来,况且那些后勤粮食支出也是瞒不住的。   群臣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当他们想跟皇帝讨要说法的时候,曹髦却丢出了一封司马昭的上书。   司马昭在这封上书里痛斥利弊,认为不能再纵容姜维这般肆无忌惮的劫掠欺辱,应当要出兵收拾了他!   司马昭的语气极为诚恳,道理说的很是大,他为雍凉那些受苦的人而感到痛心疾首,又认为姜维的行为是在挑衅陛下的威严,表示一定要出击,必须要出击,反正就是很坚决。   而这笔迹,当然也是司马昭自己的。   群臣心里自然也知道司马昭只是皇帝拿出来用来敷衍他们的工具,但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不敢将怒火对准皇帝,那就往司马昭身上宣泄,他们此刻对司马昭所谩骂的,其实是想让皇帝所听到的。   这就叫指桑骂槐,或者说,他们这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劝说皇帝勿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曹髦倒是没事,可司马昭这边可就惨了。   群臣是轮换着上门来骂。   刚开始的时候,司马昭都被骂懵了,乃公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也能怪在我的头上??   可当前来谩骂的人越来越多后,司马昭心里仿佛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就是乃公上奏的,乃公不只是要讨伐姜维,还要讨伐吴国呢!!   司马昭完全被这些大臣们所激怒了。   凭心而论,司马昭跟这些大臣们的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起码要比司马师跟他们的关系好很多,司马昭毕竟一直都是在扮演着老好人的形象,不曾翻脸。   司马昭自认对群臣很是厚道,颇有交情,可他没想到,这些人翻脸竟如此迅速,居然敢前来府邸当面训斥。   卫将军也是要脸的!   岂能让你们这些小人当面羞辱呢?   司马昭也就转变态度,开始直接翻脸对骂。   当一批人被他骂走之后,又有一批人来到了这里。   司马昭本来都做好了骂人的准备,可是,这次前来的却是皇帝曹髦。   看到曹髦,司马昭的心里更是愤怒,如今这一切,都是面前这竖子所造成的。   他用自己的名义来骗那些人前来洛阳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还用自己的名义来出征,明明是自己安排将士出征雍凉,反击姜维,却非要说是自己的上书,天下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人吗?   他很想要发泄,可不知为什么,看到曹髦那冰冷且平静的眼神,他却又不敢多言。   “卫将军,这些时日里,可是委屈您了。”   曹髦说着,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上位,司马昭坐在他的身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发作。   曹髦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人,“且都去门外站着吧,朕有事要与卫将军商谈。”   张华等人顿时离开了此处。   曹髦这才看向了司马昭,他问道:“卫将军,有一件事,朕一直都很想知道,却不敢询问。”   “哦,是何事啊?”   “大将军逝世之前,定然是对您有过吩咐,难道,他是令您前往河北,离开庙堂吗?”   司马昭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眼神变得不自在,不敢与曹髦对视。   “并非是如此,兄长只是让我继承其志,治理好”   曹髦开口打断了他,“卫将军,何以掩饰呢?”   “朕只是想要知道实情,卫将军这些时日里所做的事情,实在是令朕有些不明白。”   “明明那群臣才是我们的敌人,当初也是他们趁着大将军病重的时候发难,使得大将军仓促逝世。”   “可卫将军为什么却想要与朕作对呢?”   “难道不该是我们一同来对付群臣吗?”   曹髦的眼里满是困惑,“难道,大将军就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吗?”   司马昭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大概是司马昭最在意的事情,明明兄长逝世之前留下了很多的遗令,可他却一個都没遵守,完全就是跟兄长交代的反着来。   结果,做到最后,将父兄留下来的基业都拱手让了人。   司马昭羞愧难当,一时间,都有了寻死的想法。   曹髦看着司马昭的反应,心知肚明。   他定然是没有按着司马师的吩咐来做,否则,怎么会如此轻易?   纵观天下的二世祖们,总是会有些叛逆的想法,自己的大父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要跟武皇帝反着来,结果现在都变成群臣的口号了,无论自己要做什么,群臣都是说文皇帝有令   司马昭同样如此,当初司马师还能为他查缺补漏,帮着他兜底,司马师一走,此人就觉得自己行了,非要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办。   这是他的一个痛点。   看到司马昭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曹髦长叹了一声。   “仲父啊,想必,您现在也是看清楚了。”   “就这些大臣是什么模样呢?”   “当初他们害了大将军,现在还想要谋害这个天下,而想与他们作对,就只能是你我联手。”   “朕知道卫将军豪迈,定然是不能遭受羞辱的,但是,朕希望,卫将军能看在大将军的情分上,勿要有寻死的想法,当与朕一同,平定天下的这些乱臣贼子!”   “朕向来敬重大将军,对他的女儿也是百般呵护,从未有过无礼的举动。”   “其实当初我们就该联手来对付这些狗贼,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还请您勿要迟疑”   曹髦说的很诚恳,他倒是不指望能通过这些话就收复司马昭,这可是司马昭,不是司马炎!   但是,他还是很有必要来降低一下司马昭对自己的抵触感,要让他慢慢接受以自己为首的联盟正式成立的这个事实。   主要是司马师所打造的这个平定乱世,治理天下的班底,太好用了呀!!   司马师将天下的贤才基本都收到了麾下,并且对各地都做好了安排,将人才们分布到各个地方,每个州的刺史基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甚至对蜀国和吴国都找好了可以去攻打的人才。   司马昭只要是个人,按着司马师所留下的班底去行动,那就没有输掉的可能性。   曹髦对这个班底可谓是垂涎三尺。   这也是曹髦为什么死活要继承司马师遗产的原因了,这套班底,给司马炎都能上天!   司马昭听着曹髦的话,虽然对他的所谓联合不屑一顾,但是内心也隐约有些不安和后悔。   若是当初听了兄长的,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可惜,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就是再后悔,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陛下说的有理,我们是该一同对敌。”   司马昭还是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尽管他心里未必这么想,但是话肯定是要这么说。   “对吧,你也很认同?”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那就好,朕还想着如何开口呢?!”   “请卫将军与我前往城外!”   “我们一同去迎接镇南将军!!”   “当初您不是说军中的事情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吗?朕特意请镇南将军来解决这些问题!”   司马昭此刻目瞪口呆。   他猛地想起了自家老丈人对这位皇帝的评价。   脏东西啊!!!   诸葛诞的车马浩浩荡荡的朝着洛阳行驶而来,别看诸葛诞拒绝华廙,一副不将三公之位放在眼里的模样,可这赶路往洛阳的速度那真是极快,他几乎是一种急行军的速度在往洛阳赶去。   此人的表现,就真的是又当又立,明明心里渴望的不行,却偏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来。   当诸葛诞靠近了洛阳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前来迎接他的大股人马。   他看到了天子的车架,甚至还有三公,卫将军的车架。   这依仗简直浩大!   曹髦实在是太明白他需要什么了,毕竟有同样好这一口的钟会在,曹髦早就被练出来了。   诸葛诞想要名,那就给他名!   这一次,曹髦召集了三公九卿,连自己的养子郭平都被带到了这里,只要是不太忙碌的大臣都被他叫了过来,就是为了充场面。   别管前来的这些人内心是怎么想的,反正这场面是足够了。   就差将太后给请过来了。   当诸葛诞看到这般浩大的场面时,他沦陷了。   就看到诸葛诞急匆匆的走下了马车,以小步伐朝着曹髦的方向跑来,这是一种既渴望见到皇帝又不敢对他无礼的名士步伐。   曹髦自然也是快步朝着他赶去。   “陛下!!”   诸葛诞伏身行礼,眼里满是泪水。   “老臣姗姗来迟!!!”   曹髦赶忙扶起了他,同样眼含泪水,“不迟,不迟,将军到了洛阳,朕心安矣!!”   司马昭板着脸,默默的看着这两个人的表演。   俩脏东西!!! 第72章 很正常   曹髦拉着诸葛诞的手,看向了一旁的司马昭。   “卫将军,能解决您心病的人到了!”   要不是曹髦先前的话,司马昭只怕是早要怼他几句了,可到了如今,反正司马昭在群臣这里也是声名狼藉了,所有让群臣不悦的事情都是他做的,还丝毫不留情面的训斥他,司马昭也就看开了。   行,我的心病,我叫的人,都是我干的!   诸葛诞倒是瞥了司马昭一眼,眼神里有些戒备,诸葛诞跟司马师的关系极好,当初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名士,曾是被明帝一同打击的对象。   但是他跟司马昭的关系就没有那么的亲近了,主要是因为司马昭不像他哥哥那样,知道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拉拢方式,司马昭总是觉得,通过钱财官爵就可以拉拢到所有人,哪怕是面对这些要脸的名士,他也是用拉拢贾充用的手段。   这在司马昭看来是自己在施恩,可是在这些人看来就是在赤裸裸的羞辱了。   说的再简单点,就是司马昭太直接了,有些东西得稍微绕个弯,不能扯掉名士的脸皮。   司马昭这一生吃了很多亏,都不曾改变这个坏习惯。   曹髦连忙解释道:“将军啊,您有所不知啊,姜维那厮侵犯雍凉,朕下令囤积粮草,谁知道,这粮草还不曾出发,就已经出现了亏空,卫将军告诉朕,这样的事情已经在军中成为了惯例。”   “朕便询问众人,谁能为朕解决这件事。”   “众人都说,唯独您可以做到!”   听到这番话,诸葛诞脸上的戒备方才少了很多,而周围的大臣们却是脸色冷峻,一言不发,他们知道,陛下接下来就要对军旅下手了,可在这個世道,谁敢说自己干干净净呢?   就说面前这位道貌岸然的诸葛诞,他就干净吗?   其实他才是诸多军头里的大贪!   可诸葛诞贪的不是钱财粮草,他贪的是名,他公然用庙堂的赏赐和俸禄来扶持自己的亲信,给亲近自己的将领甲士们提高待遇,以此来收获了一个爱护士卒的贤名,这何尝又不是贪墨呢?   他虽然没有将粮草物资放进自己的口袋,可还是用这些东西来办了自己的事情啊。   他又比那些人好到哪里去了呢?   可诸葛诞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严肃的说道:“请陛下放心,臣这次急着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只要臣还在,就绝对不能让陛下受了奸贼的欺辱!!”   群臣更是冷笑,当初司马师欺辱皇帝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站出来呢?   曹髦却很是感动,拉着他的手,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曹髦随即邀请诸葛诞上自己的车,诸葛诞自然是急忙拒绝,两人拉扯了许久,曹髦方才带着诸葛诞上了车,浩浩荡荡的朝着皇宫行驶而去。   诸葛诞所需要的尊重和名声,曹髦都给他了,而且给的很是充足。   曹髦在皇宫内设了宴来招待诸葛诞,诸葛诞就坐在曹髦的身边,群臣分别坐在两侧。   趁着这个机会,曹髦当众拜诸葛诞为太尉。   这已经是破格提拔了,哪怕是三公,也是有上下顺序的,一般来说是先担任司空,然后从司空跳太尉,或者司徒,诸葛诞这种直接跳太尉,那简直是天大的恩宠。   诸葛诞热泪盈眶,再三表示,定然不会辜负陛下。   这一天的宴会非常的热闹,众人都是笑吟吟的,就连司马昭此刻看起来也很开心。   而就是这么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之下,却不知藏着何等丑陋的谋划。   就在宴会刚刚结束的时候,张华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太极殿。   “陛下!!出大事了!!”   曹髦一愣,随即问道:“太仓失火了?”   张华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曹髦却长叹了一声。   “果然如此啊。”   “茂先勿要如此看朕,朕是失心疯了去烧自家的粮仓当初让司马炎去彻查的时候,朕就想到了会是如此。”   “这种方式很粗暴,却也很有用。”   张华有些迟疑,“那这件事?”   “去告知太尉吧,太尉刚来,贼人就开始纵火,这显然是对太尉的挑衅,就看太尉如何去解决了。”   张华欲言又止,这太仓好像也不归太尉管吧?   不过,陛下既然都开了口,那就得是太尉管了。   张华匆匆离开了此处,曹髦的眼里这才闪过了几分凶狠,这些狗贼啊,将朕的宴会当成了不在场证明是吧??   难怪你们笑得那般开心,这是在恐吓朕?   “陛下!!!”   司马炎此刻衣冠不整的闯进了殿内,他看起来相当的狼狈,浑身黑乎乎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潇洒模样。   他看到曹髦,险些哭了出来。   “陛下,我毁了太仓,因为我的缘故”   “安世,勿要害怕。”   “来,详细的给朕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司马炎还在颤抖,曹髦又令人拿了些茶,让他先吃茶。   司马炎缓了许久,他的脸色极为的愧疚,“陛下,臣先前总是无法调查,这一次,终于有了进去的机会,我就领着人进去了,因为机会难得,就从早上查到了晚上,后来就以火把来照明,继续计算记录当时那些官吏就劝说我”   “他们说太仓内不好用火把,担心失火,我不以为然,没想到,后来就真的失火了”   司马炎此刻是没脸看曹髦了。   这可是陛下第一次吩咐自己来做大事啊,就是调查粮仓这样的小事,自己都没能做好,前往调查粮食储备结果烧了太仓,这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件事出现在史书上,都能笑死后人了。   自己此生的名望,前程,乃至在史书上的名声,全部都毁了呀。   自己还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司马炎是越想越绝望,双手都在发抖。   曹髦平静的听他说完,随即笑了起来。   司马炎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曹髦,“这件事怎么还能笑呢?!”   曹髦摇着头,“你别怕,粮仓不是你烧的。”   “怎么会那么巧,你先前都进不去,太尉一来就可以进去了,别人刚刚劝说你不要用火把,伱一用就着了火?你才带去多少人?况且,朕在此处都没有看到远处的火云,说明这火势根本不大”   司马炎惊愕,“不是我放的??那是谁啊?”   “当然是那些不想让你去查的人了。”   “朕问你,这件事后有谁跟你说了话?”   “太仓的官吏都说了,他们说:可以为您隐瞒这件事,不让群臣知道,但是我们身为官员,不能去欺骗陛下。他们希望我如实将事情告知你”   曹髦冷笑着,“眼高手低的酒囊饭袋,愚蠢至极,竟敢这般轻视与我?”   他缓缓看向了司马炎,“安世,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罢免那些人了吗?”   “我先前就给你说了,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斩杀刘禅,为什么?就是因为朝中皆是这些弄虚作假的狗贼,他们上下勾结,狼狈为奸。”   “庙堂的税收不明,支出更是如此,他们吃天下的税收,又吃对各政的支出,一个个那是吃得富甲天下,家里的耕地产业无法计算,牛羊数不胜数,光是奴仆就有数万,数万奴仆啊,千里耕地,封侯都未必有这样的食邑!!!”   “太仓就是重中之重!”   “你看看过去担任司农的人,哪个不是富甲天下呢?”   司马炎想了想,忽然看向了曹髦,“对啊那咳。”   曹髦看着司马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当初朕的先祖也曾担任过司农,后来就出了一亿钱买太尉。”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但是这样的事情,往后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曹髦很是严肃的说着,司马炎也终于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自己的原因?   曹髦再次说道:“你先前还说可惜要是不除掉这些人,那就是这样的下场,他们没有将你一同烧死,都是看在你宗族的份上,若是换个人前往,此刻早就被杀掉了。”   司马炎终于沉默了下来,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过去将这些都想的有些太简单了。   他以为这样的事情,就是一句话能解决的,实在不行,就安排一个好的司农就可以解决。   可这上下都是如此,将整个司农部门彻彻底底的换一遍,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转吧?   司马炎抚摸着下巴,居然是不自觉的效仿起了曹髦的动作,“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你不必去理会了,这件事,只能是一步一步的改变了。”   “接下来,你就勿要再去读那些书了,每日都来朕这里听令吧,跟着张华他们,多增加自己的阅历和经验,往后好委以大任。”   “唯!!”   司马炎行礼,随即又说道:“对了,陛下,何将军的儿子邵,这次也是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的诸多好友里,只有他愿意来帮助我解决大事,但是他却不敢跟着我来拜见你我觉得此人可以重用”   “不用太在意他的事情,且做好你自己的!”   “唯!!” 第73章 神医   “父亲”   王恺跪坐在床榻边,看着床榻上那奄奄一息的父亲,眼眶不由得泛红。   王肃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神色恍惚,行将就木。   王肃刚刚前来洛阳时,还是那般的精神,整个人都非常的亢奋,急着见到老朋友王祥,跟他好好切磋一番学问。   可是事情完全没有如王肃所想的那样发展。   王肃来到洛阳之后,竟是连发难的机会都没有多少,在有心人的操控下,他跟王祥的恩怨一下子上升到了学问诠释权的高度上,这使得群臣左右逢源,没有人敢支持正义。   王肃拿出了很多的证据来坐实王祥的抄袭罪过。   可是压根就没有人来听他说,最后逼的王肃甚至要去太学里公开训斥王祥。   这件事后来又被弄到了廷尉和御史台的手里,导致这事变得更加复杂。   群臣也是为难,支持王肃吧,他们怕王肃扬名了来抢三公。   支持王祥吧,他们怕更多人效仿王祥坏了他们的根本。   两不相帮吧,又怕这件事会失控。   反正但凡是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是舒心的。   群臣们甚至开始怀念大将军还在的时候,大将军虽然杀人,但是他不折腾大臣啊。   哪里像如今的这位,带着群臣一通瞎折腾。   先前曹髦出击司马昭的时候,王肃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向群臣做了很多的妥协,来换取他们的相助,最后甚至是答应了群臣往后安心著书,这就是告诉他们不会抢夺三公的位置了,荀等人这才答应为他出面。   可当他们开始跟皇帝斗智斗勇,将事情快要坐实的时候,曹髦不慌不忙的从外头赶来。   说是先前自己不在,也不知道庙堂里所发生的事情。   裁判不在,他们如何在这里分胜负??   而当司马昭被擒后,皇帝的威望再次提升,连带着局势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司马昭表现出来的是跟皇帝联手了,而王肃是司马昭的岳父,就这样,王肃再次被群臣所抛弃。   经历了这几次打击之后,王肃直接病倒,躺在床榻上,无法起身。   他只觉得心痛。   这是个什么世道,人们判断对错都只凭自己的利益,却完全不在乎事实。   就在王肃悲愤的感慨着世道的时候,忽然有下人走进了屋内。   “家主!有人闯进了院内”   还不等王肃和王恺反应过来,就有人推门而入。   王恺勃然大怒,起身正要训斥,却看到了来人,这一刻,他顿时从猛虎变成了病猫,身子都矮了不少。   来人乃是皇帝曹髦。   曹髦穿了身寻常的衣裳,两個人守在了门口,曹髦就这么走到了王肃的身边。   王肃看到曹髦,气得够呛。   “陛下,老夫病重,无法起身拜见。”   曹髦示意了一下王恺,王恺连忙起身离开,曹髦就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朕听闻王公病重,心里不安,特意前来看望,王公无恙否?”   王肃很想说些什么,可是,想起自己的宗族,他还是忍住了。   “多谢陛下关怀,只是老夫偶然风寒,重病缠身,怕是时日无多了。”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   这下,王肃就有些不能忍了,我说自己快要不行了你还在这里发笑??做人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曹髦赶忙说道:“王公勿要急躁,朕听闻过去有擅长相面的人,曾对您说,您有成为三公的面相。”   “如此来说,想来您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况且,朕也知道您的心病,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给您医治此病。”   王肃顿时有了些精神,“陛下是要捉拿王祥吗?”   曹髦轻笑着说道:“王公又何必纠结这件事呢?王公尚且力壮,还不曾担任三公,治理天下,却整日说什么学问之事”   王肃很是激动的说道:“这是我毕生的成果,何以能无视?!”   曹髦摇着头,“我听闻,圣人治理学问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收获。”   “便是在我这种不成器的人看来,您的学问也有不少的问题,若是您现在继续跟王祥争执,甚至因此而气坏了身体,百年之后,依旧会有人会为了您与王祥的事情而争论不休。”   “哪怕您现在赢了王祥,让他哑口无言,往后也定然还会有人去相信王祥。”   “那陛下觉得该如何解决呢?您有何高论?!”   王肃看着一旁的曹髦。   曹髦笑了笑,他开口说道:“我听闻,当初稷下学宫里,有个人将学问交给荀子来看,荀子居然盗了他的学问为自己所有。”   “无稽之谈!!”   王肃很是生气,尽管他治的是玄学,但是不代表他就不尊重儒家先贤。   “陛下是听哪个小人所言?那荀子是何等的圣贤,他怎么会去盗取他人的学问?!这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曹髦点着头,“是啊,若是将学问做到荀子的地步,就是有不相识的人,听到这种事都不会相信。”   “王公与其躺在这里感慨辱骂,为什么不到朝中前来辅佐我,安定百姓,立下功名,再继续研究学问,传下不世的经典,到时候,以您的功德,以您的学问,王祥哪里还能与您相提并论呢?”   王肃呆愣了许久,“怎么敢跟荀子比呢?”   “荀子四十岁才开始学习,在您这个年龄时才有了名声,开始教导弟子,您如今的地步难道不是比他更高吗?”   “当今天下,能建立功业的机会很多,而诸多学问兴起,正是立言之时,王公何以如此呢?”   下一刻,王肃忽然就坐了起来。   他惊讶的发现,这日夜不消停的病痛忽然就消失了,浑身都变得轻松,疼了好几天的头,此刻也是顿时舒缓。   曹髦对此并不意外,他再次开口说道:“王公啊,朕准备让你领司徒,您意下如何啊?”   “啊??”   王肃大吃一惊,“陛下这是”   “当初是您带着人前往元城迎接朕,故而朕一直都将您当作自己的亲近来对待。”   “只是您不太情愿,朕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王肃此刻有些纠结,他真的是很厌恶曹髦,可是,王肃又一直有个三公梦。   自从请相士为自己算命之后,王肃就坚信自己能当上三公,在历史上,他病重之后,没有遵从医嘱,他的夫人对此表示很担忧,而王肃却大手一挥:乃公有三公命,没当三公是不会死的!   然后他就死了。   庙堂甚至都没有给他追封个三公,给封了个卫将军。   直到八百多年之后,宋真宗给他追赠了个司空。   这个人的三公梦整整用了八百多年的时日才实现。   他对这个位置有些执着。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第一个是跟这个脏东西划清界限,努力研究学问,用学问来搞定王祥,第二个是答应这个脏东西,成为三公,皇帝的亲信心腹。   那么,他到底是要选择低头呢?还是低头呢?   王肃迅速就做出了决定。   作为堂堂大家,魏晋时期玄学领域的开拓者,当今玄学的领袖!岂能为了富贵而低头呢?   自己这是为了天下大义!天下百姓正在受苦,这正是需要自己这种贤才挺身而出的时候,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自己完全可以抛下私人恩怨,来成就一番大业!   王肃当即起身,朝着曹髦参拜。   “臣领命!!”   曹髦也赶忙回拜。   到了三公这个级别,那就是皇帝跟大臣互相拜了,故而叫拜为三公,意思是皇帝请你来担任,而不是命令你来担任。   这一刻,王肃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再也没有方才那有气无力的模样了。   曹髦看着王肃那开心的样子,心里却只是默默叹息。   以王肃,郑冲,诸葛诞所组成的三公从这就能看出自己如今是多么的窘迫。   他们三个真的适合这几个位置吗?   私心过甚的王肃担任了执宰天下的司徒,不作为不出面的庙堂隐士做了监察百官的司空,贪图声誉喜欢栽培亲信的诸葛诞当了治理军略的太尉!   可是曹髦也没有办法,他找不出比他们更适合担任这些位置的人了,就光是司徒的位置,就没有人可以接手。   当这个任命传出去的时候,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群臣对自己的这些任命,并非很是满意。   可他们越是不满意,曹髦就越是要这么做,若是哪天他们都开始为自己的决策而拍手叫好了,那曹髦就该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三公九卿都可以让,但是尚书台,该下狠手了。   尚书台的改革迫在眉睫,等到西北战事的消息传过来,自己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三公九卿留给大臣们去玩耍,尚书台却一定要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也不知邓艾如今如何,是否已经立下大功,这些年里魏国对蜀国还没有取得太大的胜利,若是能大胜一场,那对全军士气都是巨大的鼓舞,同时对自己的威望也是一个很大的提升。   而最重要的是,让姜维不敢轻易出征,自己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干掉各地军队里的蛀虫们了,完全不怕会引起军中混乱,降低战斗力。   剧痛之后,定然是质的飞跃! 第74章 大汉   在一望无际的道路上,士卒们正在艰难的前行。   伤兵痛苦的呻吟着。   其余将士们低着头,排成了一道长龙,正朝着远处前进。   他们的眼神有些呆滞,早已失去了光泽,犹如一具具行尸走肉,只是跟在前面的人,走在这难行的道路上。   他们的大父是从这里出发去讨伐曹贼的。   他们的父亲也是从这里出发去讨伐曹贼的。   如今是他们。   或许,他们的孩子也会从这里出发,去讨伐曹贼。   战事已经进行了很多年,连年的战事,让他们几乎无法去见见自己的家里人,也不曾享受过轻松且惬意的一天。   好在将军对他们不错,不会鞭打辱骂,偶尔还会给与一些赏赐。   这其实比在家里要好一些,这些时日里的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与家里通信,所听到的都是些抱怨。   在军营里,虽然会死,却不会饿死。   就如此活着,活到战死的那一天。   这条难以行驶的道路,这些人却已经是很熟悉了,虽然步伐有些沉重,可毕竟这是回家乡的路。   姜维骑着骏马,站在高处,眺望着远处的道路,同时也是查看自己全军的行军情况。   军队的士气,已经掉落到了一个很低的程度。   此番大败,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不只是这些将士,就是姜维,此刻也难以掩饰内心的失落与惶恐。   在战事结束后,他想了很多,或许,自己应该去听从张翼的劝说,适可而止,不要继续进军。   在陈泰到来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打消期待,及时返回。   在遭遇曹贼中军的时候,自己不该急着变阵,用对付雍凉军队的战术来对付中军。   姜维复盘了很多,有些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   陈泰对自己的精准打击,中军的忽然出现,让姜维格外的惊恐,他害怕的不是自己打不过对方,他所害怕的是,自己已经被他们所看透了。   陈泰提前预判了自己的战略,中军也熟悉了自己的战术。   可到如今为止,姜维甚至都不知道中军的统帅是谁。   是毌丘俭吗?   或者是文钦?   没有了郭淮,他们还会有陈泰,还会有别人。   可没有了自己,大汉又该怎么办呢?   姜维并不觉得对方的统帅比自己高明,只是,对方拼的起,曹魏一战死伤数万士卒,他们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来年他们会有更多的士卒。   可姜维却不是如此,他若是拼光了手里的精锐,那大汉就要灭亡在他的手里了。   这次,他狠心抛弃了张翼,让他断后,带着精锐突围。   尽管姜维与张翼不和,可姜维从未想过要除掉这个人,大汉的将军们已经不多了,擅长兵法的人更是寥寥无几,甚至需要让夏侯霸这样的曹魏重臣来带兵辅佐。   如今张翼也没了。   自己这几万大军,更是损失惨重。   可最令姜维担心的,还是这北伐大计。   若是庙堂知道了这次出征的结果,自己还能继续北伐吗?   朝中那些大臣,他们还会允许自己出征吗?   陛下又会如何去想呢?   朝中反对出兵的势力本来就不小,而这次的失败,将会成为他们最好的反击机会。   而令人担忧的是,曹魏的实力正在不断的提升,他们都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往后的北伐将会困难重重,这困难来自内部,也来自外部。   姜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远处那士卒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更是缠绕在他的耳边,让他无法平静。   姜维眺望着远处,长叹了一声。   匡扶天下的志向,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那么遥远。   无论如何,他都是避不开的,这些事情传回庙堂里,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皇帝陛下将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往后的大业,又该如何复兴?   这大汉社稷   姜维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握不住。   “抓住你啦!!”   刘禅大笑着,赶忙解下了绑在脸上的布帛,而看到被自己抓住的宦官,刘禅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啊!怎么会是你呢?!”   周围的几个美人此刻也是哈哈大笑。   刘禅赶忙说道:“不算,这個可不算!”   巴蜀那娇羞的美人急忙开口说道:“陛下有言在先,岂能反悔?”   刘禅摇起了头来,苦笑着说道:“好,好,朕认输,认输啦!”   “黄老公!!”   他只是叫了一声,当即就有一个神采奕奕的宦官走到了刘禅的面前,他看起来很是忠厚,朝着刘禅行了礼,“陛下。”   “朕输了,给她们掏钱!!”   “分明是有人打扰,怎么能算陛下输呢?谁扰了局,该让谁赔才是啊。”   黄皓笑着说道。   刘禅猛地拍了一下腿,“对,对,是这个道理!”   他连忙看向了那个宦官,“你来!此钱你出!”   那宦官满脸的苦涩,不情不愿的从身上掏钱,这场面看的刘禅更是哈哈大笑,心情极好。   黄皓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皇帝玩耍,黄皓模样端正,令人喜爱,自从入宫以来,一直都是想尽办法来让皇帝玩的更加开心。   刘禅自然也是不忘记对他的赏赐,不断的提拔和赏赐,黄皓在皇宫内的权力也是越来越大。   皇宫内的宦官们开始积极的参与政务,他们在外置办自己的产业,他们的奴仆族人们在各地作威作福。   刘禅随后又与诸多美人玩起了其他的游戏。   黄皓是玩游戏的高手,他给刘禅提供了很多的娱乐项目,这些娱乐项目都是大汉正宗的娱乐项目,都是灵帝他们所玩剩下来的,传承已久,大汉在巴蜀得到了延续,这种延续是方方面面的延续。   等到刘禅玩的累了,黄皓这才扶着他往回走。   走在路上,黄浩方才说道:“陛下,方才接到了卫将军派来的上表。”   “哦出什么事了?”   “战事失利。”   “又失利?”   刘禅皱起了眉头,颇为不悦。   黄浩赶忙说道:“陛下,他上书要庙堂准备钱财,说是要拿给战死以及受伤者所用,他说军心动荡,需要陛下奖赏,才能缓解。”   “又是如此,朕的钱便那么好拿??”   “相父还在的时候,也是连年出征,可从不曾跟我要钱!”   刘禅有些生气,他想了想,还是无奈的说道:“给就给吧,军事不可怠慢。”   黄皓点着头说道:“陛下英明。”   “只是,奴婢听闻,此番战役将士们死亡无数,只有一半人回来先前征西将军曾派人告知,说卫将军一意孤行,不理会他人的劝谏”   “奴婢觉得,征西将军跟卫将军,或许是真的闹出了些矛盾,这会使得军心不稳啊。”   黄皓很是认真的说道。   听到这番话,刘禅更是无奈,张翼跟姜维的矛盾,他是清楚的,先前两人在庙堂里就曾有过争论,没想到,去了战场上还要吵架,难怪战事不利,将军们都顾着吵架了,战事还能顺利吗?   刘禅无奈的说道:“等张将军回来,朕当亲自解决!”   黄皓的眼神有些冰冷。   他想起方才的上表:全军溃败,征西将军生死不明。   他并没有如实告知,要怪,就得怪那多事的姜维。   整日闹着要打仗,耗费钱财,还上书要弹劾我们,要管束我们的族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降将而已,油盐不进,那就让伱吃吃苦头。   等陛下跟你询问张翼的时候,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刘禅此刻很不开心,他本来玩的挺尽兴的,却只是因为这番话,却败坏了自己一天的好心情。   他很怀念自家相父还在的时候,那时自己无忧无虑,整日都能轻松自在,哪里像现在,每天都不能玩的尽兴呢?   刘禅猛地想起了什么,“对了,朝中大臣呢?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陛下,今日乃是大尚书卫公的寿诞,听闻群臣都在他的府内设宴庆祝,应当是不知道这件事。”   刘禅当即皱起了眉头,“岂能如此?!”   黄皓一愣,迟疑的看向了皇帝,刘禅说道:“为什么没有邀请朕呢?!”   卫府之内,此刻可谓是歌舞升平,美女翩翩起舞,乐师们奏起了乐曲。   诸多大臣们齐聚一堂,他们的面前摆满了各类的美食,有侍女取出了冰块,以供众人解暑。   大臣们吃着美酒,享受着舞蹈,极为快活。   “呵,听闻姜维败了。”   有大臣低声说道。   “不听我们的言语,私自出兵,败了也是应该的。”   “唉,陛下也应当施行仁政啊,我听闻,曹魏那边的中正官,准备继续改动了,给宗族定品,世代为官啊!”   几个大臣低声谈论着,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   “如今这时日是愈发的难了,今日为卫公祝寿,我却是连五千匹锦绣都凑不齐”   “谁说不是呢,这不还是怪那个姜维,整日出兵,出兵,连国库都被他败光了!!我们的日子又如何能好?”   “不过这次,他应当是要吃大亏,我们应当一同发书,让这厮不敢再说什么北伐”   “哈哈哈,所言有理啊!”   “来,诸君,当饮此酒,明日一同劝陛下兴仁政,定使我大汉中兴,社稷永存!!” 第75章 大魏   “再这般下去!我大魏就要灭亡在这些小人的手里了!”   尚书台内,几个大臣坐在此处,脸色极为肃穆。   曹髦最近的诸多任命,还有诸多政策,他们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虽说他们如今的位置是被曹髦所提拔上来的,可是如今皇帝的行为愈发的让他们无法忍受。   诸葛诞成为了太尉,群臣本来就有所不满,而王肃又紧接着成为了司徒。   这彻底激怒了尚书台诸多大臣。   实际上这并非是简单的三公之争,虽说是三公,可他们尚书台毕竟才是治理天下的实际机构。   他们这其实是派系之争,无论是诸葛诞,还是王肃,都被尚书台群臣认定为是司马家的派系。   因为这两家跟司马昭都有联姻关系,类似的还有王昶。   他的孙子迎娶了司马昭的女儿。   曹髦的政变给朝中势力重新洗了牌,而以荀为首的帝王派就此出现。   荀所领导的这个派系,虽然名为帝王派,实际上也是曹髦亲手扶持的派系,可根本就不是忠于皇帝的派系,他们其实应该叫得利世家派才对,他们在失去领袖后迅速抱团,为得就是防止被皇帝所单点爆破。   他们急着想要重新确定规矩,让自己的利益不被践踏,而皇帝的诸多政策更是加剧了这个利益团体的合作速度。   而跟他们作对的,就是司马家原先的心腹大臣们,或者说,没有在政变时获利的大臣们。   这些人因为在政变时没有直接得到好处,故而需要在此刻跟随皇帝,好获取利益。   王肃是这样,诸葛诞是这样,包括陈骞,郑袤等人都是如此。   还有一派人马,应当称为政变派,他们是直接参与了政变,并且从头到尾都是支持皇帝,并且因此获利的。   他们以朝中的华表和外头的毌丘俭为代表。   这三大派系再加上以郑冲为首的中立观望者,就形成了当今庙堂的权力机构。   而如今曹髦对司马派的大力扶持,让帝王派极为不满。   荀敢在尚书台直接召集几個大臣,完全不做掩饰,其实就是因为他们的怒气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   他们不想再继续退缩了,若是此刻再次退让,那往后掌权者就要变成司马派了,他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呢?   荀看向了面前的众人,他愤怒的说道:“王肃有什么才能可以担任司徒呢?”   “他先前为了自己的官爵,不肯为夏侯公平反,在庙堂动乱的时候,他又弃官离开,如今却想要回来??”   “诸葛诞同样如此!”   “王肃可以为太常,却不能为司徒,诸葛诞可以为卫尉,却不足以任太尉!”   荀大声的说道。   这一刻,周边的几个大臣都有些沉默了。   崔赞无奈的说道:“荀公啊,话虽如此,但是这件事乃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您勿要忘了,高柔还不曾被杀”   他们只是一群没被清算的人,高柔谋反,完全可以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牵扯进去,这也是他们一直退让的一个重要原因。   郭彰忍不住说道:“应当要解决谋反的事情啦!”   “高柔的事情既然已经下了判决,那就该结束,往后无论是谁,若是再被这件事而弹劾,我们就一同上书就是!”   崔赞摇着头,在这几个人里,他与曹髦算是比较亲近的。   他认真的说道:“诸位,如今跟当初不同啊,当初群臣之所以能一同上书,是因为当时的高柔等人不断的奔波,使得群臣齐心协力,这才让司马师不敢反驳。”   “可如今,群臣分崩离析,彼此不信任,也无法在私下里密谋,如何能齐心协力办成大事呢?”   “我以为,可以不要太在意他们的事情,陛下所想要的只是庙堂的平衡,他不会帮着那些人来过多的打压我们。”   袁亮摇着头,他有着不同的意见。   “我倒是觉得,此刻正是可以联合群臣的时候。”   “王肃上位,群臣定然惶恐,而先前的诸多改革,如今全部停滞,还有廷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以这三件事下手,定然是有收获的。”   荀看着众人,沉思了许久,方才做出了决定。   “可以办,但是一定要隐蔽。”   “另外,这件事关系到的是庙堂内的群臣,是天下的安危,若是有人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出卖同僚,定然为众人所不容!”   荀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各自离开。   崔赞最先走出了这里,眼里满是无奈,荀连尚书台内的这几个人都不完全信任,居然还想要召集群臣来给皇帝上压力?   你想的也有些太多了吧。   不过,陛下做事确实有些太着急了,一环接着一环,群臣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   可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崔赞此刻有些纠结,他一直都有跟随陛下的想法,但是本身又无法跟群臣分清界限。   出卖群臣来投奔皇帝,那可是要将世家大族们给得罪死的,定然会被众人所记恨,死了都不得安宁,谥号都不给你个好的。   如此冒险的行为,谁又敢去做呢?   而崔赞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几个尚书绕了一圈,竟再次出现在了荀府之内。   荀看着众人,冷笑着说道:“那崔赞暗中与陛下勾结,方才那些话,都是说与他听的!”   “此人不可轻信!”   几个尚书点着头。   荀这才说道:“这里的话,只进我们几个人的耳朵,由我们各自传达给心腹,绝对不能传到外人那里去!”   “尤其是陛下身边的人,他的那些心腹,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如今破局的关键,其实就是在司马师的身上”   “陛下,具体的情况就是如此!”   “这群狗贼是很早就想要勾结起来对陛下不轨的,这次冯扶找到臣,臣佯作支持他们的模样,探知了大量的消息!”   “臣还得知,近期内大臣们正在不断的来往,私下里多次提到陛下以王公为司徒的事情,心里很是不悦,他们还企图再次联合上书,就像对待大将军那样来对待陛下!!”   “更有甚者,认为大将军过去废立皇帝,行为如同谋朝篡位,应当将他的宗族和势力一并消灭!”   “陛下,这些人实在可恨啊,臣听了这些言语,心里都是极为愤怒的,大将军怎么会是谋反呢?他一心为国!岂能让这些人来污蔑?!”   何曾跪坐在了曹髦的身边,正滔滔不绝的说起了群臣的密谋。   他的神色很是激动,脸色通红。   曹髦盯着他,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何曾清了清嗓子,赶忙说道:“总之,大将军的事情得陛下来定夺,怎么也不是这些人所能插手的!”   “陛下,臣对您忠心耿耿,得知这些事情后,就最先前来与您禀告,我看,这些人想要污蔑大将军是假,他们想要否定您才是真!他们想要除掉您身边的心腹,好自己把持庙堂啊!”   曹髦并没有打断何曾,就这么听着何曾不断的说。   等到何曾说的都有些口干舌燥,曹髦方才问道:“如此机密的事情,何公是如何知道的呢?”   “是那些人说漏了嘴!”   曹髦摇着头。   “何公的才能,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了朕,何公是从他们口中骗取了消息,对吗?”   何曾茫然的看着皇帝,随即连忙点着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曹髦看着还在伪装的何曾,却没有再次点破他。   难怪群臣想给你个丑字的谥号,难怪你能屈尊给贾充当狗,还真的是完全没有道德门槛啊,你好友的儿子出了事,来求你帮忙,伱不帮就算了,还套人家的话,转身就来出卖。   说实话,尽管此人对曹髦有用,可曹髦完全不喜欢他。   这人实在是太无耻了。   安世给你个单字孝,就不该改变!   何曾的谥号最初是孝,安世觉得这个谥号很不错,其实这个谥号多少有些羞辱人了大晋以孝治国,如果是孝字后面再加一个,那是真的不得了,可你要是个单独的孝字,那就太尴尬了。   大概意思就是说,这就是个人。   作为安世不当人的诸多亲信之一,何曾的道德水准忽高忽下,时而是孝顺的儿子,谦逊的君子,时而又大讲排场,生活奢侈无度,时而训斥别人不孝,时而自己去给奸臣摇旗助威   曹髦此刻决定还是先留着他,此人虽然无耻,但是他看得清局势,他知道跟着谁对自己更有利,他甚至完全没有点世家大族的节操之类的,跟诸葛诞是相反的人,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他可能连自家的孩子都不怎么在乎。   这从他快要死掉的时候,才给几个孩子讲述往后有大难就可以看得出来。   “何公以为,应该如何处置这些人呢?”   何曾急忙起身,“陛下,臣愿意来操办这件事,臣向来不愿意跟这些奸贼为伍,今日他们想要勾结起来欺辱陛下,臣愿为您除掉这些奸贼!!!”   “若是除掉了他们,那谁来治理天下呢?”   “陛下说谁来治理,那就让谁来治理!”   “好啊那你去办吧。”   何曾看着皇帝那似笑非笑的脸,总觉得莫名的不安,可大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自然也没有咽下去的可能,当即行礼领命。 第76章 吴   吴国,建业。   “再这般下去!我吴国就要灭亡在这些小人之手了!”   在漆黑的屋内,隐约能看到将军孙仪那略显的狰狞的脸。   他看向了面前的两位同僚,张怡和林恂。   孙仪咬牙切齿的说道:“孙峻把持庙堂大权,做出不伦的事情,败坏宗室的名望,让我家为天下人所嗤笑!”   “他滥杀宗室,孩视陛下,与诸多大族狼狈为奸,大族们的私兵都要超过我们这些领兵大将了!”   “诸将皆是他们这些大族里的酒囊饭袋,一事无成,敢居高位,对吾等无礼!”   “当今的吴,庙堂内庸碌的人高居其位,宗室不伦糜烂,陛下被把持恐吓,百姓的税赋连年加重,耕地皆成大族私地,百姓皆为其奴!”   “当初我父亲病逝,太祖皇帝封我为将军,托付天下大事。”   “诸位也是受过太祖皇帝恩德的。”   “如今正是我们该报答太祖皇帝恩情的时候了。”   孙仪看向了一旁的亲信,那人当即说道:“蜀汉的使者前来拜见孙峻,他们明日在城外设宴,孙峻的身边没有太多的人来保护。”   张怡和林恂对视了一眼,张怡赶忙说道:“将军,除贼的事情险恶,天下还需要您来安抚,请您留在府内不要外出,让我带着甲士去斩杀孙峻,等我死后,您再出面来平定局势。”   孙仪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不可,只有我才能以宗室的身份带着人来接近他,他身边虽然没有人,但是四处的道路上都是有人把守的,你们无法接近他。”   “等杀了孙峻,我们就前往皇宫,拥戴陛下来给诸多奸贼定罪,以诏令来夺了兵权!”   孙仪的谋划是相当的简单,相当的粗暴。   可这已经是孙仪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他本身就没什么才能,孙仪是孙静的孙子,他父亲跟孙权是堂兄弟,他没有参与过什么战事,也不曾参与过治政。   而他面前的两个将领,是吴国少有的寒门出身的将领。   在三国互相比烂的年代,吴国的烂是从孙权就开始的,如今甚至还不曾达到顶峰。   三人当即约定好了动手的事情,他们决定回去后就召集亲信,挑选出三百多人来,孙仪负责杀掉孙峻,张怡负责控制群臣,林恂负责保护皇帝。   在做出谋划后,三人当即歃血为盟,立下了为国除贼的誓言。   张怡跟林恂离开了此处。   孙仪目送着他们离开,因为紧张甚至都无法站起身来   而在此刻,吴国大将军孙峻坐在府内,跟蜀国的使者笑着交谈了起来。   “陈君的身体还好嘛?”   “我与他也有一段时日不曾有书信往来。”   使者赶忙解释道:“大将军,陈尚书令忙于国事,抽不出时日来与您攀谈,但是我这次出发的时候,他多次提起您来,让我代替他来寒暄,另外,他还托我带了些礼物”   孙峻心情大好,他认真的说道:“我对陈君也是极为推崇的,我常常召集国内的群臣,让他们都效仿陈君的为人,治理好吴国。”   “此番我也必须要回礼才是。”   “如今这曹贼势大,吾等更该多往来”   蜀汉的使者前来吴国,并非是为了两国重新联盟来对付魏国,实际上,魏国的人也常常来吴国。   他们的会面,名义上是为了天下大事,而实际上,他们只是有些生意要谈而已。   各国大臣来往通商,哪怕是交战,也无法阻挡他们的热情,甚至是大将军带头来搞走私贸易,孙峻并非是头一个这么干的。   他们只是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商谈大事的外衣,然后就可以如此公开的坐在一起为自己谋利了。   各国的将士征战多年,手里沾满了对手的血,几代人的仇恨叠加在一起,彼此怒目而视,不共戴天。   可这三国的实际拥有者,却可以通过书信谈笑风生,互派使者交好,写一写书信,送个礼物,再整一個羊陆之交的雅事出来。   孙峻跟使者说了许久,最后确定了明日设宴的时日,这才送走了使者。   在送走使者之后,孙峻赶忙打开了蜀国所送来的礼物,看到那锦绣,他眼里闪烁着光,迅速令人将这些东西装上车,就出了门。   孙峻的目的地自然是全公主的府邸。   全公主孙鲁班看到孙峻所献上的蜀锦,脸上也是多出了些笑意来。   孙峻此刻再也没有大将军的风范,他卑躬屈膝的坐在孙鲁班的身边,脸上写满了谄媚。   就这副模样,怎么都看不出这是堂堂一国的大将军。   “不错啊,蜀国使者送给你的?”   “是送给陛下,臣觉得公主会喜欢,就特意带来送给您。”   孙鲁班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作为孙权的长女,这位公主的年龄着实不小,可即使到了这个年龄,她还是常常以华丽的衣裳来见人,总是热衷于去做一些为他人非议的事情。   看到毕恭毕敬的孙峻,孙鲁班很是满意,她开口说道:“你是个知道事理的,倘若宗室里的人各个都如你这般,那该多好啊。”   孙峻赶忙说道:“宗室齐心协力,一同辅佐陛下,服侍长公主”   “偏将军可是有十余日不曾来拜见我了!”   孙鲁班忍不住说道。   孙峻赶忙回答道:“我给綝交代了一些事情,他此刻正盯着那曹贼呢,长公主有所不知啊,这毌丘俭当真是小人!!”   “那司马师都死了,他居然厚颜无耻的派人来跟我们借粮!!”   “我一时不查,将粮食都送出去了,方才听人说司马师已经死了!”   “我一直以为毌丘俭乃是当世大儒,文武双全,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没想到啊,这曹魏上下,皆没一个好东西,蛇鼠一窝!”   说起这件事,孙峻心里就很是生气。   当初毌丘俭相当硬气的派人前来,说自己没有粮食来对抗司马师,若是不给粮食,自己就会被司马师轻易击溃,对吴国不利。   孙峻的道德水准不好说,但他并非是蠢人。   他分析了当时的局势,觉得毌丘俭坚持的越久就对自己越有利,因此才做出了资敌的事情。   没想到啊,这毌丘俭人模狗样的,竟是这般的小人!!   司马师都病死了,你还来骗我粮食?!   孙峻在得知司马师病逝的消息之后,当地派了人前往淮南跟毌丘俭诉说利害,让他归还粮食。   结果派去的那两个人也没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如今东吴每日的朝议开头都是要先辱骂毌丘俭的无耻行为,然后再进行。   孙鲁班对这些庙堂的事情非常的感兴趣,她换了一个更加无礼的姿势,将腿伸了出来,孙峻显然也很上道,当即轻轻为她捏起了腿,一边捏一边说。   就在两人亲切攀谈的时候,忽然有士卒叫道:“大将军!!偏将军有急事!!”   孙峻当即皱起了眉头,“休要大呼小叫!”   孙峻笑着看向了孙鲁班,“长公主,这大概是曹贼那边有了什么消息,我先服侍完您”   “不必了,以国事为重,且去吧。”   孙鲁班挥了挥手,孙峻这才起身,再三大拜,随即匆匆离开了此处。   当孙峻走出这内屋后,脸色就变得沉稳了很多,开始像一个大将军。   他的堂弟孙綝不安的站在门口,看到孙峻走出来,急忙上前。   “兄长,出大事了!”   “低声说。”   孙綝压低了声音,“孙仪,张怡,林恂等人密谋要杀害您,张怡的妻知道了这件事,私下里派人往府中告发,消息属实!”   这一刻,孙峻气的险些跳了起来。   “叔父为何要杀我?!”   孙仪的父亲,乃是孙峻大父的亲弟弟。   孙綝没有说话,孙峻却愤怒的叫道:“派人去将张怡等人都给我抓起来!你带着人跟着我走!!”   孙峻当即派人去捉拿其余贼党,自己则是直扑向了孙仪的府邸。   孙仪此刻还在跟自己的亲信们商谈明日的事项,刚进行了一半,门外就传出了喊杀声。   孙仪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人冲进了屋内,亲信们想要抵抗,可面对那一架架强弩,他们完全没有机会。   孙峻大步的走进了府内,低着头,看向了坐在面前的孙仪。   “叔父听闻您想要见我,特意前来拜见。”   “来人啊,将这些人带走!”   孙峻下了令,孙仪麾下的亲信都被押解着出去。   孙仪长叹了一声,一时间,他的眼里满是绝望。   孙峻这才看向了他,“叔父,这些时日里,我对您以礼相待,不曾亏欠,为什么想要杀我呢?!”   “宗族里出了伱这样的逆贼,谁人不想要杀你呢?!”   “我只恨自己才能不足,未能成事,我倒是要看看,百年之后,你要如何面见你的父亲!你的大父!!”   “我与他们一同等你!!”   孙仪呵斥着,猛地拔出了佩剑。   他将佩剑对着自己的脖子一抹,血液喷射,他随即倒在血泊之中,眼里依旧带着愤怒和不甘。   孙峻茫然的看着这一幕,他的话都没有问完,孙仪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我都没说要杀掉你啊!   这一刻,孙峻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想起孙仪的话,总觉得先祖的魂灵仿佛正凝视着自己,孙峻的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他踉跄着逃出了内屋,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孙綝赶忙扶着他。   “兄长??您无碍??”   “无碍无碍,回府,回府!!” 第77章 发难   又一次大魏朝议。   庙堂的氛围却出现了些变化。   三公分别坐在群臣的首位,王肃精神奕奕,实现了三公梦的他,已经将王祥的事情抛掷之脑后,他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证明自己的三公之能。   当今的皇帝虽然但是好听劝,只要用心辅佐,还是有很大的希望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况且,自己还年轻啊!   王肃因为善经而被众人尊重,可实际上,他就比司马师大了十三岁。   六十多岁的年龄,放在这些大臣里,那还真的是相当年轻。   并非每个人都是钟会这样的猛人,三十岁就可以朝着三公级发动冲锋。   庙堂里的大臣那都是经过了层层磨砺后上来的,光是在地方上的资历,可能就有数十年,尤其是做到了这个顶层,六十岁都可以说还年轻。   正是当打之年。   王肃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抛开私人恩怨,曹髦绝对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君王,而三国割据的局面也拖延了很久,若是能在自己的手里完成大一统的壮举,辅佐皇帝开辟一个盛世,那王祥还敢来踩着自己上位?自己一句话就可以让他遗臭万年了!   就如王肃所说的,这是个私心较重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选择努力进步,不跟群臣厮混在一起。   坐在他面前的诸葛诞,看起来就更是硬气了。   这位最在乎颜面的太尉,此刻是被气的够呛。   老夫刚来庙堂,你们就纵火烧粮仓是吧??   这么不将老夫放在眼里?   他心里同样憋了股怒火。   而群臣这里就更不用说了,皇帝这些时日里的政策,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倒行逆施。   他们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来挽救大魏天下,勿要让其坏在了奸贼的手里。   群臣的忍耐大概已经达到了一个限度,他们已经做好了发难的准备,这顿时改变了朝议的氛围。   曹髦很平静的看着他们,哪怕情况已经恶劣到了这个地步,曹髦也没有过多的愤怒,他很是冷静的分析着如今的局面。   当今朝中的几个派系,曹髦看的是明明白白。   世家联盟在被痛打了一顿之后,再次缓缓凝聚,这依旧是一股相当可怕的力量。   天下的官员皆出大族啊,哪怕是偶尔有几个王经这样的贫困户,那人家也是大族的门生,王经就是被崔氏所提拔的。   没办法,书在人家的手里,你寒门庶民想要当官,你得去读书啊,那你不投靠世家,你还想从哪里获取知识??   文皇帝其实一直都在致力于大魏的教育事业。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我大魏文皇帝虽然做出了很多糊涂事,但是也不能说对社稷完全没有贡献。   魏文帝曹丕在黄初年恢复了洛阳的太学,设博士十九人,广纳天下的贤才来就读。   太学生在曹髦时期已经达到了两千多人的规模。   当初曹丕按着汉制设五经策试之法,通过考试的可补掌故,太子舍人,郎中等职位。   这在一定程度上淘汰掉了那些酒囊饭袋,为魏国君王们提供了人才来源,同时,曹丕在各地推行儒学,设立庠序,高呼:以太学治天下,以庠序教城邑!   大魏不当人的虽然不少,但是真正有才能的人也非常多,尤其是对比吴国蜀国来说,人才根本就没有中断过,教育机构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可无论是太学,还是各地的庠序,都不能解决大族的问题。   魏晋跟后面的朝代不同,此刻书籍还是稀罕物,印刷术没有出现,纸张还很是贵重,知识还是通过家族的方式来传递,启蒙且不提,高级的知识理论都是被垄断的。   像后来的朱元璋可以大开杀戒,杀的群臣人头滚滚,然后再召其余人来给自己做事,但是曹髦却干不了,这不是曹髦没胆魄,是他没那个基本盘啊,读书人都是大族出身,你将大族杀干净了,那伱靠什么来治理天下?   他又不能开科举来招人,开科举或许能提升官员的水平,可参与科举的还是那些大族子弟啊,寻常百姓连书都碰不到,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知识,受教育的资格都没有,你参与个什么考核呢??   何曾说要将这些人统统杀掉的时候,曹髦就问他:杀了他们,该用谁来治理天下?   这并非是曹髦想听何曾的吹捧,这是他的心里话。   本来就没几个能用的人才,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杀,尚书台的几个人,干掉了他们,那谁能来接替他们呢?   曹髦此刻正在打量着麾下的群臣,心里有诸多想法。   荀顗看向了郭彰,郭彰当即站起身来,朝着曹髦行礼大拜。   “陛下,当初文皇帝曾有令,要以政绩来提拔官员,要以五试考核来任免官员,当今的郑公,任意提拔自己的亲信,公然与廷尉勾结,栽赃陷害,将不与自己亲近的人罢免,将自己的人提拔上去,他所提拔的人,看不出平日里的政绩,也不曾通过任何的考核。”   “官员的调动升迁,都因他的一言而定,这使得天下官员寒心啊。”   “陛下,臣听闻,赏罚分明,提拔有序,方才是治理天下的道理,而一意孤行,不顾政绩和德行,以自己的想法来肆意行人事,社稷难安啊!”   郭彰这番话一出,庙堂内一片死寂。   别看郭君一口一个郑袤,言语里都是在责怪郑袤,可他说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的矛头是直接对准了皇帝。   毕竟皇帝才是那个最任性的人,连司徒和太尉都是自己决定的,完全没有听取群臣的建议。   这大概还是群臣第一次在朝议时对皇帝发难。   曹髦跟荀顗等人的蜜月期,竟然只持续了短短几个月。   当然,他们也不想要撕破脸皮,不然方才骂的就不是郑袤了。   曹髦没有急着开口,他瞥了一眼钟会。   钟会朝着他微微摇头,曹髦于是就安静的坐在了上位,对此不发表意见。   “呵,你有什么资格来代表天下上书?”   “你的尚书位,不就是在陛下上任后才得到的吗?你有什么政绩,你有什么德行?你通过了什么考核?!”   王肃当即站起身来。   你可以否认皇帝的为人,但是你不能否定他用人的眼光!他这任命的有什么问题?各级官员调动和提拔不是都很合适吗?!   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无才无德的小辈在这里开口?   郭彰的年纪同样不大,他原先被司马昭安排为尚书郎,他能成为尚书,完全是因为“山中无老虎”,郭彰是有些文才的,可这文才在王肃看来啥也不是。   王肃就是遇到郭彰的父亲都是平起平坐,根本就不惯着对方。   郭彰也不生气,他能坐到今日的位置上,主要就是因为他年轻,有冲劲,敢莽上去,此刻若是退缩了,那他就没有继续留在尚书的价值了。   他很是认真的朝着王肃行礼。   “王公所言极是,只怕在您眼里,整个庙堂里都是些无才无德之人。”   “臣确实无法担任这般要任!”   郭彰猛地朝着皇帝参拜。   “陛下!!臣请辞!!”   这一刻,袁亮等尚书台的大臣侍郎们纷纷起身,一同参拜。   “陛下!!臣等无能,请辞归乡!!”   而在尚书台之后,各个机构的大臣们也纷纷起身。   这一刻,竟是隐约有着百官上书,逼迫皇帝的感觉。   而荀顗却还是纹丝不动。   作为大族派的老大,他若是也站起身来,那就完全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故而,他只是坐着,等待着皇帝向自己开口。   看着群臣这逼宫的架势,王肃勃然大怒,他大声呵斥道:“尔等是要谋反吗?!”   “天下何曾有过你们这样的大臣?!”   “居然敢勾结起来逼迫天子?!”   可群臣此刻皆低着头,完全不理会王肃。   曹髦坐在上位,平静的看着他们,看来,自己这段时日里的事情算是相当的成功,不然也不会将他们逼到狗急跳墙了。   他们当初是如此对付司马师的,如今又这般来对付我。   曹髦再次看向了钟会,此刻,钟会缓缓走了出来。   “陛下,群臣说的也无不道理。”   “官员的任命,定然是要深思熟虑,这不是可以轻易做出决定的。”   “理当按着群臣的意思,考核天下官员的政绩,才能,品行,按着文皇帝所留下的规范来进行相应的提拔,升迁,罢免。”   “往后就按这标准来进行提拔和重用,不以吏部或者大臣的身份来破例擢用。”   “为将者必先知兵,治政者必先有绩,整顿吏治,扫清不法,无能,庸碌之辈,使一切都按制操办。”   在钟会开口的那一刻,荀顗其实就开始打起了万分的精神。   他很担心钟会再次给群臣下套。   可听到钟会说完,荀顗却陷入了沉思。   这官员的调动提拔,向来是缺乏一个准确的标准,若是放在过去,荀顗绝对不会答应钟会,因为若是确定这方面的制度,会让世家大族在人事权的权益受到巨大的损失。   但是现在人事权的最高决定权在皇帝的手里,皇帝可以随意的安排各级官员和大臣。   若是能做出一个限制,让皇帝无法随意安排嗯,反正官员都是自家人,最后确定政绩,评选德行的事情还是会由自己人来操办。   再说了,趁机将那些大族里的蠢物踢出去,倒也不是坏事。 第78章 阵容   曹髦也是在钟会开口的一瞬间就知道了钟会想要做什么。   难怪他先前鼓励郑袤和陈骞多去办事。   他根本就不屑于小打小闹,他是想直接来个大的。   对官员的任命和调动进行规范化,看起来是在限制皇帝的权力,可实际上,此举可是大有所为啊。   这很符合钟会一贯的作风。   钟会就喜欢做一些利弊相当,非常冒失且危险的事情。   这是对人事权做出了限制,皇帝不能随意安排了,得先考察,那考察者大概还是由官员来担任,这一方面来说,就是让官员们主导人事权,让皇帝收手。   弊端很大,若是大族负责这个考察工作,那大魏怕是要出大事。   可如果能继续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效果同样也很大,能一举改善大魏如今愈发荒唐的吏治情况。   我大魏的官员们,放在历朝历代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干什么都能找得到,奇葩程度仅在汉初那些行为荒诞的诸侯王们,以及后来的高氏家族之下。   那高家也只是一家子的神经病,而以服散为时尚的大魏官员,那服散之后疯的是一大批人啊。   若是能大范围的整顿吏治,将大魏各地那些蠢物们给换掉,那也值当。   尽管还是世家换世家,可正常点的世家总比发疯的要强。   此刻礼法薄弱,各大家族又疯狂的联姻,他们只遵从同姓不婚的原则,对其余的东西都看的很淡,曹髦都怀疑,世家子弟的质量越来越差是不是亲近结婚所导致的。   就以目前的这三国来说,能换一批像个人的来当官员,那都属于是走在三国的最前沿了。   行政效率都不知能提升多少倍。   在这個人治社会,一个合格的官员对政务所产生的影响实在是太庞大了,地方的农业生产,灾情管理,治安等事情,全看官员的水平,最低限度的官员甚至会自己去抢自家的百姓。   结合多个方面后,曹髦觉得钟会的想法可行。   虽然人事权目前在自己手里,但是就以群臣的这种态度,自己有这个权力又能如何呢?   至于这件事的弊端,可以再去想办法来解决。   曹髦心里想了很多,却还是没有出面干涉。   实际上,封建社会里的优秀统治者,并不需要去多做什么,只需要做到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找到能人,第二件事是将能人擅长的事情交给能人来做,第三件事是别添乱。   能做到这三点,基本就是个不错的明君了。   若是自视清高,事事亲为,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什么都想瞎掺和,又菜又爱干,那下场有两个,要么是大魏文皇帝,要么是大隋炀皇帝。   皇帝与群臣的斗争,本质上还是群臣与群臣的斗争。   荀顗看着雷打不动的皇帝,又看着面前的诸多大臣,他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诸多大臣们。   “尔等是要做什么?!这是想要逼迫陛下不成?!”   他赶忙走到了群臣的最前头,毕恭毕敬的朝着曹髦行礼,“陛下,百官只是一时心急,他们都是为了大魏社稷,请您宽恕其罪!!”   荀顗再三行礼。   曹髦看向了众人,“这件事,就按钟君所说的来操办吧。”   他很是干脆的站起身来,又看向了群臣中的郭彰。   “郭彰在朝议时对朕无礼,当治其罪!”   曹髦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郭彰目瞪口呆,怎么走之前还要来这么一出?不是都谈妥了吗?   他连忙看向了身边的几个大臣,而此刻,这些大臣们都主动转移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郭彰的脸色相当的难看。   朝议结束,他就忍不住要找荀顗,却被几个大臣连哄带骗的离开了此处。   荀顗苦笑着走到了王肃的面前。   “王公,今日的事情”   王肃打量着他,忽然发笑。   “荀公,不必多言,往后我们还会多亲近的。”   荀顗再次说道:“那是自然,我们本就该多亲近,同朝为臣,往后自然还要您来照顾,尚书台治理天下,若是没有您,这可如何进行呢?”   就在此刻,忽然有人走到了荀顗的身后。   荀顗下意识回头,诸葛诞就站在他的身后,距离他很近,诸葛诞身材高大,低着头,脸色竟有些吓人。   荀顗急忙要拜见,诸葛诞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荀公不必多礼。”   “您与司徒公的事情,可是忙完了?”   “忙完了,忙完了。”   “那就好,那就谈一谈跟我的事情吧,我刚刚上任,要查物资粮草,太仓就被人烧了。”   诸葛诞死死拉住荀顗的手臂,根本就不松开,哪怕是在说话的时候,也是抓着他的小臂,这就带点羞辱的意思了。   荀顗用力挣脱了几下,却发现自己挣脱不开。   诸葛诞再怎么说也是骑着战马上过战场的将军,荀顗明显吃亏。   “太尉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怪我?”   “你不是说了吗?尚书台治理天下事,不怪你,难道要怪陛下吗?”   “还是说,要怪老夫?”   荀顗赶忙说道:“尚书台只是负责执行,这太仓并非是”   “老夫初来乍到,不管这个,今日,你就陪着我来解决这件事。”   诸葛诞直接拽着荀顗就往外走,荀顗此刻又惊又怒,就这么半强行的被诸葛诞给带出了殿内。   王肃看着这一幕,顿时笑了起来,他看着一旁的郑袤,感慨道:“过去说诸葛公为人豁达,赤诚君子,今日观之,果真如此!”   郑袤一言不发,他看起来很是无奈,在这庙堂里,想要当个中间派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而此刻,钟会已经坐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往后他们会得寸进尺,愈发的过分,直到双方拼出个死活。”   钟会的眼神格外的冰冷。   看得出,钟会此刻给那些逼宫的群臣都已经判决了死刑,一旦有机会,钟会将毫不迟疑的杀掉他们。   曹髦摇着头,“这些人以辞官为要挟,若是惩治了他们,只怕政务瘫痪,朕的政令都到不了地方。”   “陛下说的很对,所以,我们得找人来取代他们。”   “陛下先前跟我说过尚书台的事情,六部尚书,足以勉强完成庙堂的运行。”   “可六部尚书必须要有适合的领袖。”   “陛下心里可有了人选?”   曹髦眯起了双眼,也没有隐瞒,很是干脆的说道:“郑冲的尚书令短时日内不能取缔,往后倒是可以让王肃来接任。”   “仆射的位置,朕准备暂时让陈泰来担任。”   “至于六部,朕考虑了一番,吏部可以是郑袤,兵部可以是陈骞,刑部可以是士季直接担任,户部可以是卢钦,礼部可以是魏舒,工部可以是杜预。”   钟会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陛下居然已经想好了尚书诸部的具体人选。   实际上,曹髦心里有很多的大名单,除却尚书台外,包括对其他一些机构,他都有很详细的人选。   中书台往后就渐渐用卫瓘来担当重任,内臣这里就让钟会跟张华为首。   御史台以毌丘甸。   他这里还有很多的排列组合,说给钟会的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钟会跟曹髦的想法差不多,三公九卿可以让给这些不当人的家伙,但是真正办事的机构一定要是自己的人,改制之后即刻开始安排。   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撇开三公九卿,依靠自家的尚书台来治理天下。   到时候,在尚书台开朝议搞架空的就不是群臣,而是皇帝了!   教曹髦知识的不只是司马师,还有王祥高柔等人。   这大概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   曹髦此刻又说道:“不过,这些并非是根本,根本上还是要继续文皇帝的文教大业,士季啊,这可是你最擅长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啊?”   钟会抿了抿嘴,却没有急着开口。   纵然是对钟会来说,这件事的难度也很大,钟会很想一口答应下来,可他暂时又没有好的办法。   “陛下,这件事尚且不能急躁,臣定然会想好办法的。”   听到钟会的回答,曹髦有些惊讶,原来还有你小子办不成的事情啊。   可曹髦也是给足钟会面子,没有再过多的说起这件事,只是说自己相信钟会能办成。   钟会很快就离开了此处,他还要去跟荀顗等人对接,来对大魏的官吏体系整一次大活,将魑魅魍魉们扫一扫,尽可能的提拔一些实干之才。   在文教大业上,钟会没有办法,而曹髦这里却有很多的想法,世家大族对知识的垄断,可以通过多个层面来打破。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科技。   科技发明改变生活,当印刷术和造纸术发展到一定地步,书籍大量的流传在民间的时候,想要垄断知识就没那么容易了。   贫民子弟只是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他们并不弱于大族子弟,甚至,如今成就最高的那些人,都是年少时吃尽了苦头的大族子弟。   造纸,印刷。   曹髦对这些能大概说出个原理来,动手制作是不太现实的,但是,大魏有的是人才啊。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张华。   “茂先,为朕备车!朕要去见一位贤才。”   “唯!!” 第79章 中兴魏室   大魏人才济济,除却杜预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发明大师,大魏还有一个重量级的大人物。   曹髦在亲政之后就派内臣去打探他的下落,最后确定了他的住所。   曹髦穿着很寻常的衣裳,犹如一位贵公子,坐在了马车上,驾车的人乃是张华,而成济等人自然是分布在皇帝的前后,偷偷保护他的安全。   马车在洛阳城内来回的穿梭,最后停靠了在洛阳东城的一处寻常民居前,这里很是热闹,有孩童来回的嬉闹,远处还有几个老人,此刻有些警惕的看着马车,拉住了那些孩童,不敢靠近。   曹髦看了看周围,笑着对张华说道:“叩门吧。”   张华随即上前叩门。   很快,就有一位奴仆开了门,看到外头的张华,那人大惊失色,赶忙行礼。   “敢问,马公在家否?”   “在,在的!”   “就说有晚辈前来拜见这是我的名刺。”   张华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刺,那人接过,随即冲进了院内。   曹髦就站在张华的身后,眼里满是期待。   他这次来找的人,乃是前给事中,马钧。   此公是扶风人,乃是寒门出身,在文皇帝的时候担任博士,后来在明皇帝时改进了织机,立下功劳,升给事中。   十二蹑织机就是他的发明,这大大提高了功效。   他的发明还有很多,其中包括龙骨水车,轮转式发石机,他还改进了诸葛连弩。   总之他的技术和创造力让当时的人都非常的惊讶,曹羲曾亲自给曹爽举荐了马均,认为此人可以重用。   但是吧,大将军曹爽还是一如既往的水平,一句话:乃公不用!   值得一提的是,裴秀很不喜欢马钧,得知马钧发明了发石机后,裴秀很是不屑,前往与马钧辩论。   马钧跟邓艾一样,自幼患有口吃,说话不利索。   裴秀这种找马钧辩论的行为,无疑是跟瘸子赛跑。   果然,经过一场精彩的辩论,裴秀大获全胜,马钧支支吾吾的,话都说不利索,根本就不能反驳裴秀。   裴秀十分得意,总是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后来跟弘农太守傅玄说起这件事,傅玄就觉得裴秀这件事做的很不地道。   后来曹爽倒下,马钧也跟着诸多大臣一同被罢免,他就住在洛阳,继续捣鼓自己的各种发明。   曹髦只是等候了片刻,就看到一人快步走到了门口。   初次看到此人,曹髦怎么也无法将他跟自己脑海里的马钧联系起来。   这是個相当壮硕的老者,他的眉毛很粗,看起来有些凶,此刻审视着面前的张华,又看了看一旁的曹髦。   “后,后,后生,我不认得你。”   马钧开了口。   张华赶忙拜见,主动让开了位置,说道:“请您原谅,我是陪同我家君主前来拜见您的。”   马钧这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曹髦。   看着这满脸英武的少年郎,马钧还是很疑惑,“这位君子”   “马公,能否进去再说呢?”   “好。”   马钧就请他们两人入内,府邸内不算太奢华,曹髦看到了很多零件被随意的摆放在院落里,这些零件各式各样,就是曹髦,也看不出这些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他们就这么走进了内屋,马钧的内屋更是夸张,看起来有些凌乱,四处都摆放着各类的草图。   曹髦眼睛都亮了。   马钧请他们两人坐下来,自己则是坐在了上位。   “后,后,后生,你是谁家的子弟?”   曹髦笑着回答道:“乃是曹家的儿郎。”   马钧一愣,“是安乡侯家的吗?”   曹髦点点头,“算是吧。”   马钧长叹了一声,“安乡侯是个好人,老夫还以为他已经没有子嗣在世了呢。”   马钧所说的安乡侯,乃是曹爽的弟弟曹羲。   比起曹爽这位聪慧的大将军,曹羲还算是不错的,他当初跟裴秀一样,很轻视马钧,可后来看到马钧的诸多发明后,顿时折服,积极将他举荐给曹爽。   两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奈何,曹羲早已被诛三族,根本就没有子嗣还在世上。   在里头服侍他们的仆从却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安乡侯三族都被诛了,别说子嗣了,就是亲戚都被杀的干干净净,这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看向了家主,可当着客人的面前,又不好提醒。   马钧这些年里一直都在家里,寸步不离,他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没什么朋友,不与人来往,对庙堂内所发生的事情基本都不知道。   曹髦笑着说道:“马公啊,我这次前来,就是想看看您,看来您的身体还是很硬朗啊。”   “嗯。”   “我听别人说:您是天下之名巧。”   “说起来,我也很喜欢作器,也曾画过几张图纸,只是看到您家里的这些,才明白自己画的有多简陋了!”   这句话明显的引起了马钧的好奇。   哪怕是他这样的机械大师,也常常被人轻视,很少有贵人会有这样的爱好。   “君,君,君子的图?”   曹髦看向了张华,张华迅速拿出了几张图纸,这是曹髦过去给毌丘俭所发的图纸。   马钧一把夺过,张华都有些尴尬。   马钧认真的看了片刻,方才说道:“粗,粗糙,但是想法很好,不错。”   马钧一眼就看出了新犁的精妙,他说道:“此物若是推广,获益极大!”   曹髦点着头,“是啊,已经推广到了各地去。”   “马公啊,我一直都觉得,这些新的器械,才是治理天下的真正利器,您所改进的织机,到现在,也只是在洛阳周围被广泛使用,这简直就是暴敛天物。”   “这些新工具的出现,能改变时代啊,您所改进的连弩,在战场上能救下多少的士卒,您的织机,还有这新犁,能救活多少的百姓呢?”   马钧没有回答,他本来就不擅长说辞。   哪怕心里赞同曹髦的话,也只能是点点头表示支持。   曹髦认真的说道:“当今的庙堂就缺乏一个机构,用以推广和制作新工具。”   “天下向来就不缺乏像您这样的能人,只是缺乏能重用您的人啊。”   马钧摇着头,“无,无,无心官爵。”   “哈哈哈,这不是为了官爵,这是为了发扬您的技术,是为了传承您的技术,是为了改变这个天下!”   曹髦大声的说着。   奴仆再次感觉到了不妙。   他从这个少年郎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仿佛天下都在他的指掌间。   马钧也很是惊讶,他再次摇着头,“难,难。”   “您放心吧,过去可能会很难,但是往后就不会了,过几天,我想邀请您参加一次宴会,您勿要误会,虽是宴会,却不是那种清谈之宴,乃是私宴。”   “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接您。”   曹髦跟马钧就这么聊了起来,随即又说起了自己心里的一些设计,当曹髦询问是否有办法降低纸张的成本时,马钧说话都不结巴了,他详细的给曹髦解释造纸工艺,并且表示可以通过不同的低价原料来进行测试,看看是否能更进一步的降低成本。   而当曹髦说起印刷书的原理时,马钧更加的激动,他甚至带着曹髦去参观了自己的“机房”。   曹髦看到了马钧很多半成品的发明。   两人就这么聊了一个多时辰,若不是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曹髦是不愿意就此离开的。   此刻的马钧,在曹髦眼里浑身都闪着光芒。   这是真正的人才啊,重要程度跟钟会马隆等人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此人对官爵都没什么追求,是个成熟的技术宅。   曹髦开心的跟马钧告别,马钧这才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还,还,不知后生名?”   “我名髦,您唤作彦士就好。”   “好,好。”   马钧很是客气的将曹髦送出了门,这年头,想找个如此重视器械,又有这样想象力的年轻人,还真的是不容易。   我道不孤啊。   马钧有些欣慰,将曹髦送出了府邸,转过头来,他就看到浑身哆嗦的奴仆。   这仆从跟随了他很多年,两人的关系极为亲近。   马钧不解的问道:“你,你,你抖什么?这般暖和的天。”   仆从颤抖着说道:“家主,您不出门,有所不知,县衙有令:改元之后,避讳髦”   “避,避,避讳”   马钧顿时想起了什么。   下一刻,他脸色一白,也开始抖动了起来   坐在马车内,张华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什么不直接说明自己的身份呢?”   曹髦摇着头,“若是得知皇帝前来,还能听到他如此坦诚的话吗?”   “我过去又不认识他,只是听过他的名字,如此相见,才能了解这个人啊,况且,我看此人不热心功名利禄,若是以皇帝的身份拜见他,他反而是要搪塞藏拙了。”   “无碍,等过几天,他自然就知道朕的身份了。”   “继续派人好生保护他,想要中兴魏国,难道不是要依靠这个人吗?”   张华有些惊诧,皇帝给此人的评价实在是太高了。   他还是头次听到皇帝如此夸赞一个人。   就那老头跟他奇奇怪怪的木头铁块,真的能中兴大魏吗? 第80章 不怕了   “荀公!!岂能如此对我?!”   “就不怕往后再没有人愿意为庙堂大事而挺身而出吗?”   郭彰面红耳赤,他站在荀顗的面前,气的几乎要跳了起来。   这次联名上书,群臣都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往后皇帝就不能随意进行任免权,要拟定一个大家都接受的规章制度来进行。   皇帝很开心,钟会很开心,群臣也很开心。   唯独郭彰不开心。   因为他要被治罪了,御史台弹劾他有罪三,无论最后是以什么罪名来处置,反正这官爵是保不住了。   郭彰对此很是愤怒。   我给你们当先锋,你们也当保住我啊。   你们的谋划都成功了,就没有人再来保我了?   荀顗的脸上此刻却没有平日里的笑容,他的心情同样很糟糕,朝议的事情刚刚成功完成,他就被诸葛诞拉去处置太仓的事情。   诸葛诞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当着诸多官员的面,将他再三训斥。   甚至还责令要求自己在十天内抓住罪犯,解决这件事。   看诸葛诞的神色,荀顗不怀疑自己若是完不成,此人真的要跟自己拔刀相向。   这是个什么样的疯子,为了那虚无的名誉,就一点都不怕得罪群臣?   荀顗的心情很是糟糕,刚刚回到府内,郭彰又强闯了进来,要求得到他的庇护,荀顗只是说明日再说,他就开始暴跳如雷了。   荀顗看向郭彰的眼神顿时变得冰冷。   你出身大族,我就不是了吗?   论父辈,你父亲给我父亲提鞋都不配,你也敢在这里叫嚣?   他冷冷的说道:“郭君,勿要说的如此难听,当初是伱自己主动提议要最先开口的,老夫也曾劝说你,这件事风险极大,是你说不必担心,有群臣相助。”   “怎么,在你这里,老夫一个人就是群臣?!”   郭彰自知失言,脸色通红,却还是毕恭毕敬的低着头,“荀公,我并非要责怪您。”   “群臣共同进退,这才是朝中奸贼无法成事的原因。”   “当今我为了群臣的利益挺身而出,陛下受了蛊惑,因此要治我的罪,若是没有人来救我,那还怎么说共进退呢?”   “往后还有人敢最先出面吗?!”   “这不是我贪生怕死,我是担心往后就没有人敢直言上书了呀!!”   郭彰的话都在颤抖着,他极为害怕,谁知道从这里出去后会遇到什么,或许门外就站着要抓他的将士。   荀顗听着他的话,心里却不屑一顾。   荀顗本来就不是一個好犯险的人,他最初的想法,也只是通过司马师的事情给皇帝上强度,然后委婉的解决这件事,是郭彰这些人高呼着要拼死一搏,如今怎么又开始害怕了呢?   这次可是皇帝点了名要办你,你让老夫怎么办??   再次聚集大臣来反对皇帝??   你真不把大魏天子当回事是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皇帝,中军怕不是要二次冲尚书台了。   你自己叫的最凶,如今又怎么要老夫出面?   荀顗反正是不愿意为郭彰而去跟皇帝正面开打的,必须要给皇帝留下缓和的余地,硬碰硬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皇帝不敢将他们屠杀干净,他们也不敢真的集体辞官。   主打的就是一个彼此忌惮。   可一旦完全翻了脸,那可就不好说了。   荀顗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这件事,我会去操办的,你且不必担心,就在家里等着吧。”   郭彰大喜过望,再三拜谢荀顗,方才哆嗦着离开。   等到他离开,荀顗将家宰叫来,认真的嘱咐道:“往后就勿要让此人进门。”   荀顗根本不担心往后的事情,只要利益给的多,敢出来的前锋是不会缺乏的,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曹髦刚刚回到了太极殿,就看到了格外激动的焦伯。   焦伯看到曹髦出现,赶忙上前拜见,浑身隐约颤抖。   “陛下!!”   “胜了!大胜!”   “邓公领兵击溃姜维,生擒蜀将张翼!”   焦伯的声音有些发颤,刚刚从马钧这里返回的曹髦,内心也不平静了。   “生擒了谁??”   “张翼!蜀贼的征西将军张翼!”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张华赶忙行礼说道:“诚为陛下贺!!”   周围的众人纷纷行礼,“恭贺陛下!!”   曹髦呆愣了许久,随即仰头大笑。   他的笑声格外的爽朗,颇有些他曾祖父的意思。   “击溃姜维,生擒张翼!好,好啊,能生擒张翼,想来这蜀贼伤亡极为惨重啊!!”   “好将军!当赏!当贺!!”   曹髦笑得很是开心。   说实在的,姜维虽然是魏国的大患,但是也算不上是那种能将魏国逼到绝境的对手。   当初诸葛亮出征的时候,皇帝得知这个消息,大惊失色,调兵遣将,整日盯着雍凉,这个才叫心腹大患。   而姜维出征,一般都是雍凉的将军们大惊失色,开始调兵遣将,死死盯着他,除非是他们被击败,否则皇帝都不会太在意这件事,也许也是打习惯了。   可是,就算不怕,也架不住这厮天天来祸害啊!   凉州已经折腾了一百多年啊,从最初的羌乱开始,到如今,这一带就没有平静过,连年的战争,连年的灾害。   曹魏在治理雍凉上还是相当给力的,可再治理也经不起一次次的祸害。   曹髦还知道,在数十年后,这里将会爆发一场极为严重的粮食危机,随即爆发一场规模数十万人的叛乱。   而在曹髦的治理天下大业里,雍凉还是相当关键的一环,他连着西域,巴蜀,并州。   商业,农业,矿业。   姜维此番战败,蜀国将有一段的整顿期,姜维也不能顶着他国内群臣的压力来侵犯雍凉。   这段时日对曹髦来说,会是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   曹髦可以利用这段机会来整顿吏治,以及处置掉军中的那些害虫们!   对军队大刀阔斧的动手,无论如何,都会在前期影响战斗力,倘若是在和平期,那就不必担心了。   干,大刀阔斧的干,将那些贪墨军粮的,不懂打仗的,抢功偷名的,全部抓起来处死,起码要在军费上做到一定的透明,解决掉军队上的蛀虫们。   短期的阵痛之后,大魏军队的战斗力将会提升巨大。   等到完成军中的改革,全方面的提升待遇,积极操练,那曹髦就再也不担心姜维再来了,在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下,作为跟姜维旗鼓相当的对手,邓艾能将姜维打的找不着北!   而在完全把持了尚书台,完成了前期的诸多革新后,就可以尝试着去大一统了。   在先打蜀国还是先打吴国的问题上,曹髦和诸多心腹们都是支持先打蜀国的。   因为若是打吴国,蜀国一定会出兵骚扰,但是打蜀国,吴国就未必了   吴国的本土世家实在太强,可能比曹魏的大族还要强,若是别人来攻打他们,他们会全力以赴,积极作战,可若是让他们出兵讨伐,去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他们就消极避战。   因此,常常能看到吴国在防守时常以少胜多,而进攻时常以多输少的局面。   蜀国的死活跟那些醉生梦死的吴国大族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如今吴国的大将军孙峻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还是得再等一等,此人继承了孙家大将们的优良传统,英年早逝,等到他死掉,就可以着手准备对付蜀国了。   继承他位置的孙綝就是个愣头青,跟他堂兄比起来,手段实在太拉,简直就是复刻版的司马师和司马昭,不,是司马师跟司马炎!   曹髦在这一刻想到了很多东西,他看向了一旁的张华。   “即刻告知天下,朕亲政之后,大魏首次得到这样的大胜,此乃先祖庇佑!!”   张华很清楚宣传工作的重要性。   这场胜利来的实在太及时,群臣已经跳出来公然违抗皇帝了,如此大胜,能让得意洋洋的群臣们冷静起来。   胜仗是最能加强君王威望的,一场大胜能让皇帝更受将士们的拥戴,新的立功受封者会成为皇帝的支持者,同时天下人也会因此而愈发敬畏,种种原因。   “陛下,臣一并前往!”   “去,大家都去!”   曹髦大手一挥,内臣们一窝蜂的离开了太极殿。   曹髦笑着目送内臣们离开,大步走进了西堂,弯下身来,随意的擦了擦阶,就直接坐了上去,姿势很是潇洒,却是一点都不符合君王礼仪。   徐老公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曹髦朝着他招了招手。   徐老公连忙前进一步,弯着腰,听候差遣。   “徐老公,你现在就带着人去抄了郭彰的家,将他的东西都给朕准备妥当,这功臣要回来了,岂能不赏赐呢?”   “倘若有人敢阻拦,直接打杀了就是。”   徐老公大惊,让自己来操办这件事??   世家大族们对宦官可是很忌惮的,抄家这种事岂能让自己来呢?   这是生怕群臣不反抗自己吗??   曹髦再次瞥了他一眼,缓缓眯起了双眼。   “奴仆遵令!!!”   “嗯,多带些人,不必藏着掖着,将郭彰直接送去廷尉,至于他的家产,倘若有人贪墨,朕诛他三族。”   “唯!!!” 第81章 预料之中!   “尔等阉犬!”   “安敢如此?!”   郭彰刚刚叫了一声,就迎面挨了一棍,他惨叫着倒地,却也不怕,放声大骂。   郭彰的家奴并不少,这里虽然不是他们的大本营,可这样的大家族,在洛阳的私产可不会少。   光是在郭彰的府邸内,就有三百多奴仆,这还只是负责照顾府内衣食起居等事情的,不算他其余地方的府邸以及产业内的人员。   当徐老公上前来拿人的时候,这些人居然敢还手。   若非郭彰及时劝阻,他们就差将强弩给掏出来了。   郭府内鸡飞狗跳,格外的混乱,这是阉人们时隔五十多年后的再次登场。   他们仿佛都攒着一股怒火,这怒火憋了很多年,当皇帝下令让他们发泄的时候,他们几乎失控,一个又一个郭家奴仆被拽倒在地,被乱棍殴打。   他们犹如豺狼那般在郭府内横冲直撞,郭府内的动静,此刻就像是遭了贼寇,或许比那更加恶劣。   就是郭彰,此刻都免不了拳打脚踢。   他可是堂堂大族子弟啊,岂能被阉人这般羞辱?!   这样的情况已经几十年不曾出现了,上次有大族子弟被阉人们抓起来殴打致死,那还是汉灵帝时的事情了。   当这些人犹如土匪一般在府内肆虐,向郭家众人施暴的时候,郭彰的心里既是愤怒,又有点窃喜。   郭彰窃喜的原因很简单。   宦官们不敢打死自己的。   皇帝若是派其他士人来抓自己,朝臣或许不敢为自己出头,可派阉人来对付自己   自己哪怕犯了再大的过错,那也是属于士人阶级,士人们绝对不会允许灵帝时的事情再次发生!   自己这次是要获救了!   郭彰如此想着,也就没有让自家的奴仆动用真家伙,不然,若是拿出了私藏的强弩,还指不定是谁殴打谁呢!   藏甲,藏强弩,对世家大族来说早已不是什么大事了。   甚至是府内的这些奴仆,名为奴仆,实际上跟私兵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们完全听从住家的吩咐,有过军事训练,披上甲胄拿起强弩那就是精锐的甲士。   郭府内的动乱迅速吸引了周外人的目光,众人惊惧的看向这里,等待着有人前来解决这里的情况。   可等候了许久,也没有人前来,到最后,是那些阉人们押解着一个又一個郭家的人,将他们捆绑起来送进囚车里,然后驾车离开。   依旧有人没有离开,有阉人在郭府内忙碌了起来,正在计算他家里的财产。   街道上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反应各不相同。   “岂敢如此?!阉狗欺人太甚!!”   这是那些年轻的士人们,他们看到所发生的一切,目呲欲裂,甚至有几个人拔剑冲了出去,却被迅速制服。   “这厮也有这一天啊”   这是那些被郭彰所欺辱过的大户百姓。   底层百姓倒是不知道这个人,毕竟,以郭彰的地位,他也不会去欺负底层百姓,欺负底层百姓那是他的奴仆该去做的事情。   他们还不配让郭彰来出手欺辱。   郭彰自视甚高,他以大族子弟自居,不会跟出身太低的人有联系,甚至连同族那些分支的子弟都要被他所羞辱欺负。   他有个族人叫郭琦,这人生性耿直,不喜欢阿谀奉承,文才斐然,擅长治经。   后来司马炎听说了他的名声,就跟郭彰来询问,郭彰对郭琦很是轻视,曾多次欺辱,就对司马炎说:没听说过。   当然,司马安世是个宽厚人,对谁都能封官,对郭琦自然也是,提拔任用了他,可因此人的性格,在那之后就没有再得到提拔过了。   郭彰被押进囚车里的时候,他愤怒的看向了前方的那些宦官们。   且等着吧,你们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郭彰仰起头来,一脸的不屈。   既然知道自己不会有事,那当然是要为自己邀名了。   一个被阉人栽赃殴打,却宁死不屈的贤人,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他这一路上都在大声的谩骂,表情是大义凌然的,言语是慷慨激昂的,内心是肮脏不堪的!   阉官们完全不理会他,这让郭彰骂的更加大声了,他就这么一路骂到了廷尉。   当他们来到了廷尉的时候,陈骞已经领着群臣站在了门口。   显然,郭府内的动静,已经有人提前告知了陈骞。   郭彰很是愤怒,对陈骞骂道:“你个阉宦的鹰犬,你与当初那些亲信阉贼的狗贼有什么区别?”   陈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客客气气的跟徐老公说了几句,随后就令人捉拿郭彰以及他麾下的众人。   郭彰很是惊诧,陈骞也是大族出身啊,也是士人啊。   你就不怕自己的名声臭掉??   居然敢帮着阉人来抓自己,你疯了?   当郭彰不可置信的被押解进去的时候,陈骞的眼里满是冰冷。   当郭彰被送进牢狱内的时候,郭彰甚至气笑了。   这帮人是疯了吧??   居然真的敢抓?跟阉宦抓捕一个士人?   你今日就要被士人群起而围攻了!   他又忽然觉得有些高兴,这件事闹得如此之大,最后自己被放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一次性攒够可以比肩诸葛诞王肃等人的名望呢?   他又指着看守自己的官吏们骂了起来。   就连无辜的荀寓都被他一同辱骂。   而此刻,这件事也是迅速在各地传开。   只是,这并没有如郭彰所期待的那样,引起什么轰动。   因为,跟这件事传出来的,还有雍凉的战事。   蜀国的征西将军被生擒了蜀国没有大将军,三大将里只有车骑将军和卫将军,征西将军是蜀国军中的第三将了,是其余四征都不能比的那种。   如此人物被俘虏了,姜维的军队那铁定是被打的几乎覆灭啊。   这消息震撼了群臣。   这样的功劳,不知有多少将士获利,皇帝在军中和天下的威望更是暴增。   为什么皇帝如此走运呢?   偏偏他刚亲政,那姜维就昏了头,被打的这么惨!   在这则消息的轰炸下,郭彰的事情却没有多少人提起。   哪怕他是以群臣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极为羞辱的手段所抓走的。   郭彰在牢狱内连着骂了好几天,骂到嗓子都冒烟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荀寓再次拿着纸和笔,走进了老狱内,郭彰不屑的凝视着他。   荀寓无奈的坐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问您了,您是否要承认自己的罪行呢?”   “罪行?我有什么罪行?阉人休想要对我屈打成招,我堂堂大丈夫”   郭彰的话刚说了个开头,荀寓就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郭公,这件事与阉宦无关,我现在所询问的,是您在朝议时对陛下无礼的事情。”   “朝议失礼,若是您认罪,廷尉也能从轻发落”   “哼!这都是那些阉人来污蔑我的!我何曾对陛下失礼?!这些阉人想要屈打成招,伱们这些人都甘愿为阉人左右,实在令人不齿!”   郭彰再次骂了起来。   荀寓的眼里终于有了怒色。   他收起了纸和笔,气呼呼的离开了此处。   郭彰看到他离开后,再次等候了起来,如今的天下,应当都为自己的事情而闹得沸沸扬扬了吧。   想来太学生们已经开始在道路上游行,来为自己奔走高呼,高声辱骂那些阉人。   而整个天下都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知道还有个刚正不屈的人还在坚持!   群臣应当都已经上书了,那奏表如同雪花般淹没了太极殿。   皇帝应当是很忙碌吧,也是在头疼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后悔处置了自己。   群臣也当时对自己赞不绝口。   自己这次出门,就能成为天下所仰望的大名士了。   郭彰越想越是激动。   他的年龄,资历,功劳,才能哪一个都不配让他当尚书,他成为尚书,完全就是司马昭为了扰乱世家大族内部的顺序,加上曹髦也需要安抚诸多大族,没有罢免了他。   就在郭彰还在牢狱内做着美梦的时候,荀寓却很愤怒的回到了内屋。   “这厮当真是不为人,我还想着帮帮他,没想到,竟被他这般羞辱,我也爱莫能助了,就按着对陛下无礼,且不知悔改来判决吧!”   其余几个官员低着头,并没有开口。   而此刻的洛阳,也确实很热闹。   太学生们都在道路上,奔走欢呼,为这次取得的胜利而喝彩,邓艾名扬天下,一朝收获了诸多的崇拜者。   天下都知道了有个刚正不屈的人还在为了大事而坚持。   群臣的封赏祝贺的文书淹没了整个太极殿。   而曹髦此刻格外的忙碌,不断的回复这些上表,累的都有些头疼,他心里还有些后悔,早知道这郭彰的家底如此富裕,就该早点处置了他。   至于尚书台内的群臣,此刻也是对郭彰赞不绝口。   “这个犬入的蠢物!!”   “这次我们的脸可都是被陛下抽红了,这都是因为这个蠢物!!”   “到现在他还敢叫嚣,是觉得我们丢人还不够多吗?!”   “无论如此,都得让这个天杀的蠢物闭上嘴!!” 第82章 迎接   官道上,皇帝再次领着群臣前来迎接。   这次的规模跟迎接诸葛诞的那次都相差不了太多。   三公分别站在曹髦的身后,众人看着远处,安静的等待着功臣前来。   邓艾的这次大胜,可是给曹髦挣够了脸。   他甚至都能派阉宦去暴踩大族的脑袋了,大族都不敢去吭气。   这次大胜实在给曹髦带来了太大的威望,大族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去跟皇帝争斗。   若是被将士们认为群臣是在恶意搅和他们的封赏,那会惹出大麻烦来。   曹髦此刻看起来很是得意。   三公的神色同样如此,隐士郑冲不谈,其余两位,诸葛诞和王肃,此刻都很是开心。   他们都是想要做点事情来的,邓艾这件事做的太出色了,这当然也是他们履历中的一部分,甚至还能在往后帮到他们更多。   王肃和诸葛诞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都想要让这件事为日后大事所用。   群臣们的内心想法不得已而知,可在外表上,起码他们都是很开心的,满脸的笑容。   就算他们不开心,也不敢在此刻表现出来,击破了敌人,天下同庆,你哭丧着脸,你是不想活了?   荀顗笑得最开心了。   曹髦时不时还叫来这些人,询问他们这件事是否该庆祝,是否该操办仪式。   这就是故意在折腾他们了。   王肃看着皇帝这熟悉的手段,心里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圣王,当真好手段!   果然,当脏东西开始缠别人的时候,那他看起来就干净很多了。   群臣里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是钟会。   钟会此刻是真的有些不悦。   没想到,邓艾居然立下了这样的大功,钟会不觉得邓艾的军事才能超过了自己,就他麾下那套阵容,若是交给自己,自己也能击败姜维!   自己忙着庙堂的大事,居然让这种竖子成名!   钟会根本不在意事情是否有利天下,他只在意事情是不是自己办的,哪怕邓艾灭掉了蜀国,他都不会开心,必须要自己灭了才行。   此刻,钟会已经开始有了取代邓艾,去讨伐蜀国的想法。   绝对不能让这厮继续抢了自己的风头。   钟会又很担忧的看向了皇帝。   陛下不会因为这厮的侥幸战胜而开始宠爱他吧?   自己才是匡扶社稷的大臣啊,那邓艾不是!   曹髦看着那群臣不同的神色,猜测着他们此刻的想法,这些人的想法他大多都能看得透,唯一看不透的是安世,因为那厮居然在发呆,曹髦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此刻,远处缓缓传来了马蹄声。   曹髦赶紧做好了准备,眺望着远处。   在诸多乐师们的演奏下,远处的军队缓缓靠近,当将领们前来拜见曹髦的时候,原本该热烈的氛围却忽然一沉。   曹髦快步上前,扫视着面前的几个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不知邓将军何在啊?”   统帅大军前来的陈泰此刻同样茫然,不是陛下让他镇守雍凉的吗?   怎么还问自己他在哪里啊?   陈泰赶忙行礼拜见。   “陛下,邓将军正在雍州,整顿大军,以防止蜀国的入侵。”   这一刻,群臣骚动。   哪有立下大功的将军不返回庙堂受赏的,他留在雍凉是什么意思??   那些本来心情低落的大臣们,此刻眼里却是莫名的光,仿佛看到皇帝的事情不顺利,他们就很开心。   钟会此刻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啊。   亏自己还觉得邓艾能影响到自己的地位,原来是个这般蠢物啊。   皇帝刚刚登基,就指望着用这场胜利来稳固一下威望,拉拢一下将士们,结果你这厮居然不回来?让别人代替你返回,自己去镇守?   那姜维都败退了,你镇守什么呢?   这完全是不给皇帝脸啊。   想到了这里,钟会又忽然愤怒了起来。   对啊,你凭什么敢不给皇帝脸呢?   看着面前的氛围,陈泰脸都白了,难道说陛下根本就没有下令给邓艾,让他继续镇守雍州??   坑啊!!   陈泰此刻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邓艾打仗如此靠谱,怎么到关键时候就是这样呢??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看着众人,感动的说道:“为国立下这般大功,没有想着回来接受封赏,却想要继续整顿军队,保卫庙堂,这般忠臣,实在难得啊!”   群臣纷纷称是,此刻他们才是真的开心。   曹髦也不觉得尴尬,直接跳过了邓艾的环节,看向了陈泰。   “陈公!朕当初还在元城的时候就曾听闻您的姓名,没想到,今日居然能相见!”   “朕听闻,此番作战,是您亲自领着三千骑兵,奇袭狄道,使得姜维不敢攻伐,此番能大胜,陈公当有大功!!”   陈泰赶忙拜谢,也是绝口不提邓艾。   这是两人的初次见面,虽然开头不是很好,但是在曹髦的发挥下,经过还是很顺利的,曹髦对陈泰赞不绝口,而陈泰也确实对得起曹髦的夸赞,此番邓艾能获胜,陈泰是有很大作用的。   就算邓艾没有出兵,陈泰实际上也击败了姜维。   在说完这個重要人物后,曹髦自然是要见其余的诸多校尉。   而这些校尉们都是曹髦的心腹,曹髦自然不需要多说什么,可他还是给足了他们颜面,各种吹捧,文鸯都被夸的有些害羞,脸色通红,其余几个校尉也是连忙拜谢。   其中成倅是最高兴的,多年的磨砺之后,他终于有了真正出头的机会。   当得知是司马骏抓住了张翼的时候,曹髦都有些惊愕。   不是文鸯吗?   司马骏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曹髦却叫道:“卫将军!!且看伱族里的千里驹!”   司马昭一个闪身,从曹髦身后走出来。   不只是司马骏,就是文鸯都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司马昭看向面前的弟弟,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都是因为陛下的恩德,否则,这竖子哪里会有这样立功的机会呢?”   曹髦却摇着头,“他若是没有这样的才能,朕又如何会重用呢?”   “生擒张翼,当真是虎将!朕甚爱之!”   司马昭此刻脸色很是复杂,尽管他现在是处于被半挟持的状态下,可是看到弟弟居然能领兵出征,还得到如此夸赞,他心里的抵触仿佛又少了一些。   似乎宗族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覆灭?起码皇帝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弟弟的?   司马骏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自己兄长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皇帝如此亲近的。   曹髦跟司马昭一同接见了众人,而还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安西将军司马望。   司马望是曹髦的老熟人了。   要命的是,司马望对洛阳所发生的事情都不太清楚,因为他一直都在抵抗姜维的最前线,而陈泰也不会让一些不好的消息传到他这里来。   故而,当司马望看到皇帝前来迎接,以及站在他身后那些陌生的大臣的时候,他心里的震撼是形容不出来的。   尤其是在看到了司马昭主动站在曹髦身后的时候。   看着呆若木鸡的司马望,曹髦却摇着头,“虽然不该如此,但是你立下了大功,茂先,你且送他去见见家里人吧。”   而此刻,也该是最重量级的人物来登场了。   蜀国的征西将军张翼。   张翼被捆绑的很紧,贴身有人看着他,就是怕他不能活着来到庙堂。   比起斩首,生擒的意味是完全不同的。   这大概是曹魏有史以来生擒的最大官爵的敌国将领了。   此刻,无论是曹髦,还是其余的大臣,都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位败将。   迎着他们的目光,张翼只觉得耻辱。   面对曹髦,他也是怒目而视,若非嘴被堵着,此刻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陈泰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提前将他的嘴给堵上。   陈泰还是希望能留下张翼的性命,与其直接杀了他,留下他能造成更大的影响。   若是能招募他,那简直是不敢想象,那对蜀汉是毁灭性的打击。   曹髦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扯开张翼嘴里的布,若是让他骂出声来,那他今日必定要死的。   曹髦只是无奈的说道:“听闻你是有志向有才能的人,为什么要去辅佐贼人呢?”   “那蜀汉自称天命,其君王昏庸,整日玩乐享受,重用阉宦,使他们扶持亲信,鱼肉百姓,群臣狼狈为奸,只顾自己的利益,中饱私囊,纵容亲戚,为非作歹。”   “税赋连年加重,徭役不断,战事频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其君王与群臣依旧玩乐享受,不知民间疾苦,就这样的国家,也敢自称继炎汉正统吗?!”   此刻,张翼暴怒,他很想大声呵斥。   你个篡汉之辈,难道你就敢自称正统吗?   你这里的情况又比我大汉好了多少?!   你的群臣不鱼肉百姓?你家的百姓活得有多好?将天下民当作奴隶的国家,也有脸面谈百姓?!   张翼疯狂的挣扎着,他有很多话想要说。   可是他说不出来。   曹髦大手一挥,“且将他带下去收押!” 第83章 庆功宴   庙堂内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庆功宴。   尽管主角没有前来,却一点都不影响皇帝的热情。   邓艾或许是真的想要及时整顿雍凉大军,去多做点实事,报答皇帝的赏识,可是,这件事吧,他做的也并非是很妥当。   作为统帅大军出征的大将,别的不说,打完仗不回来,若是皇帝较真,那这就已经废了。   也就是曹髦知道邓艾的为人,没有对他有什么疑心。   曹髦想着自家的大贤们,那是忍不住的直摇头。   文青且小心眼的钟会,时不时整大活的邓艾,跟瘸子赛跑的裴秀   人才济济!人才济济啊!   有这些人在,何愁大魏不亡?   庆功宴上,曹髦主要还是在跟陈泰交谈。   陈泰是曹髦非常看重的大才,是曹髦心里尚书仆射,乃至是不久后尚书令的人选。   他出身顶尖大族,又要脸,做事果断,有胆魄,明事理,各方面都没有什么明显短板。   年龄,功劳,资历,才能,全部达标。   曹髦对他很是客气,言语里满是尊重。   陈泰大概也没想到皇帝能如此看重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曹髦让陈泰坐在自己的身边,跟他询问战事的经过。   在宴会达到了顶峰的时候,曹髦宣读了对陈泰的诸多赏赐。   曹髦随即宣读了对陈泰等人的诸多赏赐。   这次因为战功极多,封侯者有数十人,加官进爵的也不在少数。   而曹髦也是没有忘记先前与群臣的约定,他没有直接任命,而是先询问群臣的看法。   可群臣现在哪里敢有看法呢?   这些封赏可都是他们自己联名上表的。   参加宴会的诸多将领们,看起来都格外的激动,文鸯甚至当场表演了舞剑,他还想跟司马骏比试一下,却被司马骏给婉拒了。   看着热闹的宴会,曹髦低声对陈泰说道:“陈公啊,朕这尚书台,还缺一个仆射。”   “不知陈公可愿留在洛阳啊?”   陈泰其实很早就有资格在庙堂里参与政务了,他是近乎于自我流放的方式离开了庙堂,不想参与那些争斗,继续给自己的名声抹黑。   后来送走了司马懿和司马师,陈泰觉得司马昭人挺老实,就回到庙堂里来担任官爵。   结果,司马昭就给他整了个杀皇帝的大活。   一波就将陈泰原地送走,呕血而死。   也不知他临死之前是否后悔返回庙堂。   反正,此刻陈泰还是很动心的。   地方的官员,哪怕是做到了刺史,也不过是执掌一州之地,可在尚书台,那就是治理天下了,尤其是仆射。   在尚书令隐身的情况下,那就相当于半个丞相了。   陈泰欲言又止。   曹髦却贴心的说道:“您不必急着回答,我们往后可以私下再说这件事。”   “陛下。”   钟会忽然出现在了曹髦的身边,曹髦看向了他,“士季?”   钟会瞥了一眼陈泰,这才说道:“我听闻,君王不能光靠着施恩来治理天下,恩威并施才是正道。”   “邓将军跟陈刺史这次虽然立下了大功,但是邓艾不遵从诏令,打完仗后没有返回洛阳,私自将军队交给陈泰,而陈泰作为地方官,居然敢不过问陛下,直接率领大军前来洛阳。”   “他们这样的行为,是应当要惩罚的!”   钟会有些不高兴。   曹髦却笑着安抚道:“今日是庆功宴,士季方才也说了,恩威并施,既是庆功宴,就先赏,罚的事情,等到赏完后再说吧!”   钟会又瞥了陈泰一眼,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见他拉住了成倅,跟他说了起来。   陈泰叹息着说道:“钟士季说的对,臣有过错,怎么敢担任尚书仆射这样的位置呢?”   曹髦不以为然,“天下岂会有不犯错的人呢?能认识到自己不足的人,才是真正的贤人啊。”   就在两人继续攀谈的时候,钟会却吸引了诸多大臣们的目光。   “不对吧,我听闻,当初雍凉军队面对蜀国的逆贼,很难获胜,为什么你们就能以少量的军队击败他们呢?”   钟会以很大的音量询问道。   成倅有些不自然的回答道:“这是陛下的恩德超过了所有人,而将士们想要报效陛下的决心也超过了所有人。”   群臣皆以为然。   曹髦笑了起来,这一看就是钟会教的。   不过,钟会怎么会自愿给人当捧哏了?   钟会却还是摇着头,“我听闻,蜀国的逆贼欺压百姓,用抢来的钱财来打造坚固的甲胄,锋利的佩剑,不是如此轻易能战胜的。”   “除却陛下的恩德,将士们报效的决心,其中还有别的原因吗?”   成倅当即说道:“我们还有一個大贤来相助。”   “蜀国的投石车,不过能投数十步,而我们的发石车,则发百步!”   “蜀国的强弩,连发三矢而断,我们的强弩,则连发十矢而无恙!”   “蜀国自然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了。”   成倅好歹是说了下来。   而这番话,顿时引起了众臣的猜测。   我们的武器如此先进吗?   钟会大笑了起来,“那我就知道了,助我军获胜的贤人,莫不是做了发事车,改连弩的马公?”   成倅大惊失色,“您是如何知道的呢?”   “马公天下名巧,谁人不知呢?”   听到这里,群臣神色各异,曹髦惊呆了。   原来是在打广告!   话说,你方才不是捧哏吗?就是打广告都要做主位是吗??   钟会站起身来,看向了曹髦,认真的说道:“陛下,臣认为,应当封赏前给事中马公。”   “此番与蜀国交战,他虽然没有去战场,但是他所发明的器械,却很好的帮助了我军,使得我军旗开得胜,他难道是没有功劳的吗?”   群臣对视了几眼,有些人也觉得这很有道理。   曹髦忍不住感慨了起来,不愧是你啊。   就在几日前,曹髦还跟钟会说起马钧的事情,在问他如何能光明正大的重用马钧。   钟会如今就给出了答案。   你要是能容人,能不文青,能不那么自私,你简直就是完美的辅政之臣啊。   曹髦点点头,“钟卿所言有理啊。”   钟会笑了起来,“陛下既设庆功宴,何不召此人前来,一同赴宴呢?也好奖赏他的功劳啊。”   曹髦深以为然,急忙令张华去请马钧前来。   方才钟会的表演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重视。   其实魏晋人并没有那么的厌恶器械,在后汉时期,大臣们常常将手艺人和发明家打成奸贼,说他们用好玩的东西来蛊惑君王啊,不务正业啊,荒废经典啊什么的。   当然,在那个时期,不只是发明,就是诗歌之类的,也被人轻视,只要不是治经典的都是玩乐的东西,都不重要!   而在魏晋时期,爱好器械已经不再等同于玩乐,不能说地位很高,却也不像从前那样人人喊打。   很多大族子弟都有这方面的爱好,例如杜预。   连服散都成了雅事,跟猪一同喝酒都被认为是豁达直爽,何况只是玩木头呢,这简直是太正常了。   只有少数几个大臣,似乎意识到了皇帝和钟会想要做什么。   群臣并没有等候太久,很快,张华就领着颤颤巍巍的马钧来到了这里。   当马钧看到坐在上位的那个人时,眼里满是懊恼。   果然如此!   还真的就是皇帝!!   群臣好奇的看着这位老者,马钧连忙拜见了皇帝。   皇帝笑着没有说话,成倅却再次上前,朝着此人行礼。   “马公,因为您的缘故,我们此番才能获得大胜!”   “不,不,不敢!”   曹髦开口说道:“马公啊,此番战役,有将士说起您的功劳,认为您虽然没有出战,但是因为您的巧工,使得将士们强于敌。”   “此番大胜,应当要算上您的功劳。”   “朕深以为然,故而让您前来这庆功宴。”   曹髦就请马钧坐在功臣之列,马钧知道自己躲不掉,就索性领命,只是马钧坐的并不是很安心,比起参与庙堂的封赏,他还是更喜欢在府内动手制作新工具。   曹髦随后也令人宣读了对马钧的封赏。   马钧再次被提拔任用,这也算是曹髦帮着他主动扬名了。   经过今天的事情,马钧想要低调都不可能了。   堂堂钟士季亲自当捧哏给他扬名,虽然只是当了前期的,后面就喧宾夺主了,但还是很有用的。   宴会更加的热闹了,有几个大臣主动凑到马钧的身边,跟他请教一些事情。   曹髦又吃了一口酒。   心情更加舒适了。   本来还想用东堂宴来给马钧扬名的,没想到啊,这庆功宴就做到了。   战争证明了马钧军用发明的成效,那他的民用发明,也可以想办法来证明。   在这个时期,就是想要推广技术,大概也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   后汉的大族们耻于谈利,你要是跟后汉的大臣们说这玩意能给伱带来财富,他们会拔剑砍你。   你要是跟魏晋的大臣们说这玩意能带来财富但是你要知耻不要用,那他们会拔剑砍你。   接下来就可以跟马钧好好谈谈自己的想法了,自己负责想,马钧负责做。   我们两人在大魏的发明界里嘎嘎乱杀   “呵,此刻的皇宫里应当很是热闹吧。”   郭彰披头散发的坐在牢狱内,还在想着外头那美好的场景。   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大臣来见自己。   难道他们是想让自己攒更多的名望,好一次性做个三公什么的?   对,对,要做就得做三公!   以司徒录尚书事。   对,就该如此。   郭彰忽然又笑了起来。   而牢狱外的荀寓,看着这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厮被关久了,莫不是给关出病来了?? 第84章 从今天开始治理天下   “首先就是地方官员们的。”   “先说升迁调用罢免的标准。”   “这是我认为的政绩考核标准,这是可以酌情提拔的标准”   钟会令人将厚厚的文书铺在了荀顗的面前,钟会跟荀顗有些合不来。   两人在过去就常常互相诋毁,钟会认为荀顗虚有其表,而荀顗觉得钟会只会说大话。   可到了如今,在诸多因素的叠加之下,这两个人居然要开始联手操办大事了。   荀顗对此很是烦闷,可他又不能因为私人恩怨而坏了大事,只能是憋着怒火来听钟会的想法。   钟会当真是一刻都不会闲着,在极短的时日内,钟会就弄出了一套关于官员升迁任免的具体规章制度,这一套办法充分的吸取了两汉的经验,又加上了只属于魏晋的奇异脑洞。   有了这套规章制度,往后地方官员的提拔和任免就是有东西可以遵守了。   不会再完全被县令太守等主导,若是这些人要提拔自己的亲信,得向庙堂上表,提供理由和政绩,经过吏部核实后才能去推行。   这无疑会加重吏部的负担,但是,这能解决很多的问题。   从前汉时就存在的“二君”体系将会遭遇极大的破坏,曹丕虽然推行了中正制,可地方官员依旧有着征召提拔属官和下官的权力,而被他们所提拔征召,那这些人就会自动成为门生故吏,以这些人为主君。   这可是个连县令都可以被称为县君的时代啊。   同时,这样的办法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酒囊饭袋们上位,提拔真正做事的人才,有效的提升大魏官吏的整体水平。   荀顗还是能接受的,世家大族并非都是庸才,优胜劣汰如今只在世家大族内部进行,荀顗没什么反对的。   打下去的酒囊饭袋是大族子弟,提拔上来的同样也是。   唯一的区别就是有没有才干而已。   荀顗也觉得该督促一下后辈们了,诸多大族的子弟愈发的不成器,自以为有父祖的福荫,就自暴自弃,整日酗酒服散,不干正事。   就连荀家也是如此,堂堂荀子之后,自己后代里居然没几个能治《荀子》的,就只有少数几個勉强凑合,未来能接替自己的都找不到。   当然,对自己跟他父亲的差距,他是闭口不提的。   说起来好玩的是,魏晋的年轻士大夫们有着莫名的狂热,他们对未来很悲观,对过去又很鄙夷。   他们轻视过去的贤人,很多士人都曾公开贬低过汉末时的诸多人才,认为当时没有他们这样的英雄豪杰,才让没什么能力的人扬名。   他们总是觉得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同时又觉得未来一定会更加糟糕,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在荀顗看来,鞭策一下这些年轻的后生们,也不是不可以。   这里头的很多政策,其实都是经过两汉所证实过的,钟会用了很多先人的智慧,将其融合起来。   包括避免官员在自己家乡或联姻者家乡为官啊,对不同位置官员的升迁设定时限啊,上表批准啊,这些都是过去曾出现过的政策。   当然,毕竟是钟会整理出来的,其中也不乏有钟会自己的主张。   “钟君啊,别的老夫都能理解,但是这相貌不正不予升迁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   钟会大手一挥,“自古能成大事者,定有非凡之貌,相貌不正,则心术不正,不足以委任大事!”   虽然说看脸在后汉就很流行,但是后汉也没有规定说不好看不可以当官的。   荀顗只觉得头疼,钟会弄出来的东西很多,针对诸多不同的位置,有些是干脆就从前时的制度上原封不动的抄写下来的。   毕竟,这就是个初稿,并非是要拿给皇帝去看的东西。   荀顗跟钟会在府内整整商谈了近四个时辰,钟会倒还好,他年纪不大,完全能扛得住,可荀顗就不行了,谈到最后,他整个人是头晕目眩,话都说不利索了。   摆放在他面前的那些文字,在此刻好像也是在跳动了起来,散发着模糊的光,怎么都看不清楚。   “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荀顗低声说道,钟会也不反驳,当即站起身来,“也好,我明日再来。”   荀顗想要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就在钟会离开后,荀顗正准备起身休息,却又有一个人来到了府内。   “荀公!”   来人俯身行礼。   “太尉让我来询问那太仓事的进展”   荀顗愣了一下,又看了看书房内那堆积起来的各部上表。   这一刻,荀顗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唉”   太极殿内,钟会坐在曹髦的面前,讲述着荀顗那边的事情。   “这老贼倒是不肯轻易就范啊。”   “整整四个时辰,倒是比我所想的更厉害,不过,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钟会很是自信的说道。   这是曹髦跟钟会两人拿出来对付荀顗的策略。   俗称熬老头战术。   是曹髦治理天下的核心策略,一般都不外传。   曹髦有心让陈泰来担任尚书台右仆射,但是有一点,陈泰在荀顗等人看来,是属于后来者,司马家一派的。   尚书台又很关键,这仆射的位置,只怕群臣不会轻易让出来。   若是强行推行,未免不会有郭彰那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在深思熟虑之后,曹髦决定叫上钟会来一同熬老头。   荀顗并不差,但是也绝对不强。   尚书令是个不干正事的,他就相当于是尚书台的领袖,尚书台的诸多事情都要交给这个人来操办,那就好办了,给他增加工作量,没有困难就给他创造困难。   以荀顗的才能,哪怕是壮年的时候,也没办法独自料理尚书台,何况是以如今的年纪呢?   他迟早会觉得力不从心,寻求帮助。   而还有谁能进位右仆射来帮助他呢?   无人可用的不只是曹髦啊,荀顗同样如此,世家子弟一代不如一代,精英越来越少,荀顗想从自己人找到一个右仆射,还真的没那么容易。   适合的人选里有个崔赞,但是崔赞又跟曹髦走的太近。   荀顗若是想要随便找个人来凑合也可以,反正事情还是他们来办,办不好可是要砍头的哦~~   钟会相信,只要给的压力和强度足够,荀顗会求着陈泰来帮助他做事。   君臣两人,说起尚书台里的事情,相视一笑,心情甚好。   “陛下,这庙堂的事情虽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地方的事情。”   “既然开始拟定规章制度,也提到了官吏的问题,那就该及时动手,这种事,是不能耽误的。”   钟会认真的说道:“陛下可以派人前往大魏各地,查看地方官员的情况,如实记录他们的情况,整理后罢免贪官污吏,整顿吏治!!”   “当初大将咳,当初庙堂就曾做过这么一次,就是在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   司马师在曹髦登基的时候,曾做过这么一次,因为司马师同样发现,地方的官吏已经烂到了不能不管的地步。   曹魏庙堂里其实还好,主要是庙堂里的大臣年纪普遍更大。   他们严格来说还生在一个正常的时代,魏晋发疯是从他们儿子那一代开始的。   而且庙堂乃天下之高,也不会让完全没有任何能力的人爬到这样的位置上,   可地方可就不同了,刺史且不提,太守两千石以下,简直就是重灾区。   这些人年纪更小,出生在一个疯狂的时代,清谈,服散,不作为,酗酒。   他们的偶像是何晏,夏侯玄,以及稚嫩状态下的司马师。   他们所追求的是竹林七贤这样放荡不羁的行为。   司马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即刻以皇帝的名义,派人前往各地,探查官吏的情况,罢免其中不称职的人。   曹髦知道这件事,他抚摸着下巴,“朕记得,当初大将军派人来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成效啊。”   钟会当即叹息,“当时陛下让卫将军来负责这件事,这能有什么成效呢?”   “卫将军又将这件事交给了荀勖,那荀勖哪里会去真的得罪大族,就是在洛阳周围转了转,监察地方官员之后,没有一个官吏被罢免,反而还有很多被升迁的。”   “这就是用人不当的问题了。”   “故而,臣认为,治理天下的第一步,就是要以人来入手。”   “如今陛下身边有臣,就不必想着拉拢贤才,也不必担心身边无人可用,只要安心的整顿天下的吏治就好。”   曹髦都被这番话给弄沉默了。   “士季所言有理,那不知谁适合来做这件事呢?”   “陛下,既然要做,就必须要做的最好,否则跟不做有什么区别呢?陛下应当下诏于御史台。”   “让毌丘甸亲自来负责这件事。”   “再往河北河南各自派遣一个得力之人来坐镇,河北可以让魏舒去,河南可以让满长武去。”   “除此之外,崔赞的儿子,荀家的那两个后生,都是刚烈正直的人,都可以做这件事。”   “可以让他们去辅佐毌丘甸。”   “同时派人往各州郡,清查奸贼,扫除虫豸!!” 第85章 大魏贤官   御史台。   郑冲坐在上位,府内诸多大臣们分别坐在了两侧。   御史台作为监察体系,地位不弱于尚书中书,领袖司空更是三公之一,不过,具体办事的还是御史中丞。   皇帝的诏令传到了御史台:遣侍中内臣持节分适四方,观风俗,劳士民,察冤枉失职者,御史台辅之。   这是皇帝亲政后的第一个大动作了。   郑冲坐在上位,闭目养神。   这件事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当初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庙堂就曾让侍中领诸多内臣前往各地巡查,最后侍中是没去成,去的是将军府的属官们,没有什么后文了。   可这一刻,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皇帝是要来真的。   御史台辅之,这就说明了皇帝的态度,严格来说,各地刺史其实也是监察机构的一员,尽管如今的刺史们大多领着将军的名号,属于是什么都管。   这其实就是要求各地的刺史们全力相助,不许包庇和掩盖。   利害说在前头,若是地方刺史敢不配合皇帝所派的人,那就别怪皇帝不留情了。   御史台的官员们此刻看起来很是激动。   毌丘甸尤其如此。   毌丘甸对天下的吏治向来很是担忧。   当初在担任侍御史的时候,毌丘甸就险些被惊掉了眼珠子。   在毌丘甸刚刚担任侍御史的时候,有人向御史台告状,说是弘农太守害民。   毌丘甸受理了这个案件,就去调查这位太守。   毌丘甸起初是没有太在意的,他觉得,一个能担任两千石的太守,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呢?   可当毌丘甸开始调查之后,他人都懵了。   这位太守叫刘类,他很喜欢重用自己麾下的人才,包括剥夺他们的所有假期,让他们从白天干到黑夜,若是实在找不到事,那就给他们找些事,比如让官员们去各地道路上挖坑,是真正意义上的挖坑,然后再掩埋,这就是修路的政绩了。   他对待下属很是尽职,一旦有人让他觉得不开心,就抓起来直接打,打完了送出去治伤,治好了再拉回来打。   他很关心自己的官吏们,派人去做事,会派人去盯着那個人,然后再派个人来盯住前去盯梢的那个人。   他还喜欢偷窥身边的人,他对百姓们也很是友善,有一次,一个年长的老者挡住他的马车,想要跟他说话,他当即对老者破口大骂,让老者不必奔波。   他从不会公开跟人索要钱财,要求贿赂,但是不给贿赂的就要抓出来殴打,打完了送出去,治好了再拉回来继续殴打。   反正诸多善行,让弘农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大恩大德,恨之入骨。   这件事迅速引发了轰动,众人都知道了这个太守的名字,司马懿亲自出马,要整顿吏治。   被吓傻的毌丘甸也松了一口气。   庙堂里好歹还是有正常人的,这样的小人只是没被发现而已。   然后,此人就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被罢免了太守的位置。   弘农人欢呼雀跃。   然后就进洛阳升五官中郎将啦!   洛阳人破口大骂。   至于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遭受到惩罚,主要是有三点。   第一是罪轻,虽然此人欺民,殴官,贪污,不为,勒索,但是这罪行不重,又没谋反。   第二是他出身不错,河间刘氏。   第三是他的好友很多,庙堂里有人。   这次的事情险些让毌丘甸对整个大魏的未来绝望。   而最后,此人善终,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犯下的过错。   刘类就是典型的大魏地方官的代表,甚至还算是不错的那种,虽然有些不类人,但是没有完全超出人的界限。   带兵抢劫自己百姓的才是真正超出了人的界限。   在魏晋,越不当人升的越快,欺民只能当五官中郎将,想当九卿得劫民才行。   此番皇帝的诏令,毌丘甸听了是极为激动的。   早该如此了!   干掉那些不当人的狗东西,大魏才能更进一步。   毌丘甸兴致勃勃的看向了诸多官员们,可御史台的官员们看起来却没有他那么高的兴致。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并非是所有人都有着大志向。   毌丘甸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变得严肃了起来。   “郑公,陛下亲政后,先整吏治,这是古代贤明的君王治理天下的做法。”   “吾等应当全力辅佐才是,御史台监察天下,就更要具备公正和刚烈的德行,我请您下令:若是御史有官怠慢,不从,通敌,当以欺君之罪,诛其族!”   毌丘甸此话一出,御史台内的官员们顿时就精神了起来。   就连郑冲都睁开了双眼。   郑冲不管尚书台的事情,也根本不管御史台的事情。   听到毌丘甸开了口,郑冲当即点头,“好,就按君所言来办。”   毌丘甸这才站起身来,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官员们。   “诸位,我们同朝为臣,还望诸位勿要让我做不愿为的事情!”   他朝着众人行了礼。   众人赶忙起身回礼。   “定然全力而为!”   御史台这台腐朽的大机器,从此刻开始缓缓运作了起来,尽管零件都有些破损,运作速度也不算太快,但它好歹是运转起来了。   当天,洛阳就变得喧哗了起来,内臣们持节,坐上了马车,领着众人迅速离开了洛阳。   御史台的官员们骑着骏马,领着骑士们,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一时间,一批又一批的大臣们从洛阳出发,朝着天下各地前往,而世家大族们也沸腾了,他们的人也开始不断的朝着各地跑。   他们是要去告诫自家的人,勿要再那般放肆了,好歹要装一装,这次皇帝动真格的了!!   城门校尉诸葛冲站在正门,看着那连绵不绝的车队和骑士们,眼里满是愕然。   “这是今日的第几批人了?”   “校尉,是第十四批。”   诸葛冲忍不住感慨道:“御史台和内臣几乎都出去了啊。”   “各地怕是要经历一番动乱了。”   诸葛冲又忍不住抬起头来,偷偷瞄了一眼城墙。   而在正门的城墙上,曹髦穿着便装,严肃的看着那些远去的车队。   “会有用吗?”   毌丘甸站在他的身边,认真的说道:“做了就定然有用。”   他随后又补充道:   “这是陛下所告知臣的道理。”   曹髦笑了笑,他抓住面前的城垛,眺望着远处。   “后汉灭亡,三国鼎立,如今这三国,各自糜烂,朕那天辱骂蜀国的话,又何尝不是在骂我朝之人呢?”   “国内的情况,食肉者都是看在眼里的,想要做出改变的人也不是没有。”   “只是其中阻力太大。”   “这些地方官员,哪个不是大族出身,哪个背后没有朝中大臣来撑腰?”   “你看,朕的车队才出去十三批,大族的骑士们却已经去了无数”   “生在这般天下,百姓何其不幸啊。”   听到曹髦的感慨,毌丘甸的内心也变得沉重了起来,经历过刘类的事情后,毌丘甸就开始对大魏的司法以及监察系统保持怀疑态度了。   可他还是很坚决的说道:“有陛下这样的贤君,怎么能说是不幸呢?”   “这次前往彻查,定是官官相护,定是彼此勾结,定是手段齐出,怎么都要挡住陛下的耳目,不让陛下知道地方的情况,隐瞒过往的恶行。”   “可是,这是陛下治理天下的开始,天下官员们都知道了陛下的手段,心存惧怕,这就足以救下很多无辜的百姓了。”   “总有一天,陛下能肃清天下的奸贼,阻如今之恶风。”   曹髦皱着眉头,眯起了双眼。   “朕叫君前来,不是为了让您来开导朕。”   “啊?”   毌丘甸一愣,那您还跟我感慨什么困难重重?   曹髦侧头,看向了毌丘甸。   不知何时,太阳也更换了方向,曹髦的侧脸沉在了阴影里,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竟然有点凶。   “毌丘君,朕想要下令给四征四镇,让他们联手刺史,配合朕所派遣的内臣,整治不法官吏,诛杀不轨之贼,让内臣不被地方官员所欺,您以为如何呢?”   毌丘甸再次瞪圆了双眼。   陛下!!   我们只是在考察官员啊!!   这就要出动四征四镇吗??   你就是打算大一统都不需要给四征四镇一同下令吧??   陛下果然没骗我啊,还真不是来要我开导的,这是打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是吗??   毌丘甸内心里很支持搞这些奸贼,但是,听到皇帝这语气,他竟有些迟疑,皇帝该不会是想一次性将地方官杀个干净吧?   曹髦却很认真的看着他,“毌丘君,这件事,朕还不曾跟他人询问过,先来询问您的看法。”   “陛下若是这般出手,会不会引起更大的动乱呢?陛下这次派人彻查,本就让官员们惊惧,倘若四征四镇都出动了”   毌丘甸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升官的太守。   他忽然笑了起来,当即改了口,“陛下,臣以为可以。”   “哦?”   “倘若天下因此动乱,臣愿为先锋。”   曹髦顿时仰头大笑,毌丘甸的话,直接让曹髦下定了决心。   “陛下,臣请派人前往各地,请四征四镇将军出手”   曹髦大手一挥,“不必您来开口,卫将军已经在府内写上表啦!”   毌丘甸听闻,哈哈大笑。 第86章 遗憾   “父亲”   司马望呆滞的看着面前这受了刑的老父亲,眼泪顿时滑落。   昔日那天下知名的大贤臣司马孚,此刻却被剃掉了头发,身形消瘦,脸上看不出往日里的贵气,光看外表,着实可怜。   而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司马孚却是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司马孚是真的害怕儿子一怒之下去投了蜀国。   司马孚虽然遭受了处置,但是这跟司马望没关系,哪怕曹髦要牵连他的孩子,也跟司马望没关系,因为司马望很早就被过继给了别人。   而在诸多的血亲里,司马孚最看重的还是司马望。   在司马家子辈里,司马望的个人能力可以排在前三,明显不如司马师,但是跟司马骏,司马昭等人相比的话,也不会明显的落入下风。   哦,说的是这个时期的司马望。   司马望在历史上镇守雍凉,坐镇八年,政绩军功都不差,后来抵御吴国,也颇有成效。   但是吧,在他成为司徒之后,此人忽然就开始变得好钱财,而且变得非常吝啬,跟他原先宽容厚道的性格截然相反。   就好像他不只是继承了何曾的司徒位,连带着将何曾贪婪好财的性格也一并给继承了。   等到司马望死的时候,他家里的金帛竟堆积如山,被天下人所耻笑。   有人觉得,这是司马望高居要位后,心态发生了变化,也有人认为他是故意在自污,好保全自己。   但是以司马安世的性格来说,你只要不是公然支持司马攸,就没必要来自保,当然,也可能是怕安世身边的那些“好友们”。   司马孚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儿子出事,若是他投了蜀国,那他这一脉可就真的是毁了。   其实这些高层人物都很清楚如今三国之间的实力差距。   魏国的一个军区就可以跟人家一個国家打的有来有回,而这样的军区大魏有四个,还有个更强悍的中央军   “父亲儿未能及时回来,让您受苦了。”   司马望此刻的内心格外的懊恼,若是当初没有急着离开中军体系,前往边军,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这次回来,司马望整个人都懵了。   陈泰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一回来整个天下都变了,连自己的父亲都成了阶下囚。   看到儿子的神色,司马孚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初被判决的几个人里,王观已经被丢回了老家,高柔的诸多族人已经被处置,就剩下高柔,听闻是要在秋后处死。   而他之所以没有离开洛阳,一来是河北还没有完全纳入曹髦的实际统治范围里,二来也是因为司马望。   如今司马望回来了,镇北将军也由曹髦的人来代替,河北诸多官员接受了天子亲政,那他只怕也要前往幽州去赴死了。   在他这个年纪,前往幽州服役,真的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能不能赶到都是个问题。   “望,不必如此。”   司马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懊恼或者愤怒。   “是我没有能看清楚高柔的奸计,被他所利用,做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陛下能赦免我的罪行,从轻发落,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司马望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司马孚却抢先说道:“当初杜元凯的父亲做了一些错事。”   “而宣文公赦免了他的过错,只是将他流放。”   “后来杜元凯感激宣文公的恩德,用心辅佐。”   “我儿啊,你应当效仿杜元凯,而不是夏侯霸。”   杜预的父亲也是在被司马懿流放时死掉的,可这不妨碍杜预继续辅佐司马家。   也没有什么人来批判杜预忘记杀父之仇什么的,只能说,礼法有利有弊。   当礼法管束力下降时,虽然会生出很多的妖魔鬼怪来,但是同样也打开了一些枷锁。   就如当今的邓艾等人,若是放在后汉,曹髦控制了司马昭,然后他就投效曹髦,那他一定会被天下人所耻笑,鄙夷,认为他没有效忠自己的君主。   可是放在如今嘛,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理所应当。   难道还要陪着过去的君主一同赴死不成嘛?   司马望欲言又止。   看到父亲这般处境,说心里不愤怒是不可能的,可是,父亲的话,司马望也能明白。   连司马昭都选择了低头,自己又凭什么跟皇帝叫嚣?   到如今,皇帝没有派人盯着自己,甚至也没有对自己有不好的态度,还让他们父子俩单独见面,这显然是要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如果他现在选择跟随父亲,跟皇帝来个硬碰硬,那下场大概还比不上司马家的其他人。   明日就要跟着父亲一同前往幽州干苦力了。   司马望的眼里满是绝望,他一言不发,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司马孚却笑了起来,“我儿何以如此呢?”   “犯下了大错,却没有牵连族人,虽然失去了体面,却没有刀剑加身,这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况且,陛下让你与我单独相见,足见其诚意。”   “这些时日里,陛下也不曾为难我,安世几次前来看望,告知我城内的消息。”   “陛下对司马之人,并没有什么敌意,只要是有才能的,都会重用,甚至连安世都能被重用”   司马孚感慨着。   在当初几个被处置的人里,他如今算是过得最好的,王祥被全面监视,高柔至今还在牢狱内,唯独司马孚,还能在自家府邸,不受羞辱,还能见一见客人。   司马望说道:“父亲,我并不追求功名”   “大丈夫立于世,岂能没有功名呢?”   “我观当今陛下,乃是数百年不遇的明君,只要不是如文,明二帝那般英年早逝,大魏定然中兴。”   “辅佐这样的圣君,匡扶天下,建立不世功名,才是大丈夫该去做的事情啊!”   司马孚说着,随即又低下头来。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我已经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了。”   “只有一件事,让我无法释怀。”   司马望此刻很是伤心,他看得出,父亲已经准备好离开了。   或许这就是父子俩最后一次坐在一起聊天。   “父亲,还有什么不甘心的事情,我能为您去做呢?”   司马孚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司马望。   “你做不了,只能我自己来做。”   他的眼神里有些悲伤。   “当初子元病逝的时候,我因为宗族的大事,没能去见他最后一面”   式乾殿内。   司马妜正教导儿子启蒙读书,郑娴很是无聊的坐在他们身边,时不时探出头来看。   司马妜让儿子回内屋里读书,方才看向了郑娴。   她笑着问道:“也想生一个?”   郑娴摇着头,“陛下见到我就烦,怎么能生孩子呢?”   司马妜平静的说道:“你与陛下同龄,尚且年幼,嬉笑打闹,也是正常。”   “现在连嬉笑都没有了,他每天都板着脸,完全不像个十余岁的人,比我阿父都严肃,根本就不让我进太极殿了”   “进来的时候,阿母教导我要早些得到陛下的喜爱,不然会在这后宫里吃尽苦头,看来我是没这本事。”   郑娴看起来有些沮丧。   司马妜没有说话。   两人的生活环境皆然不同,郑娴自幼被父母所宠爱,同时也受到当下风气的传染,活泼,大胆,轻视礼法。   而司马妜,自幼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   她更像是传统的后汉贤妻,而郑娴则是标准的魏晋美女。   在进入后宫后,司马妜一直都很安静,完全不参与任何的事情,偶尔令人给曹髦送去饭菜,其余时候就是待在自己的府内,什么都不做。   而郑娴就不同了,乱蹦乱跳的。   司马妜看着沮丧的小姑娘,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当今陛下,更在意的是天下大事,伱若是真的想得到他的宠爱,与其去纠缠骚扰,倒不如去帮他来做事。”   郑娴懵了。   “我能帮他做什么事呢?他可是皇帝啊”   司马妜摇着头,“有很多事,是他不好出面,而你却可以帮助他的。”   “这后宫之内,并不太平,就比如说,太后那边。”   “若是你能得到太后的喜爱,让太后不去胡思乱想,别总是派人往太极殿里跑,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对皇帝和你赞不绝口。”   司马妜顿了一下,方才说道:“那陛下对你就完全不是如今的态度了。”   郑娴沉思了起来,想到那个冷脸太后,她都有些不知如何去讨好对方。   司马妜再次提醒道:“太后很好哄,我先前拜见过她几次,便让她不再厌恶。”   “只要你对她足够尊重,多说一些自己不好的遭遇,多求助于她,常常去诉苦那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啊??诉苦?求助??”   “为何啊?”   “嗯这不好说,大概是太后自己过的并不好吧。”   郑娴有些狐疑的看着她,“阿姊,我发现你似乎很了解陛下,也了解太后,为什么你自己不来做这些事情呢?”   司马妜沉默了许久。   “野心太甚,会让人变成野兽。” 第87章 没选错   一处简陋的民居坐落在洛阳的西城。   院落里破败不堪,有种浓郁的泥土味。   几个年轻人就坐在这院落内,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主官。   荀勖坐在他们的面前,神色很是坦然。   “诸位,往后,此处就是我有备中丞府的官邸了。”   几个年轻人打量着周围这布局,心顿时凉了半截。   我们往后就在这种地方办公??   裴楷就坐在诸多年轻士人的中间,在这一刻,他也忍不住怀疑了起来,我兄长不会是坑我的吧??   就这府邸,还保准我一定建功立业??   荀勖看着面前的诸多年轻人,他轻笑着说道:“我知道尔等在想什么。”   “陛下说,让我随意挑选一处地方作为官邸。”   “这里是我亲自挑选的。”   “可有人知道其中缘由?”   几个后生皆没有回答。   荀勖这才说道:“其实很简单,一来此处地方大,空旷,往后我们府邸规模增加,不必担心不够用另外,此处靠近城门,方便我们外出办事,且道路宽敞,能及时出入。”   “当然,这也是为了证明我们这個新府门,与原先的那些人不同。”   “我们能吃苦,为了天下大业,为了辅佐陛下,我们可以抛弃自己的贪欲,居住在简陋的地方,却能做出比满朝公卿更大的功劳!”   不得不说,荀勖作为奸臣,口才还是不错的。   他这一番话,迅速就让几个士人兴致高涨。   荀勖这次挑人,挑选的都是一些有才能,有志向的年轻人,老臣他是一个都没要。   起初,庙堂里的大臣得知皇帝设立了一个新府邸,还比较好奇。   他们也不怕皇帝设立新府邸来夺他们的权,因为,新府邸里的人还是世家大族出身,多一个新机构,那就是多了一个让大族去吸血的地方,群臣怎么会反对呢?   哪怕明天皇帝要设立一个专门铲除世家大族的机构,只怕大族都不会反对,反而会踊跃报名。   当他们得知新府邸将是负责防备灾情,负责运输粮草物资用以赈灾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好地方啊。   陛下好想法,如此重用的府邸,为什么没能早点设立呢?   我们都愿意前来这个新府邸,帮着陛下一同解决灾情的问题,这粮草物资的调度之事,陛下可以放心的交给我们!   粮草放在我们这里,保证半点都不会少!   荀勖的府邸随即就变得很是热闹,客人那是来往不绝,过去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就连一向不喜欢他的荀顗,都带着几个后生前来登门,说起了宗族内的情分。   门庭若市,不过如此。   荀勖对这些前来的人都非常客气,诚惶诚恐的迎接。   他拉着荀顗的手,热泪盈眶。   他也说起了有备中丞府的无奈之处,他们并不负责粮草的运输和分配,地方赈灾还是要靠地方官府,他们顶多就是辅助和监视,没有其他的权力,他们最主要的职责是在各地跑,进行灾情的预防举措。   主要工作不是治,而是防。   当听到荀勖详细的解释了新府邸的作用后,这些前来要他安排官爵的人就变了脸。   忽然开始提起了别的事情,不愿意再劳烦荀勖了。   有几个人,甚至是转头就走,荀勖跟在他们身后追,吓得他们冲上了马车。   这些人向来是有富贵就争着去享,而有苦难就争着跑。   荀勖实在是太了解他们的为人了。   当荀勖在此处设府,招募那些年轻人后,大族们是彻底没有了想法。   就这么个破地方,还是交给荀勖自己来操办吧。   荀勖拿出了几本书,分别发给了面前的诸多后生。   “这都是我自己所整理出来的预防措施,这其中有很多都是我听说的,并非是施行过的,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一边去摸索不同的灾害该用什么办法来预防,一边前往各地进行部署和教导。”   “诸位,当下我们确实没有什么实力,也不过这些人手,但是,我们所做的事情,绝对是最重要的。”   “你们这些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往后,定是公卿之才。”   “在有备府,尔等将前往各地,增加阅历,将来成为国相的人,大概就是在你们之中吧!”   士人们很是亢奋,纷纷行礼拜见。   也只有裴楷,看起来一脸的淡定,还公卿之才,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以后会以司徒录尚书事呢?   有备府的设立和运作,在如今的洛阳内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事件。   洛阳内的大事实在是太多了。   西北的大胜,庙堂的整顿吏治,庆功宴上的马钧,又或者是诸葛诞跟荀顗的矛盾,都远比这个更有话题性。   而在这几天里,最火热的话题还是东堂宴。   皇帝又要召开东堂宴了。   听闻这次的东堂宴,要求极高,已经不是寻常士人所能去参与的了。   此刻的东堂内,曹髦站在一旁,看着马钧掏出了一件又一件工具。   “马公?您真的能做到吗?”   听到曹髦的质问,马钧有些不开心了。   你可以质疑别的,但是不能质疑我的实力。   他当即回答道:“陛下,当初有人给明皇帝送来木偶百戏,这些木偶栩栩如生,格外精美,明皇帝就让我想办法使木偶动起来。”   “臣加以改造之后,这些木偶开始各自表演,有的击鼓,有的跳舞,有的舞剑,有的纵马,变化无穷,明皇帝极为开心,赏赐了臣。”   “如今您这木偶,只有数十个,臣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曹髦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马公啊,这次的东堂宴,可是朕为了您而操办的。”   “有了您这个技术,再由那七个人写诗歌来吹捧一下,天下人都会为您而惊叹,到时候,您就彻底的名扬天下了。”   马钧听到这番话,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陛,陛,陛下,臣并不渴望功名。”   “朕知道,但是,为了天下,您就必须要出名,必须要当个大名士,要让天下人都仰慕你,要改变他们对技巧的看法和认知,这也才能推广往后的诸多事情。”   “还望您能理解。”   马钧当然能理解,陛下这是想要通过提升自己的地位来连带着提高匠人们的地位。   可他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   “陛下,其实臣的织机和强弩比这木偶更好”   “朕知道。”   “只是,这些名士们不是很在乎强弩和织机,他们更喜欢会跳舞的木偶。”   曹髦低声说着,在人均追星的魏晋,想推广科技,只能是先追随当下潮流,打造属于马钧的流量和品牌,等到马钧拥有足够的流量和咖位,那曹髦就可以让他去“带货”了。   马钧这木偶,若是放在后汉,那就是铁打的奸臣,非要被群臣名士们给骂死,说蛊惑皇帝,玩物丧志,可放在魏晋,那就是神物了,这些人就喜欢这种不同寻常的东西。   强弩和织机在他们看来可能太普通了,会跳舞的木偶才是王道啊!   马钧利用水力来让木偶活动,曹髦看着他的操作,心里都忍不住称奇。   是个厉害的人啊。   不愧是当代最顶尖的发明家。   曹爽那个蠢物,身边聚集了天下最顶尖的人,却是一个都不用,一句话都不听。   三国的诸多大将军权臣们,都被他给拉低了下限。   就在马钧忙着做事的时候,一人匆匆赶来。   “陛下!!”   来人正是杜预,杜预拜见了皇帝,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老头正领着几个壮汉摆弄着一大堆的不知名零件。   杜预眼前一亮,目不转睛的盯了起来。   曹髦笑着说道:“那位就是朕过去与伱提过的马公,朕让他做一个会动的木偶来让朕欣赏。”   杜预一愣,嗯??   有这样的明巧,不让他去搞新发明,却让他给你做会动的木偶??   不对啊,陛下不是这样的昏君吗?   可杜预下一刻想到这里是东堂,顿时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   这是要为马公扬名啊。   为了给马公扬名,不惜来牺牲掉自己的名声吗?   杜预沉默了下来。   曹髦看起来满不在乎,“今晚,那些名士们就要前来了,到时候,你多帮衬一下马公,马公不善言辞,你就替他来开口。”   “阮籍他们那边,朕会开口的。”   “尽快让马公变得天下皆知,然后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事情。”   杜预赶忙领命。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东堂外却传来了喧哗声。   像是在争吵。   杜预当即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外头。   就看到诸葛诞和荀顗走进了府内,诸葛诞死死抓住荀顗的手臂,两人都不再体面,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很是愤怒,大声争吵着,一路拉扯着来到了皇帝的面前。   “陛下!!太尉欺人太甚!!”   “老臣实在不堪其辱!”   荀顗看到皇帝,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这些时日里,他每天都跟钟会商谈用人的制度,还要操办尚书台的大事,还得应付这个难缠的太尉。   他真的是有些受不了了。   不知为何,诸葛诞就跟他对上了,粮仓的事情要他负责,就连军中贪墨的问题都要自己来帮忙。   看着几乎崩溃的荀顗,曹髦看向了一旁的诸葛诞。   这太尉选对人了! 第88章 缅怀古人   “太尉公啊,您这是”   曹髦欲言又止。   诸葛诞大声的说道:“陛下以大事委托臣,臣岂敢怠慢呢?这荀顗执尚书台,懒惰怠慢,实在令人不齿”   “怠慢?!”   荀顗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了他。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乃公怠慢?   你可知道这些时日里尚书台里有多少事情吗?   我上午应付诸尚书,下午应付钟会,晚上还要应付你,你说我懒惰怠慢?   要不是打不过,荀顗此刻正想要扑上去掐诸葛诞的脖颈。   曹髦请两人坐下来,神色颇为无奈,“唉,荀公啊,这尚书台里只有您一个仆射,确是劳烦您了,这样吧。”   “您来提拔一个人,担任您的副手,来协助您来办事!”   曹髦的态度很是诚恳,无论是谁来,都绝对挑不出他的毛病。   什么分权,这明明是在为荀顗考虑,在主动帮助他减少负担,人都让对方选了,还要陛下怎么样?   荀顗此刻很是纠结。   在右仆射不明的情况下,他就是尚书台实际上的老大,一人治天下,前途无量。   这权力是不敢想象的。   但是吧,权力往往意味着职责,尚书台跟三公九卿不同,这是实干部门,你又不是尚书令,没办法大手一挥,让他们自己去处置。   荀顗有吃肉的欲望,奈何,胃口不好,吃不下来。   荀顗此刻也是在脑海里迅速想起了人选。   然后,他绝望的发现,特么的无人可用啊!!   曹髦总结了三国的人才规律,拿出了一套世家大族进化论。   也就是先前的“第一代道德能人,第二代能人,第三代是人”的观点。   人才青黄不接,魏国的人才看起来很多很强,那是因为其余两国更烂。   对这一点,甚至连后世各种游戏里都能看到最直观的叙述,前期碰到能力值低于九十的人物都不会多看一眼,后期看到个八十的都能激动的落泪。   荀顗此刻都想不出一個能辅佐自己的亲信重臣。   看着瞬间沉默的荀顗,曹髦拉着他的手,认真的说道:“荀公啊,您勿要多虑,朕并非是不信任您,只是觉得您太劳累,若是您觉得自己还行,朕可以收回此言。”   荀顗看了看一旁的诸葛诞,还是泄了气。   “陛下,臣以为,雍州刺史陈公,有名望,懂治政,可以担任要位。”   曹髦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   “朕知道陈公善兵,可这政务,他也懂得吗?”   荀顗还得主动吹捧陈泰,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郁闷。   “陛下,陈公善政,当初在雍州,他亲历亲为,当地官民对他都极为爱戴”   荀顗又劝了许久,曹髦方才说道:“好,那就让群臣来商谈这个人选,然后再任免吧。”   “先前您也说了,朕直接任命,容易任免出奸贼来。”   “在群臣商谈的这段时日里,还得请您继续操心。”   荀顗只觉得眼前一黑。   当荀顗颤颤巍巍的离开东堂之后,诸葛诞方才收起了脸上的骄横。   “陛下,军中的事情是否也可以动手了?”   曹髦轻轻摇着头,“太尉公,不能着急啊。”   “如今正在整顿吏治,若是两件事同时进行,危害就太大了,先整顿官吏,然后再整顿军纪。”   “这两件事完成之后,朕就可以安心操办其他的事情了。”   诸葛诞也不着急,毕竟这些时日里,他的名声是越来越大,随着他的诸多主张出现,得到了那些士人们的吹捧,甚至连那些将军校尉们都来拜见他。   诸葛诞对如今的生活非常的满意。   而他终于也超过了自己的老朋友们,成为了自己梦想中的朝中支柱。   曹髦已经变得愈发宽容了,他麾下的大臣,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重大缺陷,但是曹髦不在意这些,就像诸葛诞,他如今在朝中,起到了很好的作用,那曹髦也就能无视他的一些缺点。   看到诸葛诞说起了别的事情,不愿意起身离开,曹髦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太尉公啊,朕有一件事,不知该如何言语”   “陛下吩咐就是了。”   曹髦这才说道:“朕的东堂,要设立宴会,招待天下名士不过,来往的都是些年轻名士,您德高望重的,本来不该开口,倘若太尉公没有什么大事,不知能否留在朕的身边,一同赴宴啊?”   诸葛诞此刻开心极了,可他有些迟疑,“陛下,并非是臣不愿意前来,只是臣才疏学浅,没什么名望”   曹髦也很有耐心,继续吹捧开导。   诸葛诞终于答应要留下来。   诸葛诞方才不离开,就是为了参加曹髦的宴会,他跟钟会很像,都喜欢宴会,都想要名,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   钟会是比较直接的,像这样的宴会,他会直接过来,不会装模作样,但是诸葛诞既要又装,反正就是要曹髦开口去请,他才会答应。   想要跟这个人接触,还得判断他是否真的想要,否则若是真的不邀请,会无意间得罪他。   毌丘俭跟他本来就很有交情,可就是因为文钦这个直接粗暴的人,导致两个人之间有了矛盾。   文钦不懂得去配合,例如诸葛诞说自己不如毌丘俭,毌丘俭会急忙表示你过谦了,而文钦则是会点头:对啊,伱确实不如。   然后就出了大问题。   就在两人攀谈的时候,杜预也是跟马钧开始了攀谈。   马钧很惊诧,他没想到,年轻后生里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原来不只是皇帝,还有别人啊,而得知他父亲的名字,马钧更是激动,原来是同僚之子!   两人顿时变得亲近了起来。   没过多久,诸多名士们开始前来赴宴。   最先赶来的当然还是钟会。   如今的钟会是真的很忙碌,他手里起码有四件大事在同时进行。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要抽出时日来参加皇帝的宴会。   这足以证明钟士季对皇帝的忠心。   钟会对诸葛诞还是很尊重的,并没有无礼的行为,名士们越来越多,连嵇康都赶来了。   看到嵇康前来,钟会最先起身,前往拜见。   嵇康看起来兴致不高,先来跟皇帝认罪。   “陛下,臣识人不明,犯下大错,还请您惩治。”   如今曹髦的手里可是人才辈出,再也不需要嵇康这样的人来当校尉了。   嵇康被曹髦安排进了内臣系统里。   曹髦还是想让他更多的承担一些宣传方面的差事。   “嵇君啊,何出此言呢?来,请坐。”   曹髦让嵇康坐在自己的身边,开口说道:“连朕都没能看出吕巽的奸恶,您为人纯善,又如何能知道呢?”   “这吕巽得到了应有的处置,朕可以赦免他的母亲,他的兄弟。”   “您不必太在意这件事,如今朕亲政,您得少喝酒,勿要服散,多操办大事啊!”   越来越多的名士们到达了这里,东堂也随即热闹了起来。   因为有了诸葛诞的加盟,这次的宴会更加热闹了,众人纷纷前来拜见,曹髦看着诸葛诞那憋着笑的脸,心里都觉得累。   想笑就笑呗,何以装到这种地步呢?   虽然曹髦不懂,可他还是表示理解。   比起汉士和晋士,这些夹在中间处于变化时期的魏士,似乎要复杂的多。   他们既向往大汉的骨气,又得面对如今的糜烂,夹在中间,就变成了这不伦不类的模样。   这次的东堂宴,马钧是主角。   当众人到齐之后,曹髦就迫不及待的让马钧给众人上才艺。   在帮人出道这方面,曹髦绝对是个行家。   就如曹髦所预料的那样,当那些木偶在水力的作用下开始活动,在场的名士们都癫狂了。   这些木偶有数十个,每一个的动作都不同,格外的灵活,惟妙惟肖,在没有人操纵的情况下,他们为名士们表演了一出好戏。   “神工在世!!马公乃神人也!!”   “纵公输鲁班不过如此?!”   比起能改善民生的东西,名士们更喜欢这个会动的木偶,就是连钟会都对此赞不绝口。   看着堂内这诸多欢欣鼓舞的名士们,一时间,曹髦都不知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   曹髦带头开始为马钧的这个木偶百戏作诗。   而在他开口之后,其余名士们纷纷效仿。   一时间,众人都在吹捧马钧以及他的工艺品。   马钧呆愣的坐在众人之中,只是在三十年前,诸多大臣们还对他是批判的态度,认为他痴迷玩乐之物,觉得他不务正业。   没想到,这世道变化竟如此之快。   嵇康的弹奏将宴会的氛围带到了最高潮。   士人们开始狂欢,开始了清谈和辩论。   曹髦这次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今日之后,马钧的名气将会越来越大,甚至连他的技术也会被传的沸沸扬扬,到时候,曹髦就可以安心的进行推广。   世家大族们会最先采用这些新发明,将其带到到全国各地去。   杜预皱着眉头,坐在一旁,看着面前的诸多士人。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曹髦却看向了他,“元凯?为何闷闷不乐?”   “陛下,臣无碍。”   “只是有些缅怀古人。” 第89章 这是不错的   陈留国,封丘。   封丘作为大县,城内还是相当繁华热闹的。   先前的叛乱对这边的影响也不是很大,此处的百姓们也算是大魏生活环境最为稳定的地方了。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官员骑着骏马,发疯一般的从县中奔驰而过,来往的百姓们纷纷躲避,有几个人的摊子都被掀翻,还有几個百姓无意被撞倒。   可却没有人敢叫骂,他们只是跪在地上,惊恐的解释:草民绝非是有心挡路的!   好在,官员老爷们此刻有大事要处置,完全没有心情理会这些恶意阻挡他们的百姓们。   其实,从前汉开始,城内纵马和纵车都是违法行为。   在城内拥有纵马权的只有驿卒,还得是在有紧急军情的情况下。   其余人只能牵马前进,或者人骑着骏马,由自己的奴仆牵着走。   大多贵族都选择坐车,但是同样的,必须是缓行,不可横冲直撞。   但是在如今的时代,律法对大族子弟,文武百官,乃是地方官吏来说,形同废纸。   他们做什么都不掩饰,后汉最坏的奸吏,就如十常侍的那些亲戚们,干坏事也是在暗地里干,索要贿赂啊,抢民女啊,都是在私下里偷偷干。   可如今嘛,大族活得就是一个敞亮!   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来。   这在众人的口中,叫洒脱,叫豁达,叫豪迈!   此刻,这几个官吏就是万分豪迈的冲向了县衙。   当他们冲到门口的时候,几个士卒前来迎接,为首者猛地跳下了骏马。   “县君呢?!县君呢?!”   “正在院内”   那人将士卒一把推开,随即领着人就冲了进去。   县衙内空荡荡的。   官吏们都没有几个来工作的,这就能看得出司马安世的太康之治,为什么敢说天下没有穷人,县衙里没有冤案了。   确实啊,穷人都给你干掉了,哪里还有穷人?至于冤案,县衙里都没人了还能有什么冤案呢?   当这几个人冲进内院的时候,一群人正在狂舞。   也不知这是个什么舞蹈,这舞蹈不符合有史以来的任何一种舞,封丘县令全身赤裸,县内的几个官吏和名士们陪在他的身边,也都是衣冠不整。   在他们的面前摆放着各类的美酒,寒事,还有石散。   显然,这些人刚刚服过散,县令还处于发狂的状态下,他大呼大叫,明明院落里没有任何的音乐,明明他们也没有唱歌,可他就是在狂舞。   就仿佛他耳边一直有着什么绝美的乐曲在不断的循环。   而其余几个人,表现也各不相同。   县尉正跟在县令身后,跟着他一起舞动。   有几个官吏还在院落内追逐,就是埋着头赶路,一圈又一圈。   有名士正抱着院落内的树木,痛哭流涕。   看到这一幕,前来此处的县丞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急忙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将他们都送回去!送回去!让他们尽快清醒过来!!”   跟着他前来的人也知道事情的利害,赶忙冲出去扶那些人。   县丞则是亲自到了县令的面前,急忙拉住了狂舞的县令。   “县君啊,出大事了!朝中侍中前来巡查!!”   可这位县君飘飘欲仙,哪里能听得进这些?   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县丞,县令咧嘴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再次开始蹦跳。   这一刻,县丞几乎崩溃。   坏了呀,这可如何是好?   侍中持节,若是看到如此景象,县丞赶忙令人取来冷水,也顾不得县君的身份,就强行令人以冷水来让对方清醒。   在被泼了好几次冷水之后,县君的身体仿佛恢复了寻常体温,他一个哆嗦,随即狼狈的看向了县丞。   “怎么?”   “县君啊,侍中持节前来,已经快要入城了!”   县令瞬间清醒,他惊愕的问道:“不对啊,不是说去酸枣了吗?”   “是啊,本来说是到酸枣,可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这里!”   “那会不会是冒充的?”   县令忽然问道。   县丞哑口无言,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这里冒充持节的侍中啊?!   看来,县令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县君,请您现在就更换衣裳,勿要再拖延了,前来的乃是郑侍中,他的女儿如今在皇宫里不可得罪啊。”   县令听闻,哈哈大笑。   “你不必害怕!”   “我大父过去跟他有很深厚的交情,我将他当作长辈对待,令人好生准备,我要去迎接我那仲父了!!”   县令仰起头来,格外开心。   县丞猛地想起,这位国县君的大父,乃是故太仆国渊。   而国渊曾拜在郑玄的门下读书学习。   两家还确实有些渊源,或许,真的如县君所说的,不会太为难吧。   县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县君很快就整理了衣裳,匆匆出了门,领着人前往迎接。   可刚走到了一半,他们就碰到了侍中所带来的人马。   看到远处那个跟几个百姓叙话的侍中,县丞只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这几个人,正是方才被他所撞翻的人。   其中有个人似乎受了伤,被几个人扶起来。   郑小同此番前来,并没有提前告知当地,也不许任何官员清理道路,是直接闯进来的,然后,就看到了这道路上的一片狼藉。   可那几个百姓,面对这位威武严肃的大官,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问就是无意摔倒的,也不敢提起方才的骑士们。   大魏的官员,尤其是如今的这些,那是真的得不到什么信任了。   蛇鼠一窝,官官相护,早已没有了什么民心。   “仲父!!”   国县君快步走来,激动的朝着郑小同行礼拜见,打断了他的问话。   听到这一声,那几个百姓更是后怕,还好没有上当受骗。   而郑小同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我持节,安敢这般称呼?!”   国县令反应过来,连忙再次行礼,这次是正式了很多。   郑小同皱着眉头,一旁的县丞等人完全不敢说话,他们的级别相差太大了,县令敢这么跟人家说话,还是因为两人有相识,否则,他连开口的资格都未必有。   更别说是这些人了。   郑小同认真的说道:“我奉陛下之令,前来调查民间的冤情,官吏的才干行为,此时并无与任何人有亲!”   国县令也不敢在此刻多说什么,低着头称是。   郑小同让那几个人离开,随即跟着国县令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郑大人,我的兄长可还安好吗?”   郑小同看向了一旁的国县令,他当然是认识此人的,他的大父国渊是自家大父的得意门生,过去常常来拜访,对郑小同也很好。   国渊为人严肃,厉言疾色,敢于发言,正直刚烈,他曾上书推行屯田制,充分发挥自己的管理才能,多方面平衡政策利害,将屯田的土地分配给百姓,又按照百姓比例安排吏员跟进,更列明屯田的各项实行措施,短短五年间就令到国家仓廪丰实,百姓亦能安居乐业。   而可贵的是,国渊一身清廉,朴素固穷,纵然担任九卿,但是仍穿布衣吃素食,把俸禄赏赐都分给亲朋故旧,自己却保持着谦恭节俭。   到了他的儿子国泰,此人完全没有任何的才能,但是跟他父亲一样,敢说实话,就在国渊死后封了个议郎。   再到他孙子这里,那就是才能和道德都没继承,啥也不是了。   郑小同觉得有些痛心,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儿子在经学上,或者治政上,各方面都没有才能   郑玄的经学传承都要断了。   有意思的是,如今郑玄经学的最有力传承者是当今皇帝。   郑小同看到国县令那发红的双眼,时不时扯动自己衣领的动作,仿佛明白了什么。   而他们到达县衙的时候,县中却依旧是空荡荡的。   “大人,您有所不知,县内政务清明,官吏们都是在各地忙碌,格外勤勉,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们从各地回来了”   郑小同没有理会,直接索要当地这些时日里的政绩考察和卷宗等物品。   县中官员们急的团团转。   就在郑小同认真的查看着这些卷宗和各类文书的时候,国县令却忍不住了,他浑身再次燥热了起来,眼神愈发的迷离。   他的服散过程被强行打断,他似乎并没有真正清醒。   突然间,他一声暴呵,就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裳,然后快步朝着远处冲去。   看到这一幕,县丞当即腿软。   郑小同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卷宗,眼神变得异常冷酷。   “郑公!郑公!请您勿要见怪!”   “刺史邓公曾在兖州罢免了很多人,这里的吏治是最好的,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故而官员常常做些雅事”   县丞无奈的上前解释,到了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配不配跟侍中说话了,再不说话大家怕是要一起完蛋。   郑小同的眼神却变得异常悲伤。   因为,县丞说的甚至是实话。   邓艾将兖州治理的不错,罢免了很多无能的庸碌者,整顿了官吏,让兖州的吏治水平达到了大魏内较高的一个水准。   可这也是让郑小同感受到悲哀的原因了。   这,居然还是不错的官吏。   就这样的官吏风气,真的能整顿好吗?? 第90章 征东将军   “我听闻,今有皇帝谋反!”   “石君认为应当如何?!”   徐州下邳城内,胡遵躺在胡榻上,问出了一句相当炸裂的话。   奋武将军石苞惊愕的看着面前的胡遵,顿时一个哆嗦。   青州和徐州,如今有两位将军,征东将军胡遵,以及奋武将军石苞。   胡遵的权限当然更高,作为四征将军,无论是在官爵,名望,资历,战功等各个方面,他都可以碾压石苞,甚至连出身都是如此。   胡遵可是出身大族,他总督青徐战区。   而石苞只是都督青州一地,名义上还是要受到胡遵的管辖。   石苞出身很低,可能连寒门都算不上,但是他长得很俊美,当时的人都说:石仲容,姣无双。   当初,他在洛阳卖铁,被司马懿所发现,提拔他做了尚书台的官,实际上,真正欣赏石苞的人不是司马懿,而是司马师。   司马懿曾说:石苞好色薄行,不堪重用。   但是司马师却认为这个人很有才能,可以为自己所用,后来司马师也曾告诫司马昭,此人可以用,但是要略微敲打,这让司马昭一直都觉得兄长不喜欢石苞。   后来司马昭领着胡遵诸葛诞等将军,去跟诸葛恪对战,一战送掉了大军,唯独石苞保留了实力,让司马昭留住了一些颜面。   这让司马昭非常的开心,觉得他的才能超过了胡遵和诸葛诞,还给与他假节,好让他不受胡遵的太多限制。   历史上,此人的表现也算是不错的,到司马安世的时代,有人说他跟吴国密谋要造反,有占卜的人也说吴国有人谋反,还传出各种带着石字的童谣。   他派人去查,恰好吴国有异常的调兵,石苞正在储备粮草,司马炎大惊失色,派人召他的儿子来自己这里,结果他儿子还不去,司马炎当即认定了此人要谋反。   石苞发现大军要对付自己的时候,赶忙前往请罪,司马炎这才没有继续对付他。   后来,司马安世觉得自己做的可能有点不厚道,又封他为司徒,作为补偿。   石苞一生都没有什么污点,不曾做出什么坏事,算得上恪尽职守,他唯一的黑点,应该就是生了一個儿子。   他儿子叫石崇,没错,原先提到的那个劫杀商贾,喝不完酒砍美人头,在厕所里大兴土木,让家奴穿着豪华的衣裳去见皇帝的,诸多恶行数不清的那位主角,就是他的儿子。   而在此刻,石苞的名声还没有被儿子带到粪坑里去,他还是个怀有志向的,努力朝着三公的方向出击的能臣。   他已经不年轻了,但是风采依旧,看起来很是很俊美,成熟的俊美。   他惊愕的看着面前的胡遵,脑海里一片空白。   胡遵打量着他,再次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接到什么诏令吗?!”   胡遵和诸葛诞都不喜欢石苞,这当然是因为司马昭用石苞来踩他们。   石苞对此也很清楚,此刻无奈的回答道:“将军,末将以为,将说此话的人拉出来斩首。”   “天下怎么会有谋反的皇帝呢?”   “骇人听闻!”   胡遵哦了一声,又说道:“屋内只有你我两人,并无他人,那就说说你听到的事情吧。”   石苞赶忙说道:“我听闻,当今陛下雄才伟略,继承了明皇帝的衣钵,继承了大将军的志向,要治理天下,肃清奸贼。”   胡遵冷笑了起来,“那你觉得谁是奸贼呢?”   石苞此刻有些流汗了。   虽然两人各自总督一州,但是军事层面上完全就不是一回事,石苞根本无力反抗胡遵,打不过,而且还存在上下级的关系,要是跟胡遵有了冲突,石苞的士卒都未必会听他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独自前来拜见对方的原因。   “末将认为,高柔,司马孚等人,就是庙堂的奸贼。”   胡遵的脸色好了一些,他皱起了眉头,神色不悦。   “诸葛诞居然去了洛阳,听闻是要拜为太尉,毌丘俭早就跟了皇帝,河北的大事居然交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我堂堂征东将军,到现在都不曾接到任何诏令,难道我也是奸贼吗?!”   胡遵如今是真的很生气,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若不是最近身体不太好,偶感风寒,他非要带着军队操练一番,让皇帝看到这里还有一个大将军!   你连诸葛诞都去拉拢,怎么就看不到这里还有个人呢?   石苞没有开口,胡遵出身边塞,为人粗狂,带着很浓郁的战将风格,所谓的战将风格,就是鲁莽粗暴。   他跟文钦差不多的性格。   他从一开始就是跟随司马懿的战将,在司马懿的指挥下,打出了很多漂亮的仗,可本身统帅大军的次数却很有限。   此刻的他,因为自己的战功颇有些傲视群雄的意思,又以战将的思维来思考很多事情。   石苞对皇帝是很服气的。   在得知皇帝大获全胜之后,石苞就决定跟随这位贤明的皇帝了,他是个比较随和的人,司马昭都低头了,自己这个当人臣的,还有什么不服气?   他这么一个奋武将军,连四镇都不如,就别想着做什么大事了。   听到胡遵的言语,石苞猛地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啊。   他正愁着没办法靠近皇帝呢!   石苞当即说道:“将军,我倒是觉得,陛下对您极为看重。”   “哦?看重??”   石苞认真的说道:“河北的将军们,已经被陛下所罢免,诸葛诞也被召回庙堂,西边的同样被取代,唯独这东边,陛下没有任何的作为,这难道不是陛下对您的信任吗?”   “自从大将军病逝之后,陛下至今都没有进行任命末将认为,陛下很可能是要召您为大将军!”   “你说什么?!”   胡遵猛地坐了起来,他的脸色有些惊诧,随即说道:“伱可勿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有什么凭证呢?!”   石苞笑着说道:“将军,大将军是用来统帅天下军队的,必定是要最有战功的那个人,而论战功,如今的大魏,谁的功劳能比得上您呢?”   “将军手握重兵,都督青徐,陛下却没有派人来宣读诏令,只是让您安心在此。”   “这能看到陛下对您的信任,陛下对您想来是有别的安排,除了大将军,还能是什么呢?”   石苞这么一说,这胡遵可就有些激动了。   可他还是摇着头,“不太可能。”   “将军,末将愿意代替您前往庙堂,拜见皇帝,询问要事”   胡遵眯起了双眼,“你就这么急着离开青州吗?”   “那将军也可以委派他人询问啊,新圣登基,本就该派人去拜见的,您如今身体有恙,让别人代替您去拜见陛下,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胡遵勉强认可了石苞的提议,“这样吧,我派个人,跟着你一同前往洛阳,拜见皇帝。”   “我身体有恙,未能前往拜见,让皇帝勿要在意我的无礼。”   “末将领命!”   石苞很是开心的离开了此处。   在他离开后,胡遵就将儿子胡奋叫了过来,胡奋这些时日里四处乱跑,也算是很辛苦了。   胡遵冷笑着说道:“石苞这厮,是将我当作了他往上爬的台阶,这是准备利用我来立功呢!”   “难怪当初宣文公会说此人不堪重用。”   “果然如他所料!”   听到父亲的话,胡奋也赞同的点着头。   自家父亲虽然莽撞粗鲁,但是并非愚蠢,愚蠢的人做不了四征将军,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带着整个宗族起飞。   可很多人却因为父亲这粗暴的形象,就轻视了他的谋略。   “父亲,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你说,皇帝为什么敢如此轻视我,都不派人来安抚我?”   胡奋沉思了片刻,“想来是有必胜的把握。”   “你说的很对啊,看皇帝先前的行为,他绝对不是一个张狂无礼的人,可他对我如此轻视,显然,他是有依仗的。”   “这四征四镇,大概都归顺了他,我们的身边,或许都已经是他的人了,所以他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胡遵只能是往这个方向去想了,他当然想不到真正的原因曹髦知道他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   “你代替我去见皇帝吧,给皇帝表达你的忠心,给他说,我愿意安心辅佐陛下,完成大业。”   胡遵认真的说道:“他应当也不会想要真的逼反我,他只是在给我压力,想让我低头你先前往,低头归顺,我继续在这里,以观后事。”   父子俩随即就开始跟皇帝斗智斗勇,他们猜测身边的哪些人在私下里已经归顺了皇帝,又密谋该如何反制陛下的计谋。   就在这个时候,有快马赶到了青州。   使者带来了洛阳的消息,皇帝派遣侍中前往整顿吏治,要求四征四镇全力配合。   胡遵很是自信的将诏令递给了儿子来看。   “果然,我们没有猜错!你看,这就是皇帝用来试探我们的!他想看我们是否会遵从他的诏令呢!”   “这位陛下,当真是多谋啊!” 第91章 笑里藏刀   曹髦坐在太极殿内,每天都有雪花般的上表飞进这里,几乎将他淹没。   而这些奏表都是各地的内臣们所送来的,他们及时的为皇帝更新各地官员的情况。   看到这些奏表,尽管早有预料,可曹髦还是气的险些跳了起来。   地方的吏治情况比曹髦所想的还要恶劣。   说是酒囊饭袋都是在夸他们,简直就是一群畜生在代替庙堂治理大魏的郡县。   曹髦黑着脸,又一次看完了今日所送来的奏表。   “陛下,吃些东西吧。”   徐老公笑着将饭菜带到了曹髦的面前,曹髦看了一眼面前的饭,眯起了双眼,“元城菜,郑夫人做的?”   “是她安排人做的。”   曹髦没有再说话,很快就吃完了面前的饭菜。   徐老公则是说起了后宫内的诸多情况,包括郑娴最近整日往郭太后那里跑,两人的关系得到缓和的事情。   曹髦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在意。   郭太后的事情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了,曹髦如今愈发的忙碌,每日的行程都几乎排满了,他根本没有时日去哄太后,尤其是在如今,庙堂内操办大事的时候。   曹髦吃完了饭菜,就坐车离开了太极殿。   他的目的地是尚书台。   今日,尚书台新官驾到,需要曹髦这个君王亲自过去看望一二。   当皇帝的马车停靠在尚书台外的时候,群臣赶忙出来迎接,为首的是荀顗和陈泰。   陈泰的任免比曹髦所想的都要简单,在极短的时日内,群臣就通过了对他的任免结果,他一跃而起,成为了大魏的尚书右仆射。   跟着荀顗一同来操办尚书台的事情。   对这种情况,荀顗是既喜又忧。   好在,陈泰的态度非常的谦逊,面对其余同僚们都很客气,面对荀顗更是一副以对方为主的模样,这让荀顗降低了一些戒备心。   “拜见陛下!!”   众人行礼拜见。   曹髦笑着前往与他们寒暄,态度很是热情,尚书台内的诸多尚书以及他们的郎官属吏,都感受到了皇帝的恩德。   荀顗领着曹髦入内,随即诸多尚书入座。   曹髦看向了面前这些真正治理大魏天下的人,他开口说道:“朕今日前来,是特意来奖赏诸公的,大魏之兴盛,皆是诸公的功劳啊。”   “臣等不敢居功!”   曹髦亲切的与他们攀谈着,一一询问他们的情况,寒暄他们的家庭,平易近人,聊了许久,曹髦方才让他们各自去操办自己的事情。   在群臣各自起身的时候,曹髦又拉住了陈泰,开始嘱咐他要用心做事。   群臣不敢继续逗留,各自离开。   曹髦却带上了陈泰,就在这尚书台内转了起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在这里,时不时还指着远处的大臣,笑着询问什么,陈泰则是低着头回答,曹髦满意的点着头。   这场景美如画,尚书台内的众人,做起事来都是更加的卖力了。   可这,只是因为他们没听到两人的具体交谈。   曹髦笑呵呵的指着远处的一个尚书,向陈泰询问道:“这袁亮的位置,谁可以接替呢?”   “陛下以为呢?”   “他不知礼,更不知教化之类,朕觉得魏舒可以代替他。”   “确实如此。”   “陈公有所不知啊,此人是该杀的。”   曹髦笑着说道:“先前郭彰出面,就是他教唆的,他还在私下里跟冯扶等人来往,想要通过给大将军定罪的方式,来否定朕的正统嘞!”   陈泰一愣,他不知道皇帝陛下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可看起来,皇帝对那些人似乎非常的了解,就连他们最近正在密谋什么都是一清二楚。   曹髦继续说道:“让这样无能,庸碌,愚蠢,奸恶的人充斥在尚书台,这是朕的过错啊。”   “必须要一个一個的换掉他们,我与您说句实话,这个尚书台里,除了您,其余人都可以被处置,绝对不会有一个是冤枉的。”   “奈何,他们势大,不好冒然动手,只能是逐一击破。”   “最先就从这个袁亮的身上下手吧,他的位置太重要了,他这个尚书,可以改为礼部,这次魏公前往各地监察,定然立功,然后就可以让魏公来顶替他了。”   陈泰点点头,“是该如此。”   远处正装模作样的跟郎官们商谈要事的袁亮看到皇帝几次指着自己,面带笑容,一旁的陈泰还点着头,心里更是大喜。   莫非乃公是要升了?!   曹髦随即又说起了其余的尚书和侍郎们。   曹髦对他们的罪行都极为清楚,甚至还知道昨日他们喝酒后说了什么事,陈泰的头更低了一些。   曹髦跟陈泰商谈好往后的用人安排,随即问道:“陈公啊,你觉得,尚书台如今该做什么事情呢?”   “陛下,最先应当治胡。”   “嗯??”   曹髦惊愕的看向了陈泰。   胡人?他们叛乱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啊,为什么会说要治胡呢?   陈泰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在雍州,治理地方,因为多年的战乱,雍凉受损严重,很多百姓与胡人混居,而无论是习俗和作风都愈发的偏向胡人,这是庙堂所不能轻视的事情!”   “当初邓公曾上奏大将军,说边塞的羌,鲜卑,魏民同居在一起,雍凉等地的民愈发的偏向胡风,逐步脱离庙堂的管辖”   “雍凉,乃至并幽,这些地方的情况愈发的严峻,胡人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庙堂却缺乏对他们的忌惮和治理的手段,总是轻视他们。”   “大将军对此很是重视,要求边塞要将他们分离开来,将羌胡编户,让他们懂得分辨廉耻的教义可这件事并没能持续太久,陛下,如今这个问题刚刚出现,还不是最严重的时候,若是现在不去想办法来应对,那等他们形成了气候,想要治理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曹髦惊了。   这人可以啊。   若是你现在出门给别人说,胡人要谋反,那大概是要被嗤笑的。   别看三国已经进入了比烂阶段,可那也不是胡人能上嘴脸的,蜀汉年年拉着羌胡来攻打曹魏,曹魏照打不误,东北的半岛胡人敢挑衅,毌丘俭直接过去灭国。   别说是魏了,就是国力相对弱小的蜀,对边塞的蛮夷那都是降维打击。   吴同样如此。   故而,他们根本就不觉得胡人能是什么大问题,曹魏和蜀汉都喜欢用胡人的雇佣兵,包括曹髦的中军里,其实也有胡人骑兵。   这是来自汉朝的老传统了,汉朝用胡人骑兵的传统可以一路追溯到汉武帝那会。   可陈泰居然能察觉到不妥。   这可是往后几十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邓艾甚至比他更早上过书?   也得亏是司马师,才接受了他的劝谏,若是换他的其余继承者来,只怕是要笑死邓艾。   陈泰看着皇帝那不可置信的目光,无奈的说道:“陛下,臣并非是在乱说一气,这边塞的情况,真的不像群臣所说的”   “陈公,您不必解释,朕明白您所说的。”   “既然您开了口,那就一定是实话,朕知道您的为人,也知道您的才干,您不会说出没有缘由的话。”   “就按着您的想法来操办这些大事吧。”   这一刻,陈泰内心真的是有说不出的感动,就连司马师,都没有给予过陈泰这般的信任。   他急忙伏身行礼,“多谢陛下!!”   曹髦笑着扶起了他,“庙堂内的奸贼不少,却还是有您这样的贤人这也是朕敢继先祖大统,认为自己能不辜负他们的原因了。”   曹髦的尚书台一日行结束,他离开了此处。   尚书台内的诸多官员们也是随后离开。   当袁亮回到府邸的时候,熟悉的老友正在等着他。   “何公,您怎么来了?”   袁亮急忙与来人拜见,何曾笑着回答道:“前些时日里,与您喝的不尽兴,总是有外人在场,今日特意前来你的府邸,就是想着与您单独饮酒!”   袁亮赶忙吩咐自家的下人来准备饭菜,拉着何曾的手,一同来到了内屋。   何曾这些时日里可是累坏了。   他奉皇帝的诏令,通过冯扶来跟庙堂里的这些大臣们频繁的来往,何曾名望大,又不是很要脸,迅速就跟这些人建立了不错的交情。   甚至还成为了这些反曹髦团伙里的小头目,有不少人都希望他能出面,再次架空皇帝,由他来出任尚书令。   对群臣的这个想法,何曾只能表示他们想的太多了。   不过,何曾也因此成为了皇帝的重要密探,在他的帮助下,皇帝对这些人的动向可谓是心知肚明。   “哈哈哈,今日陛下来访,您有所不知啊,陛下几次看着我办事,接连点头,我看啊,陛下是发现了我的才能,准备要重用我了。”   听到袁亮这句话,何曾都差点笑出声来。   对,对,对,重用,绝对重用。   都特意派人让我来取证了,看起来,大概是廷尉跟御史台联手处置的待遇。   能得到这般待遇的人也不多,绝对算得上是重用了。   就这帮蠢物,哪里来的胆量敢跟陛下过不去呢?? 第92章 姜伯约,你可知罪?   “姜伯约!你可知罪?!”   刘禅愤怒的质问道。   姜维跪拜在皇帝面前,低着头,神情复杂。   当姜维返回庙堂之后,刘禅急忙召见张翼,这才得知张翼被生擒的时候,这一刻,刘禅几乎要气炸了。   刘禅在某种程度上跟司马安世很相似,还是比较能容人的,都算是比较宽厚的人,当然,他铁定是没有司马安世那么宽厚。   他很少会发脾气,对待群臣也很客气。   可是此刻,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这不是因为大军死伤惨重,而是因为他觉得姜维有些问题。   当初,费祎被人刺杀,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认为这是姜维所做的。   费祎很受刘禅信任,反正比姜维是要更受信任的。   史书记载,非议为人谦逊朴素,从不给自己积累钱财,他和家人们都是穿着很朴素的衣裳,出入都没有人跟随,跟寻常人一样。   他辅佐刘禅,治理蜀汉,当时姜维想要出征,费祎不反对,但是不会纵容他。   每次只给他一两万的人,并且告诉他:当初诸葛丞相都没能击败敌人,如今我们的才能远不如他,如何能完成他都没完成的事情呢?   如今的计策,是要勤勉治政,加固防守,等待天下有变化,让后人来继承事业,寻找机会来完成大事。   后来,费祎在汉寿开岁首大会,就在费祎醉酒的时候,一旁的郭修忽然动手,用小刀刺杀了费祎,费祎在几天后不治身亡,而郭修同样被杀。   而这位郭修,出身西平郭氏,没错,就是郭太后的族人,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此人是被姜维俘虏并受降的。   被姜维俘虏受降的魏将刺杀了跟姜维不和的费祎。   当时就有人认为这是姜维所做,纷纷上奏彻查。   刘禅也很迟疑,刘禅在很大程度上,跟司马炎很相似,他为人优柔寡断,好享乐,好听劝谏,对人宽厚,偶尔也有高光表现。   在有名臣辅佐时表现不错,而一旦身边的能臣断代,就会出现非常严重的后果。   这些特点总结起来,跟司马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好在,当时刘禅身边的贤臣们都是力挺姜维的,认为姜维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根本没有必要,这就是一个魏国的大族子弟为了自己的宗族和名誉犯下了重罪而已。   可如今,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   张翼跟姜维同样不和,多次反对姜维以大规模的军队出征魏国,而出征之后,他又是唯一被生擒的将军。   刘禅得知此事,顿时再也忍不住了。   “臣知罪。”   姜维回答道。   刘禅板着脸,心里却是想着要如何处置姜维,脸色阴晴不定。   站在不远处的黄皓低着头,眼里满是喜色。   你区区一个降将,居然敢对我们无礼?不搞你搞谁呢?   这次就要让你彻底失去权势,让你再也不敢骑在我们的头上。   就在刘禅即将要开口的时候,有黄门走进殿内,禀告道:“陛下,尚书令陈公求见。”   刘禅一愣,随即让人进来。   陈祗小步走到了皇帝的面前,随即行了大礼,就跪拜在了姜维的身边。   刘禅收起了脸上的怒色,“陈公,您来的正是时候!”   陈祇的眼神扫过了一旁的姜维,随即无奈的看向了皇帝。   “陛下,臣未能及时前来。”   “勿要这么说!您来的正好,且起身赐座!”   陈祇再次说道:“陛下,卫将军常年征战,为庙堂立功无数,继承丞相的遗志,才能超出臣十倍,他尚且还跪拜,我又怎么敢坐呢?”   听到这句话,刘禅生气的质问道:“此人败兵损将,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陈祇回答道:“陛下,胜败皆是常有之事,难道因为一次战败,就可以否认他过去的战功吗?”   “卫将军善战,国内没有比他更懂得作战的人,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统帅大军的人,他对您忠心耿耿,陛下不该因为一次的失利就如此对待他啊。”   刘禅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他说道:“那征西将军的事情”   陈祇赶忙解释道:“陛下,这件事,臣已经去询问了军中诸多将军和校尉,张将军是自请为大军断后的,他的壮志可嘉,这次曹贼所动用的军队是我们的数倍,前后夹击,若非征西将军主动要求断后,后果不敢想象。”   “征西将军落在敌人的手里,这件事让群臣们都格外的悲伤。”   “但是,他如今不在了,军中可战的将士就更少了,陛下更应该重视将才还望陛下勿要动怒,臣愿意按着军功和损失来评定卫将军的过错,给与相应的惩罚”   陈祇显然是想要保下姜维。   姜维一脸惭愧的坐在陈祇的身边,此刻,他甚至都说不出要求自罚的言语来,因为,一旦他下去了,蜀汉就真的没有人可以继承他的位置了。   刘禅一时间不能做出决定来。   他迟疑的看向了一旁的黄皓。   “黄老公,您觉得呢?”   黄皓心里一颤,随即有些激动了起来,陛下居然询问自己这样的大事??   姜维听到这句话,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愤怒,他猛地看向了一旁的陈祇。   后汉灭亡的事情就摆在眼前了,难道还得不到教训吗?   陈祇抿了抿嘴,却没有多说什么,一同看向了黄皓。   看到陈祇的目光,黄皓也有些迟疑。   他当然是想要弄死姜维的,姜维总是喜欢多管闲事,跟他们过不去,这让黄皓等人都很是不满,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可同样的,这也是黄皓干涉庙堂政务的机会,这个机会更难得。   如果他此刻说应当从重处置姜维,那陈祇多半是要反驳的,而且往后也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这就让黄皓无法插手庙堂的事情了。   可若是黄皓能支持陈祇的选择,那往后自己干涉庙堂的机会就会更多。   他纠结了一下,迅速做出了决定。   “陛下,奴婢以为,陈公乃是庙堂的重臣,他的话,自然是很有道理的,卫将军这次虽然损兵折将,但是可以看在他过往的战功上,让陈公来查办他的事情。”   听到黄皓的话,刘禅当即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看向了姜维,开口说道:“这次就赦免你了,往后,不能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好了!朕疲乏了!黄老公,送他们出去吧!”   姜维跟陈祇拜谢皇帝,随即被黄皓送出了殿门。   此刻的姜维,心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自己能被陛下放过,居然是因为黄皓??   他有心谩骂,可又碍于大事,此刻他的脸通红,努力看着别的地方,想要忘掉黄皓的存在。   陈祇却不同,在出殿之后,他再次开口感谢了黄皓的相助。   黄皓对此受宠若惊。   “陈公勿要这般言语,能为您做事,乃是奴婢之幸,奴婢知道您是心怀社稷的贤良,请您勿要担心”   两人就这么攀谈了起来,气氛很是融洽,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好友。   陈祇告别了黄皓,带着姜维离开了此处。   当两人坐上车的时候,气氛还是有些沉默。   姜维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是那般的苦涩。   “若是要黄皓的缘故才能被赦免,我倒还不如死了。”   陈祇只是平静的看着前方,也不说话。   姜维同样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陈公,陛下对宦官如此宠幸,这一定会是导致天下的灾祸。”   “您不该如此对待黄皓的。”   陈祇依旧是面无表情,他看向了姜维,什么都没有说。   他难道不知道这個道理吗?在这个世家大族皆鄙视宦官的时代,他放下身段,主动结交宦官,改善与他们的关系,不惜背负恶名,为人所嗤笑,难道他就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吗?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举主费祎死了,他的前任董允,吕乂也死了。   陛下根本就不信任庙堂内的大臣,不与他们亲近,不听从他们的劝谏。   陈祇能怎么办?   除了主动结交得到皇帝厚爱的官宦团体,利用他们来改善与皇帝的关系,然后让皇帝赞同自己的主张,他又能怎么办呢?!   尽管陈祇什么都没有说,可姜维还是低下了头,“多谢陈公。”   “这次为什么会如此大败?”   “曹贼已经摸清了我的战术,预判了我的战略,曹贼中军的战斗力比以往更加强大了,士气超过了我们。”   “他们的将领也非常的优秀,有战将,有骑将,有统帅,各部校尉配合紧密,战术部署周全。”   姜维缓缓说道:“陈公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曹贼各地的军队都有这样的战力,大汉是要亡在我们的手里了。”   陈祇的眼里有些惊愕,“伱还想要出征??”   他摇着头,“无法出征了,庙堂群臣不会赞同的,哪怕是我出面,也不会再支持了,三年内,都不可能了。”   “必须要出征,不出征,我担心大汉挺不过这三年了。”   “听闻您派人与吴国的大将军商谈大事?”   “嗯,是有这么一件事。”   “我听闻,吴国的这位大将军很是年轻,而缺乏战绩,急于立功您觉得,我们能否再次派人,跟他来商谈出征的事情呢?” 第93章 四堆纸张   “混账东西!整日服散饮酒,不治政务,这样的人也能当县令吗?!”   “罢免!即刻罢免!!”   “国渊的孙子,就是这般的庸人吗?!”   曹髦再次丢下了手里的文书,愤怒的说道。   每天所接到的内臣上表,简直就是对曹髦的抗压训练。   内臣们前往各地,每天都会带回大量的消息,这些都是关于各地官员的,而这些内容,曹髦看一眼都觉得愤怒。   曹髦自认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他经历过很多的事情,也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但是,架不住这些奸贼一个比一个要可恨啊。   纵然是司马师,看到这样的奏表怕是也要气的跳起来。   张华满脸苦涩的看着大发雷霆的皇帝,随即主动去将被曹髦丢出去的文书捡起来。   “陛下不能罢免。”   “嗯?!”   张华摇着头,“陛下,真的不能罢免。”   “封丘的国县令,虽然服散怠政,但是没有害民贪污等举动。”   “封丘在这些年里还是有一些成效的”   “若是陛下罢免了他,那继承他位置的人,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   听到张华的话,曹髦真的是有些绷不住了。   就还真的是一個比烂的时代啊。   不求官吏们有多好,只求他们烂的不过分?   可张华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大魏的官吏储备不够,同时,就以目前的整体素质来说,像国县令那样只服散祸害自己,不怎么去祸害百姓的官员都是少见的。   跟其余那些在地方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疯狂囤积钱财的官员比起来,他甚至更像个人。   曹髦此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的眼里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沮丧跟失落。   内臣的所见所闻,仿佛给曹髦的雄心壮志泼了一盆冷水,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曹髦已经从那种要治理天下,开辟盛世的梦里掉落到了如今这不堪的现实里。   曹髦是知道地方很烂,却不知道已经烂到了这种程度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会出现如此不堪的局面,又该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呢?   看着顿时安静下来的曹髦,张华的心里更是惆怅。   问题不是如何去抓庸碌和作恶的人,而是抓了没办法更换换上去的未必会更好。   而若是不管什么接任者的问题,一次性干掉,全盘换人,若是还不行那就继续干掉那也得有充实的储备啊。   杀的太多了,那就没有人来接替了,难道要空着县令郡守的位置吗?让百姓们自生自灭??   张华知道,此刻的皇帝定然是很不好受,明明知道地方的情况却不能去治理,这才是最令人烦闷的。   张华清了清嗓子,正要劝说,曹髦却抬起头来。   此刻的曹髦,脸上已经没有了多少愤怒,他再次平静了下来,眼神都变得纯净明亮。   “那就罚他的俸禄,让他及时处置被怠慢的政务吧。”   “陛下”   曹髦摇着头,“茂先,无碍,朕知道,想要通过一次的清查就让大魏吏治清明,这怎么可能呢?”   “若是这般有用,那也轮不到朕来动手,大将军难道就不懂得这些吗?”   “朕知道天下的问题,可若是一次无法解决,那就分成多个步骤来解决。”   “治理国家如同烹饪小鲜,火太猛,会坏事的。”   曹髦认真的说道:“这次也不能说没有成效,好歹,我们对地方有了更好的认知,也确实抓出了很多罪大恶极的奸贼,也知道了哪些人可以重用,对各地的官员们也算是一次警告,他们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做事了。”   “每年来上这么一次,总有一天,情况会得到极大的改善的。”   曹髦这番话像是在安慰张华,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张华只觉得有些羞愧,明明这些都是他们该去操办的事情,竟让陛下说出这样的话来。   曹髦笑着说道:“无碍,你去派人将郑公请过来吧,朕有要事要吩咐。”   张华领命,离开了此处。   曹髦再次看起了奏表来,这次,他却没有发火,情绪很是稳定,他将手里的奏表分成了四种。   杀,罢免,督促,提拔。   随着曹髦一篇篇的看起来,堆放在“杀”的行列里的奏表堆积如山,而“罢免”和“督促”的位置上各占一半,“提拔”这里只有寥寥几张。   曹髦看着面前的奏表,再次翻看了起来,重新进行分类。   当郑袤走进殿内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皇帝正在不断的翻看奏表,仿佛是在对比,随即又不断的更换他们的位置。   皇帝面前摆放着四堆上表,随着皇帝的行动,这四堆纸逐渐变得平均了起来,差异也在变小。   郑袤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跪坐在一旁,不敢打扰。   曹髦也不知忙碌了多久,终于摆好了面前的奏表。   他这才看向了一旁的郑袤。   “郑公啊,今日朕才知道您平日里的不易。”   郑袤急忙起身说道:“臣只是忙碌一件事,而陛下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怎么敢说自己不易呢?”   曹髦摇着头,很是随意的坐在了郑袤的身边,他抚摸着下巴,认真的说道:“郑公啊,这中正制要改一改了。”   “啊?陛下的意思是?”   “朕记得,当初先秦的官吏要经过考核,后来前汉的太学也设立了考核,到我朝,博士授官都要进行考核。”   “朕觉得,这中正也需要考核,不是以往的那种点评家世和才学,是用同样的考卷,让他们来进行考核,得分最高的人授予官位。”   没错,这就是早期的科举制。   早期的科举制其实还是为世家大族所服务的,因为参与科举需要举荐,跟中正一模一样,寒门压根就没有机会。   曹髦一直都没有想过推行早期科举制,这是因为此刻的科举制无法解决世家大族的问题,做出来了也是被世家大族所垄断而已。   但是现在,曹髦又有了推行早期科举制的想法。   这不是为了解决世家大族,这就是为了单纯的提高官员们的修养。   曹髦觉得,当今吏治的崩坏是出在了中正制上。   过去的举孝廉,问题同样很大,地方直接举荐人才,导致门生故吏的情况极为普遍,很多人弄虚作假,互相提拔,哗众取宠。   正所谓,举孝廉,父别居。   可如今的中正制,问题好像更大了,按着清谈的标准,点评一个人的才学,家庭,名望,然后授予官爵,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就看中正制所选出来的这些人,各个看起来都像是得了重症。   曹髦觉得,早期科举制的诞生,根本就不是为了解决世家大族独霸的问题,而是为了解决这吏治水平差劲的问题!   很多人觉得科举制诞生在隋唐,实际上,科举制在南北朝时期就有了雏形,而出现的原因,大概也是某天有个能人看到了地方官员的水平。   曹髦觉得该考试。   哪怕只是世家大族内部的考试,也得进行,朕不管你出身大族还是寒门,别是个为祸一方,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的类人生物就行。   道德问题也可以想办法去加强,但是这才学问题必须要及时下手。   郑袤听到曹髦的话,心里很是赞同。   因为曹髦并非是第一个提出要重视考核的人,甚至在后汉时期,就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可惜,道德社会也有道德社会的烦恼,这样的行为被解读为重才轻德,很快就败下阵来。   后汉的道德社会同样很奇葩,只是跟魏晋的奇葩是两种类型的奇葩。   也算是各有优劣吧,就比如后汉重视民生,觉得马钧之流玩物丧志,而魏晋重视娱乐,又觉得马钧这样的发明家还是很厉害的。   郑袤赶忙开口说道:“陛下,群臣这些时日里常常提起中正改制的事情。”   “若是陛下能略微让步,允许给家族定品,但是要进行考核,或许这件事很快就能在各地推行。”   曹髦笑了起来,“不会的,您还是高估了这些人啊。”   “朕跟他们接触的时日越久,对他们的评价也就越低。”   “他们最期待的还是自家世代公卿,并非是世代成才可这件事,无论他们是应还是不应,朕都要推行,就如今这局面,朕已经看明白了。”   “天下的弊端虽然只是露出了表面,但是实际上,病入膏肓,此番内臣前往各地,所带来的消息,更是骇人听闻的。”   “朕本来想要通过温和缓慢的手段来解决这些事情,但是现在却觉得,想要治理好天下,就只能以快刀下重手,当效仿当初的大将军,将刀架在他们的脖颈上进行治政。”   听到皇帝这般暴厉的话,郑袤心里竟然没有什么惊诧和惊惧。   他再次看向了皇帝面前的那四堆纸张。   那简单的四堆纸张,却是代表着如今天下的糜烂,以及陛下的决心。   他不会轻易放弃,哪怕是背负暴君和冷血的名望,他也不会放弃拯救眼下这千疮百孔的社稷。   被那四堆纸张所压着喘不过气的劳苦百姓。 第94章 政略五策   王基骑着骏马,在数十个骑士的簇拥下,缓缓行驶在前往洛阳的大道上。   而在他的身后,还有一辆马车,前后还有仪仗,一看就是大魏的高层出行。   当这一行人再次来到了一座城池,便准备在此处整顿休息。   此处的官员们自然是赶忙前来迎接的。   面对王基这位荆州刺史,这些县内的官员们诚惶诚恐,而当马车上的人走下来的时候,他们的更加害怕了。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乃是征南大将军王昶。   王昶如今有六十多岁,却是位高权重,在四征四镇里,因为那个“大”字,哪怕四征同席,他也可以名列前茅,在军事会议时坐在最前头。   王昶下了马车,打量着周围,随即对王基说道:“让诸官都回去吧,我们只是在这里休息,明日就要出发,不需要他们来服侍。”   王基领命,随即吩咐官员们不必拜见,且先回去。   当地官员们再三大拜,随即离开。   王昶跟着王基朝着当地官员所安排的府邸走去,走在路上,王昶忽然开口说道:“陛下的政策还是有用的。”   王基点点头,“这一路走来,变化愈发的明显。”   “刚出荆州的时候,还能看到很多服散的,纵马的,想要大摆宴席的,找不到官员的情况到了现在,看起来都有些好转。”   “陛下是真的想要治理好天下的,派遣侍中前往各地,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名望。”   王昶点评道:“自古以来,这侍中持节前往各地,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纠察地方,这是为了让天下知道陛下的恩德,是为了施恩于地方。”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史官的寥寥几笔而已。”   “可当今陛下不同,他是真的为了整顿吏治,这一路走来,能看到官员们不敢怠慢,真正有才能的官员们志得意满,犯下过错的官员万分惊恐,甚至想要请求老夫出手相助。”   “这是个做实事的天子啊。”   王昶对皇帝的评价很高。   两人进了内屋,面对面坐了下来。   王昶说道:“很快就要到达洛阳了,有些事情,我想与你商谈一二。”   王昶跟王基在这些年里镇守荆州,双方配合的不错,也算是有些交情,虽然比不上扬州刺史文钦跟毌丘俭的那种亲近程度,但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歧。   王基赶忙做出了认真聆听的模样来。   王昶这才开口说道:“老夫收到了两份书信。”   “第一封书信乃是侍中钟会所写的,他希望老夫能前往洛阳拜见陛下。”   “第二封书信乃是尚书仆射荀顗所写的,他希望老夫能前往洛阳拜见陛下。”   王基问道:“那王公此番前来洛阳,是为了谁的缘故呢?”   王昶苦笑了起来,“想跟你商谈的就是这件事啊。”   “该是为了谁的缘故呢?”   钟会跟荀顗如今代表着两大不同的阵营。   尽管双方都是辅佐皇帝,治理天下,可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完全不同。   自从郭彰的事情后,群臣跟皇帝的关系愈发的尖锐,尽管雍凉大胜让皇帝压了群臣一头,可群臣并没有就此服软。   是要得到皇帝的宠爱,还是要得到群臣的拥戴?   这是摆在王昶面前的一個重大问题。   以王昶的资历和地位,他还真的不虚诸葛诞王肃,庙堂里的这三公,除却郑冲,就没有人能稳压他一头。   如果庙堂要委任新的大将军,抛开陛下心里的亲疏关系,那王昶绝对是最有优先级的。   不只是因为他的前缀里有个大字,还是因为他的宗族庞大,经学传世。   王昶显然是希望跟王基同进退的,双方最好是站在同一个阵营里。   王基沉思了起来,随即问道:“王公啊,您觉得陛下跟大将军比起来如何呢?”   “陛下尚年少,假以时日,定更胜一筹。”   “那您觉得自己跟大将军比起来如何呢?”   王昶大笑了起来,“那我就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两人在这里休整了一天,随即加快了前往洛阳的速度。   地方的情况正在好转,侍中持节巡视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哪怕只是临时装模作样,也比以前要好了很多,而王昶认为最重要的是,这举动振奋了很多有真才实干的人才。   大魏官吏的整体素质不高,但是这不是说其中就没有贤才,尤其是底层,寒门出身的优秀人才还是不少的。   至于大族出身的优秀人才,那是不必担心怀才不遇的情况,出身大族,没有才能都可以出头,何况是有才学的呢?   被掩埋的人才往往是出身偏低的那些人。   青龙四年,魏明帝下诏求贤,司马懿亲自举荐,王昶就这么进入了皇帝的视线。   王昶后来担任徐州刺史,他非常的重视吏治,大力的提拔了很多出身底层的人才,并且对麾下的官吏们下重手。   同时他在当地开垦农田,囤积粮草,在政务上做的极为出色。   后来进了庙堂,当齐王曹芳询问治理国家的方略时,王昶再次上书,给与了五条政略。   这治国五条,算得上是整个大魏里为数不多的针对官吏治政水平的内容了。   这也是王昶为什么会那么在意皇帝整顿吏治的原因。   王昶的五条上书,到如今都没有人能超越他。   他认为,治理国家,第一是要崇尚道统,鼓励学业,抑制空谈,大规模修建学校,让学生们入学,培养人才。   第二,要设立考试制度,考试是一个标准,没有标准无法衡量曲直,没有考试而任免升降,通过评点来看对方有没有才能,都是扯淡。   第三,他认为官吏们的任期太短了,完全没有政绩就直接提拔,应该设立较长任期,观察他们的所作所为,有政绩的再去提拔委任。   第四,省减官员们的实际收入,要让他们知道廉洁羞耻!别让他们去压榨老百姓!   第五,严禁奢侈,提倡借鉴,要对官员们做出居住,出行,穿着,饮食方面的限制,不许他们乱来,敢超出一定程度就以僭越的罪行来处置。   说真的,王昶的这五点上书都是根据当代的官吏水平,以及诸多的隐患来制定的。   他的这五点上书成为了后人们认识魏晋官吏们的重要依据,从王昶的上书可以看出,当时的官员们不经过考试,没有才能,人才储备低,没有政绩,喜欢奢侈,压榨老百姓   光是从这五点上书,以及王昶敢这么上书,就能知道王昶的眼光和才能在群臣里都是遥遥领先的。   皇帝非常的开心,觉得王昶说的很有道理。   下诏表扬了他,然后让他去负责考试。   可也就因此没有下文了。   皇帝似乎更在意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某年某月某天,大臣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政略,皇帝欣然接受,赏赐了他。   可后面呢?   后面就没有了。   王昶后头还说过自己不懂得具体考试和计算政绩的办法,应当寻找一个专精这方面知识的人来,大家一同来拟定这种考试和政绩的具体施行办法。   但是呢,已经没有人在乎了,都给你赏赐了,还说这么多做什么呢?   王昶这一路上走来,看到各地的官吏变化,方才有了先前的感慨。   王昶是真正能办事的人,可他心里同样有些担心。   皇帝虽然下决心要整顿吏治,但是自己的这些想法,不是很被群臣所认可,他们都是口头支持,却不会正式通过,这位年幼的皇帝,他能理解我的这些上书吗?   尽管皇帝在谋略上,军事领域都展现出了一定的才能,但是在治政上,皇帝还没有任何的贡献。   自己的这些政务,若是想要具体施行,怕是要面临太大的压力。   王昶坐在马车内,缓缓闭上了双眼。   无论皇帝如何去想,自己还是找个机会提一提这件事,或许他会有些兴趣呢?   这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洛阳。   在做出决定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拖延时日观察形势了,速度自然也就很快。   当他们来到洛阳的时候,皇帝自然还是出门来迎接的。   四征将军回朝,理当是这样的规模。   “拜见陛下!!”   王昶朝着曹髦俯身行礼,曹髦打量着面前这位征南大将军。   又一个司马家的亲信。   虽然是司马家的亲信,但是本身出自大族,跟诸葛诞这样的求名的人还不一样,他到底是会选择站在哪边呢?   群臣对他的态度跟对王肃还不同,若是他愿意帮助大族,想必群臣们会欢迎他。   曹髦笑呵呵的将他扶起来。   “听闻王将军身体有恙,如今看来,倒是痊愈了?”   “因陛下的恩德,臣已无什么大碍,得知陛下召见,匆匆前来,不敢耽误。”   曹髦随即让群臣前来拜见,比起王昶,曹髦更在意站在他身后的王基。   王基是个被低估的将才,他的战略水平极高,在历史上,他多次针对庙堂的战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几乎没有出错过,他的战略眼光都足以跟邓艾论高低了。   邓艾抵挡蜀国,王基来抵挡吴国,我大魏固若金汤! 第95章 从将军到王公   王昶的立场不太明确,在曹髦和司马昭相继派人联系他的时候,他多次以有病来推脱。   而这种立场不明确所导致的后果,就是如今这样,不被看重。   当初需要你的时候你病了,现在要封赏了你的病就好了?   王昶并没有得到如诸葛诞或陈泰那般的待遇,皇帝也设宴了,只是这宴会设立在东堂。   前来的也只是几个庙堂重臣,大家在一起聊聊天什么的。   曹髦对王基倒是很热情。   王昶也看出了这一点。   王基有些受宠若惊,跟王昶比起来,王基是要差很多,虽然也是一方大员,但是当初王昶当刺史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别驾而已。   曹髦笑着问起了王基对蜀吴两国的看法。   王基如实说道:“陛下,当今的众人都重视蜀国的姜维,却轻视吴国的孙峻。”   “吴国的孙峻,虽然年轻,不过三十余岁,可骁勇果敢,精明强干,胆大刚决,并非是中人。”   “他的名声很差,因为他设立酷刑来处置大臣,又淫乱其后宫,但是,孙峻既通过孙鲁班来安抚大族,又用残酷的刑法来处置不轨者,吴国的庙堂迅速稳定,况且他不曾为自己打造奢华的府邸,出入朴素,不为自己的家人谋利,又积极跟蜀国通使”   “最重要的是,此人一直都想要图谋我大魏。”   “陛下不可不察。”   曹髦很是认真的听完了他的话,孙峻这个人,他的名声差是因为跟孙鲁班的事情,以及对宗室的一些清除,但是他确实是一個有志向的讨伐派。   他不愿意待在江东自保,常常有出兵的想法。   可曹髦并不是那么的担心孙峻。   因为这位孙大将军有个很致命的问题,英年早逝,好像也就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而继承他位置的孙綝,不提也罢。   曹髦跟王基攀谈了许久,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群臣纷纷起身告别。   王基知道自己虽然被看重,但是征南将军才是重头,就跟着群臣行礼告别。   东堂之内,就只剩下了王昶跟曹髦两个人。   曹髦开口问道:“王将军啊,您这些时日里,镇守在荆州,抵御吴国有功。”   “如今朕亲政,有继承先祖志向,行大一统的想法,不知您有什么能教朕的?”   这是曹髦对王昶立场上的试探。   因为在大一统的问题上,大族是保持反对的态度,不想出兵,而皇帝身边的贤人们是渴望早点大一统的。   从这个问题上,基本就能确定一个人的真正立场。   若是王昶站在群臣那边,反对大一统,那他就是再有军事上的才能,曹髦也不会用他的。   自先秦之后,刻在国人骨子里的大一统思想是不会有变化的。   王昶当即开口说道:“大一统之事在内不在外。”   “哦?”   “陛下如今派人监察各地的官员,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大一统的事情取决于双方的国力,如今各国都是遇到了很多的问题,倘若我们能治理好内部的问题,那要取蜀吴,不过举手之劳。”   王昶又说起了自己的诸多看法。   曹髦有些沉默。   王昶还是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没有说自己愿不愿意出兵,只是将话题扯向了内政。   从这一点来看,王昶似乎是偏向群臣那边的。   就在曹髦沉思的时候,王昶忽然说道:“陛下,大一统是必须要完成的,但是不能操之过急,可以逐步向蜀国施压,做好对吴国的防备事。”   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表达了立场。   曹髦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王大将军所言有理啊。”   “庙堂的群臣总是觉得出兵不祥,不许出兵,先前若非大胜,只怕是要被他们再次上书逼迫了。”   王昶严肃的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其中是有很多缘由的。”   “而治理国家不能听取这些腐儒的建议。”   曹髦笑了起来,“说的对啊。”   他赶忙让王昶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让张华拿来贡品茶叶,要跟王昶一同享用。   曹髦对王昶的态度有了变化,曹髦问道:“王大将军觉得,大一统从内,这个内的问题要如何解决呢?”   “陛下,臣赞同您的看法。”   “事在人为,故而人是最重要的,陛下无论要推行什么样的政策,无论是要出兵攻打哪里,都是要用人来去做的,治好人,一切则顺。”   “陛下如今整顿吏治,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王昶不假思索的说道:“陛下,当初臣曾上表庙堂,献出了治理天下的五条政略,而当初与如今不同,臣今日想要为您献出七条战略。”   曹髦有些惊讶,他并不知道这五条政略的事情。   王昶认真的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原先五条政略。   又说出了增补的两条。   第六点是要禁止官员们服散,禁止他们在假日外聚众饮酒,禁止他们来往频繁亲近,禁止他们在任职期无故的离开本地。   第七点是要规范地方的行政标准,应当由庙堂来修订官员治政的方式和方法,让天下官员们去熟读效仿。   当王昶说完了这七点政略的时候,曹髦目瞪口呆。   曹髦先前跟郑袤说了很多的话,其中就包括了考试,提拔方面的事情,还有诸多的禁令。   而在此刻,曹髦惊诧的发现,自己的想法跟这位征南大将军竟然是不谋而合。   双方的诸多想法居然都是一样的!   甚至,王昶比曹髦所想的还要多,他似乎比曹髦看的更加清晰   王昶说完,再次看向了面前的皇帝。   他不知道,这位陛下能否可以听得进这些。   曹髦在试探王昶,王昶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曹髦。   曹髦想找到一个能辅佐自己成就大事的大臣,王昶想找到一个能让自己辅佐这成就大事的明君。   王昶看到皇帝的脸色有些愕然。   “陛下,光是靠着监察是没有办法治理好的,臣的这些政略”   王昶正要解释,曹髦却站起身来。   曹髦几步走到了王昶的面前,在王昶疑惑的眼神里,曹髦猛地俯身行礼。   “王公!”   王昶吓坏了,仿佛被什么咬了一下,猛地跳起身来。   “陛下!臣不敢!”   他连忙避开,随即跪拜。   曹髦看起来有些愧疚。   “王公,朕先前对您有所轻视,颇为怠慢,还请您勿要怪罪!”   “陛下,臣怎么敢怪罪,陛下勿要这般,臣惶恐啊!”   “不,王公有所不知,这些时日里,朕一直都在思索吏治的事情,满朝公卿,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如您这般得朕心!”   “朕跟他们询问计策,他们总是以仁政,宽厚的道理来赴宴,说什么圣王不为,群臣自贤。”   “就在五天前,朕召见了吏部尚书郑袤,跟他交代要考试的事情,就在半个月前,朕吩咐钟会来推行官员政绩考察的事情!”   “朕为了这些事情,已经有很长时日不曾休息,也没有人能为朕分忧。”   “朕的身边,就缺您这样的人来教导啊!”   曹髦的话非常的诚恳。   曹髦也并没有说假话,王昶是第一个敢在世家大族的时代里朝着自己高呼要整顿官吏的人,他甚至比自己更早,在齐王曹芳的时代就意识到了这些,并且积极想要寻求改变。   这一刻,曹髦忽然有了一种碰到知己的感觉,这些时日里,曹髦一直都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这种碰到与自己想法一致的人时的心酸和开心,实在无法形容。   王昶很是震撼。   他方才还担心皇帝是否会听取自己的建议,没想到,原来陛下也看到了这些吗?   “陛下,臣来迟了!”   王昶再次行礼,这次,曹髦上前扶起了他,紧紧的拉住他的手。   “不迟,不迟,怎么能说迟呢?大魏中兴,当从今日开始!”   王昶心里也是说不清的感觉,这把年纪,居然还因为皇帝的言语而觉得振奋。   “陛下,当初臣曾上书,但是赞同者少。”   “哈哈哈,这次不会再这样了!”   王昶又说道:“臣虽然上书叙说政略,但是具体施行的办法,臣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唐虞虽有黜陟之文,而考课之法不垂。周制冢宰之职,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又无校比之制。”   “如今我们想要重新拟定出来,这是不容易的事情。”   王昶上次的上书同样被皇帝所看重,但是接下来就没有下文了。   故而这次王昶提前说清了具体操办的困难性。   曹髦看向了不远处,“茂先!”   张华急匆匆的走进了堂内。   “派人去请诸葛太尉,王司徒,郑司空,陈仆射,钟侍中,郑尚书,以及夏侯将军前来此处!”   “让他们现在就来,不许耽误时日!”   张华领命,随即走出了此处。   王昶有些搞不清楚现状,“陛下这是?”   “朕得到这样的良策,就像是行走在荒漠上的人遇到了清水,连一晚都不敢耽误,今晚我们就召集群臣,商谈这件事,最好明日开始就开始具体的推行!”   王昶浑身一颤。   好像,这次确实不同了。 第96章 魏武之志   曹髦这忽然派人召见,弄得诸多大臣都有些震惊。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当他们看到执掌中军的夏侯献都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定是出大事了啊!   很快,这些重臣们就出现在了东堂内。   他们的脸色严肃,朝着皇帝行礼拜见,随即分别坐在了两侧。   曹髦坐在上位,脸色同样冷峻。   王昶坐在他的身边,看着这庙堂内的重臣,只觉得有些恍惚。   看到众人到齐,曹髦这才开口说道:“诸公勿要担心,这次召见,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征南大将军的上书,使朕极为振奋,故而召集诸公前来,商谈这件事。”   众人的眼神顿时凝聚在了王昶的身上,是这厮?   曹髦平静的说道:“王公,请您将政略告知众人吧。”   王昶看向了众人,再次讲述自己的政略。   听到这些话,群臣恍然大悟。   这些重臣里的不少人是知道王昶的这些政略的,毕竟是在庙堂多年的老臣了。   等到王昶说完了自己的七条政略。   曹髦方才开口说道:“朕以为,王公的政略极为得当,诸公以为呢?”   王肃点着头,开口说道:“确实如此,理当赏赐。”   曹髦却大手一挥,“朕不赏!”   “朕如今想要推行这些政略,等到政略完成之时,再按着诸公的表现和相应的成效来进行赏赐!”   “朕召集诸公前来,不是为了商谈如何赏赐王公,而是为了如何推行这些政略!”   曹髦难得的有些硬气。   但是在这里的重臣们,都算得上是曹髦的亲信,就算不是亲信,立场上也是偏向他的。   群臣并没有反对,只是沉思了起来。   “好!应当如此!”   钟会最先开口支持。   “首先就是鼓励学业,修建学校,让学子们入学的事情,这件事理当由尚书台来操办,大魏的每一个县城,都当拥有一所学府,用以吸纳当地的优秀后生来入学!”   “若是地方不能完成这件事,就要受到惩罚!”   钟会继续说道:“考试的制度,应当大范围的推行,改制中正,无论是官员还是小吏,都可以进行。”   “而考试的具体项目,应当与庙堂政务息息相关,应当有经,数,术,天文,地理,兵法等等。”   钟会直接就开始思索这些政略的具体施行办法。   曹髦听的很认真。   而在钟会的带动下,大臣们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诸葛诞开口说道:“对于小吏的问题,臣倒是有个想法。”   “陛下,各地大军的甲士,在受伤和年长之后,就要离开军旅,返回地方,这些都算是有功之人,对庙堂也是忠心耿耿。”   “陛下,是否可以单独对这些老卒们进行考核,挑选其中优秀的人在地方上担任小吏。”   “如今的小吏,皆是地方豪强出身,他们为自己的家族牟利,勾结官员,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没有起到什么好的作用,若是算上戍边军队,大魏的军队有五十余万人,而那些离开军旅,返回家乡的甲士们,生活并不算太好。”   诸葛诞这么一开口,曹髦再次被他吸引。   诸葛诞不愧是以亲爱士卒而出名的,历史上,诸葛诞谋反失败后,他麾下的人几乎战死,只有数百人于寿春被俘,坚决不降。   司马昭派人招降他们,说可以赦免,他们说:“为诸葛公死,不恨。”   于是乎,司马昭就让他们行刑时排成一列,每斩一人都招降下一人,但直到杀死最后一个人,都无人投降。   诸葛诞这個想法,就是让退役的老兵在地方上担任小吏,虽然不能说这些退役的大魏老兵都是正直勇猛的人,但是整体素质比其他群体还是要略高的,别的不说,光是服从性和胆魄,就不是其余人能比的。   这样的方法不只是能提高地方小吏的水准,还能同时拉拢大魏将士们的心,皇帝给你极高的待遇,退伍后还给你安排工作,让你到地方当吏,这也算是仁政了。   曹髦觉得诸葛诞说的很好,就让张华在一旁将这记录下来。   王肃在随后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考核的项目要按着不同的级别来设定难度,地方在补充官员的地方,可以根据不同的职位来设立单独的考核,通过考核的才能担任官吏。”   群臣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忽然间,众人都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一时间,众臣似乎忘记了阵营,忘记了勾心斗角,每个人都在阐述着自己的看法。   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哪怕是坐在上位的曹髦都没有发现。   只有站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张华,方才注意到了这令人激动的画面。   时日仿佛倒退了数十年。   大魏又回到了那个曹操坐在上位,能臣们在两侧出谋划策,一同来解决天下大事的年代。   大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氛围了,在过往里,群臣只是在争吵,彼此拖后腿,争权夺利,很久没有为了同一件政务而齐心协力过。   钟会非常的享受这种氛围,他最是激动,先跟诸葛诞辩论以士卒们担任小吏的利害。   随即他又跟王肃商谈起具体的考核内容,再商谈该不该制定主考课和专项考课。   最后他又跟郑袤争吵,在如何提升官员道德水准的问题上争执不休。   甚至连隐形人郑冲,此刻都没能躲过去。   曹髦笑着说道:“郑公啊,您在群臣里的名望最高,这为天下官吏制定治政书的事情,应当是您来负责,应该给予他们一个规范,一个可以效仿的东西。”   “让他们按着这书来操办,能避免很多过错的发生。”   郑冲有些迟疑,他本来是不想开口的,可这里的氛围似乎也感染了他。   这位长期透明的尚书令,支支吾吾的说道:“陛下身边有诸多的名士,天下的士人们都很仰慕他们。”   “若是能带动他们,让他们写文章来训斥那些不合乎道德的行为,挑选几个不作为,做了错事的官吏来公开写文批判,再挑选几个有作为,附和规范的官吏来写文夸赞,会不会起到很好的效果呢?”   “有道理啊!”   钟会更加激动了,“就如点评天下人物那般,让他们来称赞做的好的,辱骂做的不好的,以此来带动天下的士人,让他们效仿!”   张华抿了抿嘴,再次提笔记录了起来。   连司空都开始开口参与了。   王昶坐在曹髦的身边,认真的听着众人的商谈,看到自己的政略被他们如此重视,还从中引申出了那么多的好东西。   这让王昶非常的激动,这才是庙堂!这才是治理天下的姿态啊!!   他侧过头来,看到坐在上位的曹髦,他的神色是那般的认真,时而皱眉,时而发笑,时而点头,全身心的投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经泛黑。   忽然,东堂内沉寂了。   群臣仿佛这才走出了方才的氛围里,想起方才所商谈的大事,他们面面相觑。   可曹髦却不会让东堂冷场,他笑着说道:“朕来到洛阳后许久,却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诸公今日的商谈,乃是治理天下的重要方略。”   “这才是要中兴国家,匡扶社稷的庙堂该有的样子啊。”   “诸公!天下事在我们,不可负之!”   群臣随即站起身来,行礼称是。   他们在这一天想出了很多的政略,甚至连往日里所不敢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明日开始,他们就要正式来操办这些大事。   就如曹髦所说的。   治理天下的大业,就从这一天开始了。   到了这个时间,群臣不可能在皇宫内留宿,纷纷告别离开,只有钟会留了下来。   当众人离开之后,钟会方才忍不住说道:“恭贺陛下亲政!”   曹髦笑着摇头,“难道以往就不算是亲政吗?”   钟会感慨道:“哪怕是在大将军在世的时候,群臣也不曾如此齐心商谈大事,都是为了自己而谋利,今日我方才得知,纵然大将军,也远不如陛下!”   “陛下,蜀主昏庸,吴主不得政,这难道不是我大魏的天命吗?”   曹髦这些时日里一直负责吹捧麾下大臣,给他们捧哏,这还是钟会第一次主动来吹捧他,嗯,这种感觉也是挺不错的,难怪他们都喜欢被吹捧呢。   “陛下,只是该如何让群臣都接受这件事呢?”   钟会又说起了庙堂内的阻力。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夏侯将军一同前来的原因了。”   “朕如今手里有中军,河北,雍凉,荆襄,豫淮等地区的军队,难道还需要忌惮庙堂内的这些人吗?!”   “朕乃是大魏的皇帝,天下的君王,倘若有不顺从的人,就以谋反和忤逆的罪行来处置。”   “我的曾祖父为士人所不喜,可他还在的时候,庙堂群臣就没有不为国出力的,地方官吏就没有服散误事的,各地齐心协力,匡扶社稷与乱世,我的大父名声极好,士人如今尚且对他赞不绝口,可大魏的乱象难道不是从他开始的吗?!”   “宁为曾祖那般为人不容的枭雄,也不做祖父这样人人称赞的圣王!!” 第97章 除杂草   王屋山。   自从司马昭被生擒之后,驻守在并州的军队也就撤离了。   而这让郭责的名望暴涨。   各地都传开了,都说这是郭责在沿路设立埋伏和陷阱,让官兵们不敢轻举妄动,最后无奈的撤离了此处。   郭责坐在上位,看着面前的诸多“将领”们。   刘路就坐在了他的身边,如今的刘路,乃是郭责身边的红人,同时也是王屋山上的新贵。   他比郭责更适合与这些人打交道。   甚至比王元都要适合。   王元虽然是第一个举起了反抗大旗的人,但是他毕竟出身豪强,同样做过游侠,但是游侠跟游侠也是有区别的。   过去还有些大族子弟也喜欢当游侠,他们通常都是带着自己的奴仆跟好友去厮混。   而王元这样豪强子弟,也喜欢带着自己的佃户或者家丁去厮混。   只有刘路这种庶民出身的,才算得上是最底层的游侠。   刘路跟山里的这些盗贼们,他们的生活经历,言语风格,各方面都比较相似。   在公开在郭责身边亮相之后,刘路就开始跟各处的头目们接触,在短时日里,他就成为了山里的红人,跟各类人物接触频繁,成为了他们的好友。   相比有官僚气息的王元,刘路更容易跟他们变成好友。   他在这里,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就连郭责都忍不住夸赞他:你简直是天生的贼寇!生来就是为了当贼寇的!   当然,郭责的事情,也是刘路在其中发挥了作用。   刘路找到那些头目们,告诉他们:司马昭之所以会退兵,都是因为郭责的缘故,他编造了很多郭君谋略无双,逼退了大军的故事,同时仗着山里这伙人不知经典,就胡诌出郭责跟司马昭互通书信,在书信里对司马昭破口大骂,司马昭羞愤而走的事情。   这些头目居然都相信了。   一时间,郭责就成为了计退百万大军的神人。   他的威望变得更高,甚至有更多的盗贼前来投奔,而刘路也是名声大涨,众人都认为他是郭公麾下的第一猛将。   如今,这些头目们都聚集在山里。   郭责板着脸,他并没有真正的融入这些盗贼集团里,还是那名士的作风,心里大概对这些人还是看不上,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   可是,这些盗贼之中,似乎也真的需要这么一个人。   若是寻常贼寇,只怕难以让这么多人都不敢有别的想法。   郭责宣读了最近所制定的几个命令,简单来说,就是开垦,编户,组织人手来制作工具什么的。   说是贼寇,实际上这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苦命人。   边塞的汉人为什么会逐步变成胡人呢?   因为靠着耕地活不下去了。   这中原的百姓为什么会成为贼寇呢?   这也是同样的道理。   庙堂的仁政让他们无法存活,缴纳不起税赋,不交又要被抓起来治罪,那除了钻进山里当贼寇,又有什么办法呢?   包括过去张燕,说他在山里聚集了数十万盗贼,横死霸道,下山劫掠,实际上,他手里那数十万盗贼,只是不被庙堂所认可的数十万百姓而已。   张燕领着那些人,也不是整日去劫掠,他们在山里开垦,成立自己的城市,张燕相当于一個不被认可的太守,或者大点的县令。   如今的郭责同样如此,他在山里做的最多的工作,其实跟劫掠都没有关系,还是治理地方的那一套。   郭责照常说完,迅速离开了此处,不做停留。   可众人却没有急着离开。   刘路笑呵呵的看向了对面的王元,“王将军,您先前所吩咐我的事情,我都已经办成了,您觉得如何啊?”   王元看着面前的刘路,脸色很是难看。   刘路的迅速崛起,引起了王元的警觉,于是乎,他就仗着自己元老的身份,开始下令刘路来做一些大事。   他的本意是想要打压刘路,他安排了很多难做的事情。   例如让刘路去下山劫掠啊,去打探敌人的动向啊,或者去准备粮食工具之类的。   可这刘路不知是什么情况,无论是多困难的差事,他都能做的极为完美。   王元所交代的事情,根本就没能难住他。   本来是想要打压刘路,结果却成了帮助对方扬名,这让刘路彻底在山里稳住了脚。   这也不能怪王元无知,这纯粹是因为刘路作弊,他跟山外的人本来就是一伙的,司隶校尉王经亲自来相助,要什么粮草工具,想要劫掠一些作恶多端的好强和大族,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王经直接帮他调整了最低难度,全程辅助。   王元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刘路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完成那么多的事情呢?   可如今刘路风头正盛,他又不好多说什么。   “恭贺杨公!杨公又立下大功,想来超过我们这些老人也不会太久了。”   王元开口说道。   刘路却笑了起来,兄弟,你这离间计也太稚嫩了吧?   他开口说道:“您是最先上山的,其余将军们后续赶来,而先后顺序并没有那么重要,大家都有着铲除奸贼,报效陛下的想法,只是因为路程的原因,前来的时日有早晚而已。”   “上山的顺序说明不了什么,重要的还是个人的才能,立下功劳的,有才能的人,就该居于高位,而没有才能的,没有功劳的人,即便待在高位,也迟早会被取代,您认为呢?”   王元顿时语塞。   周围的几个头目却笑呵呵的点着头来。   王元想要拉拢那些先上山的人来对付刘路这个后上山的,但是,王元和他的心腹们最先上山,占据了大多数高位,在他之后的人,都算是后上山的人。   王元的谋略和胆魄都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在满山的盗贼之中,更是显得很突出,但是刘路这些年里做了很多的大事,去了很多的地方,见了很多的人,双方的阅历和见识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王元见过最能打的人是刘路,而刘路见过最能打的是文鸯。   这见识差距就摆在这里呢!   刘路倒也没有继续追击对方,他看向了众人,认真的说道:“诸位啊,这敌人虽然暂时离开了,可司马狗贼想要灭亡我们的想法是不会消失的,我听闻,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今年还会前来攻打,我们得先做好准备”   刘路似乎才是这山里的主人,可偏偏他说的话,众人又很信服。   在提醒众人不要掉以轻心之后,刘路这才让众人离开,等到众人离开,他迫不及待的走向了郭责所在的府邸。   王元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一旁的心腹说道:“当真是谄媚小人!!”   “一天到晚都往郭公那里跑,就知道蛊惑郭公!”   王元没有说话,心里却沉思了起来。   该如何解决这个令人头疼的对手呢?   刘路快步走进了府内,郭责正等着他,看到刘路进来,他赶忙问道:“有陛下的书信吗?”   刘路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郭责。   “这就是!”   郭责迫不及待的拿起了书信,随即认真的看了起来。   皇帝并没有在书信里表明自己的身份,反而是以故友的身份跟郭责寒暄了起来,又说了很多身边的事情,不过都是带着隐喻,一般人就是拿到了也是看不懂的。   刘路如今已经建立好了自己的传递消息渠道,跟曹髦也取得了联系,并且得到了皇帝的命令。   郭责看着手里的书信,颇为感动。   他很是重视的将书信藏了起来,随即看向了刘路,“那陛下还有什么命令呢?”   书信里只是寒暄,以及说了思念之情,交代了自己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命令。   刘路这次回来,其实就是带着皇帝的命令。   曹髦希望他能多除草。   皇帝说,如今的耕地里荒草太多,想要使耕地肥沃,就得先除了杂草,然后重新耕耘。   为了能更好的进行这件事,曹髦还给了他建议,他希望刘路能组织水贼,好从河水出发,能前往两岸各地进行除杂草的工作。   司马师的行为给曹髦带来了启迪,大族也会死,皇帝杀不了他们,可起义军和盗贼却可以!   刘路已经准备动手施行,他这里已经有了一些杂草名单,杂草们也分了等级,有一定要去除的,有部分去除的,还有不能触碰的。   可这些大事,刘路并不准备告知郭责。   郭责自己就出身大族,性格倔强,他根本不会支持这样的事情,让他知道,或许他还会上书给皇帝,请求陛下不要做这样的暴虐事,会拖刘路的后腿。   刘路笑着说道:“陛下让您全力安抚好这里的百姓,勿要让他们被饿杀,陛下会派人缓缓接收他们,让他们重新成为大魏百姓的。”   郭责很是严肃的说道:“臣领命!”   刘路又安抚了几句,这才走出了此处,他看向了王元院落所在的方向。   同伴郭责不能做这件事,可王元却是能做,这个人其实能力和胆魄都是非凡的,若是能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除杂草的事情大概会更加的顺利吧?? 第98章 这都是阉人的错!   “荀公,昨晚陛下召集诸多重臣,在皇宫内商谈到很晚,钟会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荀顗刚刚睁开了双眼,就有属官等着给他告知昨晚的情况。   荀顗刚刚醒来,本来还有些困乏,结果属官这么一开口,荀顗顿时就清醒了。   他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的问道:“陛下都召见了哪些人啊?”   属官说道:“三公,陈仆射,夏侯公,吏部尚书,以及侍中。”   荀顗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陛下召集这些重臣,显然就是要商谈大事,这些级别的大臣聚集在一起,荀顗都不敢猜测昨晚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可如此重要的会议,自己居然没受到邀请?   自己堂堂尚书左仆射,连陈泰和郑袤都去了,自己居然没资格前往?   荀顗此刻的心情很是糟糕,他忽然意识到,先前诸葛诞和钟会等人给自己上压力,可能是为了逼迫自己接受陈泰上任。   自从陈泰上任之后,这些人就不来烦自己了。   陈泰到如今还是一切听从自己命令的模样,可实际上,荀顗的话语权却越来越低。   荀顗看向了一旁的属官,“现在就去召崔公,辛公,袁公,陶公,鲁公,赵公,虞君等人前来庙堂。”   那属官被吓了一跳,“荀公啊,您这是”   “速去!”   荀顗大手一挥,属官也不敢多说什么了,转身离开了这里。   其实,荀顗如此召集朝中公卿前来府内,是一个不太理智的,甚至有些偏激的行为。   你一个尚书台的头,召集那么多重臣前来自己的府邸,这几乎就是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了。   但是,荀顗现在已经感受到了威胁。   皇帝变得愈发强势了,雍凉大胜之后,皇帝的威望涨到了一個全新的层次上,他甚至公然派遣阉宦来羞辱郭彰,郭彰虽然是个摸鱼摸上来的凑数尚书,但是皇帝公然以宦官来抄家捉拿,这在大魏还是头一次!   魏文帝都不敢这么做!   面对这件事,群臣们努力的进行压制,不想造成太大的影响,主要是因为那时的皇帝风头无双。   群臣在那个时候不敢站在皇帝的对立面上。   可就这么退了一步,皇帝就变得愈发不能制衡,如今,他又公然召集那些亲近自己的大臣到自己的府邸,避开群臣,商谈大事。   荀顗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整个庙堂上下都要被皇帝的心腹们给顶替了。   不能再拖了!!   荀顗准备让皇帝看一看自己这边的力量,我们也并非是如您所想的那么无足轻重。   皇帝这次并没有隐瞒,大张旗鼓的召集群臣,荀顗能接到消息,那其余大臣们自然也是能接到这个消息的。   大概他们也是在为这件事发愁,没出多久,诸多大臣就已经出现在了荀顗的府内。   荀顗此刻已经是更换了穿着,看起来很是肃穆。   他坐在内屋,当群臣分别坐在他面前的时候,荀顗都不曾起身行礼拜见。   他放下了以往的客套。   “诸公,社稷动乱,安定天下的事业落在了我们的身上,我们是不能再逃避了。”   荀顗说完,看向了面前的重臣们。   这些公卿以及诸尚书们,此刻皆皱着眉头,神色很是肃穆。   他们也得知了昨日的情况,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商谈了什么,但是,以己度人,他们便想到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荀顗的内心很是复杂,就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些人,也并非就是能齐心协力的。   司马懿和司马师执政的那些年里,将大魏治理的井井有条,他们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打造出了一大批的权力怪物,大臣们变得一个比一个贪婪,只懂得追逐利益,毫无家国之心,道德更是无从谈起。   他们是不会想到一群大臣会跟皇帝坐着商谈如何治理天下。   他们只会想到皇帝跟大臣们聚集在一起商谈如何瓜分财富和利益。   如今坐在荀顗面前的这些人里,也有不少人跟皇帝的关系非常亲近,例如常常以曹家人自居的辛敞,在上次群臣上书时没有参与的崔赞和鲁芝。   但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荀顗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局势的困难。   要是如今还跟以前那样为了不值当的事情而争执不断,那他们就真的要一同完蛋了!   群臣此刻选择了沉默。   荀顗开口说道:“诸位,如今之所以不安,不是因为没有贤明的君王,也不是因为没有能臣将相,主要是因为宫中的阉宦”   “后汉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这些阉人的缘故,如今,他们再次围绕在陛下的身边,想要蛊惑陛下,行不仁之政。”   阉宦们作为皇权的延伸,他们是否强大,其实也就代表了皇权是否强大,就像如今三国里,蜀国的阉人最是强盛,这当然也是因为蜀国的刘禅权力最大,大臣们虽然厌恶却无能为力,为了做大事还得主动向他们示好。   而魏国跟吴国,就别想了,你皇帝都跟傀儡差不多,你身边的家奴又算什么?   荀顗直接说起了阉宦的事情,群臣这才纷纷开口赞同。   你让他们跟着骂皇帝,他们不敢,但是骂皇帝身边的阉宦,他们还是敢的。   荀顗也根本就没指望他们,只是对着阉人们一顿口诛笔伐,然后就结束了这次的商谈,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什么都没谈成,就是骂了几句宦官而已。   群臣在离开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荀顗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急匆匆的召集大家前来,就是为了骂一句阉人吗?   在众人都离开之后,荀顗这才站起身来,“备车。”   奴仆当即为他准备好了车辆,荀顗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自己的府邸。   这辆马车一路穿过了闹市,最终在一处府邸前停了下来。   荀顗走下马车,令人叩门。   从府内走出来的奴仆惊愕的看着荀顗,有些不知所措。   “荀公,您有什么吩咐?”   荀顗皱起了眉头,“我前来拜访老友,也是你可以阻挡的吗?!”   这奴仆当即失了神,赶忙回头。   很快,就有一人走了出来,正是赵过,他笑着朝着荀顗行礼,“还望您勿要动怒,我这就去告知王公。”   荀顗这才没有发作。   很快,对方就领着荀顗走进了府内,一路走到了内屋。   这里是王祥的府邸。   或者说,这里是关押王祥的牢狱。   王祥身边的这些人,皆是皇帝所安排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让他与群臣有什么联系。   当王祥看到了急匆匆进屋的荀顗时,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笑着起身,与荀顗行礼相见。   荀顗完全不在意身边的赵过,跟王祥热情的寒暄,随即两人面相而坐。   在面对这般复杂局势的时候,荀顗最先想起的人就是王祥。   荀顗从未当过群臣的领袖,他过去一直都觉得自己跟司马孚等人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差距,可是如今这愈发失控的局势,让荀顗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不是这块料。   在团结群臣,号召众人的事情上,荀顗并不弱,但是要制定谋略,去反制皇帝,那就是真的太高估他了。   荀顗最先想到的人就是王祥了。   当初司马师还在的时候,群臣同样很压抑,而在当时,王祥是第一个站出来对司马师冲锋的人,而那次的攻势非常的有用。   虽说如今的皇帝跟司马师并不相同,但是,若非要找出一个人率领其余大臣对皇帝发起反击,荀顗认为,那人非王祥莫属。   王祥的眼光,谋略,胆魄,各个方面,在群臣里都是名列前茅的。   同样的,王祥在看到荀顗进来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局势有多恶劣。   荀顗都被逼的公然上府,正大光明的来见自己,看来局势远比自己所想的要恶劣的多啊。   两人寒暄了几句,都是些没有什么营养的废话。   说了片刻,荀顗方才开口说道:“王公啊,您有所不知,当今庙堂内,阉人愈发的张狂,实在是令人不安,先前郭彰犯事,居然是阉人前往抄家。”   “昨日陛下下令召见群臣,阉人也是没有直达圣意于诸公卿,按着自己的亲疏,居然偏颇!”   “阉人蛊惑陛下到这种地步,这是群臣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啊!”   荀顗开口并没有说起一句皇帝的不对,都是指责阉人,却是直接将庙堂里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当下自己所面临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荀顗还是有些才能的。   王祥当即了然,随即开口说道:“荀公,阉人之罪,乃是天下皆知的,不可不治啊。”   荀顗有些无奈的说道:“奈何啊,阉人势大,该如何让陛下看清他们的面目呢?”   赵过站在一旁,对他们的交谈内容心知肚明,却没有办法明说。   毕竟,在大魏,反对阉人是最正确的行为,哪怕是皇帝,也不敢对天下人说阉人不好,一旦开了这个口,那就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王祥轻轻一笑,“陛下聪慧,区区阉人,岂能瞒得住陛下呢?”   “荀公不必担心!”   “陛下定然不会使有志之士失望。” 第99章 你是忠臣吧??   荀顗知道,王祥一定有办法对付皇帝。   不然,他不会表现的如此自信。   可问题是,如今的王祥已经被囚禁了起来,尽管在名义上只是在府内反省,可实际上跟坐牢已经没有区别了。   自己得想办法将此人捞出来。   荀顗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短板,王祥找机会的能力极强,若是能让他待在自己的身边,两人联合,荀顗负责联合群臣,王祥负责找准机会来动手,那形如散沙的群臣就能再次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皇帝如今身边的人并不少,但是跟世家大族比起来,还是相当的有限。   皇帝手里的兵权愈发的稳固,但是大族手里也不是没有兵权。   只是大族无法紧密团结,哪怕是到最危难的时候,依旧是各自为政。   荀顗跟王祥对视了几眼,荀顗起身告别。   赵过一路将他送了出去。   荀顗不知道该如何将王祥带出来,让他脱离陛下的控制。   从陛下对王祥的架势也能看得出来,陛下是很重视王祥的,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况且王祥还牵扯到了高柔谋反的事件里,皇帝随时都可以将他处死。   王肃跟王祥也极为不合。   荀顗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头疼。   集体上书这一招,并不是每次都管用。   在陛下要惩罚一个人的时候,群臣可以集体上书,进行庇护,但是没有说集体上书,请求皇帝重用提拔一个人的道理。   想让皇帝重新启用王祥,难度是有些大,可赦免他的罪行,让他恢复自由身,还是可以去想一下办法的。   荀顗皱着眉头,他少于谋略,虽然知道王祥是可以改变当下局势的人,却并没有可以救他出来的办法。   当荀顗如此回到自家府邸的时候,早有一个人站在门口等候着他的到来。   看到此人,荀顗大吃一惊,赶忙下了车。   站在荀顗面前的这個人,身材高大,模样着实不凡,犹如诸葛诞那般,是个稳重儒雅的老者。   “仲南!许久不见啊!”   荀顗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位老者,唤作郭配,乃是已故车骑将军郭淮的弟弟。   他先前在城阳郡担任太守,后来因为儿子的事情而辞官,一直都待在自家府内,荀顗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对方。   郭配跟郭彰那个毛头小子不同,他过去长期在地方为官,虽然没有进过庙堂,但是有着很厉害的眼光和做事的魄力。   他有两位女婿,第一个女婿叫贾充,第二个叫裴秀。   没错,大族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的复杂。   贾充死在了曹髦的手里,而裴秀却成为了曹髦身边的心腹。   荀顗开心的拉着他的手,将他请进了屋内,郭配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大概是知道的,是为了郭彰。   自从郭淮逝世之后,他们家的日子就不太好过,虽然有好几个两千石坐镇,而郭淮的儿子也在谋取刺史的位置,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尤其是连续失去了几个重要的助力之后,他们无法再失去郭彰。   荀顗对郭彰看不上,而对郭配却还是很欢迎的。   当两人走进了内屋之后,也没有虚情假意的寒暄,郭配直入主题。   “陛下行事,当真是越来越没有章法了。”   “让阉人来抄我侄儿的家,这做法实在令人心寒啊。”   荀顗大喜过望,他就是在等着这么一个人,他当即说道:“这都是因为阉人”   “荀公,勿要再这样了。”   “知道为什么你们面对皇帝时接连败退吗?就是因为你们连指责皇帝的勇气都没有,皇帝就不能指责了吗?”   “当初明皇帝要大修宫殿,群臣难道没有上书劝谏指责吗?”   “当初齐王想要提拔阉人,群臣难道没有训斥他吗?”   “如今的天子年幼,做出了这般荒唐的事情,难道就不该训斥吗?”   郭配这么接连开口,荀顗却不敢说话了,他看了看周围,随即低声说道:“郭公,您有所不知,当今陛下,绝非是明帝和齐王那样的天子啊。”   “当初陛下前来洛阳的时候,身边无一人可用,被囚禁于太极殿,身边满是监视他的人,可短短一年之内,陛下却拉拢群臣,收回军权,外连大将,提拔亲信,杀贾充,胜大将军,诛高柔,贬司马孚,罢免王祥,生擒司马昭,再败姜维”   “过去那四征将军在外,就是大将军也不好管束他们,可如今呢?诸葛诞亲自前来庙堂担任太尉,王昶连夜待在皇帝身边不敢外出,毌丘俭更是高举皇帝的旗帜不曾违抗,陈本在中书台为陛下奔波,何曾只能在洛阳访友,司马望待在府内不出”   荀顗越说越是绝望,他的眼里明显的带着惧怕。   “这不是明皇帝,齐王所能做到的,这甚至也不是文皇帝所能做到的,这是武皇帝才有的气魄和才干啊!”   “而最可怕的,是当今陛下年不过十五啊,他极为聪慧,最擅长学习,才能与日俱进,假以时日,或许连武皇帝都不足以媲美!”   荀顗这么一番话,直接就给郭配说沉默了。   他惊愕的看着荀顗。   你是个忠臣吧???   我千里迢迢的过来想要帮助你对付皇帝,你见面就对着皇帝一顿吹捧,你是皇帝派来钓鱼的不成??   我看伱这对皇帝的敬意可比什么钟会之流要大多了!   看着郭配那惊愕的眼神,荀顗也反应了过来,急忙清了清嗓子,说道:“您勿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不该轻视陛下。”   郭配有些不悦,难怪你们这些人办不成事,有你这么一个带头的,能办成事就怪了。   郭配开口说道:“才能和谋略并非是最重要的,作为君王,重要的是仁义和道德,难道那纣王就没有才能吗?难道那始皇帝就没有谋略吗?可他们没有仁义道德,故而葬送了自己的国家!”   “而没有仁义道德的人,越是有才能和谋略,越是天下的不幸!”   “今日要做的事情,并非是要夺回群臣之权,而是要罢免不仁义的君王,拥立能治理好天下的君王!”   荀顗只觉得悚然。   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荀顗还真的就没有这么大的坏心思,他就只是想要保全自己的位置,然后给群臣们争一争权,可在郭配的眼里,他跟皇帝的对决简直就是孩子的游戏!   这权力斗争,理当是要见血的,是要杀人的,连要对付皇帝都不敢说,整日嘀咕着阉人,这事还没办就先失败了大半。   看到沉默不语的荀顗,郭配很是失望,起身就要离开,荀顗却赶忙将他拦住。   “郭公,无论如何,都要先解决眼下的困境,我想要救出王公,王公为人有谋略,有魄力,当初对大将军的事情,就是他亲自出手,若是能将他救出来”   郭配笑了起来,“陛下可曾让他徭役?”   “不曾。”   “陛下可曾说要杀他?”   “也不曾。”   “那还需要救什么呢?公明日带着文书去找王祥,让王祥写文倾诉自己的悔意,去指责高柔等人的罪行,向皇帝认罪就是了。”   “皇帝只能承认高柔等人的罪行,而承认了,那王公就算是反省了,到时候,你领着群臣将他接出来就好。”   “他跟王肃的争斗,我也有所耳闻,这就更容易了,派人去找王肃以及他亲族的恶行,然后告知天下,传的沸沸扬扬,坏其名就好,只要他名声坏了,就算王祥抄了他的又如何呢?”   郭配几句话就为荀顗点明了方向和道路,荀顗在这一刻格外的激动。   “郭公所言有理啊!”   “我现在就派人去操办这件事,王肃当初担任地方官的时候,行政酷烈,曾有恶名,还有他的那个小儿子,极为奢侈,曾索要他人的钱财”   郭配这才满意的点着头。   孺子可教也。   他又说道:“还有一件事,这些时日里,你们的事情之所以败露,大概是因为有大臣在暗中跟陛下通风报信,你不要按着群臣与皇帝的亲疏关系来区别,做事如果不够周密,那就一定会失败。”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要召集群臣,以多数的力量来取得胜利。”   “可庙堂的斗争,从来都不是比人数,这不是在外打仗,只要几个忠心可靠的人,就可以办成大事。”   “我们所商谈的这些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最好找一些最为亲近的族人来操办。”   “让他们也管好嘴巴,勿要四处泄露!勿要找那些服散饮酒的人来操办这样的事情!”   “当初高柔的谋划,就是败坏在了这些服散小人的身上!”   郭配交代了好几句,荀顗点头称是。   郭配的到来,让荀顗顿时有了信心,自己能调动诸多大族,郭配能出谋划策,王祥能定夺时机,另外,庙堂里还有诸多的人才,以及大批对皇帝不满的人。   若是能将这股力量凝聚起来,还真的就不必那么害怕皇帝,不敢说跟郭配所说的那样废立皇帝吧,反正也不会再如此担惊受怕的度日! 第100章 利害   中军大营内。   “从今日起,中军将士,各级所取粮资增加两成!”   “边军将士,提升每日的配给!”   曹髦站在高处,传令兵们大声的宣读着正式确定下来的新政。   大魏的军队分成了两种,有人认为军队开始有兵饷是从唐朝开始的,唐朝以前的军队没有任何的收入,这是不对的。   各个朝代的军制都出现过变化,在秦国,军队是靠强征的,百姓们需要自己带上粮食和武器去参战,而大汉保留了这一点,全民皆兵,强行服役,每个成年男丁都要去当兵。   而到了魏晋,出现了两种方式的军队。   第一种是世兵制,这也是大魏边军的构成,这些人是世代为兵的,你当兵,你的孩子也当兵,你全家都是兵户,不用从事其他行业,安心作战就可以,曹魏通过这样的办法使得自己各个战区都有充足的兵源,不必担心死几万人就无人可用。   这些人没有粮饷可拿,只是庙堂负责养活他们,不让他们饿死,他们为庙堂出力,庙堂让他们活下来,仅此而已。   而第二种是募兵制,曹魏的中军大多是如此,募兵制并非是唐朝的产物,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魏国挑选最壮硕的男人来当兵,给与他们高额的粮饷,让他们成为职业军人。   后汉同样也存在募兵制,通常是征兵制和募兵制同时采用,而到了曹魏,三种军制都存在。   中军是招募而来的,需要给与粮饷,边军是世兵,不让饿肚子就好,戍边开屯的就是征兵,他们不给粮食,不给武器,就是要让他们自己带上东西完成义务。   将士们聚集在大营内,听着传令兵的宣告,眼里都有了喜色。   最新的规定不只是提升粮饷那么简单,这是从各方面提升将士们的待遇。   其中就包括了可以提拔有功的军户,让他们变成农户,严禁贪图军粮物资,不许抢占军功,赏罚公正等等。   曹髦这次的政令很是严肃,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而在诸多将领们的支持下,有心人想要在暗中反对,也是不太容易。   曹魏的官僚不敢说,可将军们还是很给力的,就如今中军这些将军们,要是军中的蛀虫敢给他们上眼药,那是纯属活腻了。   曹髦丝毫不担心这一点。   除却规范军纪,提高“薪水”,曹髦还有很多的福利待遇。   包括了对有功者赏赐土地和宅院,提升他们的伙食,冬日保障冬衣,甚至,还答应他们,在退役之后,可以为他们安排为吏的差事。   大军聚集在此处,听着传令兵们嘶吼着一個又一个规定。   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头。   将士们齐声高呼了起来。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听着将士们的嘶吼,曹髦就站在将台,脸上满是笑意。   别觉得庙堂提升将士们的诸多福利待遇后会增加国库的支出,实际上,在清理了蛀虫,减少贪污的情况下,庙堂甚至还赚到了!!   大魏如今的局势就是如此的离谱,魏晋的大臣们,无论是能臣还是小人,无论是将军还是刺史,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点。   贪财奢侈。   翻烂整本晋书,就能发现,想找到几个清廉简朴的大臣是多么的困难!   就连列传里最靠前的那几个,都是那般的不堪。   不再被道德所束缚的大族,竟是那般的大祸!   而大魏的军队是其中的重灾区,当初为了防止地方的将军们坐大,文皇帝很贴心的做好了部署,其中有两点,驻扎地方军队的粮食,其实是由地方刺史来负责的,将军不能干涉,而分发统计则是由庙堂的官吏来进行,中军同样如此,粮食由尚书直接下发,执行过程由御史台进行,军队负责接收就好。   文皇帝认为这样可以通过后勤来让庙堂掌控地方的军队,却不知,这却给了大臣们分层剥削贪污的好机会。   因为大魏复杂且繁琐的粮食供给,使得想要彻查粮食的去向成为了一个难题。   这就导致了,刺史吃一批,刺史吃完官吏吃,官吏吃完将军吃,最后落在士卒手里的粮食严重低于分配额常常出现饿着肚子备战的情况。   而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解决,只要将军能不贪,盯着粮食分配就可以。   只是过去的将军们没这样的能力,也没这样的心思,反正也没有人督促他们。   可如今在各地的将军们,严格来说,道德没有卑劣到这种程度。   到目前为止,起码在中军这里,曹髦对军队的福利提升还是很有效果的,至于地方上,那就只能希望地方的将军们能有些道德了。   河北的羊祜,西北的邓艾,淮南的毌丘俭,即将接任诸葛诞的文钦,准备接任王昶的王基,这些人的道德水准还是比较高的,反正贪墨军粮的事情大概是做不出来。   曹髦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让文钦来接替诸葛诞,让王基来接替王昶。   这两个人有军事才能,而且道德水准在线。   将军跟文臣不同,文臣可以道德不高有才能,如荀勖那般,但是将军就不能这样了,有才无德的将军,如吕布那般的人,谁人敢用呢?   而在曹髦公布了这些之后,站在不远处的诸葛诞也忍不住了。   “从今往后,但凡有人敢不遵守军中律法,克扣粮食,贪墨物资,抢占军功,提拔亲信,迫害将士,我定不饶!!”   传令兵随即高呼起了诸葛诞的话。   “太尉英明!!”   “太尉英明!!”   将士们再次欢呼了起来。   而在这一刻,夏侯献的脸都吓白了,他惊恐的看向一旁的诸葛诞,又迅速看向了皇帝。   只见曹髦脸色平静,只是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夏侯献不知道诸葛诞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皇帝在拉拢军心啊,你这是想要跟皇帝争夺军权吗??   不只是夏侯献,中军的几个将军此刻都很是惊愕。   暴脾气的文鸯更是直接制止了自己将士们的欢呼,让他们闭上了嘴巴,随即愤怒的看向了诸葛诞。   诸葛诞的行为,仿佛是在跟皇帝示威,甚至有点当面争权的意思在。   文鸯都做好了准备,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就要砍掉这个老狗的脑袋。   说实在的,曹髦此刻心里也确实很复杂。   不过,太尉公在任期内的发挥还是很不错的,包括这次士卒待遇的问题,也是诸葛诞冲在最前头,硬是逼迫着群臣点头答应下来的。   就这次的改制,诸葛诞也确实有很大的功劳。   不过,此人显然是有些飘了,想要名声,曹髦可以帮他获取,但是这样给皇帝上眼药的行为   曹髦没有多说什么。   当离开中军,回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成济再也忍不住了。   “陛下!!就该让我砍下那诸葛诞的狗头!”   “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陛下争名吗?!”   成济非常的生气,脸色通红。   曹髦笑了笑,“此番能成事,不是因为诸葛太尉的功劳吗?为什么要因此而砍了他呢?”   “往后需要用他的时候还很多,勿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成济还是生气,张华对他说道:“成君啊,太尉有失礼的行为,但是并没有谋反的想法,像这样会引起误会的话,在外勿要多说,否则会坏了陛下的大事!”   成济这才作罢。   曹髦跟张华走进了西堂,刚刚走进来,张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陛下,太尉这里不能再放纵了。”   “就算他没有这样的想法,可他今日的行为,却是在破坏陛下的威严。”   “这是断然不可行的。”   曹髦没有说话,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还是先操办庙堂的大事吧,在这种时候,朕不想为了其余的事情而耽误。”   张华拿出了上表,认真的说道:“陛下,这是尚书台所交上来的王祥的认罪书。”   “言语诚恳,将高柔等人训斥了一顿,态度很是谦卑。”   “这荀顗在见过王祥之后,又见了郭配,然后再次前往王祥的府邸,这认罪书大概是郭配让他弄的。”   “这是想要保下王祥,为他们自己所用啊。”   “另外,荀顗还跟几位九卿走的很是亲近,宗正曹宇,这些时日里更是成为了他的门上宾,两人整日攀谈,很是快活。”   “还有平乐乡侯曹演,荀顗也是常常派人去迎接他。”   曹髦再次眯起了双眼,“他们是想要做什么?”   “陛下,臣以为,他们大概是觉得陛下召集众人想要对他们不利,故而结团自保,荀顗没有什么太大的魄力,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曹髦看向了手里的认罪书,“荀顗或许如此,可王祥却不是。”   “王祥若是出去了,可事情可就要变得很麻烦了,当今群臣里,唯独他是最麻烦的”   曹髦收起了那认罪书,“继续看着王祥,不要让他出来,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若是荀顗等人将认罪书的内容传出去,引群臣来相攻”   “那就让王公病逝好了。”   “这个人原先就不好对付,经历了原先的失败,变得更加老辣,朕没有精力再去对付手下败将了。” 第101章 但使洛阳圣王在   深夜里,整个洛阳内都是静悄悄的。   一群人正靠着墙壁缓缓行走在洛阳内,他们皆蒙着脸,眼神决然。   他们正悄无声息的靠近远处的府邸。   月光下,他们的步伐矫健,非常熟练的避开了巡视的甲士。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目的地,他们看了看周围,随即用彼此踮脚的方式,轻易的爬上了府邸的院墙,然后再将同伴拉起来,拉着院墙跳进了府内。   曹魏的大族虽然没有自己的私兵,却都喜欢在暗中养士。   当然,像司马师那样能在层层监视下养出三千死士的,那是略微有一点点的难度。   但是养上数十个死士,对大族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算上他们的家奴,拉出几千人也不在话下,当然,那就不能说是死士了。   这些死士们刚刚跳进了院落内,就引起了府内犬的警觉,几乎是在一瞬间,家犬狂吠不止。   这些潜入者赶忙加快了速度,朝着目标所在的内屋就冲了出去,他们似乎对这府邸极为熟悉,快步冲到了内屋门前。   就在他们拉开了大门的那一刻,强弩猛地射出。   死士们几乎被贯穿,纷纷倒地。   纵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人选择后退,他们跳过自己同伴的尸体,走进屋内查看情况,屋内蹲着几个表情森然的甲士。   这一刻,这些人顿时明白,自己的任务失败了。   他们大声的嘶吼了起来。   听到这声音,埋伏在这里的校尉大叫道:“快去外头!他们是在给同伴传信!!”   一时间,整個府邸都热闹了起来,无数火把从周围亮起,将整个府邸都照的犹如白昼。   而死士们完全不理会这一点,他们向周围的甲士们发动了自杀性的冲锋。   校尉高呼道:“制服!制服!!勿要都杀了!”   甲士们跟死士混战在了一起,那校尉带头冲锋,连着砍倒了三个死士,死士的数量只有十余个,根本就不是这么多甲士的对手,迅速被杀戮干净,还剩下几个,此刻也是在寻死。   校尉站在了火把前,正是曹髦身边的成济。   成济看着面前的众人,顿时冷笑了起来。   “敢这般轻视我们吗?”   他上前一脚将一个死士踹晕,随即下令甲士,将这些贼人捆绑起来。   当曹髦发现荀顗等人想要救出王祥的时候,就安排了成济来看守着王祥,本来只是想要试试水,没想到,还真的有收获。   成济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这样捞军功的机会并不常见。   成济安排好了这里的事情,就令人带出王祥,将他装进了马车内,随即亲自看押着走向了皇宫。   王祥此刻的脸色很是难看。   他不知道是哪个蠢物安排了这次的行动,倘若让他知道,他非要往对方的脸上吐口水。   你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本来请罪的事情就很危险,以皇帝的性格,为了断绝隐患,说不定就要了自己的性命,如今更是派遣死士来营救。   坏了,这次自己要必死无疑了。   王祥从来都没有对队友有过什么期待,高柔这样的队友都靠不住,何况是如今这些蠢物们呢,他们能活到现在并且居于高位,完全就是因为他们对司马师没有威胁,才能活下来   王祥心里忍不住的谩骂着,也是在想着自救的办法。   王祥并不想就这么死掉。   倒也不是贪生怕死,王祥只是觉得这种被同僚坑死的死法有些丢人。   而当王祥被带到皇宫里的时候,士卒们正在频繁的进行调动,王祥知道,这又是有人倒了大霉。   王祥此刻只想要破口大骂,你们都是什么样的蠢货啊!   当真以为皇帝会遵守你们的规则吗?   派个死士去做事就很安全?   这死士才是最危险的呀!人家不开口交代,那皇帝觉得是谁派的那就是谁派的,这得坑害多少人啊!   他被带到了太极殿门外,却没能进去。   此刻,西堂内,曹髦点着烛火,笑呵呵的跟一旁的钟会攀谈了起来。   “士季啊,朕觉得,这考试不必制定的如此困难,也勿要再说什么相貌了你这考核制定的太过复杂,并非是说考试越复杂人才就越优秀,按着你这个出题法,能考过的只怕是寥寥无几”   “陛下,这能算是有什么难度呢?!”   钟会仰起头来,很是自信。   曹髦抿了抿嘴,只好换了一套说辞。   “这天下的贤人,并非都是钟士季,你的才能,是天下人都不具备的,若是按着伱的水平来征召贤才,那朕岂不是无人再可用了吗?天下难道还能考出数千个钟士季不成?若是如此,朕还何必为大事而发愁呢?”   当说辞一变,钟会的反应也就不同了。   “陛下说的是啊,是臣想错了,臣带回去再修改一番。”   钟会如今正在为曹髦设定各级人才的考核题目,中正制后其实也要经过考核才会授予官爵,但是这个考核是特么的面试,是由太常府的官员们进行面谈,然后给予爵位,并不进行相关的笔试!   也就是说,在过了中正之后,只要象征性的跟官员们见一面,就可以去当官了。   而钟会如今要搞的是笔试,曹髦将自己科举制的想法也告知了钟会。   钟会觉得陛下的想法很有道理,从乡试,再到县试,到郡试,最后来个殿试,如此能得到天下最优秀的人才,然后按着不同的排名来给予官爵。   就在他们继续商谈这件事的时候,成济却毛毛草草的走了进来。   “陛下,就如钟公所言,真的有人想要派人行刺王祥,被我们所抓住了。”   “行刺?”   曹髦笑了笑,随即看向了钟会,钟会此刻更是说不出的得意,就等着曹髦开口。   “士季是如何知道这些人会犯险来王府的呢?”   钟会赶忙说道:“他们这些时日里宣扬请罪书,诋毁王司徒等行为,就是为了救下王祥。”   “而陛下始终对此视而不见,他们没有办法,自然是要用这样的办法来救人。”   “臣本来是想故意放走王祥,来个人赃并获。”   “只是,怕这么一杀,杀的庙堂没有大臣可用了,才没有动手”   曹髦忽然觉得,其实官员水准不高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他们办不成治理天下的大事,但是,他们同样也办不成搞破坏的大事啊。   治政和政变的能力旗鼓相当。   曹髦赶忙夸赞道:“不愧是士季啊!”   他又连着夸赞了几句,钟会心情大好。   曹髦说道:“士季,不必再理会这些事情,安心操办大事吧,勿要耽误大业。”   曹髦现在是真的没有什么心思来跟这群大臣搞什么争斗,自从王昶到来之后,庙堂的很多事情忽然就步入正轨,众人都在忙着正经事。   官员们的审察筛选,考核的设定,乃至地方官员手册等等内容都在有序进行着。   军队的事情最先完成,其余的事情只怕也用不了太久。   曹髦的庙堂真正像一个庙堂,开始操办正事了,他实在没有精力去搞这些破烂事。   但是架不住这群玩意犹如苍蝇那般纠缠着自己,逼着自己来对他们动手。   曹髦送走了钟会,让成济将王祥带进来。   “陛下!!”   王祥朝着曹髦行了大礼。   “这次若非陛下,老臣险些死在这些奸贼的手里!老臣多谢陛下的救命之恩!!”   王祥高呼了起来。   曹髦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老师啊您还是坚信您所想要开辟的时代,会比如今更好吗?”   “群臣来治理天下,彼此争权夺利,朕在做什么,而他们又在做什么?”   “彼此联姻,互相庇护,互相举荐,也不重视什么社稷,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我本来还想留着您来看看新的天下的。”   听到曹髦说出了这句话,王祥的脸色却忽然平静了下来。   王祥也不愿意死,但是,他也不会为了自己有活路就去做对付自己宗族的事情。   在诸多的大臣里,他算是有自己操守的,这一点,其余大臣就比不上他。   “其实,对比如今的群臣来说,老师算是最好的,您不曾作恶,不曾贪污,不曾提拔亲信,论私德,群臣里能比得上您的几乎没有几个。”   “只可惜啊,您的志向跟朕的志向不同。”   “您走向了歧途。”   王祥没有为自己解释,他开口问道:“陛下是一定要杀了我吗?”   曹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又问道:   “老师,如果朕给您一个机会,您可以放下自己原先的道路,全力辅佐我,帮着我来压制大族,诛杀豪强,匡扶天下吗?”   王祥顿时笑了起来。   他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随即摇了摇头。   “陛下,老臣的道路,也算不上有错,您是聪慧英明的君王,可您的后代,也一定会是如此吗?”   “而群臣却不同了,昏庸无能的大臣,是一定会被取代的,真正有才能的人来治理天下,宗族在地方上安抚百姓,天下方才能安定,王朝更迭也不会引发那般的惨状。”   “陛下,大汉也曾昌盛过,奈何啊,只是几个皇帝,几次党锢就酿出了那般的灾难。”   “老师,您说错了,朕见过您说那条路。”   “大族执政,皇权旁落,官吏无能,将不知兵,庙堂争斗不休,地方叛乱不止,豪强张狂肆虐,百姓生不如死”   “最后王朝更迭,没有遭受祸害的只有大族,他们安然南渡,将灾祸丢给那些无辜的人。”   “也不吸取任何的教训,继续肆意妄为,愈演愈烈,引发了一次次的灾厄。”   “老师,朕不敢说要建立什么千秋伟业,朕所想要的,只是不让你所想要的这一切发生而已。” 第102章 走好   王祥有些惊愕。   他下意识的开始寻找曹髦话语里的漏洞,甚至开始想起要如何反击。   但是,王祥猛地反应过来,苦笑着摇头。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呢?”   “只恨庙堂里竟是这些无能庸碌的小人,高高在上,自以为谋略无双,却总是做出这般的蠢事来。”   “也不知这次当有多少人与老臣一同陪葬。”   “都是些国家贤才,实在可惜。”   曹髦笑了起来,“庙堂里竟是这些庸碌小人,这不就是因为您的志向吗?”   “中正制下,荀令公的儿子当了尚书,车骑将军的弟弟当了太守,满朝文武,每一个问起来,都是有着最显赫的出身。”   “就如您所询问的,父亲是能臣,儿子就一定会是能臣吗?”   “周勃与周亚夫这样的还是少数,纵观过去,从未出现过这般庙堂里竟是名臣之后,子承父业,官职以父亲的身份来确定的情况。”   “少数几个出身不好的人,能发家却还是因为这些出身显赫的人。”   “按着您所渴望的时代而挑选出来的官员,大概就是这样了,皇帝昏庸无能,尚且有治世之臣,若是群臣皆庸碌无能,那谁来挽救天下呢?”   王祥许久都没有言语。   曹髦继续说道:“至于说国家贤才,朕觉得也不算,只是生在不错的家庭,读过的书多了一些而已,可治理国家终究不只是看读的书,如今的庙堂,已经跟过去不同了,朕身边的群臣,都在操办正事,已经不再去想着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   “老师啊,您之所以有今日的下场,不就是因为你所向往的这些吗?”   看着沉默下来的王祥,曹髦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缓缓站起身来,亲自为王祥倒了茶。   “老师,朕还是要感谢您的。”   “朕在这些年里,跟着你们这些人,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尤其是在您的身上,更是如此。”   “请吃茶。”   王祥接过了茶,没有迟疑,大口吃了起来。   曹髦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等到王祥吃完,他平静的站起身来,朝着曹髦俯身行礼。   “陛下,老臣告退!”   曹髦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老师,走好。”   曹髦附身回礼长拜。   王祥就这么转身离开了太极殿,他仰着头,一如曹髦刚见到他时的那般有威仪,令人不敢轻视,张华等内臣跟在他的左右,将他一路带了出去,曹髦就站在了太极殿内。   隐约间,他听到外头传出了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曹髦就这么坐在西堂内,烛火不断的摇曳,在烛火下,是一张阴晴不定的脸,随着烛火而在黑暗与光明里跳跃   “祸事了!祸事了!”   荀顗刚刚睁开双眼,就有奴仆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奴仆看起来惊慌失色,脸色苍白,他几乎摔在了荀顗的面前,惊恐的说道:“家主!出事了!王祥昨日被刺,重伤不治,死在了府内!!有数十位死士参与了这件事。”   听到这句话,荀顗只觉得脑海里仿佛有什么猛地炸开,顿时一片空白。   难道那郭配信誓旦旦的给我说的必胜之策,就是特么的行刺王祥?   荀顗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在地上,奴仆赶忙将他扶住。   “备车!备车!!”   荀顗惊呼了起来,随即冲出了府内。   曹髦根本就没有隐瞒这件事,这件事在洛阳内闹得沸沸扬扬,在很短的时日内,众人就知道了昨晚有死士前往行刺王祥,要了他的命。   而王祥在这之前的行为,是上书请罪,并且训斥了高柔等反贼。   结果第二天就遭遇了刺杀。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那就是高柔逆贼的党羽动手铲除王祥。   这事情可就大了。   当荀顗冲进了皇宫,一路跑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成济挡在了他的面前,他皱着眉头,脸色无比的肃穆。   “荀公,止步!”   荀顗连忙说道:“我有要事要见陛下,我知道一些关于王公的事情!”   成济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走进了殿内。   很快,他再次走出来,邀请荀顗进殿。   当荀顗走进了西堂的时候,曹髦正坐在上位,他的面前摆满了各类的文书,他的脸色极为的难看,哪怕是在看到荀顗之后,也没有多少好转。   看着那张凝重的脸,荀顗只觉得腿一软,顿时跪拜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臣有罪!!望陛下恕罪啊!!”   曹髦猛地看向了他,愤怒的问道:“莫非是你杀了我的老师?!”   荀顗只觉得冤枉。   当初郭配找到自己的时候,一副得意洋洋,志在必得的模样,荀顗还觉得自己找对了人。   可当他说起什么要废立皇帝的时候,荀顗就觉得此人有些靠不住,不过,他说有办法救出王祥,荀顗便就决定暂且忍耐。   可荀顗怎么都没想到,郭配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不敢再继续跟郭配厮混了,在发现危险的情况下,荀顗决定卖掉对方来保全自己。   世家大族一贯的作风。   曹髦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意外的收获,他显然不知道荀顗如今对自己是有多么的重视。   “陛下,臣并不曾对王公下手,但是臣知道,是谁人对王公下的手!”   “正是那车骑将军的弟弟郭配!”   荀顗随即就将郭配找到自己,并且谈论王祥的事情等内容说了出来,当然,在荀顗的口中,他是坚决没有跟郭配这样的逆贼进行合作的,他当面训斥了郭配,并且让他离开了自己的府邸。   他声称,他府内的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陛下!臣只是以为此子有不轨之心,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敢对王公下手啊!”   听着荀顗的辩解,皇帝看起来更加的愤怒了。   “朕对荀公这般信任,让你来担任仆射,难道您就是这般来报答朕的信任吗?!”   “陛下,臣不知,臣不知啊!”   看到惊慌失措的荀顗,张华忍不住开口劝道:“陛下,荀公平日里对您忠心耿耿,他不曾与郭配合谋,如今更是主动来承认这件事,您怎么可以这般指责他呢?”   曹髦愤怒的反问道:“忠心?有人透露了反志却不肯告知,难道这也算是忠心吗?!”   张华急忙解释道:“陛下,荀公这也是为了您啊,他是担心您会为了这样的小人而施行不仁义的刑罚,这才自己出面,训斥郭配,让他不要影响到陛下的名望,谁能知道郭配居然会做出这般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曹髦缓缓看向了荀顗,荀顗赶忙行礼,“陛下,正是如此啊!”   “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听到这番话,曹髦的怒火仿佛消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好,荀公,您且先回去吧,这件事,朕自会定夺。”   荀顗这才起身,朝着曹髦再拜,毕恭毕敬的离开了这里。   当他离开之后,曹髦和张华的脸色顿时平静了下来,曹髦看向了张华,“为什么想要保下他呢?”   张华回答道:“陛下,庙堂里有这么一个尚书仆射,未必就是坏事。”   “此人徒有其表,光是懂得些仁义道德之类的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才能,况且,也没有什么魄力。”   “他最擅长的还是虚张声势,却是一点就破。”   “这样的人,留下来难道不是更好吗?”   “群臣都信服他,而他也不会给陛下带来什么实际性的危害,想要对付郭配这样的人时,他还能出来为我们作证,陛下,这尚书的两大仆射,我们有一個就足够了,我知道您想让征南大将军来接替荀公。”   “但是,最好还是留下一个群臣认可的人,否则对大事不利。”   听着张华的劝谏,曹髦忍不住沉思了起来,“可王公是一定要进入尚书台的。”   “他的地位,难道还能低于荀顗和陈泰两个人吗?”   张华回答道:“何不让他来担任尚书令呢?”   “郑公的尚书令,本来就是兼领,他继续做自己的司空,这尚书令就交予王公来担任,王公出身大族,名望极高,战功赫赫,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没有人可以超过他!”   曹髦眯起了双眼,“那就如此操办吧。”   “正好,以这次行刺的事情,好好的逼一下群臣吧,让陈骞下手重一点,要重到让群臣觉得尚书台应当兼并了刑部为止。”   “唯!!”   曹髦坐在上位,忍不住的摇着头,其实他对这些大族的事情是真的很没有兴趣,他如今的志向在于治理天下,庙堂刚刚有了起色,群臣也终于开始像个群臣,这些人却非要花样来送死。   没有大将军的才能,却得了大将军的病,各个都觉得自己不弱于司马师。   如此也好,倒是省的自己一个一个的来换自己人,这次,就将袁亮和郑冲给换下去,袁亮的位置可以设立一个刑部,刑部尚书的人选,当然是得让钟会来担任。   陈骞放在廷尉的位置上实是太浪费了,最适合他的地方是军队。 第103章 配合的不错   王昶走出了自己的府邸,心情很是不错。   洛阳内所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但是这跟他的关系不大,他不在乎什么王祥的生死,他如今是在操办大事。   皇帝完全听从了他的七条政略,并且开始执行。   他从未想到,庙堂会拥有这样的行政效率,这做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按着王昶的要求,魏国律法已经开始了重新修订,而负责人乃是郑冲,杜预,裴秀等人。   郑冲别看平日里是一个隐士作风,实际上,他参与了晋律的编写,在律法方面,是有着很高造诣的,他们这些人在原先的律法基础上,增设了很多关于官吏的律法。   王昶所提倡的减少官员的实际收入,被很多人误以为是减少官员的俸禄。   可实际收入跟俸禄完全就不是同一件事。   这是要禁止官员们的灰色收入,杜绝他们彼此送礼,贿赂,抢劫,强取,设卡,勒索等行为。   还有就是禁止服散,聚饮等事情。   郑冲还是头次开始了高强度的工作,跟着那些年轻的后生们,在很短的时日内就增设出了王昶所提出的那些条例,随即开始颁发各地,要求地方进行贯彻。   当然,律法的拟定只是一方面,而是否会被执行,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可无论怎么说,该有的律法是有了,不会出现廷尉无法抓人的情况。   钟会此刻也是满脑子在思索着考成法,他不断的搜寻过去的书,开始搜集以往的考成法门,在皇帝的建议下,开始制定规范化的官员考核以及政绩考核。   郑袤则是没日没夜的忙着安排和罢免官员,就按着皇帝的那四封名单。   王肃做的事情最为重要了。   王司徒这些时日里则是忙着学校的事情,他要在各地推行,做到一县一学,让各地的优秀人才能得到良好的教育。   曹髦麾下的这些人,反正都没有闲着的,每个人都是格外的忙碌。   王昶自己也是如此,他在这些时日里,一直都是在四处乱跑。   他是政略的提出者,群臣所操办的这些大事,每一个都与他有关,故而,他只能不断的来往于各府邸之间,查看事情的进展。   王昶觉得,按着如今这個效率,在半年之内,自己的七条政略怕是都要被执行到位了。   成效且不好说,但是执行是一定能执行的。   就在王昶查看了各地的差事,回到了太极殿的时候,皇帝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很是热情的出来迎接他。   自从王昶提出了那七条政略后,皇帝对他俨然是极为重视的。   他甚至隐隐有成为皇帝麾下第一重臣的姿态,当然,钟会是不认可的。   “王公啊,来,请坐,坐下来再说。”   曹髦笑呵呵的让王昶坐下来,令人准备饭菜。   自己是直接坐在了王昶的对面,“王公啊,各地的情况如何?”   “陛下,郑公他们已经完成了新律的修订,已经下令颁发执行了。”   “其余各地”   王昶将各件大事的进程都如实的告知了曹髦,曹髦听闻,大喜过望。   “好啊,事情能有如此进展,都是因为王公的功劳!”   “臣不敢当,乃是群臣齐心协力,方才如此。”   曹髦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郑公这里,最近要操办的大事实在是太多了,在他忙完编订律法的事情后,朕准备让他继续下一件大事,让他来修订一本告知地方官吏如何行政的书籍,推广到官吏们的手里。”   “如此看来,他的这个尚书令,怕是不能继续兼任了,朕需要一个能臣来接替这个位置。”   “朕想要拜您为太傅,让您以太傅的身份来担任尚书令。”   其实尚书令不一定是需要挂三公头衔的,但是,王昶本身就是极高的官,若是给他换成尚书令,那就不是升迁,那成贬官了,但是有个三公的头衔,那情况就不同了,太傅虽然只是个虚职,但是地位极高。   尚书令又是个办实事的位置,以虚设的官爵来办尚书台的事情,这很合适。   现在曹髦所能用的也就是这些老臣们了,倘若是以后,年轻的人才们崛起,就不必再如此麻烦。   王昶听到曹髦的话,大吃一惊,忽又有些感动。   实际上,在皇帝没有让他返回荆州的时候,他就想到,自己可能是要被留在洛阳内了,可他没想到会是以这种身份。   他跟郑冲这样的隐士可不同啊,一旦他拿到这样的官职,那基本就是庙堂真正的话事人了。   什么荀顗,什么华表,都得通通靠边站。   而王昶跟司马家有亲,跟皇帝也算不上多熟悉,甚至投靠的最晚,这一来就委以如此重任。   王昶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只见他起身,朝着曹髦深深一拜。   “臣定然不会辜负陛下厚望!”   曹髦很是开心,他此刻甚至有些感谢郭配的恩德,他一直都在想着该如何更换庙堂里的大臣们,群臣不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迟迟不敢下手,就是因为有郭配这样的人,才让皇帝能继续去换人。   现在曹髦要以王昶为尚书令,谁敢说不行呢?   荀顗都被吓得不敢出府邸了,就是让司马炎来当尚书令,他现在都得忍着!   曹髦脑海里的官员名单表愈发的清晰了起来。   在跟王昶吩咐好了诸多大事后,曹髦方才送他离开了此处。   尚书台现在是可以完整的运作起来了,有了王昶跟陈泰两个人,尚书台就算是有了核心,尽管尚书们不靠谱,但是有了核心动力,庙堂就能更好的运作。   就在曹髦处置着诸多政务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喧哗声。   曹髦对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他放下了手里的笔,有些惊愕的看向了门外。   又有贵客上门,郭太后来了。   郑娴扶着郭太后,此刻的她,再次变回了那老实巴交的模样,郭太后看起来富态了不少,在几个宫女的服侍下,晃晃悠悠的走进了殿内。   “拜见母后!”   曹髦急忙行礼拜见。   郭太后看着他面前的那些奏章,竟是说不出话来。   郑娴赶忙说道:“您看,我没有说错吧?陛下定是在操办大事呢,我听说啊,这庙堂里出了很多大事呢,连王公都被刺杀了,陛下这里不知堆积了多少事”   “苦了我儿啊。”   郭太后看向了曹髦,眼里出现了些怜爱。   曹髦急忙说道:“不敢称苦,母亲,这些时日里,我没能及时前往拜见,心里实在不安”   “唉,你不必多说了,娴都与我说了,你这不是派了她来照顾我嘛无碍,她照顾的很好,我就是听到你这里出了事,特意前来看望。”   郭太后说着,又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面前的曹髦。   “我儿啊,听闻朝中群臣为难你,我心里实在是不忿!”   “没想到他们居然欺辱你到这种地步,孩视你,那荀顗待在府内,听到伱的诏令都不前来!!”   郭太后有些生气,她看着那书信,说道:“如今你亲政,我已经无法下达诏令。”   “但是我不能看着他们这般欺辱你,听到群臣对你的事情,我心里很是伤心,整日都睡不好,吃不好”   曹髦翻开了手里的书信,这是一封以教导的口吻所写的书信。   这是写给自己的,大概内容就是让自己好好治理国家,勿要有损天子威仪什么的。   看起来都是在辱骂自己,可仔细想想,说的都是群臣。   这笔迹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郑娴,忽然大怒,“你怎么能将这些事都告知母后呢?!”   “让母亲为了我的事情而担忧,吃不好,睡不好,难道这就是你所希望的事情嘛?!”   郑娴一愣,赶忙可怜巴巴的说道:“母亲关心陛下,开口询问,我身为她的儿媳,难道还敢哄骗她嘛?”   曹髦冷哼了一声,“这都怪你,朕让你去照顾太后,可不是为了让你去折腾母亲!”   “你看看母亲,都憔悴成什么模样了!”   “你这才是不孝的行为!”   看到曹髦对郑娴发火,郭太后连忙说道:“髦!勿要如此!”   她很是护短的将郑娴拉到自己的身后,“娴做的有什么不对呢?难道你还想要瞒着我不成?若不是她,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如此的”   她长叹了一声,随即说道:“陛下,你现在虽然亲政,可还是我的孩子,若是出了事,应该来告诉我才是,不可自己承受”   曹髦很是感动。   “母亲儿无能,让您担忧了。”   一时间,母子两人眼里含泪,场面极为感人。   可曹髦心里却极为清楚,以太后的为人,若是曹髦过的太好,或者郑娴过的太好,她都不会是这个态度。   她的内心很希望得到他人的重视,希望是以庇护者的姿态出现在别人的身边,故而,她也很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过的不要如意,有求于她,生活不如她,那她才会是一个和蔼的母亲,一个温柔的婆婆。   曹髦忍不住看向了郑娴。   这家伙的点子倒是不少啊,竟用这种办法来稳太后。   这是天天给太后讲述自己活得有多惨嘛??   嗯,这次配合的也很不错。 第104章 让大族出出血!   “必须要想个办法除掉杨宗福!”   “此人不死,终是大患!”   “他的身手极高,而且最近身边的心腹也越来越多,我看,若是想要杀他,就只能通过下毒的办法了!”   “他跟游侠们极为亲近,若是能找到人来厮混到他的身边,就可以毒杀他!”   此刻,王屋山内的大将军府里,王元的心腹们正在商谈着如何杀掉杨宗福的计划,刘路以杨宗福的假名来山里厮混,这些人也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王元麾下的众人见识有限,也想不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不过是毒杀而已。   王元板着脸,听着众人的言语,他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姓杨的,崛起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的心腹们都是后来才上山的,而又直接归顺在他的身边,任何人都无法拉拢,况且,他每次下山,势力都会增加,事情也操办的极为成功。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游侠所能做的出来的。   郭责这个人,他又极为了解,自从这個姓杨的归顺了郭责之后,郭责忽然也变得难以亲近,甚至是难以哄骗,这不像是杨宗福在辅佐郭责,倒像是郭责在辅佐杨宗福。   每次自己去见郭责,告知自己的想法,郭责都说要思考一番,再给与他答案。   而这个思考一番,其实就是去见这个姓杨的来询问。   这让王元百思不得其解,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到了如今,他的威望大涨,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郭责又站在他那边,这让王元逐渐有了一种无力感。   就在他们凶狠的商谈着如何杀掉杨宗福的时候,一人忽然走进了府内,打断了他们的谋划。   “大将军,杨宗福他求见。”   “什么?!”   此话一出,诸多心腹皆哗然,“这厮是要与我们开战嘛?”   “他带来了多少人?”   “就他自己一个人。”   这下,心腹们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一人赶忙凑到了王元的身边,“大将军,好机会啊!”   王元瞪了他一眼,“他若是死在这里,郭公能饶了我们嘛?诸多兄弟能服我们嘛?”   “我们就说他是来刺杀您的”   “你见过自己一个人来刺杀一群人的嘛?!”   王元也不对这些心腹们有什么期待,大手一挥,“都出去吧,让他进来!”   心腹们无奈,只好起身告别,一一离开了此处。   当他们离开之后,刘路很快就出现在了王元的面前,他手里还带着一坛美酒。   “拜见将军!”   王元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刘路也不觉得尴尬,他将酒水放在了一旁,又令人将其打开,自己则是直接坐在了王元的面前。   “将军,我今日来找你吃些酒,商谈一些大事。”   “我与你有什么可以商谈的?”   刘路抿了抿嘴,“其实,我不叫杨宗福,我真名叫刘路。”   王元一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刘路却将已经开始倒酒,准备跟王元一同吃酒了。   王元狐疑的拿起了酒碗,吃了一口,再次看向了刘路。   “你为什么要说这个呢?”   “这次前来,是为了与将军真诚以待,不愿意再欺骗。”   “当初司马师作恶多端,你是第一个起兵反对他的人,我心里对你颇有些敬意。”   刘路擦了擦嘴边的酒水,笑着说道。   王元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伱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刘路,乃是陛下的黄门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鸟官爵,反正就是为陛下跑腿的,这次上山,也是因为陛下的命令。”   王元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   别看他自称什么大将军,麾下说几万之众。   可实际上,他就是一个寻常的县尉而已,皇帝这个词,距离一个县尉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遥远的都有些不真实。   当听到刘路说自己是皇帝所派,王元都不由得失了神。   他再次看向了刘路,“陛下,派来”   这一刻,王元心里的很多困惑顿时就明朗了起来,为什么他有这样的武艺,这样的才能,会不断的有人上山来投奔他,为什么每次下山做事都那么的顺利,郭责对他言听计从   尽管这番话听着很荒谬,但是王元还是信了他的这句话。   他可能真的是皇帝所派来的。   刘路的眼里有些了赞赏,他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   他开口说道:“将军啊,我这次隐瞒身份,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不确定将军的为人,不知道将军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只是以反抗司马师的旗号来为自己谋利。”   “这些时日里,我也观察了许久,我发现,在整个山里,唯独将军是真的想要辅佐陛下的。”   “其余众人,所想的都只是在这里安度余生而已。”   “甚至都没有张燕的志向。”   这一刻,王元整个人都变得规矩了起来,他坐直了身体,“我自然是忠于陛下的,我当初知道陛下为司马师所欺,心里不忿,这才辅佐郭公,起兵讨伐司马师,只是因为兵力不足,方才躲进了山林之中。”   刘路再次赞叹,却没有提起他为什么如今不下山的事情。   刘路说道:“陛下知道王将军,也知道王将军的功劳。”   “我这次前来,本来是想要将郭公和将军带下山去,引荐到陛下面前的,只是,这些时日里,庙堂又出了一些大事。”   刘路看了看周围,王元说道:“请您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   刘路这才说道:“各地的大族,你是知道的,这些人窃取庙堂高位,对陛下不利,虎视眈眈,陛下有心对付他们,却不好出手,可如今我们在山林之中,却是没有什么顾忌,可以代替陛下向这些人出手。”   “各地的官员和将领都会帮助我们来做事。”   “若是将军能帮助我,来为陛下讨伐地方的贼寇,消灭这些有不臣之心的逆贼,等到事成之后,将军也定然能成为真正的将军。”   刘路跟着曹髦多年,别的没学会,这画饼是学到位了。   他开始给王元画起了大饼,刘路也不管这饼能不能吃,反正他又不负责喂,只是负责说而已。   王元很是认真的听着刘路的计划。   刘路准备按着皇帝的吩咐,设立水贼机构,然后沿着河水,一路讨伐各地的盗贼。   王元也没有想到,自己跟这地方大族的身份还能出现这样的对换。   他只是茫然的看着刘路,听着他讲述自己的诸多计划。   “刘公啊,郭公知道这件事嘛?”   刘路摇着头,“我不曾与他说,您也知道,他与我们不同,他是出身大族的,一旦知道了,一定会坏了陛下的大事。”   王元一时间也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他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我自然是一心辅佐陛下的,可是陛下这个命令,您身上有诏令嘛?”   刘路笑着摇起头来,“这种事情,怎么会有诏令呢?”   “王将军若是不信,我可以上书给陛下,换个不同的诏令,您想要看什么诏令,只要不是不能拿到外头去的,都可以让陛下写出来”   王元急忙解释道:“并非是不相信您,只是因为此事甚大,不敢怠慢。”   刘路此刻跟王元已经是吃了不少酒的,他忽然又调整了话题,说起了自己跟皇帝的一些事情,包括洛阳,乃至皇宫里的情况,这些话显然就是在证明自己确实是皇帝所派来的。   刘路也很擅长交流,王元跟他攀谈了许久。   直到那酒水被吃的干干净净,刘路这才起身,“将军,我也就不继续逗留了,您可以好好想想,这件事对您没有任何的坏处,若是成功了,那往后或许就不只是山上的富贵了。”   “当然,若是拒绝了,陛下也不会治您的罪,毕竟将军是有功劳的。”   王元亲自送刘路出去,当两人走到府邸门外的时候,王元的心腹们紧张不安的守在这里。   他们都是担心刘路会对王元不轨,毕竟刘路的身手,他们都是体会过的。   他们看到王元那毕恭毕敬的态度,全部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啊?   王元却不理会他们,很是诚恳的送刘路离开,甚至站在门口,直到刘路的身影消失了都没有转身。   “大兄!!您这是做什么?!”   几个心腹不解的问道。   王元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进来。   当他们走进府内后,王元当即关上了大门。   他再次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兄弟们!!我们的大富贵!大富贵啊!!”   “那刘路,哦,就是杨宗福,乃是天子所派来的人,陛下终于知道了我们这些人的功劳,他要重用我们了!”   王元这番话一出,心腹们不淡定了。   “什么?!”   “大兄,这是真的?!”   看着面前的众人,王元说道:“千真万确,我却没有很干脆的答应他,这是为了让他能更重视我们,兄弟们,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都做好准备吧。”   “平日里,那些大族屡屡欺辱我们,哪怕上了山,我们都无法攻破他们的邬堡!”   “这次可就不同了。”   “这些大族,也该出出血了” 第105章 硬气!   “陛下,臣无罪。”   当郭配被带到了曹髦面前的时候,他比先前的众人都要硬气很多。   纵然是被捆绑了起来,可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慌乱。   他抬起头来,以一种虽算不上无礼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恭敬的眼神来看着曹髦。   这让曹髦都有些意外,难道这厮还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底牌吗?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华,张华顿时反应过来。   “郭公啊,王公被刺,死士称是您府内之人,是受到您的派遣来做行刺之事的,您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郭配的眼里满是自信。   死士是他所派遣的,可是他相信,这些由郭家所培养出来的死士,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   他原先的目的是为了救下王祥,根本就不曾下令要刺杀王祥。   王祥会死,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反而很可能是因为皇帝的缘故。   他当即很硬气的说道:“我可与这些贼人当面对质,这定然是栽赃陷害!”   “我与王公,无冤无仇,怎么会想要杀他呢?反而是一些不太好下手的人,倒是可能会对他动手。”   张华跟皇帝对视了一眼,看起来都有些迟疑。   曹髦没有继续跟他攀谈什么,大手一挥,就让甲士将郭配带了下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曹髦方才问道:“此人哪里来的底气?竟是一点都不惧怕?”   张华沉吟了片刻,“郭配并非是无能的庸人,或许是他提前做好了什么部署?”   曹髦摇着头,“且将他送到廷尉去,让他待着吧,顺便茂先再去查看一番,看看此人到底还有什么部署”   张华领命,随即也离开了太极殿。   曹髦又翻看了几篇奏章,大概是因为王祥的事情,群臣对最近的几个人事调动,并没有太大的意见。   在看完了奏章后,曹髦这才令成济备车,离开了太极殿。   马车刚刚行驶出了皇宫,就遇到了正在此处等候着曹髦的司马炎。   司马炎一个健步,闯进了曹髦的马车内,很不客气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陛下怎么现在才出来啊?”   曹髦摇着头,“被一些杂事给耽误了。”   “得稍微加快些速度了,不然就没多少人了。”   曹髦令成济加快些速度,方才问道:“吩咐你做的事情,你进行的如何啊?”   司马炎自信满满,“那当然是很成功的,陛下看过我的上表了吧?如今的这些太学生啊,安心治经的就没有几个,服散的服散,饮酒的饮酒,反正就是不务正业。”   “我这几次前往太学,以你的名义赏赐了那些用心求学,没有去玩乐的学子们”   “可惜,你给的钱太少了。”   司马炎话锋一转,“在太学里的那些学子,哪個是贫苦出身的?各个都是大族子弟,那些赏赐还比不上人家的几顿饭菜呢!”   “给赏赐的时候,我都觉得脸红,生怕为他们所看不起”   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   司马炎倒也没有说错,这厮在历史上可是跟自家大臣斗富还斗输了。   别看我大魏的官员贫苦,大族可是富的流油,就皇帝的那些赏赐,他们或许还真的未必能放在眼里。   曹髦说道:“重要的不是赏赐的大小,而是谁人所赏,得到皇帝的恩赐,这岂是钱财所能比的?”   司马炎没有再说话。   曹髦想要改变大魏,那就得从思想方面来改进。   大魏的风气非常的不好,颓废,避世,消极,享乐,魏晋的统治者们通过持之以恒的努力,终于是造就了这一切,天下的官吏们会那般的不堪,一来是考核办法出了问题,二来就是思想出现了问题。   曹髦可以将改造制度的事情交给大臣来操办,而思想上的改造,他还是想着自己要多出力。   大魏的太学,可以说是大魏最重要的思想交流地。   很多学术都在这里诞生传播,很多大佬都喜欢在太学里传播自己的学问,王肃和郑冲就曾多次在太学里公开讲经。   因此,太学是曹髦改造天下思想的一个重要根据地。   曹髦先前派司马炎前往太学,帮着自己看看太学内的情况,包括授经博士,以及诸多的学子们,顺便奖赏一些能给予重任的学子们。   司马炎做的很简陋,他直接将自己在太学的所见所闻写成了日记,或者说游记。   记录自己进入太学后所看到的诸多东西,甚至连交谈都写了下来,然后就将这个东西当作上表递给了皇帝。   他这种东西但凡不是交给曹髦,交给其余皇帝看,都要以大不敬的罪行给砍头了。   谁家大臣是这么写上表的!?   这玩意的格式和规矩你是一点都不在意啊。   尽管这上表有些简陋,但是曹髦还是非常满意的,起码没有太多的修饰,没有刻意的隐瞒,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宽厚,很符合安世的为人。   通过他的上表,曹髦即使没有去过太学,却已经对太学有了些认知。   大魏的太学,是从文皇帝时期开始重新设立的,主要还是效仿后汉的制度,一部分是招募年长有贤名的人来治经,一部分是招募年少的童子郎来经学启蒙。   简单来说,就是研究生和中学生。   魏晋的太学已经没有了硬性的年龄要求,这也是出自对大族的妥协。   两人一路聊着天,马车匆匆来到了太学门前。   两人一同下了车。   洛阳的太学并没有长安太学那般的热闹喧哗,除却发生了一些激烈的学问之战,其余时候,这里都是格外的寂静。   马车停靠在门口,也没有人来问津。   甚至能看到很多私人的马车进进出出,曹髦身穿便装,一身的贵气,身边一群甲士保护,可这在太学里并不算什么,太学里的大族子弟也是如此模样。   “进了这里,我便是你的弟弟,不可透露我的身份。”   曹髦吩咐道。   司马炎随即带着曹髦走进了这里。   看得出,文皇帝当初为了太学可是煞费苦心,太学的建筑群格外的雄伟,这太学的规模极大,通往各地的道路都是格外的平坦整齐,两旁绿树成荫,远处还能看到假山小泊,处处的阁楼凉亭,颇有些脱俗的意味。   奈何,如此庞大的太学建筑群,放眼望去,却是看不到多少人。   此处很是寂静,偶尔有几辆马车进出,除此之外,都看不到什么人。   曹髦板着脸,从齐王时代开始,太学就成为了一个镀金的场所,没有再培养出过什么真正的人才,教学风格也是愈发的抽象,开启了人不在场名在场的教学新模式。   很多人都只是在太学里挂个名,平日里也不会来这里多看几眼,在后汉时学子们必须要居住在太学内,而如今,同样也没有了硬性标准。   历史上,司马炎后来设立了国子学,只招收大族子弟,将太学“平民化”,当然,这个平民肯定不是真的平民,只是对比大族而言的平民而已。   曹髦打量着周围,眼里满是无奈。   光是从这么一个太学,他几乎都能看出往后的大魏庙堂来。   大魏的太学生们,甚至比那些老臣们还要激进一些,没有丧失斗志,不完全颓废,但是他们受到魏晋玄学的影响也极大,他们很推崇竹林七贤这样啥也不干,整日服散饮酒,摆烂度日,彻底放纵,无视礼法的人。   曹髦跟着司马炎在太学里转了好几次,却没有看到几个真正在学的人。   这太学与其被称为太学,倒不如说是“图书馆”,有些人倒是来这里借书来看,还有庙堂所设立的治经博士们,这些人对待太学的教导事务也比较的怠慢。   曹髦觉得,有必要重振太学的氛围,自己带着诸多的名士们多来太学几次,活跃这里的氛围,或者多举办几个辩论,哪怕是靠吵,也得将太学炒作起来,让这里重新散发出活力来。   就在曹髦跟着司马炎参观太学内藏书的时候,一人急匆匆的走出来,猛地撞在了曹髦的身上。   “大胆!!”   只是在片刻之中,内外忽然跳出来了一大群人,将那人直接给按在了地上。   曹髦皱起了眉头,看着那被压住的人,眼里满是愤怒。   被压住的人,年纪大概有四十岁,此刻浑身哆嗦,脸色发白,一看就是跟裴秀那般,资深的服散爱好者。   成济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什么利器,这才将他拽起来。   “伱是想要死吗?”   那人依旧是在哆嗦着,额头上满是汗水,他看向了曹髦,颤抖着说道:“我并非是有心冒犯,我身体不适,还还望您见谅。”   曹髦皱着眉头,告诫道:“这太学之地,最好还是勿要服散,您生的好相貌,怎么做出这般荒唐事来。”   那人茫然的看着曹髦,随即再次开口说道:“望君子莫怪,我重病缠身,双耳不得闻。”   曹髦一愣,再次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司马炎却长叹了一声,他的眼里满是怜悯,“残障之士啊,陛下,此人既是无心,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吧。”   曹髦没有说话,只是令人取来了纸笔,让司马炎写道:“不知公姓名?”   那人看到了书信,这才再次行礼。   “在下皇甫谧,方才失礼,还望勿要怪罪”   这一刻,曹髦浑身猛地颤了一下。   果然是你!! 第106章 残障   皇甫谧,他的名声在后来人那里不算太大,还没有他的曾祖父有名。   对,他的曾祖父叫皇甫嵩,在后汉平定黄巾之乱时做出过一点点的小贡献。   可他们这一家的富贵也就是在皇甫嵩的那个时代了,皇甫嵩担任过征西将军,拜太尉,从他之后,皇甫家族就一代不如一代,皇甫谧的祖父不过是一个县令,后来还被罢免,而他的父亲只是举过孝廉,未能担任要位。   而其余族人,也大多如此,不能说是完全落寞了,但是也完全没有大族的样子,连个两千石都得靠姻族,自己本族撑死了就是個县令。   到了皇甫谧,家境变得更是不堪,他被送到叔父家里寄养。   好在他叔父和叔母都是很好的人,他年少时喜欢玩乐,放荡不羁,最讨厌学习,别人都看不上他,有一次,皇甫谧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水果送给叔母,叔母很是感慨:你都二十多岁了,没有任何的学业,也没有什么成就,如何能让我欣慰呢?   皇甫谧被说的很是愧疚,随即开始读书。   在读书方面,皇甫谧还是非常有天赋的,在苦读了六年之后,在二十六岁的年纪,他旁采百家,查缺补漏,写出了《帝王世纪》,《年历》等书,俨然开始朝着名士的方向发展。   只是,命运对这个奋发图强的人不太公平,在四十岁左右,也就是在上一年,他得了风痹症,   这让他浑身抽搐疼痛,半身不遂,并且失去了听力。   可皇甫谧却没有就此放弃,却是开启了人生的新高度。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中年人,又在纸上写道:“您是来这里找药方的吗?”   皇甫谧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是在文学和医学上,尤其是在医学上,他被称为世界针灸鼻祖,是中医界里的一个重量级人物,也是世界公认的世界文化史里的名人。   他总结过往的中医针灸之法,写出了一部为后世针灸学树立了规范的巨著《黄帝三部针灸甲乙经》。   倘若是寻常人得了他这样的在当时人看来是无法医治的重病,大概是只能无奈放弃了,可皇甫谧却是直接开始学医,想要自己来治自己。   皇甫谧这一生都在不断的学习,不断的进步,后来被司马炎屡次征辟,却不愿意当官,他的作品极多,范围也极广,医学,史学,文学,哲学方方面面,他的作品在整个晋朝都是最多的。   很难想象,晋朝成果最多的文学大家,会是一个失去听力,与病魔斗争了几十年的残障之士。   皇甫谧回答道:“我是来借书的”   曹髦就跟他通过纸张来交谈了起来,皇甫谧并非是简单的听力下降,他是完全的失去了听力,司马炎看着两人交谈,看向皇甫谧的眼神愈发的不忍。   就司马炎跟司马衷这对父子来说,虽然有点傻,但是人不坏,司马炎的恶名是作为一个国君来说,他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曹髦经过攀谈之后得知,皇甫谧的身体非常的不好,常常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浑身疼痛难忍,各地的医生都来看过,认为没有可能治好,而皇甫谧却还在继续寻找药方,没有放弃。   “这医学方面的书是不少,奈何,不是被大族藏在府内,就是在那深宫之中。”   “太学里的医书也不多吧?”   皇甫谧摇着头,“实在难找。”   曹髦又写道:“那我给你找个借书的好去处,如何?”   皇甫谧一愣,“还是勿要劳烦,我可以自己去搜寻”   “算不上劳烦,您寻找药方,对社稷也是大功,我看,您往后若是能整理这些药方,写出书来,一定能推广到天下,能治好无数人的性命。”   皇甫谧再次迟疑了一会,方才点着头,“如此,便多谢少君了,不知是何处的藏书?”   曹髦笑着写道:“正是那皇宫内的藏书,这皇家藏书,极为丰富,其中有很多的医书,只是这些医书内容深奥,文多重复,错互非一,几乎没有什么人能看懂。”   皇甫谧很是惊讶,他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郎,这是谁家的弟子?   面对皇甫谧的疑惑,曹髦大手一挥,提笔写下了四个字。   “朕即天子。”   看到这四个字,皇甫谧大惊失色,连忙要再拜,却被曹髦拉住了。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人,眼里满是敬佩。   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人居然会是晋士。   不过,这也是让曹髦坚持下去的理由,从秦汉到数千年之后,这片土地依旧是同样的土地,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是同样的人。   魏晋有荒唐的蠢材,却也有这般身残志坚的真正名士。   “皇甫公,您勿要多礼,朕是非常敬佩您的为人的,往后啊,您可以随意查看皇宫内的藏书,朕希望您能早日治好自己的病”   曹髦吩咐了几句,皇甫谧再三拜谢,曹髦这才令人送他离开。   司马炎站在一旁,等到皇甫谧离开了,这才感慨道:“可惜了,若非残障,此公定大有作为。”   曹髦瞥了他一眼,“朕怎么觉得,这偌大的太学里就只有他是个常人,其余之众反而是残障呢?”   “啊?”   “安世,此公得了重病,到了这种程度尚且还在求学,不曾放弃,反而是那些太学生们,平日里遇到可以搏名望的事情,全部都聚集起来,而在求学的时候,却是不见踪影,玩乐放纵,没有志向,这才是真正的残障啊。”   “往后你要多留心这个人,多帮着他,勿要让他被不长眼的小人所欺。”   司马炎赶忙领命。   曹髦随即离开了此处,返回皇宫   廷尉大牢内此刻却很是热闹。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陈骞将郭配跟郭彰关在了一起。   郭彰如今还在做着他的美梦。   当他看到叔父的时候,情绪愈发的激动。   “仲父!外头的事情如何啊?”   看着这个被冲昏了头的犹子,郭配只是冷笑着,没有理会他。   郭彰有些无法理解,“仲父,还要我养望到什么时候呢?”   郭配终于忍不住了,训斥道:“养望?你养什么望?!”   “你被阉人所欺,将我家都变成了天下的笑柄,你还以为那些人会来救伱吗?陛下在雍凉大败蜀国,生擒张翼,群臣都不敢得罪他,哪里还有人关心你的事情?”   郭彰顿时就懵了。   “怎么会呢?”   “阉人这般欺辱我,我合该名扬天下的!!”   郭配骂道:“不知大体的蠢物,何以这般自信呢?群臣若是需要用你,自然会为你养望,若是你对群臣无用,谁又会在意这件事呢?”   看到浑噩的犹子,郭配不再理会他。   郭配很不明白,自家怎么会出了他这样的蠢物呢?   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还是自己好,做事之前都是经过详细的部署,那些死士根本就不会出卖自己,若是皇帝敢栽赃,自己就将事实给说出来!   皇帝还敢对自己动手不成?   你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敢对一个大族的家主动手?   你先问问群臣答不答应,当初明皇帝还在的时候,都不敢这么做,现在的小娃娃又敢如何呢?   荀顗那个蠢材废物,愣是被一个小娃吓成这般模样。   自己还有几个亲戚都在地方担任太守,根本就不怕皇帝对自己动手。   郭配的眼光确是很长,能看到站在他远处的人,却唯独看不到自己。   可他这行为就苦了外头的张华,张华在外搜寻了好几天,都没有查到任何的东西,郭配这些时日里交往过的人很少,最常去的就是荀顗的府邸。   他不像是有什么后手的样子啊。   在连着查找了几天之后,张华有些确定,这个人不是真的有什么底气,大概只是另外一个看不清自我,自以为是的生活在世界里的一个蠢材?   而此刻,皇帝已经在西堂内带着司马安世招待他的两位客人了。   这两位客人此刻神色各不相同。   一个是燕王曹宇,一个是原中军将领曹演。   曹宇作为元老级的大人物,奈何,实在是太过怯弱,跟夏侯献完全无法比,曹髦也就将他待在宗正的位置上。   这些时日里,曹魏已经开始了大张旗鼓的赦免宗族的诸多手段。   大族们对此不是那么的上心。   他们都被庙堂里的争锋所缠住了,没有心思去理会地方上的情况。   在当初以钟会临时担任宗正的时候,钟会就偷偷编制了很多的政策,包括取缔对诸侯的诸多禁令,释放河北被囚禁的诸多宗族返回自己的封地等等。   曹宇作为宗室,当然也是受益者,此刻也是在继续贯彻曹髦的想法。   只是,这些时日里,他跟荀顗走的有些太近。   曹髦实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至于另外一个曹演,那就更是重量级的选手了。   虎豹骑原统帅曹纯的嗣子。   曹髦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此人此刻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看起来很是不忿。   曹髦自认跟此人没有什么交际,况且上位之后又是一直都在为宗族做好事,尽可能的帮着他们,何必如此呢? 第107章 文鸯是那个?   “陛下,王公被刺,老臣心里格外不安。”   曹宇不慌不忙的说起了自己跟荀顗等人的交谈经过。   在得知王祥被刺杀的事情后,曹宇似乎就知道自己会面临这么一天。   曹宇说的很是诚恳,他的问题不是不听话,而是太听话了。   毫无立场,随波逐流。   荀顗要见他,他就前往会谈,荀顗说设宴,他就留下来赴宴。   按着他本人的讲述,他就是跟荀顗等人一同吃饭,期间见过郭配,听到他们说起了王祥的事情。   但是他并没有参与,只是保持沉默。   吃完饭就离开了那里。   曹髦听着曹宇的话,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实在不能理解,堂堂一个大魏诸侯王,为什么要如此惧怕一个尚书仆射。   你怕他居然不怕我??   这是什么逻辑?   曹髦此刻是真的想要骂人,可想起自己过去的遭遇,他又有些能理解曹宇的想法。   大魏的诸侯王连地方太守都不敢招惹,何况是尚书令呢?   自家大父不当人,对着宗族一顿祸祸,亲弟弟曹植更是倒了大霉,长期居于被折腾的第一线。   其余宗室更不用提,就是对自己的儿子们,他也是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主打的就是一个折磨,曹丕的儿子们大多早逝,这不是没有道理的,看看活得久的都是什么人?   活得久的都是最受曹丕宠爱的,被折腾次数少的那几個。   当时的宗室有多惨呢?惨到饿肚子,无以维持生计的地步,这还真的不夸张,当时曹植曾写信抱怨:家里没有粮食了,家里上下的奴仆都养不活了,只剩下十余个老卒   而看到书信后,曹丕很是心痛,即刻下令:宗室不许交通书信!   后来曹叡上来后,觉得地方诸侯实在有些惨,方才改善了一下他们的生活,好歹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啊。   但是你要说明皇帝对宗室有多好,那也不见得,他上位之后,允许诸侯们写信,但是当看到叔叔写来的书信之后,他决定恢复父亲的制度,再次禁止诸侯交通书信!!   曹爽就更是个重量级的,宗室出身的他,对宗室也是下重手,除却跟他亲近的几个兄弟,其余人都是被一遍遍的折磨。   曹宇是属于从文皇帝被一直折腾到如今的宗室,他对这些文官们有惧怕的想法,这实在是太能理解了。   要是曹髦从小开始被欺负到六七十岁,那他也怕。   只能说一句,感谢大父的大恩大德啊!   曹髦长叹了一声,拉住曹宇的手,认真的说道:“像这样的事情,您最好还是勿要参与。”   “您直接前来皇宫里,告知朕就是了。”   “朕来代替您定夺,您觉得如何呢?”   曹宇诚惶诚恐,“多谢陛下!”   曹髦知道,这人的性格一时半会也调整不来,他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曹演。   曹演就没有曹宇这般的惶恐了,他甚至有些蛮横。   “陛下,我跟王祥素不相识,没有恩怨,没有谋害他的想法!”   曹髦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敌意,他完全不知道这敌意是从何而来的。   曹髦忽然板着脸,眼神变得极为冷漠。   “怎么,若是有恩怨,你就可以谋害他了吗?”   曹髦这么一变脸,曹演愣了一下,脸色通红,“并非如此,我只是说,自己与此事无关”   “谁问你了?”   曹演被憋得说不出话来,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怎么,你看起来很愤怒?你敢对朕愤怒?”   曹演此刻因愤怒而哆嗦了起来,可他却不敢反驳。   曹演心里对曹髦很是不满。   曹演跟司马昭的关系非常的不错,两人臭味相投,司马昭看到此人如此积极,也乐意将他带在身边,谁说我家欺辱曹家的宗室了呢?曹演不就过的很好吗?   后来司马师行废立之举,担任武卫将军的曹演最先上表,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要求废掉皇帝的名单里。   因为此表,他在司马家这里更受欢迎了。   看到了吧?不是我说曹芳有问题,宗室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爬了起来,司马昭甚至答应他,日后会让他来担任领军将军,让他来接手中军。   曹演对此也十分期待,更加卖力的为司马家跑腿。   但是,司马昭的承诺还没有实现,自己却先垮台了。   曹演其实也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觉得,陛下既然要亲政,那就会重用宗室,自己身为武卫将军,又是曹纯的儿子,来统帅中军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结果呢,夏侯献跑了出来。   曹演实在是不能理解,我姓曹啊,伱用一个姓夏侯的都不用我是吧?   曹髦此刻冷冷的盯着曹演,他很不喜欢这个家伙,帮着司马家来对付自家人,此刻还敢在朕的面前放肆?!   真觉得朕不敢杀了你?   曹宇此刻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着脑袋,瑟瑟发抖。   “陛下,臣有罪。”   曹演低下了头。   他的脸上已经不敢再有什么不服气或者愤怒了。   曹髦看着迅速认怂的曹演,冷哼了一声。   当初被司马师吓得瑟瑟发抖,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到自己面前就忽然变得硬气起来。   “往后啊,知道些好歹,勿要跟奸贼混在一起,若是出了什么大事,朕可护不了你。”   “臣知道了,多谢陛下教诲!”   曹演再次低头。   曹髦又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两人出去了。   走出皇宫之后,曹演终于抬起头来,曹宇忍不住说道:“早就给你说了,勿要招惹陛下,连司马师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又何必如此呢?”   曹演不自然的说道:“我不曾招惹陛下,是陛下误解了我。”   曹宇没有再说什么,他对如今的局势还是很满意的,这些没有经历过大事的年轻人啊,就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当曹演返回府邸的时候,他的诸多心腹赶忙前来迎接。   “怎么样?君侯,那虎豹骑,陛下可让给了您?”   曹演大手一挥,“他让了,只是,我没要。”   他领着众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府内,心腹们犹如狗一般跟在他的左右,因为曹演的个头不是很高,这些人都是弯着腰的,不让自己看起来比曹演更高。   他们坐在了院落内,当即就有人给他们送来了酒水和美食。   曹演大声的说道:“皇帝陛下对我甚是重视。”   “他本来想让我来接手虎豹骑,只是,如今哪里还有什么虎豹骑呢?”   “如今的虎豹骑,只是有个名字而已,根本就算不得继承了我父亲的军队。”   “倘若让我去接手,岂不是给他们正名吗?!”   曹演大声的吹了起来,心腹们纷纷称是,众人吃起了酒来,曹演心里还是有些不忿。   若是没有宗室前来帮你,你能击败司马师吗?   如今亲政,就敢对宗室如此无礼?   若是算起来,我还是你的长辈呢!   可曹演并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他继续跟着诸多心腹们吃酒作乐,也不知过了多久,曹演等人都有些上头。   “将军,你可以不接受,但是那个叫文鸯的娃娃,他凭什么不来拜见您呢?”   “他不过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方才担任了此位而已!”   “那文钦是个什么东西,当初打吴国的时候,他谎报战功,企图来骗军功,若非被庙堂看穿,就要让他得逞了!”   文钦在大族之内的名声极差,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粗鲁,太粗狂,太凶残。   当然,他本身的黑点也不少,他好吹嘘,谎报军功,但是,勇猛善战也是真的,总比那些待在家里一次战役都没有参与过,却对着文钦指指点点的大族名将们要好的多,也比喜欢教别人打仗,自己打起仗来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司马昭要好的多。   几个人对着文钦一顿数落,随即说起了文鸯。   “这厮跟他父亲一样,都喜欢谎报军功!听听他吹嘘的这些军功,说他自己一个人就斩首近百,他是霸王复生不成?!带着几千人能有近万的斩获?!分明就是跟他父亲那般谎报而已!”   “让他这般下去,迟早坏了虎豹骑的名声!!”   众人这么一说,曹演就有了胆量。   我不敢对付皇帝还不敢对付你?!   他当即站起身来,“那小儿如今在什么地方?!我得去教导他一番,让他知道什么才是虎豹骑的统帅!”   这一行人就这么上了车,离开了府邸。   而当他们来到了虎豹骑的营地时,自然就是被士卒们给拦下了,曹演粗暴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士卒进去询问,很快,就出来迎接他入内。   当这一行人走进了虎豹骑的校场时,曹演问道:“哪个是文鸯?!”   “那个便是。”   曹演顺着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人赤裸着上身,正跟十来个人肉搏。   那十来个人几次将他给按倒在地,他却能一次次的爬起来,不断的撤退闪躲,找机会将其一一击倒在地,这种搏斗的冲击力还是极为震撼的。   曹演的眼角跳了跳。   “好一个壮士。” 第108章 硬钓?   “武卫将军找我有事?”   文鸯很不客气的站在了曹演的面前,低着头来,虎目圆睁,看起来有些吓人。   此刻,无论是曹演,还是他身后的那些心腹们,都没有训斥他的行为,心腹们皆低着头,一言不发。   曹演尴尬的笑了起来。   “是啊,我听闻文将军继承了我父亲的位置,让虎豹骑再现大魏,特意前来看看。”   “文将军真乃虎将啊,这虎豹骑,交予您,我甚是安心!”   文鸯听到这番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腼腆的笑了笑。   “武卫将军过誉了!”   “不过誉,不过誉,今日饮得好酒,本来是想要请您一同去饮的,只是看您格外忙碌,还是以后再饮吧。”   曹演说着,文鸯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拖着他就往军营里走去,“得让您看看当下的士卒!”   曹演只觉得自己险些飞了起来,就这么被文鸯拖拽到了营内。   虎豹骑正在操练,很是激烈。   文鸯得意的说道:“当初父亲给我精骑,我以那精骑重新组建虎豹骑,又从中军里找了勇猛的骑士来加入,我们遭遇了几次战役,都是先锋先登,战功赫赫!!”   他给曹演讲解着自己的各个小队,以及那些立下了大功的骑士们。   曹演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不断的点着头,时不时发出惊呼。   文鸯就这么带着他转了几圈,足足聊了近半个时辰,才将他送到了营帐外。   曹演笑着跟文鸯告别,随即坐上了车。   在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有些沉默。   曹演看着自己那酸疼的手臂,倒吸了一口冷气。   文钦的这个儿子,是吃什么长大的?这都不像是個人,简直就是头会说人话的牛!   方才看到他身上挂着四五个人,都能跑着将他们甩开。   曹演此刻已经放弃了接手虎豹骑的想法,脑海里很是清醒。   当然,也并非是所有的宗室都如曹演这般混账,在河北的羊祜,此刻就是在忙着释放宗室。   按着曹髦的政令,羊祜将被困在河北的诸多宗室送回他们的封地。   当这些宗室被带出来的时候,他们很是惧怕。   “将军啊,我们不愿意走,就让我们留在这里吧,我在这里住的习惯了,前往封地,只怕水土不服”   梁王曹悌此刻拉着羊祜的手,眼里满是惧怕。   这些宗室们不敢出去,不是怕司马家会清算,而是害怕皇帝。   司马家将这些诸侯们移居到河北来,他们是非常开心的,因为这代表他们躲过了所谓的“改封”。   皇帝为了避免诸侯王坐大,会不断的让他们交换封地,他们的日常就是不断的赶路,在不同的地方为王。   而在这个时代,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赶路了。   年少的容易夭折,年老的容易病逝,就算身强力壮的,也扛不住一次次的折腾啊。   曹植就是这么没的。   司马家虽然将他们圈养了起来,但是好在没有继续折腾他们,没有让他们换地盘,至于自由,他们在自己的领地也没有这玩意。   都是被圈养,倒不如长期稳定的被圈养,又何必跑出去受罪呢?   不只是梁王,河北的诸多宗室都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听到司马昭垮台,皇帝亲政的时候,心里没有半点的欣喜与激动。   他们是非常害怕和担忧的。   司马家得权之后,并没有去清算这些地方宗室,说起来,司马昭对他们也算不错,毕竟庙堂里敢起头都已经被干掉了,到了司马炎,那就更不用说了,司马炎对他们也算宽厚。   在禅让之后,司马家为了自家的正统性,没有去清除这些地方诸侯,算是平稳的活了下来。   可是皇帝亲政,那情况可就不同了。   诸侯们顿时回想了文明二帝所带来的恐怖。   那个时期,他们活得还不如现在呢,不少人觉得他们被司马家圈养起来,一定很不容易,心里对司马家有怨恨,或许怨恨是有的,但是这日子比在各地漂泊还是好很多的。   羊祜也是很难为情,他看着面前这些惊恐万分的诸侯们,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己明明是来救他们的,可看他们的样子,自己却成了要命的恶鬼。   羊祜治好安抚道:“大王,陛下乃是从元城前往的,如今夏侯将军在庙堂里统率中军,燕王担任了宗正,陛下亲自下令,不许对宗室无礼,我听闻,陛下还要取缔防辅令”   曹悌只是疯狂的摇着头,“不可取缔,不可取缔啊,陛下都是为了我们着想,我们对此极为感谢,无碍的,不必取缔。”   在曹髦展现了善意之后,这些人依旧不动摇。   这就不能怪文皇帝了,这得怪明皇帝。   因为明皇帝上位后也来了一次如此举动,就是要求各地的诸侯们直言,还常常邀请一人到自己身边来,态度极为和蔼,说要改变他们的生活环境。   诸侯们那时非常的开心,都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了,急忙上书。   结果上书的那几个都最先被更换了封地,死在了路上。   曹髦这如出一辙的行为,经历过明皇帝事件后的诸侯们,自然是不敢相信的,钓鱼嘛,他们都能理解,但是你不能真的将我们当鱼是不是?   同一个鱼饵,你还想钓我们多少次呢?   羊祜面对这局面,也极为无奈,他再次说道:“陛下曾多次说起在元城时的经历,感慨当今诸侯的生活并不好,陛下宅心仁厚,是真的想要行仁政的,诸位勿要惧怕,很快,你们就明白了。”   羊祜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一点,当即就派人强行将他们送出河北。   这些被解救出来的宗室们,眼含热泪,彼此告别,前往各地的车队里满是哭声,好像羊祜是要送他们去死一般。   但是羊祜也没有办法,曹悌几次哀求,他也没有同意。   曹悌对此很是悲愤,你这是钓鱼吗?将鱼钩硬生生的塞进嘴里是吧?   看着那长长的车队,羊祜许久都没有言语。   这一刻,他也不好评价文皇帝的政策了,就如今这一幕,羊祜总觉得,倘若大魏灭亡了,他们没准会很开心   当然,事情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当他们到达封地之后,肯定会明白事情已经不同了。   他们会理解皇帝的良苦用心。   在陛下的想法里,这些宗室们可都是往后对付世家大族的利器。   是皇帝遍布在天下各地的耳目刀刃。   羊祜在接任了镇北将军之后,所要做的事情却是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   皇帝根本不将他当镇北将军来看,曹髦将恢复河北生产,治理当地豪强,维护治安,处理边塞胡人问题,乃至宗室的事情都一并交给了羊祜来管理。   这不叫镇北将军,这叫河北都督!   羊祜虽然博学广闻,但是没有实操经验,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可羊祜内心还是很兴奋的,他等了那么久,所等的就是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这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羊祜在这些时日里,没有休息过一天,他去了很多的城池,见了各地的官员和大族,羊祜没想要急着去做事,想要在河北做事,得先去了解河北。   整个河北的情况都不是很乐观,处于一个百废待兴的地步。   但是这也是一个好机会,因为先前的叛乱,导致很多大族受到了重创,在这里施行新政的难度反而是降低了不少。   羊祜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官吏。   他派人配合内臣们在河北各地巡视,罢免了不少的官员,同时搜寻人才,令各地举荐士人,亲自接见,并且上表给庙堂。   羊祜远远的看向了洛阳的方向,但愿,自己不会辜负皇帝的厚望吧   “他们还不愿意走?!”   “你看看这些人的上书!”   太极殿内的曹髦都快被气笑了,自己好心派人去救宗室,结果这些人还不领情,自己反而是成了坏人?   张华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内容,同样是有些哭笑不得。   “陛下,这也不能怪这些宗室,他们也是害怕,他们甚至都不敢给陛下上书,就连东海王,得知您派人来请,都是跪在地上,哭诉自己不敢受此厚恩”   曹髦揉了揉脑袋。   自己这算什么皇帝啊,整个就是一大魏的裱糊匠,缝缝补补,竟给文明二帝擦屁股了。   “不过,羊祜做的还不错,他所上表举荐的那些人,朕详细看了看,都是些不错的人才,我大魏也并非是无人可用啊。”   张华点了点头,“羊公有大才,此番治理河北,事成之后,可以为尚书重臣,为陛下治理天下事。”   曹髦放下了这些奏表,将话题引到了郭配的身上。   “郭配那厮,情况如何了?”   “陛下此人一口咬定死士不是他所派遣,说要对质,还说什么真正的情况或许不方便让天下得知,似乎有点威胁的意思”   曹髦沉默了许久,随即摇着头说道:“看别人时很清楚,看自己时却很糊涂。”   “难怪他的两个女儿都是那般的凶残,自大,蛮横原来都是随了他的。”   “那就处置了吧,不要牵连到朕的裴秀就好。”   “唯!!!” 第109章 攻守之势   此刻,马钧正蹲在府邸内,低着头,忙碌着什么。   曹髦很是认真的站在了他的身边,当马钧用模板狠狠按压在纸张上的时候,曹髦都忍不住眯起了双眼,而等到马钧将模板抬起来的时候,纸张已经出现了很明显的字迹,马钧将纸张拿出来,递给了一旁的曹髦。   “陛,陛,陛下,这就是您所想要的?”   曹髦笑了起来,接过那纸张,神色很是激动。   “不错,印刷之术,便是如此!”   “马公大才!”   马钧赶忙摇着头,谦逊的说道:“陛,陛下,当初汉灵帝在太学门前树立石经将七本著作刻印起来,用的就是这样的办法。”   “这不是臣的功劳,这是原本就有的东西,老臣倒,倒是可以进行改进,这原理非常的简单。”   马钧并不居功,在曹髦跟他提起了印刷术的时候,马钧现场动手,给曹髦表演了一次“印刷”,因为这东西是很早就有的,当然,曹髦所想要的还是活字印刷这样的进阶版,不过,纵然进阶版,跟这原版的原理也是一致的。   曹髦知道其大概,马钧自然就能做出来,毕竟是此时最为出色的发明家。   曹髦看向马钧的眼神愈发的喜爱了。   有个现成的发明家就是好,马钧的动手能力极强,限制他的大概只是想象力和原材料,而曹髦这里则是有着很多很多的新东西,一个理论家,一个实践家,两人能取得的成效绝对不会小。   而这些科学技术的发展,定然能起到极大的效果。   马钧沉思了一下,随即说道:“陛下得给我十日,让我多尝试几次,看看能改进到什么地步”   曹髦已经将自己对活字印刷的想法告知了马钧,马钧迅速理解。   而马钧的想法,似乎是想在“印字”的过程里下文章,将其弄成半自动化,或者说更方便,更省力的那种,他甚至说想要试试水力。   曹髦听了都瞪圆了双眼,怎么感觉你这不是要搞印刷,是想要搞复印机呢??   太超前的行为,未必能实现,但是曹髦很欣赏马钧的这种敢做的想法。   这些时日里,曹髦对马钧是格外宠爱的,曹髦先后给予他多次赏赐,帮着他更换了家奴,还委派了一群人来帮着他做事,算是他名义上的弟子,又给他换了府邸,所有方面都考虑得当。   包括他原先的奴仆,都因为马钧的关系而得到了恩赐,被赦免了隶臣的身份,允许他以自由人的身份陪在马钧的身边。   曹髦将马钧带到了一旁,两人吃着茶,曹髦说起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对皇帝的奇思妙想,就连马钧都赞叹不已。   “您如今以水为动力,那风是不是也能做动力呢?火是不是也能做动力呢?火跟水,是否也能做动力呢?”   马钧那听的都是一愣一愣的。   两人在一起聊了许久,或者说,就是曹髦说了很久,马钧大概是因为天生的缺陷,就不爱说话,他更喜欢用动手来解决问题。   故而,场面一直都是曹髦在说,马钧在听。   曹髦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反正就是越说越大胆,他讲述了很多的科学知识,其中不只是机械学,还有很多的基础内容,他甚至差点连电力相关的东西都给说了。   曹髦也不知道马钧能理解多少,反正尽量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科学知识都告诉他,让他自己领悟吧,作为一個当代无敌的科学家,有了这些知识的滋润,不知他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往后自己有机会就来跟马钧谈一谈这些东西。   奈何,曹髦的时日实在宝贵,半天的时日用在了马钧这里,其余半天还要用在王昶跟郑冲那边。   当曹髦告辞离开的时候,马钧还处于一个比较迷茫的状态下,他今日听到的东西似乎有些太多了。   他家的奴仆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他方才听着两人的言语,听了很久很久,可到现在,他都没有听懂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家主?”   家臣用布帛擦了擦马钧额头上的汗水,马钧忽然看向了他。   不等家臣反应过来,马钧就拿起了他手里的布帛,然后一把丢向了天空,又看着他掉下来。   家臣懵了,“家主??”   “引力啊这就是陛下说的引力。”   “给,给,给我找个水缸来!”   “啊??”   曹髦的下一站是郑冲的府邸。   此刻的郑冲,得知曹髦前来,非常开心的前来迎接。   郑冲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终于被罢免了!   往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终于可以安心读自己的书,治自己的经典了。   若是可以,他连这个司空的位置都不想要。   当然,能推掉尚书台的差事,他都已经非常知足了。   王昶站在郑冲的身后,脸上也是带着笑容,曹髦毕恭毕敬的跟两位上公相见,随即跟着他们走进了书房里。   此刻的书房里,当真是格外的杂乱,各类的书籍被丢放在周围,纸张更是数不胜数。   曹髦都无处落脚。   郑冲有些尴尬,“不知陛下前来,未能及时清理,不若我们先前往侧屋”   “不必如此,这些足以能看出你们对国事的上心啊!”   郑冲已经忙完了律法的事情,如今是在跟王昶联手写官员治政手册。   实际上,教人当官的书并不罕见,像寻常的《孟子》啊,《荀子》啊,其实都包括了行政和为人的道理,但是具体的科普向当官指南,还得是从唐代的《政书》开始说起,完全体自然就是朱元璋的那本《到任须知》。   而如今曹髦所想要写的,也正是朱元璋那种的到任需知,不需要再给官员们讲述什么道德治世的道理了,直接让他们知道具体该怎么去办!   这需要充足的经验,王昶和郑冲倒是挺适合做这件事的,高柔其实也很符合,但是曹髦不想让这本书在后来因为高柔的缘故被废除什么的。   在曹髦的命令下,这两位大佬开始联手来写这封官员治政手册。   郑冲参与过很多的编订,却唯独没有参与过这种的,若是在从前,他定然会推脱,但是现在,他就当是跟陛下进行等价交换了,我给你写好这本书,写好了你别让我去尚书台背锅。   而王昶则是很积极很主动,毕竟提升官员的整体素养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这件事自然是要他亲自来操办了。   钟会其实也很想来做这件事。   但是钟会为人太理想化,曹髦不敢让他插手,他要是写一本当官指南,只怕会带坏整个大魏的官员们。   还是郑冲跟王昶更令人安心一些。   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了很多的想法,他们就按着自己过往的经验,以该如何应对豪强,应对盗贼,应对商贾等等方面来进行了汇总。   就在曹髦跟他们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张华急匆匆的闯进了府内。   他来到了曹髦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曹髦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异样,他笑着跟张华点点头,随即继续跟王昶等人聊了起来,等到交代好了所有的事情,他方才不慌不忙的离开了此处。   “钟会整日说是圣王,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圣王。”   王昶忽然感慨道:“张华为人沉稳,方才急匆匆的前来,明显是有什么大事,不惜要打断陛下,可陛下的脸色却没有半点的变化,一如往常如此圣王,难怪能成就大事。”   他看向了一旁的郑冲,“您觉得呢?”   郑冲呆愣的看向了他,“您说什么?”   王昶忍不住笑了起来,“总有一天,郑公定能成为百官之首!”   此刻,曹髦来到府外,跟着张华上了车,方才问道:“他们快要到了?”   “对,已经接近司隶了。”   “石苞跟胡奋啊他们居然会一同前来?”   曹髦沉思了片刻,问道:“胡遵为什么会派这两个人前来呢?”   “或许是他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无力回天,准备向陛下臣服。”   曹髦的脸色很是平静,“胡遵可不是一个会轻易低头的人,此人暴躁刚烈,王昶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张华问道:“那是否需要去探查一下”   “不必麻烦了,就按着正常的礼节去迎接他们吧!”   曹髦大手一挥,张华心里很是郁闷,陛下明明对王昶都是如此的谨慎,为什么对胡遵就这般的轻视呢?   完全没有去部署跟胡遵有关的事情,看胡遵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明明胡遵也非常能打啊。   曹髦此刻却一言不发,开始沉思起了对策来。   这些时日里,他已经基本上吃掉了司马家留下来的遗产,一个又一个人才成为了自己的麾下。   只是自己的这种吸取有些太急躁,很多人甚至都是见了几面,就被丢出去委以重任,主打的就是一个信任。   其实这还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可曹髦也没有办法,如今的大族看起来温顺的犹如绵羊,任由自己各种欺辱。   但是,这些温顺的绵羊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啃食大魏,哪怕在如今,他们依旧是在吸血啃肉。   他们的威胁跟司马师不同,他们无法真正的废立皇帝,弑君谋反,他们的威胁是对社稷的威胁,是来自他们对大魏的破坏性。   不过,如今四征四镇在名义上是在自己手里了,这大一统的序章,大概也可以缓缓拉开了。   完成了大一统,这些绵羊对自己也就不敢轻易龇牙了。 第110章 拿捏   石苞坐在马车上,胡奋就坐在他的面前。   气氛有些僵硬,石苞是奉胡遵的命令前往庙堂的,石苞起初还很开心,认为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但是当胡奋加入之后,石苞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胡遵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般轻视皇帝。   他的几个儿子都在庙堂或者别的地方,不只是他,其余的外将也是如此,他们的家人必须要留在洛阳内,也就相当于人质了,若是你敢谋反,就先拿你的家人来开刀。   而到了胡遵这种年纪,你说临时再生一个也不太靠谱,他又不是钟繇。   司马师原先为了拉拢诸葛诞将他的儿子送过去,司马昭也是有样学样,为了拉拢胡遵将他儿子送到他的身边去。   可胡遵如今却主动让自己的儿子跟着石苞一同前往洛阳,这其实就是在变相的跟庙堂服软。   我的儿子们都不在我的身边了,断然没有谋反的心思了。   石苞一直都不敢冒然开口,只因为胡遵这個人暴躁,他不愿意参与到胡遵与皇帝的斗争之中。   胡奋看着沿路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路走来,所看到的皆是官员勤勉,百姓受获的场景,这是大魏许久都不曾出现过的,那些平日里服散脱光衣裳爬到屋顶上便溺的官员,竟然也懂得督促百姓们去劳作哈哈哈~~”   听到胡奋的话,石苞愣了一下,随即也透过车窗看向了外头。   若是论士人的放荡,那石苞绝对是极有发言权的,整个大魏,玩的最狠的官吏就是青州的官员们了。   洛阳是天子脚下,先前有个司马师坐镇,他们不敢玩的太过,而中原也有诸多能臣监察,而且有战争的风险。   只有青州,没有塞外胡人的侵扰,没有两个敌国的战事,远离庙堂,监察力度不足,这一切导致青州的官员们烂到了极致。   石苞嘛嗯,他自然也是入乡随俗,人家好心送钱,自己总不能不收吧?   人家送来了美女,自己总不能不要吧?   反正大家都是如此,如果自己不合群,岂不是很不好?   于是乎,石都督带头开始建设青州的娱乐事业。   可看到如今四周的情况,石苞忍不住涅起了冷汗。   皇帝如此重视吏治,倘若他知道了青州的事情,青州刺史且不论,自己大概是倒大霉了。   如今的青州刺史乃是孙毓,这个人名声不显,但是他的父亲却比较有名,孙观,乃是东汉末年泰山寇之一。   石苞总觉得胡奋这句话有所指向,因为那服散后脱了衣裳上楼是青州官吏的壮举。   看到石苞心虚,胡奋方才说道:“我父亲总都青,徐,后由您代劳青州,这两地相邻,可吏治是截然不同的,父亲知道陛下很看重这件事,还准备联名上表,配合内臣来监察二州事呢。”   石苞更加不安了,别看胡遵暴躁,但是人家在徐州做的相当不错,他不是很给地方大族和官员面子,对他们粗鲁无礼,但是这很有效的避免了官员们的腐化。   他赶忙说道:“将军为人严肃,官员们都不敢违背,陛下也定然知道将军的才能。”   胡奋这才没有多说什么,这石苞,能力还行,人品一般,父亲信不过他,这次让他前来,一来是要通过他来看看陛下的态度,二来是将这厮送出去,然后掌握青州的事务,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好机会。   胡遵是少有的不将中原经学大族放在眼里的人,他觉得陛下这次派遣官吏监察,就是在试探他自己。   他准备对着那些烂人们大开杀戒,在新天子面前立下大功。   胡遵的原话是:诸将军都说要归顺,却没有一个证明过自己,当从我来开始。   当他们如此熬过了漫长的路程,来到了洛阳的时候,果然有人前来迎接。   迎接他们的人乃是夏侯和和张华。   夏侯和乃是夏侯渊的第七子,原先担任河南尹,因为他的身份,群臣在举荐官员时举荐了他来担任太常。   此人跟曹演差不多,跟司马家的人走的比较近,同时,跟群臣的关系也非常不错,而且呢,皇帝也不是很厌恶他。   夏侯和本人还是很理智的,为人有胆魄,临危不乱。   只是吧,此人在经学上的造诣有限,他应该担任光禄勋之类的,当太常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他在担任太常后,一直都是忙着自己的事情,能不参与庙堂的事情就不去参与,明哲保身。   他跟石苞也是旧相识,再次见面,格外的激动。   “夏侯公,多年不见,神采依旧啊!”   “哈哈哈,早已年迈,何谈神采?”   两人就这么热情的寒暄了起来,胡奋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张华同样如此,两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   他们忽然对视了一眼,随即笑着彼此点了个头。   夏侯和随着领着他们进了洛阳城,石苞很是谦逊,不断的夸赞着夏侯和。   石苞跟夏侯和都差不多,两人跟庙堂里的诸多大臣都有些交情,夏侯和甚至跟钟会都有不错的交情。   张华却主动找上了胡奋。   “胡君?不愧是征东将军之子,颇有胡公的风范啊。”   胡奋在张华面前就不是原先那蛮横的表情了,他笑着说道:“我虽然不曾见过您,但是我听闻,陛下身边有个张散骑。”   “此人相貌堂堂,模样俊美,才能出众,我想,大概就是您吧?”   张华听到这句话,脸上却没有多少欢喜。   看来朝中大臣跟胡遵还是有联系,他并不像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不被众人接纳。   “为什么不是胡公亲自前来拜见呢?”   张华忽然开口问道。   胡奋认真的说道:“父亲病重,无法起身,故而让石将军代为前来。”   “等父亲的病情好转,自然是要前来拜见的。”   当一行人来到了皇宫的时候,早有官吏开了门,让他们入内。   他们一路来到了太极殿,终于是见到了帝国的皇帝。   曹髦坐在上位,脸色平和,却也看不出多少的亲近,看向石苞等人的眼神里有些审视。   石苞跟胡奋赶忙行礼拜见。   年幼的皇帝完成了初次的蜕变,不再像从前那样,遇到大臣就要满脸堆笑的前往伺候。   此刻的他,开始真正像一个执宰天下的皇帝,面色沉稳,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   石苞很是惊诧。   他在到来此处之前,曾想过很多,却唯独没有想到,皇帝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不怒自威,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石卿,听闻您在青州,操练军队,平定盗贼,深得将士们的拥戴。”   石苞赶忙说道:“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可朕又听说,青州吏治败坏,无人不贪,百姓们没有地方可以伸张冤情,甚至坐上马车前往胡将军那里状告青州官吏,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石苞当即汗流浃背。   他赶忙解释道:“陛下,这是臣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曹髦平静的说道:“过去的齐王曹芳,为人庸碌,残暴不仁,他纵容官员们行恶,欺压百姓,使得民间怨声载道。”   “可如今朕亲政,过往的罪行,朕可以不计较,但是往后的事情,朕是一定会放在心里的,倘若再有官员做出了不道德的行为,朕会诛了他的族。”   “陛下圣明!!”   石苞高呼了起来。   曹髦顿时看向了一旁的胡奋。   胡奋只觉得压力巨大,他急忙解释道:“陛下,我父亲有病在身”   曹髦的态度却变得缓和了起来,“朕知道他的情况,朕知道胡将军的为人,他若是无恙,是不会耽误前来拜见朕的事情的。”   “他的病情可好了一些嘛?”   听到曹髦的询问,胡奋赶忙回答道:“多谢陛下关怀,父亲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在见过曹髦方才那严肃的一面后,再看到如今这和善的表情,不知为何,胡奋心里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曹髦精准的把握了这种落差感,他再次跟胡奋寒暄了起来。   言语里,满是对胡遵的关心和贴切。   “朕将徐州和青州的事情交予胡将军来操办,朕对他是格外信任的,他定然能为朕治理好当地,青徐本来就是耕地肥沃的地方,若是能经营得当,往后无论是河北的大军还是淮南等地的大军,都不愁没有后续的援军来帮助他们啊。”   曹髦笑呵呵的说着。   胡奋极为感动,他居然都不知道皇帝对自己的父亲如此的看重。   曹髦对胡遵各种吹捧,表现自己的信任,青徐交给胡遵来治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胡遵本身就跟中原大族不对付,他在徐州做的也不错,那个说战败是因为司马昭的王仪,跟胡遵的关系不错,胡遵在这件事后,跟司马昭的关系不是很好,跟司马师当然还是很亲近。   况且,此人已经病重,那也拖延不了多久了,无碍,且让他去治吧!   等他病死了,自己再直接换个心腹上去就是了!   胡奋在离开太极殿后,当即写了书信,让骑士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父亲那边去。 第111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徐州,下邳。   “陛下当真如此看重我?!”   胡遵猛地从病床上坐起身来,看着手里的书信,又看了看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骑士。   胡奋直接动用了父亲的势力,令各地的驿舍按着战争状态来进行传递书信。   战争状态下的消息传递是非常迅速的,每个地方都要换人换马,累杀驿卒和骏马都是常有的事情。   他们会全速狂奔,冲到下一个驿站,有人来接替,周而复始。   当初毌丘俭在讨伐辽东的时候,就是以这种模式来跟庙堂联系,甚至能及时收到庙堂的命令,调整自己的战略。   胡奋为了这个消息也是急眼了。   当胡遵看到儿子的书信时,他竟直接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胡遵出身边塞大族,因为这個出身,朝中大臣不是很尊重他,都觉得他是个粗鄙武夫,不足以谈论经典。   当司马懿很重视他,将他带在身边,委以重任的时候,胡遵就一心为他征战。   如今大将军的女婿,大魏的皇帝再一次让胡遵感受到了这种被重视的感觉。   胡奋如实的传递了皇帝的话。   皇帝说:不必让胡将军亲自来拜见,将青州徐州都交给他来治理,他可以安心在这里操办大事,可以自己来处置那些不法的恶贼,可以自己来决定一些事情,只需要事后给自己上表就好。   甚至,他还说了很多自己的好话,详细的说起了自己所经历的每一场战役,自己的提升经过,以及对自己办事态度的认可等等。   这让胡遵极为受用。   他只觉得心情大好,整个人都无比的舒畅,他呼出了一口气,看向了一旁的几个医生。   “还愣着做什么,将药递过来啊!”   “啊?”   医者都有些惊愕,方才你明明还说知道自己的情况,根本不必吃药,怎么现在又让我们给药呢?   胡遵为人暴躁,大骂了几句,医者方才将药端了过来,放在了胡遵的面前,胡遵吃了几口药,只觉得苦涩,却还是强忍着吃完。   要大力整顿青徐的都督,怎么能在病痛下做事呢?   得早些好起来,然后来操办大事,看陛下的态度,或许这大将军还真的是留给我来做的呢!   想到这里,胡遵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充满了期待。   吃完了药,他匆匆召集了麾下的诸多将领们。   当将领们到达书房的时候,胡遵已经披上了甲胄,坐在了上位。   “诸位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了,丑话说在前头,这次我奉陛下的诏令来收拾那些不学无术的龊鸟,谁若是敢在私下里与这些狗贼苟且,破坏我的大事,我非要将那人挂马,拖死在道路上!!”   将领们悚然,胡遵敢这么说,他就敢这么做。   “唯!!”   “都给我整顿人马,跟随那些前来此处监察的内臣们,谁敢弄虚作假,对他们不敬,掩藏自己的罪行,对他们不利,敢谋害的,反正所有他们觉得不好的,都给乃公剁了!!!”   “唯!!!”   而此刻的皇宫内,曹髦站在不远处,正看着皇甫谧。   皇甫谧皱着眉头,手里拿着很多的针,正插在那弱小的身躯之上。   司马妜是又急又惧,眼里满是泪水,死死盯着对方,听到哭声后又忍不住的想要离开,痛苦到了极点。   司马妜的儿子郭平,自幼身体不好,在近些时日里,整日咳嗽,愈发的虚弱,太医们几次来看,都找不出什么问题来。   曹髦猛地想起,历史上,这个孩子早逝,司马妜紧随其后,一同逝世。   曹髦当即就找到了正在皇家图书馆内看书的皇甫谧,让他来给孩子看一看。   皇甫谧只是看了孩子几眼,就开始掏出自己所准备的诸多细针,开始了治疗。   曹髦此刻也不是那么的有把握,他知道皇甫谧是个医学大家,可问题是,他如今还没有达到历史上的那个地步,如今的他,真的能治好郭平吗?   他也不敢肯定。   他也没有去打扰皇甫谧,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他也是想要看看皇甫谧这传闻里高超的技术,如今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皇甫谧忙了许久,这才满头大汗的将那些细针拔出来,走到了曹髦的身边,开口说道:“陛下,问题不是很大,这病大概是有些年了,只是这些年里调养的不错,故而没有显现,臣能治好,但是需要一段时日”   听到这番话,司马妜再也忍不住了,哭着拉住了皇甫谧的双手。   “多谢,多谢!”   “多谢!”   皇甫谧虽然听不到,可看到她的表情,大概也知道了她的话,他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不必言谢,举手之劳。”   司马妜随即冲到了郭平的身边,抱着儿子安抚了起来。   曹髦跟着皇甫谧走出了这里。   张华贴心的拿出了纸和笔,跟在曹髦的身边,以供两人交谈。   曹髦说道:“皇甫公宅心仁厚,此番救下朕的继子,朕定当赏赐。”   皇甫谧看到张华的字,再次沉默了下来。   “怎么敢受赏呢。”   他开口说道:“过去,臣颇好史,一直都在钻研史典,自从遭遇这大病,没有人能医治,就有了学医自治的想法。”   “这些年里,我四处搜集医经,可都是为了我自己的事情,不曾想过要救助别人。”   “忙碌了许久,治不好自己的病情,心里有了放弃的想法。”   “如今看来,就算治不好自己,也能治好别人,这医经,还是应当继续收集,早日完成”   “我身体有病,手不稳,纵然知道病情,也难以下手,往后或许可以找些门生,将此法传承下去。”   曹髦顿时有些动容,他再次看向了走在身边的这个人。   跟此公比起来,庙堂里的这些狗贼,当真是那般的不堪。   曹髦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朕知道医学之重,当今虽然有太医令,但是只是负责朕一个人,朕觉得不妥。”   “朕想要设立医署,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想要成事确实不易,但是总得去做您的针灸法若是能成,往后定然会成为我医署内的分科,推广至于天下。”   两人正在交谈,忽然有人从式乾殿内冲了出来。   却是那司马妜,她急匆匆的走到了曹髦的面前,不等曹髦反应过来,便伏身行礼大拜。   “多谢陛下的救命之恩!!我实在无以为报!”   “陛下大恩,我们母子定然不会忘记。”   曹髦将她扶起来,皇甫谧却以继续翻寻医书为由,离开了此处,张华也没有继续待在此处,主动避开了一段距离。   “夫人不必如此。”   “平将我当作父亲,我自然也将他当作孩子。”   司马妜擦了擦眼泪,方才她只在意孩子的情况,却是忘了要拜谢皇帝。   曹髦这才开口问道:“郑娴的那些办法,都是你教给她的吧?”   “是臣妾所教。”   “为什么呢?”   “陛下恩重如山,臣妾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来为您解决一些心事,臣妾知道太后的为人,如今有郑夫人陪在她的身边,陛下能少了很多麻烦。”   曹髦对司马妜的真诚很是满意。   他点着头,“好,倘若你”   他开了口,却急忙停下来。   曹髦可以通过司马妜的身份来继承司马师的遗产,却不能将司马妜扶正,否则,自己还好说,可等到了子辈,司马家还是会无人能治,本来就是天下头等大族,若是再有个外戚的身份,那不是出大事了吗?   两人交谈了几句,曹髦这才让司马妜返回式乾殿。   张华这才靠近了皇帝。   “陛下,皇甫公的医术极为了得,倘若没有这痹症,只怕会是陛下最好的太医令。”   曹髦摇着头,“皇甫公就算不能行事,那也不妨碍他成为天下名医,他虽然没有自己去各地治病救人,但是他所总结的这些,流传下去,不知能救多少人呢,朕跟他比起来,都像是相形见绌。”   张华倒是没有想到皇帝对皇甫谧的评价如此之高。   曹髦跟张华走在通往太极殿的道路上。   张华说起了最近的外部情况。   “陛下,负责外部大事的官吏上书,说近期内蜀国频频派人与吴国联络,蜀国的姜维跟吴国的孙峻正式派遣了使者”   “毌丘将军上表:吴国近期内调遣的军队愈发的频繁”   曹髦一愣。   蜀国跟吴国??   他倒是记得孙峻时期吴国跟蜀国的关系得到了缓和,可那也达不到来往密切的地步啊。   难道是因为姜维这次的大败,让两国都感受到了威胁??   曹髦当即皱起了眉头。   “派人去探查情况,一定要弄清楚他们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姜维跟孙峻联手这倒是罕见,不过,就算两人有这样的想法,蜀国跟吴国的大臣,只怕也是不会同意。”   “他们上次联手,最后的结果可不是太好。”   “就算老臣们都已经不在了,蜀国也不敢冒然再与吴国太过亲近,他们就不怕再被背盟吗?”   张华皱紧了眉头,“就怕他们从此共进退,孙峻野心勃勃,姜维贼心不死,两人要是同时开始骚扰那地方的情况就更加的麻烦了。” 第112章 又来借?   吴国,建业。   “哈哈哈,蒋公亲自前来,实在是令人不胜荣幸!”   孙峻很是热情的迎接了蜀国的使者。   蜀国所派来的使者,并非是一般人,此人乃是蜀国重臣蒋琬的儿子,蒋显。   他这次奉命出使吴国,大概算是蜀吴关系破裂之后,蜀国所派往吴国官爵最大的大臣了。   可以看到,陈祇对这次与吴国商谈的事情,还是非常上心的。   陈祇跟黄皓等人的关系很好,也因此得到了刘禅的喜爱,刘禅认为他不会整日让自己远离小人,而且身边人对他的评价非常高,因此对他也就更加的信任。   陈祇利用这种信任,操办了这件事。   只是,此刻的蒋显,兴致不是很高。   作为自幼受到父亲熏陶的人,他对吴国是带着些敌意的,这种敌意不比魏国要低。   蒋琬对吴国的行为非常的愤怒,常常咬牙切齿的对儿子们说起这件事来。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蒋显能对吴国有好感就怪了。   可问题是,现在蜀国的局面,实在是太不利,他们很需要帮助。   孙峻并没有带着蒋显前往拜见皇帝,而是直接带到了自己的府邸内。   其实这也能看出孙峻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他实在不愿意耽误时日,需要帮助的不只是蜀国,这位三十多岁,雄心勃勃的年轻大将军,同样也需要帮助。   孙峻很敏锐的意识到了如今各国的实力差距。   过往面对蜀和吴的讨伐,曹魏还是不敢怠慢的,可拖到了如今,曹魏的一个战区就能跟他们打的有来有回的,孙峻心里又如何甘心呢?   他都不敢想象,再如此拖延下去,魏国的一个战区是不是就可以灭掉自己。   孙峻将对方带进了书房,让蒋显坐下来,随即又让心腹大臣们进来拜见。   前来的人有几个,孙綝,全尚,朱损,丁奉等人。   这些人进入之后,跟蒋显行礼拜见,随即坐在了两旁。   孙峻坐在上位,看着一旁的蒋显。   蒋显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大将军,看起来并没有传闻里的那么健壮。   孙峻其实很能打的,只是此刻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有些虚弱。   实际上,自从孙仪质问并且自杀之后,他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整日忧心忡忡,愈发的憔悴。   “蒋公啊,此番前来,可是为了会盟的事情?”   孙峻迫不及待的进入了主题。   “当今曹贼势大,若是我们两家不能联手,定然被曹贼所制”   “我听闻,曹贼的小皇帝曹髦,类其曾祖,为人凶残暴虐,刚刚亲政,就诛了司徒的宗族,一個不留,又派人到地方上大开杀戒。”   “这样凶残的人,往后定然会对我们两家动手,到时候,只怕我们很难抵御。”   孙峻冷静的分析起了如今的局势,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蒋显的脸色却有些为难。   实际上,他这次前来吴国,都遭遇了极大的压力。   别看老臣都已经死掉了,可他们的孩子还都活着啊,蜀国死在吴国手里的大将可不少,他们的子嗣怎么可能容忍庙堂跟吴国重新交好呢?   包括他们的皇帝刘禅,也是同样的想法,在陈祇提出了派遣使者前往吴国后,就有大臣前往皇宫里找到皇帝,跟他哭诉。   刘禅当即就想要下令停止这件事。   陈祇苦苦相劝,好说歹说,用尽了办法,不惜跟黄皓等人低头,方才让皇帝改变了想法。   这还只是出使而已。   这结盟的事情嗯,只怕是不太容易。   蒋显却没有怯场,他当即开口说道:“您说的很对,如今曹贼势大,对于那个曹髦,我们也是略有耳闻,听闻此贼为人阴险,得知其麾下将军的妻长得好看,就杀了将军,夺走了他的妻。”   对于曹髦,两国自然是各种黑,找到黑料就往死里黑,找不到就编造出来黑。   哪怕只有十余岁,可曹髦在两国的印象都是非常可怕,凶残,暴虐,反正就是投靠他不会有好下场的那种。   蒋显先是说出了自己对曹贼的态度,随即改口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啊,先前我等讨伐曹贼,极有成效,使得曹贼北方大乱。”   “就连曹贼的安西将军都被吾等围在城内,不敢外出。”   “只可惜,蜀国地小,实在是没有粮草可以供应大军,因为缺乏粮草,大军只能无奈的返回。”   “我听闻,吴国因为将军的治理,变得愈发富裕,粮草物资更是数不胜数,能堆满整个江水。”   “就如将军所说的,曹贼如今势大,不可轻视,只有我们双方合力,才能击败他。”   蒋显清了清嗓子,“倘若将军能给与我们一些粮草,我们明年会继续北伐,会让曹贼调遣大军来防守,到时候,淮南定然空虚”   孙峻脸上的喜色缓缓消失了。   一旁的孙綝都几乎跳了起来。   借粮??又特么来借??你跟毌丘俭是一伙的是吧?!   真就将我们吴国当成肥猪了??   他正要发作,孙峻却用眼神来制止了他。   孙峻的想法是两家彻底联盟,放下成见,这样就可以减少防守彼此的军队数量,安心的对付曹贼,两家联手出兵,不敢说能击溃曹贼,也能让对方的粮食后勤压力暴增,减少他们的压制力   可蒋显说完,孙峻心里就知道,对方只是来寻求帮助的,并没有想要联盟的想法。   孙峻继续说道:“您说的很有道理,卫将军在西北的战事,我也有所听闻。”   “当今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两国,若是不能联手,就会被曹贼所欺。”   “您需要粮草,我们也需要蜀国来牵制曹贼的军队。”   “不妨,我们两家联手,粮草之事,那太好说了,我现在就可以下令,我们放下过往的成见,一同来对付强敌,难道不是很好吗?”   蒋显抿了抿嘴。   上次你们也是这么说的。   他很认真的说道:“这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了,我会将这件事告知我家陛下的。”   “我这次前来,也是为了两国能互相帮助,我们那里也有将军所需要的东西,如锦绣布帛之类,我们可以用来换取粮食军资”   蒋显再次告知了自己的想法,他这次就是来拿粮食的,联盟的事情你去找皇帝。   孙峻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两国放下成见来结盟,怕是有些难了。   可孙峻并不责怪蜀国,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他不好评价,故而也只能忍受。   孙峻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也好,我们还有些存粮,可以跟您来通商交换”   两人商谈了许久,孙峻才派人带着他去见皇帝。   此人刚走,孙綝就忍不住了。   “兄长,难道你忘了毌丘俭的事情吗?!”   “我吴国的粮食也不多啊,先前无端的送给曹贼,如今又要无端的送给蜀贼吗?!”   “您知道因为上次的事情,那些人都是如何笑话您的吗?”   “他们在私下里都叫您是良善将军。”   “我们已经吃了一次亏,您现在还想给蜀国借粮食??”   孙綝完全不能理解兄长的想法,孙峻却是看都不看一眼,笑着自嘲道:“良善难道不是一个好词吗?这算什么嘲弄呢?”   他看向了其余几个大臣,“我本来是想要跟蜀国结盟的。”   “可是看蒋显的模样,短期内怕是不太可能,但是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来推行。”   “当今曹贼势大,蜀国先前经历了败仗,连张翼都被俘虏了。”   “倘若我们这次不能出手相助,那往后蜀国就无法牵制曹贼,甚至可能被其覆灭,到那个时候,吴国只怕是难以独自面对曹贼了。”   孙峻分析完,又说道:“故而,我决定还是给与他们粮食,不能让蜀国灭亡,倘若曹贼对蜀国大规模用兵,那我们就袭击后方,让他们无法全力对付蜀国,你们觉得如何呢?”   几个大臣都点着头,认可了孙峻的说法。   看着还在生气的孙綝,孙峻有些不悦的说道:“你如此急躁,眼光又如此狭隘,如何能成就大事呢?”   “往后勿要再跟伱那些好友混在一起,整日清谈,也不知有什么用处!”   孙峻训斥了一顿,就将孙綝赶出了这里。   他跟其余几个大臣再次谋划起了跟蜀国合作的事情。   如今的孙綝,很是希望能跟姜维建立往来关系,那个年年北伐的人,一定能知道孰轻孰重,双方过去就算有再大的矛盾,在亡国的威胁下,都应该重归于好,一同对敌。   他定然是能理解自己想法的。   孙峻对此很是自信,可当孙峻正在忙碌这些事情的时候,却有下人前来打断了他的谋划。   这人是全公主派来的,孙峻还不能发火。   全公主派人来找孙峻的理由也很简单,全公主指证自己的妹妹朱公主参与了孙仪谋反的事情。   孙峻本来是不想下手的,可是全公主一次次的催促。   孙峻长叹了一声,他也不太明白这吴国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需要处置的问题极多,而各方势力也不肯给吴国一刻缓和的机会,不停息的内斗和动乱正在步步摧毁这个国家。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第113章 辩论之王   秋时。   这是一年中收获的季节,同样也是砍头的季节。   高柔案的诸多判决者,都是要在此时被处决的。   从两汉时开始,地方官员定罪杀人,就需要跟庙堂禀告,死刑要通过庙堂审查后才能进行。   当然,魏晋就得分情况了,地方官员滥杀的问题实在太常见了。   主打的一个洒脱不羁,想杀谁就杀谁,玩的就是“我不吃牛肉”。   在一批又一批囚犯被处死之后,整个洛阳也变得肃穆了不少。   而曹髦此刻却是在东堂内跟诸多名士们吃起酒来。   气候很是适宜,习习凉风吹来。   名士们坐在曹髦的面前,皆低着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放荡。   这并非是曹髦的态度有了改变,而是因为他手里的权力已经跟过去不同,名士们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有些拘束,不像从前那般的明目张胆。   曹髦轻轻抿了一口茶。   随即看向了众人,主要还是看向了竹林七贤。   这七个人,是整個大魏绝大多数士人们的偶像,是他们所追捧的对象。   想要在思想上改变大魏的士人们,就得先改变这七个人,让他们将脑海里的想法调整过来,不要再继续传递那种消极,避世,摆烂的价值。   尽管曹髦已经开始努力的放松士人身上的枷锁,让他们敢于说话,不用强硬的手段来镇压说话的人,甚至还鼓励他们上表来劝谏弹劾,可这普世价值的转变却并没有那么的容易。   曹髦打量着这几个人,忽然开口问道:“朕想知道商山四皓与汉初的萧何,张良,韩信这三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志向更为高大呢?”   曹髦当初就在这里曾询问刘邦跟少康谁更强,如今又问起这两批人来,政治味道十分的浓郁。   七人都没有急着开口,阮籍看了看众人,方才不急不慢的说道:“陛下,我以为,还是商山四皓的志向更为远大。”   这四个人,乃是刘邦时期的四位隐士。   曹髦笑着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陛下,商山四皓都是很有名望的人,而他们存心于山林之中,如仙人那般生活,不追求名利和地位,故而,他们没有招惹上韩信那般的灾厄,也没有像酂侯那般自污,留侯最后不也是如他们一般归隐山林之中吗?”   “当初高皇帝要更换储君的时候,他们及时站出来,减少了当时的动乱,臣以为,他们的志向,更高于您所说的那三个人。”   曹髦这就有话要说了,他摇着头,“朕并不这么认为。”   “商山四皓的年纪都不小,当时暴虐的秦国正在欺凌天下,他们躲在山里,只想要保护自己的周全,却没有想过他人,反而是萧何等三个人,力挽狂澜,辅佐刘邦,平定了大乱的天下,建立了极大的功勋,使得万民享受太平,让商山四皓之流也能安心上山休养,这难道不是能说明萧何等人的志向更为远大吗?若是没有萧何等人的志向,只怕这四位隐士迟早要被秦人抓起来坑杀啊。”   听到皇帝的话,王戎当即反驳道:“陛下,他们的志向是不在世俗之中的,他们不在乎功名和利禄,只是想着过清静无为的生活,他们的志向乃是追寻大道,而萧何,韩信,张良的人,萧何是为了名望,韩信是为了野心,张良是为了复国,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私心,他们的这些志向,不过是一般人所追求的,而前者所追求的志向,乃是真正的有道之人所能想到的,怎么能说他们三个人的志向超过了四皓呢?”   曹髦摇着头,“你说的不对。”   “追求大道,是要通过提升自己的才能,通过学习来提升的,当初孔子追求大道,也是游历各国,四处求学,老子追求大道,也是日夜不辍的读书学习,他们钻进深山老林之中,躲避战乱,说自己在追求大道,他们所追求是什么大道呢?是爬树摘果,是狩猎打鱼的大道吗?所谓大道,定然是有功与社稷,有利于天下,然后能称为道。”   “纵然是老子的无为之道,也不是让人进山里效仿猿猴,讲的是不劳烦百姓,以可为不为的方式来治理天下。”   “而那三个人的志向,被说成了世俗之人的志向,却不知,他们才是真正的寻道之人,萧何的志向不是寻道,可他的行为却让后来者知道如何运用无为的思想来治理国家,这不合乎道吗?韩信的志向不是寻道,可是他所打出的战役让后来者纷纷学习效仿,用以制服敌人,这不合乎道吗?张良同样如此。”   “他们没有追求大道的志向,但是他们的志向所引出的结果就是让他们的行为合乎道,传道,以及授道。”   “怎么能说四个效仿猿猴的人的志向超过了这三个人呢?”   王戎一愣,猛地看向了一旁的向秀。   向秀同为大贤,却不是很会说话,他支支吾吾的说道:“陛下,您方才所问的不是他们的行为,而是他们的志向,但以他们的志向来说,难道寻道的志向不是更高吗?”   “你说的不对。”   “志向不是开口去说,而是要去做的,空口所说的志向,也能被称为志向吗?这四个人的志向,你们总结下来,告诉朕是追求大道,可看他们的行为,却没有看到任何追求大道的方式,就连你们说的他们为太子出面,这件事难道不也是因为留侯的缘故吗?!空有谈论,却没有实践,这也能称为志向吗?如此看来,还是那三个人的志向更为远大!”   这一刻,向秀哑口无言。   他看向了身旁。   压力来到了山涛的身上,山涛沉默了会,方才说道:“陛下说的对。”   曹髦大笑了起来,当即再次询问道:“那这四个人的功劳跟那三个人比起来,谁的更大呢?”   这一刻,众人都不敢冒然开口了。   阮籍再次说道:“陛下,倘若以当时来看,那自然是萧何等人的功劳更大,但是若是放在现在来看,四皓那高雅的操守和行为使得诸多士人受益,让他们参悟大道,玄之又玄,这功劳也不能说是少的。”   “你说的不对。”   曹髦开口说道:“在我看来,他们是完全没有对比性的,萧何,张良,韩信三个人的功劳,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现在,或者是在以后,四皓都无法仰望,更别说是比较了。”   “他们不是在追求高雅的生活境界,若是要追求高雅的生活境界,应当是如张良那般,在完成自己的志向,匡扶了天下,做好了所有的事情后,再前往山林之中,如他们那般在战乱时躲藏起来,对社稷和百姓没有任何的贡献,只是说自己行为高雅的人,如何能跟他们比较功劳呢?”   阮咸急忙说道:“陛下,若是论对前汉的功劳,那三人应该是超出的,可论对天下的功劳,还是以那四人为尊,前汉灭亡了,那三个人对前汉的功劳再大,也是没有用处的,但是那四个人的志向和操守却影响着后汉,乃至如今的士人,陛下怎么能说他们无法比较呢?”   “你说的不对。”   “前汉灭亡,难道后汉没有继承其衣钵吗?后汉灭亡,难道不是大魏禅让得位吗?!”   “况且,前汉时的土地,难道就不是大魏的土地?前汉时的百姓,难道与大魏的百姓没有关系吗?”   “倘若当时那三人没有能治理好天下,使得天下开始平定兴盛,那还会有如今的大魏吗?我们还能活在这里吗?”   张华激动的站在不远处,作为留侯的子嗣,他对这次的话题很感兴趣,每次听到陛下夸赞张良,他心里都是无比的激动。   这下,竹林的这几个人就说不出话来。   刘伶开口说道:“陛下,那吕不韦和李斯也曾帮助秦国平定过战乱,难道他的功劳也高出了这四个有道德的人吗?”   曹髦反问道:“伱年幼时启蒙,是以仓颉篇,还是以山林效仿猿猴呢?”   “秦暴虐,四皓不愿意为暴君做事,躲进山林,朕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汉时天下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他们却躲起来不愿意出仕,还说自己乃是志向远大,不愿意做世俗的事情,这就是朕所不能理解的了,吕不韦有春秋,李斯有仓颉篇,他们当初平定战乱,也曾有过功劳,这也不是四个躲起来的人所能去媲美的。”   阮咸再次开口说道:“前汉时天下百废待兴,可皇帝轻视贤人,真正有德行的人怎么会去辅佐呢?”   曹髦顿时眯起了双眼。   “朕的先祖平阳侯曹国相,难道是没有德行的人吗?”   这一刻,阮咸汗流浃背,纵然是放荡不羁的他,此刻也是真的慌了。   不是辩论吗?怎么还能这么搞?!   这可有些欺负人了!!   阮籍急忙说道:“陛下,臣的犹子年幼无知,并非是有心之言”   曹髦再次问道:“那么,你们是觉得朕说的对?”   嵇康这才站起身来,“陛下,我们经过商谈之后,发现您说的很有道理,无论是志向,还是功劳,或者为人处世上,萧何,韩信,张良等三个人,都是远远超过了商山四皓的!” 第114章 我怎么没参与   “陛下啊!!!”   曹髦刚刚睁开了双眼,钟会就火急火燎的冲进了西堂,曹髦从未见过钟会如此焦急的模样。   “陛下!东堂有辩论,怎么不曾告知我呢?!”   曹髦一愣,“士季不是出洛阳巡查河南官吏了吗?”   钟会此刻的脸色格外的复杂,失落,懊恼,悔恨,不甘。   看得出,错过了这次的辩论,钟会的内心实在是难以平复。   看到钟会如此神色,曹髦只能是表示遗憾。   朕是故意的。   他跟竹林七贤的辩论,那根本算不上辩论,曹髦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他们服气,这是一个舆论导向而已。   当初曹髦在东堂跟郑冲辩论,难道是为了说服郑冲吗?   曹髦又不是什么大家,不用搞这么一套。   他只是通过这个事件,来改变当下的风气,曹髦对那商山的四个老头也没有什么恶念,人家老老实实在山里修行,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呢,为了打击如今这避世不为的风气,他就只能将这四個人挂起来打击了。   当下士人的思潮实在是太消极了,他们不崇拜建功立业的萧何张良,他们去崇拜那些躲进深山老林里摆烂隐居的名士们。   先前阮籍的话就能看得出来,阮籍这一代人认为这种隐居避世是最高的精神追求,功名利禄是比不上的。   而到了他侄子口中,就更进一步:想要出头建功立业的都不是有道德的人。   这能看出士人们的思想愈发的激进,不过是朝着摆烂的方向激进。   曹髦要的不是战胜这七个人,而是打击这种消极的思潮,这件事曹髦询问谁都可以,只是竹林七贤的名声最大,因此,曹髦选择他们七个人来进行这辩论。   毕竟他们是大魏偶像,他们的事情更有传唱度,容易上“热搜”。   可这种事情,就得避开钟会了,虽然这厮应该是能想到自己要做什么,但是保不准到时候上头了,站在七贤那边对自己一顿输出,自己打七贤都要通过权势逼迫,加上暗藏的卧底来解决,要再加个钟会,万一事情失控说不过他们可就坏了。   钟会坐在曹髦的身边,很是懊恼。   “陛下,外头都已经传开了,士人们说的都是这件事!”   “就是在洛阳外都能听到,很多人都在辩论这四皓跟三杰的志向,他们居然还来询问我的想法”   曹髦听到这句话,心情顿时好了些。   这七个人的影响力还是大啊,能想象司马昭处死嵇康之后所引发的士人哗然的规模到底有多大,能逼的司马昭承认自己的错误,表示后悔了。   通过他们来进行宣传,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当然,只是通过这么一次辩论,想彻底扭转思潮,不太现实,但是曹髦也不着急,我大魏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名士了,往后时不时就来这么几次,继续去打压避世,空谈,不作为的思想,在名士们的带动下,情况总能有些好转的。   当初明帝选择通过打击庙堂里不作为空谈的家伙来扭转这局面,可并没有成功。   显然,只有思想才能击败思想。   这大魏需要一个新的思想。   而正好,曹髦就很擅长辩论,他家的司徒,也是个治理经典的大家。   看着还在抱怨的钟会,曹髦开口说道:“士季啊,勿要如此,这次是因为你不在庙堂之内,无碍,不过,士季啊,你觉得这四皓跟三杰的志向,谁的更远大呢?”   钟会顿时就愣住了。   钟会是一个非常重视名望功业的人,毕竟他整日都念叨着要建立不世之功业,但是吧,他又是一个文青,他很崇拜那种不在乎功名利禄,放荡不羁的人。   如此冲突的想法,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钟会当即沉默了下来,他缓缓说道:“臣还是觉得,萧何等人的志向更为远大。”   “就如陛下所说的,建立不世的功名后,再效仿留侯那样前往山林里追寻大道,这才是人臣该去做的事情啊!”   显然,钟会将这两种想法结合了一下,毕竟有张良这个前例在。   钟会一直都挺崇拜张良的,在历史上,他的外号就是魏国留侯。   钟会不知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张华,“看看你,哪里还像是个留侯的子孙?那张翼跟你同宗,他被关押在洛阳,你为什么不去看他,安抚他呢?就知道站在这里来阿谀奉承,讨得陛下的欢心!!你以为这样就能建立功勋吗?!”   张华其实真的不丑。   就算达不到裴楷,曹髦,卫瓘他们的级别,但是也绝对算俊美。   只是他不明白,这钟会为什么就跟自己过不去。   总是忽然就训斥自己几句。   张华最初对钟会极为厌恶,每次都要回怼反击,可现在,张华也麻木了,伱骂就骂吧,反正你比我年长,我就当敬让老头了。   要是哪天钟会不骂了,还要夸赞他几句,说不定张华还会不习惯嘞!   曹髦忽然想起了这个人,他问道:“张翼这里的情况如何呢?”   钟会回答道:“陛下,此人自从被关押起来后,不愿意吃喝,大吵大闹,不过,我看他并没有真正赴死的想法。”   “一个人倘若真的想要死,别人又如何能拦得住他呢?”   “他大概只是觉得有些难以下台,若是能让张华去安抚他几句,还是能留下他的,就算不能让他为大魏效力,也得保证他的存活。”   “他都能活,那蜀国和吴国的人也就不愿意殊死抵抗了。”   钟会说起这两个国家的人,脸上有些不屑,他瞥了张华一眼,挥了挥手,“你且去看望你那个同宗,我与陛下有要事商谈,这不是你可以听的。”   曹髦朝着张华点点头,倒也不怕张华心寒,这两人相处的时日越来越久,张华已经隐约成为了曹髦绝对的心腹大臣,比最初投靠曹髦的那些人都要亲近,曹髦诸事都会询问他的意见和想法,曹髦所操办的所有事,他几乎都知情,这是实打实的心腹。   别看他的官爵不高,但是出了这太极殿,也没有人敢轻视他的,哪怕他年纪小,别人也是一口一个张公。   也只有钟会这种小心眼的,才会对他破口大骂,直呼其名。   张华离开后,钟会方才说道:“自诸葛亮之后,蜀国和吴国常常派遣使者前往,可是,一般都是以内臣前往,从未有过让九卿前往出使的事情。”   “这次,蜀国以蒋琬的儿子蒋显前往吴国,此人在蜀国担任九卿,位高权重。”   “这是因为我大魏有圣王名臣,他们开始惊惧了。”   钟会此刻有些得意,显然,他认为这是他自己的功劳。   嗯,其实也有道理。   夏侯霸是一个钟会吹,他总是在蜀国鼓吹“钟会威胁论”,说曹魏一旦重用这个人,我们就危险了。   结果现在钟会侍中领尚书,这都不是一般的重用了,他们能不怕就怪了。   曹髦认真的说道:“倘若孙峻跟姜维联手,那事情或许会有些麻烦。”   “哈哈哈,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钟会非常的自信,他开口说道:“他们彼此互通使者,可这并非是说他们对彼此完全放心,因为过去的经历,蜀人不敢轻易相信吴人,国内仇视吴人的大臣不比仇视我们的要少,而吴人这里,孙峻倒是有些眼光,知道利害,可他身边的众人,皆是虫豸!”   “他们如今还在杀自己人,孙权的那个女儿让孙峻杀了她的妹妹,又牵连了很多人”   “孙峻都要借助吴国大族的力量,他的两个姐姐分别嫁给了全家和朱家,他根本不可能去对付大族,这就导致他们的情况会越来越恶劣”   钟会说起了自己的猜测。   他认为蜀国跟吴国是完全不同的,蜀国的大族过的不是很好,资源有限,瓜分的人很多,而曹魏这里的大族待遇又很不错,姜维连年讨伐,让他们都被迫出血,这是大族所不能忍的,向来只是我们薅庙堂的羊毛,岂能让庙堂薅我们的呢?   因此,钟会猜测,蜀国内部的大臣们定然愈发的丧失斗志,姜维只要出了事,他们就会是一群待宰羔羊,对丧失斗志的人,哪怕是给与最多的军队,最坚固的关卡,也是没有丝毫的用处。   吴国却不是如此,吴国的大族生活滋润,乐在其中,一旦有人来抢夺他们的地盘,他们会反抗的很激烈,当然,若是事情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那他们也会直接放弃抵抗,绝对不为庙堂多流一滴血。   故而,想要完成大一统,得先从蜀国这边下手。   曹髦有些惊讶,钟会此刻的预测,跟历史上的发展几乎一致。   “陛下,吴国这里不必干涉,他们自己就会斗起来,但是蜀国不同,他们的最激烈矛盾只是在北伐的事情上,故而,陛下应当设法来加剧蜀国内部的斗争”   “如何加剧呢?”   “这很简单,陛下不必动用一兵一卒。”   “再虚设一个讨蜀将军既可。” 第115章 皇家图书   “张华拜见将军!”   此刻,张华已经来到了关押张翼的地方,行礼拜见。   张翼在历史上跟着投降了曹魏,但是此刻不同,当时投降是因为皇帝带头投了,如今他是兵败被俘,自然不可能投降。   张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为所动。   直到张华说出了自己的出身,张翼方才有些惊愕。   当然,像他们这样已经分家数百年的,早已不能以亲戚来论,同宗都不算。   张翼看起来有些生气,“先祖乃是汉臣,怎么敢辅佐篡汉之贼呢?”   张华并没有反驳或者辩论的想法,他坐在了张翼的身边,开口说道:“您不必想着来激怒我,我这次,乃是奉陛下的诏令,前来看望您。”   “蜀国那边传来了消息,您的宗族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您不必担心这件事了。”   张翼顿时沉默了下来。   张华继续说道:“我并非是来劝降将军的,只是想让将军知道家里的情况而已。”   “当今诸国的局势,您大概也是看的清楚的。”   “蜀国内政败坏,连年出兵,姜维一意孤行,只怕是没有多少年的时日了。”   原先沉默的张翼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挖苦道:“听闻曹魏吏治极为清明,朝中诸贤当政,百姓富裕,皆称圣明,怎么到如今都没有能战胜大汉呢?”   在称呼的问题上,魏国和吴国都称蜀汉政权为蜀,蜀国自称为汉,而先前蒋显是有求于吴,故自称蜀,在蜀与吴的通使记录里,蜀国大臣通常自称为蜀。   “天下纷乱多年,也到了该大一统的时候。”   张华平静的说着。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张翼,“将军,陛下并没有要处置您的想法,往后取了蜀国,也不会轻易杀害其大臣宗室,这是因为天子仁义的缘故。”   “您战败被俘,却没有遭受羞辱,我们对您也是毕恭毕敬,还望将军勿要有寻死之心,天下人都知您是被囚禁,并非变节您也不会等太久,等到攻取了蜀国,或许将军还能离开此处,返回自家府内。”   张翼脸色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张华随即跟他攀谈起了蜀国内部的情况,张翼惊愕的发现,曹贼对自家的情况很是清楚,甚至连皇宫里的一些事情,如黄皓等人,他们都了如指掌。   实际上,各地大族互相通书信,派人去贸易,在这种情况下,消息外泄实在是太正常了。   不只是魏国能知道蜀国的情况,蜀国也能知道魏国的情况。   两人交谈了许久,张华方才告辞离开。   当他离开的时候,张翼看起来已经平静了很多,反正是没有再以恶语相向。   而当张华重新回到太极殿的时候,皇帝和钟会早已离开了此处。   此刻,这两个人正站在马钧的府邸内。   马钧领着他们来查看印刷的成果,杜预站在不远处,正在记录着什么。   马钧所印刷的乃是《孝经》,当钟会看到一张张的孝经被马钧的帮工们带到他们面前来的时候,钟会的眼里都有些愕然。   马钧皱着眉头,有些苦恼的说道:“想要以水力代替,还是有些困难只能是以人力来做了。”   “将书稿的内容贴在板上刻字,用刻刀将其反体刻凸文,将其余部分剔除,使之凹陷这便是刻版,印刷时将墨汁涂满,将纸覆盖其上,用刷轻抚即可。”   马钧对着一旁的钟会解释了起来,“如此一个印板,可以连印万次,我试过了,若是一人之力,一天不休,则能印两千多张”   钟会目瞪口呆。   印刷术虽然能追溯到很早,但是具体应用还是在往后,如今书籍流通尚且是靠着手抄。   钟会忍不住感慨道:“当真天下巧工!”   马钧摇着头,“若非陛下告知,我也做不出来,有些时候,原理看似简单,却只是因为没有人想到,故而没有被做出来,陛下的点醒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没有我,陛下自己都能做出来”   在用水力让木偶跳舞的马钧面前,这种雕刻印刷的技术,大概是算不上什么的。   可是在这一刻,钟会的眼里却是闪过了无数的想法,他看向了一旁的曹髦。   “陛下,此物有大用处啊!”   “哈哈哈,若无大用,朕又何必带着士季来看呢?”   钟会当即说道:“此物,可伸圣贤之道,可行王化,可治天下。”   钟会此刻已经有了无数个想法,例如印刷圣贤的书,印刷庙堂的律法,印刷下发的政令内容等等。   如今的书籍依旧是非常重要的资源,尤其是那些经过注释过的,是大族的不传之宝,几乎不会拿给外人去看,毕竟这书籍知识就是大族的传承。   当然,书籍的流传度比以往还是要高的,此刻不像是汉初那会,书籍就藏在几個人的家里,外人都看不到。   很多书籍都已经被推广了出去,在民间的藏书越来越多。   藏书虽然多,可依旧不是寒门子弟所能轻易接触到的。   曹髦此刻却有一个新的想法,庙堂其实一直都拥有自家的图书馆。   前汉时有天禄阁跟石渠阁,收藏了天下诸多的书籍。   而大魏继承了后汉的制度,在东观藏书,大魏的文明二帝,对书籍还是非常重视的,这些年里也是通过各种办法,让皇家图书馆再次变得充实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皇家图书馆的书都是珍藏品,除非是负责干这个差事,或者得到了特许,是不能进去查阅资料的,即使进去查阅,也是绝对不允许带着书籍外出的。   像皇甫谧,就是得到了皇帝的允许,才能进去查阅资料,一般能得到这种殊荣的大多是史官,通过查阅大量的资料和文件来写史。   曹髦抚摸着下巴,忽然开口问道:“士季,倘若朕令人印刷东观的文书,在各地设天禄,许天下求学者进来查阅,你觉得如何啊?”   钟会茫然的看向了曹髦,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华夏的图书馆历史很是悠远,最早能追溯到商,但是,这图书馆乃是皇家图书馆,跟百姓的关系不大,大众图书馆就得等到清末那会了。   而西方的大众图书馆成立较早,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事情,原因很简单。   在唐宋之前,是因为书籍十分宝贵,故而不能轻易拿给百姓们去看,没有道德的人若是看了兵法之类的该怎么办呢?   而在唐宋之后,是因为民间图书已经泛滥,民间有着各种各样的书店,甚至还能私人印刷,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庙堂专门设立大众图书馆。   但是如今,曹髦却有这样的想法。   他想要在大魏成立华夏第一家大众图书馆,一个摆放着各类的书籍,能让大家都可以去阅读的地方。   这个想法在外人看来大概是难以理解的。   书籍的地位极高,皇帝不捏在手里,干嘛要拿出来给别人呢??   但是钟会反应迅速,他沉吟了片刻,“可以。”   站在不远处的马钧一言不发,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杜预却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他只听说过有拿走他人的书籍放到自己手里的皇帝,还不曾听过拿出自己的藏书分给天下人的皇帝。   想要打破对知识的垄断,那就必须要让书籍大范围的流通出去,当然,寒门或者庶民出身的人拿到了书籍没有人教导也未必能成才,但是,总会有天赋异禀的人能受到启发啊。   若是流通在民间的书籍足够多,那寒门和庶民出身的士人也将拥有更多的机会。   而对世家大族来说,公开皇家图书馆,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说起来,最受益的似乎还是他们,他们可以去收集皇帝的藏书了!   可曹髦不在意这个,将那些书籍放在皇宫里,难道他们还能生下崽子不成?   倒不如让这些书籍重见天日,利用印刷术,将这些书籍推广到大魏各地去,让其生生不息,诞生出更多的人才来。   杜预赶忙走上前,对着曹髦大拜。   “陛下仁德!!”   自从杜预跟马钧相识之后,杜预就常常跟马钧在一起攀谈,两人进行经验上的交流,阐述彼此的理念等等。   曹髦摇着头,很是平静的说道:“这算不上什么仁德,这些书籍也不是朕所书写的。”   “当初秦朝禁止民间藏书,将所有的书籍都放在皇宫内上了锁,自前汉开始,民间不再禁止藏书,只是各个大族对书籍极为看重,不愿意交予外人观看,藏在府内,出身不好的士人想要读书,很是不易,朕欲使书籍流通天下,但凡好学者,皆能观看,有心学习圣人道理的人,都可以去追寻。”   “这方才是推广圣人之道于天下的行为啊。”   听到曹髦的话,钟会深以为然。   杜预同样很开心,“如此,何愁大魏不兴呢?!”   曹髦笑着对马钧说道:“这都是因为马公的功劳啊,世人皆说名巧少利天下,无功大道,可如今看来,大道之所以能振兴,都是因为名巧之能也!” 第116章 反击   如今的大魏,并不是很平静。   郑冲跟杜预等人增订了几项针对官员的新法令。   这根本用不了多长的时日,毕竟,这并非是重新修订律法,只是增加了几个条例而已,放在秦国,十天内增设不了都得以怠政罪砍你双手!   新法令已经由御史台派人送往各地,要求执行。   王昶的七条政略,如今成为了整个大魏庙堂的主线任务。   这以法令限制官员的事情,在名义上算是办妥了,至于官员们会不会遵守,这就得看各地刺史的本事了。   多亏了司马师,各地的刺史还算是不错,都是司马师所精心挑选的人才,曹髦充分考察之后,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   让华表的儿子华廙接替邓艾担任兖州刺史,让任恺接替王基担任荆州刺史,让原弘农太守傅玄代替文钦担任扬州刺史,州泰继续当他的豫州刺史。   王戎的父亲王浑继续担任凉州刺史,以原泰山太守诸葛绪来担任雍州刺史,以征东将军胡质的儿子安丰太守胡威为徐州刺史。   裴楷的父亲裴徽继续担任冀州刺史,以原大将军司马师的右长史李憙接替孙毓担任青州刺史,石鉴继续担任并州刺史,太守何桢担任幽州刺史。   王经继续担任司隶校尉。   曹髦所安排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司马师的亲信不知道的都以为是大将军活过来重新开始安排自己的亲信了。   其中有出身大族的,但是个人品德信得过,有出身贫苦的,有廉洁的,有正直的,最次的都是有名望,可以安抚一方的。   反正在刺史这個位置上,已经没有那种庸碌或者疯狂的人了,质量还是很不错的。   而太守的位置嘛嗯,这就实在不好说了。   反正监察地方是刺史的事情,各地都有一个不错的刺史,应当还是能略微振兴一下地方局势的。   在向众人宣读法令之后,庙堂又开始进行王昶的其余策略。   延长官员的任期,并且以严格的考核政绩的方式来进行提拔和罢免。   这件事主要是钟会所操办的,钟会总结出了一套针对地方官员的提拔任免制度。   钟会吸取了秦以及前汉的提拔法,设立了比较考核法,这个方法是先秦时就有的,开创者大概是商鞅,在这种考核法下,同级别的地区是竞争关系。   就如原先马隆在军中的操练那般,兖州内部的几个郡会在年终时查看彼此的包括耕地,户籍,治安,财政,道路修养等等方面的成果,然后进行比较竞争,名列前茅的郡官得到提拔,排名靠后就要遭受罢免或处罚。   而郡内也是如此,由诸多县进行比较,名列前茅的县官得到提拔,县内再比乡,乡里再比里包括几个州也是要比的。   钟会认为,政绩是要看对比的,看他们每年进步了多少,跟同地区的做比较,可知优劣。   在暂时没有更好的政绩考核法的情况下,钟会的这种办法可以代用,好歹要将那些蠢物们给踢出去。   内臣们在各地继续着自己的整顿工作,被巡查已经惩治过后的地方的官吏们说不上突然变好,但是好歹在明面上不敢再如从前那般放肆了。   少有的优秀人才被发现,曹髦让这些人在各地担任太守,重点关注。   而学校,科举等事情,则是还没有进行。   主要是因为如今的大魏有些太混乱,官员调动太频繁,尤其是在地方上,简直就是一团糟。   而因为曹髦亲政之后的诸多行为,有大量的官员辞官,他们认为皇帝对士人不够敬重,用酷烈的手段来对付士人,或许他们是怕被查出什么,反正地方上有很多的空缺,很多地方的官员还在交接状态下。   尚书台的吏部几乎要炸开了锅。   郑袤才是这段时日里最忙碌的那个人,皇帝罢免地方官员,罢免的很是舒畅,就是苦了他这个查缺补漏的人。   各种调令,弄得郑袤做梦的时候都在背地方官员的调任名单。   曹髦做事不愿意拖沓,在下达政令的时候,总是走军事通道,即加急传令,这可以保障皇帝的命令很快能被地方所知,就是有点废驿卒。   整个大魏的地方官场乱成了一锅粥,诸多政务都受到了波及,看起来大魏地方直接停滞了下来。   对此,尚书台表示极为担忧。   现在可是秋收啊!!   “陛下,当今秋收,实在不适合如此大范围的官员调动,钟君的新法门,郑公的新律,已经逼的很多官员们辞官了,这些辞官的人越来越多,秋收之时,却没有主官来负责,庙堂的政令在地方上不能被执行”   崔赞站在曹髦的面前,神色颇为着急。   崔赞觉得,皇帝实在是太着急了。   连着安排了诸多的刺史,这其实也能接受,可是接连着对官员们下手。   弄得地方官员各个惊恐,愤怒,弃官而去的人大量的出现。   这其实就是地方官员对皇帝不满的直接表现了。   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在党锢的时候。   崔赞一直是在想办法避免这种情况的。   曹髦看起来相当的平静,崔赞的说辞并没有动摇他的决心。   他知道地方上所发生的事情,郑袤每日都会告知自己各地的空缺情况,曹髦对此无动于衷。   与其被逼着找一批只知道祸害百姓的官吏来继续治理地方,倒不如让他们都滚蛋。   耽误今年的秋收和防冬?   那就先耽误这么一次吧!   他们总是会有借口的,熬过了秋,那就是要防冬,熬过了冬,那就是春种,熬过了春,还有农忙之类的,曹髦宁愿承受一次阵痛,也要将这些犬入的给弄走。   崔赞继续说道:“陛下,无论如何,都不该耽误了秋收,就是要调任,也应当等到年末之时钟会做事以急”   “已经很缓了,朕没有罢免所有的人,哪怕是犯下了过错的,朕也只是责罚督促,没有全部罢免,这已经是很缓和的手段了。”   曹髦直接打断了崔赞。   他冷冷的说道:“倘若是以急,天下的官员,起码得死一半人。”   崔赞瞬间背后发凉,话都堵在了喉咙间。   “怎么,崔公还是觉得朕做事太急切了嘛?”   “他们不愿意担任官员,朕没有以忤逆罪处死他们,这就已经很宽容了,当初后汉的官员们,也曾为了一些名士而弃官,朕记得,当时的皇帝,可是下令将他们抓起来,拷打致死的。”   “朕已经这般仁义了,您还想劝说什么呢?”   “是要朕求着他们来做官嘛?”   崔赞回答不上来,他苦涩的说道:“陛下,臣明白您所说的,但是这秋收,乃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时候啊,如今各地政务混乱,今年的秋收,只怕是要出大事了。”   曹髦却不在意,“地方上还有刺史,还有四镇四征,一些县令和太守离职,就能让秋天不再丰收吗?!这些官员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诚然,调度需要官员来点头,但是,走了几个带头的,总有留下来的人可以代替他办事!”   “这些五谷不分,除了服散饮酒什么都不懂的官员,他们走了,说不定今年更加丰收了!只是需要点头盖章的事情,难道还非得他们来做?!”   从皇帝的言语里,崔赞感受到了那种对官员们极度的鄙夷。   可崔赞却又不敢反驳。   他已经明白,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整顿地方官吏,哪怕是拼着这次秋收不利的代价,也非要将官吏们给收拾掉。   崔赞对此很不理解。   对官员们不满的皇帝不只是曹髦一个,曹丕时期曾多次整顿地方官员,曹叡更是直接对朝臣动手,甚至在上一年,司马师还按着邓艾的上奏来整顿不实无能的地方官员。   可他们都没有如当今皇帝这般疯狂。   曹髦的政令,在崔赞看来是真的很疯狂。   哪家的皇帝整顿官吏是这样整顿的,这是要将整个天下彻彻底底的给清理一遍啊,当初司马师也不过是命令刺史们罢免几个过分的人,作为警示,让其余官员们收敛。   像陛下这般去搞,其中风险,实在令人惧怕。   就在崔赞苦苦劝说的时候,张华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陛下。”   “怎么了?”   “平昌郡守臧艾袭击了内臣的车队,起兵造反!”   “什么?!”   崔赞气的跳起身来,眼里满是愕然,曹髦却一脸的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他打出了什么旗帜?”   “他说要迎回齐王,匡扶魏室,称陛下得位不当,多行暴政,滥杀功臣”   张华很是平静的说出了一番足以诛三族的话。   曹髦笑了起来。   “朕记得这个臧艾,他是臧霸的儿子吧?当初那个为了当官天天给邓飏送钱送房产,最后连父亲的妾都一并送给邓飏的,就是此人吧?”   张华点着头,眼里带着浓浓的不屑,“正是此人。”   “那前几天群臣上表,说最适合担任青州刺史的也是这个人吧?”   张华点点头,“正是此人。”   “像这样靠着送父亲的诸妾来当官的人,在我大魏能一路干到郡守,甚至还能被提名为刺史,当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   “火速逮捕臧艾的族人,将其斩首,另外,将前些的上表内容找出来,举荐臧艾为青州刺史的那些人,一并抓起来斩首。”   “唯!!!” 第117章 胡遵将军该多生气啊   “当真是魏武帝更生!”   在自家府内,石苞再一次给出了自己对皇帝的评价。   前来拜见他的几个好友此刻都觉得害怕。   自从秋后,皇帝的威望似乎再次提高,群臣都不怎么敢当众去评价皇帝了。   也只有石苞,还敢一如往常了。   石苞却继续感慨道:“大魏将中兴于陛下之手了。”   这些时日里,石苞却过的挺悠闲的,这位在治政和军事上都有一定造诣的大臣,没能得到皇帝的重用,直接被丢在了府内。   石苞就如从前那般跟自己的好友们来往,过上了悠闲的生活。   石苞从来就不是一个暴躁的人,哪怕失去了官位,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怪罪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先前没能治理好青州,让陛下对自己失望了。   就在石苞跟着自己的好友们继续鼓吹着皇帝的时候,有几个甲士很是粗暴的闯进了房内。   夏侯和当即皱起了眉头,“尔等欲何为?!”   看到太常,这几個甲士却是半点不怕,带头的人正是成济,他冷冷的看着石苞,“将军,陛下有请。”   石苞赶忙起身,看向了自己的几个好友,“既是陛下有召,应当早些前往,不可耽误,诸位可以先回府内,我忙完了再前往拜访!”   众人也就不好发作,石苞上了车,就这么一路朝着皇宫行驶而去。   石苞并不是很害怕,这些时日里,他没有做什么坏事,也不曾说过陛下的坏话,在各地都是在吹捧陛下,因此他是很安心的。   石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在不同的时候总是有不同的表现。   除却贪财好色的毛病,其余方面还是非常厉害的。   他知道陛下的眼光,他觉得,皇帝一定会用自己的,皇帝之所以跟自己不亲近,只是因为自己在青州的行为让陛下不悦,可对比那些不务正业的人来说,陛下应当还是喜欢自己这种有些才能的大臣。   石苞在心里沉思着,就这么一路来到了皇宫。   当他在太极殿拜见了曹髦的时候,曹髦的脸上却带着若隐若无的笑容。   “石公啊,来,坐下来吧。”   曹髦的态度算是比较平和的,石苞赶忙拜谢,随即坐在了他的身边。   “听闻,这些时日里,石公很是悠闲,四处走访好友,石公的好友遍布整个天下,实在令朕羡慕啊。”   “陛下,臣只是多年不曾与他们相见”   “不必多说,朕明白的。”   曹髦摆上了茶,开口问道:“您知道朕为什么宁愿重用胡奋都不愿意重用您吗?”   石苞赶忙说道:“因为臣监察青州不利”   “不,不,监察青州乃是刺史该做的事情,跟你虽然也有关系,但是关系不大。”   “那是因为臣德行有亏。”   曹髦这才拍着手,“你说对了一些,知道吗?其实朕是能容忍有缺陷的能臣的,天下并无完美之人,只要是个人,定然都有缺陷,都有过错。”   “但是这贪财受贿,跟德行不同啊,这是大魏官吏崩坏的原因,就因为你这个问题,纵然你有才能,朕也不敢用你。”   石苞赶忙说道:“臣定当改正。”   曹髦摇着头,“无碍,朕这次叫你来啊,不是为了跟伱商谈你的德行,是青州出了点事,想与你谈一谈。”   “青州的那个臧艾,当初庙堂要以他为郡守,你好像也出了不少的力?”   听到这番话,石苞暗道不好。   臧艾能在青州做官,石苞确实出了力,出力的原因也很简单,臧艾很擅长打点,这个人很懂得捞取钱财,也很懂得财富分配。   他在民间搜刮哦,是在民间经营,能积累很多的财富,难得可贵的是,此人只留下一点点的钱财给自己,其余的财富都用以上下打点,如此高尚的官员,让他的上官与属下都是极为的敬佩。   臧公可谓是清廉,从不给自己增添房产,马车,穿着也很普通,对女色也没有太大的追求,而在民间所得,几乎都分给了别人,如此高尚的官员,为他出力不只是石苞,整个青州的官员可都是出力了的。   甚至在得知皇帝有意罢免青州刺史孙毓的时候,群臣最先提议接任的就是臧艾,可见,此公在庙堂大臣的心里,也是很有德行的,双方肯定是有过来往的。   石苞知道臧艾的事情,此刻极为忧惧,难道是此人行贿的事情被发现了?   这可如何是好。   他当即做出了决定,“陛下,当初他以钱财美女行贿,臣收了他的东西,故而为他出力,请陛下治罪。”   石苞选择了坦白。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将自己叫到这里来,询问自己这些问题的,只有真诚,或许能改变陛下的想法。   曹髦此刻也是惊讶了一下。   这厮倒是真实。   一周目的时候,此人与自己很是亲近,态度极为恭敬,不知是该说他聪明,还是该说他狡猾。   曹髦再次说道:“你勿要多虑,将你叫进来,询问这些事情,是因为臧艾犯了一些事情。”   “啊?不知此人犯下什么大错?”   “他起兵谋反了。”   这一刻,石苞只觉得双腿一软,曹髦看到他浑身都哆嗦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愤怒的骂道:“这狗贼!当诛其族!安敢如此?!”   石苞对着这人一顿大骂。   最后又连忙说道:“陛下,是臣贪欲熏心,受了此人的好处,当初方才为他走动,可这谋反的事情,臣实在是不知啊”   “石公啊,你看,这就是朕与你说的,行贿受贿才是官吏崩坏的根源啊,像他这样无耻的人,都能居于高位,若是朕没有派人监察,他是不是就能一路做到刺史?往后呢?做三公吗?!”   曹髦勃然大怒。   当然,贪财的三公往后也不是没有。   石苞此刻却瑟瑟发抖,不敢辩解。   曹髦咬着牙,“就在几天前,还有近十个大臣上表,劝朕让臧艾当刺史呢!”   “朝中群臣就这么认同他的想法?!都觉得朕得位不正吗?!”   “奸贼乱贼!当诛!”   石苞此刻是真的将臧艾祖上几代都给骂了一遍。   犬入的,不带你这么坑人的,你发什么疯啊?   “石公啊,现在可知道这行贿受贿的危害了吗?”   “看看吧,这就是后果。”   “这大魏天下,还不知有多少跟那厮一样的人呢。”   曹髦严肃的说道:“那征东将军本来就有病在身,年事已高,如今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你对得住他吗?他如今该有多恼怒啊?!”   徐州,下邳。   “哈哈哈~~~~”   胡遵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他挥舞着手里的纸张,甩着给周边的将领们看。   “来,都来看看,这臧艾居然给我写信,要我奉齐王为帝,跟着他一同谋反呢!他还说,青州刺史孙毓已经答应了他,各地郡守将一同起兵!”   “这是将造反的名单都给我一次性送过来了!”   看到这书信,胡遵周围的粗糙汉子们都是忍不住的放声大笑。   新来的徐州刺史胡威站在一旁,虽然都姓胡,但是他跟胡遵并没有什么关系。   胡威乃是寿春人,他的父亲胡质,是曹魏重臣,曾任征东将军,跟胡遵一样,胡质是一个天下闻名的廉洁大臣,胡威自幼受到父亲的熏陶,也是一样的正直清廉。   有一次,胡质手下的都督想要花钱来给胡威行贿,胡威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胡质打了都督一百杖,革除官职。   又有一次,胡威从洛阳前往荆州拜见父亲,家里贫苦,没有马车和奴仆,就骑驴前往,一路自己做饭,到了荆州,看到了父亲,胡质就给了儿子一匹布,胡威很是惊讶,“这么贵重的布是从哪里来的呢?”   胡质告诉他,是从俸禄里结余而来的,作为你回家的干粮吧。   胡威在担任官员后,一直都是以教化地方为自己的任务,他在历史上多次劝谏司马炎,觉得司马炎太过宽松,对犯罪有过的大臣不追究,做不到赏罚分明。   曹髦也是看重了他的能力和品行,方才让他担任徐州刺史。   胡威的性格很对胡遵的胃口,虽然刚见面几天,可胡遵对这位新刺史却非常的满意。   胡威开口说道:“将军,这太守谋反,绝对不是可以发笑的事情”   胡遵大手一挥,“你懂什么,就这些太守,就算将那刺史加上,他们哪一个懂得打仗?我得到了陛下的恩德却没能报答,如今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本来就想要整顿青徐,正愁没有机会,此人谋反,正是时候,十日之内,只要十日,我就能砍下此人的头颅,送往洛阳!!”   胡遵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一刻,纵然是胡威,都不敢再反驳他了。   将领们更是收起了笑容,肃穆的等待着他的将令。   “即刻发兵,按着此名单,将诸多贼子,一网打尽,谁要是敢放跑了一个鸟人,我非将其挂马拖死于道路之上!!!”   “唯!!!”   “先登斩将者,我也会上表向陛下请赏,这是天赐尔等军功!出发!!”   “唯!!!” 第118章 讨高贵乡公檄文   “陛下!!”   “高贵乡公髦乃是藩王的庶子,他本来就没有资格来继承大统!”   “奸臣司马师行废立之事,罪恶超过了当初的董卓,这让天下有道德的贤人们都极为的愤怒!”   “奸臣司马师逼迫太后,以高贵乡公髦来诈称帝,可此人心胸狭隘,残暴凶猛!”   “他的罪行有以下这些!”   “第一,他亲近阉人,宠爱内臣,曾说出了要重设中常侍这样的话,让天下士人寒心!”   “第二,他派遣阉人去殴打国内重臣,查抄其家,手段残暴,众人不敢言语!”   “第三,他对太后不孝,罢免了太后的亲族,残害太后的亲族来恐吓她!”   “第四,他在皇宫内射箭,将箭头对准太后宫殿的方向!”   “第五,他滥杀名臣,司徒公柔,三朝老臣,为人正直,惨遭毒手,太傅公孚,为人贤明,天下皆知,遭受羞辱之刑,太常公祥,更是皇帝的老师,却被他所罢免羞辱!!他的凶残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   “第六,他凶残成性,他派遣自己的内臣前往各地索要贿赂,但凡是不给的,皆冠以恶名,处死罢免,十室九空,只是在月内,被他所处置的官员就超过了一百多个,天下官员心寒,莫过如此!”   “第七,他贪图享乐,在皇宫内大摆宴席,搜刮天下的珍宝,召集自己的爪牙来一同欣赏把玩,他肆意的在太仓内纵火,奢侈无度到了这种地步!”   “第八,他好色成性,司马师刚刚死掉,他就抢占了对方的女儿,经神郑公的后人因为俊美,也被他所夺,洛阳的女子,皆惊惧异常,不敢出门!”   “第九,他好用酷刑,徐州有不愿意行贿的正直之士,竟被他下令,挂马拖死在路上!”   “第十,他穷兵黩武,用钱财来收买士卒之心,强征大军往雍凉,雍凉百姓怨声载道!”   “第十一,他欺辱宗族,亲政之后,逼迫年长的宗室长途跋涉,强行离开自己定居的地方,宗室的哭声令人动容!”   青州刺史孙毓站在王府内,大声的宣读起了曹髦的罪行。   他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多。   坐在上位的曹芳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几次想要夺门跑路。   曹芳被罢免之后,被送回了齐国,跟寻常诸侯王们不同,作为废帝,他遭受了极大的监控,对他的监察力度不弱于曹髦,几乎就是全天候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任何人都不能跟他见面,哪怕是他的妻妾也不能见面。   曹芳心里对司马师等人固然是有愤恨的,篡逆之辈,当从大臣口中得知司马师死掉的时候,齐王都差点笑出声来。   但是,他真的没有什么心思去重返大位。   曹芳跟曹髦一样,曾经的他,也有过很多美好的梦想,也想过要打败权臣,匡扶社稷,成为中兴大魏的君王。   但是,先有曹爽,再有司马懿,然后是司马师曹芳的志向和锐气都被这些人一点点磨掉了。   如今的他,喜欢上了服散,酗酒,对庙堂和天下的事情,已经不是那么的在意了。   谁能想到,自己都已经开始摆烂了,这些人还是不放过自己!   曹芳坐在上位,眼里满是绝望。   就在几天前,有太守臧艾造反,过了几天,青州刺史孙毓直接带人杀进了王宫内,控制了齐王曹芳。   郡府和王国的官员们分别坐在两侧,听着孙毓的话,他们的神色各异。   孙毓打量着那些人,眼里满是凶狠。   这次的叛乱,是他跟臧艾等人预谋好的,先让臧艾举旗看看州内各太守的反应,识别出其中的忠良和奸贼,再由自己动手。   在臧艾起兵后,青州内的官员们反应不同,有人觉得惋惜,有人觉得害怕,有人觉得愤怒。   孙毓就杀掉了那些建议出兵平臧艾的人,领着其余的人开始了自己的大业。   孙毓跟臧艾本来就是一伙的。   孙毓的父亲孙观,是当初的泰山四寇之一,而臧艾的父亲臧霸,曾收服了他们,成为了他们的领袖。   后来他们投降了曹操,曹操就以臧霸为琅邪相,吴敦为利城太守,尹礼为东莞太守,孙观为北海相,孙康为城阳太守从那时起,青徐几乎就是他们这几个豪强的领地了。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如今势头最盛的就是孙毓跟臧艾了。   曹髦总结的大族进化论,同样也能用在豪强身上,孙观且不提,臧霸是实打实的名将,可他们的后人,一个比一個要惨不忍睹。   而之所以如此冒险的选择谋反,也是因为孙毓跟臧艾等人被逼到了绝境里。   先前提到过,因为诸多的原因,青州的吏治水平一直都很有限,从石苞到孙毓再到郡守再到县令,整个青州就是一个贪官聚集地,其中臧艾更是承担着一个链接的重要作用,是他将青州上下都变成了铁板一块,让众人能齐心协力的办事。   他们所犯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年里的罪行若是被彻查,青州上下,只怕没有一个人能跑得了。   这给了孙毓等人极大的压力。   另外一点就是胡遵,胡遵虽然文武双全,可毕竟是边塞士人,他是真的不会跟你讲什么大族的颜面什么的。   在大族都在督促子孙们治经的时候,这位将军却是一个劲的催促自己的儿子去练武打仗。   他的大儿子胡广武艺不精,胡遵就将胡广的儿子养在自己身边,他的这个长孙后来成为凉州刺史、建武将军、假节、护羌校尉。   第二个儿子胡奋被他直接以平民的身份丢进军队里磨练。   第三个儿子胡烈同样被他丢进军中,后来他的儿子胡渊攻杀了钟会。   第四个儿子胡岐担任并州刺史,其余两个儿子早逝。   胡遵在徐州大开杀戒,连着杀掉了很多有罪行的官员,处于一旁的孙毓等人如何能坐的住。   整个青州上下一体,但凡一个人被抓出来,那其余人都要跟着倒霉。   在惊恐之下,孙毓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当今的皇帝不得人心,反了吧!   他示意臧艾先动手,然后清除掉奸臣,自己后续再动手。   他要控制曹芳,然后以曹芳的名义来给各地的刺史郡守将军们下令,让他们前来增援,建立大业。   臧艾知道自己的名声很差,也知道皇帝定然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乎,就答应了孙毓,两人做好了诸多的部署。   孙毓看着面前这些被自己精心挑选过的众人,看到他们都不曾起身反驳,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笑容。   他转过身来,看向了坐在上位的曹芳。   “陛下,还请您下诏,宣布高贵乡公的这些罪行,让天下的贤人都起兵来讨伐他!!”   孙毓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曹芳坐在上位,看着一旁的孙毓,这一刻,曹芳沉默了下来。   他脑海里大概闪过了从前的画面。   曹爽,或是司马懿,又或是司马师。   看到没有说话的曹芳,孙毓有些急躁,他赶忙说道:“陛下,高贵乡公对您这般欺辱,臣等忠良,是不愿意看到您遭受羞辱的,故而起兵相搏,请您勿要迟疑了!”   曹芳脸色通红。   忠良??   倘若方才那些话是胡遵来说的,曹芳说不定还会有些动摇,毕竟胡遵麾下有近五万的精锐,况且胡遵的族人善战者极多,老部下遍布各地。   但是让孙毓来说,俨然就没有那么高的说服力了,诚然,孙毓也有自己的军队,作为一州刺史,他虽然没有将军封号,但是石苞留下的军队还在这里,况且交往极深,但是,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来看,似乎都不对等。   你孙毓想要以一州之力对抗整个大魏,那多少是有些想多了。   曹芳此刻只觉得自己要死在这些人的手里了。   等到他们被抓获,自己也会被当作反贼的头子,一同押送到洛阳去,自己的身份本来就敏感,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次是一定要死了,根本就没有活路了。   孙毓此刻很是自信,经过了这么一次,曹芳只能是铁了心的跟随自己,反正皇帝也不会放过他。   他当即上前了几步,靠近了曹芳,随即后退,看向了群臣。   “陛下有令!!将高贵乡公的罪行宣告天下,让天下的贤人都起兵来讨伐他!!”   “陛下万岁!!”   群臣纷纷跪拜,高呼了起来。   曹芳的脸色此刻都变得狰狞了起来,他咬着牙,强忍着心里的怒火。   孙毓当即下达了命令,全军固守,不得擅自出兵,等待各地的响应。   孙毓在完成了这朝议后,令人去看管曹芳,自己则是带着心腹们开始商谈战略部署。   孙毓对未来还是很有信心的,皇帝亲政不到一年,却作恶多端,早已失去了天下的民心,各地的官员们对他很是不满,朝臣同样如此,失去了民心,就代表着失去了天下。   只要自己能拖得住,身边的帮手就会越来越多,敌人就会越来越少。   何况,自己还有外部的帮手呢!! 第119章 号召天下   “裴公!”   裴徽轻笑着让面前的人起身。   “不必多礼,且坐吧。”   冀州刺史裴徽,出身河东裴氏,在大族内也算是顶尖的庞然大物,乃是如今第一美男裴楷的父亲。   裴徽为人温良,从不与人有正直,他在经学上的造诣很高,当初傅嘏跟荀粲争论经典,相争不让,是裴徽处于他们之中,释二家之义,通彼此之怀,让他们重归于好。   他私德也不错,纵然没有如胡威那般清廉,但是算得上是有德行的君子,胸怀大度,治政以柔,不会鱼肉百姓。   曹髦让他继续担任冀州刺史,就是因为冀州先前遭遇了叛乱,承受不起动荡,更适合让裴徽这样温和的人来治理。   当然,这其中也有安抚大族情绪的想法,刺史里寒门出身的人占比太大,还是需要几个大族出身的人来平衡一下,不然大族就得反对皇帝的用人标准了。   听到裴徽的话,那人这才起身,毕恭毕敬的坐在了裴徽的身边,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面前的裴徽。   裴徽接过书信,笑着问道:“孙公的身体可还好吗?想想我们都近一年不曾书信往来了。”   青州使者赶忙回答道:“裴公,我家刺史身体无恙,只是因为政务繁杂,没能常常与您书信”   裴徽笑着点点头,随即打开了书信。   只是看了几眼,裴徽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他的眼神里满是惊愕,犹如触电般将纸张甩了出去,他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使者,眼里却没有了半点的和善。   “来人啊!!”   “将此人拿下!!”   裴徽大呵,当即就有甲士闯了进来,直接将使者给按在了地上。   使者大惊,急忙解释道:“裴公!您且听我说,我家刺史并非是有异心,此诚是为了天下大义,此番令我前来,就是让我讲述利”   “噗嗤~~~”   使者的话刚说了个开头,裴徽的宝剑就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从腹部捅穿了。   此刻的裴徽,脸上再也看不到以往的温良,眼神犀利,死死盯着那使者的双眼,“叛逆之贼?!安敢多言?!”   裴徽猛地抽出剑,使者满脸的不可置信,轰然倒地。   使者曾多次为孙毓送信到裴徽这里,跟裴徽有交情,而且口才也不错,孙毓这才让他来劝说裴徽起兵。   他实在没想到,平日里总是笑呵呵,平易近人的裴徽,此刻竟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动手。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使者,裴徽迅速派人召集郡内大臣。   他自己则是捡起了丢在地上的书信,反复的观看了起来。   裴徽若是早知道孙毓派来的使者是来劝说他谋反的,那他是一定不会翻看这奏表的。   孙毓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他挟持齐王之前,就曾派人前往各地,准备好宣传工作,这根本就不必等曹芳点头。   裴徽再三确定书信里没有什么牵扯到自己的内容,这才放下心来。   裴徽并不愿意跟着孙毓去胡闹,他族内的几个人,都颇受皇帝的重视,就连自己,先前也接到了皇帝的几封书信,让自己治理好河北,他的儿子裴楷进了皇帝新组建的部门,他的犹子裴秀更是皇帝身边的重臣,听闻是要提拔为尚书了。   以他家这几個孩子的才能,以及陛下的重视偏爱程度,三十年内,拿两个三公都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况且他的家室都在洛阳,几个优秀的孩子也都在皇帝的身边。   他是疯了去跟孙毓造反?!   因此,最果断的行为就是杀掉使者,将这书信和事情告知庙堂,表示自己的决心。   当裴徽召集了诸多官员的时候,这些人的脸色格外严峻。   “裴公!青州孙毓谋反!”   “嗯?!”   裴徽都懵了,怎么下属知道的还比自己更快呢?   就看到别驾拿出了一张檄文,认真的说道:“这是有人贴在城内的,很多人都在说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封锁城池,不许任何人进出了”   裴徽看到那檄文,心里暗道不好。   “迅速派人去联系羊将军!”   “青州出大事了!”   孙毓不只是派人去联系裴徽,他还安排了人在各地宣传这件事,主要就是拉拢更多的盟友,破坏敌人后方的稳定。   而同样的事情,在各地都在不断的发生。   孙毓派遣了很多人,让他们前往幽州,冀州,徐州,乃至扬州,豫州,兖州等地区,希望他们能起兵来讨伐贼皇帝。   新上任的幽州刺史何桢很快也见到了使者。   何桢是庐江人,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出生时家里贫苦,无法养活他,就依附在舅父家里,为了养家糊口,他以做毛笔和织扇子为业,到十余岁后,才开始求学,展现出了自己在经学上的造诣,开始进入仕途。   后来曹叡听说他很有文才,就让他作《许都赋》,他写出来后,曹叡更加看重他。   此人后来镇守边塞,曾设计杀掉了匈奴的刘猛,从而使匈奴大惧,很多年不敢再作乱。   他在得知这件事后,也几乎做出了跟裴徽一样的决定,不过他并没有杀掉使者,将使者捆绑起来后送往洛阳。   扬州,豫州,兖州等地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新任的扬州刺史傅玄,以正直清廉而闻名,他的祖父傅燮,曾任东汉汉阳太守,父亲傅干,担任曹魏扶风太守。   虽然出身大族,可傅玄少时父母逝世,孤苦贫寒,生活在困境之中,这让他养成了不折不挠的刚烈气节,同时也成长为了目光长远,胸怀才略的能臣。   曹髦这次挑选刺史,所挑选的都是这类的人,要么是出身庶民,要么就是出身大族,但是父母早逝。   傅玄唯一的缺陷就是脾气太大,度量不够,因为一点小事就会大发雷霆,孙毓的事情将他彻底激怒,他当即高呼奸贼,骑着骏马就去找准备领命成为车骑将军的毌丘俭。   毌丘俭都被他给吓了一跳,以为他说的是自己。   其余几个州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曹髦选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虽然刺史们没有选错队的,可太守这里的问题可就多了,在孙毓的讨伐高贵乡公的檄文传遍各地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动摇了。   各地相应的都出现了骚动,甚至还出现了叛乱。   而各位将军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急忙开始整顿军队,准备前往平叛。   就在一场针对曹髦的叛乱浩浩荡荡的开展时,发动了此叛乱的孙毓却几乎要崩溃了。   “废物!!蠢材!!”   “来人啊!给我带下去!处死!!”   齐王宫内,孙毓暴跳如雷。   他的郡尉吴升赶忙求饶道:“刺史公!且看在我们两家的情谊上,饶恕了我吧!饶恕了我吧!”   吴升是当初泰山四寇里吴敦的儿子,诸多贼寇里,就他们这一家混的最惨,连个太守都没混上。   孙毓几乎要气炸了。   “我让你去坚守前线,你怎么敢逃跑呢?!”   吴升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听到孙毓的质问,他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刺史公,守不住啊,胡老狗的军队善战,他军中都是老将老卒,看到他的旗帜,我麾下的将士都不敢拉弓射箭,我连着砍杀了好几个,结果就有校尉造反了,若不是我跑得快,我就要被他们抓起来送给胡老狗了呀!”   “我们麾下的很多将士,都是胡遵过去的部下,他们根本就不听我们的而且胡遵来的太快了,我刚过去,他的军队就在城下了,人又多”   吴升不断的解释着自己战败的原因。   孙毓最初的想法非常的美妙,他觉得皇帝对胡遵那般冷落,他应当是愿意来投奔自己的。   若是得到胡遵相助,坚守青徐,各地相应,再有吴国出兵相助,不愁大事不成。   即使胡遵拒绝,他也可以靠着青州优秀的城防,所储备的大量粮食,坚守到各地动乱的那一天。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发展。   主要原因就是,被他及以厚望的青州军队,在胡遵面前不堪一击。   当初石苞统率青州军队的时候都不敢对胡遵龇牙,只能说,不曾经历过战事的孙毓,将战事想的实在太容易了,自以为将城门一关,敌人就要耗费很久的时日来攻破。   可惜胡遵不这么想,他直接调用精锐,从三个方向出兵,日取一城,三天杀一太守,城池甚至都没能拦得住他的脚步,他不像是在出征打仗,就是在不断的赶路,他的军队杀到哪里,哪里就告破。   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巨大,青州这些摆烂的官员们,鱼肉百姓,行贿受贿是一流的,但是论治兵打仗,哪怕只是简单的防守,都做不好,防守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不是站在城墙上说几句死守就可以的,要计算城墙各边的压力,考虑士卒的状态,轮换次数,物资调配等等东西。   胡遵势若破竹,孙毓是真的慌了。   按着胡遵这个打法,自己岂不是过几天就要变成阶下囚?!   “将此人带下去关押起来,我要亲自领兵去镇守!!”   “援兵很快就要赶到了,不必惊慌!!” 第120章 外援   “出兵淮南?”   “大将军,不可啊!”   此刻的孙峻,召集了自己的心腹们,开始商谈出兵魏国的事情。   年轻的大将军还不曾在军事上证明过自己,他的威望不足,治理国家都是通过与大族的联姻的关系来维持,这其实妨碍了孙峻的很多想法。   孙峻急着要做出点事情来,让朝野都惧怕自己,有利于往后的行事。   可当孙峻拿出青州所送来的书信,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诸多将军的时候,却没能得到支持。   他的姐夫全尚最先反对。   吴国的权臣到底是不是孙峻,其实也不太好说,孙峻的官职是丞相兼大将军,听起来格外的威风,无人能比。   可他姐夫全尚的官职,是以太常领卫将军录尚书事。   看看这个离谱的官职,就知道全尚的想法在此刻有多重要了,孙鲁班所嫁的全琮是他的族叔。   哦,对了,他女儿还是吴皇帝孙休的皇后。   至于他们族里的其他人,全氏一门五人封侯,皆统领兵马!   其余族人皆为侍郎、骑都尉,护卫在皇帝左右!   而孙峻之所以能让孙鲁班出手帮忙,也是因为他姐夫的缘故。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孙峻为什么会对全公主孙鲁班那么的敬重,甚至以大将军的身份行谄媚阿谀之事。   不是孙峻没有骨气,是真的招惹不起啊。   果然,当全尚开口之后,几个还在跃跃欲试的将军们就闭上了嘴巴。   只有孙綝这个愣头青开口反驳道:“为何不可?青州起兵,曹魏内部定然会变得混乱,这难道不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吗?!”   “青徐出现动乱,淮南不可能不受到影响,毌丘俭定然会分兵,他的兵力会被削弱,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呢?!”   全尚板着脸,看都没有看孙綝一眼。   “大将军,我认为,如今曹魏内乱,这正是我们用心治理政务的机会,先前诸葛恪出兵讨伐曹贼,使得吴国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这惨况历历在目,还不曾得到解决,如何又能起兵前往讨伐呢?”   孙峻看向了其余几個人。   国内的大族们向来是不希望交战的,可作为大将军,孙峻却不能任由他们摆烂,各国的差距越来越大,若是不能有所突破,那就是要等死,况且,若是不能时不时带着军队跟曹贼交手,只怕军队的腐化会更猛,等到曹贼前来相攻的时候,一群不曾经历过战事的士卒,只怕无法抵挡。   当然,孙峻也有以战事来略微打压国内大族的想法,只是他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他的另外一个姐夫朱损此刻开口说道:“若是大将军想要出兵讨伐,当效仿姜维,只以少量兵力出征,掠其人口物资便可,毌丘俭乃名将,不会给与他们攻占淮南的机会。”   骠骑将军吕据开口说道:“倘若还没有开战就先说没有取胜的可能,那就没有开战的必要了。”   几个将军的想法都不同。   孙峻都没有生气,只是听着他们的言语,听完他们所有人的话,孙峻这才说道:“诸位将军,现在的局势是这样的。”   “曹贼无道,其君王凶残,故而青州刺史起兵来反对他,其君王的恶名传遍各地,檄文之后,各地都会受到影响,纷乱不断,毌丘俭定然要分兵防备各地,无论我们是否能取胜,只要我们能出征,就会让加剧其变化。”   “这对我们来说是有用的。”   孙峻再次看向了全尚,“我并没有想要调动太多的军队来讨伐曹贼,我想要带上几位将军,率领几万人前往淮南,若是没有机会,我就会撤兵,您觉得呢?”   全尚沉吟了起来。   全尚所担心的,是孙峻效仿那诸葛恪,再来一个二十万人讨伐淮南,上一次诸葛恪的行为,真的是将世家大族都给折腾惨了,私兵全出,地方上为他们耕作的佃户都被强征,荒废了多少耕地,那对吴国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孙峻年轻气盛,若是再逞强,带着十万人去合肥送,那就真的令人无法接受了。   但是吧,若是只带着几万人前往嗯,他还需要一个确切的数字。   毕竟两万人和九万人都在几万人的规模里。   全尚问道:“大将军领兵三万,出击淮南,以震曹贼,可妥当?”   孙峻的眼角跳了一下,三万??   毌丘俭麾下最精锐的淮南将士都有六万人,你这是看不起毌丘俭还是想换一个大将军?   自己带着三万人去淮南,那叫讨伐曹贼吗?那叫给毌丘俭送军功!   孙峻清了清嗓子,“如此甚好,我领兵三万,骠骑将军和右将军各领兵一万五,如此六万大军,足以讨伐淮南了。”   全尚顿时语塞。   “大将军,六万大军的粮草统筹事不是可以轻易完成的,当今尚书台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大将军若是执意要以六万大军出发,只怕是要等很长的时日,等我们筹备好军粮,曹贼内部的叛乱都已经平息了”   这堂堂大将军府,此刻却变成了讨价还价的地方。   看着这一幕,小将军丁奉都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若是大权不能回到皇帝的手里,吴国的情况就不会有好转。   在经过了激烈的辩论之后,孙峻终于得到了全尚的允许,双方都打了个折,由孙峻领兵五万,领着吕据和留赞两位将军讨伐淮南。   尽管孙峻觉得这个数量并不多,但是也在他的接受范围内,在这个数量下,他还是有信心做出点事情来的。   吴国当即开始了动员,准备讨伐曹贼   此刻的大魏皇宫内。   曹髦平静的坐在上位,朝中群臣全部聚集。   太尉诸葛诞正在禀告着叛乱的情况。   “征东将军派人告知:奸贼臧艾乃是受了孙毓的指使,青州多地郡守一同参与谋反,各地谣言四起”   诸葛诞看起来非常的肃穆。   他从未想过地方官员居然真的敢作乱。   孙毓的叛乱,并不能引起朝中群臣的忌惮,他并非是四征四镇,手里的军队十分有限,他们所忌惮的乃是胡遵。   但是,如今胡遵的儿子们几乎都在洛阳,就算不在洛阳的那几个,也是在河北乃至雍凉等地,胡遵不可能跟着孙毓一同作乱吧?   他们又看了看站在群臣之中的胡奋。   这厮本来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曹髦破例让他前来,这其实也是在宣告:胡将军是朕的人。   曹髦并不担心胡遵会跟着一同叛乱,不是相信胡将军的人品,而是相信他有脑子。   毌丘俭,文钦,羊祜等人就在他的周围,儿子们都在自己身边,自己也没有亏待他,他为什么要谋反?   孙毓的叛乱,群臣都觉得成不了气候,但是,其影响还是极为恶劣的。   他在各地宣读曹髦的诸多罪行,还是以曹芳的名义来宣读。   曹髦亲政的时日很短,但是对他不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完全就是给曹髦埋雷,给了天下一个借口。   往后但凡有不轨之心的奸贼,都可以利用这借口来兴兵。   孙毓宣读那讨贼檄文之后,天下哗然,各地都出现了动荡。   有跟着一同造反的,有鼓吹要迎回曹芳的,还有在各地奔走的虫豸。   可看到地方上的乱象,曹髦的心里却格外的平静。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他可是一直都想要对地方下狠手的,他们鱼肉百姓,朕想干掉他们,大臣可以劝谏,他们如今谋反,朕想要干掉他们,还有人敢来劝谏吗?!   在这种战时状态下,谁敢劝谏那都得当心自己的三族。   这孙毓就是给自己递刀子的,至于在民间的影响,曹髦就更不在意了。   作为大魏集团的老板,这种东西都是虚的,只要能给与他们实惠,让他们感受到生活在变好,那什么样的檄文都不管用。   就说这军队吧,自己已经正式下令提升军队的待遇,各地都已经相继执行,孙毓的檄文能对这些将士起到作用吗?!   孙毓想做掉自己这个给将士们涨工资提升待遇的老板,将原先那个苛刻吝啬的老板换上去,你看将士们答不答应。   百姓们也是如此,自从自己开始整顿官吏之后,别看地方政务混乱,但是官吏们终于肯关灯了。   不敢在明面上做的过分了,百姓们自然是能感受到那种不同的。   百姓们其实不会太在意一个人在士林里的名声,就如荀勖那种,在士人里的名声差的令人唾弃,可百姓们却还是为他树碑,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在地方上做了实事吗?   曹髦根本就不怕这个,只要自己能多做实事,任何谣言都是不攻自破的,什么十大罪行,有什么用处呢?   可明面上,曹髦还是非常的愤怒。   “这就是诸位给朕举荐的忠良!这就是诸位所担保的贤才!!”   “莫非尔等也是他们的党羽吗?!”   荀顗率先起身,“陛下,群臣是被那奸贼所蒙蔽,岂敢有不臣之心呢?!”   “奋武将军苞领假节,驻青州,却没能监察地方,使得奸贼丛生,应当治其罪!!!” 第121章 我要钟公!   石苞本以为,这次前来洛阳乃是一个立功的机会,或许可以取代胡遵。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青州的官员们就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   若是说臧艾一个人谋反,他还能扛得住,可青州上下皆反,那他这個总督青州的奋武将军就躲不过去了。   在荀顗的矛头指向了自己的时候,石苞却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了。   早知道如此,何必要离开青州呢?   等着孙毓等人上门商谈谋反的事情,将他们一并拿下,自己岂不是就稳了?   而石苞又很清楚的知道青州所谓的贤才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魏晋时期时代仿佛又退回了当初的先秦,官员们几乎变成了世袭,中正制下,根本不管你是否有才能,是否有名望,是否有道德。   只要你有个厉害的父亲,那就可以当官了。   当初的臧霸和孙观等人纵横青徐,那他们的子嗣就继续纵横在青徐,当初的荀彧陈群王朗华歆等人占据庙堂,那他们的子嗣就继续占据庙堂。   青州这些官员们,想让他们领兵去跟胡遵作战,后果都不用去猜,一个月内胡遵没能平定这叛乱都算胡遵无能!   如此好的军功啊,简直就是喂到胡遵嘴里了。   石苞此刻却没有时日去羡慕胡遵的运气,他颤颤巍巍的向皇帝行礼,再再再一次认罪,请求皇帝治自己的罪。   曹髦板着脸,审视着面前的诸多大臣们。   “太尉公,这次动乱,要尽快结束!”   诸葛诞起身领命。   曹髦很是不悦的离开了朝议,群臣的脸色很是难看,成群结队的离开了此处。   对孙毓的行为,群臣的想法也是不同的。   有人愤怒,有人同情,有人窃喜,有人沉默。   当曹髦返回太极殿的时候,司马炎正焦急的等着他。   “陛下!出大事了!”   “勿要慌乱。”   曹髦开口安抚了他,随即带着他走进了西堂内,坐下来之后,司马炎继续说道:“陛下,有人在太学里张贴了很多檄文,我已经带着人包围了太学!”   “这太学里居然有人想要对您不利!!”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现在才知道啊?”   “啊??”   “别说太学里,就是那这庙堂里,都不知多少人想要对朕不利呢。”   司马炎很是惊讶,“他们怎么能如此呢?!”   “勿要在意这些人了,也不必包围太学。”   曹髦平静的说道:“这些都不重要,不能让这些事情来耽误我们的正事。”   “正事?”   “对,官吏,就是如今最大的正事。”   “安世,想要砍倒一棵大树,就得先磨斧头,做任何的事情,都要先打磨工具,这是第一步。”   “要治理天下,官吏难道不就是第一步吗?你看如今的刺史们,算不上是顶尖的能臣吧,但是无论私德还是才干,都已经是中上之资了,他们已经是大魏最强的地方官员了。”   “有这些刺史们在地方,接下来的政策就能得到很好的推行。”   曹髦几乎是按着晋书和三国志来选拔的地方官员,所找的都是一些证明过自己的人,虽然都是大将军的人曹髦可以鄙夷大将军的人品,但是不能鄙夷他的眼光。   毕竟大将军他们是想要换房本的,他同样不希望地方官员都是一群烂人,故而他所提拔和赏识的人,定然是最合适的人。   当然,只能相信到司马昭这里,司马安世所举荐和提拔的人,就不要去想了。   曹髦用人,就是对照大将军,司马昭,以及司马炎的用人。   大将军所喜欢的,可以一并提拔,司马昭所喜欢的,可以酌情提拔,司马炎所喜欢的,可以酌情罢免,他晚年所提拔的,那可以直接拉出去斩首了。   司马炎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   “刺史安排好了,自然就是要安排太守了。”   “像臧艾,黄奂,程喜,孙毓这类的地方官员,是不能放过的。”   “而大魏也并非是没有能臣,朕搜寻许久,有太守吴瓘,任燠,沐并,殷褒,鲜于嗣,桓禺,黄穆,解修,张休,丁尊等等,他们都是有才干,有能力,有道德的人。”   “钟士季的考核法,在今年就要推行,年末就要开始评定了,到时候,就能按着考核的结果来进行提拔了。”   “乡里考核优秀的人,就提拔到其他县里,县里考核优秀的人,就提拔到其余郡里”   司马炎很是认真的听着,颇为激动的说道:“如此推行,有朝一日,大魏定然遍地良两千石!地方吏治清明!”   曹髦笑了笑,理论上来说,是如司马炎所说的这样,不过想要达到这个结果,不太容易就是了。   曹髦也不怕出什么差错,再烂还能烂的过如今吗?   曹髦拉住司马炎的手,低声吩咐道:“所以我们很需要官员,太学就是最要重视的地方了。”   “可是,如今的太学里,受经博士徒有虚名,学子们无心求学,只怕是无法承担重任。”   “朕想让你来负责太学的事情。”   “啊??我??”   司马炎下意识的退缩,那太学里的都是天下经学造诣最高的人了,你让我去负责太学??我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懂啊。   曹髦认真的说道:“伱勿要害怕,不是让你去跟他们辩论。”   “是让你去监察,很简单,有学子不曾请假而离开,那就革除,有博士耽误了工作,那就罢免,你年幼时可曾被逼着读书学习?”   司马炎点着头,“有的。”   “嗯,就按着这个来办,你就督促他们的学业就行,整顿太学的风气,为朕培养出更多的贤才来!”   司马炎迟疑的说道:“这不是容易得罪别人吗?”   “在太学里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是重臣的子嗣”   “所以才让你去啊。”   “你父亲是卫将军,你怕什么重臣之子?哪个重臣的地位能超过你的父亲呢?!”   “倘若他们对你有无礼的地方,你就抓起来殴打就是了!”   “你勿要这般胆怯,你外公是经学大家,你父亲是卫将军,你伯父是过去的大将军,你堂姐夫乃是皇帝,你自己还是中郎将,你怕什么呢?”   “太学过去是太常府所管辖的,你外公当初担任太常,还有不少的老部下在,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司马炎听着他的话,又迟疑着摸了摸下巴,“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仗势欺人?”   “你要是进太学无端的革除罢免别人,那叫仗势欺人,但是你现在是去整顿风气,革除罢免那些不学无术的家伙,这叫仗势治国。”   司马炎恍然大悟。   “好,那我就去办,但是我一个人怕是不行,陛下能否给我找个助手呢?”   “好啊,你想要谁?”   “钟公!”   曹髦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好啊,朕就让钟公去辅佐你。”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张华,“带着安世去找钟毓,让他帮着安世整顿好太学。”   司马炎赶忙说道:“错了,错了,我要的是钟尚书!”   曹髦再次看向了张华,“告知钟毓,事情办成后可以让他领尚书。”   司马炎满脸愕然的走出了太极殿,他看了看一旁的张华。   “倘若我说要钟会,他是不是要让钟毓改名呢?”   张华这般严肃的人,此刻也是忍俊不禁,“司马君,钟尚书诸事繁忙,哪有时日来操办这样的事情啊,钟公有谋略,有他相助,事情一定能成。”   齐国,临淄。   “刺史!敌人开始强攻西城门了!”   “刺史公!!敌人在北城门搭云梯!”   “刺史公,是轒輼!是轒輼!”   青州刺史孙毓此刻有些慌乱,他现在有很多的困惑,其中就包括这轒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从未有过上战场的经历,胡遵那猛烈的攻势,几乎将孙毓给打懵了,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组织人手反击,他一直都觉得战争里防守方更有优势,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们却一直都在挨打,根本就无法还手。   整个城池仿佛变成了一个不会还手的乌龟,被胡遵来回的折磨。   将士们不断的跑来,所带来的都是噩耗。   孙毓极为惧怕,此刻,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看向了身边的几个官员,“你们现在就返回王宫里,将陛下带出来,我们要撤离这里!!”   将领瞪圆了双眼,急忙说道:“刺史啊,我们如今被团团包围,如何能撤离呢?”   “难道要站在这里被胡遵所俘虏吗?!”   孙毓气急眼了,他粗暴的推开了面前的将领,随即再次对自己的心腹下令道:“按着我的吩咐去做!将我们的人都撤回来!”   将领们此刻对视了几眼,缓缓围在了孙毓的周围。   “刺史公,您若是撤离了,我们要怎么办呢?”   孙毓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不对,他仰起头来,很是不屑的说道:“自然是要继续坚守,等待援军,我这次突围,就是为了召集援军,你们只要能坚守一段时”   孙毓刚说了几句,就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了巨大的痛苦。   天旋地转,他落在了地上,他隐约看到面前有具无头尸体,正在喷射着血液。   孙毓张开了嘴,却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孙毓已死!!开门受降!!”   将领们高呼了起来。 第122章 更进一步   “将军,我们愿降!!”   城内的将领们跪在了胡遵的面前,他们的面前还摆放着孙毓以及他身边诸多官员的头颅。   胡遵此刻披着甲胄,目光森然,看着那摆在地上的头颅,迅速锁定了孙毓的人头。   倘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盯着,他真想上去来一脚。   就你也敢写信让乃公来投奔?   就算真的造反了,那也得是你来投奔乃公!   你什么档次啊,你父亲都不配跟我相提并论,何况你一个小小刺史。   可人毕竟死了,将他的头当蹴鞠来踢,影响可能会有一点不好。   胡遵决定放过他,他看向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将领,胡遵几步走上去,一脚踹在了那个将军的身上,那将领摔在地上,又赶忙爬起来。   “你個犬入的赵三,伱大哥二哥都是乃公提拔上来的,你还敢学人家造反?!”   那将领赶忙说道:“将军,刺史有令,我不知是谋反!”   “放屁!将这鸟人给我拖下去重打八十!”   几个甲士冲上去就将那人给拖走了。   可那将军并没有喊冤,也没有诉苦,反而是大声感谢胡遵。   胡遵又看向了其余几个将领,这些人眼里满是惊惧,在胡遵面前,他们只是低着头,几乎都将脑袋给缩到肩膀里头。   胡遵又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当即就是上去拳打脚踢。   徐州刺史胡威一同出战,此刻也是披着甲胄,神色肃穆,看到胡遵殴打这些降将,他无奈的上前提醒道:   “将军勿要再打了,王宫内还有齐王。”   胡遵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胡君啊,殴打齐王这不太好吧?”   胡威眼前一黑。   “将军!我并非是让您去殴打齐王,是该及时控制住他!”   “王宫都被我围住了,他又跑不掉。”   “不急。”   胡遵大大咧咧的说着,眼里却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胡威再三催促,胡遵只好带着人不慌不忙的朝着王宫走去,当他们赶到了王宫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官员带着曹芳,颤颤巍巍的出王宫来投降。   看到那惊惧的曹芳,胡遵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曹芳此刻当真是害怕到了极点。   他早就知道孙毓不靠谱,但是没想到他如此不靠谱。   这才几天啊,一个月都没到呢,两三万的士卒啊,你就是派头猪去指挥,也不至于这么快被拿下来吧?   不过,时间的早晚对曹芳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问题,早败晚败都得被抓。   他眼里满是绝望,哆哆嗦嗦的朝着胡遵行礼拜见。   胡遵就仿佛没有看到他,眼神直接跳过,一旁的胡威却是急忙回礼。   “大王不必如此,青州刺史作乱”   “胡君啊。”   胡遵打断了他,随即开口说道:“你且带着人去安抚各地的官员,青州遭遇这样的事情,怕是要影响秋收的,你得将这里的事情一并做了,那新刺史还没来,得多劳烦你。”   胡威一愣,知道这农桑之重,再次拜了齐王,随即匆匆离开。   将军曹珍看了一眼离开的胡威,随即对胡遵说道:“将军,那我带着人去平定其余各地的叛乱。”   “不必着急。”   胡遵让众人守在周围,自己则是跟着齐王走进了王宫内。   “大王,您的罪行,我是不敢定夺的,这得交予庙堂来审查,毕竟,那檄文是以您的名义来颁发的。”   胡遵开口说道。   曹芳垂着头,一言不发。   “大王不必担心,若是您真的没有参与这些事情,庙堂定然不会为难您的。”   “我要派人将这里的情况加急,告知庙堂,您就安心等着庙堂的命令吧,就看庙堂是派人来接,还是让我去送。”   曹芳依旧没有回话,胡遵又安抚了几句,随即令人看住齐王,自己就在前殿召集了诸多的将领们。   他所召集的人都是他自己的心腹。   看到众人到来,胡遵这才开口说道:“齐王的事情,不许在外讨论。”   曹珍笑着说道:“将军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胡刺史,自然知道轻重。”   胡遵摇着头,“不要这么说胡刺史,老夫此生见过很多的官员,他跟他父亲算是个另类,难怪他们不能被容忍就算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也该有些尊敬才是。”   胡威跟他的父亲,行为是真的一点都不像魏晋之官。   胡遵见过很多清廉的官员,大多是装模作样,明明家里富得流油,可外出却要穿上粗布的衣裳,也不打扮自己。   可胡威他们父子俩不同,他们从不穿粗布的衣裳,穿的都是好衣裳,出门也会认真打扮自己。   但是他们穿的好衣裳是他们攒下自己的俸禄来买的这就太可贵了。   他们不是那种非要让他人看到自己多清廉多贫苦的人,大魏的俸禄又不低,作为两千石的官员怎么可能连好衣裳都穿不起呢?   他们父子俩都很正直,不怕得罪人,也不怕说错话胡遵反正是挺欣赏胡威的,反正比自家那几个混蛋竖子要强!   自家那几个混账玩意,没一个像胡威这样的,都是些暴躁无礼,逞强斗狠的粗鄙武夫!   胡遵随即派人去将孙毓的头颅,以及诸多被俘虏的官员一并押送往洛阳,其中并没有曹芳。   因为他需要知道庙堂的态度,是要让曹芳安全到达洛阳,还是说半路会出现意外,这他不能做主。   反正在胡遵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路途中病故,或忧惧而死,到时候群臣哭嚎几声,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老胡看似暴躁,实则心细。   老诸葛看似心细,实则暴躁。   老毌丘看似暴躁,实则暴躁。   可最重要的事情显然不是曹芳,胡遵令人远离此处后,就对着左右吩咐了起来。   “这青徐多大族豪强,这些人平日里相互勾结,称霸一方,官吏皆出他们之家,外来者不能被容纳,我知道这是陛下的心腹大患,如今他们谋反,这些人里参与谋反的很多,可以被处置了,当然,也不能都以谋反来处置。”   “叛贼势力如此之大,难免会有叛军来攻打他们的邬垒。”   “尔等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诸将顿时点头,曹珍赶忙说道:“将军,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负责吧,我定然不会留下隐患的。”   “好,你去办吧,想要治好青州,得先除奸贼,陛下令我持节以都青徐,若是不能做出点事来,如何对得起陛下呢?”   “那徐州有胡威,胡威是个能臣,这青州的新刺史,尔等可认识?”   就看到其中一个将领开口说道:“将军,我知道这个人,他是我的乡亲。”   “他出身上党大族,他的大父曾担任过九卿,可他父亲很早就逝世了,他自幼好读书,有品行,年少时就跟大贤管宁成为了朋友,后来宣文公多次征召,此人都不曾前来”   胡遵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宣文公派官员去强行征召,然后翻墙跑掉的那个人?”   “对,正是他!”   “等大将军上位后,再次派人去强行征召,他没敢再跑,就在大将军身边任职。”   “此人正直,清廉,素有谋略和远见他当官后有亲朋去找他,想要谋取官位,他就用自己的俸禄来招待这些人,止口不提提拔的事情,那些人也就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胡遵顿时大笑了起来。   “好啊,太好了!”   “我这麾下二州,有两个良刺史,何愁青徐不治呢?”   胡遵再一次看到了大将军之位正在朝着自己挥手。   胡遵忽然又问道:“如今青州谋反,徐州里的不少太守也有牵连,是不是得重新选一些太守了?”   众人点着头,“是这样的。”   “哈哈哈,好,老夫这就给陛下写信,尔等都别闲着,快想想各地的德行兼备的太守们,若是能将这些人都给弄到青徐来,那我都不必做什么,青徐都能大治啊!”   胡遵带着自己的部下们开始了愉悦的治理青徐大计。   如此又过了几天,新上任的青州刺史李熹姗姗来迟。   李熹看起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一看就不好相处,这样的人很适合去御史台,胡遵当即派人去迎接他。   当李熹来到胡遵面前的时候,胡遵上下打量着他,对他很是满意。   “不错,往后这青州,就得交予你来治理了,勿要辜负庙堂的厚望!”   “这位是徐州刺史胡威!”   胡遵又为他引荐了胡威,两人就坐在了胡遵的左右。   胡遵严肃的说道:“往后,你们要认真治理地方,相互合作,若是有不法贼寇,要及时告知我,我给你们两年的时日,两年之内,若是不能让青徐成为大魏最富裕最繁华的地方,我就要上表罢免了你们!”   李熹跟胡威对视了一眼,胡威的脸色很平静,李熹却有些无法理解。   虽说你是总督青徐,可你督的是防务啊,这政事你怎么也想要管呢?   不过,有这么一个强势的人来坐镇,对治理地方来说,应当是有好处的吧?   李熹想了想,也就没有开口反驳。   “庙堂的书信已经到了,要护送齐王前往洛阳,我要一同前往,这里就交予你们二人了!不可怠慢!” 第123章 就这?   羊祜看着手里的书信,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青州造反的情报是前些天拿到的。   孙毓被斩首的消息是今天传过来的。   这么快吗??   羊祜甚至刚刚整顿好军队,准备等到庙堂的命令到达后参战,结果这庙堂的命令还没传来,青州的消息却先传过来了。   冀州刺史裴徽跟连夜赶路而来的幽州刺史何桢此刻都想要骂人了。   就这??   这两人得知谋反的情况,都是赶忙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事,甚至进入了战事状态,何桢都已经前来找羊祜汇合,准备听从其令,参与战事,结果这就结束了??   羊祜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信,忍不住感慨道:“胡将军真当世名将,无人能敌。”   裴徽笑着解释道:“过去胡将军总督青徐,青州的将士们都认识他,很多将领都是他的老部下,根本不敢与他交手,纷纷投降,这才是他能迅速平定青州的原因啊。”   何桢却严肃的说道:“尽管青州的叛乱已经平定,可各地却并不太平,偷藏檄文的人比比皆是,我先前在幽州召集各地太守,居然有两个人不肯前来这件事已经发生,我们要当心同类的事情还会发生。”   “羊将军,应该尽快将青州平定的消息传到各地去,免得河北出现更大的叛乱。”   羊祜皱着眉头,对何桢的提议深以为然。   孙毓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先河,可以说是带动了整个大魏内对曹髦的不满情绪。   何桢的感受是最深的,他明显的感觉到麾下官员们的抵触,最近他们互相往来,何桢这次急着前来找羊祜,也是为了这件事。   而裴徽这里则还好,原先的动乱使得河北大族遭受重创,幽州其实还好,受灾的只是靠近冀青的几個郡,冀州可谓是遍地疮痍。   在这种情况下,冀州的官员其实已经更换了很多。   羊祜跟这两人商谈起了各地的情况。   他们重点选出了几个潜在的风险区域。   羊祜很是坚决,“现在就出兵去抓获。”   “战事不听从命令,可以被视为叛乱。”   “只要是参与叛乱的,就不必理会他的宗族,都可以抓捕处置。”   两位刺史很赞同他的观点。   羊祜又继续说道:“难得我们三人聚在一起,那也将往后施政的事情一并说清吧。”   “陛下格外的重视吏治,尚书台新出考核法,年末就要开始推行了。”   “两位不可轻视这件事,当多举荐贤才,提拔贤能,罢免奸贼”   羊祜说起了自己的具体施行办法,“我觉得,最先要整顿的是各地的太守,太守治一郡,倘若太守不贤,纵然有贤明的县乡之官,又能做什么呢?”   “可以借着这次谋反的事情,以探查同党的名义,清查各地的郡守,查他们过往的政绩,为人,在地方的名声等等”   两位刺史认真的聆听了起来。   各地的情况也跟河北差不多,淮南也是同样的情况。   毕竟淮南也属于曹魏的东部战区,毌丘俭是镇东大将军,跟胡遵这个征东将军是一个序列的。   而诸葛诞原先是镇南将军,跟王昶这个原征南大将军是一个序列的。   中间的那个“大”字,并不是官职发生了变化,而是说他们担任的时日很久,立下了功劳,就加一个大字,作为奖赏。   如今的四征四镇里,得到了大字的就只有原征南大将军王昶和镇东大将军毌丘俭。   而现在各地的战区已经发生了变化。   毌丘俭得到了任命,要升车骑将军,可驻守地不变,而都督地区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局限在扬州,豫兖扬荆等地区在名义上都要听从他的监管。   文钦则是接替毌丘俭,成为了镇东将军,可他的驻区变成了豫州,算是接替了诸葛诞的防区。   王基成为了镇南将军,接手了王昶的防区,却是接替了诸葛诞的名号。   邓艾则是晋升镇西将军,他其实是接替了司马昭这个原先的征西将军。   这么一来,曹魏的各个战区,分别就是以镇北将军都督冀幽的羊祜,以镇东将军都督豫扬的文钦,以镇南将军都督荆的王基,以镇西将军以都督雍凉的邓艾,以征东将军都青徐的胡遵,以车骑将军都督周围诸多地区的毌丘俭,以卫将军都督司隶并兖等地的司马昭。   当然,胡遵定然是要升迁的,他的资历太老,跟王昶差不多,王昶如今都晋升上公领尚书令了,胡遵若是还担任四征,比毌丘俭,诸葛诞等人还低一头,那定然是不行的。   毌丘俭刚刚做好准备,就得知了青州叛乱已经平息的事情。   他此刻就坐在校场大营内,查看各地送来的粮食军械。   扬州刺史傅玄很是开心的坐在他的身边。   “叛贼当有这样的下场,将军,我们可以遣散大军了。”   可面对傅玄的提议,毌丘俭却是摇着头。   “青州叛乱,各地的将军更迭,吴国怎么会错失这样的好机会呢?”   “青州的孙毓,不值一提,胡将军的儿子都可以击败他。”   “我令豫扬准备大军,不是为了讨伐叛贼,而是为了应对外贼。”   毌丘俭不知何时拿起了舆图,摆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傅玄有些错愕,“吴国先前方才遭遇了战败,他们还敢出兵来讨伐吗?我想他们国内的大臣是不会同意的,孙峻虽然是大将军,但是他的地位并不如当初的诸葛恪”   毌丘俭摇着头,“孙峻的地位虽然不如诸葛恪,但是他与诸多大族来往密切,审时度势,能屈能伸,他执意要出兵,大族尽管不同意,也不会太过坚决,肯定会考虑他的想法。”   毌丘俭说起了自己的猜测,“他们这次的目标大概就不是寿春了,他们会设法给予青徐压力无论他们是否来,我们都应当做好准备。”   傅玄沉思了片刻,随即点头,“将军所言有理。”   傅玄的学问和道德修养都不错,他跟马钧的关系很好,当初裴秀耻笑马钧的时候,就是他出面阻止。但是他对军事了解的不多,不能成为邓艾和王基这样的刺史。   曹髦对各地刺史的安排都是有深意的,羊祜年纪小,威望不足,就给他安排温良的刺史,胡遵为人粗暴,就给他安排正直刚烈的刺史,毌丘俭性格果断,就给他安排一个脾气暴躁但是有自知之明的刺史。   包括邓艾那里,邓艾的政治嗅觉不足,就安排了诸葛绪这样的辅助,王基极有主见,就安排任恺这样胆识过人的刺史。   毌丘俭秉着敌人来了就打,敌人没来就当操练的精神开始了准备,整个淮南周边的军队都开始集结,悄无声息的等待着敌人前来。   而孙峻此刻却领着吕据跟留赞,开始了自己对曹贼的第一次讨伐之战。   可洛阳内的曹髦并不知道淮南所发生的事情,他此刻正忙着操办雍凉的事情。   凉州的羌胡又不太平了。   其实这不算是什么新问题了,凉州的羌胡之事已经拖延了百余年,从后汉时期就是庙堂的心病,而在魏蜀之战时,姜维常常有拉拢羌,胡来一同攻打曹贼的想法。   这导致边塞的问题愈发的尖锐。   但是,曹髦如今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他可以不相信凉州刺史王浑,但是他不能不相信镇西将军邓艾有邓艾在那边,就是秃发树机能反了,邓艾都能打得他抱头鼠窜。   羌,鲜卑,匈奴等分布在曹魏的各个地区,已经隐约有了壮大的趋势,但是曹髦还无法分心来解决这些问题。   当今曹髦每日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他已经分不出精力去操办其余的事情了。   好在,内臣们开始返回,曹髦对侍中台寄予厚望,他希望这些内臣能分担自己的工作,能将决策权发挥出来。   整个洛阳上下,几乎都没有几个能闲下来的大臣。   甚至连那些被罢免的大臣都是如此。   当钟毓看到带着司马炎闯进自家府邸的张华时,他都有些懵了。   这是要做什么??   两人拜见了钟毓,随即坐在了他的面前。   “钟公,我奉陛下之诏,前来您的府里陛下希望您能帮助司马中郎,前往太学,整顿太学的风气”   张华将曹髦的想法精准的传达给了钟毓。   看到钟毓有些迟疑,张华又补充道:“这也是卫将军的想法。”   “卫将军前些时日就提议要整顿太学,陛下这才想起了您,觉得应当让您前来相助。”   钟毓沉默了许久,这些时日里,庙堂的任何政策都跟司马昭撇不清关系了,反正无论什么政策,庙堂都说是司马昭上的书。   而朝议的时候,司马昭也会真的上书。   钟毓开口说道:“我才能不足,只怕是无法为陛下”   “群臣都知道您的才能,请您勿要自谦。”   “您或许不知,青州刺史孙毓谋反,听闻您当初担任魏郡太守的时候,曾跟他有过往来?”   钟毓的眉头跳了跳。   “纯属妄谈。”   “不过,我愿前往太学。” 第124章 五经考核法   大魏的太学博士有十九人。   也就是十九个老师,而学子的数量则是过千。   其实两汉时期的太学还算是很苛刻的,对学子们的各项要求都比较高,对住宿饮食,学习,实践,乃至答辩都有规定。   没错,后汉的太学生想要毕业是要参与答辩的,当时的答辩有五十道题目,按着学子们的解释来进行打分。   而对征收更是有很多的标准,太学并非是任何人都可以去的,是有很多限制的,能进这里的基本都是高门子弟。   在文皇帝定策之后,曹魏太学使用五经策试之法,毕业考试就是考五经,考过后可以担任掌故、太子舍人、郎中等内臣官职。   而这些官职算是储备官,当地方上出现了官吏空缺的时候,就会从他们这些人里挑选出优秀的人前往担任。   当然,太学的毕业考试不是那种读完八年才能去考的,太学的考试有点类似从小学考到大学。   文皇帝有规定,读书两年,考试能通过两经,就可以当掌故了,当然,如果考不过也没关系,明年接着考,通过了还是能担任。   已经成为章故的,学习时间满两年后可以再次考试,通过三经的就可以提拔为太子舍人。   太子舍人再学两年,然后考过四经,就可以当郎中,郎中读两年,考过五经的,就可以直接补官吏。   这是对大族子弟的康庄大道,在文皇帝时期还好,在明皇帝之后,太学的考试就变得愈发抽象了起来。   汉朝人是相信不道德的行为会招惹天灾的,他们相信天下的一些灾厄都是因为不道德的行为而引起,因此才出现了道德社会,官员们的道德水准较高,士人尤其如此。   哪怕有几个不道德的,也会被其余人鄙夷。   但是当道德社会被几个不道德的人完全撕毁后,士人们就放弃了原先天真的想法,也撕掉了自己身上道德的枷锁。   太学里顿时变得乌烟瘴气。   什么两年后再读两年,家父位列九卿,快给乃公通过!   至于考试也是愈发的离谱,代考,作弊之类的事情都开始光明正大的进行。   当司马炎得知太学生们破坏了考试制度的时候,大惊失色,当即设立了国子学,招募门第最高的那些学子们,并且取缔了国子学的考试,解决了大族太学生们作弊辛苦的难题。   这么一看,是不是觉得大魏文皇帝其实也很厉害?竟想出了这么厉害的考试制度?   这项考试制度是不错,但是吧,必须要知道的是,文皇帝有命令:该考试制度仅限于大族子弟参加。   寒门子弟得老老实实完成学业,然后返回乡里从事教学工作,可以被征辟为吏。   文皇帝的五经考试是一种恩赐,仅限豪门。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文皇帝,毕竟后汉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当司马炎跟着钟毓来到这里的时候,钟毓打量着这空荡荡的太学,无奈的摇起了头。   谁能想到,当初那個集中了全天下最优秀人才的地方,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今太学的负责人是隰阳侯李康,此人善文赋,过去深得明皇帝的宠爱。   钟毓带着司马炎见到了此人,钟毓并没有开口,让司马炎先讲述自己前来此处的想法。   曹髦给了司马炎一个名头,所谓太学监。   就是让他监察太学,看到皇帝的诏令,李康自然是不敢不从的。   司马炎结结巴巴的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政务大事,在李康的带领下,司马炎见到了太学内的诸多博士们。   这些人的性格很是奇怪,有人浑身恶臭不堪,有人摇摇晃晃的,显然刚吃了酒,有人板着脸,仿佛跟所有人都有仇。   只是看了这些人一眼,司马炎就忍不住摇起了头。   博士尚且如此,何况是跟着他们学习的人呢?   他当即宣读了新的规矩,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太学内不得无礼!   服散,饮酒,裸奔,不洗漱之类的自然都能算在里头。   可就当司马炎刚刚说出了规矩后,就有几个博士提出了抗议。   “越名教而任自然,犹那嵇公,天质自然,恬静寡欲,含垢匿瑕,宽简有大量,学不师受,博览无不该通,何须礼也?!”   司马炎一愣,急忙看向了一旁的钟毓。   他可不敢跟这些人辩这些东西,他说不过对方。   钟毓原先是不愿意跟着弟弟一同辅佐皇帝的,毕竟司马昭对他不错,况且鸡蛋也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但是吧,这天下的变化很快。   钟毓看到当今皇帝的表现,当即想起了一个很有名的人。   晋悼公。   当初的晋悼公同样是在十四岁的时候登基,随即推行新政,将晋国从内忧外患之中解救出来,他的一生极为精彩,以十四岁的年纪做到了很多明君都做不到的时候,直接完成中兴,恢复了晋国的霸业,只是死的太早。   因为政务实在太多,整日忙碌,他二十八岁就逝世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成就,十四年的执政,就让晋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今的皇帝,怎么看都与那晋悼公极为相似而大魏的综合国力不知超过晋国多少倍。   短短的时日里,曹髦几乎搞定了自己在地方上的所有对手,不是投降就是被杀,被罢免。   没篮子啦!   除非是去投奔蜀国跟吴国,但是,有脑子的人也不会在如今去投奔这两个国家。   曹髦的治理才刚刚开始,而军队的变化却已经有了成效。   再过几年,那两个国家还能扛得住魏国吗?   以一州或者两州之地,能扛得住整个北方吗?   在此时,南方跟北方的差距还是非常大的,这种差距不只是人口和耕地上的差距,这是技术,知识,交通,气候等诸多方面的差距。   南方被治理还得再等等。   而司马昭也已经归顺,成为了曹髦麾下的重要大臣,每天就负责上奏上表。   钟毓也就没有继续拖延的必要了。   此刻,钟毓看着面前这些不修边幅,口出狂言的博士们,当即上前一步。   “出了太学,你们要效仿贤人重自然,自然是没有人理会的,可在太学,就不可如此,食君王俸禄,当为王前驱,怎么能耽误?”   “太学是治学之地,若非以身行,何以教之?”   博士继续反驳道。   钟毓点着头,“有道理。”   “既如此,那你们就去外头重自然吧,即刻罢免这些人。”   而这些人看起来也确实不在意这个,甚至有人直接脱掉身上的衣裳,表示自己从此不受拘束,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看着他们纷纷离开,钟毓没有半点要挽留的想法。   司马炎却急的不行,急忙拉扯钟毓的衣袖,“钟公啊,博士们都走了,这无人可用了啊!”   “这些人即使求着要留下来,也不能让他们留下来。”   “他们推崇嵇康等人荒诞的行为,并且公开在太学内效仿,他们不教还好,若是教出了一大批与他们一般的学子,那才是最麻烦的,尽快让他们离开,这是好事。”   听到钟毓的话,李康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当今士林的风气就是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司马炎却苦着脸,“那谁来接替他们的位置呢?”   “这大魏倒也不是说找不出真正有才学的大家了。”   司马炎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些好友”   “不必劳烦司马中郎,还是我来操办这件事吧,我在各地也有些好友”   钟毓打断了司马炎,可司马炎并不生气,急忙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随即,两人就开始让李康派人通知太学内的诸多学子们,再次重申太学的规矩,并且决定“杀”几个最过分的家伙来恐吓其余的猴子。   钟毓带着司马炎忙碌了起来。   如此忙了一天,钟毓对司马炎的评价却提升了很多。   钟毓过去一直都有些看不上这位卫将军之子,觉得他没什么才能,可经过今日的相处,才能且不说,这人是真的听劝啊!   钟毓有什么想法,他都会毫不迟疑的执行,完全不考虑是否给自己招来什么祸患。   钟毓跟很多大族子弟相处过,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道的人,厚道的都让人不太想要坑他了。   看着这个乖巧淳朴的孩子,钟毓忍不住长叹了起来。   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若是能有这般性格,那自己又何必那般烦心呢?   这些时日里,他再一次失踪了,也不知道这厮又在做什么恶事   “杀,都杀了吧。”   钟会很是认真的对王经说道。   王经有些惊愕的看着他,“您确定这是陛下的意思??全部都杀?”   “司隶乃是庙堂的根基所在,若是司隶尚且不能治,何以治天下?”   “我看司隶的这些奸贼们都跟孙毓有书信往来,都该杀。”   王经拒绝了他的要求,“这样未免有些太过,想要更换他们,罢免就是了,怎么能滥杀呢?不仁也,况且,群臣也不会容忍”   钟会却冷笑了起来,“王公啊,我就这么与您说吧,倘若您要杀他们,朝中群臣不会多说什么,他们甚至会叫好可若是您要罢免他们,朝中群臣会即刻联手为他们伸冤。”   “群臣从不会为了所谓正义而出面,都只是为了利益而已,只要他们死了,没有利益了,那就没有人会为他们出头的。”   “倘如您想要治理好司隶,最好还是听从我的建议。” 第125章 因陛下恩德   得知孙毓谋反,洛阳里最为开心的人应该是钟士季了。   钟会本来就有着大规模换人的想法,高柔案可以干庙堂的大臣,可是却不能拿来对付地方官员,总不能说高柔提前联系了地方的县令太守等人来谋反吧?   钟会正愁没有机会呢,孙毓就亲自将机会送到了钟会的面前。   这下,对付地方官员的理由就有了。   面对群臣,谁不听话谁就是高柔余孽,而面对地方官员,谁不听话谁就是孙毓余孽。   他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搜集司隶地区官员的资料,准备好利用这次的事件来将他们一并清除。   钟会不管这些人有没有真的造反,只要是不听话,没能力的,都可以“谋反”。   可王经对此却有些迟疑。   他觉得钟会的想法有些太过残酷,倘若是真的做出了打杀百姓,抢占民女这样的事情,杀了也就杀了,可只是因为能力不足就要被定义为谋反处死,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两人的意见最终也没能达成一致。   钟会气呼呼的离开了此处。   而此刻的曹髦,也是在忙着接见被胡遵所送来的乱贼。   胡遵先将俘虏和孙毓的首级送往洛阳,自己则是带着曹芳跟在后头。   胡遵跟曹芳还没赶来,但是青州受降的众人却已经来到了洛阳内。   从孙毓以下的诸多太守都被斩首,可最先谋反的臧艾,却是被生擒了,据说是此人在城破之后更换衣裳想要趁机逃走,却被识破,当场生擒。   当此人被送到曹髦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他只希望自己能死的干净些,不要遭受太多的折磨。   曹髦对此人倒是很好奇。   在廷尉牢狱内,曹髦就坐在了栅栏之外,审视着里头的臧艾。   “朕听闻你为人清廉,穿着朴素,深受各地官员们的喜爱。”   “就在不久之前,还有人举荐你,说你可以代替孙毓成为青州刺史,说起来,你若是没有造反,说不定群臣就要死保你了那还真的有些麻烦。”   曹髦说着,忽然问道:“你在各地鱼肉百姓,却又不喜欢享受,只是行贿,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不求享受,那就是想要求官?想当三公?”   听到质问,臧艾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曹髦。   “陛下,臣自幼都想要报效庙堂。”   “奈何,臣并非是大族出身,臣的父亲,不过是一个狱吏之子,哪怕纵横青徐,也不算有经学传家的大族,我自幼苦读,通过了太学的考核,担任黄门郎,父亲逝世之后,却是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我做事认真,办事勤恳,不曾怠慢过一天可是,这有什么用处呢?”   “在太学的时候,最没有才学的人最先为郎,到了朝中,没有做过一天差事的人却被提拔。”   “我连着做了很多年,功劳赫赫,为何却得不到一次提拔呢?”   “直到我用父亲留下来的钱财砸开了大族的家门,不惜将父亲的爱妾送到他们的府内,我才开始被重用提拔。”   “我不再做事,也不再学习,每到一个地方,就只是将钱分给上下,就如此,每年都在升迁,不曾停息,若非陛下亲政,我能位列三公!”   历史上,此人坐到了九卿,死在了九卿的位置上。   曹髦收起了脸上的嘲弄,眼神变得严厉了起来。   “这么说来,这一切都不是你的过错,而是这个天下的过错?”   臧艾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又苦笑了起来,他摇着头,“陛下杀了我就是,何以羞辱呢?”   曹髦沉吟了片刻,“朕很忙碌,也没有时日来这里羞辱一個贼臣,这次前来廷尉,也不全是为了你,朕得来震慑一下,否则,被抓获的那些人,如何能供出更多的同党呢?”   “你在多处担任郡守,这其实挺好,有了你,很多奸贼都能被伏法了。”   曹髦缓缓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又看向了臧艾。   “你就安心上路吧那些年比你先一步爬上去的无能之辈,压着你不许你升迁的奸恶之人,很快也会跟着你一同上路了。”   曹髦随即离开了此处。   张华此刻跟在他的身边,“陛下,钟公罢免了诸多的博士后,拟定了一封博士名单,等陛下审阅。”   “王司隶校尉上表,说钟尚书在郡县里欲行酷法,残杀诸官,询问您的想法。”   “征东将军还有两日后带着齐王前来,夏侯公上表询问迎接的规格。”   “毌丘将军上表称吴国有异动,他已经开始备战了。”   “邓将军上表,说羌人在秋收时劫掠多处耕地,他已人去追击”   “何刺史上表,说州内有两位太守有谋反的嫌疑,已经被拿下,他已经派人押往洛阳。”   张华迅速说起了今日的消息,这还只是一些大事,没有算上其余的。   “让夏侯和去审阅钟毓的名单,让钟毓去查看钟会的名单,以最高的规格迎接胡将军,其余诸事朕知道了。”   “唯!!”   除却一些明面上的上表,还有些暗地里的事情。   例如,曹芳怎么办?   张华曾多次隐晦的询问过这个问题,曹髦的心腹们,大多还是想要让曹芳去死的。   曹芳是如今宗室里少数能对曹髦的地位发起冲击的人了,作为上一个被权臣废掉的皇帝,他如今的地位实在是太尴尬了。   本来他若是没闹出事来,安心在藩国,或许都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但是偏偏孙毓又以他的名义来造反,为了提防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是为了让陛下的正统不受任何冲击,杀掉曹芳才是最适合的。   可偏偏曹髦又没有给出任何的表示,也没有人敢代替他来做事。   钟会倒是敢,可是钟会又被其余事给缠住,群臣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群臣各种猜测之中,胡遵带着曹芳来到了洛阳。   曹髦给予了这位征东将军极大的尊重,百官,乃至太后都被请过来,一同来迎接。   胡遵即使隔着很远,都能看到远处的阵仗,这让老胡也激动不已。   胡遵似乎将前往洛阳当作了行军,速度极快,每日都是驱车狂奔,也不管那曹芳是否受得了。   在看到远处的天子节仗时,胡遵赶忙跳下了车,更换了衣裳,随即前往拜见。   这是胡遵第一次看到曹髦。   “将军!!”   曹髦赶忙上前迎接,胡遵则是以大礼参拜。   曹髦将他扶起来,又是以往的吹捧三件套,早闻大名,神交已久,今日得见之类的。   可初次体会到这三件套的胡遵,心情却格外舒畅。   老胡这些年里的心情非常不好,主要是在东兴之战时,他跟诸葛诞一同辅佐司马昭,跟诸葛恪作战。   结果呢,因为不知名人士的缘故,曹魏大败,这是胡遵第一次经历如此惨败,他的老脸都被丢光了,也因此被司马昭所不喜,司马昭直接看上了保留实力的石苞。   司马昭看了一眼自己所带来的天子节仗,然后对石苞说:只恨不能把此节授给你,让你来处理大事!   随即,石苞就以假节都督青州诸事。   胡遵作为都督青徐的征东将军,心里又该怎么想呢?   司马昭丝毫不觉得战败的原因在自己,他觉得这是因为胡遵和诸葛诞两人冒进,不听自己的指挥,方才有此大败。   都怪胡遵!诸葛诞!还有那个敢说罪过在自己的王仪!   在被司马师罢免了官爵之后,他更是有怨言。   如此被曹髦这般敬重,胡遵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司马昭,却都没有多看他几眼。   他跟曹髦亲切的攀谈了起来。   曹髦善谈,对着胡遵一顿吹捧,胡遵更是激动。   两人攀谈了许久,就有一人在诸多将士们的包围下缓缓走来,惊惧的看向了面前的群臣,看到司马昭,更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此人,正是曹髦的前辈,上一个皇帝,曹芳。   场面顿时寂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曹芳的身上。   曹芳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自己是臣。   他赶忙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臣曹芳拜见陛下”   曹髦看着他行了礼,随即笑着将他扶起来,“齐王何以如此多礼呢?”   “这些时日里,是吃了不少苦吧?”   “且放心吧,到了洛阳,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曹髦主动拉住他的手,安抚了几句。   郭太后此刻也看到了曹芳,她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   曹髦没有再多说什么,领着众人返回洛阳。   曹髦跟胡遵坐在同一辆马车内,两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天,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行驶而去。   曹髦打量着身边的老将军,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人不是明年就病死了吗?怎么如今看起来精神奕奕,一点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呢?   他开口问道:“胡将军,朕听闻您身体有恙,都不敢让您长途跋涉,如今可还好吗?”   胡遵感慨道:“多谢陛下关怀,先前是生了些病,可因为陛下的恩德,老臣当今已经无碍啦!!”   “嗯???” 第126章 令人羡慕   曹髦已经明显的感觉了自己所引起的变化。   这让曹髦在一瞬间内清醒了过来。   往后在商谈对策的时候,不能太相信自己的先知能力,随着自己的一系列行为,诸事都发生了变动,往后的事情发展,大概率都不会按着自己的预测来进行。   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   不可自大,不可自满。   勿要忘了卢毓,高柔,王祥等人的教训!   胡遵此刻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他只是沉浸在这殊荣的喜悦之中。   曹髦特意操办了最隆重的宴会来招待胡遵。   胡遵看起来很是享受。   可对胡遵的册封却成了一个难题。   按着曹髦原先的想法,自己根本不必考虑这个问题,这老头子未必能活到那个岁数,只要稍微拖一拖,死后追封個将军就好了。   可是吧,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这胡老头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要病逝的模样?   册封是一定要册封的,可大将军位显然是不现实的,曹魏暂时还没有拥立一个新的大将军的想法。   其余三大将军里,卫将军和车骑将军都有了,只剩下了一个骠骑将军的空缺。   曹髦尚且还在思索。   宴会尚且还在继续。   这次胡遵的火速平叛,无形之中又给曹髦刷了一波名望。   檄文这种东西,他的影响力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人头这种东西,都摆在你的面前了,这震慑力还是很强的。   青州叛乱只持续了一个月,甚至还不满一个月,就被一旁的胡遵给火速拿下,这还是以刺史带头,召集州内诸多太守,领着石苞的军队所打出的战绩。   倘若是其余州,只怕是连十天都坚持不到。   曹髦一脸惬意的坐在上位,侧着头,眼神微微眯着,仿佛是在休息。   宴会甚是吵闹。   这大概是军中将士过多的原因。   胡遵的性格粗狂,跟这些人往往能相处的很好。   大臣们也不拘束,这些人吃的酒比将士们还要多,毕竟他们大多数人的主要工作就是吃酒。   随着胡遵的前来,大魏的最后一处战区也归了曹髦所有。   如今,整个曹魏的军队,都已经控制在曹髦的手里了。   曹髦也算是真正的坐实了皇帝的位置,成为了真正的实权皇帝,他只用了一年多的时日,就超越了自己的前任,曹芳十年都不曾做到这一点。   坐在上位的皇帝散发着无形的气场,令人惊惧。   哪怕是胡遵这样的大老粗,在面向皇帝的时候也是不由得压低声音,收敛了几分。   曹髦羽翼已成,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了。   群臣此刻的想法各不相同,皇帝的权势越来越重,又发生了如此恶劣的叛乱,朝臣大族此刻都只是想着能安然保全自己,完全没有要在这个时候去激怒皇帝的想法。   这宴会也因此而变得其乐融融,不同派系,不同出身,不同地域的大臣们,此刻都是喝的脸色通红,言谈甚欢。   朝中的诸多派系在相互撕扯了许久之后,终于呈现出了稳定且平衡的趋势。   群臣们看起来惬意,心里却都是在猜测着此刻皇帝的想法。   曹髦其实什么都没想。   这吵吵闹闹的宴会与他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帘幕。   曹髦几次试着融入,却就是融不进这欢乐喧闹的氛围里,就似乎曹髦的身上有什么屏障,连那氛围都不能靠近他。   曹髦不是很喜欢吃酒。   也不知为何,曹髦吃几口酒便会脸红,可脑海却又极为清醒,可他确实是不喜欢酒水的味道。   比起酒水,他更喜欢吃茶。   曹髦拿起了酒盏,心里抱怨着,正要饮下,忽然一愣,这酒水何时变成了茶?   他看向了一旁,跟张华对视了一眼,随即笑着吃起了茶。   宴会算是十分的顺利,没有哪个想不开的在这种时候来招惹胡遵和皇帝,胡遵等人都已是大醉,曹髦派人去将他们送回府内,自己则是带着张华离开了这里。   迎着冷风,曹髦快步回到了西堂内。   他的贵客曹芳,就被安排在这里等待皇帝回来,他并没有去参与宴会。   曹髦走进堂内的时候,曹芳惊惧的站起身来,看向曹髦的眼神里满是忌惮。   不同的人看孙毓的檄文是会有不同的感触的。   有人看完后很生气,觉得曹髦不当人。   有人看完后很害怕,觉得曹髦不是人。   曹芳显然就是属于后者,曹芳跟曹髦根本就没有碰过面,曹髦对曹芳可能是有些了解,但是曹芳对曹髦是完全没有什么了解的。   通过讨贼檄文来认识曹髦,那曹芳眼里的皇帝自然是一个残忍嗜血,凶残成性,比司马师还要残暴十倍的人。   曹芳确信,只有恶人才能打败恶人。   曹髦肯定是比司马师更恶!   曹髦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随即坐在了上位。   “齐王”   “来,何必站着呢?且坐下来吧。”   曹髦温柔的招了招手,曹芳却赶忙回答道:“罪臣安敢与陛下同列!”   曹髦摇着头,眼里满是感慨。   “身不由己,你又有什么罪行呢?”   “且坐下来吧。”   曹芳这次不敢再反驳了,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咱也就不必说什么废话了。”   曹髦很是平静的说道:“首先,我不会杀了你的。”   曹芳一个哆嗦,脸色愈发的苍白。   “都说了不杀你,你怎么还这么害怕?”   曹芳完全不敢回话,这样的话难道不该藏着点吗?是可以直接当面去谈论的吗?   曹髦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了,说不杀你,肯定不会杀伱。”   “你看,很多人都说我的权势已经超过了司马师,当然,我是皇帝,在名义上更站得住,但是呢,论实际掌控力,其实我还是不如他。”   “他有很多的亲戚,门生故吏,这些人遍布在中层的位置上,各地的太守啊,甚至一些大县令,都算是他的自己人。”   “军中也是同样的情况。”   “至于我呢,我只是整合了上层,刺史和将军算是我的人,可从刺史往下一看,那就是一片迷雾了,军中的情况倒是好点,我算是整合了最底层和最高层,中间的那些位置,也不太好说。”   曹髦皱着眉头,“这底层和高层,我是能去解决的,但是这中层的问题,想要去解决,就只能效仿司马师了。”   “扶持自己的亲戚及亲信。”   “我曹家人何其多啊按理来说,我曹家才应该是第一世界,论藏书,论资源,论人脉,论地位,谁都比不过我们啊,可惜啊,宗室从文皇帝之后被折腾的够呛,彻底被打没了。”   “我这次放开了很多对他们的限制,还允许他们返回封地,可他们这一路上居然都在哭,都以为我要谋害他们。”   “这也不能都怪他们,文皇帝总是如此啊,弄巧成拙,多好的政策,在他手里都变得跟矢一样。”   曹髦这才看向了曹芳,“所以,你就活下来了。”   “往后,我们俩多要亲近,我知道你会文赋,你就写点文章来赞美我们的兄弟情谊,嗯,还要说一说我对宗室的关怀,若是你不会写,那也无碍,茂先的文赋天下第一,你改个名就好了。”   听到这些简单且又粗暴的话,曹芳许久说不出话来。   简直匪夷所思!   这竟是一个皇帝所能说出来的话?   难怪你能击败司马师,不类良善啊。   不过,曹芳虽然很惊讶,但是心里那种惊惧感却消失了很多。   自己可以活下来了?   说话如此直白的人,应当也不会在此刻哄骗自己。   “多谢陛下。”   “无碍,反正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当然,这一年半载里,你就别想回青州了,这不是怕造反什么的”   “主要是你这身体太差了,我怕你死在半路上,传出去我就成了凶手。”   曹芳再次点着头。   两人就此沉默了下来,似乎都没有要说的。   就在此刻,曹芳忽然开口问道:“陛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曹髦一愣,“做到什么?”   “击败司马师啊。”   “哦我就是待在太极殿里等着他病死的。”   曹芳的性格要比曹髦活泼的多,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下,他甚至还对曹髦的诸多行为表示好奇,感兴趣,一点都没有作为阶下囚的觉悟。   所幸的是曹老板也没有将他当作阶下囚,曹髦理直气壮的让曹芳写文来夸赞自己,脸都不带半点红色。   曹芳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年幼了很多岁的亲戚,眼里满是羡慕。   他很崇拜曹髦那种随性的性格,曹芳当皇帝的时候,如履薄冰,哪怕是权臣没那么过分的时候,都是有一群人盯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一句话不对就是被他们群起而攻。   每次要开口说话,都得在脑海里沉思好几遍,才能说出的口。   到后来,哪怕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些盯着他的大臣或者言官,性格却已经定性,谨言慎行,不敢怠慢。   可曹髦不同,他甚至敢对着文皇帝一顿批判辱骂。   这令曹芳羡慕不已。 第127章 不可辜负   “陛下!”   次日,胡遵早早的就前来拜见皇帝。   昨日的宴会,那是给别人看的,两个人也很默契的没有谈论其余的大事。   曹髦直接拉着胡遵就进了西堂,其余人都守在了外头,张华挡着门。   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私下里相处。   曹髦这次就没有再说那么多的客套话,态度随意,却显得更加亲近,他令人弄来了自己爱吃的茶,就要跟胡遵促膝长谈。   胡遵此刻却也是再次打量着面前的皇帝,他看起来有些迟疑。   “陛下,臣乃是边塞出身,虽粗通几经,但是在军中数十年,言语难免粗鄙直白,实在是当不了诸葛诞那样的人,若是有失礼的地方,还望陛下勿要怪罪。”   胡遵算是先给曹髦打个预防针。   胡遵跟诸葛诞确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诸葛诞好名,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大义凌然的模样,很符合群臣眼里对儒将的定义,而胡遵呢,他也符合群臣对边塞武夫的定义。   胡遵是知道自己性格的,就怕自己说话过于激动什么的会被皇帝所误会。   曹髦笑了起来,他当即说道:“将军只管言语,当初我也是在元城结交过豪杰的,说起来,到了这皇宫里,却是一句粗话也不敢说,我就爱胡将军这般直爽之人!”   胡遵听到曹髦的回答,心里顿时更有了底气。   好,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老夫就直说了。   “陛下,您是准备赦免曹芳吗?”   胡遵一开口就是当下最敏感的一個话题,张华都不敢轻易去谈论的话题,曹髦却笑着点头,“没错。”   “为什么呢?他只要还活着,对陛下就是隐患。”   “很多原因。”   “抛开宗室不谈,还得要顾忌到车骑将军。”   “车骑将军对明皇帝忠心耿耿,齐王若是死在我的手里,他或许不会上书来骂我,但是他心里定然会有愧疚不安。”   “我岂能让真心跟随我的人为难呢?”   胡遵许久没能说出话来,还真的是个值得辅佐的天子啊。   于是胡遵便跳过了这个问题,说起了青州的情况。   “陛下,青州并没有遭受太大的灾难,实际上,也就是城墙受了损失,其余的民居,道路,几乎安然无恙。”   “那些将领都知道是非,不敢与天兵为敌,纷纷投降!”   “青州内的诸多官员,全部都被我抓了,就没有不谋反的,不谋反的已经让孙毓给杀了。”   胡遵大声的说着,忽然,他的声音变小了些。   “但是青州的大族豪强受损非常严重,已经几乎被臣给清理了一遍。”   曹髦眼前一亮,“哦?孙毓的叛军居然敢劫掠这些大族豪强?”   胡遵赶忙点着头,“对,对,这些人宁死不从,孙毓就劫掠了他们的家产,烧了他们的地契,杀掉了他们的族人不过,陛下不必担心,臣已经抓住了那些叛贼,他们对自己的行为也供认不讳。”   “我们也算是给他们报仇了!”   胡遵说着说着,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曹髦点着头,“该杀。”   “这些缺德的鸟人,我恨不得将他们的头当蹴鞠来踢!”   胡遵深以为然!   胡遵再次说道:“陛下,当初大将军让我在徐州动手,我当时就将徐州那些平日里在给我上眼药的大族给屠了,豪强更是被我抄的干干净净,结果呢,今年徐州大治!”   “这次,臣又将青州也打理了一遍,如今青徐两州,就像是刚刚被耕犁过的土地,只要有人能精心耕耘,收获定然巨大!”   曹髦猛地看向了胡遵,随即,他就拍起手来。   “好将军!您做了我想做却没能下令去做的事情啊!!”   曹髦是真的没想到,胡遵居然能想到这些事情,他知道胡遵这个边塞大族跟中原大族有一点点的矛盾。   但是,他没想到胡遵敢去做这样的事情。   胡遵其实也是在冒险,毕竟他也只是去猜测皇帝的行为,并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曹髦的一步一步引导下,他将自己做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皇帝果然是支持的。   胡遵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将军,我本来想以大将军的位置来恭候您,但是如今大将军刚刚逝世,庙堂上下还有他的诸多亲信,这个位置实在是凶险,只怕会扰乱了当今的部署。”   “胡将军,朕欲封您为骠骑大将军,假节,都督青徐。”   “不知将军是否能暂时担任?”   曹髦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胡遵自然是感激涕零的朝着曹髦大拜,他是装不来诸葛诞的那种口是心非,否则高低也得来个拒绝,可胡遵没有谦让,当场领命。   此刻若是来个拒绝,那就成了看不起骠骑将军之位,何况,陛下给的还是骠骑大将军,有了这个大字,胡遵的地位就是高于毌丘俭,跟司马昭也平起平坐了。   胡遵的年龄资历以及军功都大于毌丘俭,何况此刻又月内平定青州叛乱,声名赫赫,若是让他排在毌丘俭的后头,这不太合适。   胡遵对这个任命也算不上有太多的可惜,他是挺想要当大将军的。   但是,胡遵也知道,这个位置不是那么轻易能上的去的,就是皇帝这里点头了,群臣那里未必会答应。   况且,大将军是在皇帝年少无法治理天下时才设立的,是用以代替年幼的皇帝来治理天下的,当今皇帝都亲政了,你再设个大将军,这庙堂岂不是又要乱起来了吗?   但是胡遵对自己颇有信心,他已经看到了很多功劳在朝着自己招手,若是能继续立功,这大将军也并非是梦。   胡遵当即开口说道:“陛下,青徐的官员们死伤惨重,胡威与李熹已经是忙的不可开交,若是庙堂不能及时派遣人手来帮助他们,只怕今年的秋收会出现一些问题”   胡遵很是严肃的说着,曹髦缓缓点着头。   “胡将军所言有理,这人选,朕会好好安排的”   “咳咳,其实,陛下,臣已经想过了一些人选,不知道合不合适”   胡遵忽然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封名单出来,放在了曹髦的手里。   曹髦惊讶的翻开,随即就发现了一大堆熟悉的名字,都是地方官员里政绩出色,道德过关的那些人。   曹髦顿时大笑了起来。   “胡公啊,看来您这是很早就开始挑人了啊!”   “可惜啊。”   曹髦摇了摇头,忽然从衣袖里掏出了另外一封书信。   “你看看,这是镇北将军昨日所派人送来的!”   胡遵急忙翻开了那封书信,却发现书信的内容居然都差不多,都是要人,都是在诉苦,甚至要的人都差不多。   胡遵匆匆看完,顿时勃然大怒,“这厮怎么还能要我徐州的官员呢?!”   曹髦笑呵呵的坐在上位,对两位都督的行为,他是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不怕都督去干涉地方政务,他就怕都督不去干涉。   地方的那些滚刀肉,寻常刺史还真的吓不住他们,只有这种手握数万精锐,能杀的大族人头滚滚的都督们,才能让他们闭上嘴巴。   胡遵跟羊祜对治理地方的事情都挺上心的,还认真的查看了各地的官员,这让曹髦非常的满意。   张华站在门口,看着正为了太守的事情而纠缠住皇帝的胡遵,脸上也不由得出现了笑容。   这两个人才像是真正的君臣。   司马懿诡诈,司马师狠厉,司马昭鲁莽,在他们的麾下,很难能感受到这种君臣彼此信任的感觉。   张华正思索着呢,忽然听到了那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   张华甚至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整个皇宫里,只有一个人,敢以这种步伐肆无忌惮的赶路。   张华转过身来。   没错,来者钟士季。   钟会的脸色看起来很是难看,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书信。   “陛下可在堂内?”   “在,但是陛下正在与胡将军商谈大事,不得入内。”   张华挡在门前,钟会倒也没有要强闯的意思,听说里头的人是胡遵,钟会就没什么兴趣往里凑了。   钟会还是更喜欢诸葛诞,姜维这样的文雅的将军,他不喜欢太过粗鄙的将军。   例如胡遵,又例如邓艾。   当然,也可能跟他们的长相有关系。   等到胡遵从这里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碰到了钟会,胡遵对钟会倒是挺好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说道:“你兄长抚养你长大十分不容易,勿要辜负了他的恩情!”   听到这句话,钟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胡遵却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此处。   “陛下!!”   钟会火急火燎的走进了堂内,他将手里的名单直接塞进了曹髦的手里,“你为什么要让我的兄长来负责我的事情呢?!”   “他向来对我有成见,一直都在破坏我的大事,此番更是如此您就不该让他知道这件事,就不该让他出府邸!!”   钟会此刻可是气坏了,他的事情都进行了大半,兄长却忽然跳出来坏自己的事情。   倘若是别人这么做,钟会早就开始谋划着要诛其族了。   只可惜,这是他亲哥哥。 第128章 洗牌,新牌   当然,这就是为什么曹髦会让钟毓来负责钟会的事情了。   钟会想扩大孙毓案的打击面,利用这件事来弄掉更多的杂鱼,实际上,曹髦是支持他这个想法的,但是呢,钟会在执行的过程中,有些过于激进。   为了不会有大臣来指手画脚,钟会决定索性将人都给杀了。   这些人一旦死了,那就只有留下来的位置,没有了能被利用的机会,群臣自然也就不会在意了。   在诸多地方官员里,最为歹毒的一批人已经被内臣所收拾了,而如今剩下来的这些人,顶多是达不到钟会的要求而已,并没有说一定要处置掉的。   要是按着钟会的这个标准来清理,那大魏都剩不下多少人了。   钟会虽然好用,但是用他的时候一定要很小心,尤其是在与他的想法不同之后。   为了不让钟会因此而大怒,曹髦就放出他的亲哥哥来翻看他的名单。   钟毓的性格跟钟会截然相反,他为人沉稳大度,自然是能看出弟弟那封名单里的不妥之处,加以改正。   可惜,钟毓的立场实在太模糊,也不能完全信任,故而需要夏侯和这样的宗室来审核他的名单。   这才叫庙堂的平衡。   曹髦无奈的说道:“士季啊,你兄长有才能,如何能一直都让他待在府内呢?”   “有大臣劝谏:说钟公可以担任尚书。”   钟会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再次开口说道:“陛下,兄长的事情且不说,可这些官员们,若是您如今不下定决心杀了他们,往后一定会后悔的。”   曹髦再次看了看手里的名单。   “士季,何以要让这点小事缠住你呢?”   “吏治的事情,难道就只有一个司隶地区吗?”   “将政绩考核法推行到各地,在年末开始我大魏的第一次开科取士,这才是你该去操办的事情啊。”   “还有就是学校的事情了。”   “当初文明二帝还在的时候,曾多次要求地方建学校,教导有才能的年轻人,太学里没有资格参与考核的学子们最后也是分到地方上来负责学校的事情。”   “可是如今呢?”   “各地的学校里还有多少個办实事的官员?如今已经是八月了距离年末还剩下多久呢?”   “这学校和提拔当地贤才是不是应该要在政绩考核里占据优先地位呢?”   曹髦连着问出了很多的问题,钟会有些回答不上来。   确实,比起曹髦所吩咐的这些事,清除司隶地区的官员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钟会认真的说道:“臣一定会办妥这些事情的。”   曹髦随即又跟钟会商谈起了另外一件大事,庙堂的改制要正式开展了。   按着曹髦原先的想法,将以尚书台为根本,组建一个足以治理天下事的机构,而六大尚书也都被曹髦改了名。   这个想法,曹髦很早之前就有了。   钟会对此并不陌生,此刻也终于到了可以推行的时候。   新的尚书台以王昶为首,王昶总领尚书台,负责一切事宜,形同丞相。   他的左右副手分别是荀顗和陈泰。   荀顗更多是负责查收,陈泰则是负责督促。   其余六部,吏部尚书自然还是以郑袤,不是曹髦抓着一个人霍霍,而是此人确实好用,他所提拔出来的贤才,那是真正的贤才。   刑部是以钟会来担任。   这个不多解释,就是为了让群臣听话。   曹髦本来想让卢钦来领户部的,可是想来想去,最后却选择了鲁芝。   若是论名声,卢钦更大,但是论能力,鲁芝更胜一筹,而且,鲁芝有着非常充足的地方治政经验,为人清廉,天下皆知,是少有的会呵护百姓的官员,让这样的人来负责户部,显然更有利。   兵部根本就不用多想,陈骞可以来担任。   礼部本来是准备让卢钦来担任的,曹髦想了想,最后决定让裴秀来担任。   因为裴秀善言语,不会轻易为人所欺,而且才思敏捷,往后要做发展教育或者其他事业的时候,裴秀是必须要做事的。   工部的人选最后落在了杜预的身上,毕竟,杜预算是少有的对这方面有兴趣并且能办事的人了,马均倒是比他厉害,但是马均当官肯定是不如杜预的。   而曹髦却进一步扩大了中书台和侍中台,这是因为曹髦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除却办事机构外,他还需要一个庞大的决策机构。   卢钦,钟毓,魏舒,嵇康,焦伯等众人,被曹髦分别安排在了中书和内臣系统里。   曹髦准备将散骑动用起来,让他们发挥出真正的用处来。   而那些被取代的老臣们,曹髦则是直接将他们送进三公九卿之中,你们自己看吧,缺什么就补什么,乃公也懒得管了。   崔赞非常兴奋的接替了陈骞,成为了大魏的廷尉,而其余几个被更换的人也是被强行塞进了三公九卿的行列之中。   这番人事调动算是比较迅速的,大概是因为青州的事情,群臣并没有太大的反抗念头。   当然,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季节。   在这丰收与砍头的季节里,没有人敢轻易去招惹皇帝。   曹髦独自坐在西堂内,在他面前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类的纸张,纸张上都写着一个个大臣官员的名字。   曹髦就这么抬起头来,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命,神色有些疲倦。   折腾了这么久,自己这手牌算是摸出来了。   如今的阵容,总算是有脸去看看了。   过去的那套庙堂与地方的阵容,曹髦是真的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若是放在游戏里,那就是满朝文武,能力值没几个能上七十的,再看地方,能力值皆在五六十,忠诚度皆低于三十。   看着这样的阵容,那都没有心思继续进行了,非要将这些人换掉,加强一下阵容,才能继续。   这初步的加强算是达成了,经过曹髦重新洗牌之后,现在的这套阵容能力值都很不错,即使达不到武帝时的天团阵容,可在此刻却已经是最强的了,有了这手底牌,那接下来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治理大魏了   淮南,橐皋。   “将军青州的叛乱对淮南根本就没有影响,可以撤退了!”   开口的东吴骠骑将军吕剧。   吕剧乃是吴国原大司马吕范的儿子,这些年里,他的军功极为显赫,每次出战都有所斩获,名声极大,深受将士们的爱戴,整个东吴的百姓们也都很尊敬他。   可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孙峻对他极为忌惮。   若是说吴国内有人能通过自己的实力来当上大将军,那一定非吕据莫属。   在真正身经百战的将军面前,孙峻总是会莫名的感到烦躁,他对吕剧似乎带着点嫉妒,每次吕据跟他开口,他总是觉得对方另有目的,就如现在。   孙峻眯起了双眼,“怎么从出战开始,您就一直在劝说我回去呢?”   “难道您是觉得自己不是曹贼的对手吗?”   吕剧对这位年轻的代将军倒也没有太无礼,他解释道:“大将军,如今并非是出战的最好时机,毌丘俭被曹贼委以重任,让他来指挥周围的军队,我们的兵力并不多,还是远道而来”   孙峻很是不满,“都已经来到了此处,说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筹备大军,准备粮草,难道就是为了来这里看一看吗?当初商谈大事的时候,您又为什么不说呢?如今才说,是诚心为难于我?!”   吕剧此刻也有些生气,当初你们商谈大事的时候,我难道没有劝阻吗?   是你自己执意要前来,来了又没有机会,不撤兵难道还得给毌丘俭送一波再走??   看到氛围变得紧张,左将军留赞的心情更加的苦涩。   留赞乃是东吴猛将,每次交战,定然是身先士卒,左右跟着他一同进宫,战无不克,极为悍勇。   可是,留赞此刻却病了。   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甚至开始影响到他的行军布阵。   留赞很赞同吕剧的说法,应当撤军了,可是,他现在若是为吕剧说话,那只会加剧大将军跟骠骑将军的矛盾。   留赞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大将军若是不愿意撤离,不如佯攻城池,等待敌人的救援,我们若是能吃掉敌人的援军,就可以带着物资一同撤军,如此也算不负此行了。”   留赞的想法很简单,曹贼知道自己来攻,周围的郡县一定会派兵救援,到时候只要能打赢其中的一支援军,就可以高呼胜利,返回东吴了。   如此一来,大将军的颜面也保全了,速战速决下也不怕陷入苦战。   孙峻的心情这才有了些好转,“好,那就让吕将军来负责佯攻的事情,我与留将军负责伏击。”   吕剧无可奈何,只能是领了命令。   他不知道为什么孙峻非要自己来指挥大战,伱又没打过什么大仗,甚至连山越都没有打过,怎么会觉得自己能打得赢毌丘俭呢?   出征就让自己做统帅,你自己在后方等着捞功不就好了吗?   何必如此呢?   吕剧不情不愿的开始带着甲士前往攻打橐皋。   而在此刻,曹贼的两路大军却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们的两侧,准备斩下孙峻的人头。 第129章 将军百战死   吴国的骠骑将军吕据开始攻打橐皋,而留赞则是做出要强攻寿春的模样来。   孙峻则是带着本部的军队开始在四周设伏。   吴国本来是想要打个小伏击,奈何,毌丘俭很早就预判到了他们的进攻,事情并没有如孙峻所想的那般发展。   佯装进攻寿春的留赞遇到了毌丘俭的主力大军。   这让留赞格外惊惧,毌丘俭的动员速度不可能如此之快,能遭遇他的主力大军,只能说明人家已经做好了准备!   留赞赶忙派人告知孙峻,让大军撤退。   自己则是主动避开对方的锋芒,勾引着毌丘俭的主力在前线游荡,给后方争取撤退的机会。   而在此刻,孙峻在东亭遇上了前来增援的镇东将军麾下军队。   孙峻的伏击本是想要吞掉前来增援的几千人马,但是当这增援人马从几千变成几万的时候,情况就有些不对劲了。   文钦的前锋将军蒋班与孙峻大战,蒋班勇武难当,麾下甲士皆死战,孙峻不敌,随即撤退。   好在他麾下兵力充足,不至于溃败。   但是孙峻这么一撤退,三路大军的联系就断开了。   吕据最先反应过来,放弃了围攻的想法,全军开始前往保护孙峻。   而留赞就成为了孤军,文钦跟毌丘俭是多年的好友,两人的配合炉火纯青,文钦直接带兵断了留赞的后路。   在这一刻,刚刚与吕据汇合的孙峻却是悔的直拍大腿。   “将军,悔不听你的劝谏啊!!”   孙峻此刻脸色苍白,脸色无比的愧疚,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败的如此迅速,他甚至都不是败给了文钦,而是败给了他麾下的一个前锋!   这是何等的羞耻啊!   堂堂吴国大将军!   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留赞,留赞在吴国的名望极大,是众人所公认的勇士猛将。   他麾下还有数千人的精锐啊,要是留赞跟那些精锐被毌丘俭给吃掉了,那孙峻都不敢去想自己在吴国的名声会糟糕到什么地步。   历史上,孙峻的初次讨伐魏国就是以失败而告终。   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孙峻对吕据有提防,对将军们不够信任而导致的。   在出征之后,孙峻将主力军队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给吕据很留赞很少的军队,让他们用自己的私兵和少量的精锐去作战,同时明明看到留赞病重,却还是让他去做最危险的事情。   这就导致历史上留赞被蒋班所斩杀,吕据跟孙峻的矛盾进一步扩大。   即使如今换了对手,可孙峻的毛病还是没能得到解决,他依旧对吕据忌惮,依旧没有体恤留赞的想法。   而他本人更是毫无作战经验,他长到如今的年纪,没有打过一场仗,搞权谋还行,可担任主将,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菜鸟”了。   他这次出征带上了足足五万精锐,却只是分给吕据和留赞很少的兵力,就像是怕他们会立功一样。   孙峻此刻主动拉住了吕据的手,“将军啊,现在要怎么去救留将军呢?”   吕据此刻狐疑的看着孙峻。   吕据现在想,这天杀的孙峻是不是在故意送自己跟留赞去死。   自己跟留赞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都很高,而且跟孙峻算不上太亲近,这次他强行出征,又分给自己跟留赞很少的军队,让我们去做最危险的事情,自己领着主力留守后方。   这怎么看都像是要除掉自己跟麾下的精锐私兵啊。   但是,倘若自己跟留赞死在这里,他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孙峻开口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将军,我这次绝对听从您的劝谏,一切都以您为主。”   这话在吕据听来,又是不同的意味。   难不成只是要让我来背负责任?倘若留赞出事了就说这是因为我的缘故?   当一個军队的统帅与诸多将领们相互不信任的时候,无论这些人有多优秀,结果都一定不会太好。   这是曹髦没有胡乱给众人安排副将的原因,不是将所有能力强的将军放在一起就是百战百胜的军队,重要的是配合。   当初姜维在西北不能取胜,也是因为将帅不和,而吴国同样存在这个问题,而魏国要好一些,起码在各大战区里,不存在将帅不和的问题,顶多就是几个战区司令彼此不和而已。   在单独作战的时候,这问题不大,但是当几个战区联手作战,那就容易出问题了。   尤其是碰到一个不靠谱的主将,例如卫将军这样的。   吕据此刻开口说道:“将军,留将军如今被敌人包围,不能不救,可是,敌人的数量又高于我们,况且是有备而来的,必须要谨慎,我都听您的!”   吕据这是不愿意背锅。   可孙峻一愣,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这些还需要你给我说?   你是诚心想看到留赞死在这里,让我威望受损的吧?   两人根本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   而毌丘俭此刻却是不急不慢的开始了对留赞的围剿。   勇烈将军张特跟在毌丘俭的身边,张特本来领牙门,是诸葛诞的麾下,但是因为他为人粗鄙,不善言辞,诸葛诞认为他无才能,打算遣还护军。   后来毌丘俭当了镇东将军,发现了这个人的才能,遂令张特屯守合肥的新城。   后来王昶、胡遵、毌丘俭分兵伐吴无功而返,吴将诸葛恪趁势围取合肥新城,张特与乐方等带领三千人死守此处,让诸葛恪无功而返,因为此功,他升太守,并且领了杂号将军,封侯。   张特开口说道:“将军,再拖延下去,孙峻怕是要跑了。”   毌丘俭却认真的说道:“孙峻若是执意要走,我们要强行杀他,会付出不少的代价。”   “况且,吴国的事情也不是靠一个孙峻就能解决的,孙峻活着或者死了,对吴国的影响都不大。”   “反而是留赞,吕据这样的人,若是能杀掉他们,那才是解决吴国的办法。”   “吴国的将军们都已经年迈了,能带兵出征的人,就只有吕据,留赞,朱异,唐咨,丁奉等人了。”   “能杀掉这些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一个好的统帅,能比得上数万精锐。”   毌丘俭完全没有将孙峻放在眼里,他盯上了吕据跟留赞。   如今的吴国,虽然已经参与了三国比烂战役,但是还没有到最烂的时候,历史上,等到孙綝上位,诛杀吕据,杀死朱异,唐资惊惧投魏的时候,吴国方才吹响了开始比烂的号角。   真正大成得等到孙皓继承大位之后了。   我大吴正当盛世,兴些土木又何妨?   老将军们皆已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就靠着寥寥几人苦苦支撑,却怎么也扛不住内部的奸贼。   当然,毌丘俭也还有别的想法,他在这里拖住留赞,也是在给孙峻压力,孙峻是来不来救援呢?   倘若他要是来,自己还能咬下他的一块肉,倘若他不来,那就是坐视麾下将军被杀,想必等他回到吴国,国内的情况定然更加热闹吧?   毌丘俭的角度跟张特不同,故而想法也就有所不同。   此刻的留赞,领着军队长途跋涉,一次次突破曹军的防线,却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将士们无比的疲惫,留赞更是病重,已经到了无法骑马的地步。   “安!”   留安迅速站到了留赞的身边,平静的看着他。   “伯父。”   留赞艰难的起身,看向了他,随即将自己的曲盖印绶交给了他。   他认真的说道:“我自从做将领以来,破敌拔旗,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如今我病重兵疲,寡不敌众。”   “你带上这些走吧,带上几个骑士,逃出这里,将东西交给大将军,让他尽快撤兵离开。”   留安大惊失色,他赶忙说道:“伯父,我怎么能丢下您独自离开呢?我愿意与您一同赴战!”   “你懂什么?!毌丘俭这是在用我来逼迫大将军呢!倘若我被困在这里,大将军该不该来救援呢?你跟着我死在这里,对国家有什么好处?!”   “伱迅速回去,将事情告知大将军,让大将军及时撤走,这才是正事!”   留安坚决不从,“这件事可以交给别人,我愿意留下来跟着您赴死。”   “我家承皇帝的恩德,我用性命去偿还就足够了,我弟弟就只有你一个儿子,难道要让你也死在这里吗?!”   留赞气不过,拔出刀来,对着他就砍,留安连忙躲过,哭着朝着留赞再三行礼,这才领着几个骑士匆匆离开。   留赞令人将自己扶起来,披上了甲胄,也不再躲避,一如往常。   “我战有常策,今天病重如此,也是命呀!!”   留赞握紧了手里的武器,面对远处的追兵,他猛地拿掉了自己的头盔,披头散发,随即仰天长号。   周围的甲士们听到他的怒吼声,纷纷应和。   随即,留赞高声而歌,甲士们纷纷应和,留赞唱完了歌,带头冲向了敌人,甲士们高呼,跟在他的左右,发动了冲锋。   大魏正元二年,九月。   东吴左将军留赞在阵中为魏将军蒋班所斩。   享年七十二岁。   有将军孙楞,蒋修誓死不降,一同被杀。 第130章 随意逛逛   “淮南捷报!!淮南捷报!!”   当焦伯再次来到太极殿的时候,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自从陛下亲政之后,大魏的将军当真是愈发的能打了。   邓艾在雍凉大破姜维,如今毌丘俭又在淮南大破孙峻。   正在西堂内的曹髦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书籍,抬起头看向了门口。   “陛下!!”   焦伯赶忙拜见了曹髦,随即毕恭毕敬的将文书递到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车骑将军传来捷报,镇东将军麾下的先锋蒋班斩杀了吴国的左将军留赞,杂号将军孙愣,蒋修等人。”   “留赞?”   曹髦愣了一下,焦伯笑着说道:“是啊,我还听闻,车骑将军已经带着主力对孙峻开始追杀,杀的孙峻狼狈鼠窜,丢盔弃甲”   “过几天后,定然会有更大的捷报!”   “陛下亲政之后,大魏百战百胜,皆因陛下之功德啊!!”   焦伯格外的激动。   曹髦此刻也是仰头大笑。   若是没有记错,历史上孙峻这次出击是收服了文钦父子,虽然失去了留赞,但是因为得到了不少的俘虏和百姓,也算是能交代的过去。   可这次就不同了,孙峻此番出征,没有任何的收获,留赞却还战死了。   孙峻本身威望都不足,需要用残酷的刑法和联姻关系来维持自己的地位,这么一折腾,只怕吴国内部的大族对他也会有极大的看法。   而这对自己来说是绝对的好事啊。   外部影响都不用多说,就看国内的影响,自己上位之后,先败蜀国,再平叛乱,又杀吴将群臣在很长的时日里怕是都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焦伯看到皇帝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愉悦,他将手里的奏表放在了一旁。   “好,尽快将捷报传至各地!”   “召集陈尚书,诸葛太尉,夏侯将军等人前来西堂!”   焦伯赶忙领命。   很快,这几个大佬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如今,诸葛诞以太尉的身份在统筹军事,像全军待遇的问题就是他在解决,而陈骞则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来负责具体战事的谋划,监察,记功,赏赐等,至于夏侯献,他只是中军的最高统帅而已。   当这三个人出现在曹髦面前的时候,曹髦很是开心的让他们看了战报。   诸葛诞看过了一眼,当即轻笑了起来。   这蒋班乃是他的部下。   诸葛诞非常的厌恶文钦,对文钦来接替自己这件事,还是有些成见的,但是,看到是自己的老部下立下如此大功,他很是开心。   他当即开口说道:“这蒋班跟随我多年,没想到,今日居然建立这样的功劳。”   曹髦笑着说道:“这都是诸葛公当初教导有功啊。”   诸葛诞急忙推让,绝口不说是自己的功劳,但是那种得意是藏不住的,陈骞都不愿意多看他几眼。   夏侯献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若是早知道他们要出击,就应当让中军前往,中军战力极强,若是中军前往,或许能有更大的成果。”   像文鸯,马隆这些人是在中军,中军驻守洛阳,除非是遇到了姜维这样地方战区对付不了的情况,否则中军是不会出动的。   曹髦也很认可。   别看曹魏对蜀国和吴国都占据着优势,但是,这只是在防守方面。   蜀国和吴国都有地利,他们出征的时候,曹魏可以轻易击败他们,但是曹魏若是想要讨伐他们,那情况就不同了。   蜀国的关卡之雄峻,道路之难行,那就不必多说了,想要讨伐蜀国,大概需要中军加一个地方战区,需要几個州的粮食补给,若是拖延下去,就是大魏也吃不消。   吴国的军队典型的进攻不足,防守有余,如今他们的能将们还没死完,倘若要强攻,只怕还是不容易,组建水军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如今的大魏对他们有极大的优势,但还达不到碾压性的优势。   不过,曹髦并不急,因为蜀国和吴国会越来越烂。   当下人觉得如今的蜀国和吴国烂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以后的蜀国和吴国,当然,魏国也不遑多让,但是曹髦已经及时踩住了刹车。   往后曹魏面对这两国的优势将会越来越大,当拥有决定性优势的时候,便是大一统到来的时候。   曹髦这次召集三人是来商谈对两国的战略部署的。   “先前有贤人上奏,说是要虚设一个征蜀将军,诸公以为,谁能担任这样的位置呢?”   夏侯献开口说道:“张翼可以。”   曹髦笑了笑,回答道:“夏侯公,张翼如今虽然安分,但是倘若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会一心寻死,朕还是觉得,可以安排其他的人来担任。”   陈骞迟疑了一下,“陛下,倘若是虚设不攻,不妨以雍州刺史诸葛公来担任。”   “诸葛公与邓将军在前,蜀国得知,定然惊惧,不敢轻视”   新任的幽州刺史,乃是诸葛诞的族子,同时也是诸葛亮的族子,诸葛绪。   诸葛绪这个人说不上多有才能,无论内政还是军事都挺一般,但是好在没有什么恶行,道德过关,而且人好说话,性格谨慎。   让他去雍州,就不指望他能大治雍州,说起来,在没有能解决掉蜀国前,想要大治雍凉也不太切实,敌人总是搞破坏。   曹髦让他过去,一方面是看着邓艾,免得邓艾忽然有了什么想法开始直接去干,一方面也是帮着邓艾来稳定雍州的局势,此人出身大族,名声也不差,跟当地官员能玩到一起去。   陈骞会提议他,不是为了拍诸葛诞的马屁,更不是想诸葛绪能有什么发挥,单纯就是他在雍州,他以刺史的身份来领将军,更容易给蜀国带来压力,觉得曹魏似乎随时就要开始进攻了。   钟会跟曹髦提议要虚设征蜀将军,其实是跟蜀国打“经济”,曹魏可以组织人手搞一次次的“武装游行”,号称要强攻蜀国,那蜀国能怎么办呢?一次次的加强防备,准备抵御。   这就是跟你耗经济,让你不敢去做别的事情,让你盯着前线。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熬老头战术呢?   诸葛诞却开口说道:“不可,诸葛绪并无什么才能,不足以为将军!”   夏侯献思索了片刻,说道:“先前就有很多以将军的身份来领刺史的先例,这都是为了抵御外敌,臣觉得可以。”   曹髦也就没有继续迟疑,当即决定以诸葛绪为征蜀将军。   他们商谈起接下来的战略,在短期内,曹髦是没有对两国动兵的想法。   陈骞认为,对待蜀国,应该要给予他们压力,让他们不能闲下来,而对吴国,则是要松缓,让他们闲下来。   吴国的内部争权还是非常严重的,魏国拼死拼活杀掉他们一个将军,而他们一次内斗就能带走好几个。   论效率,还是他们自己人杀的更厉害一些。   而蜀国不同,只有面对军事压力的时候,他们才会出现不同的声音,其余时间没什么太大的矛盾,毕竟有个左右逢源的陈祇在。   众人商谈了许久,方才定下了一急一缓的战略部署。   而军队自然也不能闲着,夏侯献认为,应当让中军分出几个营来,配合雍凉的大军,针对雍凉的羌胡进行几次行动。   每次姜维一出征,这些羌胡总是想要在背后搞事,让中军前往,一方面是让他们不能为姜维所用,另外也是平复雍凉的局势,让中军保持战斗力。   曹髦再次同意了夏侯献的部署。   而陈骞还有一个新的提议,大魏可以开始操练水军了。   可以让王基,文钦,毌丘俭,胡遵等人开始提前打造战船操练水军,做好征服吴国的准备。   如此,大魏的基本战略就定成了。   曹髦一路将三位大佬送到了西堂门口,等到他们三人离开之后,曹髦呼出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成君!”   时任殿中校尉的成济急忙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备车,朕要外出。”   成济急忙问道:“陛下要去哪里?尚书台还是御史台?”   “去街上。”   “随意逛逛。”   “嗯??”   成济有些惊愕,可看到曹髦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在成济的印象里,皇帝每天的行程那都是满满当当,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今日居然想要去街上逛逛?   曹髦笑着说道:“不必清路,就派人在周围布防就是了。”   “来了洛阳这么久,朕还不曾在洛阳转过呢,朕也想看看,这洛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曹髦忽然有些感慨。   成济急忙答应,随即前往准备。   很快,曹髦就坐上了小马车,晃晃悠悠的从侧门离开了。   这一次,甲士们没有再驱赶沿路的百姓,等走出了内城,繁华且热闹的洛阳就呈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洛阳比元城倒是要热闹的多,人来人往的,各行各业的人在这里都能看得到。   曹髦干脆下了马车,徒步走在了洛阳的街道上,洛阳最多的还是那些大族子弟,年轻的士人们。   这些人穿着各种奇怪的衣裳,花花绿绿的样子让曹髦可谓是大开眼界。   标新立异,特立独行,而徒步的曹髦,则是多次被他们所拦下。   看到这陌生的俊少年,很多士人都很热情的表示:可以到我府内饮一盏。   成济险些要拔刀,却被曹髦用眼神制止了,曹髦只是轻笑着拒绝,再次游荡。 第131章 这就是大魏   曹髦找到了一家食肆,这食肆乃是民办,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民居,略微的改装了一下,众人就坐在院落内吃饭,里头的几个屋被当作了后厨。   食肆简陋,前来的人也并非是什么良贵。   而看到曹髦领着人进来,正在攀谈着什么的众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   四处跑着接待着众人的年轻小伙,此刻也是大惊失色,惊恐的逃回了后厨。   曹髦看着众人眼里的惊惧,也不见怪,很是随意的坐在了一旁。   他在元城的时候,就曾多次见过这样的情况。   只是,他没想到,洛阳里的这种情况更加严重。   失去了道德约束的大族子弟如同野兽般凶猛,对待百姓时则更加的凶狠。   对一群服散后丧失理智的疯子们,百姓们是无比绝望的。   寻常的大族还好,只要不得罪他们,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来为难百姓,但是那些服散后的年轻士人,他们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而且没有人敢去制止他们。   百姓们遇到他们,甚至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被无缘无故的殴打羞辱,还怕对方因为殴打自己受伤这甚至还是好的,若是遇到石苞将军儿子那样的人,杀人为乐,完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那将会是最绝望的。   这个时代的百姓们,他们所经历的人生,可以被称为是恐怖片。   别人可以肆意夺走他们的性命,夺走他们珍爱的全部,而不会受到任何的指责。   没有律法的制裁,更没有道德的约束。   曹髦看着寂静的院落,若有所思。   很快,一個老丈就走到了曹髦的身边,他看着曹髦的眼神犹如看着随时会夺命的恶鬼,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询问道:“这位君子,您有什么吩咐?”   “想要吃些东西,你们这里可有什么好吃的?”   老丈的眼神愈发的惊恐,这位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出身,无论是气质,衣裳,还是相貌,铁定大族出身。   他身上又没什么酒气。   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吃他们的饭呢?   这莫不是刚刚服完散?   老丈哆嗦了起来,急忙说道:“回君子!我们此处的饭菜怎么能入您的口呢?就怕污了您的口,实在不足以奉君子!”   曹髦笑了起来,他指着周围的人,“不是有这么多人都来吃吗?味道应当是不错的。”   他拿出了钱财,放在了一旁。   “您勿要惧怕,我不曾服散,我自幼在府内,不曾外出过,就是喜欢这民间的百态,我也是熟读圣贤书的,断然不会做出欺压百姓的行为。”   老丈迟疑了片刻,方才笑着说道:“君子定然不会,君子高德之人,我这就给您做,这就给您做。”   老丈再次钻回了府内。   院落内的十余人,此刻很是寂静。   坐在曹髦正对面的是一个落脚的樵夫,忙碌了半天,家里又无妻妾,就来此处用饭,谁知碰到个大族子弟来找茬。   他连饭都不敢吃了,想丢下钱就走,可是又怕带头走会惹怒这位君子。   他很清楚的记得,就在前几天,自己背着柴返回城内的时候,就被几个醉酒的士人拦下,非要指责自己砍伐树木,破坏大道,他不敢解释,任由那些人抢走了他的柴。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般富贵的人,还要抢自己的柴,自己明明是按着规定去做的,并没有去偷取。   坐在曹髦侧边的是一个老者。   老者模样呆滞,眼神空洞,此刻只是麻木的将饭菜往嘴里送。   他也是少数几个不在意曹髦,直接吃饭的人了。   老者曾是曹军的士卒,世代的军户,他本人更是参与过汉中之战。   而他的儿子们也相继成为了曹魏的边军,只是,他们先后战死,后来将他们的遗物送来的小校,拿出了一封卡欠条,说是他的儿子们欠钱,将他的家洗劫一空。   他已经无法自己生火做饭,也没有办法参与耕作,只能是靠着有限的文字功底靠着帮别人读写家书谋生。   他已经不在意自己还能继续活下去了。   坐在曹髦后面的,是一对父子俩。   那父亲打量着远处的曹髦,忍不住感慨,当真是好相貌。   再看看一旁吃相难看的儿子,他忍不住摇起头来。   自己长得明明很好看,女儿也好看,怎么到了儿子就是这副德性呢?   儿子这相貌,若是长大后还长不开,如何能当官呢?   这父亲是有官身的,他是地方小吏,因为顶头的几个人都被干掉了,因此前来洛阳汇报工作,他儿子生性木讷,有些蠢笨,他就带上儿子前来此处。   本意是带儿子开看眼界,让他不再那么木讷呆滞。   只是,他的地位实在太低,当官员得知他出身寒门后,直接将他轰出了接待地方官员的驿舍。   那些人也懒得理会他这样的小吏,四处碰壁,地方的情况都找不到人来汇报。   想要进御史台,看门的还跟自己要贿赂。   这是什么世道啊,前来汇报工作都要行贿才能进去吗??   父亲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甘。   虽不是大族,我也是世代读书啊,空有才华,就没有出头的时日吗?   坐在最靠内位置的,是几个商贾打扮的人。   他们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人难道是来盯着自己的?   他们从并州往这里贩卖马匹,这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怕盗贼,怕官府,怕士人。   这一路走来,是个人他们都要提防。   纵然被抢了,也很少有人会为他们做主。   先前,他们在河内被劫,告至庙堂,却被那县令捆绑起来,县令愤怒的叫骂:尔等无耻奸商,都是些只顾自己利益的小人,对国无用,对民凶残,安敢叫嚣?   随即,县令打了他们每个人五十杖,再将他们丢出去。   想起县令麾下那些跟盗贼身材相似的小吏们,商贾们默默的离开了那里。   这是什么世道啊,挣些钱财,养活家里人,便是贼寇,那公然拦路打劫的,却是君子高贤?   曹髦正等待着,那老丈哆哆嗦嗦的走出了此处。   老丈心里很是惧怕,他儿子先前在街道上游玩,就被服散纵车的士人撞飞了出去,若非儿子跑得快,那些士人还要抓住儿子去见官,从那之后,他们就一直在隐瞒这件事。   难道,这件事还是被发现了?   这是过来探口风的?   曹髦笑呵呵的拿起了饭菜,正要吃,成济却抢先接过饭菜,先吃了起来,几个菜他都认真的品尝,又吃了他们的水。   曹髦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看到这个场景,那个父亲一愣,眼神里随即有些惊异,等下这个人??   曹髦看着成济不断的吃,终于忍不住了。   “也给我留点啊!”   成济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擦了擦嘴,“君子,您说的对,确实好吃!”   曹髦白了他一眼,随即就吃了起来。   都是很寻常的饭菜,就是粟,麦,加点野菜,几乎没有什么荤腥,但是,别说,就是有一种不同的口感。   不知是因为粟,麦的粗糙,还是因为野菜独特的味道,还是因为这市井的味道。   曹髦很快就吃完了这些,又笑着拿出了钱来,“这饭确实不错,再给这些人也做一些,让他们也尝尝!”   曹髦指的正是成济在内的诸多护卫。   他们有些惊惧,不敢坐下来,曹髦再三下令,这些人方才在周围找了位置入座。   打量着此处的那个父亲此刻更是狐疑。   这做派可不像是什么大族子弟,更像是   曹髦并没有想要跟周围的人开玩笑,或者活跃一下气氛的想法,那会让这些人觉得自己有什么企图。   他这次出来,就是想要在洛阳内转转,看看自己治理下的江山。   他确实也看到了。   自己进来的那一刻,众人眼里的惊惧,恐慌。   这实在是不该。   魏晋灭亡那般迅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的朝代不灭亡,都对不起他所做出的事情。   现在,曹髦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在数十年之后,各地的叛乱会层出不穷了。   各地甚至出现胡汉勾结起来一同叛乱的情况。   能搞出胡汉联合叛军的,也就是我大晋的这些王侯将相们了。   早晚将这些虫豸杀的干净,还天下一片净土。   曹髦以及众人吃完了饭,曹髦留下了钱,尽管对方就不敢要,曹髦还是笑着离开了此处。   曹髦随后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洛阳内闲逛了起来,直到成济拖着一个人来到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又看了看一旁的丑孩子。   成济说道:“君子,此人居然跟踪我们被护卫所拿下了。”   “你不是方才在食肆里吃饭的那个人吗?”   “有事?”   这父亲迟疑了一下,随即问道:“可是陛下当面?”   曹髦一愣,“你是谁?”   那人大惊失色,果然是啊,他急忙就要行礼,却被成济死死拉住,“若是敢暴露陛下在这里,我就诛了你的族!”   曹髦笑着让成济松开手。   “朕就是大魏天子,你有什么事?” 第132章 何惧之有?   “陛下,臣是齐国临沂的都邮诉讼吏因为官员们都不在,特意寿命将诸县诉讼表送到洛阳来”   曹髦点着头,又看了看一旁的丑小子。   “这是你的儿子?前来上书还要带上儿子吗?”   那小吏急忙解释道:“陛下,我是来带他寻访老师的,洛阳内多大贤,就想着让他能找个人拜入其门”   “不必解释。”   曹髦示意他跟上自己,两人就这么在道路上走了起来。   “你是如何认出朕来的呢?”   “陛下或许不知,大族子弟,不曾听说过有饭前试毒的习惯,我听说有这样习惯的人,乃是我们的齐王看到您那般吃饭,就想起了这些事。”   “况且,这些甲士们各个雄壮,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又对您格外惧怕,您看起来又不像是个残暴的人,年龄又不足以担任重要的官爵,故而臣就做出了猜测”   曹髦恍然大悟,“看来下次还是得改一改了。”   “那你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人急忙说道:“陛下,是这样的。”   “我这次出行,没有携带什么钱财,前往那御史台,不成想,居然被人挡在门口,不许我进去我这已经待了好几天了,没有人理会,完不成手里的事情,也无法回去复命”   那小吏的声音是满满的苦涩。   “怎么,如今要进御史台,还得花钱买路吗?”   曹髦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人赶忙说道:“陛下,臣不敢说谎”   曹髦正想要说些什么,问道:“你叫什么?”   “臣左熹。”   “嗯,左熹是吧,好。”   曹髦看了看一旁的成济,“且去给我买件破烂衣裳,要买,若是敢抢,定然不饶!”   “唯!!”   成济当即前往准备,曹髦则是看了看周围,随即走到了一处小巷,随意从地上弄了些泥,往手上和脸上都拍了拍。   成济很快就拿来了几件破衣裳,众人找了处地方换上,可曹髦走出来的时候,依旧不像是底层人家。   曹髦的颜值还是不错的,为人神俊,甚至能得到钟会的称赞喜爱,能被钟会那般夸赞的,还真的就没几個人了,这已经跟被钟会所亲自举荐的裴楷差不多了。   倘若曹髦真的是个寻常诸侯,说不定钟会见过他后还真的会举荐。   就跟蓬头垢面都藏不住秀气的裴楷那般,即使是将自己弄脏,穿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可曹髦看起来还是很俊美,这似乎根本就不影响。   “朕看起来如何啊?”   “额,陛下看起来”   左熹不敢说谎,也不敢得罪。   他的儿子认真的打量着皇帝,开口说道:“蓬头垢面,不似人君。”   左熹吓坏了,猛地扯了一下儿子,“思!安敢无礼?!”   “哈哈哈,无碍,只是孩子而已思?左思?”   曹髦忽然反应过来,他再次看向了那个小家伙。   这家伙看起来有些呆滞,不太聪明,呆头呆脑的,怎么看都跟那个弄得洛阳纸贵的大文学家左思左太冲扯不上边啊。   不过,齐国,出身寒门,父亲当过小吏似乎就是面前这个小家伙?   曹髦再次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小家伙倒是可以培养一下,自己身边已经有了个张华,皇甫谧,若是能将左思也培养起来,那就可以让他们三个人联合起来冲击文坛,用他们来取代颓废文学,让他们多写点边塞诗歌,写点豪迈的东西。   自己甚至可以带个头,领着他们组建一个新的男团,如果嵇康和钟会能改变一下,也能拉进来。   曹髦此刻有了不少的想法。   曹髦让成济等人勿要上前,自己跟在左熹的身后,就这么一路朝着御史台走去。   当他们来到了御史台的时候,左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惧怕。   门口果然是有小吏站着。   这是负责记录进出事宜的人,御史台经过了毌丘甸的革新后,就不许他人因私事而进出了,要进去必须要有正当理由,哪怕是御史台内部人员的家里人,也不许进去。   这是为了严查期间能做到保密,同时也是为了避免有人行贿什么的。   可这小吏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趾高气昂的挡在了左熹的面前。   “又来了?”   “这次钱可带齐了?”   左熹平静的说道:“我为国事而来,没有什么给你的钱财。”   “那你还敢来?!”   “难道伱不怕耽误国事吗?!”   左熹质问道。   那人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一个小小的地方小吏也敢质问我?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别说是你,就是你家的刺史来这里,也得给钱后才能进去!!”   “给乃公滚!”   那人直接开骂,也不顾及左熹一旁的孩子。   就在此刻,曹髦缓缓从一旁走了出来,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小吏。   那小吏打量着面前的曹髦,虽然不认识,可是这模样小吏缓缓行了礼,“这位君子,您勿要误会,不是我索要贿赂,这是御史台的规矩,这些人为了些不值当的事情而闯进御史台耽误大事,这才让他们缴纳钱,若是真的有大事,自然是不会吝啬这点钱的,这些钱都是用以治理地方的”   看着这见人就开始说人话的小吏,左熹都惊呆了。   曹髦冷笑了起来,他点着头,“说的好。”   “成君!!派人去将钟士季给我叫来!”   听到这称呼,那小吏双腿一软,赶忙开口说道:“我姓荀”   “还有这位荀家的,将他给我拖出去斩首,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口,让洛阳内的人都看看,受贿勒索是什么样的下场!!”   听到这句话,左熹急忙捂住了儿子的双眼。   成济大笑了起来,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就看到成济快步冲上前,手起刀落。   都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就将那人的头颅给提在了手里。   那人的血染红了御史台的入口,曹髦踏着那血迹就走进了御史台内。   当曹髦走进此处的时候,顿时就引起了惊呼,这里的官员们当然是认识他的,纷纷前来拜见,就连毌丘甸,此刻也是跑着出来迎接皇帝。   可一向温和的皇帝,此刻看起来却是格外的愤怒。   曹髦眼里满是怒火。   “好啊,太好了,朕用以监察天下奸贼的地方,居然就是奸贼的窝!!”   “想要进这门,都需要交钱,还谈什么监察百官,还谈什么治理天下?!”   曹髦咆哮了起来。   这大概是曹髦初次对着群臣发怒,毌丘甸大惊失色,他看向了门口,随即赶忙跪下来请罪。   “陛下,臣管教不严!臣认罪!!”   “当即革除毌丘甸御史中丞的身份!”   “带他前往刑部。”   听到这命令,众人大惊,胆大包天的成济,此刻都迟疑了一下,这是车骑将军的儿子啊,真的要抓吗?   曹髦看向了他,成济这才不迟疑,直接派人去捉拿了毌丘甸。   毌丘甸的脸上满是愧疚,不敢抬起头来与皇帝对视。   尽管他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听到皇帝方才的话,再看他的装扮,心里已经能猜出大概来。   当毌丘甸被带走的时候,其余官员们是格外的惊恐。   连车骑将军的儿子,皇帝的心腹都被带走了,那我们呢?   曹髦就坐在了这里,也不看他们,也不说话。   此刻,曹髦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在司马师之后,自己总是想着稳妥办事,总是想着要顾全大局,对各地的奸贼实在太过纵容。   事实证明,若是没有暴虐的手段,根本吓不住这些人。   御史台啊,毌丘甸精心挑选了人的御史台,都是如此这个鸟样子。   那其余府邸呢?地方呢??   曹髦此刻气的双手都在颤抖,就在几天前,他还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洗牌工作,各地的官员都已经能看了,可今日发生的事情犹如一记重拳打在脸上。   这清楚的告诉曹髦,你做的还不够。   当钟会急匆匆的走进此处的时候,看到这蓬头垢面的皇帝,钟会看起来很是惊讶,他正要开口。   “朕准了。”   “啊?”   “士季说的对。”   “朕确实后悔了。”   曹髦平静的看着钟会,“不杀掉这些奸贼,就不可能有治理好天下的可能。”   “士季,你来操办吧,彻查,从洛阳开始彻查,我让夏侯将军和陈尚书来帮你,给朕严查各地!!不配合的,一律杀!敢反抗的,召集大军来灭其宗族,鸡犬不留!!!”   钟会早就想这么干了。   他一直都不明白,当初的大将军都能肆无忌惮的对群臣下死手,陛下作为皇帝,为什么要那般迟疑呢?   做错了事,该杀就杀啊,若是敢谋反,那更好,如今大军都在自己的手里了,还怕这些人谋反??   在形势严峻的时候,就得动用酷烈的刑罚。   蜀国的诸葛亮都是这么做的,这才有了蜀国后来持续北伐的资本,不动用严峻的刑法,光有道德感化,指望这些人能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并改正?   “唯!!!”   钟会大礼参拜。   不远处的左熹瑟瑟发抖。   我是不是闹出大事了?? 第133章 一丘之貉   “陛下,早就该这么办了。”   坐在马车上,成济还在喋喋不休的讲述着方才的事情。   “您待在皇宫里,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凶狠,朝中那些大臣,还有那些名士,就没有一个是不贪婪的。”   “就说那个您常常召见的名士王戎吧。”   “您还让他当了吏部黄门郎。”   “他明面上是堂堂名士,不在乎钱财名誉,开口就是经典大道,还跟嵇康等人是至交好友,是天下都知道的名士对吧?”   “可陛下知道他私下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成济不忿的说道:“此人极为好利!!”   “他就是在陛下面前是清白的名士,在嵇康面前是无欲无求的大贤!”   “他在洛阳内有几十座府邸,园田水碓无数,我兄长因战功而被赏赐的几处良田,都差点被他给抢占了,每次见到我的兄长,都是说起这耕地的事情,我兄长不回答。”   “兄长还不让我将这件事告知陛下嘞!兄长说我们出身寒门,粗鄙武夫,陛下偏爱名士,设宴款待,倘若说陛下的门上宾客想要抢占我们的耕地,会激怒陛下,还说若是陛下因这件事处置了王戎,那我们俩就要被天下的士人所讨伐”   “我就想不明白了,抢人耕地的不受讨伐,被抢的反而要被骂?”   成济似乎是憋了许久,此刻也是忍不住的发泄了起来。   曹髦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成济。   “你是说,朕的中军校尉,整日待在朕面前的殿中校尉,都被人勒索恐吓,要被人图谋耕地??”   曹髦此刻当真是有点忍不住了。   成济此刻早就将兄长的叮嘱给丢出了脑海,他抱怨道:“臣出身不高,又能如何呢?”   “那些大族子弟们,只有面对皇帝和比他们更厉害的人时才是有道德的人,遇到不如他们的,那就与豺狼无异民间都说,王戎跟他那個挚爱的夫人,每天都会手执象牙筹计算财产,日夜不辍还有人说,他当上吏部黄门郎后,就开始公开跟人索要钱财。”   “只要能给与他耕地,钱财的,都可以被他所举荐到吏部尚书的面前,从而得到做官的机会。”   “这些时日里,他的大门可都快被踏烂了。”   这一刻,曹髦额头的青筋都要暴起了。   名士??   就这??   曹髦对王戎可是不错的,为了让竹林七贤发挥出应有的宣传力,曹髦给这些人都封了官,让他们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常常在东堂设宴来款待他们。   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这还要给乃公来这一套?   你才当官多久啊,就开始囤积耕地园林,就开始贪污腐败了吗?   虽然成济没有拿出证据来,但曹髦对他的话信了八成,因为他隐约记得,历史上的王戎,在担任荆州刺史的时候,就派人去掠夺园林,在各地搞房地产,然后就被当时的司空荀顗给抓了。   荀顗这个人,虽然是大族出身,政治和能力都不好,但是确实清廉。   司马炎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大臣建议他处置王戎,司马炎心善,看不得他人受苦,就让他交罚款,罢免了他荆州刺史的官位。   然后将他封到豫州继续当刺史啦!   还是司马炎一贯的风格,荆州百姓欢呼雀跃,豫州百姓上街骂娘!   曹髦当即火冒三丈。   他没有说话,脸色很是阴沉,成济却还在继续开口。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无论是什么样的官员,都是如此,那石苞,能征善战,照样贪污,那何曾,说是一代名臣,治政有方,可照样也是贪婪无度。”   “就连那个有清廉名声的,被您罢免的吏部尚书和逌的儿子,太子舍人和峤!”   “当初兄长想让我当舍人,找的就是这个人。”   “此人名声在外,都说他非常的能干,往后定是地方良臣,可您知道吗?此人有钱癖,爱钱如命,他的私产是他父亲和他祖父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成济的话还没说完,一行人已经回到了皇宫内。   刚刚忙完的张华走出来,看到了曹髦那阴沉的脸色,这一刻,张华也是吓了一跳。   “陛下,出了什么事?”   “进去再说。”   这一行人走进了殿内。   而此刻的御史台,钟会正在查阅最近进出御史台的诸多名单,一个又一个官员被他派人押解着离开了御史台。   钟会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自从大将军逝世之后,这些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当然,大将军在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只是要稍微收敛一些而已。   钟会终于看到了站在最中间,瑟瑟发抖的那个小吏。   钟会招了招手,那小吏就走到了他的身边来。   “就是你将陛下给带到御史台来的?”   左熹此刻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就是个寒门出身的底层小吏,在完不成使命的惶恐和想要出头的野心下,他跟陛下开了口。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陛下这般暴怒,天下只怕是要血流成河。   众人不敢得罪皇帝,不敢得罪钟会,那还不敢得罪自己吗?   倘若他们查起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那自己全家不是要一同上路了吗?   他此刻急忙解释道:“钟公,我是来这里禀告差事的,并非是”   “无碍,你做的很好!”   钟会直接打断了他,随即又打量着他,“相貌也算端正,这样吧,你去派人将你的家里人都给接到洛阳来。”   “无论伱是否与这件事有关,他们都不会放过你的,往后就给我当黄门郎吧,我刑部正缺人手。”   左熹都懵了。   这是什么大起大落?   从地方小吏一下子跳到黄门郎?不是说有考核标准的吗?   左熹没有急着领命,他再次行礼说道:“臣没什么才能,只怕是不堪担任这样的要位。”   “不是让你直接来当郎,肯定是要你先立功的,我刑部最缺人手,不必拒绝!”   “唯!!”   钟会准备组建刑部,曹髦费尽心思的给六部尚书改名,不只是为了好听和方便,而是为了表示与过去不同。   这是新部门,不是原先的部门的改名版,你没看到职责都已经不一样了吗?   钟会不准备用原先的黄门郎和诸多的属官,他要组建全新的班底。   而钟会选人的标准有三个,第一个是必须要模样端正,第二个是要有才能,第三个是出身要低。   如今的世道,实在是找不出什么酷吏来了,别说是张汤那样的,就是满宠这样的都找不出来。   所谓的魏晋公正的官员们,也只是在对付自己的政敌和底层百姓的时候很公正,所谓酷烈的官员,也就只是对待百姓的时候才酷烈。   毕竟,大族的联姻关系非常的繁琐。   谁跟谁都是亲戚,就算面对犯法的人,也不好下手。   钟会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底层挑选一些能干的人来为自己干活,这些底层出身的人没有这种作为亲戚的顾虑,可以大开杀戒,不怕处置的时候连自己都给处置进去了。   左熹也不敢违抗,赶忙答应。   钟会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看到了藏在左熹身后的孩子。   只是看了几眼,钟会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复杂。   “你今年多大?”   “臣三十有一。”   “有几个儿子?”   “就这么一个。”   “那就多生几个吧。”   左熹语塞,这人说话是真的不客气啊,别看左熹整日说自家孩子长得不好,可别人这么说,心里难免还是会不舒服。   但是,他也不能对此人说出自己的不满来,当下,还能保住自己的就只有这个人了。   他再次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但愿你长大后能成就一番事业,让他们都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钟会让他们两人先离开,自己则是开始继续查阅御史台的诸多文书。   而此刻,成济已经将这所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告知了张华。   张华听闻,沉默了许久。   他的理智告诉他,若是皇帝这般去做,定然会引起更大的骚乱,而且会严重的危害到皇帝的名声。   这名声定然会比司马师还要差,成为天下士人眼里的无道之君。   可张华对御史台所发生的情况,同样也感到了愤怒。   张华在没有出名的时候,是经历过磨难的,也曾见过奸贼们的嘴脸。   若是连御史台都已经是这般模样了,那还真的不能不治。   张华看起来有些无奈,他长叹了一声,“这样的行为,定然会引起大族们的反抗,甚至会影响到吴国和蜀国,会让他们更加坚定的反抗大魏”   曹髦板着脸,声音很是低沉。   “那就将他们一并给除了。”   “朕现在才发现,他们的位置就是空下来,也比让这些虫豸继续操办要好。”   张华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他已经明白,皇帝这是下定了决心。   当然,如今的陛下也确实有了除贼的实力,尽管这可能会伴随着一些波折,但是总体来说,应当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只要钟会能略微控制一下自己 第134章 赏罚分明   洛阳变天了。   毌丘甸被抓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洛阳震惊。   车骑将军不是刚在淮南立下大功吗?   怎么就抓了他的儿子呢?   而随后,庙堂就颁布了两条诏令。   “车骑将军毌丘俭击破吴国有功,进爵加食邑,进车骑大将军。”   “御史中丞毌丘甸管教不严,误用奸贼,不能识名,罢免其官爵,贬为白身。”   当这两条诏令下来的时候,群臣都懵了。   还真的就是赏罚分明呗??   还能这么搞?   而随即他们也知道了钟会严查御史台的消息,很快,刑部的鹰犬开始了行动。   夕阳挂在了天边,晚霞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身后则是跟着数百个全副武装的甲士们,这些人一看就是中军的甲士们。   他们整齐的跟在马车的身后,甲胄碰撞,发出整齐的声音,加上他们的步伐,就犹如战鼓那般闷响,而这马车很快就停靠在了一处极为高大的府邸门口。   当钟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门口已经站着七八个人,警惕的看着他。   家宰皱起了眉头,愤怒的盯着钟会。   “你欲何为?!”   这家宰并不惧怕钟会,他身边的几个家奴甚至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钟会没有理会这些人,只是下令:“冲进去,阻拦者一并杀了。”   听到这句话,家宰只觉得背后发凉,也不知为何,就很干脆的让开了道路。   钟会领着人冲进了这里。   甲士迅速控制了府内的诸多进出口,钟会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正堂,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坐在里头的人是司徒公王肃。   此刻王肃皱着眉头,脸色阴晴不定。   早在钟会带着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洛阳内的官员们就已经知道了这個消息。   王肃自然也是派了人去盯着,就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倒了大霉。   王肃怎么也没想到,钟会居然来到了自己的府邸。   若是别人前来,王肃定然会认为这是陛下的吩咐。   可是钟会,是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方式来看的,他来自己的府邸,或许是因为陛下的吩咐,也可能是他自己一意孤行,毕竟他是敢这么做的。   “王公!”   钟会随意的行了礼,随即便打量起了他的府邸来。   如此无礼的举动更是激怒了王肃,王肃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案,“钟士季!”   “你勿要觉得刑部尚书就能肆无忌惮的做事!”   “老夫为人正直,为官多年,不曾做过任何辜负社稷的事情,不怕你栽赃陷害!!”   王肃这番话说的很是自信。   钟会笑着点头,“王司徒说的不错,我在御史台查阅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任何对您不利的内容。”   王肃一愣,“那你带着人闯进我的府邸是想要做什么?!你可知这是什么样的罪行?”   钟会解释道:“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拿人。”   “您是没有犯罪,可您的府邸里,有御史台所需要的罪犯啊。”   王肃正要训斥,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白。   钟会再次笑了起来。   “王公,就是您的小儿子员外郎王恺。”   “他此刻在您的府内吧?”   这一刻,王肃顿时说不出话来,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王肃的四个儿子里,长子早逝,二子为人忠厚,三子为人谦逊,唯独这个四子做事没有什么道德,处世圆滑,让王肃很是不安,将他带到身边培养。   看着儿子的年纪也大了,王肃就让他参与了考核,补了郎官。   钟会既然敢来这里,那定然是有着确凿的证据。   王肃不明白,刚担任官爵还不到三个月的儿子是如何能跟御史台牵扯上的,但是,此刻他却不敢再发作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众人,“且让他们都退下吧,我有事与你说。”   钟会点点头,其余众人就全部离开了。   王肃忽然长叹了一声,示意钟会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犯了什么事?”   “有士子向御史台弹劾他请人代考,用诡诈的手段担任员外郎他收买了御史台的官员,压下了这件事,还让御史台构陷那个士人,将他驱逐出了洛阳。”   钟会眯着双眼,看向了王肃,“王公,听闻他的考核是您安排的,您难道不知道情况吗?”   这一刻,王肃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所谓的员外郎,乃是候选郎官,就是太学没有毕业也能去考的,王肃也算不上是以权谋私,他没想到,对这么简单的考核,自己的儿子居然还需要请人代考。   因为王祥的事情,他对这种学术作假行为是恨到了极点的。   他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情,此刻也是出奇的愤怒。   可即便再愤怒,那也是他的儿子,整件事也关系到了自己以及整个宗族的名誉,他还是要谨慎行事。   “这件事,还有其他什么人知道吗?”   王肃开口问道。   钟会笑了起来,“目前来说,就只有寥寥几个人才知道。”   王肃开口说道:“我的小儿子,没有德行可以担任官吏,我可以将他罢免,让他留在家里,安心读书,再也不出门去招惹他人,至于被他所欺辱的士人,我也可以给与补偿。”   “但是这件事,不能传出去,伱也不能将我的儿子带走。”   “哦?”   钟会有些意外。   “就因为你是司徒,所以就要逼迫我无视您儿子的罪行?”   “如此怕是有些不妥。”   王肃冷哼了一声,“钟士季,勿要在此装腔作势。”   “你若是真心来抓我的儿子,何必来司徒府抓呢?在外岂不是更容易?”   “我也根本来不及出手,只需闹得沸沸扬扬,我就会将儿子交出来。”   “可抓了我的儿子,对你有什么用呢?”   “若是想要达到立威的效果,有石苞,何曾这些人在,怎么也轮不到我的一个幼子啊。”   王肃又继续说道:“你前来此处,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帮着你收拾掉天下的乱贼吗?”   钟会忍不住拍起手来。   “不愧是司徒公啊,您可比上一个司徒公要聪慧的多了!”   “倘若他如您这般聪慧,也不会是被赐酒而亡的结果了。”   钟会喃喃道。   王肃不怕他的威胁,他又说道:“我乃是被陛下所提拔,先前也只是与司马家亲近,跟其余大族并没有什么关系,如今更是一心辅佐陛下,陛下的官职能推行,也是有我的功劳。”   “就算你能杀了我,开心的也不过是那些大臣而已,对陛下和你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钟会的脸色也变得肃穆了起来。   “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如您方才所说的,帮我除贼就是了。”   钟会缓缓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钟会需要几个重量级的大臣出来支持这件事,王肃肯定是要最先拉拢的,钟会不怕他不服软,毕竟,有他儿子的这件事在自己的手里   王肃,诸葛诞,司马昭三个人一同上书,恳求陛下惩治天下的奸贼,劝说陛下以酷烈的手段来结束乱象。   随即,群臣的反扑就可以让他们三个人去扛着了。   自己则是可以安心的撕人族谱。   至于地方上的反抗,钟会也不是很担心,四征四镇可都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钟会得意洋洋的离开王肃府邸的时候,王肃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   等钟会离开了此处,其余家人方才前来询问所发生的事情。   王恺也是急匆匆的从后院走了出来,站在父亲的身边,“阿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钟会怎么敢带着甲士强闯我们的府邸呢?!”   听到王恺的话,王肃缓缓转过头来,盯着他的双眼。   王恺从父亲的凝视里,察觉到了一些不妙,他赶忙后退了几步。   王肃忽然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听闻你交友广泛,朋友都结交到御史台去了啊?”   这一刻,王恺忽然觉得有些走不动路了。   “阿阿父我我”   而此刻,钟会却已经回到了西堂,他拿着手里的文书,脸上罕见的出现了迟疑。   “唉,可惜,可惜啊。”   “可惜他的才学,可惜他的才能如此君子,怎么就唯好钱财呢?”   曹髦的脸色不太好看。   “没什么好可惜的,刚刚做了黄门郎几个月,就敢猖狂到这个地步,倘若以后做了更大的官,岂不是要造成更大的危害吗?!”   “对这般品行的人来说,才能越大,危害越大。”   曹髦此刻说的人自然是王戎。   对比王恺的罪行来说,王戎的罪行可就要严重的多,抢占耕地,收取贿赂,广建府邸这已经不是考核作弊,压下弹劾那样的事情了。   曹髦在从成济口中听到这些事情后,即刻派焦伯和张华二人前往取证。   罪证确凿,成济并没有胡说八道。   而曹髦也决定,正式将王戎抓起来。   钟会向来喜爱这些名士,故而也是有些迟疑。   竹林七贤,明明可以打造成最好的宣传之人   而王戎名声极大,抓捕了他,会引起很大的轰动,另外,他的父亲还是凉州刺史,要抓他,得先搞定凉州,不然凉州就有叛乱的可能了。   何况王戎家族势力极大,联姻对象也很多。   钟会此刻都觉得有些棘手。 第135章 以小人对付小人   “必须要抓,绝对不能赦免。”   “就是因为他在士林皆知的人物,所以才要抓他。”   “他的事情,难道也不是一种宣传吗?”   曹髦严肃的询问道。   钟会开口说道:“那他的父亲若是谋反”   “那就诛他的宗族。”   “你是怕邓艾不是王戎父亲的对手吗?”   钟会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喜欢,但是工作还是工作,不能让私人感情影响到工作,当然,这仅限于好感不能耽误工作,若是反感,那可就不好说了。   钟会离开了此处。   曹髦再次翻看奏表,却都有些看不下去,心里满是那些贪官污吏。   他索性先将手里的事情放在了一旁,走出了西堂。   曹髦晃晃悠悠的走在皇宫内,很快,他就出现在了昭阳殿之前。   郭老公站在殿门口,看到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曹髦,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皇帝可是有段时日不曾来过此处了。   今时不同于往日,过去皇帝常常前来拜见太后,却都只是在门口无法入内。   可如今,皇帝光是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引起了昭阳殿诸多宦官们的骚动,当即就有人进去禀告太后,有人负责迎接。   曹髦甚至还没有开口,郭老公就为他让开了道路,“陛下,太后已经在等着您啦!”   曹髦朝着他点点头,随即快步走进了殿内。   “我儿来了!!”   郭太后精神奕奕,明明是曹髦夺得了大权,太后被完全架空,可看两人的精神状态,仿佛太后才是胜利者。   郑娴就站在太后的身边,看到忽然出现的曹髦,也是愣了神。   曹髦朝着太后行礼拜见。   “母亲,儿臣前来看望你了。”   郭太后急忙让曹髦坐在自己的身边,看到曹髦这有些憔悴的模样,郭太后很是开很是怜惜。   “我儿怎么有了病态?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曹髦也不藏着,很是干脆的将官员贪污,御史台带头收钱的事情告知了郭太后。   曹髦看起来很是悲愤,对官员们的行为失望不已。   他的脸色还有些委屈,像极了一个软弱无助的小皇帝。   郭太后听闻,也是气的骂了起来。   “朝中怎么都是这样的人呢?”   “已经有那么多的奸贼死了,难道就不能长点记性?”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郭太后训斥着,曹髦摇了摇头。   皇帝与群臣有着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种矛盾会随着一方的强势而被压下去,但是绝对不会消失。   哪怕强如汉祖唐宗,也没说能将矛盾彻底解决掉的。   曹髦更不敢说能在有生之年彻底解决掉君臣矛盾,但是他需要尽可能的压制这种矛盾。   不过,如今的曹髦大权在握,军权就是一切的根本,原先他还担心滥杀会导致官员流失,无人可用,但是如今看来,他们存在的效果几乎都是负面的,还不如无人可用!!   经过这一次,自己是有很长的一段时日可以轻松下来了。   不过,得熬得过他们的无形反击才行。   曹髦继续跟太后诉苦,说起了这段时日里的经历。   郭太后连着训斥了好几句,最后方才给曹髦说道:“我儿啊,你也勿要伤心,这些奸贼,迟早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就来找我,我定然为你出头!”   听到这句话,曹髦猛地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很迟疑。   “母亲”   郭太后看到曹髦吞吞吐吐,似乎有求于自己的模样,当即心花怒放,却很严肃的说道:“我儿啊,若是有事要我相助,你尽管开口就是了,何以如此呢?”   “难道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吗?”   “不敢,不敢。”   曹髦这才无奈的说道:“母亲,是这样的我如今身边几乎没有人可以用。”   “这御史台里都是些奸贼,想要找到可靠的人实在困难,我想起娘家的亲戚们曾当过将军,也是有些才能的,他们比群臣大概是可信的多,想让他们前来相助”   听到这番话,郭太后有些迟疑。   多亏了曹髦的福,导致郭太后与那些亲戚们有了很深的隔阂,到如今郭太后都不会轻易说起他们。   但是吧,这是皇帝求到自己身上来了,郭太后想了想,好像除却这些亲戚,自己也没什么能帮得上皇帝的。   郭太后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可以,不过我儿要谨慎些,不能太相信他们。”   曹髦赶忙说道:“母亲,那就请您来召见他们,让他们来相助我吧。”   “好!”   郭太后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曹髦大喜过望,赶忙拜谢。   郭太后轻轻抚摸着曹髦的头,“勿要担心,有我在这里,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曹髦此刻双眼泛红,格外的感动。   两人又寒暄了许久,曹髦方才准备离开这里,郭太后就让郑娴送曹髦离开。   郑娴跟在曹髦的身边,曹髦方才的言语和神态,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种说不出的悲伤和委屈,让她都有些难受。   她没想到,一个帝国皇帝居然会被大臣逼到这种地步。   她有心劝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两人走出了昭阳殿的时候,郑娴方才开口说道:“陛”   这一刻,曹髦转过头来,郑娴目瞪口呆,整個人都呆滞了。   此刻的曹髦,脸色无比的平静,眼神再次变得冷漠,哪里还有方才那半点的委屈和无助,又是那种看着就令人害怕的气质,郑娴人都傻了。   她想过皇帝是在哄太后来帮自己,但是她没想到皇帝的演技竟是如此了得,只是片刻之内的变化,看起来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是曹髦的老师亲自传授给他的绝技,一般人都掌握不了。   曹髦平静的看着她,开口吩咐道:“这几天里伱做的还不错,继续陪在太后身边,让她不要来打扰我,就算你有功了。”   “若是你想念家里人,可以回去见他们,不必询问我。”   郑娴缓缓点头,她似乎是真的被曹髦吓到了。   曹髦没有再理会她,转身离开了此处。   如今的大魏需要酷吏。   钟会显然不会是一个很出色的酷吏,钟会虽然重视追求高出了一切,但是他对那些大族子弟还是有些喜爱的,尤其是对名士。   除非那些名士先不给他脸,否则,只要对他客气些,他就容易被人拿捏。   用史书上的忠臣和贤才们,是解决不了这些奸贼的。   只有用那些贪生怕死的小人们,用那些史书上声名狼藉的人,才能对付这些奸贼。   曹髦脑海里迅速想起了几个人。   而排在最前头的,自然就是郭家的几个傻子。   曹髦当初没有动他们,就是想着有一天能让他们派上用场,现在显然就是个好时机了。   在他们被太后驱逐后,大族们疯狂的反扑,将他们弄得狼狈不堪,已经彻底退出了世家大族的列表里,族内都没有人当官了,经学更是别提,唯一一个治经的子弟还在山里头称王。   可以说,如今的他们,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上。   对他们这样的小人来说,任何一个能崛起和保命的机会,都是那么的重要,他们不会错过,更不会在意这对自己在士林里的名声是否有影响。   再有影响还能比被灭族了糟糕?   之所以让太后出面,自然也是有着其他的深意。   除了郭家的这几个傻子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何曾。   何曾这个家伙,硬是要说的话,他才是这大魏目前最大的贪官。   别看这厮又是什么孝顺,又是什么讲礼,实际上,这厮非常的推崇奢侈。   他的厨房里所做的饭菜,甚至超过了皇帝和王侯们所吃的东西。   司马炎每次召开宴会,召集众人,何曾却不愿意吃,说这些饭菜不如自家的好吃,无法下咽。   这话但凡放在别的朝代,何曾真的是九个头都不够砍的。   可司马安世却不会令人失望,他当即宣布,往后设立宴会的时候,何公可以带着自己的家厨进来。   而为了维持自己奢华的享用,何曾在私下里到底做了多少事,这就不为人所知了,只需要知道,以他的俸禄,完全没有可能跟皇帝斗富就是了。   若是要处置天下贪官,他应当是第一个被拉出来处置的。   但是吧,此人看起来跟司马炎一个德性,做事却很谨慎,只知道他奢侈,却没有什么受贿贪污的罪证。   另外,此人是个绝对不在乎颜面的人,只求保命和享受,也就是说,是一个可以狠下心来对付任何一个人的小人。   这样的人,往往更有成为酷吏的潜质。   曹髦回到西堂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有了很多的想法。   他当即再次派人,这次却是要将何曾带到自己的面前来。   倘若自己麾下如毌丘甸这样的贤人无法对付那些小人,那就用最大的小人来对付这些小人。   自己要跟他们比一比,看谁更凶残,谁更暴虐,既然你们不讲道理,肆意妄为,那也就别怪我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你们了!!   让你们也感受一下被奸贼所欺辱是什么样的感觉吧!! 第136章 你要如何处置呢   就在庙堂里发生动乱的时候,淮南的战事也落入了尾声。   孙峻本来的想法是给予青州在声势上的援助,并不是想要真的跟毌丘俭打一仗,就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远程支持一下叛军,同时看看能不能捞到点难民跟援军什么的。   他对此很有信心,毕竟姜维连年都在劫掠魏国的人口,打魏国的援军。   姜维能做到,难道自己堂堂吴国大将军就做不到?   而事实告诉他,确实做不到。   他并非是姜维,并没有作战的经验,而他的对手也不是病重的郭淮,并非是没有出击的想法。   他本以为毌丘俭要注意青州的叛乱,就算知道自己前来还要征召大军,等到对方出击需要起码十余天的时间。   可万万没想到,毌丘俭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上来送。   他来到淮南第三天就遭遇了整装待发的曹魏大军。   甚至还是多方联军,分别是毌丘俭,文钦,胡遵的军队所组成的。   这打了孙峻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孙峻跑的够快,就在他迟疑着要不要去救留赞的时候,留赞的侄儿前来,告知了对方已经决心死战的消息。   孙峻一方面哭诉着留将军的英勇,一方面是头也不回的带着人逃离。   可毌丘俭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的想法,四处围追堵截,完全不将孙峻当人来看,吴国军队被打的士气全无,几次追击战,面对人数远少于自己的骑兵,却是被打的惨不忍睹。   孙峻几乎是夹着尾巴跑回江东的。   此番出征,东吴死了一个留赞,更是有近八千人的将士死在了淮南,未能返回。   站在船头上,孙峻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旁的吕据同样板着脸,脸色悲伤。   留赞乃是吴国的猛将,更是他的好友,没想到,居然会死在曹贼的手里。   孙峻瞥了一眼身边的吕据,心里更是忌惮。   这次是自己执意要出兵方才有了这下场,这厮该不是准备要取代自己的位置吧?   孙峻想了这里,心里更加害怕,心神不宁。   在孙仪自杀之后,孙峻的身体就不是很好,而因为国内的诸事,此刻的失败,对吕据的忌惮,让他的病情也开始迅速的恶化,心神不宁。   当孙峻返回吴国的时候,全尚亲自带着大臣们来迎接。   对这次的战况,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去责怪孙峻的意思,就如钟会所说的,人一旦死了,没有了利益,那就不会有人在意了。   若是有一天大臣们需要对付孙峻,或许留赞才会被他们哭着提起来。   可在当下,孙峻还是那个跟他们关系不错的大将军,为国战死的留赞,自然也就只能被丢到一旁去,不能影响了庙堂内的和气。   全尚拉着孙峻的手,“大将军此番出征,有功于社稷,吾等亲自前来迎接!”   群臣也很给面子,纷纷行礼拜见。   这倒也不是全尚在羞辱孙峻,这是正常的迎接语,可不知为什么,孙峻此刻却觉得羞愤不已,说不出话来。   大概也是看出了大将军的状态不好,全尚等人匆匆结束了迎接仪式,孙峻领着众人进了建业。   走进了大将军府后,孙峻并没有跟众人寒暄,换了衣裳,就直接奔向了全公主的府邸。   在孙鲁班面前,孙峻就仿佛换個人。   “公主,我无能,这次战败,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啊。”   孙峻低着头,眼里闪着泪光。   孙鲁班皱起眉头,神色很是肃穆。   “那留赞是多年的老臣,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是可以仰仗的将军了,如今竟然死在了你的手里!!”   孙峻低着头,再次请罪。   孙鲁班有心发作,可看到孙峻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就无奈的作罢。   “且罢,这次就不追究了,往后不许再独断专行。”   多了孙峻急忙说道:“全公主,如今的局势已经恶化到了不能不防备的地步。”   还是多的“过去我虽然不曾担任主将,但是对曹贼是有些了解的,这次前往,曹贼军队的士气极高,将军们全力配合,我们根本就拦不住,青州起兵,居然在一个月内就被平定了,也没有流民出现。”   “曹贼的那位小皇帝,当真是不可轻视。”   “他亲政之后,先败姜维,如今又胜了我们,短短的时日内,曹魏就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将士们悍不畏死,而地方官员居然知道安抚百姓,一州叛乱都没有出现什么流民,这实在令人不可置信。”   “我现在知道姜维为什么会主动派遣大臣来找我们了。”   “我看曹贼当今的君王,绝对不是什么曹芳所能媲美的,这是曹操曹丕那样的人物!”   “如果我们两国不能联盟,一同对付强敌,只怕是要被他们分而击破,将要有灭顶之灾啊!”   听到孙峻的话,孙鲁班很是惊讶。   “我听闻,魏国的那个小皇帝,乃是司马师等人所拥立,不过十余岁,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呢?”   孙峻此刻也是忍不住骂娘。   “那司马师隐藏极深,我原先一直都以为他是个曹操一样的奸贼,可如今看来,他是个对曹贼愚忠的人啊,不然为什么会拥立一个这样的皇帝呢?我听闻,司马师的麾下都在全力辅佐那个皇帝”   全公主沉默了片刻,“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理当跟蜀国结盟,如今不能再出兵攻打曹贼了,只能是双方相互结盟,用更多的兵力来防备曹贼,那小皇帝定然会出兵讨伐,到时候,我们双方互相援助,定然让他们无功而返”   孙峻说起了联盟的诸多好处。   可孙鲁班却只是觉得这是孙峻在做梦,蜀国跟吴国,就算可以放下成见,只怕也很难再次结盟了。   不过,孙峻非要试试,那孙鲁班也不会多说什么。   在淮南遭遇了惨败的孙峻,开始想办法跟同样遭遇的姜维取得联系。   在曹髦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时候,历史的走向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动   “陛下!!”   何曾被带到了西堂内,他很是严肃的朝着皇帝行礼拜见。   曹髦眯着双眼,打量着他,“何公啊,我听闻,您家里的厨师非常的厉害,各类佳肴,皆是天下第一,比朕皇宫里的厨师都要厉害?”   何曾额头顿时冒汗。   “陛下!!绝无此事啊!臣平日里都是吃些麦饭,家里的厨都是跟随过我阿父的老人”   显然,在曹髦面前,何曾是不敢像历史上那样高呼皇帝家的饭难以下咽的话。   毕竟,曹髦是敢杀人的。   听着何曾解释起自己的情况来,曹髦伸出手打断了他。   “何公,不必如此。”   “让您前来,不是为了质问这些事情,您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跟朝中的奸贼们接触。”   “如今的情况如何啊?”   何曾不假思索的说道:“陛下,这些奸贼着实可恨!”   “他们整日都在想着要如何对陛下不利,这次陛下要除贼,他们已经开始勾结大臣,准备发动叛乱。”   “叛乱?”   曹髦看起来竟是一点都不慌,若是说在地方上,曹髦还会略微担心,可是在洛阳,你以为十几万中军是吃素的?光是一个文小鸟就能杀光你们这些杂粹,还敢叛乱??   曹髦问道:“他们准备如何叛乱啊?”   何曾如实的说道:“是这样的,太仆陶丘一认为,可以编造许都祥瑞,让陛下前往许都观看祥瑞,半路上他将领着地方官员对您出手,然后拥立齐王曹芳来重新称帝”   “具体的事情,他们还不曾告知臣,他们交给臣的任务,就是通过自己家乡的势力,召集家奴和旧部来帮助他们”   听到何曾的这番话,曹髦忍不住要笑了起来。   “他们是何时开始密谋的?”   “就在陛下从御史台离开的那天,陛下说要以重法来治理天下的话,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群臣皆惶恐,他们说陛下不行仁政,必须要尽快动手,不能让陛下毁掉大魏。”   “毁掉吗?”   曹髦还是很平静,这种骗皇帝出来看祥瑞,然后半路拥立别人的行为,也是群臣惯用的手段,在汉末魏晋这段时间上,这样的事情并非是第一次发生了。   不过,曹髦没想到,那个太仆陶丘一,看起来老实本分,也不参与庙堂的争斗,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看来,他们都开始害怕了呀。   曹髦看向了何曾,“何公啊,倘若朕不询问,这件事,您是不是就不说了?”   “陛下!!臣冤枉啊!!陛下请看,这是臣连夜写的奏表,本来就是想要等得知他们具体谋划再告诉陛下的,他们不曾谋划完,臣不敢冒然来找陛下,生怕引起他们的怀疑,臣绝对不敢有参与的想法啊,臣怎么敢对陛下不利!”   何曾急忙高呼。   曹髦点点头,“好,朕相信何公的为人,何公啊,郑冲担任司空之后,这御史台就没有平静过,你的资历,足以担任三公,若是朕让你担任司空,接替郑冲,执掌御史台,你会怎么对付这些大臣呢?”   何曾猛地抬起头来,他就仿佛闻到了肉味的狗。   “陛下,臣会诛灭他们的宗族,鸡犬不留,但凡是敢谋害陛下的人,无论是什么人,臣都绝不会放过!!!” 第137章 这功劳够吗   何曾,一个为了功名可以给贾充做狗,一个为了自保可以不在意自家儿子的人。   如今曹髦在天下的分量早已不是贾充所能比的。   何曾对于皇帝所抛出的橄榄枝,整个人都亢奋到了极点。   他不在意自己在士林的名望,也不在意用任何的手段。   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令人怀念满宠这样的人,当初满宠还在的时候,大族们可老实了,一心为国,还主动缴纳隐藏的人口和粮食。   当然,拿何曾这种人跟满宠比,那是对满宠的羞辱了,满宠罪不至此。   但是,何曾可以用出同样的手段来。   曹髦觉得,此刻何曾的衣袖里未必就只有一封献给自己的上表,保不准另外一個衣袖里还有一封劝自己前往许昌看祥瑞的上表。   何曾这样的小人,反复无常,背信弃义,那都是家常便饭。   能为弑君者洗地,对弑君者阿谀奉承的人,比弑君者都不如。   但是这样的人也不会让曹髦有什么顾虑,先拿去用,若是脏了就丢。   反正对方也不是什么好德性,倘若往后改正了,立了功,倒是可以让他安享晚年,若是还胡作非为,那就用完了再丢就好。   曹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何曾的回答极为满意。   他示意让何曾坐在自己的身边,拉着他的手,温柔的说道:“朕若是愿做汉武,卿能为张汤否?”   何曾当即严肃的说道:“才能不及,而报答陛下的愿望远胜于他。”   “好!”   曹髦当即令内臣进来,亲自拟定诏令,拜何曾为司空,取代郑冲,执掌御史台。   当这封诏令被送到中书台的时候,顿时引起了中书大臣们的震惊。   华表跟陈本几乎是同时到达太极殿的。   此时,何曾已经离开了此处,准备着手对付群臣。   “陛下!!”   华表和陈本两人赶忙行礼拜见。   曹髦的脸色也不再阴沉,笑着让他们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不知不觉之中,曹髦的神色已经愈发与他的那位曾祖父相似,眼神里总是带着莫名摄人的光,哪怕是在笑着的时候,看起来也有些压迫感。   尤其是当他侧着看人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莫名的凶光。   华表开口问道:“陛下要以何曾为司空?!”   “是啊,是有这样的想法。”   华表急忙说道:“陛下,何曾这个人,绝对算不上什么贤良,更是难以担任三公这样的职位。”   “虽然当今的政务皆出尚书台,但是三公九卿依旧是庙堂的基石,尤其是司空,更是能直接干预御史台的所为。”   “陛下勿要被何曾这个人所欺骗,他看似忠厚,为人守礼,孝顺,可实际上,这些不过是他邀名的手段而已!”   “他在府内,奢侈无度,处处都有僭越的嫌疑,而且他过去做官的时候,对待有权势的人就谄媚奉承,对待没有权势的人就去打压欺辱,因为他的宗族强势,深得卫将军的喜爱,方才没有人敢训斥他。”   “这样的人,是不能担任三公的。”   “况且,他有什么才能和政绩呢?他不通经典,不知军事,不懂安民,为官多年,不曾为庙堂提过一个可用的政策,不曾为地方做过一件好事,就是靠着奉承的手段,方才达到了如今的地步!”   “哦,是这样吗?”   曹髦忽然开口说道:“我记得明皇帝还不曾继位的时候,曾询问何曾治理天下的办法,他说治理天下要先得到天下人的认可,从而被明帝所喜爱。”   “黄初七年,他曾上书明皇帝,认为地方官吏猖狂,要求整顿地方官吏,安抚百姓,被提升为散骑常侍。”   “景初二年,宣文公讨伐辽东,他曾上表,称宣文公行事颇急,可以安排监军,明皇帝不纳,结果宣文公在辽东大开杀戒,使得胡人势力越发庞大。”   “嘉平二年,抚军校师尹模强取豪夺,抢占耕地,没有人敢说这件事,也是他最先上表弹劾,让对方不敢乱来”   曹髦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极为熟练的说出了那些他甚至都没有发生时所发生的事情。   曹髦为了对付庙堂里的这些人,将皇家图书馆里所记载的资料那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平日里除了看奏表就是在看资料。   华表此刻目瞪口呆。   他刚刚说的何曾没有能力的说法,此刻似乎有些靠不住了。   人品跟才能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况且,人是很复杂的,好人有时也会做坏事,坏人有时也会做好事。   陈本是第二个开口的,他毕竟不是皇帝的心腹,跟何曾又有过节,故而要等华表先说完,他才能继续开口。   他说道:“陛下,何曾这个人虽然有些能力,但是确实没有能担任三公的政绩啊。”   “原先河北动乱,他不曾出手相助陛下,反而是帮助贼人作乱,实在不该让他来担任司空。”   曹髦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了一些,他看向了面前的两个人。   “那你们觉得太仆陶丘一可以担任三公吗?”   华表沉吟了片刻,陶丘一为人敦厚,一直都很老实,从不参与任何的争斗,跟群臣的关系也不错。   华表是不太喜欢何曾的,因为他知道这厮的品行有多恶劣,用这样的人来当三公,那后人就要以此来嘲讽陛下了。   “陶丘一或许可以。”   不知为何,陈本却总觉得这句话有点问题。   说的是何曾的功劳,为什么忽然就说起了陶丘一呢?   况且,若必须要换掉郑冲,能接替他位置的人有很多啊,崔赞,孙邕,钟毓,荀顗,卢钦,鲁芝反正就是排着队也轮不到他。   可皇帝为什么会忽然提到他的名字呢?   陈本不敢确定,因此也就不敢开口附和。   曹髦也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了华表,随即拿出了一封奏表,丢给了华表。   “何曾不行,陶丘一可以好,看看这封奏表吧。”   华表拿起奏表,认真的看了起来。   陈本完全没有要凑上去看的意思,只是站在一旁。   果然,下一刻,华表的脸变得惨白,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都不敢再往下看,直接跪坐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   “臣不知忠良!臣误信歹人!!”   这奏表正是那何曾所上书给曹髦的,华表刚说陶丘一可以当三公,结果就看到了说陶丘一准备谋反的奏表,这简直让华表头皮发麻。   吓得连话都不利索了。   看到华表这般惊恐的模样,陈本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可也一并跪在了华表的面前。   此刻,他心里明白,这位陶太仆怕是遇到大事了。   曹髦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您方才说何公没有功劳,识破反贼,禀告上书,处置反贼,这样的功劳足以担任三公吗?”   “够!”   华表此刻再也不敢废话。   曹髦摇着头,“朕知道大臣都是什么样的人,华公啊,您也勿要惧怕,朕当然也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这陶贼的事情,跟您是没有关系的。”   华表此刻也是连忙表达自己的忠心,“陛下,臣与他过去来往,都是因为政务,从来没有任何的交情这般奸贼,该千刀万剐”   曹髦笑呵呵的看向了一旁的陈本。   “陈公啊,您也是如此,勿要担心但是陶丘一的事情,你们暂时还不要泄露,司空会去解决这件事的,你们只管下达诏令就好,若是他人问起,就说是奉令而为。”   两人都答应了下来,随即匆匆离开了此处。   张华一直都站在不远处,直到他们说完,方才走到了皇帝的身边。   “陛下,这御史台是不是还要再派个人去盯着何曾。”   “为何啊?”   “钟公虽然激进,但是毕竟有士人的品行,就是要杀人,也不会太过分,但是何曾不同,他为了能为您献功,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就怕他做的太过,会侮了陛下的名声。”   曹髦很是平静的说道:“朕提拔他,不就是为了让他去做钟会都不敢去做的事情吗?”   张华无奈的说道:“陛下,何曾为了立功,定然是不择手段,屈打成招,栽赃陷害,甚至可能会用最残酷的刑罚来杀害大臣。”   “嗯,朕知道。”   “陛下乃是贤名的君王,倘若他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会坏了陛下的名望,为后人所轻视”   曹髦笑了起来。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与朕何干?”   “至于何曾的问题,朕又何尝不清楚,倘若能有汉时苍鹰那般的人物,朕也不至于让他来当司空对待无耻恶毒的人,就只能找比他们更加无耻恶毒的人来对付。”   “你为人仁义,心怀良善,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不必担心,倘若何曾做的太过分,朕自然会出手来制止。”   张华看起来还是很担心,他不愿意自家的皇帝无辜的去背负什么恶名,若是有人得遗臭万年,也得是那些酒囊饭袋,魑魅魍魉来,再不行还有我们,怎么能让陛下来背负呢?! 第138章 大将军真传   “拜见太后!”   郭家二傻再次出现在了昭阳殿内。   郭家如今凑不出三傻了,郭立病入膏肓,只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了。   郭建和郭芝,此刻看起来也是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锐气。   西平郭家曾显赫一时,只是因为涉及到谋反,纷纷被罢免,男丁惨遭屠戮,女的则是被当作奴婢。   郭太后的出现让他们从灭族的风险里走出来,但是跟底蕴深厚的大族还是没什么可比性的。   而在失去了太后的庇护后,他们就变成了一道肥肉,被其余大族无情的啃食。   如今的他们,已经跟那些寒门没什么区别了,也没有什么官爵,更别提什么财富,简直就是从云层掉到了地底。   若是太后私自召见,他们大概是不敢再来的。   郭芝这个人虽然无耻,但是他拎得清好坏,知道当今谁说了算。   但是这次不同,前来传达诏令的是太后以及皇帝身边的阉人,那郭家这两傻自然就不会抗拒,火急火燎的前来拜见。   看着面前这两个很久不曾相见的族人,郭太后沉默了许久。   当真是岁月如梭啊,她还记得就在前不久,这些亲戚们还是她身边的依靠,众志成城,可如今,每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郭太后审视着面前的两個人,“我听闻,你们近来过的还不错?”   郭芝深知太后的为人,当即回答道:“全因太后的恩德。”   郭太后这才有了继续交谈的兴致,她说道:“此番让你们前来,是念及你们前些年里的功劳,也是我不想让郭家就此沉沦。”   “当今群臣,对陛下颇为不敬,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心里都格外的愤怒,恨不得代替陛下来出手,对付这些人。”   “陛下年幼,他亲政之后,可是吃尽了苦,受尽了委屈甚至被小人所欺辱!”   郭芝的眼角疯狂的跳动了起来。   委屈??   欺辱?!   行吧,你说有那就有吧。   太后再次看向了他们,“我想让你们去帮助陛下,去对付那些奸贼,陛下乃是我的亲子,这绝对不是什么齐王之流能比得上的。”   “那齐王昏庸残暴,这次在青州谋反,居然还有颜面来洛阳居住,当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郭太后对着齐王就是一顿训斥。   齐王不喜欢郭太后,但是两个人本质上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说是郭太后下令对付齐王,这也不能赖在太后的身上,毕竟太后只是个傀儡而已,她也没必要对齐王出手。   但是,太后却很厌恶曹芳,觉得皇帝不该赦免曹芳。   这大概是因为她当初没能护住曹芳所以,曹芳就一定要是残暴的,昏庸的,无能的,没护住他不是因为自己无能,而是因为自己不愿意。   自从曹芳返回洛阳之后,太后就一直很生气,常常对左右辱骂齐王。   郭芝对此毫无意见,你想骂就骂,曹芳也行,曹据也行,只要不是曹髦,想骂谁就骂谁。   郭太后骂了片刻,方才说道:“伱们现在就可以去找皇帝了,一定要全心辅佐皇帝,不许违背他的诏令,否则,我定然不饶!”   郭芝和郭建连忙拜谢。   当两人小心翼翼的走出这里的时候,郭建方才忍不住询问道:“仲父,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陛下打算重用我们了。”   郭芝低声说道:“勿要多言,稍后见到陛下,看我脸色行事。”   郭建这才点点头。   郭芝结合如今所发生的事情,心里大概也明白皇帝的想法,可他并不打算放过这样的机会。   当两人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时候,曹髦正在翻阅着什么,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   他们就这样待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曹髦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事情。   “哦?是郭将军到了。”   郭芝早已不是什么将军,曹髦这番话带着一种嘲弄的味道。   “陛下!!”   可郭芝却不敢有半点的不满。   曹髦示意他们坐在一旁,“是母亲让你们来的?”   “正是!”   曹髦再次点着头,“好,既然是母亲的吩咐,那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此番交付你们大事,若是事能成,则郭家也能如过去那般兴盛。”   曹髦没有说事不成会怎么样,但是两人心里都有数。   郭建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开口,尽管过去他跟曹髦相处的还不错,他铭记了仲父的交代,一直都是跟着他行礼或者高呼。   曹髦将两人分到了何曾那里去,让他们去帮助何曾,具体要做什么,皇帝并没有明说。   显然,这是要给何曾送几个打手过去,让他们能多处开花。   郭家俩傻拜谢了皇帝的恩德,随即诚惶诚恐的离开了此处   尚书台,郑袤皱着眉头,有些失望的看着面前的王戎。   “我三天前交代你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能办好呢?”   王戎没有开口,模样有些呆滞。   郑袤纵然好脾气,此刻也是有些忍不住了,他拍了一下面前的木案。   王戎被吓了一跳,急忙清醒过来。   “郑公!”   王戎很是诚恳的说道:“望您见谅,我这几天偶感小恙,身体不适”   郑袤恍然大悟,脸上也没有了恼怒,他认真的说道:“原来如此,也对,这些时日里,交给你的事情也确实不少。”   “这吏部的事情越来越多,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往后定然会愈发的轻松。”   “你年轻,有才学,我将大事交给你,也是想让你多磨砺,若是能办成如今的事情,你往后的前途,定然是不可限量的。”   郑袤夸了好几句,方才说道:“既然身体不适,那你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情就先放着,等你好了再继续操办也勿要为了政务忙坏了身体,这建功立业,总是有机会的。”   郑袤随即让王戎回府。   王戎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尚书台,他这几天心神不宁,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病情。   他此刻有些害怕。   陛下要彻查庙堂了。   王戎成为了黄门郎的时候,他的府邸就来了很多的客人,这些人带来了各种礼物。   王戎架不住他们的客气,收下了这些东西,他们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偶尔也会请王戎帮忙办点事。   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例如写个诗,题个字,王戎自然也不会拒绝。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礼物变得越来越多,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大。   王戎终于是被那些金闪闪的东西给迷了双眼,整日跟着妻子一同计算自己的财富,一遍遍的数着。   随即,他又开始用这些钱,用自己的势力,四处去收购耕地,购置家产,建设府邸,他的生活也是变得越来越富有,往日那个不将钱财放在眼里的王戎,只是在几个月内就死掉了。   取代他的是一个吝啬,自私,贪婪到了极点的王戎。   当得知御史台的消息时,王戎忽然有些害怕,因为御史台的不少官员,都是通过他的举荐而上去的。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将他们的顺序放在靠前点的地方,顺便给郑袤夸了几句而已。   他现在很害怕,这些事情会暴露出来。   吏部的事情很多,王戎每天都会忙到很晚。   今日算是离开的早了些,天不算太黑,但是还是有些阴沉,乌云密布。   王戎坐在马车内,太阳被乌云所遮挡,让整个世界看起来都失去了光泽,显得有些清冷。   道路上的行人很少,又刮起了风,这风倒也吹不进马车内,但是风的嚎叫声颇令人不安。   王戎坐在马车内,都能感受到那股摇曳的力量。   王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思索起了应对的办法。   陛下对他们这些名士还是颇为看重的,自己跟钟会的关系也算不错了,若是能及时认罪,向陛下告知这一切,是否就能得到原谅呢?   可若是陛下压根就没有想责罚自己,或者没发现自己,自己冒然去认罪,会不会无端的给自己招惹祸患呢?   或者先将这件事告知自己的父亲?   想到这里,王戎的心情就更是糟糕。   他的父亲为官多年,虽然不能说很有政绩,但是却从不曾做过这样送礼的事情当初自己写信告诉他要做官的时候,他也是告诉自己,不能败坏家族的名望,不要做有损道德的事情。   若是他知道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他会怎么想呢?   王戎忽然失去了告知父亲的胆量。   随即也就打消了跟皇帝认罪的想法,看来,还是要尽力去隐瞒这件事,或许可以去找几个好友,为自己做担保,陛下最喜欢的是嵇康和阮籍,若是他们能出面为自己担保,陛下或许就不会动自己了。   对,还得提前派人做好准备,若是陛下真的要抓自己,还可以让士人们出来为自己开口,到时候陛下也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了   不过,只希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知不觉之中,王戎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府邸。   车夫将马车开进了府内,王戎疲惫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而在这一刻,王戎悚然。   他的府邸内,站满了甲士,这些甲士分别守在各个要道上,手持强弩,凶狠的盯着他。   而在院落的最中间,则是站着一个人,此刻直勾勾的看着呀,脸色阴沉,极为恐怖。   王戎只觉得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站在他对面的人。   正是大魏皇帝,曹髦。 第139章 开始动手   “陛下”   王戎跪坐在了曹髦的面前,哆嗦着开了口。   王戎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奈何,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很难保持冷静。   曹髦这一手实在是太吓人了。   神出鬼没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回家之后,居然能碰到皇帝待在自家的府邸里。   王戎在这么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吓得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曹髦却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冷风吹来,吹动了曹髦的衣裳,而曹髦的脸色却阴沉如水。   “王戎过去的这些时日里,朕可曾轻视过你?”   “陛下,不曾。”   “那是俸禄不足,让你饿着肚子了?”   “这”   “告知朕!!”   “不是。”   “那你为何要做出这般无耻的举动来,朕以国士待你,整日设宴招待,与你辩论经典,你年不过三十,朕就让伱做了吏部黄门郎可你居然敢贪污受贿,抢夺他人地产,为自己修建府邸”   “御史台的那些奸贼,也是你所举荐的。”   “王戎啊,王戎,你还算是大魏名士?还算是士人楷模吗?!”   曹髦的语气愈发的冷漠。   王戎此刻直哆嗦,他终于忍不住了,赶忙开口说道:“陛下,臣所举荐的那些人,并非是没有才能的,都是通过郑公同意后任免的,他们本来就有担任的才能,绝对不是因为贿赂”   “臣也没有掠夺家产,都是花钱去购置,这也不是罪行啊。”   “至于受贿,是他们自己送了礼,臣只是没有拒绝而已,并不曾跟他们索要钱财”   王戎急忙解释了起来。   曹髦顿时冷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并无罪行啊,钱财都是他人送的,院宅都是自己买的,这官吏是郑尚书所安排的”   王戎赶忙改口,“陛下,臣有罪。”   “不对啊,方才不是说无罪吗?怎么又有罪了?”   曹髦缓缓走到了王戎的面前,低着头,凝视着他。   “王戎,你到底有没有罪?”   王戎此刻缓缓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在曹髦的凝视下,他居然是说不出话来。   看着一言不发的王戎,曹髦笑了起来。   “抓起来,送到刑部去。”   “彻查他的家产财富,他的诸多族人,一并拿下。”   “唯!!”   甲士们称是,随即行动了起来,王戎直接被甲士们丢进了囚车里,迅速离开了此处。   曹髦则是走到了王戎的书房前,站在门口,曹髦看着屋内那金光闪闪的一大片,眼里没有愤怒,只有说不出的悲哀。   他也不知道这一屋子的财宝上到底沾染了多少百姓的血与泪。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王戎能如此迅速的被腐化。   追求美好和享受,这自然是在情理之中,天下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权利,包括那新任的徐州刺史胡威,人家就喜欢穿好看的衣裳,这根本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这不能是通过压榨百姓,行贿贪污来得到的。   这些时日里,曹髦提升了军队的待遇,各项任命也都花费了不少的钱财,赈灾什么的都是最费钱的,可是曹髦一直都没有感觉到财政压力,这是为什么呢?   就是因为他在时不时的杀人抄家。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富裕肥猪太过庞大,杀了一头能吃好几年。   很快,曹髦就离开了这里,而王戎的府邸也被正式查抄封锁。   当王戎出事的时候,钟会却并没能及时赶到对方的府邸里。   因为,忽然冒出来的何曾打乱了钟会的部分计划。   何曾跟钟会的立场其实并不冲突,都是为了帮着皇帝解决对手。   但是在想法上,两個人是截然不同的。   当钟会得知何曾将要代替郑冲成为司空的时候,钟会都愣了许久。   钟会非常的不喜欢这个人。   而何曾到达御史台后,第一件事就要将钟会的人给赶出去,声称要自己进行整顿。   这让钟会更加的不悦,两人已经开始有了些争执。   王戎的消息终究是没有能瞒得住。   在他被带走后的第二天,整个洛阳里就闹得沸沸扬扬,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士人们更是对此震惊不已。   竹林七贤在民间的名望极高,在那些年轻的士人的眼里,他们可是天下德行最高的人了,他们怎么可以被抓起来呢?   历史上司马昭抓了嵇康之后,也是引发了十人们的集体抗议,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士人们对这件事非常的愤怒,于是乎,他们即刻聚集起来,然后冲向了——司马昭的府邸。   没错,这件事还是卫将军操办的。   当卫将军因为外头的喧哗声而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有些懵。   他也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换了身衣裳,随即将负责看守自己的小吏给叫了过来。   “李君,这外头是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喧哗啊?”   司马昭很是严肃。   小吏回答道:“是因为将军抓捕了吏部黄门郎王戎,故而使得十人不服,前来辱骂。”   司马昭险些跳了起来。   “王戎?我何曾”   司马昭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肯定是那个脏东西又用自己的名义将人给抓了起来。   王戎他是知道的,这家伙与司马家向来亲善,他的父亲跟自己的关系也不错,听说还很有才学,皇帝抓他做什么?   抓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名号呢?   司马昭此刻气的半死,却又无力解释。   当初曹操挟持皇帝,以皇帝的名义对各地下令,起码在曹魏这里,都认为当时的命令是真的由皇帝所下达的,在底层,更是如此,都认为是大汉皇帝在治理各地,在下达诏令。   而如今,曹髦再次复刻,是以卫将军的名义来下令做事,还是同样的道理,无论你心里怎么想,只要你还在曹魏境内,你都得认。   司马昭悲愤不已,他咬着牙问道:“那这些时日里,我还做了哪些事情?”   小吏摇着头,“这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了,不过,您也勿要担心,陛下定然不会让他们这般欺辱大臣的。”   对方也没有解释清楚,就匆匆离开了。   司马昭是越想越气,如今的他,简直就成了曹髦手里的玩具,朝议的时候要为皇帝开口,而没有朝议的时候还要将自己的名义借给皇帝,各种各样的上书上表,司马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又上了什么表。   这实在有点欺人太甚了,就是你曾祖父都不曾如此欺辱过汉献帝啊,起码人家还告知一声!!   司马昭在心里破口大骂,却是没有想起来,曹髦如今的这一套东西,都是在他们身上所学到的。   士人们的愤怒,早在曹髦的预料之中。   可他并不在乎这一点。   果然,新担任的典兵中尉郭建带着甲士出击,直接强行对冲这些士人。   郭建根本就没有顾忌这些人的身份,只是警告他们迅速离开,并且宣判了王戎的罪名。   当然,这些向来胆大的士人们,是不会将这些警告放在眼里的。   就是司马师还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敢起来闹事。   反正也没有人敢冒着风险跟他们动手,上一个跟他们动手的还是十常侍,看看人家的名声就知道了。   可是,这些士人们并没有想到,郭建真的不在乎这些。   郭建本来就是郭家所培养的打手,脑子算不上太灵光,但是行动力还不错。   况且,这些士人们,比起曹髦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强者,对没有道德的人来说,哪里会在意自己在士林的什么名望呢?   于是乎,郭建看到这些人不愿意离开之后,当即令甲士们捉拿。   士人们头次看到有这样的莽夫。   只能说他们生的太晚,不曾看过汉末。   汉末时期,阉人们对这些士人的领袖是毫不客气的,常常抓起来拷打而死。   阉人能做到的事情,郭建显然也能做到,片刻之内,士人们就开始了惨叫,他们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剑法,在面对甲士的时候完全失去了作用,有人刚刚拔出剑来,就被甲士一矛戳穿了身体。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些躲在暗处,准备好利用这些年轻的士人来逼迫皇帝的老家伙们,吓得转身就跑。   事实证明,这些人还不如汉末的那些士人们。   想要抓捕汉末的士人,起码需要调来精锐的禁军,而对付这些服散饮酒,虚弱的不成样的士人们,哪怕只是些更卒都能轻易做到,他们被打的四散而逃,很多士人完全不理解,凭什么他们敢对自己动手。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头一次感受到了甲士们的力量。   他们从不曾将这些甲士放在眼里,平日里遇到巡视的甲士挡住道路,他们都敢用马车去撞这些人。   可是,当甲士们不再束手束脚的时候,就他们这些酒囊饭袋,片刻之内就被团灭。   司马昭哆嗦着听着外头的动静。   纵然没有出门,他都能想到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惨叫声停止,甲士们押着人离开门外,传来有人洒水洗地的声音时,司马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即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内屋,再也没有了去跟皇帝要说法的心思了。 第140章 以恶制恶!   “哈哈哈,为司空公贺!!”   大臣们笑着向何曾行礼拜见。   何曾笑呵呵的坐在上位,眼里满是和善,一一迎接前来恭贺他的大臣们。   此刻,他们尚且不知道卫将军前的情况,他们都来此处庆贺何曾的高升。   甚至,连郑冲都来恭贺了。   平日里看起来都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郑冲,此刻看起来满脸的笑容,甚至主动跟人打起了招呼。   被罢免之后,郑冲的心情格外的舒畅。   他想要辞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司马师的时候,他就想要离开庙堂,他所追求的就是七贤们所提倡的那种生活,也就是躲进山林里当隐士。   这还是因为郑冲为人谨慎,他不愿意参与庙堂里的争斗。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他也只能当一个隐形人,隐居在庙堂里。   终于啊,往后自己再也不是主谋了,再也不是什么栋梁了,可以回去做一些自己愿意去做的事情。   这不是很好吗?   郑冲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奈何群臣前来邀请,说让他一并前往,郑冲想了想,就决定离开之前最后再去一次。   不过,来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庙堂的世家派。   皇帝派的大臣们,一个都没有来。   尚书台的大臣,除却荀顗,没有一个前来的。   因为其余大臣都是皇帝派系,这些人是被曹髦亲自挑选出来的,他们不太愿意跟何曾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而除却尚书台,如华表,以及张华之类的内臣也不曾前来。   他们也是同样如此。   反而是荀顗为首的世家派,几乎全部到齐了。   而最顶尖的几個皇帝心腹重臣,当然也不可能前来,如王肃,王昶,司马昭,诸葛诞等人。   何曾看着面前的大臣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显然,他的位置尽管是皇帝所亲自任命的,可他得不到皇帝派的认可。   毕竟,皇帝派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要么拿出坚定的立场,要么拿出足够的功劳,要么拿出才能或者道德。   就连荀勖都没能加入这个派系里,更别提是何曾了。   可何曾不在意这个,他只是看向了站在大臣之中的那几位,此刻,他们浑身仿佛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恭贺何公。”   荀顗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   尽管荀顗是名副其实的世家派老大,可他还是挺希望能得到三公位的,本来以为郑冲离开后自己就能上去。   他也没想到,何曾还会插一手。   荀顗本来是不想要来的,奈何,为了自己派系的利益,他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何曾这个人名望很大,而且资历也老,如今更是担任了三公。   如今的三公里,没有一个是世家派出身的,各个都是皇帝的心腹。   原先的郑冲勉强能算是他们的人,如今的何曾,不被皇帝派所容纳,荀顗也想将他拉到自己的派系里,跟自己一同来跟皇帝派对抗。   故而,荀顗只能是委曲求全,主动前来。   可在他行礼拜见之后,何曾的反应却很冷淡,只是点点头,就看向了一旁的大臣。   荀顗对此有些愤怒,他感受到了羞辱。   可是,他又不能转身离开。   “哈哈哈,何公,有您担任三公,何愁大事不成呢?”   此刻,太仆陶丘一很是热情的跟何曾攀谈了起来。   陶丘一姓陶丘,一是他的名。   他跟过去的名士陶丘洪乃是同族。   他的出身不算太显赫,但也不算太低,平日里也不太喜欢参与争斗,总是很克制很冷静的一个人。   可是,他却是很认同王祥的理论   陶丘一的这番话似乎别有深意,何曾笑了起来。   “您说的对啊,有您在这里,何愁大事不成呢?”   何曾跟他们攀谈了起来,有不少人都参与了他们的谈话。   荀顗被完全冷落,几次放下身段想要去听听,都被旁人所拉走,故意扯些别的话题。   荀顗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人怎么看起来如此的熟悉呢?   平日里也没看到他们有多来往啊?   难道说,他们早就结成了联盟,以何曾为首,将自己给踢出去??   荀顗此刻惊疑不定。   荀顗的力量来自于他的宗族和亲戚们,荀顗的宗族极为庞大,可以算是当下少数能跟得上司马家的大族了,他们家的亲戚也非常的多。   陈泰是荀顗的亲戚,钟会是荀顗的亲戚,王昶是荀顗的亲戚,毌丘俭是荀顗的亲戚嗯,没错,毌丘俭也是荀顗的亲戚之一。   毌丘甸迎娶了荀顗的犹女荀氏,荀顗是毌丘甸正儿八经的仲父历史上毌丘俭兵败之后,荀顗也差点被一同抓起来。   此刻,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些不妙。   很快,宴会就开始了。   何曾坐在上位,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在乐师奏乐之后,何曾方才让他们都离开,随即清了清嗓子。   “诸位,我没有什么才能,却得到了陛下的恩宠,成为了三公。”   “这是我过去所不曾想到的事情。”   “想我这残缺的谋略,拿不出手的政绩,应当是不能名列三公,成为群臣之首的,但是陛下既然相信我,给与我这样的恩赐,那我也就不能拒绝。”   “我想,既然成为了三公,那就要全力报效陛下的恩情,为陛下效死!”   何曾这番话,得到了群臣的认可,众人纷纷笑着点头。   何曾这才拍了拍手,忽然间,从外头闯进来了很多甲士们,这些人手持强弩,直接控制了整个宴会。   一瞬间,府邸内骚乱不已,群臣惊愕的看着那些甲士,看着他们手里的强弩,不知所措。   “何公?!你这是要做什么?!”   荀顗当即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   何曾摆了摆手,“诸位勿要慌张,事情是这样的。”   “我听闻,太仆陶丘一编造祥瑞在许昌的事情,想要哄骗陛下前往许昌,暗中下手,想要拥立齐王为皇帝我这次能担任三公,就是因为及时的给陛下告知了这件事,挫败了他们的阴谋,捉拿了前去伪造祥瑞的奸贼。”   何曾此话一出,群臣再次哗然。   荀顗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陶丘一。   此刻,陶丘一眼里先是愕然,随即是愤怒。   他猛地站起身来,“何曾!你个无耻的狗贼”   他的话还没说完,甲士就冲了上来,将他按在了地上。   何曾对他的话视而不见,随即看向了那些人,甲士们随即出动,又有几个大臣被拖了出来,随即被捆绑。   何曾摇着头,“谋反的人才是狗贼。”   “当今陛下,乃是圣王,自从他亲政之后,整顿吏治,安抚百姓,犒赏甲士,连败蜀吴,生擒阵斩,尔等对此视而不见,居然还敢勾结蜀国,想要谋害君王,这是何等的无耻?1”   “你这狗贼!!”   陶丘一咆哮了起来。   何曾看向了周围的众人。   “参与这件事的人有很多,这些人不顾及天下苍生,居然敢做出这般忤逆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心寒。”   “尤其是贼首陶丘一,名门之后,官宦之家,却要行这般不忠不孝不仁的事情,我今日,非要代替你的先祖来教训你一番!”   “来人啊,将这厮脱光了衣裳,带到这中间来,给我打!!”   何曾一声令下,当即就有甲士上来脱下了陶丘一的衣裳,陶丘一大怒,殊死反抗,奈何,他根本就敌不过这些甲士,很快就被扒了衣服,以非常羞辱的方式丢在了最中间,随即有甲士手持木棍,开始对着他一顿殴打。   看到这情况,群臣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何公!纵然是反贼,也不敢这般羞辱,应当按着律法来审核,应当由我来处置”   崔赞当即站起身来。   他倒不是跟那陶丘一同党,他只是看不惯何曾这样对待士人的行为,就是十常侍都不会如此羞辱一个士人,若是犯了错,杀了就是,何必这样呢?   何曾冷冷的看着他,随即说道:“此人同情反贼,或许是反贼的同党,将他一并拿下!”   甲士当即冲了出来,崔赞大惊失色。   “何曾?!你安敢如此?我乃廷尉!!”   “我是司空,我怀疑伱有罪行,你就是有罪行,若是再敢多言,就如这陶丘一!”   这一刻,崔赞就不敢多说了。   他这把年纪,要是再遭受这样的羞辱,那就真的没有颜面活着了。   陶丘一被按在地上,木棍不断的打在他的身上,每一次都是用尽全力,起初,陶丘一还能谩骂几句,可渐渐的,他就不动了,趴在地上,没有任何的反应。   荀顗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开口。   何曾这是发疯了,连崔赞都敢抓,自己这开口,不会也给抓起来吧?   终于,还是有大臣开了口,“何公,您若是再打,人就死了”   何曾只是冷冷的看着,没有任何言语。   群臣心里悚然,他们忽然明白,何曾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死陶丘一。   陶丘一还在挨打,群臣现在确定,他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已经被打的有些不成人型,群臣甚至都有些看不下去,脸色苍白,想要逃离。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何曾终于让甲士停了手。   那几个甲士气喘吁吁的,已经没有了力气。   群臣松了一口气。   何曾开口说道:“下一个”   这一刻,荀顗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拉拢到何曾的,这人不属于皇帝派,也不属于世家派,他开辟了一个新的派系。   疯狗派。 第141章 骇人听闻   这一场祝贺宴,愣是被何曾变成了自首现场。   当天,他连着打杀了三位官员。   群臣皆惊恐。   群臣并非是没有见过杀人,也并不是惧怕被打杀。   他们所惊惧的是何曾的行为,他在没有经过任何机构的审判下,就私自将三位大臣拔去了衣裳,在群臣面前用杖刑打死。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这是只有董卓那会才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当然,司马师也曾用过,因此群臣才不喜欢他。   庙堂的风气,在这些年里很是散漫,礼仪的崩塌,使得群臣也失去了某种敬畏之心,他们同样也在追求那种世俗之外的超然感,可何曾这一棍,仿佛又将他们打回了地下。   群臣安静的看着面前的场景,居然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的。   当初董卓的时候,尚且还有袁绍敢拔剑相对,可此刻,宴会里却是没有这样的勇武之人了。   庙堂里或许还有,但是那样的人,肯定是不会来参与何曾的宴会。   何曾让士卒们将其余的同犯一同押解下去,随即又换上了笑容,示意群臣坐下来。   “尔等不必惊惧,这几个人,胆敢谋反,这本来就是要被处死的,我只是将他们杖毙,是让他们少吃些苦头。”   “诸位啊,当今陛下英明,仁慈,在他亲政之后,我大魏迎来了盛世,当下百姓富裕,天下太平,大魏江山永固,这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吗?!”   “我深受陛下的恩德,往后执掌御史台,定然是全力报效,对待贼人,也绝不留情,还望诸位不要忘了为臣之道,安心辅佐陛下,建功立业,否则,就勿要怪我不顾原先的情面了。”   何曾很是热情的说出了很冷漠的话来。   群臣皆不敢言语。   当何曾宣布宴会结束的时候,大臣们方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此刻的氛围很是沉寂,大魏庙堂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活力。   过去的大臣们,总是喧哗,总是热情,哪怕是去朝议,都是三三俩俩,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但是在此刻,却没有人再这么做了,他们安静的坐上了马车,然后迅速的逃离了这里。   何曾从始至终都坐在上位,没有再去送他们。   就在此刻,何劭忍不住走到了父亲的身边来。   “阿父啊!您这是做什么?!”   何劭看起来更加惊恐。   “陛下给予您三公之位,您就做出这般恐怖的事情来,今日开始,我家要自绝于天下啦!”   何曾淡定的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不该如此??”   “父亲这是要当一个遗臭万年的酷吏吗?!”   “陛下这显然是要将父亲当作手里的刀来用,父亲可知道那些酷吏的下场?不是死在群臣手里,就是死在皇帝的手里,哪個是善终的?”   “您做这些事情,总有一天,陛下为了平息众怒,会将您除掉,到时候,我们整个宗族都要遭受其害了!”   “我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听到儿子的质问,何曾沉默了许久。   他欲言又止,最终身体松懈了,他朝着儿子招了招手,让儿子坐在自己的身边。   “劭,你说,这带着人袭击皇帝的车队,囚禁皇帝,拥立新皇帝是个什么罪行啊?”   “诛族”   “那你说我算不算参与了这件事呢?”   何劭急忙说道:“父亲,您是主动帮着揭发,怎么能算是同谋呢?定然不算!”   何曾笑着点点头,“好,好,那我问你,这收他人的礼物,在各地购置地产,府内多僭越,这是个什么罪行啊?”   “额大概是流放。”   “那倘若负责人是钟会,协助者都是与我不和的人,而且正好我的官爵又高,适合拿出来给众人立威,那你说会如何?!”   “协助卫将军对皇帝不利又是个什么罪行?!”   “提拔自己的亲信担任军中要位又是个什么罪行?!”   “包庇自己的傻儿子免于刑罚是什么罪行?!”   何曾越说越快,何劭竟是无法回答,脸色愈发的苍白。   何曾不屑的说道:“你能看懂的我会看不懂?”   “若是我对陛下无用,伱现在还能站在我的面前质问我吗?”   “你我父子,早就被那钟会拖出去斩首示众了!”   “除了陛下谁还能护的住我们?”   何曾很是愤怒的质问道:“你是想要现在死,还是想要以后死?”   这一刻,何劭顿时说不出话来,他看起来有些绝望,“可往后要怎么办呢?”   何曾冷哼了一声,“很简单,不要再拿别人的东西,安心做事,不触犯律法。”   “陛下不会杀掉对他有用的人,就算要丢刀,只要我做的足够出色,也不过是罢免而已。”   “至于大族的报复呵,你就看着吧,十年之后,但凡陛下没有早逝,这些人就不敢大口喘气了”   何曾已经将未来的局势看的明明白白。   就靠着如今的这些虫豸,想要打倒皇帝,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得罪世家大族,得罪就得罪了,反正这些人也不成气候。   有皇帝作为自己的靠山,只要能让皇帝对自己满意,那他们整个家庭就是最安全的,就是钟会都不敢对自己下手。   何劭此刻再也不敢多言了   “陛下!!”   张华急匆匆的走进了西堂内,他赶忙附身到曹髦的耳边,低声说起了何曾在府内所做的事情。   “陛下,这件事已经是弄得全城哗然,只怕很快就要传到天下各地,群臣极为愤怒”   “何曾不能担任司空!”   “如此对待群臣,定然会使得天下不安”   张华此刻很是担心。   他本来还担心钟会,认为他可能会做的太激进,杀害太多的人。   可在何曾面前,钟会都算是温和派。   何曾这种残忍的虐杀,是彻底撕破了脸,直接将庙堂带回了董卓时期,这件事后,只怕整个庙堂都要开始变得压抑。   张华觉得,这跟陛下原先所说的让士人们能开口说话是背道而驰的。   曹髦听了这件事,脸色没有半点的动容。   他打量着一旁的张华,摇着头感慨了起来。   “茂先还是年轻啊。”   “茂先啊,非重典不可治乱世。”   “如今的大魏,看起来是太平,可混乱程度跟乱世也没什么区别了,吏治崩坏,还是从上而下的,对这样的情况,就只能动用何曾这样的手段。”   “你说残忍也好,恐怖也罢,只要能让官员们知道收敛,那就足够了。”   “朕需要一段残忍的时日,让大臣们知道害怕,让士人们收敛起来这是为了全天下。”   “通过温和的手段,是没有办法来改变的,御史台都开始带头做受贿的事情,温和的手段还能起到什么效果呢?”   “让何曾继续操办吧。”   “大臣若是不满,就让他们闹,闹了就杀。”   “地方官员空缺,那就让有功的甲士将领们顶替上,先采用秦法,等到士人们做出了改变,培养出了人才,再说其他。”   “如今倘若不动手,往后再想要动手解决这些事情,那就不会如此容易了。”   张华顿时沉默了下来。   曹髦再次拿起了手里的奏表,翻看了起来,压根就没有担心这件事。   而这件事也是迅速在洛阳内开始发酵,同样的,郭建抓捕闹事的士人的消息,也在各地开始传播,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士人们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当初曹髦登基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仁君救世。   谁能想到,居然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他们非常的愤怒,也对皇帝非常的不满。   但是,他们却不敢再走上街头辱骂重臣了因为郭建会抓人,同样的,大臣们也不敢再聚集起来商谈大事了,因为何曾还在审人。   曹髦在洛阳内的名望迅速下滑,在士人的心里成为了直逼董卓的暴君。   但是,平日里那些敢开口挖苦讽刺的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曹髦觉得,自己还是找到了对付这些又贪婪又狠毒又胆怯的小人的办法。   群臣不敢再反对,但是,曹髦麾下的这些心腹们,此刻却忍不住了。   三公以及尚书台的诸多大臣,纷纷前来劝说,都认为何曾的行为不妥。   应当罢免何曾。   这倒不是说这些人不再忠诚于曹髦,只是他们依旧是坚持行仁政,对这种滥用肉刑的方式是很鄙夷的。   那些对曹髦不满的人,此刻也是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觉得,皇帝这次的行为无疑是会给自己招惹很大的麻烦,会让他失去“民心”。   民心向背,他必输无疑,定然是猖狂不了太久了。   可曹髦所理解的民心,跟他们所知道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陛下,何曾暴虐,这些时日里,他以各种无端的罪行来抓捕大臣,甚至是栽赃陷害,群臣惶恐不已,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王昶皱着眉头,对何曾这小人的手段极为不满。   “王公啊,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   “何曾的手段是有些残忍,但是,那个陶丘一难道不可恨吗?!朕将他当作心腹,他居然想要行弑君的事情?!”   曹髦愤怒的叫嚷道。   王昶当即语塞。 第142章 新刺史   王昶却是无言以对。   人家都在这里准备搞弑君谋反了,皇帝愤怒也是理所应当。   倘若是武皇帝或者文皇帝时期,敢做这样的事情,被杖毙都算是轻罚了   曹髦看着满脸无奈的王昶,略微平息了怒火,说道:“请王公勿要担心,朕这次只是想要抓出那些想要谋害朕的人而已,等到何公抓住了那些人,朕自然就会罢免了他,不会让他再这般做事的!”   王昶这次是作为群臣的代表,前来跟曹髦劝谏这件事。   毕竟哪怕是曹髦这里的人,也是支持仁政的,酷吏自古就不被所有人喜欢,哪怕是同阵营里的人,也绝对不会跟他们亲近。   被所有人都厌恶的,那才叫酷吏。   也因为不被众人所容纳的原因,酷吏的最后是难逃一劫的。   皇帝不可能只用一个酷吏而轻视其余的大臣,尤其是在其他的心腹大臣面前。   如张华这般的心腹尚且能以言语劝导,毕竟对方年龄不大,涉世未深,但是对王昶这类已经有了自己的信念,有了坚守的大臣来说,曹髦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那就只能是尽量的压着这件事,让刀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事情。   但是,就这么一个谋反案,通常可以用好几年,这也是老传统了。   王昶没有再劝说什么,他知道,皇帝对这种事所带来的影响一定是心知肚明的。   而王昶同样也恨这些奸贼乱臣。   本来这种事应该是让王肃来办的,不知什么原因,王肃再三拒绝,让群臣们颇为失望。   看到沉默下来的王昶,曹髦说起了别的事情。   “王公啊,您的七条政令,当今也就差学校的事情了,其余的事情,不敢说已经完成,却已经有了初步的部署,这个学校的事情,还需要各地的刺史来动手。”   “等完成了这七条政令,天下的吏治,定然会变得完全不同。”   王昶苦笑着点点头,他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这是让他多去想政务,不要理会这些事情。   “且等明日的朝议吧,朕自有话说。”   王昶也就顺势走下了台阶,不再提起何曾的事情。   虽然王昶厌恶何曾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何曾的做法对王昶的七条政令有了极大的帮助。   别的不说,就是在这一天之内,庙堂的行政效率都提高了好几個档次。   平日里那些混吃等死的官吏们现在是连茶都不敢吃了,开始不断的做事,这是因为,何曾又处置了几个官员,名义是他们对工作怠慢,似乎是因为同情陶丘一,暗地里表示自己的不满。   像这样的栽赃手段,大族是最熟悉的。   何曾更是这种手段的集大成者,大族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遭受到同样的对待。   这确实让王昶的事情顺利了很多。   王昶行礼之后离开了此处。   曹髦看完了手里的几个奏表,方才走出了西堂。   他不慌不忙的走到了东堂门口,随即让张华留守在门口,自己走了进去。   东堂内,坐着曹髦的一个老熟人。   “陛下。”   坐在这里的人正是司马望。   司马望被陈泰带回庙堂后,就待在了府内,不曾外出过。   他的父亲司马孚已经被流放到了辽东。   司马望独自留在了此处,情绪很是低落。   今日,司马望照常在府内,却被阉人直接带到了此处来。   司马望起身,朝着曹髦俯身行礼。   许久不见,司马望看起来比以往要严肃了很多,脸上没有了过去的那种轻松惬意,眼里带着些迷茫。   曹髦坐在了上位,随即示意他坐下来。   “卿这些时日里,休息的可还好吗?”   司马望一愣,回答道:“尚好。”   曹髦瞥了他一眼,问道:“可怀念家中父亲?”   司马望浑身一颤,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如今法理上的父亲并不是司马孚,可皇帝这问的却一定是司马孚。   司马望此刻有些憋屈,想起父亲离开前那落魄的模样,他更是悲愤交加,自己都已经忍受父亲被流放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来羞辱自己呢?   曹髦感慨道:“我知道你心里怀念。”   “纵然是再恶劣的父亲,心里都难免怀念,何况你父亲对你还不错呢。”   曹髦眯起了双眼,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朕还挺羡慕你的。”   “你父亲能为了保下你而甘心赴死。”   “可我直到父亲逝世之前,都不曾跟他见过几次面,偶尔遇到了,不是开口训斥,便是拳打脚踢。”   “倘若是没有服散饮酒还好,若是饮了酒,那便是往死里打,绝不怜惜,自幼照顾我的婢女,就是为了保护我,被他酒后殴打致死。”   “死在他手里的家臣和婢女也有好几个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定然活不到成年。”   “还是一位防辅令看到我被打的奄奄一息之后,实在是愤怒,就称要上表告发,使得他不敢再行凶然后就匆匆上表,庙堂将我提前封到了高贵乡,我十岁那年,听闻他喝死了,回去的时候,也没能看上他”   司马望的神色有些惊愕,这些话,无论真假,都不像是君王能对一个不太信任的大臣所说的。   曹髦看向了司马望,“伱是个人才,朕手里的人才不多,故而你的父亲还没有死。”   曹髦轻声说道:“他此刻是在涿县,我已经告知了羊将军,让他好生看着,虽然不能出府交友,但是能待在府内,不挨饿受寒,应当是不错了”   司马望大吃一惊,他急忙起身,朝着曹髦大拜。   “臣拜谢陛下之恩德!!!”   “不必,其实,你父亲所犯下的过错,朕应该处死他的,但是,立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他死不死都不重要了比起他,朕更需要你。”   “你懂政务,也懂军事为人谨慎,能面对姜维而不退缩的将领,国内实在是找不出多少来。”   “朕让王浑继续担任凉州刺史,本来是为了重用他的儿子王戎,谁能想到,一个天赋异禀的奇才,只是在几个月内,就已经变得那般浑浊不堪所以,朕决定换人了。”   “你可以担任凉州刺史。”   “你懂得怎么跟那些羌胡打交道,也知道如何治理民生,更懂得该怎么防守姜维你在凉州,邓艾在雍州,姜维基本是没有希望能占到什么便宜了。”   司马望此刻却不敢开口了。   陛下还敢重用自己??   曹髦开口说道:“当初宣文公杀了杜君的父亲,而杜君却成为了他的女婿,一心效忠大将军。”   “如今,朕还留了你父亲的性命,就是希望你能多建功勋,若是你的功勋能安抚好整个凉州,解决那里的纷乱,朕会用你的功劳来赦免你父亲的罪刑,让他返回家乡安度晚年。”   “当然,去不去都是你自己所决定的,朕不强求。”   “臣愿前往!!”   司马望不假思索的说道。   倘若有个机会能让父亲回到老家去安度晚年,那他肯定是会全力以赴的。   他开口说道:“臣绝不辜负陛下的厚望,定然为陛下治理好凉州,陛下如今的恩德,就足以让臣为您效死,不敢奢望能让陛下赦免父亲的罪,但是臣定然全力以赴!!”   看着振作起来的司马望,曹髦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叮嘱道:“卿一定要牢记王浑和王戎的事情啊!”   在无人不贪的魏晋,司马望在后来也成为了一个大贪官,虽然用时比王戎要久一点,但是所作所为不遑多让。   司马望赶忙说道:“定然牢记!!”   曹髦随即开始吩咐他凉州的具体事宜。   曹髦想过治理兖州,治理豫州,治理青徐,却唯独没有想过要治理好凉州。   怎么说呢,这纷乱了数百年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如今的大魏能治理好的,这难度比治理十个青州都要困难。   数百年的纷乱动荡,羌胡之争,迷信巫术,能安抚好凉州,别让这里爆发叛乱,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先前司马师也是尽量安排一些善于安抚的大臣前往凉州,这也是曹髦没有急着更换王浑的原因,此人不一定能治理凉州,但是此人好歹不会让当地发生叛乱。   这就足够了。   而司马望,显然比王浑更适合担任凉州刺史,只是他的身份略微敏感。   但是曹髦并不忌惮如今的司马家,司马家在各地的官员,乃至大臣,曹髦都已经罢免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了那些真正有才能的几个人,哦,还有安世。   如今曹髦是在动用司马家的力量,司马家的门生故吏,亲戚联姻,甚至都成为了曹髦的心腹。   如邓艾,陈泰,州泰,钟会,胡遵,羊祜,杜预,王昶,诸葛诞,裴秀,王肃曹髦如今的心腹,似乎也是大将军的心腹。   这都已经继承了遗产,还忌惮什么司马望呢?   毕竟,这司马望也是属于大将军的遗产之一,能用还是得用,镇守凉州,纵观庙堂,也就他是最合适的。   司马望此刻认真的听起了皇帝的治凉方略。   越听他便越是惊讶,最后甚至拿出了纸和笔,开始记录了起来。 第143章 朝议   次日,朝议。   这次的朝议不同于往日。   哪怕是成见再大的大臣们,此刻看向彼此时也没有了恼怒,反而是点点头。   许久都没能整合起来的庙堂群臣,被何曾以一人之力给弄得团结了起来。   无论是皇帝派还是世家派,此刻都是希望何曾郭建等疯狗派能早点被罢免。   他们所做的那些惨无人道的行为,是所有人都看不下去的。   哪怕是最偏向曹髦的嵇康等人,也是在各地开口发文训斥郭建跟何曾的行为,而随后就遭受到了何曾的报复。   气氛别样的肃穆。   群臣依次走进了殿内,何曾也在其中,面对群臣的怒目而视,他很是挑衅的瞪了回去,似乎还在沉思着该抓谁。   除却那些跟他品级相当的几个人,以及部分曹髦派的大臣外,就没有人敢抬起头来瞪他了。   哪怕是世家派的领袖荀顗,此刻同样不敢瞪何曾,甚至都不敢公开说何曾。   何曾这厮简直就是疯了。   他连郑冲都抓!   荀顗绝不相信郑冲会参与什么谋反,就是因为人家跟着陶丘一一同来赴宴,就被何曾认为是有谋反的嫌疑,可能是反贼的头领,直接就给关押了起来。   那人可是上一个司空啊,对他都如此不客气,何况是对别人呢?   何曾就在这群臣想要对付他却又不敢对付他的眼神里走进了殿内。   王昶等人的脸色很是难看。   当曹髦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很是明显的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   群臣拜见,随即朝议正式开始。   而诸葛诞正准备要开口上奏,钟会便抢先开了口。   “陛下,臣请奏!”   诸葛诞对钟会的行为有些不满,但是钟会平日里对他也算客气,诸葛诞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钟会当即开口说道:“陛下,刑部彻查,天下吏治崩坏,庙堂九卿,尚且有谋逆之嫌”   钟会说起了朝野内外恩德事情,他看起来很是愤怒。   这也是群臣如今不敢急着抨击何曾的原因,真的有人谋反。   当初的夏侯玄李丰等人,可是比陶丘一之类的名声要大,几乎是士人的领袖,可就是因为谋反的名单里有他们,就被处以极刑,甚至是以非常残忍的方式来虐杀,可也没有哪个大臣敢当面来跟司马师求情的。   因为他们害怕跟谋反扯上关系,这是可以直接处死的重罪,甚至都不需要审。   钟会越说越是激动,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将矛头对准何曾的时候,钟会话锋一转。   “陛下,臣以为,这些事情会出现,原因在于教化不足,自从明帝之后,天下的教化就不曾被人提起,齐王只顾作乐,轻视了对天下人的教化,民间没有圣人的学问,官吏们不明白仁政的根本”   钟会一下子将话题扯到了教化和学问上。   这次,群臣缓过劲来,这是准备通过这件事来搞教化的事情?   他们可是知道,王昶的那七条政略。   钟会却忽然说道:“陛下,天下论藏书之多,莫犹如东观,皇宫内藏着天下所有的奇书,这些都是珍宝,臣请陛下大开东观,取珍宝散于天下,使天下人皆能受益,如此传播圣人之道,使得天下大治”   钟会再次给了群臣一個惊吓。   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群臣第一个反应就是钟会也跟着疯了。   只听说过皇帝收民间藏书的,没听说过民间收皇帝藏书的。   知识就是力量,是上升的阶梯,各地的大族都将自家的书藏起来,就是门生也很难能看到,只能听口述,在这种情况下,你让皇帝将藏书拿出来分给天下大族??   你这是受宠太过,不打算活了吗?   就在群臣错愕的眼神里,皇帝居然点起了头来。   “钟士季所言有理啊,朕听闻,民间的藏书,不曾流通在地方上,圣人的道理,也因此没能为众人所知,民间多乱象,朝中更是如此!”   “这就是一切的根本原因啊!”   “不过,钟卿啊,这天下极大,朕的藏书虽然多,但是要如何分散给全天下呢?”   钟会回答道:“应当抄写。”   两人的交谈,让群臣都觉得懵,这是真的要放开书库了吗??   杜预及时开口,“陛下!臣有奏!”   “有名巧马公,得一法,可令一人在一天内抄写数千张”   他们三个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对着马钧一顿吹捧,随即就决定在各州设立书馆,将藏书分发到全天下各地。   到这个时候,群臣之中则是出现了不同的意见。   有人狂喜。   皇宫内的藏书若是流传出来,最得利的自然是他们,他们可以翻阅那些珍藏的书籍了,甚至可以钻研更高深的学问可以积累更多的知识。   有人惊惧。   他们能有如今的垄断地位,是因为他们拥有知识,若是知识流传到天下,所有人都有了知识,那他们还能继续自己的垄断吗?   虽然知识的传承不是光靠着书籍就能解决的,但是这确实会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大族的垄断地位。   一时间,群臣争议了起来。   那些家里没有多少藏书,是靠着自己努力上来的人,都是支持的,而那些靠家里经学传承来聚集势力的大族子弟们,此刻是全力反对。   双方就这么争执了起来,谁也不让着谁。   曹髦平静的看着群臣。   这就是我大魏的大臣们,当利益出现的时候,什么陶丘一,什么残酷的手段,通通都变得不重要了,先将肉吃下来再说。   而曹髦这边的大臣们,还是很赞同这个想法的。   这对他们的教化是有帮助的。   当今庙堂内大族的话语权似乎在以一种很惊人的速度在下滑,平日里若是这样的辩论,他们总是能占据优势,可是当曹髦抛出藏书后,这些反对者就被淹没了,庙堂里的核心已经逐渐被替换取代。   大族悚然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荀顗站在群臣里,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不怕这个,他家传《荀子》,他本人就是荀子的后代,除却荀子之外,儒家的几个经典他们家都有,荀顗本人还是治《易》的大家,他们家拥有最完整的注释,以及代代总结下来的经验和解释,而没有这些东西,其他人就是拿到了书籍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就算他们能看懂,只要荀顗不认可,他们就不算是拥有诠释权的。   直到这次辩论以钟会获胜为结束,曹髦顿时看向了一旁的诸葛诞。   诸葛诞这个人吧,是如今少有的敢跟何曾正面刚的人。   诸葛诞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这可是在天下真正扬名的机会啊,哪怕就是被何曾抓了下狱,他也不会服软的。   曹髦抢先问道:“对教化天下,太尉公可有什么上书?”   诸葛诞随即开口说道:“陛下,若是要教化天下,应当是继文皇帝之政,令地方重视教学,当今地方之学,实在不堪。”   “只有将教化当作政绩考核里的最重,方才能让各地官员重视这件事”   诸葛诞自然是侃侃而谈。   这位诸葛公,是有名的嘴高手低,别人都是眼高手低,他可不同,他是清谈的祖宗级人物,论这种大谈阔佬,他可以拉着群臣谈上几天几夜,可若是让他去操办,他未必能做的出来。   听闻当初明皇帝得知民间的浮华事后,召集群臣来下达诏令,结果就发现朝中都是诸葛诞这种废话连篇,做事极为粗糙的人。   明皇帝勃然大怒,这才将这些人给一并罢免。   曹髦却很能接受这些。   在诸葛诞用了很长的时日诠释了自己对教化的意见和看法后,曹髦开心的拍起了手来。   “不愧是太尉公啊,您的话,正是朕最需要的啊!”   “往后,就按着太尉公的这些上书来操办这件事,若是能成,定有太尉公之大功啊!”   这次朝议的氛围似乎舒缓了很多,诸葛诞听到皇帝的话,此刻看起来居然有些迟疑。   他并没有如大臣所想的那样带头对何曾发动冲锋。   诸葛诞迟疑,王肃止口不言,王昶更是闭上了双眼。   这三人不带头开团,其余大臣也无法动手。   而就在此时,最后一个大魏重臣,皇帝心腹,天下基石,卫将军司马昭走了出来。   司马昭会参加每次的朝议,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去尚书台。   可他很少会开口发言,司马昭此刻朝着皇帝行了礼。   “陛下!!”   “臣有奏!!”   司马昭严肃的说道:“陛下,陶丘一等贼子谋反,朝野上下,定然还有他的同党余孽不可不查!!”   “另外,有黄门郎王戎,作奸犯科,而朝野居然为他声张,有士人拿着武器到臣的府前,用强弩往府内射箭,想要杀害老臣,被路过的甲士所发现,他们公然对甲士动手,还想要冲击皇宫陛下,奸贼已经猖狂到了这种地步!”   “请陛下能惩治这些奸贼,为臣等伸张啊!!”   司马昭当即控诉了起来,言语之诚恳,令人望之而落泪。   皇帝闻言,勃然大怒。   “这朝野上下,便都是反贼吗?!安敢如此?!” 第144章 确实好吃   司马昭这上书,直接断绝了群臣劝谏的路。   这次的朝议对群臣而言,也就失去了其意义。   当朝议结束,群臣默然离场的时候,司马昭却没有急着离开。   在几个阉人的示意下,司马昭快速跟上了皇帝,走在了曹髦的身边。   司马昭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纵然是他的兄长,都不敢在道路上对士人们动手。   当初司马师处死夏侯玄等人的时候,洛阳的士人们聚集起来反对,司马师选择无视他们。   可这皇帝是直接派人去砍啊,而且听他们让自己劝谏的内容,这是准备直接以袭击卫将军的名义给清理掉。   司马昭只觉得毛骨悚然,当初自家这是拥立了个什么东西啊?   此刻,面对曹髦,司马昭都变得客气了不少。   他现在有点明白当初兄长为什么说让自己一心跟随皇帝,将机会交给后来人了。   这厮只要还活着,自己就不太可能成功。   兄长要是知道他今日的作为,怕不是都要被吓一跳。   曹髦对司马昭今日的表现很是满意,他亲切的说道:“卫将军啊,这些时日里,多有劳烦。”   “朕心甚慰!”   “多谢陛下。”   司马昭心里尽管慌乱,可明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名士的风范。   他轻飘飘的说道:“陛下不必如此,这都是臣该做的。”   曹髦就喜欢司马昭的这个样子,心里乱成了一团,明面上还是稳如老狗。   在曹髦看来,这是司马昭在刻意效仿自己的兄长和父亲,想要练成那种面不改色的境界。   奈何,照虎画猫,就学了個他们的外表,城府是半点没学到!   曹髦看不出司马师的表情变化,也预测不出他的行动轨迹,但是司马昭这里,他是一猜一个准。   曹髦也从司马师的身上学到了很多,最重要的就是让别人搞不清自己的做事风格,以急攻缓。   他开口说道:“卫将军啊,有人举荐以将军司马望来担任凉州刺史。”   “朕想了许久,决定答应。”   “司马望在凉州,定然是能有作为的。”   司马昭大吃一惊,他下意识的想要拜谢皇帝,可忽然想起司马家的分崩离析,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曹髦继续说道:“卫将军,朕如今惩治这天下的奸贼,有些人过去做了很多的坏事,被查了出来,说是司马家里的人,朕想,若是大将军还在,定然不会饶恕这样的人,您觉得,朕该如何处置呢?”   司马昭赶忙说道:“当杀!”   曹髦更是满意了,“卫将军啊,这治理天下的事情,还是离不开您的辅佐的,这些人,朕就让您来处置了将军应当公正处置,不可偏袒。”   “唯!!!”   接下来的时日里,庙堂里的事情逐步传到了各地去,这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原先就因为青州的事情而有冲突的地方,顿时变得更加不太平,在几天之后,在豫州和兖州先后爆发了小规模的叛乱,只是几个郡官和县令带的头。   当然,这些人的起事根本掀不起风浪来。   但是很快,各地都出现了辞官的浪潮,大量的官员以庙堂无道为名,选择了辞官离开,表示自己的不满。   这种风潮愈演愈烈,甚至有些汉末时的模样了。   在东汉末年,党锢之乱的时候,很多大臣因为没有被皇帝罢免而觉得羞耻,主动上书给皇帝,请求被一同罢免。   其实当今天下的祸端,在后汉末年就已经很明显了。   无论是大将军临朝,还是士人猖狂,清谈成风,不作为,贪污受贿,如今能看到的诸多恶行,在后汉也能看到。   只是,此刻可能要更加的剧烈,毕竟,这些恶行也是在进步的。   但是,事情并非是只带来了坏处。   在何曾的一顿乱杀之下,官员们瞬间找到了原先丢失的道德。   无数圣贤书,无数仁政都没能让他们改变,而一把钢刀,却轻易做到了很多的事情。   洛阳内的官员们忽然变得清廉了起来,没有人再敢收礼,更没有人去送礼。   行政效率也在几天内迅速提升,渐渐传到了地方,很多贪官们畏罪潜逃,而其余人也是打起了精神,生怕下一步就是朝着自己动手。   这可比内臣的巡查要管用的多。   感受最明显的大概还是那些底层的百姓们,当他们发现进出城门时不会被甲士和门吏勒索的时候,人都懵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官老爷连钱都不收了呢?   可这对百姓们来说,是好事。   过去,他们做什么都要被压榨,进出城门要掏钱,购置农具还要额外掏钱,在家里养家禽要掏钱,甚至是达到了自家的枯叶落在外头就得掏钱的地步   世家大族需要奢侈的生活,而他们的奢侈是来自层层剥削,他们所收取的那些礼物,若是一步一步还原,那最后就得算到这些无助的百姓身上。   发现变化的百姓们自然是极为开心的。   而在这时,各地的官员也是接到了禀告,开始吩咐底层的官员,在各地张贴告示,告知百姓。   简单来说:就是当今皇帝得知民间奸贼逞凶,已经派人严查,倘若有地方官员为非作歹,百姓可以直接状告刺史府,各地刺史不可拒。   有检举贼吏者,重赏。   这样的告示开始出现在了各地,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   得知这件事的百姓们欢呼雀跃,他们未必有胆量去状告那些官老爷,但是这告示却让他们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老爷们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这一刻,曹髦的名望在士人里跌落了谷底,而在百姓这里却是上升到了极高的地步。   大魏的百姓很朴实,他们跟大汉的百姓一样,也跟大唐的百姓一样,甚至也跟两千年后的百姓一样。   他们并不像食肉者眼里那般的愚蠢和盲目,他们的心里能分得清好坏。   即使知识和阅历限制了他们,可他们的心是能感受到的。   当马车停靠在食肆边上的时候,曹髦熟练的走下了车,在成济和司马炎的陪同下,走进了那院落。   “君子来了!”   那跑腿的小子此刻却没有再躲起来,虽然还是有些不安,老丈却赶忙走出来,行礼拜见,随即热情的让曹髦等人坐下来。   周围的那些食客,此刻还是有些不安,却没有说到要逃跑或者不敢吃饭的程度。   老丈也是笑着说道:“诸位勿要担心,此君子乃是真君子也!”   曹髦跟这老丈也混熟了,看了看周围,“老丈最近这生意不错啊,天天都是满的。”   老丈咧嘴笑了起来,“过去啊,都不敢上街,不是被勒索,便是遇到那些服散的当今可不同啦,你知道吗?当今陛下颁发告示,要严查恶贼欺民呢!”   “那些服散的忽然就消失了,也没有官吏再来我这里索要钱财了”   老丈说着这番话,眼里带着满满的憧憬。   一旁的商贾也笑着接茬道:“我早就说了,当今陛下那可是贤明的人,我当初在河北见过他,当时他还劝说我们要多行善事,要替他安抚百姓呢!”   “后来这河北义商的名气,不就传遍各地了吗?”   听到那商贾的话,曹髦看了他许久,问道:“你见过皇帝?”   “是啊,就远远的见过一面。”   “那他长什么模样呢?”   曹髦这么一问,众人也都好奇,纷纷看向了那商贾。   商贾比划了起来,“当今陛下啊,那是有异相的,他个头很大,比我还高出三个头嘞,他的手臂就跟这大树一般粗壮,一把就能抓起七八个人,形如高塔,他的脸啊,是闪着银光的”   商贾很认真的说着,成济低着头,只看到肩膀在一颤一颤的。   司马炎看了看一旁的曹髦,又看着那商贾,眼里写满了迷茫。   曹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相貌。”   商贾忽然感慨道:“圣天子啊我们前不久还被责令,缴纳的钱不够就不许外出昨日,那些官吏们将先前索要的钱财都给送了过来说是算错了”   “往后前往各地,应当是不怕有人拦路劫掠了吧。”   “不必害怕了,现在哪个还敢啊?前几天我亲眼看到洛阳令被甲士拖出来,一顿好打,哭着求饶,却直接被拖走啦!听说是抢占耕地”   “打的好啊!”   “这圣天子登基之后,先是打败蜀贼和吴贼,如今又打败了这些奸贼”   曹髦低着头,平静的吃起了饭菜,任由他们讨论,而司马炎看起来有些呆滞,他听着众人的谈论,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群臣总是在说:恐庙堂行恶政,将失民心。   可听这些人的话,陛下好像并没有失去民心。   不只是没有失去,他似乎得到了民心。   他再次看向了曹髦,曹髦惊讶的抬起头来,“安世愣着做什么,吃啊,这麦饭凉了便不好吃了,这可是这周围最好吃的一家了!”   司马炎迟疑了一下,捧起了面前的碗,也像模像样的坐在了一旁。   他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也开始学着吃了起来。   这还是司马炎头次吃这样的饭菜。   “陛姐夫。”   “嗯?”   “这里的饭居然真的好吃。”   曹髦瞥了他一眼,随即笑着看向了店家。   “老丈,再给这厮来一碗!” 第145章 交替   凉州。   此刻城内正在举办某种大典。   当地有名声的巫正在领着众人祈求各路鬼神,希望鬼神们能保护自己的耕地,让众人不遭受寒冷和饥饿的侵袭。   他们带着面具,穿上了奇怪的衣裳,挂着各类的羽毛,手持勾盾,嘴里不知吟唱着什么,来回跳跃。   百姓们围绕在他们的周围,宰杀了牲畜,用以祭祀。   凉州刺史王浑站在远处,在诸多甲士的贴身保护下,无奈的看着这一幕。   这样的情况若是发生在中原,定然会被庙堂所治罪,这样的祭祀是不合法的,庙堂有自己的合法祭祀。   合法的祭祀叫傩仪,是由天子所亲领的庄严祭祀。   最初的目的是驱逐鬼神,驱逐瘟疫。   到魏晋时期,傩仪逐步完成了世俗化,变成了傩戏。   此时因为玄学流行,这活动变得更加盛大,通常由地方官员带头,演员达到了近千人,各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从驱逐瘟疫,祭祀神灵,转变为庆祝安宁。   这是官方性的祭祀,是合法的。   但是凉州的诸多祭祀,是民间自发去做,这就是违法的了。   是要被庙堂所严厉打击的。   奈何,此处是凉州。   凉州的迷信色彩向来浓厚,从汉初时流传下来的驱鬼仪式如今还在流传。   在医生已经取代了巫的局势下,凉州的巫依旧活跃,并且在很多地区占据着医的地位。   “使君,这需要制止吗?”   有新上任的官员开口询问道。   王浑摇起了头。   “不必制止,你初来凉州,不知这凉州内淫祀众多,这不是目前所能制止的。”   “只要这些人不兴兵反朝廷,就让他们去祭祀吧。”   “不过,勿要将这些事情告知庙堂,徒增烦忧耳。”   官员们领命。   王浑转身离开了此处。   凉州到了这个季节,便是狂风四起,漫天的黄沙。   在汉初,这里还是一片宝地,适合耕作放牧,收服河西诸地的汉武猛将们,立下了赫赫功勋,为后人所称道。   而在数百年后,这里的环境遭受了极大的破坏,湖泊干涸,森林变成了荒漠,狂风四起,黄沙笼罩,越是往西边走,环境就越是恶劣。   这引发的后果就是凉州的产出越来越低,百姓们越来越苦。   这缔造了当地凶狠的民风,凉州人的彪悍刻进了骨子里,而庙堂又厌倦了对凉州的一次次操心,关东人歧视关西人,雍州人都被称为武夫,那凉州人就更别提了,哪怕是凉州的大族,也被当作边塞武夫,不被中原的大族所看重。   各类的矛盾和冲突,让此处被战争所笼罩。   从汉末到如今,这里所爆发的战争不计其数,叛乱更是诸州里最多的,杀官造反那是常事,就是刺史也有被杀掉的,太守什么的就更别提。   凉州人具有很强的地域观念,每当有凉州名士带头反抗庙堂的时候,当地人总是站在凉州名士那边。   外来者来这里担任官员,除非是能做的非常好,不然很难得到他们的认可。   当王浑返回刺史府的时候,有小吏正在等着他。   “使君!镇西将军请您即刻前往长安,与他相见,商谈讨伐蜀国的事情。”   “啊??”   王浑看到手里的书信,顿时大惊失色。   要讨伐蜀国了吗??   这如何能行呢?   蜀国有多难打,王浑是清楚的,虽然成功击败了一次姜维,但是想趁此在蜀国手里夺取些好处,这并不容易。   王浑当即就坐不住了,急忙令人准备车马,准备前往雍州,劝谏邓艾。   在凉州出行是一件较为困难的事情,哪怕是王浑这个凉州刺史,出行时都得非常的小心,需要有大量的甲士来保护,否则很容易出事。   王浑匆匆离开了凉州,朝着长安前往。   邓艾作为总督雍凉的将军,对两个刺史是可以发号施令的。   曹髦敢放心大胆的去用司马师的心腹,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大将军女婿这样的理由,只要看看那些跟随了曹髦的大将军心腹们,就能知道大概。   跟随了曹髦的大将军心腹们,各個都升了官,加了爵。   有的一飞冲天,跳到了镇北将军的位置上,有的完成夙愿当了三公,有的荣誉加身,有的大权在握。   他们所想要得到的东西,曹髦给了他们。   这才是曹髦敢放心去用他们的原因,也是他们会拥护曹髦的原因。   重要的不是谁继承大将军的遗产,重要的是谁能给他们带来切实的利益,给他们所渴望的东西。   王浑就这么一路来到了长安,雍凉别的不行,就道路是不错的,当初郭淮为了能及时增援各地,抵御来自蜀国的入侵,曾在雍凉大修道路,使各地之间的道路平坦且开阔,多辆马车可以一并通行。   王浑来到长安,休整了一天,次日前往拜见邓艾。   王家如今的日子不算太好过,王浑跟王祥是一族的,虽然分了家,不属于同脉,但是王祥失势后还是遭受了冲击。   当王浑来到邓艾府邸的时候,这位大魏镇西将军正蹲在院院侧,看着沟壑里的蔬菜。   当时的百姓喜欢在院墙内侧弄一圈菜园,种植各类的蔬菜,不同季节所种的东西也不同。   邓艾发现王浑到来,便站起身来,他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衣裳也不是很干净。   倘若是在从前,邓艾以这模样去见宾客,定然是要被认为无礼,会闹翻的。   可是,如今是魏晋,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个性,你哪怕就是不穿衣服去见朋友,那也没有人会鄙夷你,说不定还能捞个名士的美名。   故而,对于邓艾这灰头土脸的模样,王浑是一点都不在意。   邓艾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对待别人也不是很热情。   看到王浑到来,他也只是简单的行礼,完全没有寒暄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内屋,等到王浑坐下来,邓艾方才开口说道:“王,王,王刺史。”   “此番请你前来,是为了你儿子的事情。”   王浑一头雾水,“戎?”   他皱起了眉头,他儿子不过是一个黄门郎而已,还需要让邓艾来召见自己??他莫不是犯了什么事?   王浑心里顿时有些担忧。   难道是涉及到了青州的事情?   就在王浑满脸茫然的时候,邓艾从一旁拿出了书信,递给了他。   “这是陛下的书信,你自己看看吧。”   王浑拿起了书信,看了起来。   这是皇帝给他的书信,一开始,皇帝就是严厉的呵斥,指责他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而随后,皇帝列出了群臣对自己儿子的弹劾。   抢占耕地,收取贿赂,利用职务来举荐他人,勒索中军将领   王浑只是随意看了几眼,便是眼前一黑。   “这不可能!!!”   王浑猛地跳了起来,他盯着面前的邓艾。   “我儿向来儒雅,对钱财更是不在意,我一直都教导他,要轻视身外之物他才上任数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邓艾很平静。   “群,群,群臣弹劾,有证据。”   王浑咬着牙,再次看起了手里的书信。   果然,在指责罪行之后,皇帝又列出了群臣弹劾王戎的诸多罪证,证据确凿。   这一刻,王浑死死抓住手里的书信,他的脸色潮红,踉跄了几下。   邓艾看到他嘴边竟溢出血来,王浑大叫了一声,一头栽倒。   这一刻,邓艾慌了,他赶忙起身,大喊医者。   几个医者匆匆前来,抬着王浑离开了此处。   邓艾站在门口,看着王浑被抬走,忍不住的摇头感慨。   王浑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如今被这么一气,怕是要出事。   这王戎,明明在几个月前,还是天下人所敬仰的名士,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呢?   邓艾想不明白,他将这里的情况书写了下来,寄往了洛阳。   使者从长安飞速朝着洛阳前往,邓艾的使者还不曾到达洛阳,而洛阳的使者却再一次来到了长安。   来人乃是新凉州刺史,司马望。   “拜见邓将军。”   司马望毕恭毕敬的行礼。   邓艾看着他,忍不住点头说道:“伱原先在击退姜维时立下了大功,陛下那时就该提拔你,为什么要等到今天呢?”   司马望大惊失色,一旁的诸葛绪急忙起身,“咳,将军,这是因为司马君所立的功劳太大,陛下需要妥善安排,方才到了今日。”   诸葛绪这个人,打仗虽然不是很行,但是保命这块还是很厉害的。   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而邓艾吧,有些时候就是比较耿,有点莽。   司马望认真的说道:“将军,我前来的时候,陛下嘱咐了我很多事情,我想要跟您借三千兵马,陪着我前往凉州。”   “哦?你要人马做什么?”   “我想要治凉州。”   邓艾还没有说话,一旁的诸葛绪却瞪圆了双眼。   治理凉州??   刚来就敢说这般的大话?   怎么这雍凉都是些不靠谱的人呢?   邓艾沉思了片刻,“兵马可以借给你,但是后续的粮草物资你要自己筹备,而且我会更换军队,不会让同一支军队长期驻扎在凉州。”   “多谢将军!!” 第146章 有教无类   洛阳。   大魏的第一家大众图书馆最先出现在了洛阳。   位置是在洛阳东城的一处庞大院落。   这院落是王戎所购置的。   位置非常不错,规模更是庞大,内部足足有八个分院,说他是僭越都有些保守了!   而在王戎被抓之后,这里也就被庙堂所收走,曹髦发现这里的位置不错,内部的装饰更是精良,就很干脆的将此处作为了大魏的第一家图书馆。   甚至,曹髦亲自为这家大众图书馆题名,有教无类。   而简略之后,就变成了有教府。   此刻,曹髦站在了远处,穿着普通,灰头土脸的,站在马车旁,偷偷打量着这里。   张华同样是寒门打扮,站在曹髦的身边,一同看着远处。   若是去民间微服私访,可以带上司马炎,可在这种士人聚集地,就不能带上他了。   他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长发飘飘,双手过膝,整个洛阳有这样相貌的就司马炎一个人,怎么都藏不住。   带上他站在这里,谁能看得出他们的身份来。   曹髦充分的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精心的乔装打扮,在阉人的“化妆技术”下,曹髦看起来总算是普通了一些,只要不是盯着他看,就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看来,曹髦比裴楷还是差了一筹的,裴楷这人是怎么打扮都没用,去哪里都会被认出来然后围观。   曹髦其实已经体会到了裴楷的痛苦。   魏晋社会风气开放,士人任性,礼法崩坏,女子们都是如郑娴那般的大胆活泼,基本上不受什么拘束。   曹髦走在路上,常常能遇到女子亲切的叫住他,很是直白的约他前往郊游。   嗯,这不是局限于女子,男子甚至更多一些。   张华这些时日里常常跟着皇帝在地方跑,也是多次见到了这种情况。   此刻,两人偷偷观察着远处的局面。   “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呢?”   一旁走来两個商贾打扮的人。   他们盯着远处,其中一个有些狐疑的问道。   另一个仰起头来,“连这都不知道,这几日洛阳内闹得沸沸扬扬,就你不知道?”   “此处是开设了有教无类府!”   “什么府??”   “就是藏书的地方,皇帝的藏书!”   矮个子商贾很是惊讶,“皇帝的藏书为什么要带到这里来呢?”   “当今陛下说了,要将自己的藏书取出来,抄录之后分发到天下各地去,让天下人都能看得到书,往后啊,这些书就不算什么珍品了,大家都能看了,而且,不收取费用!”   矮个子商贾听闻,直摇头。   “不愧是圣天子啊,自家藏书拿出来给天下人看,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居然还不收取费用,有教无类,当真是有教无类!”   “当今圣天子在世,哈哈哈,大魏定然大兴,我们的日子都要好过多了,这次多收点”   两人聊着天,从曹髦和张华身边走过。   张华忍不住感慨道:“陛下在民间的名望,当真是越来越大了,好像连明皇帝都被您超过去了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您厌恶贪官污吏,不许官员鱼肉百姓,洛阳内都是说您的好话。”   曹髦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悦来。   张华抬起头看了看那些士人们,又无奈的说道:“可惜在这些士人面前就不是了。”   “这些人不知好歹,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却都愤恨,倘若他们在民间带动舆论”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   “你说的那是前汉跟后汉应该担心的事情。”   在两汉时期,士人们在地方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主导了舆论权,他们说什么,老百姓就信什么。   毕竟那时的士人都是天下道德楷模,各方面都深受百姓的信任。   但是现在嘛   你指望地方百姓会相信一群服散后不是裸奔就是去欺负他们的士人们嘛???   魏晋时期,士人跟底层百姓几乎脱节。   汉朝的百姓代表,如三老之类的,会被士人所尊重,得到极高的待遇,但是大魏的三老,想去跟官员打个招呼,还被骂成死人   汉朝的老百姓会跟着名士去造反,而魏晋的老百姓会跟着胡人去造反。   故而,曹髦根本就不担心士人能在地方上引起什么风波来。   就说王戎这次的事件,名士们震惊,士人们四处走动,竹林七贤都坐不住了,可民间呢?没有任何的影响。   听说有名士因贪污被抓了,老百姓还欢呼雀跃呢。   曹髦跟张华攀谈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图书馆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就是在这一刻,一大群人涌进了馆内。   最先进去的那几个人,身边都有奴仆跟着,一身的锦绣,满脸的贵气,大摇大摆的走在了最前头。   不必多说,这些都是大族子弟,还是最大的那几个。   什么姓荀,姓司马,姓崔啊,姓裴,姓王的那些人。   其余人都不敢靠近,只是看着他们先进去。   在这些大族子弟进去之后,就有几个奴仆挡在了门口。   “诸位,我家君子不喜喧哗,诸位可以稍等片刻”   一人站在门口,大声的说道。   这一刻,张华看到皇帝的脸瞬间变得阴沉了下来。   而那些被挡在外头的士人们,此刻心情大概也不是那么的好,又有几个大族出身的,上前攀谈,不知说了什么,那奴仆就让人进去了。   至于那些寒门子弟,只是看着这一幕,敢怒而不敢言。   这甚至还是在洛阳内!!!   张华看着曹髦那愤怒的脸色,当即觉得不妙。   张华并不反对除掉这些虫豸,但是,张华真的不希望让自家的皇帝背负上恶名,他当即朝着身后招了招手,很快,成济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张君?”   张华开口说道:“带上几个人,与我来!”   他看向了一旁的曹髦,“陛下,您不好出面,让臣来操办这件事吧。”   曹髦抿了抿嘴,“好。”   张华当即领着人就走了过去。   张华带着成济等人,分开了面前的人群,终于是走到了最前头。   那奴仆打量着面前的张华。   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张华尽管打扮的很寒门,但是他看向自己时,眼里没有半点的畏惧,反而有种鄙夷,他身后甚至还有很多的奴仆和侍卫。   这一刻,挡路者顿时明白,这一定是哪个大族的子弟。   他笑着微微让开了道路。   “君子可是要进去?”   张华瞥了他一眼,问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方才还无比强势的奴仆此刻低着头,满脸堆笑,“自然是不敢坏您雅兴的,请进去吧。”   张华却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成君啊,请您进去,将里头那些人给我绑了拽出来!!”   成济大喜,即刻领着人就冲了进去。   那奴仆听到这句话,很是惊愕,想要阻止,却被成济一脚踹翻。   张华就站在这里,几个奴仆早已被士卒所放倒,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引起了诸多士人的围观,却没有人主动参与。   张华只是等了片刻,就看到那些士人被押着,走出了图书馆。   甚至还有几个官吏,也是如此。   成济冷笑着走出来,“这些狗贼,居然还敢辱骂我,还有那几个在这里当差的,还想给这些狗贼当狗。”   “我给一并带出来了!”   张华冷冷的看着那些人。   而这些人眼尖,其中有几个人居然还认识张华。   “张君!张君!这是为何啊?我们只是来此处读书!”   张华令人将他们按在了地上,尽管他们还在挣扎,却没能起身。   “陛下设立有教无类府,乃是为了让天下人都能读上书,有教无类!!就是这个缘由!”   “尔等居然敢派人挡住大门,你们算是什么狗东西,也配违背陛下的诏令?!”   张华愤怒的质问道。   那几个人看到张华将皇帝都给抬出来了,也没有办法反驳。   “张君!我们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啊,都是那恶奴自作主张!!”   经过他们这么一番攀谈,聚集在外头的那些士人们大概也就知道了情况。   他们对视了几眼,眼里甚至有些喜色。   张华大声说道:“陛下为了天下的士人们,拿出了自己的藏书,这不是任何人可以去违背的,这些人公然违背皇帝的诏令,按着律法该斩首,但是念及他们初犯,每个人重打二十!!”   张华再次看向了成济,成济便将这些人强行按在地上,随即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木棍,开始痛殴。   这些人显然是扛不住揍得,被打了几下,当即奄奄一息。   等到这些人都挨了打,张华方才说道:“往后,这几个人就不许再前来图书馆,一年之内,都不许再进去!”   “往后,谁若是敢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其余人无法读书,就要按着违抗诏令的罪行,弃市!!”   忽然,站在对面的那些士人们高声拜谢了起来。   也并非是所有士人都得打压,那些寒门和庶民出身的中下层士人,就是可以被拉拢的对象。   张华看到这一幕,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当他抬起头来去找皇帝的时候,却发现,皇帝早已离开了这里。 第147章 工部之用   “士季啊。”   尚书台内,钟会笑呵呵的坐在曹髦的身边。   他的面前摆满了各类的文书,什么样都有,看得出,钟会在这段时日里是相当的忙碌。   在何曾的屠刀下,庙堂的效率提升了很多倍。   就说这个图书馆的事情,要不是有何曾出力,只怕到现在都不会有什么进展。   曹髦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皇帝都喜欢用酷吏了。   像汉武帝这样的人,竟然会重用一些栽赃陷害,没有下限的酷吏来帮自己。   这显然就是为了达到如今这样的效果。   何曾虽然不当人,但是在他上来之后,各方面的整顿效果就是比过去要管用很多了。   钟会办成了这件事,如今甚是得意。   钟会这些时日里的功劳实在太多了。   好在曹髦还能接着写诗。   此刻,曹髦坐在钟会的身边,慢悠悠的开了口。   “方才朕去了趟有教府,士人很多,都在门口等着,他们也很开心,这件事能成功,都是因为你的功劳啊。”   “如今,士人皆夸赞你的为人,觉得你是为天下而操心的真正名士呢!”   钟会就喜欢听这个,整个人都变得亢奋了很多。   “陛下,这也不是臣一個人的功劳。”   曹髦又连着夸赞了几句,画风一变,忽然改口说道:“士季啊,虽然这件事你操办的不错,但是继续下去,自怕往后你的名声士要受到影响的,会有不少人出来辱骂你啊。”   钟会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陛下,臣做事勤勉,不曾犯下过错,为什么会有人辱骂臣呢?”   曹髦这才说道:“今日朕前往有教府,发现官吏先让大族子弟入内,随即有奴仆站在门口,不许其他人进去,说是要等大族子弟看完了,才能进去。”   “伱想想,那些寒门士人站在外头,进不去,看着大族子弟进去抄录,心里定然会想,这钟士季上奏根本就不是为了天下,而是为了讨好这些大族。”   “如此一来,你的名声岂不是就要毁了吗?”   钟会这才明白皇帝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他勃然大怒,“这些狗贼,安敢如此?!”   “陛下,臣现在就前往”   曹髦摇着头,“士季,不必,茂先去解决这件事了。”   “朕通过这件事,看到了很多问题。”   “大族子弟,竟猖狂到了这种地步,这还是在洛阳,若是在地方,朕都不敢去想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是直接将书籍全部抱回自己的宗族里去抄录吗?只给寒门子弟留一个空荡荡的府??”   “诸多政策,到了地方,或许就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了。”   “就算我们有整顿的想法,可我们毕竟只有这些人,如何能盯得住全天下呢?”   钟会坐在一旁,沉思了起来。   曹髦继续说道:“士季,这些事情,你要在推行的时候多去留心啊,不能只是盲目的推行,却忽视其成效,将藏书拿出来,却是交到大族的手里,将学校建出来,却让大族的家丁占据,这都是不行的。”   钟会也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点着头。   “请陛下勿要担心,臣会办好这些事情的。”   曹髦今日还有其他的事情,不能在钟会这里待太久,他又吩咐了几句,随即就坐车离开了此处。   他的目的地是杜预的府邸。   杜预此刻担任工部尚书,风头正盛。   当曹髦赶到他府邸的时候,他家门口本来还有一群人,看到这马车,他们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曹髦明明是坐着寻常马车出来的,看到这一幕,曹髦再次眯起了双眼。   看来,对大臣们而言,自己的行踪都不是什么秘密啊。   曹髦随即进了府邸,杜预跟马均正在院落内说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杜预下意识就露出了烦躁的表情,可看到是曹髦,又赶忙行礼拜见。   马均同样如此。   面对两个人,曹髦的态度也就温柔了不少。   “在忙什么呢?”   “陛下,这是马公再次改进的连弩,臣正在谈论降低成本的办法”   听到杜预的解释,曹髦这才看到了他们所摆弄的东西,好几架强弩。   曹髦笑着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往后要治理凉州幽州,都得用这个东西了。”   杜预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陛下,要治理天下,需要以仁政和宽厚来治理,此物可以自防,可若是要通过此物来强盛者,定然也因此物而衰亡。”   曹髦没有争执这个问题,如今他用何曾为官,导致自己的大多心腹都有些不乐意。   曹髦问道:“方才我看到你府邸外有不少人啊。”   杜预这才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工部利害,涉及众多,这些时日里,庙堂乃至地方大臣前来,给我商谈要事他们倒是不敢再行贿,却是以政绩,以天下为由,只是,臣仔细观看,却觉得大有不妥。”   “故而,我就没有再见他们,只是以身体不适为由,躲在府内。”   “难怪那些人都站在门外呢。”   曹髦眯起了双眼,这工部所管的不只是发明创造之类的,这些甚至都不算是工部的正常工作,工部的主业是建筑。   什么水利工程,屯田,修护道路,修建城池之类的,都是工部要操心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杜预能成为洛阳内的新贵,利益关系实在是太重大了。   庙堂里关于建筑的东西,向来是大族们的核心利益,他们利用自己的职务,从中谋取利益。   若不是因为何曾的缘故,只怕此刻杜预的府邸大门早就被各种礼物给堆满了,虽然杜预未必就会去要这些东西。   杜预对此也很是无奈,“陛下,群臣之间,勾结极深,原先我不曾体会到,如今是真的明白了,口口声声说是为天下做事,可他们的方案,却没有一个是真正有用的,报价虚高,都是为了谋取好处。”   “如此下去,大魏又如何能中兴呢?”   曹髦笑着说道:“杜卿可以试着用仁政和宽厚来让他们改变。”   杜预哑口无言,他再次摇着头。   “陛下,臣并非是对何曾的行为不满,更不是要怪罪陛下,臣只是觉得,若是不按着规矩来解决问题,这会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尤其是何曾不择手段,被他所抓起来的无辜之人也不少。”   “原司空郑冲,此人虽然没什么才能,也没有胆魄,但是大多时候都是为人所裹挟,不曾犯过什么错,这样的人被抓起来”   曹髦认真的说道:“助纣为虐,其实也不能说没有罪行,只是说,对比其他那些畜生来说,他还算是比较轻的。”   “当然,司马师的时期,连朕都不敢反驳他,何况是郑冲呢?”   “你也不必担心,何曾之所以要抓他,其实也是有自己的想法,郑冲并没有受苦,他过的很好,朕前几天才去见过呀,再过几天,朕就会下达诏令,训斥御史台不要牵连无辜之人,何曾就会将郑冲放出去”   “本来这些话是不该在明面上说的,但是杜卿并非外人,朕也就不隐瞒了,而且,朕已经将这件事告知了郑冲,他也同意了。”   杜预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而马钧还是一头雾水,他根本就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抓了再放?   这不是会助长士人们反抗的想法吗?   还是说陛下就是巴不得士人多来反抗??   马钧做了很多年的官,可他本身却并不擅长做官。   他更适合去做动手的事情。   曹髦看向了他,笑着说道:“马公,不必去想这些事情,这些事情都与您无关,您这次的印刷之术,可是成了大事!”   “各地能开设有教无类府,这都是因为您的缘故啊!”   “现在天下人都在讨论您这位名巧。”   马均听到皇帝的称赞,连称不敢。   曹髦这才拉着杜预的手,认真的说道:“杜卿也是天下名巧,你们二人一定要齐心协力,杜卿,这些东西,不是说做出来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要推广,原先的新耕犁,如今只是在淮南等地有推广,这是不行的。”   “既然设立了工部,那就要有些作为才是,你要尽快将这些新东西推广到各地去,不只是这些发明,就是那些耕作和治地的技术,你都要推广到各地去器不利,何以成事呢?”   听到曹髦的话,杜预急忙说道:“陛下,臣已经在操办这件事了。”   “前几日,臣就已经将新耕犁,乃至水车等物送往各州,令刺史在地方进行推广,这件事也已经告知了王公,是王公亲自在操办的。”   曹髦的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   他就喜欢这样的能臣,自己还没有发号施令,他们就已经知道该去怎么做了。   只可惜啊,这天下如杜预这样的官员是少之又少,跟王戎那样的却多不胜数。   曹髦随即就观看起了马钧的连弩,马钧的连弩在当今算是最厉害的武器了,若是能在全军内更换,那大魏军队的强度又要上一个档次了,这天下一日不一统,自己心里便一日不得安宁! 第148章 骤变   吴国,建业。   “兄长,现在各地都是这么说的。”   孙綝坐在孙峻的面前,低声的讲述了起来。   孙峻此刻看起来状态更加不好。   自从在淮南惨败给毌丘俭之后,他的身体比以往更差了,时不时的心痛,整日折磨着他。   孙峻召太医来查看过,可太医也说不出个具体的病情来,只是说什么心疾之类的,至于治疗,那就更是别提了。   何况,孙峻在民间的名声并不好,那些有名的医生都躲着他,不愿意来见他。   他们都是怕自己给孙峻诊断之后就被会孙峻送去上路。   孙峻如今的心痛愈发的频繁了,就在他做事的时候,忽然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刺中了他的心脏,一种难言的疼痛感。   可孙峻一点都来不及为自己的事情而头疼,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是骠骑将军吕据的问题。   这一次的战败,虽然士人们没有说什么,可在民间,军队之中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留赞是东吴的老将军了,以勇武的作风,深得民心。   得知此人被斩首,头颅传回洛阳的时候,东吴的百姓们纷纷为他而感到悲伤。   其实老百姓的态度,孙峻是不太在意的,这些人就算同情留赞,对自己不满,也是不值一提的,反正他们没有实力能对自己如何。   但是军队这边,就不是孙峻所能轻视的。   因为东吴本身的国情,孙峻这个大将军,权力远不如其余几国的权臣,甚至可能还比不上先前的诸葛恪。   毕竟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又没有什么资历和功劳。   他原先就只能通过酷刑和联姻的方式来保全自己,结果这一次,留赞战死,留赞在军中的地位极高,他的死亡,使得孙峻在军中的名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而最令他惧怕的是,吕据的威望却上去了。   众人都觉得,倘若是以吕据为主将,让吕据去讨伐,或许就不会出现留赞战死这样的情况了。   这是实话,可这是孙峻不爱听的实话。   军中将军和甲士们纷纷夸赞起吕据来。   甚至有偏激的将军表示,应当让吕据担任主帅,再去讨伐魏国,给留赞复仇。   哪怕是一直都很支持孙峻的盟友们,如全公主这些人,此刻都有些动摇了。   全公主几次给孙峻暗示,朝中的事情你可以自己办,但是外出打仗的事情,你就让吕据来吧。   孙峻可是大将军啊,你大将军要是不能插手军事,还能算个什么大将军?   这些本来就足够了,可最最最危险的,是吕据此刻的态度。   经过这次战败之后,向来跟孙峻没什么对立情绪的吕据,似乎也有了些别的想法。   吕据是百战百胜的猛将,这次哪怕是面对毌丘俭,都没有吃大亏,保全了大军,安然返回。   而孙峻呢,就打了一次,死了個留赞。   这对比,让吕据猛地意识到,原来你也就是这么一个玩意。   吕据如今都不怎么前来大将军府,频繁的与军中将领们见面,跟着他们进行操练。   而听吕据的意思,似乎是准备明年领着大军前往曹魏,再跟毌丘俭交手。   孙綝此刻开口说的就是这件事。   “吕据跟朱异两个人在府内待了很久,朱异亲自将他送出去,在吕据离开之后,朱异对左右说:常胜之将难得也。”   听着弟弟的话,孙峻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他再次捂住了心口。   历史上的他虽然也是折损了留赞,使得自己威望下降,让吕据有了别的心思,同时让自己的支持者也有些失望,可好歹带回了文钦,局势并没有恶化到这种地步。   这一次,他是什么都没带回来,还折损了那么多将士。   “不能再让他四处拜见这些将军们了。”   孙峻眯起了双眼。   “这样吧,让他离开建业。”   “去哪里呢?”   孙綝狐疑的问道。   孙峻这才说道:“负责镇守武昌的吕公,已经有九十多岁了,我听闻,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吃不下多少饭菜,不能让他死在武昌啊。”   “吕公乃是我朝老臣,我们不能效仿那曹魏的奸贼,迫害老臣,可以让他安享晚年。”   “吕公若是走了,那就得有人来代替他坐镇武昌,难道吕据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孙峻此刻所说的吕公,乃是指吕岱。   东吴也并非是人人都短命,吕岱出仕孙权,镇岭南,抚山越,战长沙,守武昌,九十三岁的时候官拜大司马。   他是东吴最为长寿的名将,同时也是如今吴国最有资历,最有名望的重臣。   孙峻说出这件事来,首先是要借吕岱的名望来打压那些支持吕据的人,同时也是让吕据远离庙堂的核心,让他无法积累势力,让他带着自己的私兵前往,就可以让他在很长的时日内出不了武昌。   甚至,可以等到吕岱死了或者退了后,在名义上给他一个大司马的位置,将他提前迎来退休生活。   孙綝听着兄长的想法,忍不住笑了起来。   “兄长想的很周全,哪怕是全公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孙峻当即挥了挥手,“你来操办这件事吧。”   孙綝急忙称是。   孙峻在朝中还是不缺乏盟友的,尽管这些盟友有些动摇,但是孙峻对他们不错,又有全公主为他撑腰,因此,在商谈让吕据来接替吕岱的这件事上,群臣几乎都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虽然他们更希望大将军以后能少打仗,不要再自己上去送了,但是,若是说在大将军跟吕据之间选一个人,那他们还是会选择大将军。   毕竟大将军还年轻,吕据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取代孙峻的机会。   吕据自己都没有想到,庙堂的风向会变得如此之快。   前几天还在商谈着若是出征魏国就让自己来担任主帅,可如今就变成前往武昌接替吕岱了。   庙堂打的还是照顾老臣的旗帜,吕岱在吴国的名望本来就高,听说是派人去接替他,让老将军返回建业来休息,群臣都非常的支持,这让吕据几乎没有了反驳的可能。   他现在若是说不去,那就成了对吕岱不满!   吕据这才发现,自家的这位大将军虽然打仗不太行,但是搞这类的阴谋诡计还是不错的。   吕据先前时日里所拉拢的好友们,此刻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出来帮助他的。   这让吕据更加的愤怒。   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面对来自庙堂的压力,他被迫接受了这个提议,带着自己的军队前往武昌,负责镇守那里。   孙綝在兄长的势力支持下,完成了这件事。   当孙峻从弟弟口中得知事情完成的时候,那缠绕了他许久的心痛仿佛一瞬间就好了。   他当即就坐起身来,“吕据何时要出发呢?”   “兄长,他上表说明日就要出发这次外出,他只怕是很难才能返回了!”   兄弟两人都如释重负。   孙綝低声问道:“兄长,是不是得再想办法,让他不能活着到达武昌?”   孙峻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虽然不喜欢吕据,但是他是当今吴国最能打的将军了,也是唯一能跟毌丘俭交手的主帅,他必须要活着,而且要健康的活着,若是他不在了,那就没有人可以担任主帅了。”   “另外,若是冒然杀了他,一定会引起诸多的矛盾,这对我们不利。”   听到兄长的话,孙綝也只好作罢。   孙峻坐了起来,认真的说道:“准备一番吧,明日,我亲自去送他,往后,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次日,孙峻跟着弟弟一同前往校场,送吕据离开建业。   而当他们兄弟俩赶到这里的时候,吕据骑着骏马,披着甲胄,正在训自家的将士。   吕据的军队整齐的排列在吕据的面前,各个高大威猛,武器精良,随着吕据的指令,极为整齐的做出了反应。   光是这一点,是整个吴国的军队都不能媲美的。   “诸将士们听令!!”   “此番前往武昌,全军同步,不得掉队,若有违背,全军同罚!!”   “唯!!唯!!!”   将士们大声的回应着。   他们的声音极为的洪亮,几千个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数万人还要更响亮。   这一刻,前来送别吕据的孙峻,脸色变得极为阴沉。   他死死盯着面前这支精锐之师,心口猛地开始了绞痛。   “兄长??你怎么了??”   孙綝大惊失色,急忙问道。   孙峻的脸色苍白,咬着牙回答道:“我有心疾,无碍。”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此处,孙綝急忙跟了上去。   吕据只是在马上,也不去理会孙峻,等到他们离开,就有人将他们的对话告知了吕据,吕据冷笑了起来,“定然是惧我军威,心中不安,诈称心疾!”   他转过身来,领着大军离开了建业。   可他并没有想到,孙峻并非是诈称心疾。   孙峻在回到府邸之后,疼痛难忍,赶忙叫来太医令为自己诊断。   当天孙峻怎么都无法入眠,太医令亲自为他调好了药材,孙峻方才闭上了双眼。   而次日,他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是更加的恶劣。   在十余天之内,就已经恶化到了要交代后事的地步。 第149章 内乱   “子通啊,我逝世之后,大事就交予你了。”   “不要跟吕据作对,你不过二十多岁,根本没有统帅大军的经验,吕据名望极高,你要安抚好他,不要擅自出手。”   “若是他不服你,就借用庙堂的力量来压制他,逼迫他听从。”   孙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对一旁的堂弟做着最后的交待。   到了这个时候,孙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时日无多,他已经不指望自己能突然好起来,他将希望放在了孙綝的身上。   可如今的孙綝,尚且不过二十五岁,孙峻三十多岁都已经算是很年轻了,孙綝更年轻,更加的年轻气盛,这不由得让孙峻担心起了往后的大事。   孙綝此刻泪流满面,“兄长,我知道了。”   孙峻继续说道:“要重视庙堂里的老将军,你的年纪太轻,勿要与他们有什么冲突,要对他们足够尊敬。”   “全尚,全公主这些人,是必须要安抚的,勿要与他们为难。”   “皇帝是维持庙堂的重要所在,不能对他太无礼。”   “你的那些弟弟们,可以作为伱的左右手来帮助你。”   孙峻一连说出了很多的想法,主要就是拉拢和隐忍。   孙綝皱了皱眉头,孙峻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惜实在太过虚弱,闭上了双眼,微弱的呼吸着。   孙綝走出了屋内,他的弟弟孙恩就守在门口,看到他走出来,迫不及待的问道:“死了吗?!”   孙綝大怒,“混账!你是想咒杀兄长吗?!”   孙恩吓得哆嗦了一下,方才低声说道:“是我失言了,兄长他好了些吗?”   孙綝摇着头,“只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了。”   孙恩又问道:“那他可曾嘱咐了什么?”   “嘱咐了。”   孙綝回忆着兄长方才的言语,缓缓说道:“兄长说吕据会不服从我,会与我作对,要用庙堂的力量杀死他。”   “还有那些老将军,他们也会与我为难。”   “全尚,全公主,皇帝,这些人都得对付。”   “你们得帮着我来对付他们。”   “他就说了这么多。”   孙綝此刻犹如曹丕附身,很好的理解了兄长的吩咐,孙恩大惊失色,“居然有这么多人要与我们为难?”   “兄长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会为难。”   “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不能让这些狗贼来耽误我们的大业,往后我们执掌吴国,自然是要拿下淮南,吞并巴蜀,一统天下,建立不世伟业的!!”   孙綝的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他对自己是信心百倍的。   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孙綝尚且还处在一个鲁莽,热血,同时不太有头脑的年纪。   他一直都不明白兄长的隐忍。   每次看到孙峻对全尚,全公主,乃至是那個小皇帝低头的时候,孙綝总是很愤怒,大丈夫岂能做这样的谄媚之事呢?   我们手里有着军权,还用得着怕这些人吗?直接动手杀了他们就是!   何必要给这些人当狗??   而孙綝也一直都很想证明自己,按着通俗的话来说,他这个年纪依旧有着很强烈的展示欲望,他需要给别人展示自己的成就,自己的独特,自己的威望   在孙峻刚刚病倒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带兵讨伐天下,成为天下之君的模样了。   此刻,孙峻已经交代了后事,这让孙綝更加的激动,起码,在他自己的心里,他如今是一个社稷将危时继承国家,要匡扶吴室的一个高大威猛的形象。   孙綝将自己的四个弟弟从各地叫了过来。   而孙綝年纪最大的弟弟孙据,今年还不过二十二岁其余几个弟弟,甚至还有十几岁的。   可孙綝不管这个,堂兄可是交代了,要让自己重用弟弟们的!   谁说十几岁的人就不能治国打仗呢?   古代那霍去病,还有那韩信,刚刚带兵打仗时也很年少啊。   在孙綝想着如何安排弟弟们的时候,孙峻再一次清醒了过来。   孙峻虚弱的躺在床榻上,他的眼里满是惶恐。   他死死抓着一旁的孙綝的手,“若是见了大皇帝,我该怎么说呢?我该怎么说呢?”   孙綝大惊失色,他急忙安抚道:“兄长,无碍,您为国除贼,一心辅国,并没有罪行”   孙峻却并没有因此而平静下来,他忽然哭了起来。   “我要如何面对父亲他们啊”   孙綝手忙脚乱的安抚着,不知过了多久,孙峻不哭了,他闭上了双眼,脸上还带着惧怕,却再也不动了。   东吴五凤二年十月底,大将军孙峻因心疾而亡。   临终前,他封堂弟孙綝为侍中兼武卫将军,领中外诸军事,辅佐年少的皇帝,总治朝纲。   孙峻逝世,吴国有些沉默,甚至都没有像留赞战死这样引起了什么风潮,无论是群臣,还是百姓,或者是军队,都显得有些冷漠。   而孙綝在上任之后,急忙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他要求骠骑将军吕据即刻孤身返回庙堂,前来为大将军送行,顺便来拜见新的武卫将军。   此刻,领着军队刚刚到达武昌的吕据,也得到了来自孙綝的命令。   孙峻病危的事情,在孙綝等人的隐瞒下,原先是并没有让众人得知的。   在看到斥候所带来的命令之后,吕据勃然大怒。   “他孙綝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发号施令吗?!”   吕据怒目圆睁,原先孙峻执掌大权,他都已经有些不满,想要夺取了,只是因为对方有除诸葛恪的功劳,况且有大族撑腰,故而没有对他出手。   但是如今这孙綝,二十多岁的娃娃而已,吕据是半点都不服他的。   况且,这厮又如此无礼,让自己孤身去拜见?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直接擒拿了自己吗?   吕据并没有遵从孙綝的诏令,他当即开始派人联系自己的好友们,如将军唐咨,将军朱异等人。   吕据请求他们跟着自己一同上书,要以卫将军滕胤为丞相,总领朝纲。   这位卫将军滕胤,乃是孙权的女婿。   他在吴国多年,资历极为深厚,一路从太守做到了太常,又领卫将军,在诸葛恪被杀之后,群臣举荐他来担任司徒。   但是孙峻想到此人的威望太高,功劳太大,若是让他当了司徒公,一定会危害到自己的权力,故而就压制群臣,让他没能做到司徒的位置上。   滕胤的原配公主逝世之后,他迎娶了吴国镇军将军孙壹的妹妹,而吕据的妻子,同样也是孙壹的妹妹,两人因此而关系亲近。   此刻,吕据想要让滕胤来担任丞相,这分明就是要夺了孙綝手中的权力。   孙綝在建业等了许久,没等到吕据,反而是等到了来自各地将军们的上书,他们竟然要求让滕胤来担任丞相。   孙綝当即召见了自己的四个弟弟,开始商谈这件事。   这几个人都决定压住这件事,对将领们的书信选择不理会,并且要找机会来除掉他们。   他再次派人送信给吕据,让他快些前来,否则就要治他的罪行。   可吕据并没有惯着孙綝,在得知孙綝没有理会将军们的上书,反而还准备册封自己的几个弟弟的时候,吕据决定直接起兵。   他给自己在各地的好友们写信,请求他们来帮助自己一同对付孙綝。   同时又给在庙堂内的滕胤写信,让他做好准备来取代孙綝。   当孙綝得知吕据开始召集军队,准备朝着建业前来的时候,勃然大怒。   孙綝派使者带着诏书找到朱异、刘纂、唐咨等人,让他们召集大军前往讨伐吕据。   又令从兄孙宪与丁奉、施宽等作为后手,两处出兵,夹攻吕据。   战争一触即发,而滕胤这里,孙綝上表说滕胤造反,让将军刘丞率骑兵围攻滕胤。   一时间,吴国内炸开了锅,狼烟四起。   首先就是在建业的滕胤,他在遭受围攻之后,有谋士劝说他出去到皇宫苍龙门,可以策反孙綝的大军为自己所用。   但是他认为吕据很快就能到达,那些将军们与吕据亲近,不会对吕据出手,自己带着军队前往皇宫,是对皇帝的不敬,便没有出去。   结果,他的府邸很快就被攻破,孙綝直接杀死了这位老臣,下令诛他的三族。   与此同时,吕据也遭受到了来自多方的攻击。   他的那些好友们,此刻却再也没有顾忌什么友谊,相反,为了证明自己跟吕据没有关系,非常积极的跟吕据交战。   吕据的私兵非常有限,虽然精锐,但是跟庙堂的数万大军自然是比不了的。   这位一生都不曾大败过的将军,这次惨败给了自己人,直接被敌人以数量优势所淹没。   他麾下的心腹劝说他,“现在可以投降魏国,向孙綝等人复仇。”   而吕据则是回答道:“我耻于做叛臣。”   很快,他的私军被打散,而他本人也是落在了吴军的手里。   吕据不愿意受辱,故而自杀。   孙綝大喜过望,再次下令,诛了吕据的三族。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的时候,孙綝却认为滕胤和吕据的妻子都是孙壹的妹妹,孙壹定然也参与了这件事。   他随即下令将军们围攻夏口,又杀掉了孙壹的弟弟孙封。   孙壹非常惊惧,便带着滕胤的妻子与自己的部曲千余口逃奔曹魏。   吴国大乱,军心动摇,群臣离心。   孙壹很快就将消息带到了毌丘俭的面前。 第150章 毌丘俭   毌丘俭打量着面前的孙壹,脸上写满了震惊。   “孙峻死了??”   “吕据也死了??”   “现在是那个孙什么继承大位??”   孙壹所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于劲爆了。   一个月之内,吴国的大将军,骠骑将军,卫将军,三個全死了还跑了一个镇军将军。   加上先前战死的左将军,吴国的老将军们都几乎死完了。   毌丘俭很难想象,这吴国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孙壹此刻跪坐在毌丘俭的面前,作为投降者,他的脸色极为复杂,带着一种难言的羞愧感,浑身流露出一种落寞。   毌丘俭注意到了他的神色,赶忙将他扶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孙将军啊,您不必如此,我知道您并非是背主之人,只是那孙”   “孙綝。”   “对,那孙綝祸乱庙堂,又谋害忠良,您总不能待着让他杀了呀?”   “这样的奸臣乱贼,才是要被天下人所鄙夷的。”   “至于您,情有可原,定然不会遭受什么非议,而且啊,我大魏天子,为人宽厚,爱贤好士,若是他知道您到达魏国,定然会非常的开心,不会亏待您的。”   毌丘俭的话语很是温柔,一点都看不出他在月前追着吴人乱杀的模样来。   毌丘俭此刻真的很高兴。   孙峻虽然年轻,但是他一直都在维持着东吴庙堂的稳定,吕据更是吴国少有的统帅,滕胤更是东吴重臣这一下子三个都死了。   接替孙峻的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毌丘俭嘴都要笑歪了。   孙壹前来投奔,这就更是重量级的,孙壹乃是孙静的孙子,担任镇军将军,吴国前任镇南将军,这就跟夏侯霸投蜀是差不多的性质   自家陛下何等的精明,看到这样的人来投奔,那自然是会重重的赏赐啊。   毌丘俭此刻是越想越开心。   陛下亲政之后,吴国先后死了四个将军,一个宗室将军前来投奔难道这真的是天命在魏吗?   毌丘俭甚至觉得,如今已经是到了可以讨伐吴国的时候了。   吴国的孙綝刚刚继承堂兄的位置,就开始对将军们动手,而且总是诛三族,一点情面不留,他本身又没有威望,吴国这次定然是要出大乱子了。   孙壹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将军,孙綝这个人,为人凶残,鲁莽暴躁,没有半点谋略,我没有参与任何叛乱,他却杀了我的弟弟,完全不在乎宗族的情面,请大魏天子为我做主,诛杀此贼。”   “定然如此!”   “将军可以先去休息,我会亲自带着您前往洛阳,拜见天子。”   毌丘俭笑着请孙壹离开了此处。   在孙壹离开后,毌丘俭就赶忙将刺史傅玄给叫了过来。   傅玄此刻也知道了吴国的事情,但是,他更在意的是洛阳的事情。   他严肃的坐在了毌丘俭的面前。   “将军是要前往洛阳了嘛?”   毌丘俭是最早拥护曹髦的将军,大概也是曹髦最相信的将军可直到现在为止,两人还不曾见过面。   毌丘俭一直都很期待能跟皇帝见面,可时机总是不对。   如今,地方基本平定,外敌也刚刚被击退,这是毌丘俭去拜见曹髦的最佳时日了。   况且先前毌丘俭也立下了大功,此番更是有孙壹来投。   说什么毌丘俭都得去一趟洛阳了。   看到毌丘俭点着头,傅玄当即说道:“车骑将军是该前往洛阳了。”   “陛下重用何曾这样的奸贼,使得官员们人人自危,何曾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栽赃陷害,酷刑逼迫,这哪里能称的上是人臣呢?”   “就连您的儿子都被陛下所罢免,您必须要前往洛阳,劝谏陛下了!”   傅玄很是生气。   曹髦通过何曾有了成效,那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这个。   天下的大臣都对皇帝的行为非常的不满,认为曹髦重用奸臣,使其迫害忠良。   毌丘俭听着傅玄的讲述,脸色却非常的平静,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傅公啊,你是地方刺史,不该过问庙堂里的情况,而我乃是地方将军,司空任命之事,也不是我所能决定和干涉的。”   “我的儿子被罢免,那定然是他犯下了错,何曾能担任司空,那定然是他立下了功劳。”   “我此番前往洛阳,乃是为了自己该去做的事情,司空的忠良与否,自有庙堂群臣来定夺,这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听到毌丘俭的话,傅玄的脸仿佛凝结了冰霜,他很不客气的说道:“车骑将军,当初前汉武帝,因文景二帝的治理,国力几乎巅峰,可最后不就是因为他滥用酷吏,使得国力大降,民不聊生嘛?”   “当初文景等皇帝,治理天下,难道是通过酷吏来治理的嘛?他们多行仁政,呵护百姓,减少税赋,轻发徭役,这才有了前汉的强盛,陛下如今的行为,实在是不当!”   毌丘俭被傅玄这么硬怼,也不生气。   “倘若此时天下还有文景时期的能臣,陛下又何需用这样的酷吏呢?”   毌丘俭看着还想要反击的傅玄,开口说道:“您就是将何曾辱骂上一天一夜,也不见得会对局势有什么影响。”   “陛下重用酷吏,不是因为陛下喜欢酷吏,而是因为官吏逞凶,仗势欺人,天下百姓无以为生的缘故。”   “倘若您想要改变这一点,何不从扬州做起,惩治当地的奸贼,给予百姓太平,建立更多的功勋,然后前往庙堂,以功勋来取代何曾的位置,通过您想用的手段来治理好天下呢?!”   “您不肯为陛下解决问题,而在陛下用其他手段来解决问题的时候却又加以指责,难道所谓的忠良便是如你这般的嘛?!”   毌丘俭也不由得加大了音量。   傅玄脸色通红,顿时说不出话来。   毌丘俭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开口说道:“傅公啊,我知道您的才能,您是足以去取代何曾的,既然有这个能力,不妨多做点事情来,有些事情,不能只是在嘴上说。”   “当初我明皇帝还在的时候,他就最是厌恶那些只会动嘴的人,大臣们对皇帝的诸多政策都不喜欢,可自己又拿不出像样的办法来,明皇帝说那些人就像是吃了矢的豚咳,我这不是在辱骂您。”   “我还是希望你能做好扬州的事情,先治一州,让陛下看到你的才能,然后再去治理天下。”   傅玄起身,朝着毌丘俭一拜。   “受教。”   毌丘俭将扬州的事情都交给傅玄来打理,同时让文钦,王基等人加强对敌人的监视。   在计算好胡遵到达青州的时日后,就带着孙壹离开了此处。   胡遵已经离开了庙堂,在前往青州的路上。   听闻皇帝对胡遵极为重视,甚至还派了一位擅长医理的名士为胡将军调理身体。   有胡遵坐镇在青徐,毌丘俭也不怕吴国的忽然袭击。   虽说吴国内刚刚经历了动乱,但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后生是能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来的,尤其是当他执掌一国的时候。   毌丘俭带着先前的战俘,以及孙壹等人,快马飞驰的朝着洛阳赶去。   同时,胡遵也到达了青州,随即开始了整顿青州的计划。   而此刻的孙綝,却按着兄长临终前的遗言,开始了继续搞事。   在连着杀掉了吕据等人之后,孙綝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庙堂,他担任将军后,没有去见过皇帝一次,更没有去见过全公主,也不曾去拜见全尚,他觉得这些人都该来拜见自己。   孙峻还有个弟弟叫孙宪,此人跟孙綝一样,是孙峻的左膀右臂,被任命为右将军,故而在吕据起兵的时候,此人也是迅速配合孙綝,跟将军王惇解决了吕据的问题,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可孙綝在解决掉吕据等人后,却直接吞掉了他们的功劳,没有给与他们任何的赏赐,甚至还打算收走他们的军队。   因为孙綝觉得自己这个族兄乃是宗室,年纪比自己大,跟堂兄过去很亲近,跟自己一样拥有着继承权,这次若是赏赐了他,会助长他的声势,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孙宪被如此对待,心里极为愤怒,他当即联系了同样立下大功的王惇,准备谋杀孙綝,自己来继承孙峻的位置。   可他们还不曾行动,孙綝先行动手,他先杀掉了王惇,随即命令孙宪自杀。   孙綝可谓是战功赫赫,大魏跟吴国打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杀掉这么多的将军,孙綝在掌权的一个月内,就连着将吴国的将军们杀了个精光。   吴国在这两个月内,死了左将军,大将军,右将军,卫将军,骠骑将军,跑了镇军将军还有一大众的杂号将军。   而因为孙綝这疯狂的举动,吴国上下震惊,所有人都觉得,这厮不适合治理吴国。   可孙綝却不以为然,他又开始安排自己的弟弟们担任将军,想要彻底掌控整个吴国。   而靠近吴国的几个将军与刺史们,眼里都亮起了光芒。   难道,时机成熟了?? 第151章 君臣会   “将军!!”   曹髦激动的冲向了毌丘俭。   这是他们两人的初次相遇。   毌丘俭正要行礼,就被曹髦一把扶起来,死死的拉住了他的手。   曹髦抓住毌丘俭双手的时候,莫名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是其他人所不能给曹髦带来的安全感,曹髦很是激动,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毌丘俭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皇帝,当曹髦死死拉住自己的手,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时候,毌丘俭只觉得有些心酸。   自己不在庙堂,竟让陛下被奸贼逼到这种地步。   曹髦向来是个话多的人。   尤其是在面对这些将军们的时候,他更是有着很多的套路,各类奉承的话更是张口就来。   可是,在面对毌丘俭的时候,曹髦却不是这样的。   他甚至都没有叫上以往的那种大阵仗来迎接这位将军,他只带上了几个心腹大臣,走出了洛阳,在很远的地方来等候着毌丘俭的到来。   毌丘俭都不曾想到皇帝会走出这么远的距离来等自己。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毌丘俭,看了许久,方才笑着说道:“将军看起来与朕所想的不一样。”   “想来是因为甸模样丑陋,故而让陛下误以为老臣也是如此。”   曹髦没想到毌丘俭居然还会开玩笑,顿时大笑了起来。   “并非是如此,朕以为您是个刚勇的武夫模样。”   “就如胡将军,夏侯将军那样。”   毌丘俭给曹髦的印象是很强硬的那种,故而,曹髦认为他是一個模样严肃,脸色冷酷,就是很强硬很勇武的形象,可真正见到毌丘俭的时候,曹髦很是吃惊。   毌丘俭看起来有些儒雅,眼神温柔,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名士的模样。   他跟诸葛诞还不同,诸葛诞是那种华丽式的名士,用各类名士的道具来将自己打扮成儒雅的名士。   可毌丘俭是那种内敛的,他的穿着打扮都很朴素,但是一看就有种儒雅的名士气息。   就是这么一个文人,先前打的胡人千里逃亡,又打的吴人溃不成军??   毌丘俭笑着抚了下胡须,“陛下,不能以貌取人啊。”   曹髦跟毌丘俭是初次见面,可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那般,彼此没有任何的拘束,或者什么生分。   曹髦将毌丘俭拉上了自己的车,毌丘俭这才说道:“陛下,孙壹还在队伍里”   “不急,让他稍微等等。”   曹髦此刻眯起了双眼,吴国的事情,他自然是听说了的。   孙峻的风评本来是很差的,直到孙綝继承了他的位置后,孙峻的风评忽然就变好了。   孙峻提前死了,他本来应该在一年后病死的,虽然方式一样,可时间却变得有些不同。   可孙綝依旧没有让曹髦失望,他在吴国延续了自己的精彩故事。   而曹髦知道,这甚至只是孙綝的起点。   他在杀死了这些将军们后,又会对皇帝,乃至尚书令,孙鲁班等人动手。   他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人,将孙峻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全盘推翻。   最后,他被自己所拥立的皇帝派人夺了性命。   这人是权臣里的败类,曹髦总觉得他连曹爽都不如。   说他是权臣都是在往其他权臣的脸上抹黑。   但是他也并非是没有贡献,他以一己之力,让吴国人们开始厌恶权臣,让世家大族都联合起来,重新将大权交给皇帝,让吴国的权臣治理从此结束   可曹髦忽然觉得,这个孙綝,或许会成为自己不错的朋友。   这样的人来治理吴国,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曹髦跟毌丘俭坐在马车内,开口说起了这件事。   “孙綝在吴国连着杀死了好几个将军,而且对皇帝,群臣,乃至孙鲁班都不敬重,这些人定然会对他出手您说,是不是该派人跟他取得联系呢?让孙綝知道,这些人要对他出手,让他当心一些。”   毌丘俭笑了起来,“陛下这是觉得孙綝可以大用?”   “此人当真是猛将,他上位之后,战功赫赫,我们没能在战场上杀掉的对手,都被他给杀掉了。”   “可朕很担心,此人会被其朝中的奸贼所害,若是此人死了,那吴国可就不好对付了。”   毌丘俭说道:“孙綝继承了孙峻的军队,应当是不好杀死的。”   “不好说,此人得罪了太多的人,若是他的敌人全部联手,只怕此人会死于非命。”   “朕还是想要提醒一下他,让他做好警惕,将军觉得该如何操办这件事呢?”   毌丘俭抚摸着胡须,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臣不曾见过此人,但是从此人的行事来看,此人桀骜,自负,倘若陛下派人去告知他这些事情,他定然不会听从,认为陛下是轻视了他。”   “臣以为,与其派人跟此人联络,倒不如派人跟全尚,丁奉,孙鲁班等人联络。”   “此人暴躁无谋,一旦他觉得这些人跟大魏有勾结,就会不假思索的动手处死,诛杀三族。”   曹髦惊讶的看了一眼毌丘俭,没想到啊,老将军不只是会打仗,阴谋诡计也是很精通啊。   毌丘俭的想法确实比自己的靠谱。   以孙綝那个脑子,看到自己的书信未必会相信,但是看到自己给别人书信,那就一定会怀疑。   曹髦开口说道:“那就得先联络丁奉这个人。”   小将军丁奉,之所以说他是小将军,是因为他从小将军一路干到了大将军。   他的一生几乎贯彻了吴国的一生,他是庐江安丰人。   年少时从兵,先后跟随了甘宁,陆逊,潘璋等大将,参加了多次的会战,骁勇善战,勇冠全军,常常斩将夺旗,从小兵一路升到了偏将军。   后来又多次参与了讨伐魏国的战争,跟着诸葛诞,孙峻,立下了很多的战功。   到最后,孙綝执掌大权,废立皇帝,最后在新天子的命令下,丁奉又帮着干掉了孙綝,将权力带到了皇帝的手里,封大将军。   而此时的丁奉,年纪已经不小了,可他的事迹并没有结束,新皇帝也死了,他又拥立孙皓为皇帝,多次出兵讨伐曹魏哦,不对,那时都没有曹魏了,是讨伐西晋。   曹髦想要干掉的人还是不少的,张布,孙休,丁奉,乃至是陆抗,若是能让孙綝杀掉这些人,那对曹魏将有巨大的好处。   甚至可以说是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吴国了。   毌丘俭跟曹髦一路上都在说着可以结交的众人,当他们回到皇宫的时候,曹髦直接将他带到了西堂内。   “将军,请您勿要在意,朕有太多的事情,想要与您商谈,故而就没有告知其余大臣,等我们商谈好正事,再让他们前来拜见。”   毌丘俭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   “陛下,臣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与您相见,那些无用的仪仗,并非是我最追求的。”   两人坐在西堂内,曹髦有着一肚子的话要说。   他将自己在这些时日里所遇到的困难,问题,迷茫通通说了出来,没有加以隐瞒。   “将军,这天下的吏治,已经坏到了不能查看的地步。”   “我当初让您的儿子来担任御史中丞,本来是想让他来解决这个问题,奈何,他为人太过正直,却是容易被那些小人所欺,最后只能是任用何曾这样的人,这让群臣都有了意见,很多人反对,若是奸贼反对,朕是可以不理会的。”   “奈何,其中还有很多的贤才,朕不能为了一个何曾而失去这些贤才啊。”   “尤其是那些名士们,他们愤怒到了极点,朕原先跟嵇康等人都有来往,可此刻,他们却都不敢来见我了,我派人去召见他们,他们居然开始饮酒装醉”   “这是将我当成了司马师来对待啊。”   “可朕又能怎么办呢?要怎么样才能治理好这些奸贼呢?”   曹髦的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委屈。   毌丘俭很是认真的听着他讲述。   张华就站在门口,不许外人靠近。   曹髦越说越多,心里的烦恼也一股都冒了出来,“朕聚集了很多的能臣,这些人有才能,有道德,可是,他们依旧是大族出身在施行政令的时候,还是会无意识的偏向大族。”   “可朕又不能完全不同,倘若将大族出身的人都赶走,那朕就没有人可以用了。”   “先前王公的七条政令,现在就差最后一条了,可六条执行之后,尚且还没有看到成效。”   “各地的奸贼总是有办法来扭曲庙堂的政策,总是有办法来对抗朕的决定”   “陛下,您不必着急。”   毌丘俭轻声说道:“这些政策,都需要时日,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今天下的三国,唯独您是在全力治理地方,想要做出改变的,而臣这一路走来,也确实能看到变化。”   “蜀国跟吴国,已经糜烂到了极致,而且他们的掌权者也没想过要治理,蜀国的刘禅醉生梦死,不理朝政,东吴的权臣争权夺利,自相残杀”   “当今的奸贼之所以敢猖獗,是因为陛下还不曾建立最大的功勋。”   “这次若是能加剧吴国内乱,打造水军,先灭吴贼,再破巴蜀,则天下既定,朝中这些奸贼,也就不敢再与您作对了。” 第152章 明君贤臣   “这”   听到毌丘俭的话,曹髦顿时有些迟疑。   毌丘俭的战略跟钟会的战略有些冲突了。   毌丘俭的想法其实曹髦也能理解,孙綝连着杀死了好几个吴国大将,往后肯定还有更大的乱子,这看起来是一个极佳的进攻时机。   但是吧,曹髦觉得,还是应当先灭蜀国。   首先是长江天堑,大魏是有水军的,但是如果说靠着现在的水军战船去灭东吴,可能还是有些勉强。   再者,吴国的人才还不曾断代,强攻吴国,可能就真的会将蜀吴联盟给逼出来。   吴国的人不喜欢进攻,但是很喜欢防守。   曹髦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他很是直接的说道:“将军,吴国的内乱可以加剧,但是尚且还没有达到能被灭亡的地步。”   “吴国有两个人,是朕比较忌惮的,老将军里有丁奉,后生之中有陆抗。”   “现在去攻打吴国,会导致吴人迅速联手,甚至跟蜀国联手,这就不利于我们了。”   “朕想,最好能借孙綝的手来除掉吴国这些令人忌惮的敌人,保住孙綝,让他再多祸害多年,等到吴国的国力被他祸害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蜀国和吴国之中,还是蜀国更令人忌惮。”   “吴国可以统帅大军的将军都已经被杀掉了,短时日内根本就找不到人来与我们动手。”   “钟会曾说:对蜀以急,对吴以缓。”   “朕觉得,老将军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这個战略。”   毌丘俭再次抚摸起了胡须,毌丘俭还是挺想挥兵灭吴的。   他跟吴国对抗多年,从未见过吴国如此虚弱的时候,故而下意识的认为现在是讨伐吴国的最好时机。   蜀国的衰败是因为诸葛亮死的太早,而吴国的衰败是因为孙权死的太晚。   孙权晚年的行为,导致吴国陷入了长期的内部斗争里,但是,吴国的实力整体还是略强于蜀国的,诸葛恪能带出二十万大军来讨伐魏国,蜀国就做不到这一点。   倘若是姜维带出二十万大军,那曹魏怕是要坐不住了。   吴国如今将军减员严重,毌丘俭磨刀霍霍,但是曹髦知道,这还不是吴国最虚弱的时候,这只是虚弱的开始而已。   尽管后来有孙休上台,有丁奉和陆抗,但是吴国的国力是一天比一天弱,最终走向了灭亡。   况且,只要能保得住孙綝,吴国的衰亡将比历史上的更加迅速。   毌丘俭认真的说道:“这件事,臣想要与钟会商谈一二。”   曹髦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成济带着一个人匆匆来到了此处。   来人正是毌丘甸。   当走到门口,听到里头传出父亲的声音,毌丘甸顿时低下了头,脸色极为苦涩。   成济咧嘴笑了起来,“毌丘君,您勿要担心,想来毌丘将军也不会当着陛下的面来殴打您!”   毌丘甸愣了一下,也没有解释,低着头就走进了堂内。   当他走进来的时候,毌丘俭皱起了眉头。   “陛下!”   “父亲!”   毌丘甸先后行礼拜见。   毌丘俭一言不发,曹髦却笑着站起身来,“君何以多礼呢?来,且坐下来吧。”   毌丘甸坐在了曹髦的身边,也不敢抬起头来看父亲。   毌丘俭开口说道:“倘若此人有要事上奏,臣可退避。”   曹髦苦笑了起来,“将军,这是何必呢,父亲之间,何以如此?”   毌丘俭严肃的回答道:“庙堂之内,并无父子,同朝为臣而已。”   “此家宴也,不谈朝政。”   曹髦又拉住了毌丘甸的手,“先前朕罢免君,并非是要惩戒”   “陛下,臣知道您是在保护臣,若是臣当时没有被罢免,就会与其他人那般被丢进牢狱之中。”   “臣愧对陛下,愧对父亲,臣无能”   毌丘甸很是羞愧。   成济站在门口,很是困惑,就这?   怎么不挨揍呢?   若是我被罢免了,我兄长非得将我打断腿不可。   这堂堂将军就这么好说话吗?   成济颇为失望,随即就走到了张华的身边,跟他一同把守此处。   曹髦倒也不怕毌丘甸被罢免的事情会得罪毌丘俭,毌丘俭并非是那样的人,他只是想要将话说的明白,不要让父子俩人因此而起了什么冲突而已。   曹髦详细的解释起了官员们的情况,以及御史台所面对的问题,本意就是在为毌丘甸开脱。   御史台这个地方,无论交给谁来办,都是一团糟,只能让何曾这样的人去快刀斩乱麻。   经过曹髦的解释,毌丘俭的脸色也略微舒缓了些。   “你辜负了陛下的厚望,往后要多看书,多学习,不许再这般无能,竟使陛下亲为!”   毌丘俭训斥了一番自己的儿子。   三个人随即就说起了庙堂内的问题,又一同吃了饭菜,气氛愈发的融洽。   毌丘俭此刻欲言又止,几次都没能开口。   曹髦很清楚的看到了毌丘俭的脸色变化。   “将军,您远道而来,群臣那里倒也不急着去见,不如先去看看齐王齐王的府邸就在这周围,朕可以让茂先带着您过去。”   毌丘俭开不了口的事情就是这个。   毌丘俭是明皇帝的死忠。   虽然如今曹髦算是过继给了明皇帝,继承了他的位,但是毕竟还有齐王这个明皇帝之子在。   毌丘俭在到来之前,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原先青州叛乱,直接将齐王逼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   后来齐王前往洛阳,很多人都说,齐王就要早逝了。   毌丘俭虽然很支持曹髦,但是同样也担心齐王的安危,他是不希望看到齐王死的,但是站在曹髦的立场上,他又能理解这样的事情。   当曹髦开口让他去看齐王的时候,毌丘俭有些惊讶。   按照政客的逻辑,他几乎以为这是皇帝在试探自己。   他想知道自己对齐王的态度到底如何。   可是,看着曹髦那干净的眼眸,毌丘俭却又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陛下,臣并非是”   毌丘俭想要解释几句,却忽然又觉得,如此解释似乎是有些轻视对面这个少年皇帝的信任。   毌丘俭止了口,朝着曹髦行礼。   “唯!”   毌丘甸的眼神有些惊愕,当张华带着他父亲离开的时候,他欲言又止,曹髦却拉住了他。   “不必担心这些事情,朕不会怀疑将军的,若是连毌丘将军都不能相信,那全天下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朕也没有想过要杀害齐王,毌丘君啊,朕想让你到河北担任太守,你意下如何啊?”   毌丘甸赶忙说道:“只怕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曹髦随即说道:“你勿要担心,先前让你担任御史中丞,是没有考虑到庙堂内的那些恶贼能猖狂到这种地步。”   “先让你前往地方磨砺,地方上除却刺史,没有人能压制伱,而地方上的恶贼,比起庙堂里的要更加恶劣,不择手段,若是能击败他们,你也就明白治理天下的道理了。”   两人就这么攀谈了起来。   而毌丘俭却是跟张华走向了齐王的所在地。   张华开口说道:“将军,我有一件事想要问您。”   毌丘俭看向了他,“君直言无妨。”   “将军觉得陛下乃是凶残暴虐的君王吗?”   “绝非如此。”   毌丘俭回答的很是干脆。   “那又何必去见齐王呢?”   “难道不是觉得陛下对齐王不利?”   毌丘俭很是认真的说道:“我曾奉明皇帝的遗令,要照顾好齐王。”   “因为我的无能,使得他被废立,但是如今的局势危急,哪怕是明皇帝再世,也定然会支持当今陛下来执掌大权,齐王远不如他。”   “我现在去见齐王,也只是为了劝说他,勿要给自己招惹祸患,不要逼迫陛下去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另外也是交代清楚,免得别人利用我来蛊惑齐王,让他做出危险的事情来。”   听到毌丘俭的解释,张华不由得动容。   “当真是明君贤臣啊。”   毌丘俭再次看向了他,“我年事已高,纵然辅佐圣天子,也不过能辅佐十年,而往后的大魏,还是要靠张茂先这样的大臣来辅佐啊。”   两人就这么走到了齐王曹芳所在的地方。   还没走进去,两人就听到了从里头传出的嬉笑声。   张华让阉人前往告知,当毌丘俭跟张华走进去的时候,曹芳的衣服有些不整,他的王妃匆匆忙忙的走进了侧院。   曹芳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尴尬,他当即认出了这位常年跟在父亲身边的心腹大臣!   “将军!!”   曹芳赶忙行礼,毌丘俭的内心有些复杂,却还是将他扶起来。   曹芳看着他,忍不住询问道:“将军是何时前来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今日前来,今日奉陛下之令,特意前来看望大王。”   “原来是陛下所吩咐的,难为陛下此刻还思念着我,实在是令我感动”   曹芳说着,眼里仿佛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这让毌丘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这态度有些令人意外啊,你何时变得如此聪明了??   曹芳急匆匆的拿出了一封书信,“这是寡人所写的,劳烦将军帮我带给陛下!!”   “前来洛阳之后,深受陛下的恩德,故而写下此表,来表达对陛下的感激!!” 第153章 格格不入   “大王臣知道了。”   毌丘俭收起了书信,再次看向了曹芳。   他这次前来,就是要告诉曹芳,让他勿要再有别的想法,自己是不会支持他的,不要听信别人的谣言,更不要觉得自己会站在他这边。   毌丘俭这么做不是为了跟齐王撇清关系,这也是为了保护齐王。   哪怕这么做可能背负恶名,可能会让齐王怒目而视,说出什么过激的话,可毌丘俭却也不会退缩。   就在毌丘俭准备好开口的时候,曹芳却先开口说道:   “将军啊,寡人有一件事,想要告知您。”   毌丘俭一愣,眉头紧皱。   一旁的张华也是微微低下了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幻。   “大王请说。”   曹芳无奈的说道:“将军啊,寡人当初被司马师等人欺辱,如今的生活,悠闲自得,无人打扰,甚是欢乐。”   “寡人也绝非是能像陛下那般可以治理天下的贤明君王。”   “还望将军勿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寡人本身是绝对没有任何企图的。”   “还请您不要相信他人的谣言,更不要觉得寡人会支持您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此刻,毌丘俭目瞪口呆。   这不是该自己来说吗??   曹芳看着面前呆滞的毌丘俭,心里颇为苦涩。   他已经过够了提心吊胆的生活,在青州的时候,青州的官员要用自己的名义来谋反,到了庙堂,庙堂大臣又想重新拥立自己,当他得知太仆的事件后,是吓得好几天都没吃得下饭菜。   好在,曹髦亲自前来,安抚了他几次,让他勿要多想,安心过自己的就是了。   曹芳现在是真的不想再跟这样的事情扯上关系了。   那曹髦是何等的凶人啊,连司马师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们当初连司马师都打不过,现在是疯了来打曹髦啊。   你们想打就自己去打,不要再将寡人给扯进来啊!   张华此刻抬起头来,再也没有了方才的谨慎。   “大王,您勿要误会,毌丘将军前来,乃是因为陛下的命令。”   曹芳这才松了一口气。   毌丘俭说道:“大王的想法,也是臣的想法。”   “臣本来是想要劝说大王,没想到,大王原来也是如此想的。”   “那臣就不打扰了!”   毌丘俭站起身来,带着张华离开了此处。   曹芳甚至都没有出门去送他们。   毌丘俭此刻的内心,大概就是一个准备说分手的男孩,抢先被对方说了分手。   虽然有些不解,但是毌丘俭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看来齐王是能活下去的了,他如今这个样子,陛下根本就不会去主动对付他啊。   张华笑呵呵的说道:“将军有所不知,齐王跟陛下,关系极好,齐王常常写诗赋来夸赞陛下的恩德。”   “各地的宗室,返回自己的领地后,都有些不安,当他们得知齐王在洛阳受到了陛下的宠爱时,都不再那么害怕了。”   毌丘俭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件事啊。   因为文明皇帝的政策,地方的诸侯们对皇帝是一点都不信任的,这次羊祜将河北的宗室们送回各自的封地后,他们就开始等着庙堂的裁决,没想到,等了许久,却等到了齐王安然无恙的消息。   这个消息也是当地的官员们所告知的。   另外,夏侯献,曹演等宗室,也是在全力说着皇帝的好话。   曹演本以为自己能拿捏曹髦这個小皇帝,在那次被文鸯吓了一次后,他就拿出了对待司马师的态度来对待曹髦,一个劲的称赞“跪舔”。   这确实是一个没什么道德枷锁的人,在各地鼓吹曹髦的圣人之治。   宗室们其实也未必会相信他,但是齐王的事情,确实有所不同。   齐王的事情,倘若是文明二帝来解决,那都逃不过一死,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而当今皇帝居然没有杀害他,说是恩宠,大概也是被监禁,但是监禁也比杀了好啊,难道真的是个宽厚的皇帝??   宗室们心里的警惕不能说完全打消吧,却是已经打消了大半。   值得一提的是,彭城王曹据,以及东海王曹启都在前往庙堂的路上。   皇帝决定时不时召见一些亲戚们,设立个家宴什么的。   很快,毌丘俭回到洛阳的消息就传开了。   群臣们无比的激动。   除却诸葛诞之外的大臣们都做好了拜见毌丘俭的准备。   他们也不是说都仰慕毌丘俭的为人,主要是因为毌丘俭深受皇帝的信任,乃是公认的皇帝心腹,同时他名士出身,为人正直。   群臣都认为,他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容忍何曾等人作乱。   可惜,连着几天,毌丘俭都一直在皇帝的身边,都没有露面,群臣也没能见到面。   当然,也并非是所有的大臣都没能见到。   此刻,曹髦坐在西堂内,三位文武双全的大臣分别坐在三个方向。   毌丘俭,钟会,以及司马炎。   这三人同时出现,实在是有些诡异。   但是他们并非是同时出现的,毌丘俭是一直都在这里,而钟会则是来商谈大事的,至于司马炎,他是为了禀告太学事的。   钟会本来还对毌丘俭有些不悦。   因为他觉得自己才是陛下的第一心腹,而不知事的外人总是将毌丘俭当作陛下的心腹重臣,这让钟会很是不满。   但是见到毌丘俭的时候,钟会的脸上就没有什么怒气了。   毌丘俭是天生的名士,就跟穿着粗布大衣都难以掩盖颜值的裴楷一样,毌丘俭哪怕穿着寻常的衣裳,也隐藏不了身上的名士气质。   这种气质是很玄乎的一种东西,毌丘俭一眼看去就是个很有文化,很有涵养,令人不敢轻视的人。   而有些时候,气质对颜值是巨大的加成,毌丘俭的相貌并非是绝顶出色,但是,这气质当真是让有名士癖好的钟会无法发作。   看着钟会那笑呵呵的模样,曹髦长叹了一声。   这就是要用何曾的原因啊。   至于司马炎,他此刻眼里写满了凝重,不能在两位重臣面前泄了气,不能被他们所看轻喽!   “陛下,官员考核的相应法已经下发了,重点是在吏治和教化上。”   “农耕等其余事情,放在了这两项之后,因为如今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官吏的问题,其余的事情,可以根据后续地方的局势变化而加以调整。”   “为了避免出现造假和合谋的情况,考核将杂乱进行,不同县互相考核,并且没有规律,郡也是如此,这是因为如今无法设立相应的考核部门,吏部的工作量太大,无法单独来完成这件事。”   “另外,对于任期的问题,也进行了改正”   “这是各地学校的情况,将作为今年第二重要的政绩考核点来进行,确保各地都足够重视”   “另外就是这科举的事情,将在明年的元月进行,现在就已经下达给各地,让有才能的俊才做好准备。”   “考核分为四项,不再是单纯的经典,臣加上了数,律,射这三项内容,对考核经典也进行了调整,不再是以通五经了,以百家之学说作为考核内容,再以实治为根本,按着陛下的建议,考核层层进行。”   “乡试,县试,郡试,最后是殿试。”   “根据这些人的排名来进行招录”   “具体的内容就是这些了,请陛下查阅。”   “另外是您所说的吴国的事情,可以让孙宪在暗地里写信给丁奉,让丁奉协助他来杀死孙綝,一同投奔魏国,为无辜惨死的群臣复仇这件事不能让陛下出面,让孙宪出面就足矣。”   “而等到书信到达丁奉手里的时候,无论丁奉怎么做,陛下都可以赏赐孙宪,封他官爵。”   “如此一来”   钟会笑了起来,“孙綝定然会杀了丁奉,吴国内,没有任何人可以劝的住他。”   毌丘俭此刻忍不住开口说道:“丁奉乃是老将,素有韬略,只怕孙綝不是他的对手,拿到书信后,就会做出应对,乃至是反杀了孙綝。”   “孙綝虽然大权在手,但是他不如孙峻那般谨慎,若是被丁奉设计”   钟会点着头,“车骑将军所言有理。”   “所以,臣打算让陶丘一的儿子给孙綝写信,将我们准备勾结东吴朝臣,设计让孙綝落单,再伏杀的消息告诉他。”   “只怕他是不会写这样的书信的”   “无碍,孙宪和他都不用去写,我只需要看一遍他们平日里的书信就可以”   钟会笑得很是得意。   毌丘俭点点头,也答应了他的谋划。   随后,毌丘俭又问起了战略的事情,钟会的战略跟毌丘俭有了冲突,但是钟会却也不生气,认真的解释起了自己的想法。   曹髦听着他们两人商谈大事,最后又看向了司马炎。   司马炎此刻一头雾水,傻乎乎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也不太能理解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乱。   “安世,你急匆匆的前来,可是为了禀告什么大事?”   曹髦开口询问道。   司马炎抿了抿嘴。   “陛下,臣前来禀告。”   “太学的学子们,都开始按时来上课了”   一时间,堂内的氛围沉默了下来。 第154章 重中之重   “好!!不愧是安世!!”   “安世所禀告的事情,比其余的事情都要重要啊!”   曹髦主动开口说道。   毌丘俭轻轻抚摸着胡须,也跟着曹髦一同点起了头。   钟会的眼神有些复杂,他虽然没有跟着点头,倒也没有去反驳。   司马炎听到曹髦的话,脸色有些发红。   早知道今天钟会跟毌丘俭在这里,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他开开心心的前来禀告自己的成果,就碰到了这两位大佬,   钟会跟毌丘俭一开口就是什么讨伐蜀吴,灭国大一统的事情,再不济也是什么考核科举什么的,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了太学生上课的事情。   司马炎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今天就不该来的!   而曹髦如此夸赞,更是让他觉得害臊。   “陛下,臣只是做些小事,不敢与大臣相比”   曹髦严肃的说道:“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呢?太学里的学子们,迟早都是要过五经,成为大魏官员的,平日里,这些人只是在太学里挂个名,不愿意前往。”   “在王戎何曾的事情之后,他们更是四处闹事。”   “他们的学业不精,并没有为王事的想法,若是候补的官员都是这般模样,又如何能治理天下呢?”   “安世如今让他们返回太学,这难道不是关系社稷的大事大功吗?”   听到曹髦的话,司马炎方才有了些底气,他缓缓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这都是因为钟公的功劳!”   “我跟他到达太学之后,制定了很多规矩,要求执行,驱逐了那些长期休学的士子们,重罚了服散后闹事的人,重新收取新的学子来顶替他们,又将几个行为不端的学子公之与众,很快,大量的学子们就重新回到了太学内”   “钟公所找到的老师们,都是些有真才实干的人,他们帮着一同来重振太学的风气,使得太学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司马炎磕磕绊绊的说起了钟毓在太学里所做的事情。   曹髦很是开心的说道:“你们做的很好,可以继续操办。”   “让太学生重新回来治理经典,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要让他们参与来年的科举,五经考核,迟早要被科举所代替。”   曹髦又吩咐了许多,司马炎记不住那么多,他拿出了纸和笔,开始认真的记录了起来。   司马炎是最后一个来太极殿的,也是第一個离开太极殿的。   当司马炎拿着那记录的满满当当的几张纸笑呵呵的离开此处时,钟会忍不住点评道:“卫将军的儿子没有才能,但是不会做阳奉阴违的事情。”   到底是因为人品不错还是因为没能力去做阳奉阴违的事情,钟会没有明说。   毌丘俭此刻却开口说道:“陛下,司马家的这些人,作恶多端,天下的崩坏,都是从他们开始的。”   “当初的司马懿指着洛水发誓,使得天下道德败坏,司马师逼迫天下士人,让他们不敢开口,服散饮酒,司马昭看似忠良,实则是没有来得及作恶而已。”   “陛下不该太相信这些人,当初跟随司马懿作恶的人有很多,这些司马宗族的人,都该被一同治罪。”   “陛下要治天下无德之人,岂能不治最无德之人?!”   听到毌丘俭的话,钟会一愣,随即板着脸,没有开口。   曹髦认真的说道:“当初宣文公的事情,等到天下大一统,自然是要进行定论的。”   “至于那些作恶的人,朕已经让卫将军前往清理门户了。”   “在这一个月内,因为过去的行为而被诛杀的司马宗族之人,已经超过了三十多人。”   “其余众人,都在自己的家内,安心的读书,增加自己的才能。”   毌丘俭是想要跟司马家清算的,他的好友们都死在了司马家的手里,如今大获全胜,纵然可以留下司马炎,司马昭等人为自己所用,可那些罪行,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倘若不是要顾及曹髦的正统性,司马师的废立事就得好好说一说。   实际上,曹髦也并非是没有清算司马家。   除却司马昭,司马骏,司马望,司马炎等少数几个人,其余的司马家之人都被罢免了官爵,他们被囚禁在温县,犹如当初的曹魏宗室那般被皇帝圈养了起来。   过去有恶名的人,曹髦直接以司马昭的名义处死或者流放。   可现在确实不能大开杀戒,若是要将司马家彻底清算,那曹髦就得先清理掉自己的心腹大臣们。   但是,就如毌丘俭所说的,天下失德的源头,是不能不治的,一定要让天下人得知违背自己誓言的下场是怎么样的。   这不是为了社稷,这更是为了后来人。   恶有恶报!!   曹髦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钟会跟毌丘俭便决定找个地方来商谈战略的事情。   两人走出了皇宫,钟会看向了那进出匆忙的内臣们,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一年之内,大魏就变得不同了。”   “这洛阳之内的官员们,变得都格外繁忙,再也没有从前的悠闲惬意,尚书台的事情操办的很快,今日送过去的诏令,就不会被拖延到明日。”   “尚书六部,分工明确,各领其职,虽然有些漏洞,可也在不断的改进。”   “庙堂的政务混乱了很多年,如今终于是得到了好转。”   大魏拥有着三国内最为臃肿的行政系统,大概是因为经历过的皇帝最多,权臣最多,每个人上来都会组建自己的班底,换一套行政体系。   这就导致大魏的核心庙堂里官员太多,处处都是无用的人,彼此的职权叠加,全看这个职位上的人的本事。   比如说吏部尚书跟司徒,两个都拥有着选拔和升迁官员的权力,谁看谁的声音更大,还有司农,以及度支尚书这样的,甚至有些时候内臣系统还要来插一手   繁琐,复杂,臃肿,效率极慢,耗费巨大。   短短一年之内,庙堂已经变了个模样,六部尚书管执行,分工明确,三公九卿的荣誉性身份进一步被加强,很多时候他们只能提出意见,以及督促事情的进程,具体执行还是得尚书台来。   中书拟定,内臣决策,尚书执行,三公九卿参与。   在这个思路下,庙堂罢免了大量无用的官职,例如司隶校尉府原先近百来人,曹髦砍掉了其中的一半人,嗯,是物理意义上的砍掉了。   又有二十余人被吓得赶忙辞官,如今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人。   臃肿的官僚体系顿时变得轻盈,耗费大大减少,政务清明之后,收支都变得明确了起来。   钟会很喜欢如今的庙堂,干净且轻盈。   人人各司其职,没有了那些吃空饷的,混日子的,酒囊饭袋们不是被杀就是自发的滚回家里,如今的庙堂,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庙堂。   放眼望去,也基本都是些能被钟会放进眼里的人物,没有太糟糕的。   就大魏如今这庙堂配置,将地方官员和将军们不计算进来,也是能吊打人才青黄不接的蜀国跟吴国。   这已经隐隐有了曹丕执政初期时的规模,可能比不上武帝的天团,但是碾压蜀国跟吴国是绝对够用的。   钟会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他开口说道:“陛下重用酷吏,也是值当的。”   “要在一年之内,将庙堂精缩,改制,不用酷吏是不可能做到的,若是稳步操办,只怕需要五六年的时日,才能让庙堂有如今的局势。”   他看向了一旁的毌丘俭,“故而,若是群臣向您劝谏,说除掉何曾之类的事情,还望您勿要附和。”   “等到庙堂的情况已经稳定,我会亲自将他送走,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毌丘俭这才明白钟会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些。   他开口说道:“重用酷吏并非是治理天下的正确办法,但是小人当职的危害更大,两害当取其轻。”   钟会开心的拍起手来。   “您说的太对了!”   钟会带着毌丘俭来到了尚书台内。   尚书台内的大佬们大概也没想到毌丘俭会忽然到来,也没有人来迎接,钟会跟毌丘俭看到几个尚书聚在一起,背对着众人,沉默不言。   钟会领着毌丘俭,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他们的行列。   “出了什么事情?”   几个尚书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是钟会,这才松了一口气。   “今年的秋收统计已经出来了。”   开口的乃是新任的户部尚书鲁芝。   看到几个尚书那复杂的脸色,钟会当即皱起了眉头。   今年的局势实在是不太好。   正元二年,河北,青州叛乱,凉州和淮南各自经历了一次战争,并州和幽州灾害频发。   地方官员大多辞官,大量的官吏被罢免被杀死,庙堂整顿,全军甲士的待遇被提升   今年的秋收遭受影响,是非常正常的情况。   难道是下降了太多?   钟会严肃的问道:“降了多少?会影响明年吗?”   几个尚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鲁芝开口回答道:“比起上一年,提升了两倍有余。”   “提嗯???”   “你说什么?!” 第155章 丰收?   此刻,钟会也跟其余大臣们一样沉默了下来。   在群臣的心里,这次的秋收一定会出问题。   毕竟皇帝独断,奸臣当道,忠良被迫害,士人饱受折磨,这简直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事能变得顺利起来呢?   嗯,秋收是出问题了,还是个大问题。   在皇帝愤怒的一顿乱杀之后,粮食收入提升了。   群臣都知道地方的贪污腐败问题很严重,但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这都能提升吗??   现在该怎么说?   虽然奸臣当道,忠良被迫害,民不聊生,但是粮食产出却提高了??   这几乎就是抽烂了群臣和士人们的脸。   他们虽然是皇帝的心腹,但是此刻也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钟会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仰头大笑了起来,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   “天下有圣王贤臣,秋后丰收,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群臣反应过来,急忙点着头。   “是这样的。”   只要他们将秋收的功劳当成是自己的,那自然就是可以了,可绝对不能,让这功劳算在何曾的头上。   不然,往后何曾要杀的更加卖力了。   何曾如今是皇帝身边最凶悍的鹰犬,见谁咬谁,以皇帝为自己的靠山,也不管你是什么世家派还是帝王派,该抓就绝对不含糊。   这让群臣们都头疼不已。   此刻,几个尚书仿佛才看到了毌丘俭,都变得热情了起来,赶忙寒暄了起来。   毌丘俭回应着他们,可绝对算不上太热情。   得知毌丘俭到来,王昶,陈泰,荀顗这三位尚书台大佬也是前来拜见。   看到王昶,毌丘俭终于是率先行礼拜见。   王昶还是很受这些将军们拥戴的。   王昶对他的到来很是开心,召集了尚书台的诸多官员们欢迎这位名声在外的将军。   当众人坐下来之后,王昶率先开口,问起了淮南的情况,同时对扬州的事情称赞不已。   “我看过了,今年的粮食能提升这么多,跟扬州的关系很大,扬州这一年的粮食产出暴增,足以见得将军治政之能啊!”   毌丘俭急忙回答道:“这是因为陛下的恩德。”   “先前,陛下派人将诸多新工具送到淮南,让我大范围的运用,这才让淮南的粮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等到明年,粮食产出定然会提升更多”   听到这句话,几个尚书眼前一亮。   “将军治政有方,但是,这也是因为名巧的缘故,天下有马公这样的人,这才是秋后丰收的原因啊。”   他们仿佛给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释。   毌丘俭也没有再多说。   荀顗听着众人的言语,此刻也是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将军啊,能否请您在陛下面前进言劝谏一番,这何曾,欺人太甚已经到了不能不治的地步啊!”   毌丘俭平静的说道:“我是外将,并不知道庙堂的事情。”   “何曾连尚书都敢抓,陛下又不听我们的劝谏,倘若您不劝谏,我们连六部尚书都凑不齐了!”   毌丘俭有些意外,“抓尚书?”   庙堂的其他地方不好说,但是尚书台的几个尚书,那都是皇帝的嫡亲心腹,何曾怎么敢对他们动手呢?   荀顗缓缓说道:“礼部尚书裴秀,前几天刚刚被何曾抓走”   毌丘俭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荀顗为什么会找自己了。   因为裴秀乃是毌丘俭所举荐上来的。   “什么罪行呢?”   “根本就没有什么罪行,就是因为前夜服散而晚去了朝议”   御史台本来是只有监察的权力,并没有拿人的权力。   但是,何曾却改变了这个模式,他在御史台内设狱,这根本就不符合庙堂的政令,可上奏弹劾这件事的人都被何曾抓了起来。   魏晋的官员们散漫惯了,无法无天,自命不凡,在何曾的一次冲击下,他们迅速找回了自我,变得清醒了起来。   没有再敢来找何曾闹事的。   何曾是真的会杀人的。   王戎被抓后,何曾上表弹劾王戎忤逆弑父,要求将他诛族。   王戎的父亲死了。   原凉州刺史王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得知儿子的事情,突发疾病,在返回洛阳的途中病逝了。   就在众人认为可以罢免王戎的罪行,让他去看望其父亲的时候,何曾却上奏,认为王浑之死是因王戎,王戎的行为等同于弑父,应当按着弑父的罪行来治。   这让群臣都是不可置信。   而王戎跟王祥同族,若是他被诛三族,将被涉及到的人会非常多,很多大族都与他们有着联姻关系。   群臣无比的惶恐。   群臣的惶恐还不曾结束,裴秀就又被抓了进来。   此刻,裴秀站在牢房内,瞪着双眼,很是肃穆的瞪着站在外头的郭芝。   郭家的几个狗,被派到了何曾的麾下,他们组建了恶贼联盟。   郭芝如今担任御史中丞,跟何曾配合的很不错,残害无辜,令人发指。   “我无罪,倘若误了大事,尔等可以命偿还。”   裴秀的眼神不悦。   他前些时日里因为政务太多,觉得心烦意乱,便找了个时日,关上了大门,在府内服散,缓解自己的疲惫。   只是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件事而耽误了第二天的正事,晚去了半个时辰。   然后,他就被抓到了这里。   裴秀很不服气。   你御史台什么时候也能抓人了?你们只是能弹劾而已,抓人得让尚书台的刑部或者廷尉来啊,况且,只是耽误了些时间,又没有错过要事,何以如此呢?   郭芝却是盯着面前的裴秀,冷笑着说道:“您所说的大事,乃是跟着陶丘一谋反的大事吧?”   “听闻您是对庙堂处置陶丘一的事情不满,故而怠慢政务,如此看来,您莫非就是陶丘一不曾落网的同党?!”   裴秀人都惊了。   “血口喷人!!”   “我跟陶丘一向来不曾有过来往,我怎么会是他的同党?!”   郭芝却不理会他的解释,开口说道:   “那你为何要故意怠慢呢?”   “我们已经有了你联络陶丘一的证据!”   “你勿要抵赖!”   郭芝随即拿出了自己的证据,他将书信展示给了面前的裴秀。   “在嘉平六年二月,陶丘一曾上奏要遏制并州的马商,不许贩马往淮,当时,伱上表赞同了还敢说你不是陶丘一的同党??!”   裴秀脸色通红。   “你不如干脆说我名字里带着一字,乃是陶丘一的同党就是了!”   郭芝笑着放下了书信,“你认罪就好,反正你是脱不了干系了。”   “何公有令,牢狱内堆积的罪人太多,不必等秋后,询问清楚罪行后就可以处决。”   “无论你认不认,十日之后,都要被拉出去处决,还有你的族人”   “来人啊,给裴公再准备些散,让他临走之前,好好的享受一番!”   郭芝下了令,随即转身离开了此处。   裴秀一脸的茫然。   而在接下来的时日里,裴秀的待遇急转直下,已经开始跟那些即将要被处决的人关押在了一起,每日都有贪赃枉法的人被带出去处死。   裴秀原先还能保持冷静,认为自己身为陛下的心腹,庙堂重臣,何曾应该不敢对自己下手,可是看着身边的人不断的减少,又有官员提醒自己的时日,他也终于有些扛不住了。   他的心里也有了些惧怕。   这几个疯子难道是要真的拿自己去斩首示威吗?!   裴秀高呼自己要写信给外头的人,却被这些关押他的人给无情拒绝。   此刻,御史台内,也有人在为裴秀的事情而奔走。   “荀公啊,您救救我的兄长吧!他绝非是陶丘一的同党啊!”   裴楷跪在了荀勖的面前,脸上满是绝望。   荀勖的有备府是在御史台名下的,严格来说,裴楷也是御史台的官员。   得知自家兄长被关押起来,裴楷很是急切的想要将人给救出来。   奈何,裴楷虽然有个当刺史的父亲,但是在这庙堂里,还是人微言轻,他找来找去,最后将目标放在了自家的主官荀勖的身上。   此刻,荀勖面前堆满了各类的书信,颇为忙碌。   看到裴楷这般模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   裴楷心里有些不悦,你就是不帮,也不该这般幸灾乐祸的发笑吧?   荀勖大手一挥,“你兄长是死不了的,安心操办你手里的事情吧。”   “但是这件事勿要对外说,若是往外说了半句,那你兄长可就必死无疑了。”   看到裴楷还是很迷茫,荀勖也不解释,“过几日,你得陪着我前往一趟并州,你现在的年纪,还不足以明白庙堂的大事。”   “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想要成为治理天下的大臣,不是相貌出众就可以做到的,往后要多留心政务,不要瞎操心。”   荀勖很不客气的训斥了几句,就将裴楷给赶了出去。   这些时日里,荀勖格外的低调,一直都很本分的做自己的事情,也就没有招惹上任何的麻烦。   裴秀的遭遇,荀勖很早就猜到了,陛下都下令官员们不得酗酒服散了,你身为礼部尚书,带头服散,不搞你搞谁啊?   但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杀了他。   就看这厮能不能长个记性吧。 第156章 引以为戒   “裴秀!出来!”   甲士很是粗暴的将裴秀从牢狱内拖拽出来,往外走。   这一刻,蓬头垢面的裴秀终于有些失神。   他心里有些惧怕,却又没表现出来,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命休矣。   裴秀被带出来,甲士们带着他走了许久,绕了个圈,终于带进了何曾平日里办公的地方。   当裴秀被推进去的时候,坐在上位的人并不是何曾,而是皇帝曹髦。   看到曹髦出现在这里,裴秀眼前一亮,急忙行礼拜见。   曹髦看着没有了往日那名士作风的裴秀,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   “裴卿,尚书台上表说你谋反,这是怎么回事啊?”   裴秀正要训斥御史台群臣,猛地反应过来,改口说道:“臣服散,怠慢了政务,故而被误以为有嫌疑。”   “服散啊。”   曹髦瞥了他一眼,“朕先前似乎是颁发了新律,不许官员们酗酒服散吧?”   裴秀低下头,“是这样的。”   “那你身为礼部尚书,就是这般来贯彻庙堂新律的吗?!”   “臣知罪!往后,臣绝对不会再触碰这些东西!!”   曹髦严肃的说道:“倘若你觉得疲惫,可以与朕明说,朕允许你休息,可为什么要服散呢?庙堂的官员,一举一动,都是要被天下官吏所效仿的”   听到这句话,裴秀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边的何曾。   若是要效仿,那效仿他是不是更危险?   当然,裴秀没敢当面问出这句话。   曹髦又将他严厉的训斥了一番,方才让他进去洗浴,换掉身上的衣裳。   当裴秀再次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焕然一新。   曹髦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曹髦当然没想过要杀掉裴秀,他只是想要帮着裴秀戒掉散而已。   历史上的裴秀是死在了服散之事上,这既是为了社稷也是为了他自己。   本来曹髦还想要多恐吓裴秀几下,不过,毕竟是自家的心腹,曹髦也不想做的太过,让他长个记性就好,倘若以后他还这么干,那就不会轻易放过了。   裴秀回想着自己这几天的待遇,心里感慨万千。   曹髦这才说道:“民间的淫祀,已经到了不能不治的地步。”   “玄学兴起,士人多迷信鬼神,朕听闻,地方上甚至有官员用易经的占卜来确定政务!!”   “荒唐!!”   “你既领礼部,就要做好这些事情,若是你办不成,朕就要让何公帮着伱来操办了!”   裴秀悚然。   刘秀之后,玄学思想就开始兴盛,在魏晋时期达到了极点。   魏晋的迷信离谱到了什么地步呢?   说阮咸的儿子阮瞻不相信世间有鬼神,常常与周围的人辩论,有一天,一個人找到了他,最开始聊的挺好,后来说到鬼神,两人就吵起来了,客人被阮瞻说的哑口无言,一怒之下,就起身质问:你说世间没有鬼,古代的圣贤都知道有,就你不知道?若是没鬼,我是什么呢?   随即,他就显出了原形,极为可怕,阮瞻大惧,很快就病死了。   这件事是记录在晋书上的晋书还不只是记载了这么一次,还记载了鬼神索命之类的事情。   当晋书的编撰者看到这些言之确凿的晋代文献的时候,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给编撰完成的。   这很让人怀疑,这些史料是不是魏晋史官在服散后的成果作品。   其实两汉时期的迷信色彩,更多的是在对于上天的敬畏,是一种自然和先祖崇拜,而司马懿父子几个人努力的破除了这种封建迷信的思想之后,魏晋的迷信色彩就从对上天的敬畏变成了对鬼神的敬畏和确信。   这种迷信与清谈,无为等思想混杂在一起,造就了一个荒诞且可笑的时代。   曹髦很希望裴秀能通过礼部来整一整天下的风气,不能总是通过杀戮来改变这些,裴秀这礼部也得起到一个积极的作用啊。   裴秀此刻看着一旁跃跃欲试的何曾,急忙说道:“陛下不必担心,这件事,臣定然办妥!”   裴秀自然是很害怕的。   何曾帮自己办事,那是办事吗?到时候自己拦不住他,让他一顿乱杀,传出去就是勾结何曾一同作乱,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曹髦盯着裴秀,这厮其实很有才能,但是需要略微逼他一下。   他相信这件事交到裴秀的手里,是一定能见到成效的。   很快,裴秀就离开了御史台,可事情也不算这么结束,他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并且喜提了一个假字,假尚书,就是类似暂时尚书,随时有被更换的可能,换句通俗的话,留职察看。   “陛下,想来裴君也能明白您的一番苦心,往后定然不会再犯下大错。”   何曾满脸堆笑,站在曹髦的身边。   曹髦看向了他,“今年的秋收丰硕,比以往都高出了许多。”   何曾一愣,赶忙说道:“恭贺陛下!天下得以大治!!”   “大治?!杀了那么多的大臣,罢免了那么多的官员,空着那些位置,粮食产出却比上年高了那么多这说明什么?!”   “朕如今在想,这天下的税收,一大半都落在了他人的手里!!”   “不然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曹髦很是愤怒,没有丝毫因税收提升而感到开心,这实在是太悲哀了。   “往后你不要只是盯着庙堂,地方也要多派人去查看,天下的事情,不能坏在这些小人的手里!”   “唯!!”   何曾低着头,曹髦随即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此处。   等到曹髦离开了,何曾方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郭芝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看着远处,长叹了一声。   “陛下的威势已成,当真是愈发的可怕了。”   何曾对此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提醒道:“办好陛下所吩咐的事情就是了。”   “不要害怕得罪别人,这天下,只要不是得罪了皇帝,其余之人,谁都可以得罪。”   曹髦驾车朝着皇宫行驶而去。   张华看到皇帝的兴致不高,便主动说起了地方的话题。   “陛下这识人之能,当真是令臣羡慕,都说郑公善识人,可臣觉得,郑公也不如陛下。”   曹髦瞥了张华一眼,“茂先往后还是少与何曾往来吧。”   张华摇着头,“臣并非是奉承,只是惊叹陛下所挑选的各地刺史。”   “秋收能成,还是要多仰赖这些地方刺史,陛下所挑选的这些人,都是些廉洁正直的人,有他们坐镇地方,官吏们都收敛了很多”   “陛下亲政之后,先整吏治,如今看来,这果然是对的。”   “大魏在这一年里,已经变得有所不同,无论是庙堂还是地方,陛下在皇宫里,或许感受不够贴切,但是那些时常外出的内臣,都是这般言语的。”   张华看到曹髦的脸色好了不少,又继续说起了更多的事。   当然,他说的也并非是假话。   大魏如今的变化,明眼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也让很多人不由得对未来有了憧憬,张华就是如此。   张华眼里的大魏,是一架被困在沼泽地里的马车,而曹髦正在拖着这架马车往外走,力挽狂澜。   他不由得感慨道:“孤身一人,力挽狂澜,匡扶天下,对付奸臣,安顿百姓,此番壮志,实在令臣动容。”   曹髦此刻也看向了张华。   曹髦不知想起了什么,“也是令朕动容。”   张华一愣。   陛下这是自己夸自己?   还说让我少跟何曾往来,看来陛下也得少跟钟会往来才是。   当君臣两人回到了皇宫内的时候,焦伯正在等着他。   “陛下!”   “彭城王即将到达洛阳郑侍中正在他的身边。”   “东海王还在路上,大概要五日后才能到达。”   曹髦顿时眯起了双眼,曹据啊。   终于能见到你了。   彭城王曹据,当初也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司马师的第一人选,曹髦的仲大父。   曹据坐在马车内,他身材瘦小,脸色较黑,留着浓密的胡须,缩在马车内,眼里满是惊恐。   当得知皇帝要见自己的时候,彭城王差点哭了出来。   王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啊。   彭城王当然很清楚皇帝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当初自己可是跟他夺过位置的。   想起当初自家兄弟们的权力争夺战,曹据就吓得双腿颤抖。   曹据是曹操的儿子,从曹丕那会开始他就是重点被打击对象,一直被打击到了如今,没想到,这次又要被拉出去打击了。   这又不是我想要当皇帝,是司马师自己选的啊,为什么要押我来洛阳呢?   曹据就在这种惊恐之下,终于见到了皇帝。   曹髦笑呵呵的站在远处,那相貌,那气质,那眼神,曹据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曹髦连忙将他扶起。   “彭城王这是怎么了?”   “陛下相貌酷似文皇帝,臣故失态,还望陛下恕罪!!”   “无碍,无碍!”   曹髦扶着他,眼里满是温和。   “向来听闻彭城王的贤明,知您文才武略,乃是宗室里的道德长者啊!”   听到这番话,曹据毛骨悚然,急忙叫道:   “陛下!!此皆谣言啊!!” 第157章 兄弟   在曹魏时期,皇帝夸一个诸侯贤明,那简直是太要命了。   曹髦带着曹据返回了皇宫内。   曹髦之所以接见曹据跟曹启两个人,是对他们有所安排的。   曹据跟曹宇一样,都是属于宗室的老者,而曹据因为过去被动的跟曹髦争夺过皇位,因此在宗室里更有名。   想要安抚好宗室,从曹据这里下手,其实就能做到很多了。   曹髦得改变宗室们对皇帝的刻板印象,并非是每一个皇帝都会出手来迫害自家宗族。   曹髦对这些诸侯王们寄以厚望,当然,曹髦不会像安世那样将亲戚们全部封王,给他们土地,钱财,人口,军队,充分的信任他们。   这样搞简直就是自取祸乱,这危害比汉初的诸王之乱还要大。   但是,就算没有军权和财政大权,诸侯王在地方上也能对大族形成一定的遏制作用。   刺史们相当于是皇帝的眼睛,但是刺史们跟地方大族是有利益关联的,有些甚至是姻亲,曹髦也没办法说往后的刺史一定要选择寒门出身的,那就需要另外一些眼睛。   诸侯王们可以随时跟皇帝写信交流,而他们跟地方大族不会有太大的利益瓜葛,除非他们打算谋反了。   在地方上主动亲近大族,就算诸侯王敢这么做,大族也未必敢。   曹髦要让自己的眼睛遍布天下各地,能随时掌握天下的动向。   当然,如今的大魏还需要一個特务机构。   曹魏是有着自己的特务机构的,曹操时期的校事,也被称为典校,曹髦让郭建担任的就是这么一个位置。   但是,这职位从文帝末年开始,基本就是处于摆烂的地步了。   到现在,已经再也没有刺查奸贼的能力了。   短时日内,曹髦想要重启这个部门还是有些难度的。   曹髦对曹据的态度很是不错,有说有笑的,曹据虽然害怕,但是也强行挤出了笑容来。   曹髦就在东堂内设了宴,前来的人有曹宇,夏侯献,曹演等诸多宗室。   这些人的到来总算是让曹据安心了不少。   夏侯献对曹髦的态度是最恭敬的,当初皇帝前来中军,想要用钱“贿赂”将士们的时候,他还想过要改变皇帝的想法。   可后来,随着曹髦频繁前往中军,中军的变化越来越大,士气暴增。   只是在一年之内,中军就变得跟夏侯献当初接手的那支军队完全不同了。   现在的中军,真正有了曹魏建国初期时的那种感觉。   而且,曹髦在中军里的地位极高,他跟诸多将领校尉们都极为熟悉,夏侯献觉得,皇帝对中军的掌控力大概已经超过了往前的几个皇帝,可能不如武皇帝,但是已经超过了文皇帝。   曹髦的影响力还在各个战区内的将领们之中发酵,毕竟,这亲政后最先提升将士们待遇的,这位还是头一个。   担任宗正的曹宇,跟曹据应当是差不多的,他胆怯怕事,对曹髦言听计从,没什么主见,又一个郑冲那般的隐形人。   至于曹演,这位是最热情的,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吹捧皇帝,嘴巴就没有停过。   “陛下设立家宴,这还是头一遭啊,过去明皇帝设立家宴,也只是召见一位诸侯,让他带着嫡子前来,还不曾有这种多位宗室聚集在一起的道理!”   当然,对比文皇帝来说,能重用宗室的明皇帝还是靠谱些的。   曹髦笑了笑,没有说话。   曹演看向了一旁的曹据,开口说道:“大王,当今陛下对宗室是极为仁义的,这刚亲政,就让宗室们各自返回封地,又给与了很多的赏赐,天赐明君于大魏,这是大魏要中兴”   曹演是拿出了自己过去对司马师的态度。   这其实隐约提升了他在曹髦心里的重要性,虽然这家伙道德水平有限,过去也曾跟着司马师参与过废立皇帝的事情,但是吧,就他这身份和嘴,还是能多亲近的。   难怪司马师会用他。   这老丈人留给自己的东西都是瑰宝啊。   通过这厮来安抚宗室,应当是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此刻,曹髦又看向了一旁的曹宇,心里忽然有了些想法。   似乎比起曹宇,曹演更适合担任宗正?   这次让曹据前来,曹髦其实是想让他来取代曹宇的,因为他名气更大,为人怯弱,可以起到安抚宗室的效果,同时减少尚书台的阻碍。   但是如今看来,似乎曹演才是最适合的那个。   他足够不要脸,也愿意往上爬。   若是让他担任宗室,让他前往各个诸侯国这么吹一吹,估计不少人都能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就在曹演跟他们说的正起劲的时候,最后一人姗姗来迟。   来人乃是齐王曹芳。   看到此人,曹演当即就说不出话来。   此刻相见,难免会有些尴尬,毕竟,当初上书废立齐王的事情,就是曹演帮着司马师来操办的。   曹芳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朝着众人行礼拜见,随即就坐在了他们的身边。   当初上书要废立他的人太多了,整个庙堂里的大臣几乎都跟了司马师,曹芳也没想过要一个一个的记仇。   齐王到来,曹宇和曹演有些紧张,而曹据却舒缓了不少。   比起自己,好像齐王的威胁要更大,就是要死,也该是他先死。   这让曹据顿时安心了不少。   曹髦此刻开了头,“我曹家众人,能聚集在这里,是多好的事情啊。”   “此处没有外人,我也就直说了。”   “这些年里,我曹家的江山,几经波折,若非我们这些人,大魏岂能坚持到如今呢?”   “这还是陛下的功劳”   曹演笑呵呵的送上了一句奉承。   “往后,朕希望能是众人的功劳,这大魏江山,还是需要我们自家人来帮衬,如今各地的豪强大族鱼肉百姓,为非作歹,像这样的事情,不是刺史可以轻易解决的,只有仰仗各地的宗室来做这些事情。”   曹髦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当着几个人的面,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朕乃是宗室出身,过去庙堂对宗室如何,朕心里是知道的,不过,往后就不会再这样了,朕会让你们在各地帮衬着庙堂,安定天下,完成我们几代人所未能完成的大业。”   听到曹髦的话,曹据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自己不需要死了?   皇帝还用得着他们?   曹演大喜过望,皇帝要重用宗室,这可是他的机会。   曹髦看向了曹宇,“燕王,您是宗室里的老者,本来是想让您来担任宗正,负责宗室之事,但是,您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朕实在不想让您继续劳苦,朕准备让您返回封地,顺便也是看着河北的情况。”   曹宇对此没有半点的不满。   他根本就没想要留在洛阳内,巴不得早点离开。   曹髦看向了跃跃欲试的曹演,可故意看向了一旁的曹据,“彭城王,当今宗正的位置,你可愿意担任啊?”   曹据有些迟疑。   说实话,他当然是不愿意留在洛阳的,虽然皇帝如今没有要动自己的想法,可往后的事情,实在是不好说。   况且,来庙堂做事,哪有在封地里玩耍要有意思呢?   司马师过去就不曾多为难他,他在封地里过的还算不错,不是很想来当什么宗正,但是吧,他又怕拒绝后会得罪了皇帝。   此刻,他看到了那一脸紧张的曹演,当即有了想法。   “陛下,臣倒是觉得,平乐乡侯更适合担任这个位置。”   曹髦这才看向了曹演,他笑着说道:“平乐乡侯倒也合适,只是乡侯向来好武事,不知这宗正之位,是否委屈?”   “不委屈,不委屈,臣愿意为陛下而效劳!!”   曹演急忙起身,表达自己的忠心。   这次的宴会上,曹髦说了很多的话,而这几位自然也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要他们来做传话筒,帮着皇帝来传话。   哪怕是曹据这样的人都看懂了皇帝的意思。   接下来的时日里,曹髦时不时就与他们相聚,直到这一天,东海王曹启也来到了洛阳。   曹髦自然还是亲自前来迎接。   东海王曹启满脸不安的从马车上走下来,脸上还带着泪痕。   他看起来与曹髦有些相似,只是年纪更小,身材也更加瘦弱,有种唯唯诺诺的感觉。   “拜见兄陛下。”   他在看到远处的曹髦之后,急忙行大礼来拜见,慌乱之下,也顾不得弄脏了衣裳。   东海王曹启,是曹髦同父异母的弟弟。   曹髦是庶长子,而曹启是嫡子。   可他们在东海定王的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对两人都是照打不误。   只是,曹启尚且有个母亲护着,而曹髦却没有。   此刻,曹启害怕的再次流出泪来。   曹家皇帝向来有迫害弟弟的传统。   而当今的皇帝,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   曹启此刻忍不住想起了在东海国时常常能听到的那些传闻。   对了,那些传闻好像还是兄长所告诉自己的!   他会逼迫自己七步成诗吗?   可我根本就不会写诗啊!   早知道当初就该好好学习的。   曹髦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上前将他扶起来。   “好久不见啊你都这般高了,怎么样,现在学会写诗了吗?”   曹启听完,双眼一红,当即就要哭出声来。   曹髦看着他的样子,却是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第158章 仇国论   “陛下,曹贼已任命诸葛绪来担任将军,要带兵入寇!”   成都,皇宫内。   又是一次朝议,群臣聚集在皇宫内。   姜维皱着眉头,站在最前头,向刘禅说起了曹魏的事情。   刘禅百般无聊的坐在上位,人是在这里,可思绪似乎并不在此处,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玩的,嘴角甚至出现了些笑容。   就如钟会所说的那样,庙堂将诸葛绪虚封为征蜀将军,并且将司马望换到凉州后,蜀国很快就开始有了骚乱。   姜维是最先知道这件事的,他当即就开始思索着曹魏的用意来。   曹髦亲政之后,已经向蜀国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是一个极难对付的敌人。   雍凉的局势多变,姜维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难道曹魏是真的想要大规模的入侵了吗?   姜维认为,大汉应当早些思考对策,若是曹魏要大规模入侵,就得提前进行部署,曹魏一直都想要取汉中,姜维觉得对方在雍凉用兵,很有可能是想要图谋汉中。   “陛下,凉州的军队调动愈发的频繁,雍州的军队开始修护荒废的道路,这已经是大军要出征的前兆了”   “我们在汉中的军队并不多”   姜维说的口干舌燥,却没能得到刘禅的一句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陈祇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上前说道:“陛下!!”   刘禅顿时惊醒,这才看向了陈祇,眼里却没有怪罪的意思,笑着问道:“陈公有何上奏?”   “曹贼或许真的要入寇汉中,陛下不可不防啊。”   “应当提前召集军队,做好防守的准备”   听到陈祇的话,刘禅有些不乐意,“陈公啊,大汉有天险,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呢?况且,对方只是有些出兵的预兆,并不曾出兵,若是召集各地的军队,又不知要耗费多少粮食,若是他们最后没有来,岂不是白费了吗?”   姜维忍不住说道:“陛下,不能这么想啊!”   “曹贼可以不来,但是我们不能不防,这天险并非是不能被攻破的,若是敌人从多面出兵,没有及时增援,汉中定然会出大问题。”   刘禅有些不悦。   自从姜维上次败北之后,刘禅对他不再是那么的喜爱。   尽管陈祇一直在努力的缓和,并且尝试让姜维再往前一步,可架不住黄皓的教唆,让双方的关系不是那么的亲近。   刘禅再次问道:“那若是曹贼天天佯攻,我们就必须要将大军都放在汉中,全天等着?!我们哪里有这样的粮食呢?”   姜维对此很是无奈。   他不能说皇帝的想法是错误的,可现在的局势,还真的就需要调遣大军,常驻在汉中地区了。   曹贼军队的士气很高,而新来的几个将军,也绝非是等闲之辈,倘若他们趁机强攻,失了汉中,那对蜀国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姜维看向了一旁的陈祇。   陈祇再次开口说道:“陛下,必须要想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那要不再去跟吴国借粮?”   “臣正要跟陛下讲述这件事,吴国的大将军孙峻病死,将军孙綝接替了他的位置,其骠骑将军吕据谋反,吴国内大乱,原先答应的粮食,只送了不到一半,就被迫停了下来”   刘禅大怒,“吴人又想要背信吗?!”   陈祇苦涩的说道:“新上任的将军孙綝,不像是個有能力和远见的人,只怕他是不会真心与大汉一同来对付曹贼。”   “而吴国连着死了好几个将军,甚至有宗室投奔了曹魏,接下来,若是吴国出了问题,那”   刘禅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这天下的局势忽然就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呢?   原先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么下去自己还怎么放心的玩耍啊?   他有些焦急,“诸位,现在要怎么办呢?”   “还是要召集军队,做好防守的准备,若是有必要,我们可以先出击,乱其部署,让他们无法”   陈祇刚开了口,就有一个大臣忍不住站起身来。   “陈公?!又想要出兵吗?!”   站出来的这个人,乃是中散大夫谯周。   谯周出身巴西大族,自幼好学,熟读经典,后来被诸葛亮任命为劝学从事,等到蒋琬上位,他又被任命为典学从事,可以算是整个巴蜀学者的领袖。   刘禅以刘璿为太子,让谯周担任太子家令,后来他看到刘禅常常外出游玩,沉醉声色,就上表给皇帝,劝谏刘禅要效仿先帝,减少后宫和乐宫的数量。   后来他就担任了中散大夫,一直到现在。   谯周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看着面前的陈祇,开口说道:“您忘了上次出兵的后果了吗?”   “军旅数出,百姓凋瘁,走出皇宫,沿路所能听到的都是百姓的哭嚎声,我们的粮食甚至都不足以来赈灾了,您居然还想要出兵讨伐吗?!”   陈祇严肃的说道:“事情并没有您所说的这么严重,战事定有胜负,一次战败并不算什么,况且,若是死守着等待敌人来攻,岂不是要耗费更多吗?倒不如主动出击,不给对方准备的时日也能有所斩获。”   “斩获?!”   “陈公啊,您是明白事理的人,连年的战事,使得益州上下疲惫,已经无力再战,请您勿要再提出征的事情了,且先安定好国内,再做打算!”   陈祇摇着头,“您不明白政务,我不与您谈论这件事。”   谯周长叹了一声,有些不甘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群臣此刻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尤其是那些出身益州的大臣们,此刻看向陈祇的眼神都变得不善。   姜维看着庙堂里的情况,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群臣反对出兵的想法越来越强烈,谯周这样的大名士都跳出来反对,这不知会让多少人站出来反对自己。   可如今这局势   他再次看向了陈祇,姜维不是不敢出来,是不能出来了。   比起他,刘禅更愿意听陈祇的话,倘若是他在这里多嘴,只怕刘禅就不会听从了。   陈祇劝说了许久,方才说服了刘禅,同意先召集军队,做好防备的准备。   群臣的兴致不是很高,朝议刚刚结束,群臣就接连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完全冷落了陈祇等人。   谯周走在了最前头,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这连年的战事,受损的不只是百姓,就是他们的这些大族,日子也是非常的不好过,佃户们都被拉去打仗,老爷们的耕地里都没有人了!   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的学生正在等着他。   “老师。”   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写满了稚嫩,有股属于年轻人的冲劲。   他叫陈寿。   他自幼刻苦好学,就拜老乡谯周为师,研习《尚书》《三传》等书籍。   他个人又很喜欢史书,常常观看史记和汉书,对这些史书做出评价。   谯周此刻心情不好,看到弟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直直的走进了书房内,让弟子给准备了笔和墨,沉思了片刻,随即开始下笔书写。   “因余之国小,而肇建之国大,并争于世而为仇敌。”   “因余之国有高贤卿者,问于伏愚子曰:今国事未定,上下劳心,往古之事,能以弱胜强者,其术何如?”   谯周越写越快,时不时停下来沉思,很快,一篇文章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下。   他在文章里说出了两个虚构的国家,因余国和肇建国,因余是小国,肇建是大国,两国世为仇敌   这都不是暗示了,这已经是很赤裸的明示了。   在文章,谯周批判了穷兵黩武,连年出征的行为,讲述与民休养生息,民心安定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谯周拿起了这文章。   陈寿有些好奇的凑过去,“老师这是?”   “此篇名为《仇国论》。”   “仇国论??”   听到这个名字,陈寿看起来有些茫然。   而很快,这篇文章就在蜀国内传开了。   不知是因为太多人都觉得文章写的好,还是说认同谯周的观点,总之,仇国论在蜀国内被传的沸沸扬扬,蜀国的官员们激烈的讨论着这篇文章。   这给蜀国所带来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一瞬间,仿佛全国的官员们都开始声讨姜维和陈祇的行为。   这给蜀国的士气带来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原先本土派就不愿意出征,此刻这篇文章仿佛是点燃了他们所有人的怒火,他们都开始陈述自己的不满。   当姜维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脸色铁青,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至于陈祇,只是在看完之后,长叹了一声,也没有反驳。   就连刘禅,都看到了这篇文章。   刘禅读完后,脸色有些复杂。   “黄老公,谯周说的似乎也很有道理。”   “不过,陈公若是看到了,大概会很生气吧?”   黄皓迟疑了片刻,问道:“那陛下要如何处置谯周呢?”   “处置?处置他做什么,他写的文章还是不错的,这话说的也不算没有道理,让他不要再做中散大夫了。”   “进光禄大夫吧!” 第159章 谁人可以?   洛阳,太极殿。   “孙君啊,勿要拘束,且坐吧。”   曹髦挥了挥手,孙壹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旁。   曹髦笑着看向了他,“这些时日里实在繁忙,没能抽出时日来见孙将军,朕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啊。”   孙壹急忙说道:“罪臣不敢当此礼节。”   “您在吴国持节,都督夏口诸军事,担任镇军将军沙羡侯,您是吴贼的枝属,位居上将,畏天知命,深明祸福之道,幡然举众,远归大国,就算是微子去殷、乐毅遁燕也无法与您相比啊。”   曹髦感慨了一句,随即说道:“今以您领侍中,交州刺史,开府召仪同三司。”   孙壹急忙起身,拜谢了曹髦。   曹髦再次示意他坐下来,“此处没有外人,您也不必拘束,朕想要知道一些吴国内的事情,不知您是否能告知呢?”   “陛下且问就是了。”   “听闻吴国的粮仓内堆满了粮食,足够十万大军出征所用,这是真的吗?”   孙壹认真的回答道:“当初是这样的,这些年里多次出征,孙峻又挥霍无度,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充足了”   曹髦试探性的询问了一些问题,可孙壹给出的回答总是不够精准。   孙壹是被迫来投降曹魏的,若不是孙綝要杀了他,他肯定不会跑过来。   虽然跑过来了,但是孙壹对吴国还是带着些感情的。   若是想从他口中来获取一些吴国的核心机密,或者让他来为魏国出力,帮着对付吴国,怕是不太好办。   看来,此人只能是用来虚封,以引吴国的将军们来投了。   曹髦又询问了几句,随即就跟孙壹商谈起了别的,如文学诗赋等方面。   说起这些,孙壹的神色明显是放松了不少。   两人商谈了许久,又彼此写诗赋,交谈了一番文采,最后曹髦方才令人送孙壹返回。   等到孙壹离开之后,钟会方才从一旁走了出来。   他拿起了孙壹所留下的文书,认真的观看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陛下,这件事就交给臣来操办吧,绝对不会让陛下失望。”   “不过,丁奉不过是一个将军而已,若是我们将对方换成是全尚”   曹髦的态度很坚决。   “不,就给丁奉来写,全尚这个人,不必担心,他活不了太久的。”   钟会想要通过孙壹来分化吴国内部的大臣,同时也是给孙綝上眼药,看看能不能挑起他的杀心。   曹髦想要除掉的第一个人就是丁奉。   在曹髦的心里,丁奉的排名甚至还在陆抗之前。   陆抗虽然很能打,但是陆抗是個优秀的大族子弟,他会保护自己家族的利益,进攻的时候不会太积极,若是宗族遭受了威胁,也能更改门庭。   但是丁奉不同啊,寒门出身的人往往是最难对付的。   钟会看到皇帝如此坚定,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钟会带着东西离开了此处,准备正式开始操办。   曹髦这才抽出了时日,从东堂返回了西堂。   曹启此刻就坐在堂内,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看到忽然走进来的曹髦,他吓得赶忙起身,再次俯身大拜。   “陛下。”   看得出,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大魏宗室了,明白要时刻害怕皇帝。   曹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毫无礼仪的坐了下来,侧着头,看向了弟弟。   “启,是谁告诉你,我要杀了你的?”   曹启很是干脆的说道:“乃是东海相师纂。”   曹髦摇着头来。   “人家教你活命的办法,你就这般出卖了他?”   “他整日都在国内说起卫将军,还对我说大将军和卫将军对宗室极好,说你的行为会使大魏灭亡我看他有谋反的心思,只是因为没有实力才没有动手。”   曹髦笑着说道:“此人乃是司马昭的心腹,司马昭上位之后,就让他担任你的国相,看来,他是安排在伱身边,用以对付朕的。”   “只是司马昭败在了我的手里,他才整日念叨这些他可曾劝你谋反?”   “这倒没有,陛下,您真的会杀了我吗?”   曹启比曹髦小了三岁,就是个小孩子,性子简单且直白。   曹髦眼神复杂的看向了他。   “整个天下,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会杀了你的。”   曹启松了一口气,“多谢陛下!!”   兄弟两人,并不亲近。   在曹启还小的时候,倒是喜欢往曹髦身边凑合,听自己给他讲述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可当他稍微长大后,他就不愿意再来见自己了,学着他那母亲的模样,趾高气扬的,对着自己一口一个庶子。   当然,最后还是他们的父亲通过实践来证明,嫡子和庶子都没有什么区别,照打不误。   要是生气了,就连王后也一并打。   再往后,兄弟两人就没有什么来往了。   许久不见,往日的画面却历历在目。   曹髦本以为,兄弟俩人见面,肯定会有很多话说,两人可以提一提过往的童年,讲一讲年少时的故事。   可当两人坐下来的时候,氛围却并没有曹髦所想的那么热烈。   不知是曹髦的原因还是曹启的原因,他们就这么坐着,许久都没有言语。   曹髦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弟弟脸上的稚嫩,他又闭上了嘴。   “往后,你就暂且留在皇宫吧,你年纪还小,我给你找几个玩伴和老师,你可以先在洛阳内读书学习。”   曹启并不理解兄长为什么要让自己留下来,但是,他在东海过的并不开心。   每日都被盯着,连门都出不去,对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年人来说,那样的生活当真是生不如死。   曹启听到兄长的话,甚至都没有去问可不可以出去,他听到“几个玩伴”的时候,就变得有些激动了。   他在东海国没有朋友,也没有老师,负责教他的是防辅令,整日板着脸,除却书籍上的东西,不肯与他多说其他的东西。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够了。   “陛下所言当真?!”   曹髦不好气的说道:“还能骗你不成?!”   “你要好好学习,再不济也得能学到七步能成诗的地步吧?”   曹启顿时惶恐,再次朝着曹髦俯身大拜,瑟瑟发抖。   曹髦沉默了片刻。   “勿要害怕,适才相戏耳。”   “且去安心读书吧。”   曹启被带出了西堂。   曹髦独自坐在堂内,眼神打量着周围,看起来似乎有些空洞。   “陛下!!”   门外传来了张华的声音,这打破了堂内的寂静。   曹髦抬起头来,就看到张华笑着走进了殿内,手里还持着一封文书。   “陛下,蜀国出了大事了!”   张华很是开心的将一篇文章递给了曹髦。   “听闻这是蜀中名士所写的,已经在蜀国内闹得沸沸扬扬,甚至都传出蜀国了!”   “唤作《仇国论》”   张华说出这个名字,曹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上次的失败,加剧了蜀国内部的矛盾啊,谯周这是提前一年将仇国论给写了出来。   曹髦尽管知道内容,还是再次看起了这篇文章。   曹髦的嘴角不由得出现了一抹笑容。   这可是大杀器啊。   蜀国本土派的不满终于宣泄了出来,这或许不能阻止姜维出征,但是这会让蜀国内部加速分裂,往后矛盾将越来越大。   当矛盾积攒到了足够的地步,投降派就会出现。   这对蜀人来说是灾难,而对魏人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曹髦收起了文书,感慨道:“当真是以文为刀啊。”   张华也是笑了起来,“此文一出,蜀国士气定然受损,姜维本来就不是邓将军的对手,如今士气若是低落,那就更加无法直面邓将军了。”   “原先蜀国跟吴国有联合的趋势,也因为孙峻的病逝而结束了,这孙綝根本就不愿意跟蜀国联手,他甚至想要派人要回原先送给蜀国的那些粮食,蜀国的使者来劝说他,孙綝告诉使者,蜀国若是想要粮食,得用城池来交换!”   张华此刻真的是爱死了孙綝这位“曹魏名将”。   说什么毌丘俭才是对吴的第一猛将,这显然是不对的,这孙綝才是大魏对付吴国的第一猛将啊。   先杀自己的猛将,再断自己的盟友,干的都是些让魏国笑出声来的声音。   大吴有如此大将军,何愁国家不灭亡呢?   曹髦此刻都觉得有些离谱。   难道孙峻临死之前就没有给孙綝吩咐好后来的事情吗?   这厮做的都是什么事啊?   曹爽跟他比起来那都是个英明神武的。   曹髦将仇国论放在了一旁,有些严肃的说道:“茂先啊,我看,这完成大一统的时日,是越来越近了。”   “蜀国和吴国内部都出了大问题。”   “纷乱已久的天下,终于要在我们的手里结束了。”   张华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陛下,是要准备动手了吗?”   “还不到出兵的时候,不过,可以给他们添些柴,让他们烧的更旺一些茂先,朕准备重振校事,为朕耳目。”   “你觉得,朕身边的众人,谁可以担任这件事呢?”   张华眯起了双眼。   “臣以为,有一个人,倒是最适合来操办这件事。”   “哦?何人?”   “黄门郎刘君。” 第160章 丁奉老贼!   吴国,建业。   灭寇将军丁奉坐在府内,看着手里的书信,又看向了面前的送信人。   在这个时代,各国之间互相通书信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群臣的来往也是如此。   丁奉并不惊讶魏国的书信能送到自己的手里来,他所惊讶的是魏人居然想要谋害自己。   丁奉在吴国内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虽然他的资历和军功都很可怕,可三国都是看出身的国家,他这样庶民出身,从小兵做起来的人,很难跟庙堂里的那些大人物们相提并论。   丁奉收起书信,很是惊讶的问道:“曹魏的大臣为什么想要杀了我呢?”   “难道他们也知道我的名声吗?”   前来送信的使者很是惊讶的说道:“怎么会是想要杀您呢?”   “我家将军是诚心想要跟您一同图谋大事的。”   丁奉摇着头,“孙壹岂能不知道我的为人?我怎么会跟他那样去做叛臣呢?”   “想要用这封书信来逼迫庙堂杀了我,朝中诸多重臣猛将,怎么会先对付我呢?”   使者还想要解释,丁奉却直接令人拿下了他。   随即,他收起了书信,令人准备马车。   他的心腹赶忙问道:“将军是要去见孙綝吗?”   “那是自然,贼人前来送信,怎么能不告知大将军呢?”   此刻的孙綝,在暂时平定了局势后,直接自领大将军,也成为了三国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   心腹此刻赶忙说道:“将军,孙綝这个人,为人狠厉,没有谋略,好杀多疑,若是将书信送到他面前,岂不是要被他所忌惮吗?”   “我看,倒不如直接烧毁了书信,权当没有事情发生。”   丁奉冷笑了起来。   孙綝这个大将军,可以说是东吴有史以来最令国人轻视的大将军了。   在外头,众人都是对他直呼其名。   从将军到群臣,没有一個对他服气的,他上位之后,皇帝的地位倒是上去了,群臣都时不时前往拜见皇帝,就是不去拜见他孙綝。   丁奉开口说道:“我能不知道孙綝这个屠夫的为人吗?”   “只是,曹贼想要害我,定然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若是现在烧毁书信,那就是真的说不清楚了,倒不如直接拿给他看,表明自己的忠诚,或许还会有生路。”   心腹也只能答应了这件事。   丁奉领着几个人,上了车,随即朝着大将军府匆匆赶去。   可当他到达大将军府的时候,却发现,孙綝并不在这里,那奴仆甚至都没有让他进门,只是让他在外头等着。   此刻的孙綝,正在皇宫之内。   东吴皇帝孙亮坐在上位,看着面前这个桀骜不驯的新任大将军。   孙亮的胸口不断的起伏着,他就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当初的诸葛恪跟孙峻虽然也是权臣,但是图谋对皇帝都是很尊重的,就是孙峻,也不曾当面对皇帝有无礼的举动。   可孙綝就不同了,今日,孙綝大大咧咧的来到了皇帝面前,随即要求皇帝下达诏令,让自己的几个弟弟分别担任要职,还要封他们为侯。   他是想让自己的全部弟弟都封侯的,还要用他们来控制军队。   他那命令一般的口吻,顿时激怒了少年皇帝孙亮。   孙亮对着孙綝怒目而视。   孙綝却根本不在意,在他的眼里,这皇帝不过就是个玩具而已。   “大将军,你为何不禀告庙堂就私自杀害宗室呢?!”   “镇军将军孙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朕是最后知道的呢?!”   孙亮当即开口质问道。   孙綝有些不悦的说道:“孙壹谋反,若是告知陛下后再去对付他,岂不是就放走了小人?”   “那他如今在何处呢?”   孙亮再次问道。   孙綝当即大怒,他正要谩骂,却看到周围几个甲士那不善的目光,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看着直接走掉的孙綝,孙亮几乎要气疯了。   他咬着牙,看着孙綝离开,随即骂道:“狗贼!朕必杀汝!!”   当孙綝走出这里的时候,几个弟弟正在等着他。   “兄长,情况怎么样了?”   孙恩开口问道。   “皇帝没有答应!”   “那将军就自己下令便是!何以要听他个小娃娃的呢?”   “若是他再不从,我们就废掉他!”   孙綝尚且如此,那些比他还年轻的弟弟们,想法自然就更加的激烈。   孙綝上了车,跟他们商谈起了要如何对付皇帝,就这么来到了自己的府邸,迎面就遇到了丁奉。   “丁将军?”   孙綝让弟弟们先离开,随即带着丁奉徒步朝着自家书房走去。   “将军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孙綝有些期待,他担任大将军之后,竟然没有几个大臣来拜见他,将领们也是如此,这让孙綝非常的愤怒。   丁奉能前来,他心里是非常开心的,他都在想,是不是该让丁奉来当个左将军什么的。   他们两人走进了书房内,丁奉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书信,递给了孙綝。   “大将军,这是曹贼的使者今日所送来的乃是孙壹的书信,要末将里应外合”   孙綝的脸色变得很是阴沉,他看着手里的书信,很是愤怒。   “孙壹狗贼!!当初就不该让你走脱!!”   丁奉低着头,没有多说什么。   孙綝收起了书信,盯着面前的丁奉,“他为什么要写信给你呢?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当初不知此贼之恶,曾一同饮酒。”   听到丁奉的话,孙綝脸上的怒火也消失了一些。   “算了,这次就且饶恕你,下次勿要再犯,否则,我定然不会饶恕你。”   “末将领命,多谢大将军。”   丁奉此刻顿时做出了决定,若是要振兴大吴,看来还是得想办法除掉这个人。   此人简直是不可理喻,这么明显的离间计,他都能上套??   这要是自己没有亲自来,只怕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丁奉此刻也理解了新任的骠骑将军施绩为什么会想去跟蜀人勾结了。   施绩,原名朱绩,乃是当阳侯朱然的儿子,他后来改回了父亲的原姓,施。   他是吴国的大将,多年征战,功劳赫赫,主要负责荆州的防御,是王昶的老对手,而在吕据死后,孙綝就封了他为骠骑将军,本意是想要安抚他的。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想要通过他来除掉孙綝。   但是施绩没有同意,不只是不同意,当丁奉给他写信的时候,他居然派人告知,说吴国怕是要灭亡了,他有投奔蜀国的想法。   丁奉当时还无法理解施绩,觉得他大概是疯了,可现在,他就明白了。   是自己高估了孙綝。   孙綝很是无礼的将丁奉给赶了出去,随即再次召集自己的弟弟们,继续商谈对付皇帝的办法。   孙綝的弟弟们认为,如今他们无法完全执掌兵权,是因为吕据的影响力还没有消散。   吕据的那些好友们还在庙堂里,必须要想办法将他的那些老友给除掉,这样才能做到对军队的完全把控。   而在如何除掉这些将军们的问题上,孙綝想出了一个绝佳的想法。   给他们很少的人马,让他们去打赢毌丘俭!   丁奉匆匆回到府内,随即也准备联络好友,想办法除贼,可他不知道的是,针对他的书信,不只是那么一件,真正致命的书信还在后头。   整个吴国的局势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皇帝孙亮跟大将军孙綝几乎是撕破了脸,孙綝强行封自己的弟弟们为将军和校尉,让他们负责皇宫乃至皇城的安全,不断的收回军权,同时,他又开始打压其余的将领们,甚至跟他们谋划着要让他们讨伐魏国。   皇帝孙亮也没有闲着,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他一直都在不断的接见群臣,在寻找孙綝的漏洞。   想要铲除他的羽翼。   大臣们对孙綝的行为感到恐惧,不少人都站在了皇帝那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钟会的连环书信终于来到了孙綝的手里。   这一天,孙綝的提议再次被群臣压下去,心里愤恨,刚刚回到了府邸,就看到了前来送信的使者。   书信是从曹魏来的,这让孙綝很是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国外的书信。   当他打开书信的时候,却是大吃一惊。   写信的人乃是魏国太仆陶丘一的儿子。   那人在书信里控诉了曹魏的无德,称自己的父亲被冤枉后惨死,被打杀在群臣前   孙綝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而看到最后,写信的人话锋一转,说道:   “将军,孙壹前来魏国,我听闻陛下找他来操办大事,似乎是要找吴国内的一个人来对您不利,就在几天前,孙壹这狗贼忽然被加官进爵,甚至被封了吴侯大概是他们在吴国的事情成功了!”   “我因为母亲的缘故而逃脱了死刑,可是被罢免了官爵,只能通过一些朋友来得知曹贼的情况,具体是如何要对付您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希望将军能当心,勿要让曹贼的奸计得逞!!”   看完了手里的书信,孙綝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他低着头,计算起了封赏的时日。   “正好是使者能回去的时日丁奉,丁奉狗贼!!”   “安敢欺我?!”   “来人啊!!准备兵马!!” 第161章 好机会   “将军!!坏事了!!”   丁奉刚刚从皇宫内走出来,迎面就碰到了一个将军。   此人乃是长水校尉张布。   他领着几个甲士,几乎是马车上飞下来的。   他随即将丁奉拽进了马车内,马车迅速飞奔而去。   “出了什么事?!”   丁奉坐在马车内,眼里满是错愕。   张布跟丁奉乃是旧识,两人的关系不错,张布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孙綝要杀害将军,他已经开始召集建业内外的军队,要围攻您的府邸我得知这件事,急忙逃出来,将这件事告知与您!”   张布担任长水校尉,吴国的官爵跟魏国有高度的重合,张布这个长水校尉也是负责镇守建业的。   只是他麾下的军队并不多,远不如孙綝的军队。   听到张布的话,丁奉更加惊讶了,孙綝为什么要杀自己呢?   但是,比起孙綝,丁奉还是更愿意相信张布的。   张布当即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人马,请您现在就跟着那些人逃出去,他们会带着您前往荆州的施将军那里如今也只有施将军才能遏制孙綝了,请您勿要迟疑!”   张布随即给丁奉说起了逃亡的路线。   张布说的很是熟练,仿佛很早就做好了准备。   或许是看到了丁奉眼里的狐疑,张布说道:“当初我与重臣商谈除掉国贼的大事,害怕事情败露,因此做好了准备。”   “如今孙綝暴虐昏庸,原先将我叫到他的面前,询问我得失,言语里有让他弟弟来取代我的意思!”   “庙堂若是落在这样的人手里,那是天下的不幸,请您到达荆州之后,召集军队,做好跟孙綝作战的军队,到时候内外相连,定然使天下重归太平!!”   听到这番话,丁奉终于是相信了。   孙綝大概是整個吴国最不得人心的大将军了,或许是因为年少,他觉得自己手里有兵权,就不必拉拢任何人。   他只相信自己的几个弟弟,完全不在意其余的大臣们。   这使得整个吴国的大臣们几乎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这刚刚要召集军队,就有人想着怎么将消息带给丁奉了。   丁奉随即向张布行礼,“多谢张公的救命之恩,日后定然报答!”   张布没有再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告诫他一定要注意安全,随即让丁奉又换了一辆马车,自己则是绕了一圈后又朝着孙綝的府邸赶去。   “将军!出了什么事?”   张布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站在了孙綝的面前。   孙綝的眼里满是愤怒。   他盯着面前的张布,“将此人给我拿下!”   当即就有两个甲士将张布给按在了地上。   张布大惊失色,“将军!我无罪啊!何以要如此对我呢?!”   “呵,我派人让你召集军队,结果你呢,整日吃酒,耽误了我的事情!就你这样的人,也能担任长水校尉吗?!”   “今日,我就罢免你的职位!将此人重打二十,严明军纪,然后给我赶出去!”   孙綝下了令,张布大声求饶,却也没什么用,被拖下去毒打。   “闿?!”   “兄长!”   年轻的孙闿站在了他的身边,孙綝命令道:“你来接替张布,担任长水校尉!”   孙闿大喜,急忙拜谢。   孙綝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他一直都想要换掉张布,奈何,没有太合适的理由,如今正好,醉酒误事,就是罢免了他,也没有人会对自己有不满吧?   孙綝随即带着召集的大军,朝着丁奉的府邸冲杀了过去。   当大军杀来的时候,丁奉的府内完全没有任何的准备,孙綝非常轻易的带着人杀进了府内,他本人更是非常的勇武,在一群手无刀兵的老仆之中杀了个来回,没有一合之敌。   可惜,孙綝在此处并没有找到丁奉。   孙綝又下令前往各地搜寻,他的弟弟们领着军队开始搜查建业,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要封锁城池,又赶忙去堵城门   这一通操作,看的建业群臣是头皮发麻。   皇宫内,得知了消息的全尚跪坐在了皇帝的面前,正讲述着外头的情况。   “臣从未想过,庙堂社稷竟然会落在这般人的手里!!”   “孙峻竟让这样的人来继承他的位置,他应当被鞭尸!!”   全尚跟孙峻的关系是很不错的,可此刻,全尚却对孙峻恨得牙痒痒,甚至比对孙綝更加愤恨。   孙綝这操作看起来跟猪狗没有什么区别,全尚拉不下脸去辱骂一个不正常的人,他只能将这一切都怪在那个任用蠢物的孙峻身上。   你弟弟是个傻子,可以不计较他的行为,但是伱为什么要让一个傻子上位呢?   孙亮此刻也是气的咬牙切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除掉此贼!”   孙綝上位之后,损失最大的就是全家了,原先护卫在皇帝身边的人都是他们全家的人,此刻,孙綝正在一一更换。   全尚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陛下,想要做到这件事,还需要几个人的相助。”   “此贼上位之后,对全公主不敬,殴打殴打全公主的奴仆,又查抄了全公主在各地的钱财府邸全公主对他极为不满。”   “若是能联络全公主,以及内外的诸多将军,就可以设法诛杀此贼!”   孙亮开口说道:“那朱将军是如何想的呢?”   孙亮所询问的朱将军,乃是指孙峻的妹夫朱损,他是吴国名将朱据的儿子。   全尚虽然也跟孙峻有亲,但是如今全家的利益受损太大,故而面对亲戚也能下手,但是朱损,他们家并没有利益受损。   全尚认真的说道:“此人过去跟孙峻交好,此刻也是跟随在孙綝的身边,不与我们往来。”   “若是想要除掉孙綝,就必须要先除掉朱损!”   两人随即开始了谋划。   孙綝忙活了许久,却没有能抓住丁奉。   这让孙綝非常的愤怒,他认为是有人泄露了消息,同时也认定了丁奉是有反心的,否则他为什么要跑呢?   而在探查之后,他发现,丁奉在消失之前曾去了皇宫。   这让孙綝对皇帝愈发的有了厌恶。   孙亮也没有惯着他,在几天之后,孙亮直接下达了诏令,声称要彻查三姐朱公主孙鲁育被杀事件的原委。   这顿时引发了群臣的热议,很快,矛头就被对准了全公主孙鲁班。   群臣皆认为这是全公主所犯下的过错。   孙綝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觉得这是皇帝的无能发泄而已。   况且,皇帝要对付全公主,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指望全公主能做自己的盟友。   可是,全公主很快就上表皇帝。   全公主称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完全是因为虎林督朱熊和外部督朱损这两个人,当初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的缘故,才发生了孙鲁育被杀的事情。   孙亮大怒,当即下达诏令,训斥这两个人没有匡正孙峻诛杀公主的过错,声称要杀了他们。   孙綝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群臣都开始支持皇帝的时候,孙亮的诏令忽然就变得非常有用,孙綝完全不明白该如何架空皇帝,他甚至都不知道要安排人手来审阅皇帝的诏令,各种应对更是不堪入目。   结果,孙亮派遣将军朱异杀掉了朱熊与朱损,还声称要追究过去的罪行。   孙綝彻底被激怒。   双方的关系恶劣到了极点,与此同时,孙綝也决定除掉国内的那些将军们,他认为,皇帝之所以敢这么放肆,完全是因为那些将军的缘故,他当即给朱异下达了命令,要求朱异讨伐曹魏,为逝世的将军留赞复仇。   而他要给朱异两万人马。   这让朱异非常的惧怕,他急忙上书,声称如今不是讨伐曹贼的好时候,而二万人马也绝对无法战胜毌丘俭。   可孙綝却不管这些,他再三催促朱异,让朱异领着国内的几个将军,一同讨伐曹贼,而这些将军们,则都是吕据的好友们。   当朱异第三次拒绝孙綝的时候,孙綝直接派人去将朱异抓起来,以违抗军令的罪行,当街处死。   这仿佛是在故意跟皇帝叫嚣,你敢让人来杀我的人,我就去杀了你的人!   朱异的死引发了吴国上下的巨大恐慌,各地都发生了叛逃事件,不少将军开始逃离,全家就有数个子弟直接投奔了曹魏,仿佛是担心孙綝发疯后被诛族,导致整个宗族都无人生还。   皇帝孙亮再也无法忍耐,他召集了全尚,刘丞,全公主等人,来商谈除掉孙綝的大事。   他们决定再次召见孙綝,等到孙綝带着少量的人走进皇宫后,直接斩杀了他,再攻打他的几个弟弟。   全尚回到府后,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妻,他的妻子孙氏,乃是孙綝的堂姐于是乎,孙綝当天就得知了这些人联合起来要诛杀自己的事情。   当天夜里,孙綝领着大军,强攻全尚和刘丞的府邸,随即又派人包围了皇宫。   一夜之间,全尚被擒,刘丞被杀。   皇帝孙亮也落在了孙綝的手里,孙綝强行召集群臣,令光禄勋孟宗到宗庙祭祀先帝,召集群臣宣布废掉皇帝。   就在几天之后,驻守在江陵的吴国骠骑将军施绩举兵,声称要讨伐孙綝,吴国内战,直接爆发。 第162章 不可错失   洛阳。   “哈哈哈,吴国终于是打起来了!”   钟会仰头大笑。   他看起来很是开心。   曹魏的诸事都在不断的好转,重新走向了正轨,可是远处的两个国家,此刻却还在朝着没有最烂只有更烂的方向前进。   蜀国刚刚弄出了篇仇国论,吴国又即刻发生了内战。   钟会似乎都能看到大一统的时代正在朝着自己招手了。   曹髦此刻的内心极为复杂。   他本来对孙綝寄以厚望,想要用他的手来除掉丁奉,谁知道,孙綝在大权在握的情况下,都能让丁奉给跑了。   他并不记得这个时期吴国内发生了什么内战,孙峻被制服是通过抓单的方式来进行的,根本就没有打仗。   历史正逐步出现偏离,跟曹髦记忆里的越来越不同。   可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虽然没能干掉丁奉,但是孙綝后续的操作还是很犀利的,好歹是把朱异给干掉了,还造成了很多将军的叛逃。   在给自家将军们减员这方面,孙綝实在是太努力了。   如今更是引发了内战,荆州跟扬州之战想想就令人激动。   钟会迫不及待的说道:“陛下,或许我们有机会拿下西陵,江陵等地”   如今襄阳是在曹魏的手里,而荆州的南部,则是在孙吴的手中。   钟会那个先灭蜀的战略,就是说要先拿下西陵,撬开荆州的门户,让曹魏水军能顺势而下,一举攻破江东。   如今的镇南将军王基就是驻扎在襄阳,若是吴国荆州的军队跟本土的军队交上手,那曹魏还真的有趁机完全拿下荆州的可能,毕竟王基是個将才,而他周围的几个将军也能及时的前往救援。   曹髦此刻没有再迟疑。   天下大势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后是否还会是钟会邓艾灭掉蜀国,杜预灭掉吴国,都不太好说。   不能守着历史的变化一成不变,若是有机会能更快的取得胜利,那就不该迟疑。   两人商谈了片刻,钟会兴致勃勃的离开了。   曹髦此刻却站在了舆图的面前。   一张巨大的舆图挂在了曹髦的西堂内,这地图乃是裴秀亲自献给曹髦的。   裴秀的这份地图,明确的标注了三国当今的局势,城池,州郡,乃至地形,一目了然。   曹髦皱起了眉头,安静的看着这地图。   这近百年的灾厄,终于要到了结束的时候吗?   很快,曹髦也离开了西堂,他换上了一身寻常的衣裳,坐上了马车,随即在甲士们的保护下离开了皇宫。   他要前往中军。   在这一年里,中军应当是曹髦去的次数最多,也是最频繁的地方了。   他在中军认识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中军几乎变成了曹髦军,曹髦常常去参加中军的军中大比,还会赏赐那些表现优异的将士们。   中军的士气越来越高,那些将领们也是叫嚣着要为皇帝踏平蜀吴。   按着夏侯献的想法,中军如今有两个营前往了雍州,协同当地战区,负责安抚雍凉内外的羌胡。   吴蜀甚至都凑不齐出兵的粮食,而魏国却可以通过这样的办法来练军,这对其余两国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曹髦参加了这次的比试,胜出者又一次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当比试结束之后,曹髦召集了中军的几个将领们,向他们询问起了吴国的事情。   营帐内,夏侯献,马隆,文鸯,成倅,司马骏等人分别坐在两旁,认真的看着坐在上位的皇帝。   “吴国的施绩跟孙綝作战,施绩的军队本来就不多,如今要跟孙綝作战,有人觉得,这是我们完全拿下荆州的好机会。”   “诸位意下如何呢?”   “陛下,只怕是不太容易。”   夏侯献最先开了口。   作为老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带着些老将军所普遍拥有的保守观念,在打仗之前先想好最不利的结果。   他说道:“江陵等地,这些年里被吴国加固了不知多少次,这不是少量的军队就可以拿下的,同时,这里乃是吴蜀之间,若是我们进攻此处,很容易被双方所夹击。”   “另外,荆州的王基,他还年轻,看不出什么才能来,只怕不是施绩的对手,除非是让毌丘将军,或者胡将军,王将军这些人来,否则将不会有太大的成果”   夏侯献担心的地方有很多,他不信任王基。   毕竟,王基是以治政而闻名的,他在治理地方时成果非常优秀,政通人和,在魏晋这群地方官员里,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他的战绩,也就是跟王昶一同打败了吴国,可主将是王昶,因此也就不被重视。   让他真正扬名的淮南两次战役,都被曹髦给弄没了,也难怪别人会轻视他。   另外,夏侯献所担心的就是军队数量。   荆州的军队并不多,军队数量不过五万多人。   而吴国驻守在荆州的军队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规模,曹军在数量上不占优势,还是进攻方,消耗要更大,而危险的是,倘若因此战败,丢了荆襄,那就要出大事了,敌人随时都可以直接逼迫曹魏咽喉了。   宁愿不胜利,也不能出错。   曹髦听着夏侯献的言语,并没有支持或者反对,随即看向了其余的将军们。   马隆的想法跟夏侯献的完全不同。   他开口说道:“陛下,可以让中军放缓速度,前往荆州,再让文将军派遣三位校尉,跟着中军一同听从王将军的命令。”   “王将军虽然没有太多的战绩,但是就连太傅公都曾称赞他的治兵之能,认为他是个不逊色于自己的将才。”   “蜀国若是来出兵荆州,那我们就让邓将军从雍凉出兵攻打汉中!”   “吴国若是想要趁机袭击,那我们就让毌丘将军和胡将军做渡江作战的准备!”   “如今的局势,是我们强大,他们弱小,该害怕的是他们。”   若是说夏侯献代表了老一辈的将领们,对这两国还有着很深的忌惮,那马隆就是代表了新一代的将军们,他们对蜀国跟吴国都是有些轻视的,对自己格外的自信。   马隆说道:“陛下,我们今年丰收,粮食充足,粮仓内堆积如山,调用两地的军队,缓缓前往荆州,也是留心吴国内的局势。”   “若是双方罢手,或者战事进度很快,那我们可以半途返回,这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危害。”   “若是他们开始鏖战,使得城池空荡,各地动乱,那我们就可以加速速度,荆州的军队加上中军,再加上文将军的军队,数量能接近十五万人。”   “我们的军队,士气极高,物资充沛,而吴国内乱,先后死了很多的将军,孙亮被废,士气低落,国家动荡,我们想要拿下荆州,还能有多困难呢?”   “吴国如今是最动乱的时候,而蜀国的情况也并不好。”   “他们就算想要出兵,短时日也未必能凑得出粮食来,若是能凑的出来,那也不是坏事,我们完全可以改变战略,去攻打他们的汉中”   马隆侃侃而谈。   曹髦依旧是没有认可或者反对,他再次看向了下一位。   文鸯看到皇帝的眼神,当即起身,“陛下,末将愿意为您砍下孙綝和施绩的首级!!”   看到这些跃跃欲试的将军们,曹髦又询问了其余几个人,年轻的将领们几乎都赞同出兵,都认为不会有什么损失。   曹髦知道了中军将士们的想法,方才离开了此处。   曹髦本身对战争的理解并不多,他没有打过仗,更没有领兵的经验,他不会觉得自己在战事上的能力已经超过了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们。   每一次的战争,都是要深思熟虑的,哪怕是在有着巨大优势的前提下,当初的赤壁之战,就是最好的教训。   曹髦随后又召集了王昶,陈泰,毌丘俭,诸葛诞,司马昭等老将军们,让他们来商谈这件事。   这也能看出当今大魏的家底有多丰厚。   当众人聚集在东堂的时候,场面顿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陈泰开口说道:“陛下,中军里的诸多将领们,都是些不曾到达过荆州,不知道当地情况的人,在不同的地方作战,所需要的是不同的策略和战术,想要知道这件事,只能是听取王公的建议。”   其余几个将军也是点头同意。   他们比马隆等人要成熟的多,没有去过那边,就不会轻易对那边的局势发表自己的观点。   王昶在荆州多年,跟施绩也打过不少仗。   他此刻抚摸着胡须,摇着头说道:“夏侯公想事情想的太复杂,而马君又将事情想的太简单。”   “吴国在荆州经营,加固城池,各地设立关卡要塞,从襄阳来攻取,并不容易。”   “不可能如马隆所说的那样,能大杀四方,若是如此,也不会等到如今都没能完成。”   “可吴国也绝对没有能反击攻取荆襄的实力,施绩这个人,善守,但是缺乏魄力,这次举兵,定然是因为他人的鼓动,他一定不会率先出击,会等着孙綝等人前来攻打。”   “我想,吴国可能是想让孙綝离开江东,或者减少他身边的军队,然后再对他出手,并非是真的要进行一场内战。” 第163章 不必服侍   曹髦恍然大悟。   还真的有这个可能性。   曹髦虽然不知道施绩,但是这个人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历史上,孙綝大量的屠杀将军们后,他成为了仅存的顶级大将。   施绩对此非常的担忧,觉得孙綝要对自己下手,而他的应对方式是,派人跟蜀汉联络,想要私下里跟蜀汉联盟。   据说,他告知蜀汉,如今吴国动乱,能打仗的将军们都死了,士气低落,就怕曹魏前来袭击,希望能在私下里建立联系,互相帮衬,免得被曹魏一锅端。   蜀国当时得知这件事后,也是非常的开心,刘禅派遣右将军阎宇率领五千将兵增强防守白帝城,准备好接应施绩。   可很快,孙綝就被丁奉等人伏杀,施绩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现在,情况显然就有些不同了。   有能力伏杀孙綝的丁奉逃走了,施绩起兵,曹髦怀疑这个丁奉是跑到了施绩的身边,鼓动施绩出兵讨伐孙綝。   可施绩是一個很谨慎的人,他的兵力不如孙綝,又得防守曹魏,敢主动举兵,肯定是有什么胜算。   大概率是他跟朝中的人勾结了起来,准备设法杀死孙綝。   王昶此刻继续说道:“陛下,请您勿要轻视这件事,最好还是将这些事情告知王基,王基这个人,能征善战,可对自己很是自信,总是喜欢擅自做事,若是陛下不告知,只怕此人是要先出兵,然后再上书的”   王昶同样很了解这位过去的合作伙伴。   王基有个小毛病,跟邓艾差不多,都是容易上头。   他一旦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不会太遵从顶头上司的命令,主打一个将在外。   陈泰此刻忽然开口说道:“陛下,倘若让王将军佯攻荆州,那蜀国是不是会出兵来帮助施绩呢?”   曹髦看向了他,“陈公有什么想法?”   陈泰沉思了许久,方才笑着摇摇头,“只是有了些想法,如今还不成熟。”   其余几个将军没有急着开口。   曹髦再次问道:“王公啊,那这次吴国内乱,我们是不该出兵?”   王昶笑了起来,“吴国如今的虚弱和混乱,是从未出现过的,就是往后,只怕也很难出现这样的情况,江东水师精锐,强攻吴地需要大量时日来准备,但是这荆州,还能纵容他们吗?”   “应当出兵,但是不能如马隆所说的那样,召集大军来攻杀,从中军里挑选两个营前往荆州,让文钦抽调一个营,三个营前往听候王基的调令,其余的事情,陛下就不必理会了。”   “王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不能拿下荆州,也不能让施绩那么容易的达到目的啊。”   曹髦当即做出了决定,他向来不是个扭捏的人,他当即下达诏令,让中军的马隆和文鸯两个人带兵前往荆州,又让文钦派遣悍将蒋班率领精锐前往荆州。   而对王基,曹髦除却告知施绩等人的情况外,却没有下达任何的命令。   这是给予了他极大的自主权,让他自己看着办。   曹髦不喜欢瞎干涉战事,瞎干涉将军们的下场,司马昭已经很好的诠释过了一次,老老实实的做好本职工作,让将军们放心大胆的去打,这就足够了。   司马昭一直都在旁听他们的战略,他没有说出自己的任何构想,当然,曹髦也没有想过让他来发表什么观点。   司马昭在这里的最大作用,就是为了让群臣们知道,这次开战还是因为卫将军。   诸葛诞跟毌丘俭分别坐在两侧,可是两人的视线却始终没能碰到一起。   两人不太对付,若是以往,诸葛诞定然会对荆州的局势发表很长的看法,不会错过如此机会,但是毌丘俭在场,他就谨慎了许多,大概是怕被毌丘俭找到漏洞来反击。   毌丘俭同样如此,他虽然吴国多次作战,也曾跟施绩对过手,但是有王昶在,他也没想过非要出头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这次商谈结束后,曹髦就送诸位将军们离开了。   并没有单独的留下谁。   当群臣得知调兵的消息后,尽管还是有些生气,但是反对声已经没有多少了。   庙堂里有何曾这样的恶犬,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曹髦也就没有在意这件事。   次日,曹髦刚刚醒来,便发现外头已经下起了大雪。   大雪骤至,整个洛阳都变得格外寒冷。   曹髦站在门口,看着外头这白雪茫茫的场景,眼里却愈发的担忧。   北方的雪来的越来越早了,同时也是越来越大。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饥饿与寒冷,是老百姓们必须要面对的两个生存难题。   就这么一场大雪,不知能冻杀多少大魏百姓。   当然,此刻遭灾的也不只是曹魏,蜀汉和东吴也是深受各类天灾的困扰。   他们应对天灾的能力比曹魏更低,尤其是蜀汉,他们的南边已经不再如过去那般稳定,天灾频繁定然会伴随着叛乱,天灾和连年的战事,一定会导致国内不太平。   虽然史书上对蜀汉内部的叛乱没有详细的记载,但是在蜀国遭受致命打击的时候,曾有人提议跑到南边去,但是当即就有大臣表示:南边多叛乱,不能过去。   从这里能看出来,蜀汉内部已经有了很大的问题。   天寒地冻,曹髦此刻却出现在了昭阳殿内。   郭太后,司马妜,郑娴等几个人都在此处。   郭太后的心情很不错。   司马妜跟郑娴分别陪在她的身边,用各种好话来哄着她。   他们正在吃着饭。   “我儿啊,听闻吴国的宗室都来投降了?”   “是啊,母亲,吴国的镇军将军前来投奔,我已经封了他为吴侯。”   “哈哈哈~~”   郭太后笑了起来,“那吴人岂不是气坏了?”   司马妜夸赞道:“还是太后最能识人,太后当初不顾他人的反对,拥立陛下,陛下亲政之后,大魏国力大涨,秋收丰硕,又连着击败了蜀国和吴国,如今连吴国的宗室都来投降,想来陛下很快就能完成明皇帝的夙愿,完成先祖的志向,这都是太后的功劳呀!”   郭太后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气氛很是热切,可那言语之下,大概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   曹髦匆匆吃了些东西,随即开口说道:“母亲今年北方多寒灾,危害很严重,庙堂准备全力赈灾,只怕粮食不足唉,朕心里也很是苦恼啊。”   郭太后想了想,虽然她出身边塞,可并不知道雪灾能有多严重,她想了想,所想到的就是道路上都是雪,百姓们躲在屋内,不敢出行的样子。   “这赈灾的事情,怎么还需要皇帝亲自来做呢?”   郭太后有些不理解,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治理天下的,齐王且不论,就说明皇帝,当初明皇帝治理天下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啊。   时不时就带着自己游玩,还在各地修建宫殿,收集天下各地的珍品,很少听到他抱怨天下的大事。   唯独一次,也就是抱怨群臣们只会空谈不会办事。   从未见过明皇帝整日皱着眉头,四处奔走的模样。   怎么到了如今就是这样了呢?   难道如今的群臣真的是无能到了极点吗?   曹髦瞥了一眼司马妜,随即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司马妜忽然靠近了太后,在她耳边说起了什么。   看得出,郭太后听完她的话,神色有些惊愕。   她沉思了片刻,又看向了曹髦。   “我儿啊,我倒是有个想法多处遭灾,百姓疾苦,我想,是不是能削减皇宫内的支出,减少耗费,用节省下来的钱财去救济地方的百姓呢?”   曹髦一愣,随即迟疑的说道:“母亲啊,这皇宫用支所节省下来的钱财能有多少呢?用这些来救济百姓,又能救下多少人呢?”   “倘若因此让母亲为难,岂不是忤逆吗?”   郭太后顿时有了信心,她以教训的口吻说道:“我儿这是什么话呢?难道做事就只能看其成效吗?就算节省下来的钱财不多,难道就没有任何的成效吗?至于受苦,我尚且不担心为了天下百姓而受苦,你又担心什么呢?”   被太后训斥了一顿,曹髦赶忙低着头,接受了母亲的教诲。   司马妜笑着说道:“太后仁慈,心怀天下百姓,定然要得到天下人的敬仰了!”   曹髦没有说话,这本来就是他暗中吩咐司马妜去做的事情。   缩少皇宫的用支,开除不必要的人员,这当然不能节省出来太多的钱财,可重要的不是这个。   皇帝的行为,往往会引领整个国家,若是皇帝自己都爱奢华的东西,去跟大臣斗富,那整个国家都会是这样的大臣,可皇帝若是勤俭,那大概率会出现很多“勤俭”的人,且不管他是否是真心勤俭,又是否是假装勤俭,只要能将社会风气调整一些,那都是成功的。   照常的吃完了饭菜,曹髦准备离开,郑娴却急忙跟上了曹髦。   曹髦看着跟在身后的郑娴,“你还有什么事吗?”   “太后让我尽早服侍陛下”   郑娴纵然胆大,此刻也是有些娇羞。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服侍是什么意思。   曹髦却很平静。   “我家的几代人,都是早逝,皇甫公曾告诉我,过早的去做一些事情,对身体的危害很大。”   “朕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且不必急着服侍。”   “啊???” 第164章 年末   王屋山内。   刘路看着手里的书信,沉思了许久。   就在今日,他再次接到了皇帝的命令。   原先曹髦是准备用刘路来清理各地的大族的,奈何,在愤怒之中,何曾却直接抢走了刘路的差事,直接大杀四方。   刘路这伙人,顿时就有些派不上用场了。   曹髦如今在各地安排的刺史,也都是个顶个的狠人,敢鱼肉百姓的,这些刺史就可以让他们吃上一壶了。   刘路没有得到新的任命,也就安心待在了山里,跟山里的头目们打好关系,树立自己的威望,不断的经营这里。   就在今日,他终于得到了皇帝的书信。   曹髦对刘路的书信是非常直白的,因为刘路的文化水平不是很高,还处于刚刚学完了文字的地步,故而他跟皇帝的书信来往简单且又通俗。   曹髦在书信里告诉刘路,他的任务发生了变化。   曹髦准备让刘路从山里找出一些聪明能干的人,将他们派往天下各地,在天下各地设立一个典事府。   这個典事府是没有真正府邸的,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这些人可以在各地从事不同的差事,可以当衙役,可以当商贾,甚至可以当耕地的,做什么都可以。   而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打听各地的消息和情报,随时将各地所发生的事情告知给皇帝。   曹操时期的校事,是在各地有自己的府邸的,他们主要负责抓人什么的,而曹髦想要设立的典事,是不设府,也就是暗中活动的,在曹髦的构想里,校事跟典事相互配合,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典事的事情,曹髦想要交给刘路来完成。   这需要大量的人手,还是得底层出身,不容易被识破的人,要说刘路和山里的这群人,不就是天生适合做这个的吗?   虽然质量可能不高,但是基数够大啊。   刘路此刻也是忍不住挠起头来。   陛下对自己的期待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这是要为陛下耳目,刺查天下,这样的事情,自己能办成吗?   刘路沉思了许久,他决定先去找一个副手。   郭责这样的人,那当然是不符合刘路的找人标准的。   这类的事情,就不是大族子弟所能办到的,自从西汉以来,士人们对特务机构的评价都是非常的低。   他们很厌恶这样的行为,甚至总是将这些机构跟“道路以目”划上等号,认为这是最不贤明,也是最酷烈的治政办法。   士人多高雅,他们从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贤人是需要被监视的。   皇帝想要监视他们,那就是对士人的不尊重,是对他们的不信任。   哪怕他们在私下里跟蜀,吴大臣们频繁来往,商业往来不断,鱼肉百姓,蒙蔽庙堂,上下勾结,可皇帝也不能不信任他们!   这是不贤,不仁的行为!   刘路当即就找到了王元。   此刻的王元,已经跟刘路成为了极好的朋友,当然,这友谊里有几分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王元对山里的权势,也没有什么不舍得,他又不是张燕,就算是张燕,也巴不得被庙堂所招降,他带着一万多老弱病残在这山里,哪里比得上跟着皇帝的心腹大臣去吃香喝辣的呢?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当初要不是郭责坑他,他现在还是大魏的官员来着。   王元非常恭敬的让刘路坐在了上位,自己则是坐在他的身边,“刘公,陛下可是有什么诏令?”   刘路低声说道:“是有一件事,但是这件事,只能是你我两个人知道,但凡有其他人得知,我们两个人都得掉脑袋。”   “所以我得先问你,你愿不愿意跟着我来做,若是做成了,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你惧怕,那就当我不曾来过此处。”   王元毫不迟疑的说道:“我愿意跟随刘公,无论是什么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路就喜欢跟这样利索的人打交道。   他当即就将皇帝的想法隐晦的告知了王元。   这不是刘路放低了警惕,是因为这件事他根本就没办法一个人去办到,他需要一个给力的帮手,而王元为人聪慧,出身又不高,如今还是处于被通缉的状态下,让他来帮忙,自然是最合适的。   王元很是认真的听完了刘路的讲述。   他大喜过望。   他当即明白了皇帝想要做什么,这可是亲近天子的好机会啊。   若是能做成了这件事,那往后的权势,简直不可想象。   他的眼里几乎都亮起了光芒。   “刘公啊,我愿意帮着您来完成这件事,我们可以先一同选出些可靠且能做事的人,让他们前往各地,安顿下来。”   “然后就是来往的事情,必须要准备快马,让他们能随时将消息传达过来”   “这都需要陛下的相助,这不是我们就能做到的”   两人随即开始商谈起了这件事的可行性,具体的执行,定然是不容易的,他们决定先从司隶地区开始操办,然后积累经验,慢慢的朝着各地去扩展。   “若是如此,那山寨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啊。”   “虽说可以山里的名义让他们前往各地,让他们盯梢官府,不告知实情,但是,陛下未必会答应,这是直属陛下的府,也不能如此局限若是要全力操办这件大事,那就可以分批将山里的百姓们送到他们原先的地方,让庙堂饶恕他们的过错,最好是让郭君领着他们下山受降。”   “我们则是领着其余人,来操办这件事。”   刘路摇着头,“遣散百姓的事情且不要着急,先安排好典事府的事情,然后再进行遣散。”   “我们今日开始就可以来操办这件大事了。”   两人做好了决定,随即开始行动了起来。   他们最先开始选人,刘路跟他们打了很长时日的交道,心里也知道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不能用,在两人的层层选拔下,很快就找到了一批人。   随即,刘路分别面见这些人,跟王元一同,将事情告诉了他们。   当得知有了官方身份,往后要为天子做事的时候,这些人都是不可置信的。   刘路随后开始了对他们的培养。   刘路本身是不懂得这些事情的,曹髦就委派了一个校事府的老人,前来教导他们如何做这些事   正元二年,年末。   此刻的庙堂不算是太忙碌,毕竟秋收和其余的事情也都结束了,而冬天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去做的差事。   最忙碌的还是御史台的有备府。   荀勖早已离开了庙堂,他如今带着人在北方各地来回的奔波,忙着赈灾的事情。   太后劝谏皇帝简朴,削减皇宫支出的事情,在洛阳内闹得沸沸扬扬。   众人听闻,都是忍不住夸赞太后,乃是仁后,不愧是天子之母。   而随后,曹髦带头做了这件事,他减少了很多的阉人和宫女,将自己衣食住行所需要的花销都进行了极大的缩减。   减少了那些不必要的排场。   他又召开朝议,当众说了这件事,他号召天下的官员们都要勤俭质朴,要以身作则。   很快,各地的贵族之中就流行起了穿破烂衣裳的风气,大族们故意将衣服弄得破破烂烂,然后在宴会时穿出来,表示自己比谁都要勤俭。   其余大臣也开始攀比,就是比谁穿的更烂。   甚至有人在宴会上用麦饭来招待宾客,来展示自己的勤俭。   而大臣们又纷纷换上驴车。   一时间,整个洛阳内都是乌烟瘴气。   曹髦对此完全没有任何的意外。   毕竟是我大魏的大臣,发生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合理了。   司马炎时期攀比谁更奢华,如今又开始攀比谁更穷   他们就不知道收敛,无论做什么事,都容易做过头。   虽然洛阳变成了破烂之都,可好歹,洛阳的风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肃穆起来,大魏过头的张狂正在被一点点的收紧,道路上的士子们不再是以往那般放荡不羁的模样。   官员也不敢再肆意纵车冲撞。   甲士们整齐的在城内巡视。   在一瞬间,洛阳又有了些大汉的肃穆模样。   可曹髦却没有时日出门来观看这些了,如今,他正跟钟会思索着明年的大事。   也就是大魏的第一次科举。   在正月,乡试就要开始了,这个乡试,跟后世的乡试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是不需要考试的,是由乡中三老来举荐有道德的士人来参与接下来的考试,算是一个参考资格的考试。   也别提什么这样的举荐会刷掉寒门出身和庶民出身的人,大魏如今的科举本来就不是给寒门和庶民举办的。   大魏不是唐宋,不是明清,没有那么多的寒门庶民出身的人才。   读书认字倒是好,想要掌握高级知识,如经典,那就需要拜师,平民百姓家里压根就没这个东西,也无从去接触这个东西。   而教这些的老师每一个都是出身大族,就算原先不是,在掌握了经典后也会变成大族,拜师就成为了对方的门生,那就跟大族有了关系。   要知道,就算是考进了太学里的寒门子弟,都没有资格去考五经,只能在学成后回家乡当劝学吏之类的。   如今的科举,只是从大族里挑选能用的人才而已,刷掉酒囊饭袋而已。   想要从寒门里大量的挑选人才,那还得等到知识不再被垄断,寒门人才储备足够才行。 第165章 种地将军   荆州,襄阳。   镇南将军府内,王基坐在上位,神色肃穆,审视着面前的几个将领们。   庙堂所委任的几个将领此刻都已经赶到了襄阳。   马隆,文鸯,蒋班三个人分别站在王基的面前。   王基面前的案上,放着皇帝的书信。   曹髦并没有给王基下达诏令,只是送来了一封书信,给他说了下吴国的情况,说起了几個需要重点注意的人物。   王基本来是想不等着庙堂的命令,抢先动手,然后再上表告知。   若是有很好的机会,他不愿意浪费时日,若是能立下功劳,庙堂也不会过多的追究自己的责任。   可现在看来,倒是不用那么麻烦。   庙堂根本就没有要限制自己的意思,皇帝的书信,更是让他自己看着办,勿要担心庙堂的压力,能打就打。   王基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比起警惕心极强,总喜欢用副手和监军来限制主将的司马师,如今的陛下更有包容心,能完全相信自己麾下的将军,不会派一个同姓的人来看着。   这些年里,各地的战事,统帅和监军一定都是姓司马的。   哪怕只是在名义上,也是必须要有的,这也能理解,司马家毕竟只是个权臣而已,他无法代表庙堂,对同僚们有着很强的警惕心。   在得到皇帝的信任之后,王基对自己的信心也就更大了。   皇帝派了三位猛将来帮助自己。   马隆的诸多练兵法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在雍凉的战绩更是实打实的,文鸯就不用提了,当初他在河内一战成名,蒋班也是有着击退孙峻,诛杀留赞的战绩。   可以说,这三人都很强。   但是吧,王基从不觉得把几个猛将凑在一起就能打胜仗,倘若他们都是桀骜不驯的性格,不服从命令,彼此爆发矛盾,那他们的到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他审视着面前的几个悍将。   嗯,马隆看起来很是谦逊,低着头,对自己很是恭敬,蒋班看起来有些圆滑,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都带着笑意,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听话的猛将才是好猛将。   王基最后看向了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家伙。   那家伙此刻正瞪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看起来下一刻就要砍掉自己的头一样。   王基也是个暴脾气,跟文鸯对视了许久。   “怎么,你与我有仇?!”   王基开口问道。   文鸯当即回答道:“没什么仇怨,只是你不披甲胄,何以带兵作战呢?”   原来是王基此刻穿着深曲衣,并没有披上甲胄,看起来有些文弱。   王基说道:“来人啊!取我甲胄来!”   当即就有人将甲胄送到了这里,王基当着他们的面,换上了甲胄,随着抚摸着甲胄上的缺口,开口说道:“这是吴贼安北将军谭正的甲胄,我生擒了他,从他身上扒下来的如今,可像是带兵出征的人了?!”   文鸯这才点着头,“像了。”   马隆赶忙开口说道:“将军,虎骑将军年少,言语直白,却并没有对将军不敬的意思。”   “将军坐镇荆州,多次以少胜多,打的吴贼抱头鼠窜,又制定下讨伐吴国的战略,屯田积累粮食,打造战船,我们都仰慕您的名望,愿意跟随您来作战。”   蒋班也是连忙说道:“将军,我前来的时候,镇东将军让我带话,他说虎骑将军年少,若是有无礼的举动,还请您能宽恕”   王基严肃的说道:“我率兵打仗,是要将领们完全按着我的命令来做事,不许他们有自己的想法,统帅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制定战略,但是将领是不可以的,将领所能看到的跟统帅所能看到的完全不同。”   “若是一个将领不听命令,那就会破坏统帅的全部策略。”   “尔等都是陛下的宠将,可倘若因为不服从命令导致战败,我定然会按着军法处置,绝不留情!”   三人都急忙称是。   王基这才重新坐下来,再次开口说道:“当初宣文公还活着的时候,想要讨伐吴国,询问我的看法。”   “我告诉宣文公,若是要开打,就一定要取得足够的收获,小打小闹,反而会对吴国有利,让吴国无法安心内斗,让他们君臣一心。”   “那时的荆州人口不多,粮食不足,战船破败,只能小打小闹,无法取得足够的收获。”   “我在荆州多年,安顿当地的百姓,收拢逃亡而来的亡人,开屯耕地,申明礼仪制度,整顿军队秩序,恢复学校教学,修补战船,操练水军,就是在等待着能立下大功的机会!”   “如今吴国内战,将军们皆死,其君王被废,士气低落,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   王基令人摆上了舆图,随即对众人说道:“如今荆州开通了河道,聚集了粮食,修建了战船,这已经能完成一些大事了。”   “我的战略是这样的,率领大军攻打江陵,西陵,取下这两个地方后,可以再占据夏口,沿沮水、漳水运输粮食,死守这几座城池,抵挡敌人的反扑。”   “我们有着坚锐的装备,有着强大的后勤,只要能源源不断的往这里运输粮食和军队,那敌人想要通过天险来顽固坚守的信念定然会被摧毁,弃暗投明的人会越来越多,这时候再联合荆州各地的蛮夷,让他们从内部做事,我们分兵讨伐,从夏口以上的各据点一定可以攻下来,长江之外的州郡也都守不住了。”   “这样一来,吴、蜀的交通断绝,两国无法联合,东吴也就成为瓮中之鳖了。”   王基此刻的心情是很激动的。   王基其实是个武将,早在七年前,他刚来到荆州的时候,就曾击败了吴国,立下了军功。   当庙堂想要对吴国动手的时候,王基却拒绝了,王基认为,要做好准备,然后再拿下整个荆州,断绝蜀国跟吴国的来往。   从那之后,王基就开始勤勤恳恳的在荆州种田。   他种田的时间太久了,久而久之,他就变成了种田将军。   他治政的名声超出了他作战的名声。   可王基治理荆州,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攻打吴国。   可惜的是,历史上的王基在做好准备之后,却是遇到了曹魏内部大事不断的时候,淮南连着两次起兵,后来当朝皇帝更是被人杀掉大魏根本就没有再拿荆州的想法了。   王基就这么带着遗憾的逝世了。   在他逝世很多年后,杜预在荆州作战的时候,所用的战略构想正是来自于王基。   可现在嘛,魏国准备充足,将士们士气昂扬,吴国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王基觉得不动手都有些对不起自己了。   三位将军此刻看着王基的构想,面面相觑。   想法很不错,可该怎么去取江陵和西陵呢?   王基不给他们发问的机会,“给你们三日的整顿时日,三日之后,大军开拔!”   “唯!!”   襄阳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王基准备了那么多年的准备,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可以施展的机会。   吴国的内战在此刻也已经打响了。   施绩果然采取了坚守不出的战略,孙綝则是派遣自己的几个弟弟从夏口出兵,朝着巴丘,公安,江陵等地区猛攻。   而在建业里,孙綝在废掉了皇帝孙亮后,将他封为会稽王,由将军孙耽押送到会稽居住。   他将全尚流放到了零陵郡,可运到了一半,孙綝又觉得不能轻易放过他,派人追上去,将他杀掉了。   他将全公主孙鲁班流放到了豫章郡,将她身边的亲信全部杀掉。   同时,在宗室里选了一圈之后,他选中孙权的第六子孙休来担任皇帝。   他派孙楷与中书郎董朝将孙休迎回建业登基。   到了此处,孙綝变得更大自大,他认为整个吴国都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对手,至于施绩,他更是不放在眼里,他的军队数倍于施绩,哪里有怕他的道理?   自以为稳定好了建业的局势之后,孙綝带着诸多将军们离开了建业,领着大军朝着浔阳方向前进。   与此同时,吴国内出现了大量的叛逃事件。   全家的全怿,全端,全祎,全仪,全熙等人纷纷逃离了吴国,投降了曹魏。   这是担心遭受孙綝的清算。   而吕据的好友将军唐咨,因为原先跟着吕据参与了罢免孙綝的事情而格外惊惧,在朱异被孙綝杀死之后,唐咨更加害怕,他原先就是曹魏的人,后来造反失败,投奔了吴国,在惶恐之下,他再次派人前往曹魏,表示自己意识到了过错,不知是否能活命。   他的书信最先落在了文钦的手里,文钦急忙回信:表示非常欢迎你弃暗投明,表示绝对不会追究你过去的罪行!   没过几天,唐咨领着自己的私兵,逃亡曹魏,直接投降了。   在孙綝的治理下,吴国有经验有资历的将军们几乎被杀光,叛逃的事情越来越多。   孙綝对此极为不满,派遣监军来盯各地的将军们,并表示,一旦他们有了要逃跑的迹象,那就杀了他们。   这却进一步加大了将领们的忧惧。 第166章 凶兽论   正元三年,元月。   曹魏镇南将军王基率兵八万,讨伐吴国。   一时间,南方惊惧。   正在公安等地交战的蜀国将士们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手。   蜀国开始不断的朝着白帝城和永安方向增兵,开始运输大量的物资,令右将军阎宇和永安都督宗预两人整顿军队,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而就在蜀国将军队派往永安的时候,曹魏镇西将军邓艾开始召集大军,令诸葛绪,司马望等人开路做好后勤的准备,以大军朝着汉中的方向前进。   这让蜀国顿时鸡飞狗跳。   蜀国又连忙停止了对永安地区的增兵,开始将部分兵力朝着汉中,刘禅拜卫将军姜维为大将军,令他前往汉中,抵御邓艾等人。   同月,车骑大将军毌丘俭返回了淮南,开始召集大军,陈列在前线。   青州的胡遵,豫州的文钦也开始筹备大军,响应毌丘俭,做出了要进攻吴国的姿势。   这一刻,压力来到了吴国的身上。   孙綝听闻消息,大惊失色,急忙停止了进兵,又决定抽调荆州前线的军队来抵御曹魏的军队。   天下的局势骤变。   一瞬间,蜀国和吴国都惊惧的发现,三国的实力差距仿佛在一年之内就被拉到了巨大。   当今曹魏所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是令人不安。   蜀国和吴国再次开始疯狂的暴兵,官员们四处狂奔,做好应对这场可能要到来的庞大战争的准备。   而此刻的洛阳内,却是格外的祥和太平。   城池内人来人往,哪怕是大雪纷飞,也没有能阻止众人的热情。   今日洛阳内有官方性的祭祀,主要是庆祝新年的开始,祈求今年能同样的风调雨顺。   曹髦跟几个人坐在食肆内,食肆的大门敞开着,能看到那热闹的场景。   曹启惊愕的看着外头,双手都因为激动的颤抖。   “兄长,原来洛阳是这样的啊!”   “我都不知道”   每看到有不同的人路过,曹启都能惊呼起来。   司马炎坐在他们的对面,有些怜悯的看着曹启,低声对曹髦说道:“陛下,将宗室囚禁起来,实在不是什么仁义的行为都是自家的亲人,岂能如此苛刻呢?”   这你别问我,你去问文皇帝去!   曹髦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即回答道:“我知道,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司马炎又让老板给曹启拿了些孩子所喜欢吃的东西,这些东西几乎将曹启的案给摆满了。   曹启看向司马炎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多谢司马公!”   “不必称公,称兄长即可。”   曹髦还是望着外头,对两个人的行为视而不见。   难怪你能跟曹家宗室们成为好朋友呢。   食肆内,此刻是满满当当的顾客,甚至位置都有些不够用,就连司马炎都忍不住感慨道:“我从未在洛阳见过这么多的人。”   曹髦却知道其中的理由,这是商业复苏的征兆。   大魏的商业发展一直都有着极大的阻碍,这种阻碍是来自社会治安的不稳,来自大族们的垄断,来自庙堂的打压。   百姓们的消费能力低下,甚至可以说几乎就没有消费能力,在曹操时期的大魏,那就是个非常纯粹的军管政府,庙堂组织屯田,这些耕地是公田,百姓们只负责劳作,给庙堂打工,每年领取饿不死的粮食。   文皇帝时进行了一些改革,他的第一步改革就是谷帛易市,允许百姓们用粮食和布帛来进行交易。   当时魏国也有五铢钱,但是在民间的流通度很低,直到明皇帝时,五铢钱方才再次流通,只是吧,民间以布帛谷物进行贸易的情况还是很频繁。   具有消费能力的大族,他们是不会消费的,他们遇到喜欢的东西,更喜欢用抢和让对方献的方式来得到。   货币体系不稳定,商业也很难发展的起来。   曹髦上位之后,大族开始收敛起来,社会治安得到了加强,大族们不再抢东西,开始用钱去买,然后洛阳内的商贾们就多了起来,就是如此的简单。   在三国之中,曹魏的货币甚至是最稳定的,蜀国的也还好,最不稳定的就是吴国的货币,他们国内是假币横行,导致百姓们都不认可官方货币   就在曹启跟司马炎热情的交流的时候,曹髦忽然站起身来,留下了钱财,快步走出了此处。   曹启跟司马炎一愣,急忙跟着走出来。   张华拦住了他们,笑着对曹启说道:“大王,今日就到这里吧,请您先回去。”   曹启已经是非常的满足,他过去一直都被困在王宫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他很是听话的上了车,随即离开。   司马炎当然是跟在了曹髦的身后。   两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县衙的门口,司马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县衙所挂出的告示。   周围聚集了不少人,正看着那告示。   这告示乃是关于乡试开启的名单。   所谓的乡试,考察的是基本的道德名声,这需要众人本地的“三老”开一封证明,证明此人拥有参与考核的资格。   倘若是平日里有不好的名声,不受乡里爱戴的人,也拿到了这样的证明,那给他开证明的人就要遭受处罚。   后汉时三老甚至发展了郡三老,国三老的地步。   但是在大魏,已经没有真正接受任命的三老了,但是民间依旧是有“乡约架构”,也就是各地的民间百姓会自发的聚集在一起,选出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者来代表他们与官府进行对接。   虽然这人不是以官方的身份,但是依旧在民间占据着极大的影响力,但是在道德社会崩溃之后,地方官员就不在意这些民间代表了。   这些民间代表并不能简单的跟地方豪强划上等号。   这跟往后的乡绅还是不同的概念。   曹髦注意到,聚集在这里的大多士人,都是些寒门出身的人,这从他们的穿着就能分的出来,虽然如今的大族喜欢上了穿破烂,但是装穷跟真穷还是很好区别的。   他们站在此处,读着那县衙的告示,有几个人皱起了眉头来。   “这是要找家乡的老者来开示证明”   他们窃窃私语了起来,曹髦听他们的意思,不少人都觉得这有些没必要。   考核就考核,何以要搞什么证明之类的,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听着众人的抱怨,一旁的司马炎忍不住开口说道:“姐夫,我朝并不重三老,何以非要让他们来选拔呢?让中正来审视不就好了嘛?”   曹髦转身离开了此处,跟着司马炎上了马车。   “此举是为了重设三老。”   “地方没有三老来教化,就会败坏天下的风气。”   “当今贼人众多,有伤道德,都是因为三老不存的缘故。”   司马炎恍然大明白,他问道:“真的是这样嘛?”   “不是。”   “啊??”   司马炎满脸的迷茫,曹髦这才说道:“其实这跟科举的关系不大,甚至跟道德的关系也不大,主要就是为了保护百姓。”   “前汉时的乡三老,会领着百姓们与官员对峙,每当官员们需要修建水利,动用百姓的时候,他们就会起身来商谈,甚至当皇帝家里出了事的时候,他们也会给皇帝写信来劝谏”   “他们能直接给皇帝写信告知地方的事情,官员们故而不敢太放肆。”   “到了后汉,三老就普遍由豪强来担任,主动承担了鱼肉百姓的差事,不再为百姓们开口。”   “因此到了我朝,三老制就不再被重视了。”   “那您为什么还要设立呢?”   司马炎有些不明白,曹髦开口说道:“豪强来担任三老的事情,可以效仿前汉的制度,规定三老的条件,对他们的年龄,出身都做出限制,让百姓们自己选出合格的老者来担任。”   “当然,这未必能完全预防,但是,这能防止官员们肆无忌惮的行使权力。”   “大族,诸侯,酷吏,豪强,其实每一个都是对大魏不利的因素,可偏偏他们又能互相遏制。”   “当初,朕以为治理国家就是杀掉一头又一头的凶兽,杀的干干净净。”   “后来,朕方才发现,凶兽是杀不完的,杀了一头又有一头,想治理天下,就要让凶兽们关进牢笼内,让他们彼此对峙,互相限制”   “朕如今在庙堂里重用酷吏,地方上定然会出现效仿的人,他们会不顾民间的情况,为了自己的政绩而胡作非为,这个时候,就需要放出另外一头凶兽来,对付酷吏。”   司马炎皱起了眉头,“可若是那些真心想要做事的官员们要怎么办呢?他们岂不是也要被地方所挟制?”   “官员面对地方本来就是处于强势地位的,倘若连这都收拾不了,那还要他们有什么用处呢?!”   听到曹髦的话,司马炎又有些担心的问道:“这凶兽太多,倘若他们暴起伤人又该怎么办呢?”   “肉就一块,不够凶兽们来分,且凶兽多贪婪,只要上位者不是孙綝那样的人,就不会出现凶兽们群起而攻的情况,肯定是会彼此拉扯的。” 第167章 得道者多助   正元三年,元月。   皇帝下达诏令,重设三老制,让民间选出有具备正直、刚克、柔克三种德行的长者,负责协助官府来操办地方的事情。   科举正式开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日。   此刻的曹髦,也是忙碌到了极点。   诸葛诞整日都来皇宫里抱怨。   “陛下,各地的将军们不听从命令,任意妄为,不能再纵容这样的情况了!”   如今各地的局势很紧张,隐约有着大魏要同时跟蜀吴开战的模样。   诸葛诞认为这是自己施展才能的机会,于是就迫不及待的给各地的将军们下达命令,想让他们及时汇报情况,同时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进行战争。   可问题是,各地的将军并不是很在意这位太尉的命令。   他们很是敷衍的送去了一些书信,书信里就是简单的局势描写,完全没有想让太尉来下达指示的意思。   相反,尚书台的陈骞却开始不断的跟各方将军们取得联络,密切关注各地的局势,开始进行后勤的补助和联络工作。   诸葛诞对此很是不满。   此刻,他坐在曹髦的面前,脸上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了。   曹髦笑了起来,“太尉公啊,你勿要着急。”   “您应该是知道的,各地都并非是要真的开战,只是逼迫他们不敢将重兵派往荆州,是给王将军打掩护而已。”   “您跟他们要战况,他们又能给出什么来呢?”   诸葛诞皱着眉头,“那王基又为何不听从庙堂的命令呢?!”   “他甚至都没有派人来告知具体的情况,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攻打什么地方!”   曹髦平静的说道:“王将军不向来是这样嘛?就是宣文公的时候,他都喜欢自作主张,公然拒绝庙堂的命令,何况是如今呢?”   诸葛诞又问道:“那为何陈骞就知道详细的情况呢?!”   “兵部负责后勤之事,负责运输粮草之类,岂能不知呢?”   反正无论诸葛诞怎么询问,曹髦都足以有回答他的话,曹髦本来就是在步步架空三公九卿,让尚书台完全取代他们,在这样的构想中,太尉当然是要给兵部让路了。   你就负责给兵部提出意见就好,别想着干预战事,更别想插手后勤保障之类的事情了。   曹髦随即又说道:“太尉公啊,您这几日往兵部跑,朕听到有大臣说:太尉公是为了夺取镇南将军的功劳”   诸葛诞犹如触电一般跳起来,“这是何人所言!?”   “我岂是那贪图他人军功的人呢?”   曹髦赶忙说道:“这自然不是”   诸葛诞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努力的辩证自己并非是有什么图谋他人军功的想法,可他越说越气,到最后,自己反而是气的脸色通红,愤怒的离开了这里。   曹髦笑了起来,对待不同大臣,还是要有不同的手段。   若是以强硬的态度来恐吓诸葛诞,只能起到反作用,他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可一旦得知事情有损自己的名声,那他就不敢再说了。   诸葛诞离开之后,曹髦方才看向了侧门。   “进来吧。”   陈骞跟杜预先后从侧门走了出来,随即坐在了曹髦的面前。   他们方才前来跟曹髦禀告大事,得知诸葛诞前来的消息,赶忙回避,是不愿意跟他发生什么冲突。   陈骞刚坐下来,就忍不住说道:“诸葛公管的当真是越来越宽了,连尚书台的事情都要插手。”   “他还想要命令各地的将军们呢,哪个能服他?”   陈骞如今担任兵部尚书,负责天下战事,诸葛诞这个太尉自然就常常来找他麻烦。   陈骞也不是好脾气的,若不是曹髦的命令,只怕早就跟诸葛诞对上了。   曹髦再次安抚道:“勿要这么想,太尉公这些时日里也是帮衬了不少,想让诸事皆出尚书台,总是需要一点时日的。”   陈骞这才说起了正事。   “陛下,毌丘将军已经回到了淮南,他再次上书,如今还是不适合强攻吴国,只能是给予吴国压力,让他们不敢全力增援荆州。”   “邓将军这里却不同,他说蜀国诸多关卡的防守力量薄弱,士气低落,可以尝试着进攻。”   “王将军已经跟敌人交战了可具体的战况,还不得而知。”   陈骞随即详细的讲述了各地所送来的具体战报。   曹髦认真的听了起来。   东南那边不出所料,想要强攻建业,还是不太容易的,渡江就是個大问题。   可西北这边,邓艾居然想要主动进攻??   曹髦沉思了起来,邓艾向来有些冒险主义,作战的时候很喜欢进行一些他人所想不到的操作。   蜀国跟吴国不一样啊,吴国的动乱可以说是他们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皇帝废立,将军们死伤殆尽,这种时候还不去揍他们,那简直就是浪费。   可蜀国的局势比吴国明显要稳定的多,何况,若是彻底拿下了荆州,将手伸到了交州等地区,那蜀国的局势才算是真的恶劣了起来。   到时候可就不是简单的应对雍凉战区了,曹魏的南部战区也会给予他们压力。   以蜀国的国力,想要从两个方向来抵挡敌人的军队,嗯,那是真的有些难度的。   曹髦当即下了令,“让邓艾勿要轻举妄动。”   “蜀国的局势没有恶劣到吴国的那种地步,还不能对他们出手。”   “倘若蜀国主动干预荆州的情况,派遣了军队,可以在汉中给予压力,但是一定要谨慎”   曹髦虽然不会去指挥麾下的将军们,但是也不能彻底放任,尤其是面对邓艾这样激进的将军,还是要稍微看紧点。   陈骞当即领命,他随后看向了一旁的杜预。   “陛下,杜公已经将连发弩的设计图与相应的匠人送到了各个将军的身边。”   他开了个头,就闭上了嘴,让杜预来说。   杜预这才接茬说道:“陛下,马公新改进的连发强弩,已经开始大规模的打造能连发十二矢”   诸葛亮发明了连弩之后,马钧在他的基础上改进出了十连弩,后来又弄出了十二连弩。   如今大魏跟强敌交手,杜预也是在全力搞军科,并且打造装备来武装正在交战的那些军队。   曹髦对此极为满意。   杜预这个工部尚书,比曹髦所想的还要出色,他跟马钧在这些时日里不断的搞研发,据说他还召集了很多地方上有名的巧工。   并且以工部的名义来奖赏那些有新发明的巧工,赏赐极为丰厚。   他在推广方面做的也很不错,直接跟各地的刺史们对接,要求对方他们在最快的时日内完成推广,并且声称要将新工具的推广力度也算在政绩考核之中。   大魏各地的工具都开始了更新换代,杜预此刻还有好几个大目标。   除却搞新发明,推广东西外,他还有关于道路方面和水利方面的好几个想法。   此刻,杜预认真的说道:“陛下,今江陵有沮水、漳水,灌溉良田数以千亩,安陆左右,也有沃野良田,若是能取下此地,可以尽快打通水路,在此处大修水利”   “这既有利于我们开发当地,积累进攻的物资,同时也能加强交通,方便日后的战事。”   曹髦有些惊讶的看着杜预。   这战事还没有正式开始呢,你就已经想着拿下江陵等地后的部署了嘛??   曹髦问道:“如此说来,杜公是觉得此战必胜?”   “朕听大臣们说,我们的军队远道而来,中军不熟悉当地的地形,敌人的城墙坚固,将领善守,粮食充足,又有天险,战事定然不会很容易。”   杜预笑了起来,他的眼神十分明亮。   “陛下,我听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孙綝暴虐,残害其民,将军们忧惧,甲士们没有为他战斗的想法,百姓们只想逃离而陛下圣明,国泰民安,将军们想着要报答陛下的恩情,甲士们悍不惧死,百姓们都一心支持。”   “这种差距,已经不是地利或者兵革所能决定的了。”   “我听闻,王公治理荆州,江陵等地的百姓常常逃亡到襄阳,这一年里,这种情况更是常见。”   “在今年里,吴国的将军和大臣们都开始了投奔逃亡。”   “可见其失人心,失民德。”   “便是淮阴侯复生,也不能统帅这样的军队来挡住大魏的天师。”   “故而臣料定,吴国定然惨败。”   曹髦很赞同杜预的说法,笑着说道:“好,就您就准备在江陵等地开通河道,灌溉农田,修建道路的事情吧!”   杜预起身拜谢。   陈骞看起来有些激动,“若是能拿下荆州,蜀国跟吴国的来往就此中断,吴国只能龟缩在江东,再也没有出击的可能,我们的水军甚至能顺流而下至于蜀国,则是要面临来自两方的进攻。”   “陛下,天下将定矣!!”   “还没有取得胜利的时候,勿要急着庆贺,要当心谨慎,万万不能轻视敌人。”   “唯!!!” 第168章 孙綝之死   孙綝领兵出征浔阳,刚刚走了几里地,就得知魏国大规模军队聚集的消息,迅速停了下来。   而在这个时候,新皇帝孙休正在皇宫内召见几个重臣,商谈起了大事。   孙休比孙亮要年长的多,今年有二十岁。   他的模样跟孙权极为相似,颇有些君王的威仪,他刚刚到达建业,就已经得到了群臣们的喜爱。   倒也不是说孙休的个人魅力太大,主要就是有孙綝这個东西来作为对比。   孙綝以一己之力,愣是将吴国上下都团结了起来,让他们都变成了保皇派。   从这一点来说,他应当是大吴最有良心的权臣。   如今聚集在孙休面前的,有刚来庙堂的尚书濮阳兴,被罢免了官爵的张布,将军魏邈,武卫士施朔等人。   孙休在到达建业之后,当即赏赐提拔了很多人,拉拢群臣,又赦免了过去跟自己有仇怨的人,在群臣表示可以立皇后和太子的时候,他又表示国家动荡,且不先考虑这些,得先赏赐群臣。   这些行为迅速让他得到了不少人的拥戴。   如今,这几个将军聚集在皇宫里。   将军魏邈开口说道:“陛下,孙綝狗贼此番离开建业,定然会有变乱,等他回来之后,或许就有爪牙来劝他进位,那就是对陛下极为不利的情况了。”   “应当趁着他和党羽都不在庙堂的时候,做好除掉他的准备。”   孙休皱着眉头,对他的话深以为然,随即问道:“那该要如何除掉他呢?”   魏邈看向了对面白衣打扮的张布,如今的张布被孙綝罢免了官爵,成为了白身,他皱着眉头,愤怒的骂道:“孙綝将大吴祸乱到了这种地步,让敌人趁虚而入!”   “我听朝中的忠良们说,曹魏组织大军来侵略,孙綝心里惧怕,不敢前往荆州,正带着大军返回建业。”   “陛下,孙綝这个人对将士们不好,他的几个弟弟都在荆州,此刻也不能返回。”   “我认为,等到他返回建业的时候,您可以设立一个宴会,让他前来赴宴,说是要报答他的拥立之功。”   “等他到达宴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冲出来,将他杀死在皇宫里。”   “整个建业的大臣和将军们都对孙綝很是不满,只要能杀了他,就可以用陛下的诏令安抚建业的大军,让其余将军们为陛下所用。”   张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余几个将军也纷纷附和。   孙休眯起了双眼,“即刻来准备这件事吧,孙綝恶贼,杀我栋梁,坏我大事,若是再不能除掉他,只怕这大吴都要落在了贼人的手里!”   他说完,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施将军会听从朕的号令嘛?”   张布当即朝着孙休行了礼。   “陛下,臣请陛下暂时赦免我的罪行。”   “哦?张公何出此言呢?”   张布解释道:“当初孙綝要杀将军丁奉,是臣私下里找到了他,将他送出了建业,他如今就在施将军那里,施将军派人来与我取得联系,他起兵的目的本来是想要将孙綝的军队带出建业,好让我们有机会伏杀他”   孙休大笑了起来,“张公真贤良也!国家有如此忠良,何愁天下不治呢?!”   皇帝当即下了命令,让大臣们开始部署杀死孙綝的计划。   当孙綝返回建业的时候,实际上就感觉到了一些不同。   城内的将领们似乎被更换了不少,很多都是新面孔,询问之后才得知,这些人都是皇帝在他离开之后安排的。   这让孙綝有些不悦,可皇帝所安排的都是些权势不大的中层将军们,孙綝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在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后,孙綝依旧没有吸取任何的教训。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去架空皇帝,只想着自己手里的军权,完全不在乎体制和政治,让皇帝能随心所欲的下达诏令,安排亲信。   偏偏他在军中又没有足够的威望,甚至将士们都厌恶他,皇帝的诏令比他的命令可管用的多。   当孙綝刚刚回到了府邸的时候,就有天使前来,带来了皇帝的诏令,要求孙綝前往皇宫内赴宴。   孙綝让天使在外等着,看着一旁的心腹,问道:“当今皇帝让我前往皇宫,会不会有诈呢?”   “将军,当初曾有人告知您,丁奉等人想要伏杀您,我认为,您最好还是不要前往皇宫。”   心腹当即出谋划策。   孙綝抚摸着下巴,“我也听到了类似的传闻,可是皇帝派了这么多人前来传达诏令,倘若我不从,那皇帝就会说我不遵诏令,训斥我为谋反,到时候不知又有多少人反对我。”   “这样吧,我先前往皇宫,你就留在府内,等我到达皇宫的时候,你就在府内纵火。”   “到时候,我就说府内着了火,然后离开皇宫!”   对孙綝提出的这个天才的计划,心腹只觉得目瞪口呆,正要再劝,孙綝却已经起身开始准备外出。   心腹也就不敢多说什么,孙綝向来自负,只相信自己和几个弟弟,从不相信其他人。   于是乎,孙綝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朝着皇宫行驶而去,走之前,他还很自信的朝着自己的属下眨了眨双眼,让他按时放火。   当孙綝到达皇宫的时候,孙休板着脸,坐在上位,态度很是冷漠。   这让孙綝很生气,在跟群臣坐下来之后,对着一旁的将军魏邈说道:“当初是因为我,陛下才能成为皇帝的,可如今我向他行礼,他却像对待寻常大臣那样来对待我!看来事情要有变化了!”   魏邈的眼角跳了跳,没有附和他。   宴会开始,可群臣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孙綝很是无聊的坐在这里,时不时望向了自己府邸的方向。   忽然间,他的府邸方向升起了浓烟。   孙綝大喜,他急忙起身,“陛下!臣府内起火,臣得返回查看了!”   孙休冷冷的说道:“大将军家产无数,只是一处府邸而已,何以心急?这天下各地,不都是被大将军当作了自己的私产嘛?”   孙綝当即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他猛地抽出了佩剑,只是在这一刻,张布,魏邈等人带着侍卫冲了出来,直接就将孙綝给按在了地上,将他捆绑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孙綝还在高呼:“臣府内起火!府内起了火!”   当几个侍卫关上了门,张布将他按着,逼迫他向皇帝行大礼的时候,孙綝方才反应了过来。   他急忙叩首。   “臣愿意被流放到交州赎罪!”   “卿当初为何不流放滕胤、吕据,而却将他们杀害?”   “臣愿意受罚沦为官奴!”   “为什么当初不让滕胤、吕据成为官奴!”   孙休愤怒的质问着,随即下令将孙綝斩首。   孙綝还没说的出话,张布直接动手,让孙綝尸首分离。   而孙休以皇帝的身份下诏,曾与孙綝同谋作乱者一概予以赦免!   张布带着皇帝的诏令出门,孙綝的部下当即选择了投降,孙休很快就收服了建业的军队,夺回了大权,然后,就是对孙綝等人的清算了。   孙綝的族人们开始被抓捕,处死。   他留守在皇宫的弟弟孙据被一同杀死。   那些被他所杀害的大族,此刻纷纷跳出来开始复仇。   事情的发展甚至比孙休等人所想的还要顺利。   可是,当孙綝被杀的事情传出建业之后,正在前线统帅大军的几个人,也就是孙綝的几个弟弟,当即慌了神。   有人觉得应该反攻建业,为兄长复仇。   有人觉得应该顺势攻占荆州,建立自己的基业。   有人觉得应该投奔曹魏,借助曹魏的力量来为兄长复仇。   他们尚且迟疑不决,可施绩却不打算给他们继续去想的机会,趁着孙綝被杀,他的弟弟们惶恐的机会,施绩改变战略,忽然进攻,丁奉亲自率领精锐出击,杀死了孙綝的弟弟孙干,孙恩和孙闿不再想着什么反攻和夺取荆州了,领着其余的军队,当即投了曹魏。   他们派人告知王基,表示可以将夏口交出来,请求为魏臣。   丁奉开始强攻夏口,等待着跟建业的军队前后夹击,拿下孙綝的两个弟弟。   终于,王基出手了。   可他的目标却不是夏口,他甚至都没有分兵进攻,他聚集了所有的军队,直接杀到了江陵城下,开始了对江陵不计成本的强攻!!   一瞬间,江陵告急,急忙开始向四周求援。   丁奉不敢放弃夏口,生怕孙恩等人投魏,只能是分出一部分军队返回支援。   结果这支军队刚刚靠近江陵,就遭遇了一支极为精锐的曹魏骑兵。   这支骑兵似乎等待他们许久了,在看到对方出现之后,即刻开始冲锋强攻。   统帅留宪被阵斩,吴军的士气彻底崩溃,纷纷投降。   此刻,驻守在江陵内的施绩也是感受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王基是在围点打援,他是在通过江陵不断的消耗大吴在荆州的有生力量啊!   可施绩反应过来也没用,此刻的他,早已被团团包围,命令根本出不去。   他只能是死守城池,但愿各地的将军们不要急着出击! 第169章 以此人取代姜维   “将军!”   “这就是那留宪的首级!”   文鸯令甲士将放进盒中的头颅递到了王基的面前。   王基看了一眼,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   “留家之人,也算是忠良了,勿要示众,便送回洛阳吧。”   王基下达了命令,文鸯也没有反驳。   如今,王基的营帐就在江陵城的左侧,大军没日没夜的展开对江陵的进攻。   王基跟邓艾在性格上有些相似,两人都不喜欢等命令,自己觉得机会到了就会擅自出兵。   但是两人的作战方式截然不同,邓艾喜欢搞预测,通过预测对方的战略行为来打出其不意的仗,而王基喜欢摆开了打,你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就是没有办法去阻挡他。   这样的战术往往让人更生气,就是让对方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取胜的。   当初王基跟吴人作战的时候,也是用了同样的办法,以大军来包围城池,等到对方开始全力防守的时候,他再分兵去攻取敌人的粮食,敌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这样偏阳谋的战法,在物资充沛,实力大于对方的时候,非常的管用。   如今就是如此,施绩心里很清楚王基要做什么,但是对此无能为力。   丁奉也不敢回头给与他全力一击,因为他要是回头,那夏口可能就失守了,那他们这些人就被困在了荆州,失去联络,迟早要被一网打尽。   各地的守军同样是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们出兵来支援,那可能会遭遇曹魏的野战军队。   以吴军现在的士气,在野外遭遇曹魏的中军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留宪就是很好的例子,一触即溃,直接被文鸯强行冲进来砍掉了头颅。   可若是不去支援,江陵危在旦夕,倘若江陵失守,那荆州的多处据点就失去了凝结他们的中心,各自为战,还是要完蛋。   王基算准了这一点,他让文鸯带着军队堵在江陵通往吴国的陆上通道,文鸯的军队虽然不多,但是精锐,何况还有个文鸯这样的堪称杀器的家伙在,丁奉若是领着大军前来,文鸯也能及时逃离,而夏口就得归自己了。   而在西陵方向,王基则是安排了马隆。   王基再次走到了舆图前,对着一旁的文鸯说道:“你还是带着军队在这一片地区巡视,倘若遇到敌人的主力,就可以撤退,若是小股军队,那就吃掉他。”   “只要让丁奉等人不敢轻举妄动,你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   文鸯点着头,又问道:“倘若他们从水上而来,我又该怎么办呢?”   “倘若丁奉以战船而来,想要避开你,那你就直接突袭夏口,收纳孙綝弟弟的军队,断绝他们通往江东的道路!”   “唯!!”   王基又给文鸯吩咐了很多要注意的事情,方才让他离开,等到文鸯离开后,王基走出了营帐,看向了远处的江陵城。   江陵城周围,不断的响彻着喊杀声。   施绩在荆州的军队本来就不多,只有近五万人,而原先分了两万前往夏口,此刻江陵只有不到两万人其余军队还驻守在其余城池内。   而王基的军队比他们要多太多了。   施绩根本撑不了多少天了,能打的将军都被孙綝给杀了,这几天内,江陵迟早要易主!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西陵那边,若是蜀国出兵,或许事情会有变化。   不过,他们敢出兵吗??   成都。   “出兵!必须要出兵!!”   “倘若让曹贼拿下了荆州,那我们跟吴国的来往就彻底断绝,往后曹贼就可以从多方来攻打我大汉,这是断然不行的!”   陈祇站在群臣之中,脸色通红,激动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在他眼里,大汉的生死存亡就在如今了。   多亏了那个孙綝,一通乱杀下来,愣是将吴国弄得差点灭亡,这下连荆州都要守不住了,若是真的被曹贼所拿下,那是要出大问题了。   刘禅坐在上位,脸色很是纠结,他忍不住看向了其余大臣们。   朝议内的大臣们,皆皱着眉头,神情肃穆。   “陈公说的容易,出兵,是该出兵,可要如何出兵呢?!”   “我们有能出的兵吗?有可以出兵的粮食吗?!有这个时日吗?!”   “雍凉的曹军虎视眈眈,大将军已经领着军队前往对峙了,这种时候,我们还能分兵出击荆州吗?!”   大尚书卫继此刻忍不住开口说道。   陈祇所说的道理,谁人不懂呢?   可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的蜀国,又要如何出兵呢?   姜维带着军队前往汉中,就已经掏空了国库了,那荆州的兵要怎么办?再去征收战时赋?让百姓们拿粮?真不怕百姓造反是吧?   在诸葛亮逝世之后,蜀国的货币体系已经变得很脆弱,在如今,市场萧条,庙堂又多次通过货币来收割百姓,导致货币体系几乎崩溃,经济问题都已经压不住了。   在后期的几次出兵,蜀国几乎是靠着临时加赋的方式来完成的,这对百姓所造成的压力极大。   卫继这么一开口,就是陈祇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群臣已经对连年的战事极为不满,他们的生活质量正在不断的下降,本身所拥有的庄园经济遭受了巨大的破坏,战争没能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好处。   谯周的那篇仇国论,就像是给他们打开了宣泄的口子。   如今,他们几乎都站在了陈祇的对立面。   陈祇的眼里满是愁苦,脸色苍白,整個人都疲惫到了极点。   他再次看向了刘禅,“陛下,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都必须要出兵,不能看着曹贼夺取了荆州,否则,大汉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倘若荆州易主,那说什么都没用了,当今只能苦一苦众人,倘若现在不出兵,那就是国破人死”   群臣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刘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以疲乏为由,停止了这次的朝议,随即转身走进了后宫内。   黄皓正在等着他。   看到黄皓之后,刘禅无奈的开口说道:“黄老公啊,群臣的意见不合,朕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啊。”   黄皓赶忙说道:“陛下,朝中的事情,奴婢也听说了一些。”   “听闻群臣不同意出兵,陛下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刘禅回答道:“大概是因为百姓的缘故吧。”   黄皓笑着摇起头来,“他们哪里在意什么百姓呢?”   “陛下,这些大臣们所想的,只是担心出兵会要他们的钱财而已!”   “他们并不在意敌人占据荆州是否会给国家带来什么威胁,所想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如今驻守在白帝的将军阎宇,乃是能将,他的才能并不弱于大将军,若是陛下能重用他,让他来负责这次的战事,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黄皓忽然说起了人话。   这倒不是因为黄皓良心发现,忽然变成了坚定的主战派,首先是他跟陈祇的私人交情非常不错。   另外,他跟将军阎宇的交情也很好。   阎宇并不在意黄皓的阉人身份,两人常常以书信来往,黄皓对他很是看重,就想着往后若是能执掌大权,就用他来取代姜维,让姜维不敢再对自己无礼。   而在历史上,陈祇病死之后,黄皓执掌大权,真的重用了此人,逼的姜维不敢回朝。   黄皓很希望此人能立下些功劳来,好能打击一下姜维的威望,这大汉天下,并非是只有你姜维一个人懂得作战。   黄皓的话似乎是点醒了刘禅。   他不再迟疑,当即招来了陈祇,随即下令,让陈祇来负责这次出兵荆州的事情。   陈祇此刻并没有得偿所愿的开心与激动。   这种强行出兵,跟饮鸩止渴没有区别,可他们还必须要捏着鼻子来喝下去。   陈祇一边安排出兵的事宜,一边则是怒斥吴国的孙綝。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孙綝!   这个奸贼!   他真的是凭一人之力,将一个还不错的吴国给折腾的几乎灭国!   只要他还活着,吴国迟早都要灭亡在曹魏的手里。   蜀国群臣得知要出兵的消息时,上下哗然,可他们同样也无能为力,只能是通过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时间,就连成都都变得有些不太平,而在蜀国再次征收军赋的时候,蜀国南方顿时出现了叛乱,连锁反应,弄得陈祇都是焦头烂额。   命令被传到了前线。   阎宇看到皇帝的诏令时,大惊失色。   “不给一兵一卒,只给粮草,就要我出征荆州??”   “我们这里还不到两万人,如何让我们出兵呢?!”   “倘若带了太多的人前往,那永安等地空虚,若是被敌人所袭击,大汉岂不是危险了吗?”   “若是带了很少的人,又如何能跟曹贼作战?”   阎宇只觉得这庙堂实在太坑,他们是不是觉得姜维每次出征带着两三万人,就觉得出征就该是这个规模的啊??   若是施绩有还手之力,他带着几千人过去助威还可以,如今吴军被按着打,他带着几千人过去那是给对方送军功要是带的人多了,永安被袭击,那他怕是要掉脑袋!   阎宇气的赶走了帐内的将士,随后破口大骂。 第170章 同样是权臣   洛阳。   孙綝被杀的消息传到了洛阳的时候,曹髦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就死了??”   “他手里不是有数万大军吗?吴国半数的军队都在他手里吧?”   焦伯赶忙解释道:“听闻是在宴会里被杀的。”   “不对啊,朕不是用书信告知了他,让他当心宴会吗?”   曹髦只觉得头疼。   焦伯苦笑了起来,“听闻此人孤身前往宫里赴宴,随即被吴王派人拿下,斩了首级,随即有将军以吴王的诏令外出,就安抚了他的军队。”   “吴王随后又下令,说是赦免孙綝麾下众人的罪行,除却他几个弟弟外,其余人都可以赦免。”   “于是乎,群臣都归顺了这位吴王。”   曹髦的脸色格外的复杂。   大家都是被权臣拥立的小皇帝,都是被大将军所挟持,凭什么你就这么顺利啊?   这孙綝别说是跟司马师比了,他跟司马炎比都是一个蠢蛋。   安世都比他要出色的多,好歹安世能容人,根本不会引发什么大规模的逃亡和恐慌。   不过,这位蠢蛋大将军的逝世,是魏国的不幸。   曹髦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对手了。   曹髦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算是为这位有功大魏的大将军进行了缅怀。   “可惜啊,他要是能再执政五年,那该有多好啊。”   焦伯险些笑出声来。   “陛下,他执政还不到一年,先后被他所杀,被他逼的逃走的将军都超过了二十个,倘若他再执政五年,只怕吴国都没有什么活人了”   孙綝上位,曹魏是最大的受益者,跟曹魏对抗了多年的对手一個没剩,甚至还得到了很多精通水战,懂得制船,对吴国内部极为了解的人才。   这些人才被毌丘俭所聚集了起来,往后就可以作为讨伐吴国的先锋了。   若是可以,曹髦都想追封一下孙綝。   曹髦又问道:“故而他的几个弟弟都选择了投降?”   “是这样的,他们占据了夏口,本来麾下是有近四万大军的,被丁奉击败了一次,如今还不到三万人,龟缩在夏口,上表称臣。”   “哦,那丁奉有多少人?”   “丁奉有三万多人”   曹髦再次沉默了一下,“他们以四万多人的精锐,被丁奉以三万人击败,如今龟缩起来不敢出去??”   “是这样的。”   “那这几个人还挺类兄的。”   不愧是孙綝的弟弟,有他们兄长的风范。   “听闻蜀国已经出兵,将军阎宇领兵出征,正在逼近西陵”   焦伯将各地的消息的都告知了曹髦。   “朕知道了。”   焦伯离开之后,曹髦方才看向了其余的奏表。   新年开始,大魏有很多要操办的事情。   这战事只是曹魏诸多事情里的一个,而对蜀国和吴国来说,却是他们赌上了国运的全部,这次的战事,哪怕曹魏战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可吴国和蜀国若是败了,那就是致命伤了。   曹髦的心里并没有那么的担忧。   在孙綝的全力支持下,王基若是还打不过施绩,那就真的对不起他能将的名声了。   曹髦在战事上帮不到什么忙,就将心思放在了内政上。   整顿官吏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经过了一年的整顿,曹魏的吏治已经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歹是能正眼去看了。   行政效率也是大大提升。   曹髦也有心思来做其他的事情了。   首先是元月的科举之事。   首先就是县试了。   曹髦跟钟会是这么想的,乡试是一个考核资格,县试开始就动真格的了,县试的考卷是由各地的郡来负责的,主要是路途的原因,很难做到统一,而通过县衙考试的人,就可以在县下担任小吏,当然也可以参与下一轮。   然后是郡试,考卷由州来负责,通过的人可以在郡下担任吏员。   然后是州试,这个是庙堂来出卷,通过的人可以进员外郎。   最后是殿试,这是皇帝来出卷,还能通过的人可以直接在皇帝的身边任郎。   这跟后来的科举完全不同,主要是因为当下的局势也不同,中正制实在难以维持天下的运作,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来缓解官吏的压力了。   至于试卷,钟会也是给出了要求,经典,数,农,律法等四项,其中又以经典为最重。   曹髦的想法是,先操办起来,在操办的过程之中发现问题,然后去改进问题。   这件事,曹髦是完全交给了钟会和郑袤来负责。   而除却科举的事情外,还有就是一些根本的问题,例如屯田制。   当初曾祖父听从麾下大臣的意见,设立屯田制,按理来说,庙堂出面,领着百姓们去开垦耕地,然后耕地归庙堂所有,成为公田,让百姓们在耕地上劳作,得到可以活下去的粮食,不必担心耕地被豪强兼并,这在汉末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制度。   当时豪强的兼并情况很频繁,百姓们想要守住耕地是那么的困难,庙堂组织他们开垦,让他们能活下来。   可到了如今,其弊端就开始不断的显现。   农夫们的耕作性并不积极,毕竟这耕地的产出跟他们个人没有什么关系,都是庙堂的,怎么样都只能拿到活下去的粮食同时,屯田机构的腐败情况愈发严重,庙堂所下发的农具等物都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甚至出现了先前那种尚书令不下诏令,地方就无法开始春种的情况。   曹髦想要做出一些改变来,可这公田是绝对不能分发给百姓们的。   这么做不是分田给百姓,而是分田给大族和豪强们。   从一开始,曹髦就明确了自己亲政需要拉拢的人,士卒,商贾,农夫。   如今士卒已经享受到了不错的待遇。   在曹髦正式下令提高了士卒们的待遇,并且废除了一系列不公正的军户等政策后,大魏士卒们对曹髦的支持度极高,士气也很高。   商贾们就不必多说,只是整顿吏治,打击那些大族,就让商贾们非常的开心。   大族们拥有自己的庄园经济,不需要市场,而曹髦的多次打击,让大族们被迫的参与到市场之中,并且稳定的治安让商贾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曹髦偶尔走在洛阳内,也能听到商贾们对自己是赞不绝口。   那现在自然就是要帮助农夫们了。   这个在大魏占据了最多人口的集体,也是过的最惨的一个团体。   倘若将公田分发给他们,大族跟豪强们会如恶狼一般冲上来,在短短几年之后,这些农夫们就会变成豪强的佃户,大族的家奴,或者是无家可归的流氓。   可如何在不分耕地的情况下提升农民的生活质量呢?   曹髦的脑海里顿时就有了一个想法。   如今大魏的耕地模式,似乎莫名的有些眼熟啊   官府拥有大量的公田,百姓们给庙堂耕作嗯,那是否可以在不改变公田的性质下,将公田租借给百姓们来耕作呢?   农夫们不再是保留勉强糊口的粮食,而是缴纳了应给的田税后,留下其余的粮食。   而豪强也不敢轻易去兼并公田啊,只要庙堂的军队还在,兼并公田那就几乎是谋反了   反正百姓手里的耕地迟早要被豪强所兼并,那不如先让自己来兼并,然后租给他们来耕作。   曹髦的脑海里有了很多的想法。   庙堂组织开垦的事情还是可以继续的,但是开垦后的耕地是可以租借给百姓们的。   虽然这么做在短时日内会降低大魏的粮食收入,但是从长期的角度来看,百姓们的生产积极性提升,民间存粮提升,这会降低庙堂的很多支出,而且能减少屯田腐败对耕作的影响,等到人口和耕地相应增加后,靠着田税,庙堂的收入定然还会得到提升。   曹髦将自己的想法书写出来后,当即就召集了内臣们来进行决策。   太极殿的东堂内,内臣们齐聚一堂,听着曹髦讲述着自己的新思路,纷纷陷入了沉思。   曹髦当今的内臣数量极多,而且都是些年轻的俊杰们。   当这些人聚集在东堂时,位置都险些不够用了。   两位侍中分别坐在曹髦的左右。   郑小同跟钟会都是被临时叫来的,在他们到来之前,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而当他们听完之后,两个人的表情也是完全不同的。   郑小同当即赞同,并且很是激动的表示:皇帝这样的仁政定使天下百姓仰慕。   可钟会看起来就有些为难。   “陛下,臣以为,现在并不是能操办这件事的时候。”   钟会说道:“陛下仁慈,爱天下之民,此情令臣感动,只是,当今的庙堂,支出极大,光是维持各地的军队,就需要大量的粮食,而屯田制若是发生了变化,短期内,收入将会降低很多。”   “这会影响庙堂的很多事情,到时候,庙堂没有粮食,就需要征赋,百姓们可不会想着是分发耕地才让庙堂空虚的,他们只会抱怨庙堂频繁征赋,陛下此仁政,就变成了庸人口中的暴政。”   钟会一番话下来,就让正处于激动状态下的郑小同哑口无言。 第171章 有功否?   钟会的话,当然也是在曹髦的考虑之中。   治理天下,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财政。   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用钱,若是庙堂不考虑经济收支,只是埋着头来做事,那一定会让本国经济崩溃,然后就发生蜀国那样的情况。   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在做之前,一定要先考虑经济能不能扛得住。   不然,好事也容易变成坏事。   就如钟会所说的那样。   曹髦笑了起来,“朕知道士季所担心的,不过,士季勿要忘记,上一年的粮食产量是非常高的,比以往都要高,而今年的粮食产量会比上一年的更高。”   钟会严肃的说道:“陛下,上一年的税收,是因为整顿吏治,今年就算能继续增长,终究是增长有限,不会有太大的突破了。”   曹髦点着头,“士季说的对,可是,倘若朕有其他的办法可以继续提升税收呢?”   钟会有些愕然,“陛下莫非是要继续开垦耕地?在拿下江陵等地之后?”   “这当然也要进行,但是,朕所仰仗的,乃是尚书台的工部。”   曹髦看向了其余内臣们,认真的说道:“原先的新耕犁,在扬州得到推广后,使得扬州粮食产出极大上涨,而如今的工部,则是要在天下各地进行推广,各地的刺史都已经着手开始了这件事。”   “除却耕犁外,还有水转筒车,水转磨,扬谷扇车,辊轴等等”   “各地的发展情况不同,很多后汉乃至前汉的工具,有些地方甚至都不知道,工部就是要搜集天下的名巧之工,推广至各地,朕认为,今年的粮产,定然会比上一年更多。”   “故而,朕敢去动这屯田制。”   曹髦很是自信的说道。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曹髦坚信不疑,其实古代所发明的新式农具多不胜数,但是推广率上来说,不同地区是有着滞后性的。   在大魏,中原几个地区的农具往往是比较先进的,而边境的几个州,就落后太多了,有些前汉时的发明都没有在这些地方推广起来,其中大概也有很多的理由。   而就是在中原地区,各个地区也具有差异性。   杜预如今就是忙着跟各地的刺史们联络,让他们全力在州中推广。   在三国之内,曹魏已经是在农业技术上最先进的国家了,蜀国和吴国的农具与农业技术还不如曹魏呢!   尤其是吴国,农业技术是相当的落后。   听到曹髦的话,钟会再次沉思了起来,他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陛下,这件事,不是短时日内就能决定的,可以再商议。”   钟会再次开口。   曹髦知道,钟会这大概是要去工部,或者去调查淮南的情况,来验证自己的话了。   可曹髦心里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是觉得钟会很靠谱。   好歹他也有头脑不发热的时候,知道冷静的去分析。   这是好事。   曹髦之所以召集诸多内臣,就是为了让他们给自己找问题,只有找到问题才能去解决。   曹髦不是一個怕麻烦的人。   内臣们很快就离开了,张华却留了下来。   “陛下,我看内臣们商谈这件事的兴致并不高。”   曹髦对此没有任何的意外。   “那是自然这件事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在他们看来,大概对天下也没有什么好处,只是朕的瞎折腾而已。”   “就跟三老制一样。”   “他们都觉得朕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实际上却有损于庙堂。”   张华迟疑了一下,“那陛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就如他们所说,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为了让天下的农夫们更支持朕。”   曹髦回答的很是直接。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民心不在庙堂,而在地方。”   “能得到甲士们的拥戴,商贾们的称赞,农夫们的支持那就没有人能撼动朕的位置了,朕也就可以愈发安心去做更多的事情了。”   “这件事,或许不利于庙堂,但有利于社稷。”   听到曹髦的话,张华呆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臣明白了。”   曹髦的心里还是很喜欢张华的,在历史上的张华,苦苦支撑一个满是问题的新生王朝,乏力而死。   这其实跟曹髦如今的处境有些类似,好在,曹髦身边的支持者远比张华要多。   曹髦跟张华没有闲聊太久,曹髦如今的时日很是宝贵,在结束了这次内臣会议后,他就跟着张华离开了庙堂,前往了太学。   这次依旧是微服前往。   司马炎几次给他禀告了太学的情况,可曹髦心里是不太相信的。   不是说不相信安世的为人,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就怕是太学的那些老狐狸合起伙来哄骗安世,将安世耍得团团转,然后给与自己错误的情报。   如今曹髦在民间的支持度越来越高,而在士人里的支持度,则是分成了两个极点。   寒门和庶民出身的士人们,是非常支持曹髦的。   因为曹髦在各地设立了图书馆,让广大的寒门出身的士人们得到了同样的机会。   这些寒门出身的士人原先跟着大族子弟去闹事,可后来忽然发现,好像这么闹事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出事了他们反而是最先被抓的。   可跟着皇帝,却是能看到平日里都看不到的书籍,还能拥有同样的参与考核的机会。   这让他们顿时改变了想法,称赞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大。   而那些大族出身的,一天到晚没事干的士人们,却对皇帝的评价非常低。   低到什么程度呢?   他们在私下里称曹髦乃是桀纣之君,嗯,说这句话的士人很快就被何曾关进了牢狱内,但是这只是让他们对皇帝的评价更低了。   他们觉得曹髦用钱财败坏军队,让仁义之师变成了利益之师。   在国内重用酷吏,压迫忠良。   在地方上用秦的酷法,让官员们攀比政绩,失去了君子之心。   同时他还迫害名士,王戎等人被抓,让士人们非常的愤怒。   他们觉得,当今皇帝就是个跟汉武帝,秦始皇一样冷酷,暴虐的独夫。   曹髦对此非常的清楚,但是他不在乎。   就是因为这种思潮,曹髦觉得太学可能没有司马炎所说的那么平静,那些士人会那么乖巧的来服从自己的命令??   自己可是直接断了他们的五经之路,让他们被迫跟那些泥腿子们一同参与考核的。   曹髦决定还是要亲眼去看看。   当曹髦跟着张华来到了太学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过去那进进出出,大门敞开的太学府,此刻竟变得肃穆了起来,门口站着二十余位甲士,全副武装,手持强弩,盯着周围。   曹髦愣了一下,再次看了一下周围。   自己来的是太学还是中军校场??   曹髦没能潜入成功,直接就被这些甲士给拦截了。   当小校准备粗暴的将曹髦拉扯过来的时候,张华意识到了不对劲,赶忙亮明了皇帝的身份。   甲士们大惊失色,赶忙行礼拜见。   “陛下!!”   “臣无礼!臣无礼!!”   那甲士看起来极为愧疚,手足无措。   “哈哈哈,不必如此,此处怎么会有甲士镇守呢?”   甲士急忙说道:“乃是太学监派我们前来此处,让我们负责这里的防卫,不许任何人闹事,进出者皆需要登记在策,无关者不得进入”   听到甲士的话,曹髦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安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随即,曹髦下令他们继续守在这里,且不许将自己到来的事情告知他人,随即领着众人进了太学。   太学内变得跟原先完全不同,处处都传来了老师们激烈的讲课声。   而在太学内,竟然能看到甲士们在来回的巡视,曹髦刚进去再次被拦下来。   这下,曹髦终于忍不住了,下令将司马炎找来。   很快,司马炎跟钟毓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你怎么来了?!”   曹髦指了指那些甲士,“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炎瞥了一眼钟毓,“是钟公的建议,学子们不愿意来上课,还公然的辱骂陛下,陛下先前不是给了我五百甲士吗?我当即就叫来了这五百甲士,让他们前来太学,负责督促学子们进学”   “自从这五百甲士前来之后,学子们就没有一个逃学的,各个都是很开心的在读书,就连老师们也不敢耽误时日,每天都在努力的授课,校内再也没有服散的,饮酒的,考核的事情,我只是说了一句,他们都很开心的接受了”   曹髦这才反应过来,我说这些士人怎么会如此乖巧,合着是你这厮用甲士来逼迫他们上课是吧?!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   这般治理太学的,他还真的是头一次听说,他复杂的看向了一旁的钟毓。   “钟公啊,这些是士人,并非囚徒,何以至此呢?!”   钟毓急忙解释道:“陛下,臣并非欺辱士人,臣有言在先,若是觉得不能适应太学,是可以退学离开的,这些留下来的,都是想要读书的,甲士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士人们而已”   曹髦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司马炎很是得意,“陛下,臣有功否?”   “这得去问那些士人们了” 第172章 江北尽失   “杀!!”   施绩披着甲胄,怒喝了一声,随着领着大军冲了出去。   远处的曹军忽然让开了道路,很有默契,似乎根本就不想与他们为敌。   施绩咬着牙,眼里满是悲痛。   可他没有迟疑,领着大军继续冲锋,迅速突围,从王基大军的包围圈里冲杀了出去。   而远处的高台上,王基盯着远处的施绩大军,看着他们突破了自己的防线,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涟漪。   施绩主动放弃了江陵。   水上有他们的战船来接应,他们准备撤往乐乡。   乐乡就在江陵的对面,中间隔着江。   王基的打法就是如此的恶心,明知道自己是在往他的圈套里跳,却还是不得不跳。   江陵已经快守不住了。   施绩若是死在了江陵,那整个荆州就失去了指挥者,甚至是整个吴国都失去了统帅!   现在的吴国没统帅啦!   陆抗如今还是很年轻,就算吴国的皇帝慧眼识英,将他提拔上来,各地的将军未必都服他。   勉强有资格的是老将丁奉,但是丁奉向来都是独领一军,没有统帅多路大军的经验。   施绩知道自己不能耗下去,被迫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放弃江陵,撤到乐乡,充足的发挥自己的水军优势,跟各地重新建立联系,打退敌人的攻势。   而这也是王基所想要的,王基强攻江陵,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他的军队数量有限,而且还是处于进攻方,他不希望将士卒消耗在攻防战里他的战略本来就是夺回江陵,西陵,夏口等江北地区。   施绩主动撤退,那他就可以在不付出太多代价的情况下拿到江陵,这对他往后取下西陵跟夏口都是有好处的。   随着施绩带着军队通过战船撤退,江陵顿时也落在了王基的手里。   王基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   虽然只是一座城池,可这城池却是关系到了吴国的江北防线,是吴国江北防线里的绝对核心。   拿下了这里,吴国的江北防线直接被王基所撕毁,吴国的水军再厉害,也无法再从他手里将江陵给夺回去了。   当江陵的城头换上了曹魏的旗帜时,全军将士都忍不住高呼了起来。   王基面带笑意,决定略微犒赏自家的军队。   而施绩此刻坐在战船上,听着从远处传来的高呼声,失魂落魄。   江陵就这么丢掉了,那西陵该怎么办呢?   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没有办法跟王基继续作战,甚至,王基部还在源源不断的得到各类的补给和援军。   他们的实力还在不断的壮大。   施绩皱起了眉头,开始沉思了起来。   他必须要守住其余的地区,不能将江北防线全部丢掉。   首先就是西陵,在失去了江陵之后,这里的局势将变得无比凶险,而想要守住那里,就必须要得到蜀国的帮忙,蜀国的军队若是能驻扎在西陵不远处,跟西陵互为犄角,让曹魏大军不能安心来攻打城池,那还是有守住的希望的。   况且,自己在乐乡,也能召集南郡的军队,通过水路来对西陵进行救援。   至于夏口方向,有丁奉在,施绩并不担心,最好能得到建业的帮忙,让建业派遣大军来夹攻夏口,收服夏口。   若是这个战略能成,就是以三面的大军来包围江陵,王基只怕是要撤兵的。   只是,想要完成这個战略,怕是不太容易。   那个王基,大概也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此刻,江陵城内,王基就坐在郡守府内,认真的跟麾下的将军们交代了起来。   “施绩此番撤退,是为了保留实力,对我们三面夹攻。”   “故而,我们要速战速决,如今江陵已经被拿下,施绩短时日内无法再出兵反攻,故而,我们要马不停蹄的拿下西陵。”   “西陵的守军不多,但是距离蜀国太近。”   王基分析道:“蜀国的阎宇,听闻出兵来相助吴国,但是他的军队很少,这些时日里,他一直都在以最慢的速度来赶路,这是在观望局势。”   “若是我们要攻打西陵,那阎宇定然会来骚扰。”   “因此,我决定先绕开西陵,以精锐的军队猛攻阎宇,做出要继续攻打永安的姿势来,这绝对能让蜀国不敢再插手荆州的事情。”   “等到击败了阎宇,就可以转过身来拿下西陵。”   “这两个城池落在我们手里,就可以召集大军,直取丁奉,击败了丁奉,整个江北就落在了我们的手里。”   “庙堂的援军正在不断的赶来,镇东将军,车骑将军都已经派来了更多的军队,甚至中军也有几个营要前来,到时候我们守住这三座城池,让敌人无法攻取”   听着王基的战略,蒋班有些忍不住了。   “将军,如今优势在我们的手里,为什么不干脆拿下整个荆南地区呢?荆南经不起战乱,只要我们的军队到达,他们就一定会投降。”   “若是能取荆南,那交州就更是无人防守,取下那里,易如反掌,最后我们以水军顺流直下,就可以直接灭掉吴国”   蒋班越说越激动。   王基却很冷静。   “以如今的天下,是我大魏占据着优势,若以长久,是大魏越来越强,蜀吴越来越弱。”   “在这种情况下,该着急的乃是蜀国跟吴国,而不是我们。”   “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就可以灭掉蜀国跟吴国,完成天下大一统的壮举,为什么要这般心急呢?若是急着去攻打他们,想要因此来灭掉吴国,那说不定连如今的成果都守不住了。”   蒋班不太理解王基的话,可也不敢反驳。   王基随即下达了命令,让他文鸯跟马隆带着军队前往西边,绕开西陵,直接攻打阎宇。   若是攻打西陵,阎宇一定出手,但是要攻打阎宇,西陵的守兵一定不敢出来这不是因为吴国的将军们无能,而是因为西陵原先的统帅留宪被文鸯给干掉了。   而他本人则是召集军队来抵御丁奉。   当马隆跟文鸯来到了西陵的时候,当地守军乱成了一团,急忙开始准备迎战曹魏,结果,这支大军从他们的身边过去了。   看到这一幕,守军也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意思??   可他们也绝没有敢派人去探查的胆量,他们城内才不过几千人,只能是龟缩在城内全力防守了。   这支精锐的中军,很快就在半路上跟阎宇遭遇了。   这一刻,阎宇人都懵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能碰到曹魏的大军,好在,阎宇也并非是无能之人,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双方大战。   马隆指挥得当,借助有利的地形,逼的阎宇不断调整阵型,而文鸯则是成为了马隆手里的快刀,指哪打哪,打的阎宇苦不堪言。   在两人的配合下,阎宇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两个人虽然都没有达到巅峰期,但是两个人联手,那也不是寻常的将军们能扛得住的。   尤其是文鸯,在关羽死后,谁还见过这样能阵斩对方大将的狠人,看到他领着一支骑兵就往将旗冲,阎宇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阎宇随即决定撤离,他不断的后退,在留下人断后后,就开始朝着永安的方向退兵,同时告知那边,让他们做好接应的准备。   可这两个人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一路追杀。   阎宇觉得,情报可能有些问题。   这些人不是要灭吴,这是要灭蜀吧?!   当他的消息传到永安,再传到成都的时候,更是弄得成都鸡飞狗跳,急忙开始给姜维下令,让他做好前往南边抵御曹贼主力的准备。   在击退了蜀国的小股军队后,马隆跟文鸯忽然回头,这次,他们的目标却是西陵。   当蒋班和马隆文鸯等人从两边开始围攻西陵的时候,西陵根本就无法坚持,士气低落,且没有主将,只是在三日之内,西陵失守。   西陵和江陵都落在了王基的手里,王基开始召集各地的军队,以绝对的主力朝着丁奉的方向进军。   这一刻,丁奉汗流浃背。   他明知道王基的打算,却还是只能选择撤往巴丘。   以丁奉如今的军队数量和士气,他根本没办法跟人数是自己四倍的敌人交手!   甚至还要打野外遭遇战,若是不撤走,那他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在丁奉撤兵之后,王基顺利的跟夏口的孙恩等人会师。   王基也顺势接收了他麾下的吴国降兵。   这也代表着,吴国经营了多年的江北防线,完全落在了曹魏的手里。   当这个消息传到建业的时候,刚刚因为平定权臣而高兴不已的皇帝孙休,只觉得天昏地暗,一头栽倒。   施绩的战略还没来得及施行一步,就被王基给打的粉碎。   就如杜预所说的,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淮阴侯来了都没用,上下皆没有战心,将军们带头投降,施绩一个人又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来呢?   而在拿到了战略目标后,虽然还是有着很丰厚的实力,王基却没有选择继续进攻,他开始修建城防,稳固各地的来往,稳定自己的后勤补给。   稳如老狗!!! 第173章 开考   洛阳。   县衙府外,早已有士人聚集在了此处。   有甲士驻守在周围,负责这里的治安问题。   士人聚集在此处,天然的分成了两派。   聚集在远处的那些,都是些大族子弟,此刻的洛阳忽然以破旧为美,这些大族子弟穿的跟寒门子弟都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吧,其中的区别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毕竟,衣裳可以破旧,但是用的材料是不会改变的。   一身破烂的锦绣,那也是锦绣。   而他们身边还有诸多的奴仆来帮衬,马车停靠在不远处,奴仆不断的从马车上拿来各类的东西,来回的奔波。   这些人高谈阔论,讲述着士人里最近的潮流,看都不愿意看远处规模更庞大的寒门子弟们。   “听闻阮公有新作啊?”   “呵,败乱之际,定有名篇。”   “当今奸臣当道,德治败坏,名篇倍出,不足为奇!”   “噤声!何贼的鹰犬分布各地,可勿要胡说啊!”   “那些奸贼只能是出现在没有道德的小人之中,在此处的都是高门名士,岂能助纣为虐?”   众人说着说着,矛头就不由得对准了皇帝。   曹髦如今在这些士人心里的地位当真是差到了极点。   他们都觉得,这大魏要灭亡在这个暴君的手里了。   他们将曹髦比作秦皇汉武,这两位皇帝的名声其实在曹丕时期还是不错的,属于是有功有过,还算客观,可当二代们崛起之后,这两位的名声就开始直线下滑了,在高雅脱俗的士人们的心里,他们的行为很野蛮,很独断,非常的“不文明”。   值得一提的是,前汉后汉的诸多皇帝们在魏晋士人之中的风评都出现了极大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刘秀的风评出现了不断上升的趋势,而武,宣,景,包括刘邦等皇帝的名声出现了下滑,文帝还是不变。   而在衣冠南渡事件之后,这些皇帝们的风评将会再次迎来变化。   今日,是洛阳内的县试之日。   曹髦所开创的科举,跟后世的科举是完全不同的,这是结合了秦汉的官吏考核法以及太学五经考核后所弄出来的东西。   哪怕是草创的科举法,也比中正制要先进的多。   对这个所谓的科举法,这些士人们是非常不喜的。   原先的他们只需要露个面,就能被举荐,考核也是单独进行的,只要家族势力够大,那就完全不必担心考试的问题。   而若是选择太学的道理,也是可以用轻松的办法通过五经考核,随即成为候补的官员。   可如今,他们居然要放弃自己的优势,跟着这些泥腿子们去参与同样的考核。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羞辱。   大魏的第一次科举,大族子弟们几乎没有参与,这是他们反对新制的表态。   如今参与的这些,还是被家中大人所逼着去参加的,他们的家中大人,都是庙堂内的重臣,若是族内没有人参与,他们担心会得罪了皇帝,因此才逼迫麾下的几個子弟去参与。   当然,也有少数几个真心来参与,想要通过自己的真才实学来冲到皇帝面前,扬名天下的。   故而,这些大族子弟们的状态很差,对这次的考核完全不上心,有几个人甚至在商谈等会要不要交个白卷,来证明自己的勇气和态度。   科举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机会,他们想要做官,那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尽管皇帝宣布废除中正和太学五经,可他们心里并不在意,庙堂不用自己来当官,还能用谁呢?   就不怕无人可用吗?   而远处的那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寒门以及庶民出身的学子们。   这些人的状态跟那些高门士子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此刻很是激动,脸上满是期待。   科举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恩德。   在原先的中正制下,他们这种家族下品,甚至没品的人,是根本得不到做官的机会,哪怕是投奔了大族,侥幸去了太学,那没有机会,他们没有资格参与五经考核。   道路彻底被阻拦。   他们最大的机会是在地方为吏,然后抓住某个大族子弟的大腿,阿谀奉承,等着对方提拔自己。   如今,事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们也可以参与考核了,大家不是靠家世,而是靠着本身的知识水平。   当然,大族出身的子弟,哪怕再没有心思求学,可是自幼享受着最好的资源,老师,书籍,各方面都不知领先他们多少,可这并不算什么,能让对方跟自己参与同样的考试之中,这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他们此刻没有心思来商谈什么天下大事,都是在紧张的背诵经典,生怕自己出错。   到了规定的时日,县衙的大门敞开,有官吏出来,让众人有序入场。   站在最远处的那些大族子弟们,此刻令自家的奴仆开道,随即大摇大摆的进场,寒门和庶民子弟只能在两旁等候着,等到他们全部入场之后,方才跟在他们的身后一同入场。   县衙很重视这次的考核,尽管参与的人数非常的少,只有七百多人。   曹髦没有设立太多的限制,甚至对考题也没有太重视,任由地方来操办,这是因为曹髦原先清查地方,弄掉了太多的酒囊饭袋和狡诈恶徒。   如今大魏地方官吏的空缺是极大的,郑袤在识别了一下大魏的储备官吏们后,将他们派往了各地堵住漏洞,可还是远远不够。   最离谱的就是青州地区,因为原先的叛乱,导致官吏大规模减员,有些县城里,只剩下了七八个官员还得郡里帮着去管。   这次的科举,就是要从民间临时抽调出一批有才能的人来,让他们来顶上这些空缺。   通过县衙的考核,就可以在县下担任小吏,将原先那些没有参与贪污的人提拔一下,再让这些新人来辅佐他们,就可以在地方上组建一个全新的行政班底。   就是因为庙堂的窘迫,这次的科举显得有些潦草,甚至有些幼稚,不成熟。   但是这也是如今的局势所逼迫。   在局势的变化下,任何事情都是会改变的,就说那江陵,若是在吴国上下正常的局势下,哪怕只有三千人,魏国只怕也得用十万大军去围攻很久,还未必能拿下来。   因为对方可以通过水路不断的得到援助。   但是吧,孙綝这么一杀,本土无法给与救援,士卒没有士气,不敢交战,将领们都想着投降了,惶恐不已,那别说三千人了,就是三十万人也守不住。   当今的考核也是同样的道理,在严重的缺乏官员的情况下,也顾不上事情办的糙不糙了,先办了再说。   在进出的时候,这些人都要被盘查,确保他们身上并没有带着可以作弊的东西。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却遇到了那些大族子弟们极为强烈的反对。   “这是何等的羞辱?!”   “难道尔等以为我们是那种无信之人吗?!”   他们觉得,这种的搜查身体是对他们的不尊重,用他们之后的人常说的话来说,那就是有辱斯文。   若是一般的官员,还真的就压不住他们。   可洛阳令却并非是什么软弱的人物,当今的洛阳令唤作武茂。   他就站在不远处,盯着面前这些叫嚣着的士人们。   武茂的父亲武周曾担任过卫尉光禄大夫,也算是大族出身,世代忠良,而这个人,自幼就比较叛逆,他不喜欢跟权贵结交,为人清廉,正直。   历史上,他担任上洛太守,有德行,有政绩,一路升到了尚书。   当时有个不当人的叫荀恺,他很喜欢这位名士,觉得自己出身大族,就写信来跟对方结交,但是武茂看不起他,拒绝跟他来往,然后,他就被污杀了   又是一个追星不成就杀掉偶像的故事。   而此刻的武茂,刚刚出仕,他跟其余的士人们不同,他很欣赏皇帝整顿吏治的行为,做事积极,就连曹髦都听说过他的名字,特意吩咐郑袤,让郑袤多看着这个人,若是做的出色,可以多提拔。   他完全没有要纵容这些人的想法,当即开口训斥道:“倘若心中无愧,何以惧怕搜身呢?!这是为了确保没有人舞弊,倘若是心中有鬼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听到武茂的话,几个士人勃然大怒。   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离开的话,接受了这次搜身。   然后,他们就被搜出了提前准备好的文章和作弊用的各项工具。   武茂大怒,当即令人拿下这几个人,将他们送往廷尉治罪。   武茂都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在作弊的情况下还敢这般张狂!   当众人分别走进了考场后,大魏的第一次县试就开始了。   第一场,考的就是经典。   因为是郡中出题,故而难度并不是很大,就是些简单的经典解释,经典短句,关于经典的问策之类的。   因为每个地方的郡守成分不同,因此考题也有些不同,尤其是在经典上,但是总体来说,范围没有超出五经,只要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人,都能轻易通过。 第174章 不能出错   这些经典题对大族子弟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的烂是依据同等出身且正常水平的大族子弟而言的,对比寒门和庶民出身的士子来说,他们在经典上的造诣大概还是要领先的。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只是普遍如此。   毕竟,这些大族子弟随时都可以接触到这些经典,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基础的,而对于寒门和底层士人们来说,别说是得知诠释和注释了,光是能拿到书,就已经是非常的不容易了。   很多人觉得寒门也是门,比起庶民出身的士人来说,生活水平肯定是不错的,可寒门之中,也是有区别的。   家道中落也是有程度的,有的人家道中落,父亲只是个小吏,就如左思那般,能享受教育,但是受到的教育有限。   有的人家道中落,那就是家徒四壁,需要给人放羊才能维持生活,张华就是这样的例子。   有些寒门可能过的还不如那些庶民出身的人呢。   况且在那些大族的眼里,其实寒门跟庶民也几乎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货色。   第一场考核结束之后,学子们就在这考场内休息,等待着接下来的考试。   县衙的考试是考核一些最基本的东西,掌握了这些东西,就可以在县内担任小吏。   经典只是个敲门砖,而接下来要考的东西,才是重中之重。   首先就是数。   很多人误以为我国古代不重视数学,这是非常错误的认知,我国古代的数学水平和对数学的重视程度一直都不低,庙堂的博士里,也有专门研究数学的人。   而两汉乃至魏晋时期,我国都诞生了大量的数学家。   甚至,在当时能执政一方,并且做出政绩来的人,数学能力都是不弱的,不然你连财政收支跟户籍都看不明白,你还治什么地方呢?   而对大族子弟来说,数学也是一个必要的技能。   这同样是大族子弟比较有优势的主场。   而县考里的数,大多都是些应用题,主要就是在治理地方过程里所会遇到的数学题,让考生来进行解决。   或许是河南尹怠慢,很多题目干脆就是照抄九章算术,只是将数字改了一下。   只有在农科上,大族子弟会觉得略微棘手。   农桑虽然一直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两汉有《汜胜之书》,《四民月令》这样的农业著作,但是这些东西不是很受到魏晋士人们的喜爱。   在看到题目的时候,前来参考的崔洪脸上出现了似有似无的笑容。   崔洪是崔赞的儿子。   他在农科的考试题目里,发现了大量的农时问题,询问不同的时日应该重视什么而他一眼就看出,这些农业题来自于《四民月令》。   因此,崔洪下笔如有神。   别的不说,反正这個科目上,他是不能出错的。   他要是回答不上这个,回家怕不是要被父亲给打死。   只因为这四民月令的作者崔寔,是崔洪的高祖。   这就跟荀寓这样的人参加经学科,然后在荀子的问题上写错了答案一样,这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很多人说起大族,总是会觉得他们传承了百年,或者数百年,实际上,真正顶尖的大族传承千年。   他们的起源都是从春秋战国时就开始了,再不济也是在前汉时期   而最后的律法,这就算是公平的多,毕竟这东西是大家都能接触到的,各地都会进行普法,这是底层官吏的重要政绩之一。   哪怕是庶民出身的士人,想要接触律法也不是那么的困难。   这次的考核仅仅用了一天的时日。   考核结束的时候,县衙当即封了试卷,随即开始送往河南尹府进行审查。   正在太极殿内的曹髦,也得知了这件事。   羊琇站在曹髦的身边,禀告着今日的监考经过。   “大族子弟们对此很是怠慢一直都有些抗拒,倒也有几个比较积极的,那些寒门子弟们倒是很积极,只是他们的发挥应当是不好的,结束的时候,他们的脸色难看,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曹髦轻轻点着头。   这第一次的科举,含金量可能不是很高。   当下的科举的目的就是为了补充地方小吏,换句话来说,这是在召县级的“行政编”,故而考生水平不是很高,曹髦也能理解。   能通过的不能说都是大族,起码也得是家境富裕,父祖担任官爵的寒门,真正庶民出身的应当是在少数。   不过问题都不大,只要各地都有储备的人才可以用就好。   曹髦笑着说道:“这洛阳令果然没有辜负朕的厚望,此人尚且年轻,再磨砺几年,就可以外放担任郡守了。”   羊琇点着头,说道:“陛下,今日的考核是同时进行的,天下各地的县试应当都是结束了。”   “等到郡里审批之后,就能取出其中合格的人来。”   “至于他们是决定要留下来担任县吏,还是决定继续参考,那就得看他们了。”   曹髦说道:“继续参考的人应当还是不少。”   “不过,郡考的题目难度会增加很多,那些寒门子弟若是连县考都觉得乏力,郡考怕是过不了了。”   虽然如今的科举法有些简陋,但是曹髦觉得,这还挺符合大魏如今之国情的,怎么说也是给了底层出身的士人们一个出头的机会。   羊琇说起了今日的诸多趣事,曹髦听的也很认真。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焦伯急匆匆的走进了殿内。   “陛下!!”   “江北大捷!!”   焦伯如今担任散骑,而他的主要职责就是与外地的紧急联络。   曹髦一愣,焦伯赶忙将前线的战报递了上来。   曹髦翻看了片刻,脸色一直都很平静。   “不错。”   焦伯却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这何止是不错啊,拿下了江北,这是直接改变了天下的局势,拿走吴国的江北,这跟拿走蜀国的汉中是同样的概念,直接逼的对方进入了完全防守模式里。   江北的战略价值极高,从这里既可以攻打吴国,也可以攻打蜀国,大魏占据此处,往后这两国都不得安生了。   这是自从文皇帝以来大魏取得的最辉煌的战略成果了。   以王基那个种田狂人的属性,他要是在江北几个城池内种上几年的田,那简直是吴国的噩梦。   曹髦看完了战况,又看起了王基的书信。   “去将钟士季和陈尚书叫来。”   “羊君,你且多去看看考卷审批的事情,勿要让他们弄虚作假”   “唯!!”   焦伯站在一旁,等到羊琇离开了,忍不住对曹髦说道:“陛下,您终于可以松懈片刻了。”   “拿下江北,大一统之日,已经不是那么的遥远了。”   曹髦看向了这位自家老臣,“还是不能轻视啊,吴国的这位新君主,听闻是个英明神武的人,我看他除掉孙綝之后的行为,定然会成为我们的大敌。”   “蜀国的那个阎宇,也是个厉害的人,半路被马隆跟文鸯袭击,居然还能保全军队,只付出了少许的代价。”   “他麾下的军队若是有两万人,只怕马隆和文鸯都不能轻易将他击退啊。”   焦伯说道:“大魏的诸多情况都在好转,蜀国和吴国大势已去,纵然有能人,也不过是续些时日而已。”   曹髦沉思了片刻,按理来说,其实吴国才是活到了最后的那个,蜀国第一个灭亡,然后是魏国,最后才是吴国。   为什么蜀国的名声在晋朝好于吴国呢?因为在名义上,晋国跟蜀国是没有交过手的,前朝的战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而吴国是跟晋国真正打过仗的所以不能给予太多的尊重。   钟会跟陈骞先后来到了太极殿,看到他们到来,焦伯很是知趣的退到了门口。   刚刚走进来,钟会就忍不住问道:“陛下,可是江北战事有了什么消息?”   “不错,这是王将军派人送来的。”   两人看到了战报,钟会当即激动的站起身来,险些就要失态大笑。   陈骞同样很激动,眼里闪烁着光芒。   他们都知道拿下江北意味着什么,陈骞忍不住夸赞道:“王将军当真是天下名将啊!”   “想法明确,一心完成战略,不贪不骄,取得优势后还如此的谨慎当真是名将!!”   钟会同样夸赞道:“我当初还对王将军有些轻视,没想到,他居然有这般的才能,光是这心性,就不是什么镇西将军之类的人能比得上的!”   两人随后都开始为曹髦庆贺,曹髦平静的问道:“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陈骞赶忙说道:“陛下,王将军处置的很是妥当,没有任何的疏漏,庙堂完全不必干涉。”   曹髦点点头,又看向了钟会。   钟会笑了起来,“陛下,臣倒是有个想法,只是需要委屈一下陛下,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听呢?”   陈骞愕然,这庙堂里,也就你敢这么说话了。   还想委屈一下皇帝?   曹髦倒是很好奇。   “士季直言无妨!”   钟会这才说道:“陛下可以写信告知王将军,让他配合一下您,然后您再给他下令,要求各地将军前往协助,让他顺势灭掉吴国!” 第175章 钓鱼战略   陈骞仅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   曹髦却还是一脸的茫然,他不解的问道:“士季这是何意?”   “方才不是还称赞王将军的战略吗?为何又要让朕给他下令,催促他进军呢?”   钟会笑了起来,“陛下,这不是给王将军看的,这是给吴国跟蜀国所看的。”   “王将军在襄阳多年,吴人对他极为了解,在他拿下江北之后,吴人定然会觉得他会停止进军,全力防守。”   “可倘若陛下下达了诏令,那就不同了,无论是吴国还是蜀国,都不会轻视这件事。”   “只是一道诏令,却可以拖延他们不少的时日,为了维持应对王将军进军的军队,他们的消耗都不会太少。”   “若是有机会,就不能让他们过的太舒服,要时不时让他们觉得有威胁才是。”   “过去臣曾提出了蜀急吴缓的战略,到了如今,吴国因为孙綝,内部矛盾大大缓解,新皇帝轻易的将他们凝聚在了一起,丢失了江北,更是让他们不敢轻易再内讧。”   “故而,如今该采用新的战略,我称之为,时急时缓。”   “陛下,当今拿下江北,就犹如以手遏蜀吴之咽喉,若是一直以急,恐失了力气,倘若一直以缓,又无威慑,时急时缓,最是致命”   钟会眯起了双眼,脸色甚是得意。   曹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心里却是忍不住想到,你这不是什么急缓战略,你这是在钓鱼战略啊,松开再收紧,一点点的拉扯,最后将鱼弄得再无力气,然后再迅速收钩。   “不愧是士季啊!就如士季所言!”   钟会在这段时日里非常的忙碌,国内的诸多事情都离不开他,决策时他要上场,战略他得提主意,做事还是他来出面。   可钟会却还是乐在其中的。   “士季啊,原先与你说的租种之事,你考虑的如何啊?”   曹髦又问起了耕地制度的事情。   钟会在参与决策之后,就去进行了考察,他先是去了工部,查看淮南的成果。   耕犁从直辕变成曲辕,就能将效率大大增加,这并非是什么难懂的技术,也不是什么需要太大成本的事情,零件虽然增加,但是对大魏这种官方组织耕地的制度来说,这不算是大事。   而翻车筒车之类的在农业上都是属于神器。   钟会此刻开口说道:“陛下,淮南的粮产确实因为新工具而提升,但是耕犁在改进之后,从短臂变成长臂,淮南多稻,倒是有利,只是在河北等地,百姓们多种麦粟,此物的成效只怕就没有那么明显了,其余东西也是同样的道理,不同的地区所能用的东西是不同的。”   “过去未能普及,不只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普及,还是因为地方不适用此物的原因。”   曹髦点了点头,“士季说的有道理。”   钟会随即又说道:“但是,臣又找了鲁尚书,来询问这件事。”   “鲁尚书认为,陛下的想法是可行的,虽说明面上会导致税赋下降,但是当今屯田成本还在不断的增加,各地的屯田事一言难尽,每年他们都会上奏,光是农具的修护所用,就接近了购置同等农具所需的费用”   “鲁尚书觉得,若是能将公田租与原先的耕民,缩减屯田所需,又能使民勤勉,是能做到收支不受太大影响的。”   曹髦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大魏上下,藏污纳垢,屯田部门同样如此,别以为屯田部门里的都是邓艾这样的人,这个部门的收益可也不少,若是“有心经营”,那能谋取的利益简直比地方官员还要多,毕竟需要多少农具,需要多少种子,产出多少,基本都是他们说了算的。   而若是租给百姓,那屯田部门所能插手干预的地方就不多了,庙堂的成本下来后,对财政造成的影响也不会太过庞大。   当然,影响肯定还是有影响的。   听到两人的谈话,陈骞有些懵,他并没有参与过内臣会议,对这件事是完全不知情的。   可他又不敢问。   钟会继续说道:“陛下,这也未必就不是好事,这件事对吴,蜀之臣或许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若是他们的农户知道了情况”   “只怕前来我大魏的亡民会越来越多啊。”   曹髦说道:“那士季觉得,这件事该交予谁来操办呢?”   “鲁尚书可以。”   钟会很是干脆的回答道。   曹髦有些惊讶,他还是头次看到有大臣能这么迅速的得到钟会的认可。   在让这两个人离开之后,曹髦决定亲自前往尚书台去找鲁芝。   张华也迅速备好了车,曹髦换上了厚衣裳,就离开了太极殿。   张华也被他强行拉到了马车内。   “朕可是有好些时日不曾见过诸多名士了,就连阮籍也是称病不来,他们如今在做什么呢?”   张华如实禀告道:“陛下,除却山涛之外,其余几个人整日都聚集在一起,做些文赋,不谈国事一如当初司马师之时。”   此处只有他跟曹髦,故而他对着司马师也是直呼其名。   曹髦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啊,有朝一日,朕都成了司马师那样的人,竟然逼的他们只能避世作乐”   张华对此有些不满,他开口说道:“陛下,当初我还敬重他们的为人,觉得他们不愿意服从强权,虽然没有敢挺身而出,但是也能算得上是义士可如今看来,这些人值得称赞的地方也就是这些了,他们就不是能用以治理天下的人。”   “陛下不必在意这些人,任由他们去避吧,总会有愿意为王事的人。”   曹髦瞥了一眼张华,“可我记得,茂先当初跟他们”   “臣有文采,可文采不为经略所用。”   张华平静的回答道。   张华最初跟这些名士们的关系极为不错,因为张华的文采很高,写出的文赋非常出色,被名士们所认可。   但是,张华跟他们毕竟是不同的,张华是個能干实事的人,也是有心去做实事的人。   曹髦调侃道:“这些可都是清高名士,茂先怎么能无礼呢?”   “当今天下的名士,自命不凡,蔑视礼法,清高脱俗,实际上,都是因为有家产而已,倘若他们是如臣这般的出身,需要牧羊为生,想来就不会有如今的清高和脱俗了。”   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尚书台跟原先已经不同了,起初的尚书台,有种宁静祥和,虽然是办实事的部门,可官员们看起来都是不慌不忙的模样,但是如今嘛,大小官员进进出出,来往不绝,各地都传出激烈的争论声,终于像是个办事的地方了。   曹髦不想要惊动太多人,可他出现在这里,还是令群臣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纷纷前来拜见。   曹髦让他们继续做事,只是单独留下了鲁芝。   鲁芝这个人,跟张华差不多。   他们俩都是大户人家,先祖都是阔气过的。   可到了他们这一代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寒门里的寒门。   鲁芝在很小的时候,父亲被被军阀郭汜所杀,他从此开始流离失所,四处谋生。   十七岁的时候终于在雍州定居了下来,开始读书求学。   就是因为体会过民间疾苦,知道底层百姓的生活,鲁芝成为了一个另类的魏晋名臣,他为人清廉,体恤百姓,治政出色,在他治理天水的时候,他治理当地的盗贼,建立市场,庇护商人,安抚百姓,最后连当地的羌胡都对他感恩戴德,不曾有过一次叛乱,这在凉州可是非常难得的成就了。   当初曹爽要投降的时候,鲁芝就苦苦劝说他,让他不要投降,结果曹爽不听他的,后来司马懿要治他的罪,他一点都不怕,不失气节。   司马懿非常敬重他的为人和才能,就特意赦免了他。   他一生都很清廉,最后连司马安世都看不下去了,觉得他过的太苦了,弄得好像自己怠慢了贤臣,于是乎,安世给他打造了有五十个房间的宅院,又每年赐予大量的钱财和车马。   这弄得鲁芝都很无奈,只好上书,说自己年迈要回乡。   最令人困惑的是,在鲁芝死后,安世亲自给他送了大量的陪葬品,以及有百亩的墓地,这位一生清廉的老爷子的墓地却比那些大贪官都要奢侈   反正在安世的麾下想当个清官是挺有难度的,但是宽厚也是真的宽厚。   曹髦笑着说道:“今日,士季与朕说起您来,得知您对耕地之事有些建议,特意前来询问。”   鲁芝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重用自己,但是他为人刚烈,倒也没有忌讳什么,当即就将自己与钟会的交谈复述给了曹髦。   “哈哈哈,国有大贤,今日从您这里所得知的事情,当真是比王将军的捷报还令人开心啊!”   “这件事,朕就完全交予您来进行了,尚书台各部,应当全力配合。”   鲁芝看起来还有些茫然。   “陛下,臣只是说了几句,并不知大概”   “无碍,具体的想法,朕现在就与你细说,往后的操办之事,您尽管自主操办就是了,朕绝不干涉!!” 第176章 像我一样   洛阳城门口,王元看到前来盘查的甲士,下意识就想要躲避。   看到站在一旁的刘路,他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我现在是在给皇帝办事,又不是那山里的盗贼,我凭什么要怕呢?   他随即仰起头来,毫不畏惧的与那些甲士们对视。   看到他这个模样,原本还对他有些怀疑的几个甲士也停下了脚步。   刘路带着王元就这么进了城门,城门的甲士拿着刘路所提供的证明查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刘路带着王元走进了城内,他对这洛阳很是熟悉,开口说道:“你看,这进出城池就是要最先给弟兄们交代的事情了。”   “都是给陛下办事的,这般畏畏缩缩,成何体统啊?”   “这都没进城,就要被甲士给抓起来。”   王元深以为然,不断的点着头。   自从接到了皇帝的命令之后,刘路就开始跟王元一同操办这件事,在皇帝所派遣的那位老典事的帮助下,他们成功的培养出了第一批典事官,共计有四十多人,分别派往了河南各地。   这也代表着典事府的正式成立,而这一次,刘路带上了王元,开始巡查各地典事府的运作情况。   可这典事府的第一次行动,却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那么顺利。   他们所派去各地的人,成功安顿下来,变成当地百姓的还是少,大多都是被抓了起来,或者是看到事情不对就给跑掉了。   这让两人都觉得有些沮丧。   很多事情,想起来很美好,可做起来却很有难度。   指望着一群没有什么水平的山贼能在数月内变成精锐的奸细密探,这还是有些太勉强了。   曹髦的诸多政策其实也是如此,曹髦自己看着觉得没有什么漏洞,但是真正执行下来的时候,却是能发现很多不曾预料到的问题。   王元跟在刘路的身边,低声的问道:“刘公啊,我们没有往洛阳派遣人手吧?”   “当然没有,派往县城的都被抓了,你还想往洛阳派?是怕洛阳令的官升的太慢了吗?”   王元不解的问道:“那我们还来这里做什么呢?”   “来带你见个人!”   “我们想要办成事,非得找此人帮忙才行啊。”   “这些时日下来,我们所培养出的人还不到两百個呢,就这两百个人里,能成功安顿的还不到一半,其余一半人都无法再用了。”   “就这样下去,想要让我们的人遍布全国各地,岂不是要一个甲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加快速度,要尽快完成任务才行啊。”   王元听着刘路的话,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当初他觉得自己跟上了刘路,从此平步青云,没想到啊,这些时日下来,没一件事是顺心的,他以前都不知道往县城里丢一个人进去会是如此的困难。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陛下的问题,当初给点钱就能混进去了,现在各地整顿吏治,自己派去的人还傻乎乎的给人家官吏送钱,人家转身就给拿下了。   若是原先的情况,何愁进展不利呢?   就在王元胡思乱想的时候,刘路却带着他来到了一处食肆。   王元打量着面前的食肆,这是一家很寻常的食肆,一看就是接待过路者的私人食肆,进出的人倒是不少,看来饭菜还不错。   刚刚走到门口,王元就感觉到了不对,食肆内有好几个人,都盯着门口的情况,他刚走进来,就被这几个人给盯住了,他们的眼神很是警惕,王元看到他们似乎都带着武器,厚厚的行囊对准了自己。   强弩???   不是说洛阳治安已经很好了吗?怎么会有人带着强弩来食肆啊?   王元当即就想要跑,山贼的直觉告诉他,这食肆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但是,刘路再次给了他勇气。   刘路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随即迅速锁定了一个人,领着王元快步走了上去。   王元打量着面前的这几个人。   坐在主位的是一个少年郎,年纪并不大,看穿着,似乎是寒门出身,一旁还坐着个魁梧的汉子,这汉子模样凶狠,看起来很是威武,另外一边坐了个白面书生。   王元打量着三人。   刘路笑着跟他们行了礼。   “君子,我将人给您带来了。”   刘路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王元。   王元不知道面前这几个人的身份,看到对方看向了自己,也就礼貌的点了点头。   对方笑了笑,就让他一并入座。   刘路跟王元就坐在了他们的面前,刘路随即开口说道:“君子啊,这件事实在是不好办啊!”   “我们原来想的还是有些太容易了!”   “就是联系他们的人,都不好找,还是得要换个思路,得让明面上的校事跟暗中的典事一同合作,否则光靠着典事,事情就变得太复杂了!”   刘路忍不住的抱怨了起来。   王元狐疑的看着他们,这三个人都是谁呢?   难道就是皇帝身边的内臣?刘君常常说自己跟皇帝身边的内臣很是熟悉,这些或许就是他的同僚乃至上司?   也就是说,那个坐在主位的是个散骑常侍?   嗯,模样确实不错,难怪能在这个年纪做到常侍呢。   刘路抱怨完后,看向了一旁的王元,“你也说几句啊”   王元清了清嗓子,“诸公,刘公所言不差,先前所派来的那位老校事,他所传授的东西对我们的人来说,有些不适合我们的人要学的不是如何探查情报,而是最基础的,如何隐藏,如何不被发现,如何传递消息之类的”   主位的人听着王元的讲述,忍不住点着头。   王元说完之后,那人就跟一旁的白面书生低声说起了起来。   王元趁机问道:“刘公啊,这几位都如何称呼啊?”   “哦,两边的不必理会,中间的那个叫陛下就可以了。”   “哦,叫”   这一刻,王元只觉得腿一软,瞬间瘫坐在了地上,周围的众人纷纷看向了他,那些一直盯着他的人似乎都已经拿出了强弩来,王元哆嗦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头都不敢抬起来。   刘路看到他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你怕什么,我们不都是给这位君子做事的吗?莫非你以为我先前都是在骗伱不成?”   “不敢,不,不敢。”   曹髦看向了这位山贼头子,曹髦还是很欣赏这个人的,当初郭责所做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要不是这个人,郭责只怕是早就死在了司马师的手里,此人有勇有谋,若是能磨砺一番,日后定成大器。   他开口说道:“王君对吧,你勿要害怕。”   “你的事情,我都听刘君与我说了。”   “不错,非常不错,当初你能打出旗帜,能辅佐郭君来反对司马师,我心里很是欣慰。”   “你是第一个公开反对他的人,可以说是忠良了。”   “往后啊,你要认真跟着刘君,你年纪不大,往后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听到皇帝的话,王元还是在哆嗦。   别看王元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有些大逆不道了,但是毕竟是底层出身。皇帝的身份,对底层出身的人来说,总是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王元的胆子并不小,可面对曹髦,他就是不敢抬头,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的。   “陛下,我绝非”   “此处人多,称君子。”   “请陛,君子恕罪!君子恕罪!我”   刘路摇起头来,“君子勿要怪罪,他先前不是这样的,想来是初次见到您,故而”   曹髦自然不会去怪罪他,他再次开口说道:“原先的想法还是有些简陋,刘君啊,这样吧,你还是尽快回洛阳吧,想要在私下里做成这些事情,还是太难了,你先回来,我任命你为校事校尉。”   “你来负责各地的校事,然后你在私下里安排典事,有了官身,做什么事也会比现在要方便的多。”   “至于山寨,我看也可以撤掉了,让百姓们都回去吧,这就作为你担任校事官的政绩了,记住,要安顿好他们我也很久没有见到郭君了。”   “让郭君也下来吧,刚好也见一见”   曹髦吩咐了不少的事情,刘路将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说了很多,曹髦方才起身,离开了此处,刘路跟王元将他一路送到了门口。   等到曹髦离开后,王元猛地呼出了一口气,踉跄了几下,擦掉了额头的汗水。   “刘公啊,您险些骇杀我也!”   “为何不早说是来拜见天子呢?”   “我当真是”   王元此刻真的是无奈,这也太吓人了,方才好在自己没有胡说八道,要是跟着刘路的思路,对这政策点评一番,怕不是要当场掉脑袋!   那可是大魏天子啊!!   看到他的模样,刘路笑了起来,眼里带着些回忆。   “当初我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他还是个乡公,可我也差不多,是如你这般,怕到了极点,以为他要对我不利哈哈哈,你且放心吧,我们家陛下乃是个真正的仁君,他从不在意别人的出身,往后你多见他几次,就知道了。”   “只要你能做出点事情来,不辜负陛下的厚望,就能像我这般,得到陛下的宠爱!” 第177章 刘禅的羡慕   “无能!!”   “何其无能?!”   黄皓此刻当真是愤怒到了极点,他看着面前的阎宇,口水几乎要喷到对方的脸上。   本来他这次支持出兵,还特意下令让阎宇出兵,是为了能提拔一下自己的人。   谁能想到呢,这家伙甚至都不曾到达荆州,就被曹贼的军队给击败了,狼狈的逃回了永安,如今更是被皇帝叫到成都来问罪。   阎宇在到达成都之后,最先就是找到了黄皓。   黄皓咬着牙,“你在永安有两万人啊,就这么轻易的被贼人所击破?!”   “那姜维领着两万人出去都能打个一年半载的,你怎么就这么快呢?!这才一个月不到啊!”   黄皓还在不断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阎宇对此很是无语。   人家是领着两万人出征,我那是城内只有两万人镇守,我还敢将永安空下来,带着两万人去出征吗?!   倘若要是被敌人绕过去袭击,那现在来成都找你的就不是我,是特么的魏军了!   况且,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出击的好时机,荆州聚集了近十万人的曹军,吴军的人数虽然也不少,但是因为国内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的战斗力,这个时候庙堂不给一兵一卒,就带着原先的人马去讨伐曹军。   这让自己如何去改变战局呢?   可阎宇并没有解释太多。   他只是平静的说道:“是我无能,导致此番兵败。”   黄皓有些失望,却也开始平静了下来,陈祇的身体越来越差。   前几天,皇帝更是派了太医令去给他看病。   黄皓跟陈祇的关系倒是很不错,陈祇是少有的愿意跟他处好关系的大臣。   但是吧,黄皓心里还是挺期待陈祇能早些上路的。   皇帝跟姜维并不亲近,他们很需要陈祇作为一個中间人,缓和他们双方的关系,只有在陈祇在场的情况下,皇帝才能听的进姜维的上表。   不只是姜维,整个庙堂里,就没有多少大臣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和喜爱,就只有这么一个陈祇。   倘若他要是不在了,皇帝只怕是再也不会相信其余大臣了,那自己,就可以一跃而起。   黄皓对此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   当皇帝开始对大臣失去信任的时候,那就是宦官崛起,执掌大权的时机。   黄皓也充分吸取了后汉阉人们的经验。   他需要善战的将军们来成为自己的党羽,如此才能抗衡大将军,自己可以不贪图兵权,但是手里一定不能没有兵权。   阎宇就是他重点要拉拢的对象。   尽管这次的事情办的不是很顺利,但是黄皓还是冷静了下来,当今天下的将军们,愿意亲近自己的人不多,不能再把这个人也给赶到对面去了。   他开口说道:“阎将军啊,我本来是想,让你来取代姜维,成为大汉大将军的。”   “此番,庙堂决定要出兵,我这才举荐了你,想给你谋取一个立功的机会。”   “没想到啊,居然会是这般后果。”   阎宇还是很平静,“这都是因为我的过错。”   黄皓摇着头,“不必如此,伱也勿要担心,陛下并非是残暴的君王,只要我为他解释一番,他就不会怪罪你,说不定,还会赏赐你,但是你要记住,见到陛下之后,勿要再是这般模样。”   “陛下不喜欢这样的人,那姜维打了败仗,也不知道祈求陛下恕罪,还一个劲的要求陛下治他的罪,难道是要陛下求着来赦免他吗?!”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为陛下所喜爱的!”   黄皓说起了自己的经验之谈,阎宇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点着头。   黄皓让他做好进宫的准备,随即匆匆坐上了马车,前往刘禅的身边。   这几天,刘禅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得知前线战败之后,他即刻将消息传往了汉中,只怕姜维此刻还没有得知这边的情况。   自从费祎死后,这麻烦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这两年里,诸事不顺,让他焦头烂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怎么就变得如此复杂了呢?   庙堂里的大臣,都是一群无能之人。   那些打仗的将军们,也都是些庸人,总是无法取胜。   甲士们不肯拼命,将军们胆怯懦弱。   刘禅皱着眉头,神色苦恼。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将军来到了他的面前,来人不是黄皓,而是夏侯霸。   蜀国的将军们本来就不多,顶尖的统帅数量跟曹魏和过去的吴国比起来,都是有些差距的。   当然,因为蜀国多年的努力,他们在最近超越了吴国,只弱于魏国,不再弱于吴国啦!   在张翼被生擒之后,夏侯霸的地位再次得到了提升。   当然,他跟姜维这样证明过自己的降将还是不太一样。   何况现在曹魏的政权又重新落在了曹家人的手里,这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倘若还是司马家执政,他能心安理得的带着人去攻打曹魏,可如今   刘禅看到他前来,态度很是和善,笑着让他坐在一旁,以对待长辈的礼仪来对他。   夏侯霸的内心就更加的复杂了。   两人坐下来之后,刘禅问道:“此番敌人攻占了江陵等地,群臣非常的惶恐,都觉得不能轻视这件事,您有什么想法呢?”   夏侯霸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道:“陛下,群臣的担忧是对的,敌人攻占了江陵,往后我们所驻守的地方就会增多,而永安等地的军队,有很多年不曾打过仗,他们跟汉中的军队是不同的。”   “况且,永安等地的道路,也比汉中等地要好走的多,倘若敌人从两处同时发动进攻,那对我们将会非常的不利。”   听到这番话,刘禅顿时就坐不住了。   他不安的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夏侯霸再次沉默。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他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国力上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尽管巴蜀的道路难走,关卡坚固,但是再坚固的关卡也不是坚不可摧的,敌人若是用了大规模的军队,迟早都能啃下来,而那些消耗,完全在他们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这已经不是通过人力能改变的情况了。   可夏侯霸却不能这么说。   他在蜀国的地位实在是太尴尬了。   尤其是在曹髦上台之后。   他只好开口说道:“陛下也不必担心,庙堂里还有这么多的忠良,地方上还有猛将”   说起这个,刘禅就很生气。   他不悦的说道:“朕听人说,曹魏的那个小皇帝身边,人才济济,有钟会,陈泰,王昶等人出谋划策,有诸葛诞,邓艾,毌丘俭这样的将军们带兵打仗,有鲁芝,王经,荀顗这样的人来治理内政”   “跟他比起来,朕身边居然没有一个贤才能用!”   “为何天下的贤才都归了他所有呢?”   刘禅的眼里满是浓浓的不甘。   夏侯霸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黄皓终于来到了皇宫里,刘禅也不让夏侯霸离开,黄皓在见到夏侯霸的时候,也是很知趣的行礼拜见。   黄皓不是个傻子,他从不会无故的给自己树立敌人。   夏侯霸跟他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刘禅又很喜欢他,黄皓犯不着与他作对。   黄皓将阎宇到来的消息告知了刘禅。   刘禅有些生气的质问道:“这厮终于来了?!”   黄皓赶忙说道:“陛下,此人倒也忠良,我听闻,他接到诏令,生怕永安有失,就带着几千人马,独自前往救援,随即遭遇了王基的数万大军,吴人就看着他们作战,没有出来救援,方才导致了惨败。”   “他没有带着所有人出征,是怕永安出现意外,不利于成都,为此他只领着几千人就敢与王基的主力作战,还能全身而退,奴婢觉得,此人不该被问罪啊”   听到黄皓的话,刘禅有些惊讶。   “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直接看向了一旁的夏侯霸,“将军,事情是如此的吗?”   夏侯霸一愣,看了看一旁的黄皓,“大概是这样的吧。”   刘禅点点头,“若是如此,那就能赦免他的罪行了。”   “这样吧,稍后让他前来见朕,朕再问问他具体的经过,倘若真是如此,那他确实不该被问罪。”   “大将军那里,怎么还没有答复呢?!”   听到刘禅的询问,黄皓照例的开始了给姜维上眼药的工作。   “陛下,大将军因国事而繁忙,只怕是难以抽出时日来理会这些事情,陛下不必着急,且等他一段时日,等到大将军忙完了,自然就会答复”   听到这番话,刘禅的脸色极为难看。   夏侯霸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无比的沉重。   这书信往来是需要时日的,姜维在汉中啊,这信使又不会飞。   可这黄皓深受皇帝的喜爱,又整日这般挑拨。   若是陈祇哪天真的没了,那皇帝跟大将军岂不是要直接翻脸?   夏侯霸想到那一幕,就仿佛看到了蜀汉的灭亡。   可他并没有说话,这朝政里已经没有他开口的余地了,或许,自己都未必能挺到那个时候吧。 第178章 骂战   “诸葛恪,滕胤与吕据等人原来是无罪的。”   “他们受到孙峻与孙綝兄弟所残害,朕为此感到痛心,希望都能为他们改葬,并加以祭祀。”   “因为他们而牵连被流放者,都可以回来!”   此刻的建业,皇帝孙休开始不断的下达诏令。   最先的诏令是关于安抚大臣的,他不只是将被孙綝所迫害的那些人给赦免,甚至连带着被孙峻所除掉的人都给一并赦免了。   主要是吴国上下都极为不安,将军们更是频繁的外逃,孙休为了安抚好这些人,也是先没有急着赏赐有功的大臣,反而是开始大规模的赦免过去的罪人。   这个诏令总算是让持续了许久的叛逃事件得到了遏制。   奈何,光是这几个月内,吴国叛逃的将军和大臣就已经是非常多了。   孙休看着手里的名单,气的忍不住破口大骂。   “狗贼啊,我大吴就坏在这一对兄弟的手里了!!”   听到孙休的咆哮,一旁的张布急忙劝慰。   “陛下,勿要动怒,太医有言,让您好好休息,不可急躁”   孙休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他额头上的青筋,此刻还在一鼓一鼓的。   孙休真的是对孙綝和孙峻恨之入骨。   尤其是在他准备派人去救援施绩,结果发现国内没有可以担任统帅的将领时,他心里的恨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你好歹给我留一个呢?!   国内没有将领了,江北的失守更是一记重拳。   当初吴国为了拿下荆州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是付出了何等的代价。   可是,江北丢失,如今这荆南也是危在旦夕,孙休虽然年轻,但是对天下局势看的比较透彻,他跟左右都询问过王基的为人,众人都说,王基最擅长的乃是治政,而不是打仗。   若是王基在江北扎了根,那不出三年,荆南危矣,整個交州也要失守再过几年,他们的战船就要从江北i顺流而下   孙休想到这个场景,心里始终都无法平静下来。   “传朕的诏令!”   “将孙峻从坟墓挖出来!收回他的陪葬品!”   “砍掉他的棺木!将他以庶民的礼节重新安葬!!”   “将孙峻和孙綝两个人踢出族谱!夺走他们的姓!往后不得以称姓!!”   孙休再次下达了诏令,这是索性将这兄弟俩的姓都给夺了,往后他们不能被称为孙峻孙綝,要称为故峻,故綝。   而在报复了他们之后,自然还是要处置现在的烂摊子。   孙休并没有怪罪施绩,虽然他战败了,但是孙休知道,这问题不是出在他那里,而是出在了某个狗贼的身上,在这种局势下还能将敌人挡在江北,已经是很不错了。   况且,如今的施绩是吴国唯一能统帅大军作战的将军了。   其余人不是死就是叛逃。   孙休随即下诏,以施绩为大将军,都护督,拜丁奉为骠骑将军,以张布为中军都督。   其余诸多将军,也都各有赏赐。   在进行了赏赐后,孙休开始委任各地的官员,安抚百姓,建立新的防区。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前线的将士禀告,说是曹魏皇帝下令,让王基继续扩大战果,王基已经在重新调动军队,准备继续作战了。   孙休只觉得头皮发麻,只好暂停了手里的事情,急忙调兵遣将,前往救援。   而此刻的曹髦,正在接见王基所送来的诸多俘虏。   其中也有不少重量级的,其中,跟着施绩镇守江陵,却没能跟着施绩安然离开,被王基所抓获的将军孙歆成为了曹髦较为在意的俘虏。   这厮也是吴国的宗室,他本人更是长期镇守在荆州,本来是施绩最中意的继承者。   而此刻,他却成为了曹军的俘虏。   他被押到了曹髦的面前,曹髦打量着此人。   “孙将军,先前你的兄长孙壹前来归顺,朕封赏了他,不曾有任何的亏待,你兵败被擒,为何不效仿他,来归顺朝廷呢?”   宗室叛逃,对国家士气的打击往往是最大的。   吴国除却那孙壹,连带着孙綝的弟弟孙恩等人也一同归顺了曹髦,此刻正在等待着朝见。   当然,那些人归降未必就能给吴国的士气产生什么打击。   但是孙歆不同,此人在吴国的名望很高,曹髦还是挺想让此人归降的。   孙歆看起来不太像是个将军,颇为儒雅。   他笑着说道:“陛下,我虽然没有操守,也未能建立丕业,更少于睿智,但是也知道忠君爱国的道理,我家皇帝的恩德犹如甘霖,先祖的出身也算是清白,我岂敢忘本呢?”   这一刻,曹髦笑了起来。   “将军,倘若要骂,不妨痛痛快快的辱骂,何以这般隐晦呢?”   孙歆的话是在暗讽曹家,说他们出身不清白,忘了本,没有忠君爱国,当然,他还故意用了操,丕,叡,甚至是霖这些字。   寻常人家都要避对方父祖的名讳,何况是皇帝呢?   这家伙是铁了心的想要去死,这才故意激怒皇帝。   若是他人被这么说了一顿,此刻定然是要暴起杀人了,可曹髦却没有什么感觉,说了他们的名字而已,这算什么呢?   况且,这些人杀了也没什么用,留着反而能让更多的吴人前来投奔。   但是,看他的言语,想让他归降怕是有些难度。   曹髦挥了挥手,“将此人带下去吧,好好看着,勿要怠慢。”   张华是个君子,可此刻,脸上却已经带着明显的恼怒了,在甲士们带着孙歆走出去的时候,他甚至在后头推了一把。   这让孙歆有些不悦,看向了他,“曹魏的将军就只知道对被捆绑起来的人动手吗?”   张华反问道:“曹魏不类蛮国,坚守大统,对待不同的人,则以不同的礼节,孙壹以礼来降,自是以对待邻宾之礼,而你战败被擒,口出狂言,那自然是以对待胡羌之礼!”   “接邻宾,以钟鼎也,待胡羌,以权势耳!”   孙歆脸色通红,当即就要破口大骂,却被甲士们直接一路拽了出去。   曹髦忍不住哈哈大笑。   “茂先何必如此呢?”   张华冷哼了一声,“我家圣王,岂能容他辱之?!”   孙歆的父亲叫孙邻,他的祖父是孙坚的弟弟孙羌,他的祖父叫孙钟,他甚至还提了一句权   可在曹髦看来,这就跟小孩骂战一样,他笑着安抚了几句,方才让张华没有那么的愤怒。   “茂先啊,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江北已经拿下,接下来,便让王将军去治理就是了。”   “当今吴国跟蜀国都不敢轻易入寇大魏了,今年之内,我们要将所有该办的事情都操办妥当。”   曹髦让张华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丝毫不掩饰的将刘路的事情说了出来。   “朕准备让刘路来担任校事官,让他负责监察,你觉得如何呢?”   这类的事情,曹髦其实一直都没有告知自己的内臣们。   主要是这种监视百官和地方的行为,在群臣眼里是典型的酷政。   大臣们所认为的贤君,应当是无条件信任自家大臣的,是不会派人去盯着他们的,就像是那些想要进考场的士人们一样,都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对他们的轻视,不信任,是羞辱。   但是张华并非是传统的士人,出身底层的他,实在是太清楚那些鸟人的德性了。   在得知皇帝的想法之后,张华当即就表示支持。   “陛下,应当如此。”   “陛下的耳目越多,天下的奸贼就越少,地方上为非作歹的不只是大族和官吏,有了足够的耳目,能保护很多的百姓免遭鱼肉。”   曹髦听到张华开口支持,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朕想让你来帮助刘路来做这件事。”   “刘路能做事,但是他对庙堂里的这些人,还是缺乏一些了解况且这庙堂里的局势,跟山里的不同,我怕他为人所欺,若是伱能帮着他,这件事一定会更加的顺利。”   张华当即领命,完全没有迟疑。   接下来,张华就是帮着刘路来操办这件事,其中的过程其实并不复杂。   就是让刘路上表,称王屋山的盗贼,原先是因为反对大将军所犯下的过错,故而上山,如今天下太平,他们想要归顺庙堂,希望能让自己前往山里,说服这些人,让百姓们返回自己的家乡。   在最开始的时候,曹髦为了维持自己的正统性,必须要肯定大将军。   可是到了如今,曹髦的地位已经彻底稳固了,先前的几次胜利,尤其是这一次的江北大捷,让他再也不用担心正统性的问题,当然,想要清算,短期内还是不太行,毕竟曹髦如今用的还是司马师的班底。   好歹要等将这些班底彻底变成自己的,完成大一统之后,才能开始对司马家族的清算工作。   在刘路上表之后,皇帝也是表示:这些人的头领乃是当初自己身边的官吏,感情深厚,愿意赦免他的罪行,让他尽快前来庙堂,让各地安顿好受降的百姓。   在张华这里,山贼归降成为了皇帝仁政感化的一大成果,他亲自写文来赞扬。 第179章 郭君子   “令郭责即刻前往洛阳,面圣谢罪!!!”   当刘路大声的念出了诏令的时候,郭责跪在他的面前,热泪盈眶。   这一天,他实在是期待了太久太久。   在自家皇帝被司马师强行带走之后,他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很想要救下皇帝,为此,他做了很多事情,事实证明,他并不适合去做谋反之类的事情,若不是王元,他早就死在了司马师的手里。   郭责在这些时日里,一直都有些自责。   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尽到人臣的职责。   明明是最早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却没能帮到皇帝分毫。   甚至还在这些时日里让皇帝派人来帮助自己。   每每想到这些事,郭责便忍不住的泪流满脸。   刘路宣读了诏令,随即将郭责给扶了起来,无奈的说道:“郭君啊,你勿要如此当初,你可是第一个起兵要救出陛下的人,就因为你,使得天下有志之士皆起兵反抗,才让司马师没能完成自己的谋划”   “陛下这些时日里总是提起你”   郭责没有开口,刘路却有些担心。   如今的郭责对庙堂的局势还不是那么的清楚。   郭责的性格,刘路是非常清楚的,一个典型的后汉士人,有着强烈的道德观念,却不够务实   郭责这次前往洛阳,肯定能知道很多的事情,而以他的性格,若是知道陛下重用酷吏,杀害名士,囚禁卫将军之类的,怕不是要当场上表。   这些东西,谁反对谁倒霉。   刘路跟郭责相处了多年,既是担心他的情况也是担心陛下的情绪。   陛下对郭责还是很喜爱的,可若是郭责到时候与陛下反着来,那不是让陛下为难吗?   刘路皱着眉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郭责这个人,非常的倔强。   这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说服的,刘路经过这些时日里的经过,已经成长了很多,而郭责在他的眼里,却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哪怕是在山里待了这几年,他也没有什么变化。   毕竟,他都不怎么走出自己的府邸,他似乎觉得离开那府邸就会让他感受到自己在山贼窝里,会让他本能的觉得不适。   毕竟,是大族子弟。   刘路沉思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郭君啊,过去陛下在我们身边,那时他是乡公,我们可以随意的与他交谈,但是如今,他已经是大魏天子了,可不能失了礼节啊。”   郭责对此非常的认同。   他本身就是一個死守着礼法的人。   “应当如此!”   在跟郭责传达了诏令后,刘路跟着王元去安抚其余的贼寇们。   实际上,这些贼寇们对招降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抗拒,这山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何况,当下的庙堂已经稳定了局势,大军压境,他们这些人,还真的就不够给对方塞牙缝的。   当初张燕那十万人都没有说抗拒的,他们又那里敢呢?   带头的又是王元跟刘路这两个人,众人纷纷表示愿意投降。   很快,山上的人就开始清理他们在这里的杰作,然后分批下山,大概是因为皇帝的诏令,前来招收他们的官员也不敢太无礼,将他们按着户籍分开,随即一一带走。   王元还要盯着这些事情,不曾离开,而刘路却已经带着郭责朝着洛阳出发,前往拜见皇帝。   这次的贼寇归降,功劳都算在了刘路的头上。   当然,郭责定然也能得到赏赐。   可郭责并不在意这些,他坐在马车内,看着外头的情况,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已经有很久不曾出过门,更是有很久都不曾见过这外头的场景了。   郭责的心里感慨万千,洛阳似乎变得比过往要繁华的多。   他就知道,圣天子上位,定然会使地方大治。   郭责看着那热闹的街道,比得到赦免还要开心。   当他被送进了皇宫的时候,曹髦正在殿外等待着他。   “子守。”   曹髦笑着开了口。   这一刻,郭责只觉得浑身一颤,他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严肃的,朝着曹髦行了大礼。   “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   曹髦迅速走到了郭责的面前,将他扶起来。   他们分别多年,郭责看起来却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曹髦本以为,他在山里待了那么久,定然是变得黝黑,可如今看来,他还是原先的模样,白白嫩嫩的,眼神依旧淳朴,坚毅。   而对比之下,曹髦的变化就十分巨大了。   郭责都险些认不出他来。   或许这正是变化最大的年纪,曹髦看起来已经脱离了当初的稚嫩,变得愈发成人,只是还没有胡须,他看起来有些冷峻,尽管是在笑着,可没有当年那般的热情温和,带着一种颇有压迫感的气质。   郭责看到曹髦的变化,更是险些流泪。   他能想到,在自己不在的这些时日里,陛下是吃了多少苦头。   曹髦拉住了他的手,感慨道:“不成想,朕居然还有能再次见到子守的机会啊。”   “当初分别,就以为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陛下!臣无能,使陛下受贼人所欺”   曹髦赶忙摇着头,“且先别骂,等进了殿内再骂吧。”   郭责有些愣神,曹髦拉着他走进了西堂,让张华守在了门口。   坐在西堂内,曹髦终于是舒缓了一下心情。   “子守啊,庙堂过往的事情,不必多说你这些时日里还好吗?”   “劳烦陛下关心,臣无恙。”   郭责说起了自己在山里的经过,曹髦听的也是很认真。   “唉,也是难为子守了。”   曹髦感慨道。   他对自己所经历的倒是闭口不谈,在寒暄了许久后,曹髦方才说道:“这当下的庙堂啊,变化极大,有些事情,朕得叮嘱好你,免得伱被他们所欺骗。”   “陛下且说。”   “这庙堂内的群臣,都不愿意让朕上位,先前有高柔谋反,随即有太仆谋反。”   “有大臣何公因为识破了他们的谋反,立下了大功,被朕拜为司空,让他来继续抓捕那些参与谋反的人。”   “奈何啊,这些人生怕自己遭受牵连,就开口来诋毁污蔑他,说他乃是酷吏,说朕任用酷吏!”   郭责听完这些,脸都气红了。   “奸贼安敢如此?!”   “子守啊,若是这些人找到你,给你说了酷吏之言,让你上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陛下且放心吧,臣定然会拿下这些叛贼,将他们交给司空!”   曹髦拍着手,“好!”   “子守,你这次来的正是时候,如今庙堂正进行考核,你此番前来,正好可以帮着钟士季来办这件事。”   “但是你也不必太着急,且先休息一段时日,跟着茂先熟悉一下庙堂的局势,然后再去做事。”   曹髦跟郭责聊了许久,方才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前往昭阳殿。   来了皇宫,那自然是要去拜见太后的。   当曹髦带着郭责前来拜见太后的时候,太后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厮不是在山里当贼寇吗??   看到郭责,太后的脸色非常的不好看。   她觉得就是这些人让郭家变得落寞了,可郭责再次看到太后,心里却异常的激动。   当他开始跟太后谢罪的时候,郭太后脸上的恼怒就消失了很多。   曹髦就笑吟吟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攀谈寒暄。   曹髦看到郭责,心里是真的很高兴,但是同时又有些担忧。   他所担忧的事情跟刘路差不多,故而一见面,他就将庙堂的事情给郭责说清楚了,免得他走错了路。   真正让曹髦无奈的不是郭责一个人,而是无数个跟他一样的士人们。   必须要尽快扭转天下的思潮,让这些士人们清醒过来   他们聊了很久,郭太后也是对着曹髦各种吹捧。   母慈子孝,场面极为动人。   当曹髦带着郭责,笑呵呵的走出这里的时候,郭责脸上的笑容却忽然消失了。   “陛下。”   “嗯?”   “臣想了许久,臣没有什么才能可以辅佐陛下,故而想要跟陛下请辞,回到乡野,继续攻读经典。”   曹髦缓缓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郭责忽然看向了他,“因为陛下不再信任臣。”   曹髦语塞,缓缓看向了他,“子守这是何意?”   “陛下,臣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此番前来庙堂,沿途看到地方官吏非常的勤勉,没有敢欺辱别人的,洛阳内人来人往,秩序井然。”   “方才又听太后多提起何公治政之能。”   “臣以为,大概庙堂里的那些人没有诋毁造谣,何公或许是真的有酷吏之实吧。”   曹髦沉默了片刻,“或许有吧。”   “那陛下为什么不与臣直说呢?是担心臣会上表反驳吗?”   郭责看起来有些激动。   “臣苦读经典,难道就不知道是非对错的道理吗?”   “陛下向来仁义爱民,倘若是真的行了酷吏的手段,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些官员们罪有应得,应当遭受这样的处置!”   曹髦惊诧,他看向郭责,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郭责看起来有些难过,“陛下,请允许臣请辞离去。” 第180章 独掌朝纲   “子守啊,这都是朕的过错!”   曹髦死死拉住郭责的手,这一次,曹髦的心里是真的羞愧。   他跟那些狡诈之人接触的太多了,却是忘记了要如何跟郭责这样的君子来往。   他一直都觉得郭责会跟那些士人一样,在得知真相之后即刻开始反对自己。   他怎么也没想到,郭责能说出那番话来。   郭责还是原先那个郭责。   倔强,顽固,迂腐,但是却又绝对相信和拥戴自己的那个郭责。   只是曹髦却不是从前那个曹髦了,跟小人勾心斗角,整個人都虚伪了几分。   曹髦晃动着脑袋,似乎是想要将脑海里的那些复杂情绪全部都甩出去。   曹髦拉住郭责的手,开口说道:“朕这些年里,所碰到的都是些狡诈的小人,对待他们,不敢透露出半句实话,如今见了子守,竟还是如此,朕甚是愧疚,子守且原谅朕的过错吧!”   郭责看着要给自己赔礼的皇帝,也是慌了神,赶忙后退了几步,朝着曹髦行礼。   “陛下,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只是,还请陛下明鉴,天下之人,并非皆是自私自利之辈,熟经典者,并非都是狡诈之人。”   “在元城之时,陛下曾告知臣,大族子弟并非都是凶残的,寒门子弟也并非都是刻苦的,出身与为人无关。”   “陛下执掌天下,应当以仁义,以正气来治理,这气势浩浩荡荡,绝非是什么阴险小人所能阻拦的!”   “何曾行酷法,而利于民,圣人云:民最贵!”   “若是何曾滥杀无辜的百姓,使得十室九空,百姓四处逃亡,臣定然是会最先上表,以死劝谏。”   “可此番前往洛阳,沿路所看到的,乃是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勤勉治政,民有喜色!”   “臣又怎么会与那些小人勾结起来,为了些不着调的名誉而反对陛下呢?!”   听到这番话,曹髦更加羞愧了。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扶起了面前的郭责。   “子守,你说的对。”   “这些狗贼整日将仁义正直挂在嘴边,朕都险些忘了这是个好词。”   曹髦认真的看着郭责的双眼,开口说道:   “朕听古人云:以史为镜,可以知得失。”   “如今,朕以卿为镜,则可明己身也!”   “子守,你也勿要去别的地方了,往后就留在朕的身边,做朕的镜子吧,倘若朕有什么不符合仁义和正道的行为,你就来劝谏朕。”   “天下贼人以奸,朕当以仁!”   郭责看向了面前的皇帝,脸上满是感动。   “陛下”   “子守”   看着远处的两个人,成济有些茫然,他凑到了张华的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华笑着回答道:“此正是明君贤臣啊!”   成济看了看自己的手,合着捏个手就是贤臣了?   他看起来有些吃味,忍不住说道:“那个郭君,我原先是见过的,好些年了,却是一点都没有变”   张华忍不住感慨道:“对这样的人来说,没有变化才是最困难的啊。”   曹髦此刻却是喊起了他们两个人。   当他们赶忙凑过去的时候,曹髦吩咐他们准备好马车,他要前往尚书台。   成济都惊呆了,“陛下,刚来就要让他当尚书吗?”   曹髦瞪了他一眼,“什么尚书?!”   “仆射??”   “不,准备直接录尚书事!”   张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郭责说道:“郭君子勿要误会,成君为人直率,有些军旅作风”   郭责点着头,“倒是类似我一个老友”   曹髦前往尚书台,自然是为了办事,这跟郭责没有关系,但是,曹髦的出行小团体又多出了一个人。   曹髦跟郭责坐在车里,曹髦忍不住吹嘘道:   “当今这尚书台,可谓是人才济济!”   “朕将天下的贤才都聚集在了这尚书台里,他们一心忙着天下大事,你到了尚书台就知道了!”   曹髦卖力的吹捧着自家的尚书台,就这么一路到达了此处,曹髦带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此处   “要办就得全部一起办,否则这政绩考核怎么办呢?这岂不是就乱了套吗?!”   荀顗很是愤怒的质问道。   鲁芝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现在所说的是屯田的事情,这是关系到社稷的大问题,岂能草率呢?”   “若是想要推行,就应当要选择好地方,然后分批推行,先看看成效。”   钟会当即提出了自己的反驳。   “鲁尚书多虑了,这是我们所研究的内容,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既是要推行,就应该一同推行!”   荀顗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从钟会的嘴里听到一句人话来!   两人哪怕在尚书台里,彼此之间也是极为的不和。   钟会骂荀顗偏袒族亲,荀顗说钟会熟读易经,可是连基本的占卜都不会。   钟会骂荀顗阿谀奉承,荀顗说钟会熟读易经,可是连基本的占卜都不会   钟会骂荀顗没有治政的才能,荀顗说他连基本的占卜都不会   这一次,钟会竟然能主动站在荀顗这边,这让荀顗很是惊讶,这厮虽然连基本的占卜都不会,但是竟然也有说人话的时候?   陈泰此刻也加入了进来。   “我觉得鲁尚书说的对,这种大事,不能直接推行,先找个地方,看看成效,然后再推广出去,这是对的。”   “陈仆射哪里知道治政的事情呢?!”   钟会开口就是猛击。   荀顗勃然大怒,猛地看向了钟会,“你这是什么话?他若是不懂政务,谁又能懂?!”   荀顗是陈泰的舅父是亲舅父。   看到陈泰被辱骂,他哪里能坐的住。   陈泰却先开口问道:“钟公,您不是在负责考核的事情吗?如今的郡考已经开始了,您不去盯着这些事情,为什么要参与屯田的事情呢?”   钟会嗤笑了起来,“日走十里的野驴,哪里知道能日行千里的宝驹所能走到的距离呢?”   杜预清了清嗓子,“诸位,我觉得”   “杜尚书!您倒是有时日来参与这些事情!我所需的书籍,为何工部到现在还没有交予我呢?!”   裴秀气势汹汹,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办不好是要被何曾给纠缠的!   杜预急忙回答道:“工部的匠人有限,您可以私下里找刷工去印刷所需要的东西”   裴秀气坏了,“若是能用私工,我何必要找伱呢?!”   他看向了远处的钟会,钟会仿佛知道他会看自己,很是干脆的说道:“不许,违法!”   当曹髦自信满满的带着郭责来到尚书台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群臣彼此叫骂,各个都感觉随时要动手。   至于尚书令王昶。   这老头正笑呵呵的坐在上位,看着众人的争吵,仿佛乐在其中。   王昶最先看到了曹髦,这老头也是坏,他只是起身,匆匆的从一旁离开,众人都以为他是去“更衣”,也就没有理会,王昶就这么走出了商谈大事的正殿,笑着来到皇帝面前,行礼拜见。   “王公,你这尚书台很热闹啊,这尚书们都快要打起来了。”   王昶笑了起来,“陛下,商谈的激烈,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老臣并没有阻拦他们,反而是让他们敞开了谈论,查缺补漏,方才能没有过失啊。”   就是互相找茬呗?   曹髦跟王昶就站在门口,听了起来。   果然,就如王昶所说的,他们虽然争吵不断,可是在争吵之中,很多事情就逐渐有了统一的看法。   例如耕地的事情,最后是以鲁芝所说的为标准,先找个地方试一试,然后再推行到各地去。   而其余部门的事情,也大多是如此。   等到他们商谈即将结束的时候,曹髦方才领着众人走进了尚书台内。   “陛下!!”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拜见。   曹髦笑着回礼。   钟会此刻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开口说道:“陛下,尚书台内有大臣彼此为亲,相互勾结,应当去其一。”   不愧是你啊有仇不过夜。   曹髦清了清嗓子,“十季啊,我知道尚书令王公与你有亲,可你们都是有才能的人”   钟会猛地反应过来,这位尚书令应当喊自己一句仲父才对啊。   可当他看向了王昶的时候,王昶却眯着双眼,不似良善。   曹髦坐在了上位,开口说道:“诸位,当今大魏连败蜀贼吴寇,此二贼已经没有力量再来侵犯我们了,此时应当全力整治内政,治理天下,先祖大一统的夙愿,定然是在我们手里得以完成的。”   曹髦还是照常的给众人先画个大饼。   随即,他开口说道:“往后庙堂的政令,就不必通过九卿,以尚书台为准。”   “往后尚书台拟定好时日,商谈政务,不必有外臣前来。”   听到这番话,有大臣呆愣了一下。   这不就是当初高柔他们想要架空庙堂的手段吗?直接将朝议变成尚书台内部会议。   陛下学东西还真的是快啊,这是要彻底撇开庙堂里的老臣,以尚书台为根本,开始独自治理朝纲了呀。   大臣们顿时起身。   “唯!!!” 第181章 开始怕了   这几天里,洛阳出现了很多的陌生人。   洛阳内的士卒也相应的增加了,各地都是巡视的甲士。   这是因为郡试要开始了。   原先县中的小吏,大多是由官员们直接从当地征的,其余人就是靠着行贿来上去的。   大魏的底层小吏,其实需要参与法律的考核和三老的举荐,这个制度是很早就有的,是前汉时的制度,可是发展到了魏晋嘛,考核取消,就看财力。   豪强们因为而收益,地方变成了两种派系,庙堂所派来的流官和地方豪强所组成的乡吏。   别指望这些豪强所组成的小吏们能对百姓们有多少的呵护。   他们往往比大族更加凶残,毕竟大族是看不上寻常百姓的那点蝇头小利的,他们要吃也是吃大头,他们对百姓们所造成的压迫是无形的,是层层传递下来的,可豪强们给与的压迫,是最直接的,让百姓们体会最深的。   曹髦之所以要分出多个层次来,就是为了替换掉那些通过花钱和奉承来上去的小吏们,他不敢说当今那些参与考核的人都是家世清白的,并非豪强出身,但是,好歹这些人是有些知识的,有些能力的。   就如郭责所说的,出身决定不了一个人。   可哪怕是那些在县考时感受到了压力的寒门士人们,也是很坚决的准备参与郡考。   县考的难度很低,而且招收率极高,当初的洛阳有七百多人参与,最后通过的人有五百多個。   而这次的郡考,是在治所之中进行考试,洛阳的士人们觉得很奇怪。   县考会在这里,郡考还是在这里,州考也是在此,最后殿考还是   根本就不需要外出。   但是其余各地的士人自然是要前来此处的。   郡考的难度比县考是要高很多的,如果将通过县衙考试的那些人当作是“有编制的合同工”,那通过郡考的那些人,就可以被当作是“有编制的正式工”了,因为郡中小吏,普遍是由郡守等人亲自征召,这靠花钱上去有些难度。   而且到了这个层次,大族就会开始插手,担任郡吏的人员出身就从地方豪强变成了大族子弟。   这完全就不同了。   当然,考核的科目还是没有变化。   崔洪站在参考的士人之中,不知为何,他心里隐约有些激动。   他一直都很想要证明自己的才能,不通过父亲,只通过自己。   县考的那些题目,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崔洪觉得,别说是自己了,就是让族内十来岁的孩子去参与考核,都一定能通过。   他对自己非常的有信心,他跟其余那些大族子弟不同,他将这次考核当作了自己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   这次定然是我能拿下第一。   就在崔洪自信的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开始考核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这些来自周围县城的士子们,还是按着自己的出身划分出了不同的圈子,显然,两汉时的地域政治已经被魏晋的门阀政治所取代。   两汉时期,若是两个不同县的士人遭遇,定然是要按着地区来划分圈子的。   哪怕你是个大族,你的同县只是个庶民,你也得跟人家站在一起,否则就是对自己家乡的背叛。   但是此刻,他们却是按着自己的出身来选择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那些庶民老乡。   崔洪站的比谁都远,根本就不靠近他们。   也不是没有大族子弟来拉拢过他,毕竟,他爹可是九卿,但是,崔洪无动于衷。   乃公可跟你们这些人不同。   就在此刻,忽然有一人笑着站在了他的身边。   “崔君,好久不见。”   看到这个人,崔洪愣了一下,瞬间想起了他是谁。   此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看起来很有名士的作风。   他看起来比崔洪要年轻太多了。   崔洪的年纪并不大,他还不满三十岁,比钟会只小了一点咳咳,但是,钟会是不能当成寻常大臣来看待的。   崔洪这个年龄就是年轻的士子。   可面前这个人的年龄比他还要小了不少。   “杜君”   面前这个人叫杜默,年少时就名扬洛阳。   对方正要开口,崔洪就开口说道:“考核很快就要开始了,你若是想要来找我解决困惑,实在是来晚了一些!”   杜默苦笑了起来,听出了崔洪的不耐,赶忙行礼,随即离开了。   大族子弟们对待县考时非常的不屑,总觉得这是羞辱了自己。   但是面对郡考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就很认真了。   毕竟,担任县中小吏对他们来说就是羞辱,但是担任郡吏,并非是那么不能接受。   要知道,这郡吏不是那么轻易能担任的。   很多人想要担任都没能混上。   考核很快就开始了,十子们有条不紊的朝着考场走去,这次前来考核的人太多。   因此考试的地方换成了校场。   这倒也方便了监察。   可当士人们看到那搜身的甲士时,还是有人大声的叫道:“这是对我们的不敬!何以如此?速速让开!!”   听到这叫声,崔洪有些茫然。   怎么如此耳熟呢?   不对啊,怎么还有人敢这么说?   当崔洪看向那些人的时候,心里就知道,坏事了。   因为那人不是洛阳人,是从其他县城来参考的,而他如此大胆的让面前的人放他通行,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先前的县考就是这么做的,并且成功了。   不然,他怎么敢这么说呢?   显然,站在远处打量着这边的王恂注意到了这一幕,他当即皱起了眉头来。   “来人啊,将这些人拿下,搜查他们。”   王恂乃是河南尹,他能亲自到达这里,足以看的出他对考核的重视。   甲士们冲了上去,那些人还在不断的恐吓,但是这些恐吓对王恂来说是没用的。   你父亲是太守又如何?   我父亲是特么的司徒!   我还怕伱不成?   当这几个人被拿下之后,甲士们从其中几个人身上真的搜出了作弊用的东西。   这让王恂的脸色黑到了极点。   “这些是哪里的士人?”   “河阴”   “让河阴的考生全部出列,河阴的考核存在着舞弊的情况。”   “不许他们参与郡考,现在就派人去拿下河阴县令!!”   王恂当即下令。   这让那些来自河阴的士人们极为的不满,纷纷开口喧哗,可王恂根本就不在意这一点。   他再次看向了其余众人。   “当初这些人不通过搜查进入县衙的时候,尔等为何没有举报?为何没有弹劾?”   “从今往后,皆是如此,倘若有大规模舞弊的情况,就废除所有人的资格,夺回过往的成绩。”   “所有负责这件事的官员,皆要受到处罚!”   说完,王恂看向了周围几个负责监考的官员,眼神里的意味很是明显,他们急忙行礼说道:“绝对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王恂这才带着人,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此处。   崔洪摇着头,这河阴的官员们怕是要倒霉了。   考场外一阵喧哗,崔洪还是准时走了进去。   果然,这次的考核,难度提升的有些大。   崔洪看着,都没有先前那种随心所欲答题的感觉了,都得思索片刻,他忽然觉得,就是将那些人给放进来,他们也未必能通过这样的考核。   因为这次考的问题都偏向了问策,这不是简单的让你做经典填空题,而是让你结合经典来回答实际性的问题,这东西就是带着小抄只怕也是难写,除非是代写或者先知道了试题。   就在众人安心考核的时候,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也传到了曹髦这里。   “做的好!”   “连县考都要作弊才能通过的人还有脸来参与郡考?!”   曹髦很是生气。   张华急忙说道:“陛下,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不过,通过这件事震慑一下各地的考核官员,也是很有必要的。”   “臣认为,往后还可以让吏部来对各地的官员们进行复查,让他们隔着一段时日来进行一次简单的考核,这是再次筛选漏网之鱼,同样也是保证他们的能力能持续”   “另外,这个州核是有些多余了,陛下,往后郡考之后,可以直接进行最后一步,州中的吏员,大多都是由庙堂的诸郎所担任的,而最后通过考核的人还是担任郎,这不是多此一举了嘛?”   张华已经从这次科举之中看出了很多的问题。   曹髦很是认真的听着他的讲述。   不愧是被称为西晋王佐之才的人啊。   张华但凡是出生的早一些,或者晚一些,他在后世的名声一定会非常的大。   就在张华讲述着科举情况的时候,成济急匆匆的进来打断了他。   “陛下,匈奴左贤王刘豹领质子前来拜见礼部失职,没有提前迎接”   曹髦当即皱起了眉头。   “匈奴左贤王刘豹?”   他儿子不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汉单于刘渊嘛?   曹髦记得,历史上刘渊确实被当作质子送往洛阳,但那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情,看来,自己连战连胜,已经让周围的胡人部落都感觉到了惧怕,故而慌忙送来质子,这是怕自己对他们动手啊。 第182章 三个方案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此刻出现在了洛阳皇宫正门前。   他的穿着打扮都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看起来极为的年迈,胡须全白,身形佝偻,脸颊内凹,总是眯着双眼,偏偏脖颈又有些长,乍一看,倒像是在觅食的秃鹫。   而站在他身边的,竟是一个极小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小家伙站在这里,竟没有半点的怕生,激动的打量着周围。   这一对年龄差距巨大的父子,俨然就是匈奴左贤王刘豹与他的儿子刘渊。   刘豹极为长寿。   他的祖父是匈奴羌渠单于,当初黄巾之乱爆发的时候,因为后汉皇帝的命令,羌渠单于派遣自己的儿子于扶罗率兵前往讨伐黄巾军。   羌渠单于跟大汉的关系很不错,对后汉皇帝的命令很是听从,当时匈奴内部对他的意见很大,而在他不顾国内矛盾,强行出兵之后,国内的部族叛乱,直接杀掉了羌渠单于。   于扶罗被迫留在了河北,自称单于黄巾之乱刚刚结束,又爆发了董卓的叛乱,于扶罗看回去无望,就率兵劫掠太原,河东等地,最后驻扎在了河内地区。   于扶罗死后,他的弟弟呼厨泉继承了单于的位置,又让侄儿刘豹担任左贤王。   后来曹操收服了匈奴部落,将呼厨泉的军队分成了五部,让他们分别驻扎在不同地方,又让刘豹担任其部帅,其余几个部帅也让刘姓者担任。   按着官方记载,他们的先祖乃是刘进伯。   刘进伯是汉光武帝刘秀的曾孙,沛献王刘辅的孙子,沛厘王刘定之子,刘进伯北伐匈奴被擒,他的儿子被单于封王,诞生了他们这一支刘姓的匈奴。   当然,其中争议还是很大的,反正他们是跟汉室带点亲的。   跟钟繇一样,刘豹也是高龄得子。   对这個小儿子,刘豹还是非常重视的。   而刘渊虽然年幼,却表现的很是聪慧。   这些年里,匈奴各部还算是很平静,没有爆发什么叛乱,庙堂对他们也偶尔有赏赐。   裴秀快步走了出来,各类的依仗其出,在乐师们的鸣奏之中,场面方才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   裴秀显然是刚被训斥了一顿,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看向了面前的刘豹,心里还在暗骂:蛮夷,什么时候来不好,非要在自己最忙碌的时候来给自己添堵?   刘豹前来朝觐皇帝,自然是上过书的,裴秀也知道这件事,可他并不是很重视。   裴秀连马钧这样的匠人都不是很看得起,哪里会看得起这些蛮夷呢?   刘豹也看出了此人眼里的轻视,却没有在意。   他率先行礼,用熟练的太原话说道:“知陛下登基,因治下诸事慌乱,故而未能及时前来拜见,此番特意前来请罪。”   “左部帅不必多礼。”   裴秀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随即让开了道路,让刘豹走进去。   刘豹看到对方不愿意跟自己多谈论,就不再开口,他带着儿子走进了皇宫内,在几个阉人的带领下,朝着太极殿走去。   刘豹在中原生活了很多年,曹操在收服匈奴势力之后,将呼厨泉“请”到了邺城,让他定居了下来。   让右贤王回去帮着他治理匈奴各部,同时,他将五部匈奴分别安排在了兹氏县,祁县,蒲子县,新兴县,大陵县等五个地方,南匈奴在名义上虽然还是有单于和自己的组织形式,但是实际上,他们的权力全部被曹魏争权收回,单于只是徒有虚名,名存实亡。   刘豹是一直都居住在新兴县的,他的儿子甚至都是在这里出生的。   因为长期与汉人混居的原因,南匈奴的汉化趋势愈发的明显,像刘豹在历史上居然找了名士给自己的儿子讲五经,而离谱的是他儿子还真的就精通五经   刘渊麾下的将军刘景在攻破城池后溺杀了近三万人,刘渊知道这件事后,居然愤怒的质问道:“刘景还有何颜面见朕!天道又怎能接受这种事!我想消灭的只是司马氏,平民有何罪!”   无论是真心还是作态,这都是真的将经典给学进去了。   当他们一同走进了太极殿正殿的时候,刘豹极为熟练的以魏礼拜见了皇帝。   一旁的儿子也是赶忙效仿了起来。   曹髦坐在上位,看向了面前的这两个人。   刘渊这位精汉的匈奴王,在后世可是鼎鼎有名的,至于他的父亲,虽然名声不显,但是倘若没有他的允许,刘渊只怕是没有机会能跟名士学五经,他甚至都混进了大晋的名士圈子里,知道给自己树立孝顺的名头,知道点评名士   司马昭和司马炎都挺喜欢他的。   司马炎更是几次有重用他的想法,奈何,每次他刚有了这个想法,就会有大臣来劝说:说此人毕竟是匈奴人,若是他立下了功劳,将给我们带来大祸!   后来齐王司马攸更是敏锐的感觉到此人非同寻常,上书给司马炎,让兄长尽快杀了他。   可是,司马攸劝谏之后,又即刻有别人来劝谏司马炎,说刘渊名声极好,对我们又恭敬,你无端的杀掉他,这不是有意引发叛乱吗?   安世的决定往往取决于最后一个劝谏他的人,因此就没有动手。   可曹髦在看向刘渊的时候,所看到的并非是一个潜在的隐患,他模糊的看到了塞外上正在崛起的几股势力。   在曹髦审视着这对父子的时候,他们自然也是在偷偷打量着皇帝。   刘豹看到了这位年轻的皇帝,他很年轻,却颇为健壮,看起来非常的严肃,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   刘渊却只是觉得好奇,都说天子有非凡的相貌,为什么看起来却没有什么跟寻常人不同的地方呢?   难道是被衣裳给藏起来了?   “卿且起身吧。”   曹髦开了口,这两人起身,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刘豹这才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就是什么新君登基,应当前来朝觐,身体不适,年龄太大,未能及时前来,如今才带着孩子前来,想让儿子留在洛阳等等。   他的心思并不难猜。   刘豹似乎有继承兄弟位置的想法。   当今匈奴分左右贤王,可真正参与管理的就只有右贤王,刘豹觉得自己比那混蛋兄弟更适合担任管理者。   至于单于的身份,那还是算了吧,当今的单于在邺城,足不出户的,这有什么好当的?   刘豹为人敏锐,很能把握住机会,当初曹操要封赏五部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表现积极并且被封赏的。   这段时日大魏动荡,南匈奴内部的声音其实不是很统一。   有人想要出头,有人想要自立,有人想要维持现状。有人想要外出。   刘豹原先的态度是观望,有人找他,想要询问他是否要联合起来,叛逃出去。   可刘豹却拒绝了对方,他总觉得,还是要继续观望才是。   果然,局势的变化没有让他后悔,大魏很快就平定了各地的叛乱,重振旗鼓,如今更是打的蜀国吴国抱头鼠窜,看这架势,要建立一个如两汉那般的帝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刘豹跟族内那些不喜欢读书只想砍人的兄弟们还是不同的。   他前来洛阳,是提前做好了三份备案。   先看看沿路的场景,再看看皇帝的模样,然后根据皇帝的反应来看看选择哪个备案。   倘若皇帝平庸,中原吏治崩坏,那他留下儿子就走。   倘若皇帝一般,地方政令还行,那他就要跟皇帝谈论一下鲜卑人的问题。   若是皇帝英明,政通人和,那他就得将自己兄弟暗中给自己写信的事情讲一讲。   “卿远道而来还将儿子带到洛阳来,足见忠心啊。”   “倘若那位右贤王也能如您这般,那该多好啊。”   曹髦这一番话,让一直都很平静的刘豹瞬间悚然,他猛地看向了皇帝。   右贤王刘猛,乃是刘去卑的儿子,这位刘去卑,就是当初汉献帝遭李傕、郭汜追击的时候,领着骑兵跟白波前来救援的那个人。   他其实还好,比较亲近曹魏,但是他的儿子刘猛,一直都有些别的想法。   而本身又没什么能力。   刘豹此刻有些惊愕,他不知道皇帝是单纯的因为刘猛没有派儿子而有了抱怨,还是真的发现了他的异心。   故而,他不敢开口回答。   曹髦忽然又问道:“对了,听闻您还有个叔父宣,曾拜名士孙炎为师,饱读《诗》《书》,有大才,你何时能给朕引见一番啊?”   刘豹更加惊讶了,他的这位叔父非常的喜欢汉人文化,读了很多的书,可本身并没有担任官位,名声只是局限在并州那边,出了那边就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皇帝又如何对他如此了解呢?   甚至连他治的是什么都如此清楚??   刘豹开始有些不安,再也不像方才那般沉稳。   “陛下,臣现在就修书,让叔父前来一同拜见陛下!”   “嗯,这件事倒也不急,左贤王千里迢迢的赶来洛阳,不只是为了将儿子送过来吧?”   “陛下英明!!臣前来庙堂,是为了三件事!” 第183章 兵部和礼部   “这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要将这不成器的儿子留在洛阳,让他能找到一个贤明的老师,掌握经典,报效国家。”   “第二件事,是关于鲜卑人的。”   “陛下有所不知,当今鲜卑,出了个雄主。”   “此人唤作拓跋力微,他很年少的时候就有聪慧英明的名声,在他父亲逝世之后成为了鲜卑索头部的首领。”   “建安二十五年,他的势力非常的薄弱,他就依附在没鹿回部大人窦宾那里,后来他跟窦宾出兵攻打西部的鲜卑,军队大败,窦宾失去了马匹,徒步奔跑,拓跋力微就派人将自己所骑乘的宝马送给了他。”   “窦宾返回之后,询问是谁人送来的骏马,拓跋力微却隐瞒这件事,不肯告知,后来窦宾得知这件事,非常的惊讶,想要将国家一分为二,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是拓跋力微没有接受。”   “于是窦宾就将女儿嫁给了他,又让他带着部族去发展,十余年之中,他采用仁德的政策,感化了诸多民众,使得他们都来依附他。”   “在十年前,窦宾病危,死之前告诉自己的儿子们,让他们拥戴拓跋力微,可他的儿子们却想要杀了拓跋,拓跋就先杀了自己的妻,向窦宾的两个儿子发丧,等他们前来奔丧的时候,拓跋趁机除掉了他们。”   “随即,拓跋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他们的部族,各部大人全部都对他很是恭敬,他的部落中能拉弓骑马的人达到了二十万人!!”   刘豹认真的讲述了起来。   曹髦眯起了双眼,当今的鲜卑各部,其实跟大魏的关系还算不错,名义上还是臣服关系,虽然不像南匈奴这样完全被控制,但是大魏出兵的时候他们还是会跟随。   当初司马懿去平定辽东的时候,就用了鲜卑雇佣军,其中有慕容鲜卑,击破公孙渊有功,受封率义王。   东部鲜卑先后形成慕容部、宇文部、段部三部,占据辽西,又有刘豹所说的这個拓跋部,南迁来到了云中,西北还有秃发部和乞伏部。   刘豹说道:“前不久,这位拓跋领着军队继续南下,当时右贤王还不曾逝世,他就派遣我的叔父右谷蠡王潘六奚率大军在北部抵御拓跋鲜卑没想到,竟然是全军覆没,他和五个儿子都被拓跋所杀。”   刘豹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是故意在给曹髦暗示,拓跋有南下的想法。   可曹髦知道,拓跋部目前还算不上是威胁,尤其是在拓跋力微还活着的时候,这人虽然是个雄主,但是有个问题,他活得太久了   他后期的诸多操作,司马安世都干不出来,他将自己最有能力的太子给杀掉了在他死后,号称二十万的部族就直接散了。   曹髦当然也没有轻视他们。   当今的胡人是越来越难对付了,因为常年的来往,导致这些胡人的汉化程度越来越高,胡人的首领都开始熟读五经,通读汉书了,兵法更是常备在身边,已经不再是只靠着骑兵简单劫掠的原始模式了。   拓跋力微就曾很不服气的说道:“我遍观前代匈奴、蹋顿之流,苟且贪图财利,抄掠边境民众,虽然有所获取,而他们的死伤不足以相补,更招致许多仇敌,百姓困苦,不是长远的计策!”   当今的这些胡人首领们,他们几乎看不起那些只会劫掠的前辈们了,他们所想的是“行仁政,逐鹿天下”,这性质顿时就不同了。   曹髦点点头,“你说的这个人,朕是知道的,可他并没有与大魏作对的想法,还曾写信,说想要跟大魏友好的相处,说自己愿意将儿子送到洛阳来。”   刘豹脸色一黑。   他又说道:“陛下,此人面对自己的妻尚且不留情面,可见,是个彻头彻尾的残酷小人,陛下可勿要被这样的人所欺骗啊!”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道德水准还特么挺高的啊!   曹髦问道:“那第三件事是什么呢?”   刘豹回答道:“右贤王刘猛,他看起来对陛下恭敬,只是因为他的实力不足,且没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   “他不喜欢读书,不许自己身边的人去读圣人的书籍,常常对人说,自己这个右贤王没有得到一寸的土地,名不副实。”   “众人都不赞同他,因此他只能在暗中积累实力。”   “倘若此人积累了足够的实力,定然会反叛!”   “陛下不可不防!”   曹髦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惊讶,甚至说,自从刘豹进来之后,皇帝的脸色就没有变化过,一直都是莫名的严肃。   这让刘豹完全看不出皇帝的心思和想法,只觉得高深莫测。   “这三件事,朕知道了。”   曹髦说着,随即认真的说道:“当初太祖皇帝分五部匈奴,令诸部帅教化其民,如今看来,五部之内,唯独左部帅最是用心啊。”   刘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臣奉令,自是全力而为。”   “好,那就请部帅且先在洛阳休息一段时日。”   “你所禀告的事情,朕还需要跟诸多内臣商讨。”   “唯!!”   在刘豹带着儿子离开了太极殿之后,裴秀方才再次前来请罪。   “陛下,臣不知道他们会来的如此之快,未能按照规格来迎接。”   “好了,既然已经责罚过了,那就不必再谈了,且坐下来吧。”   曹髦挥了挥手,让裴秀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裴秀再次被罚了俸禄,他怕是要成为大魏花钱上班的第一人了。   曹髦认真的说道:“礼部不只是要教化,也当重视四方胡人的事情当今,蜀国跟吴国还不曾被灭,对待胡人尚且不需要兵部,更多还是需要你们礼部来负责。”   “如这南匈奴,他们驻扎在县内,说是贤王,却是跟县令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驻扎了这么多年,庙堂里这些高呼着要教化的人,为什么就没有想着将他们变成金日磾那样的人呢?”   北方的胡人极多,光是鲜卑一个部落就有二十万引弓纵马的骑兵,而经过了长期的迁徙和来往,这些胡人已经不只是待在塞外,大多都进入了大魏的境内,南匈奴在并,羌在凉,鲜卑分布最广,幽,并,雍,冀,凉各地都有。   而胡人的问题在八王之乱后达到了最顶峰,门阀大族夹起尾巴就跑,倒霉的还是底层的庶民。   这些胡人分布在北方各地,汉化程度有高有低,胡汉混杂,让历代的统治者都极为的头疼。   而到了隋唐,北方的胡汉问题得到了解决,很多胡人部落在隋唐时就没有了。   若是不参观为人津津乐道的野史说法,那对这个问题做出了突出贡献的人,应当是北魏孝文皇帝拓跋宏。   他通过改姓,易风,通婚,学经等方式,让汉风在中原再次成为主流,到隋唐时期,过去的北方诸胡已经跟汉人没有区别了,甚至连统治者都具有胡人血统。   而曹魏在教化方面做的不是很合格,首先,最令人诟病的就是辽东事件。   司马懿在辽东攻杀了太多的汉人,让这里的胡人比例大大增加,竟让胡风压制了汉风,另外就是在雍凉的部分地区,庙堂的苛政逼的百姓们效胡风,邓艾对此有过上奏。   当然,到了晋朝就不是合不合格的问题了,晋朝在后世有这般名声,不只是因为他们上位太丑陋,也不只是因为弑君,是因为导致了五胡乱华。   明明在曹魏末年都能远征辽东,怎么到了你们新生帝国就这么拉呢?   而如今蜀国跟吴国还不曾平定,无论是庙堂是想解决拓跋部,还是西北的秃发部,又或者是南匈奴,都不是最好的时机。   其实让礼部跟兵部一同解决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现在兵部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只能让礼部承担更多的责任了。   裴秀听到皇帝的询问,随即沉思了起来。   “你觉得,当初太祖皇帝为什么要专门安排刘姓之人来担任匈奴各部统帅呢?”   裴秀这才抬起头来,他迟疑着说道:“臣并非是不明白陛下的想法,只是,臣怕做不好这件事。”   “哦?”   “那卿且先说说伱自己的想法。”   “无非就是易风改俗之事而已,陛下,臣是怕引起叛乱”   曹髦笑了起来,“这倒是不必那么害怕,兵部虽然有要事,但是也不是不能偶尔分心,你尽管去操办就是了,倘若出了事,就去找陈骞。”   裴秀当即起身,朝着皇帝再次大拜,随即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等到他离开,张华方才走进来,他说道:“陛下,裴君虽然谨慎,可为人倨傲,让他来操办这样的事情,只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无碍裴君有小过失,但是才能非凡,他做事定然不会有什么纰漏此番迎接刘豹,你以为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对方会来的如此迅速吗?”   张华愣了一下,“那是他故意为之?”   “我们的这位尚书啊,哪怕是服散的时候,做事都没有出过纰漏,何况是如今呢?”   “他大概是早就想到了朕要让他来操办这件事,故意如此,就是想让朕另选他人。”   “哈哈哈,想要推脱,哪有那么容易呢?” 第184章 你朋友居然还能通过?   此时大魏的郡考也已经结束。   跟县考不同的是,这一轮考核的通过率极低,只有不到一成的士子们通过了该项考核。   这其实也说明了,当今天下的士子才能是真的很有限。   很多士子甚至在考核结束后大病了一场,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次的考核难度让很多人顿时就清醒了,出了府就朝着自家县衙赶去,就是想要看看是否有县吏的空缺名额。   他们已经不想着要继续参考了,这个难度超出了他们的极限,他们自认就是继续苦读下去,也未必能通过这样的考核。   毕竟这次出卷者皆是郡守之类的人物,两千石亲自出题来问策治理,又有郡丞之类的出数学题,和诉讼刑法的难题,这想要通过确实费点劲。   曹髦并没有规定参考士人的年龄,名义上,任何岁数都是可以参与的。   到了这一轮,通过者普遍都是三十岁起步的人了,甚至还有个别年纪非常大的。   年轻的士人当然也有,但是不多。   毕竟这些东西不是读了书就可以的,还得要结合实际情况来进行分析。   经典的考核题不会让你写出下半句,而是直接给你几个治政难题,让你用经典上的办法去解决。   农学题也不再是考简单的农时了,直接变成了振兴一郡农桑的应用题。   在这一轮考核结束后,落败的考生们开始在县衙担任县吏,按着制度,担任县吏后,他们往后还有资格继续参考。   不过,要等庙堂再次开考才行。   而他们也敏锐的意识到,想要通过这样的考核,光是待在家里读书还不行,还得有点治政的才能。   而且,若是在县吏的位置上做的出色了,或许都不用等到下次开考,就能直接升级。   通过这一次的开考,庙堂成功的补足了巨大的官吏空缺难题。   虽然不是完全得到了解决,很多位置依旧是有空缺的,但是不会出现官衙里空空如也的情况了。   地方各地换上了新人,过去那些靠着贿赂和奉承手段来混上去的人被替换,这让情况变得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原先的大魏,虽然开国还不到四十年,却已经有了种垂垂老矣的感觉。   庙堂臃肿无能,地方乌烟瘴气。   就犹如一個走到了末路的帝国一般。   其实这样的情况也能理解,毕竟曹魏虽然是打出来的,可毕竟是建立在后汉的基础上,后汉的很多问题,在大魏没有得到太好的解决,尽管君王们做出了尝试。   这导致大魏从一开始就有些腐朽之气,完全没有一个新生帝国该有的朝气。   曹髦这么大力的整顿了一番,倒是让帝国焕然一新。   这些新上来的人,曹髦也不敢说他们的私德操守就一定有多好,但是好歹他们是靠着自己的能力上来的,哪怕是敷衍百姓,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办法,不会跟原先的那些官吏一样直接乱棒打出。   何况,这些人都有继续往上走的想法,过去的小吏,他们没有出头的机会,他们担任小吏大概也是为了在地方上办事方便,谋取利益,故而对百姓们下手是非常狠的。   如今大概会收敛很多。   而通过郡考的那些人,此刻也分成了两批,一批人是决定安心在郡里做事了,还有一批人则是想要继续一步,看看能不能一路走到皇帝的面前。   太极殿内,司隶校尉王经肃穆的坐在一旁,给曹髦讲述着司隶地区的情况。   王经其实就相当于司隶州的刺史。   他还是个很出色的刺史,他本就是农民出身,对底层的情况极为了解,并且他性格正直,也不愿意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河阴县令已经被拿下审问,他监考不利,竟没有搜查参与考核的士人,实在是令人愤恨!”   “大族出身?”   曹髦平静的问道。   王经点着头,“大族出身,原先担任高陆县令,有功升河阴令,本来还准备提拔,没想到,竟是这般货色!”   “此人唤作杨骏,弘农杨氏”   曹髦顿时了然,原来是这个人啊,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对大族网开一面,这是此人最拿手的事情啊。   杨骏是司马安世的老丈人,只是,安世的那个妻子,如今还没有出生,杨骏尚且很年轻,还在担任县令呢。   曹髦的脸上完全没有半点的迟疑,“就算是弘农杨氏,犯下如此大错,也不能赦免,就按着律法去操办吧。”   王经低着头,“唯。”   “司隶向来是各地的准则,请王公定要严厉的对待这些奸贼们,好让各地效仿!”   在交代了几句后,曹髦将王经送出了东堂门口。   “茂先!”   “茂先!!”   曹髦连着喊了几句,张华没有进来,进来的是郭责。   “陛下,张君昨日就去了刘路的府邸,不在宫中。”   曹髦笑了起来,“竟是忘了这件事。”   “可要臣前往刘府去将张君叫来?”   “不必如此,且让他忙着,郭君,你现在就去将钟公请过来,是大钟公。”   曹髦特意提醒了一下,其实作为皇帝,曹髦完全可以对任何人直呼其名,群臣看到他的时候,也是要称呼自己的姓名,但是曹髦对比较看重的大臣还是很尊崇的,很少直呼其姓名。   郭责领命,匆匆离开了此处。   曹髦摸了摸下巴,这张华不在,还真的是有些不习惯啊,本来还想跟他商谈一下太学的事情   郭责办事也很是及时的,曹髦都没有等候多久,他就将钟毓给带到了这里,只是,还多带了一个人。   钟毓跟司马炎是同时出现在这里的。   曹髦让他们两人坐在自己的面前,让郭责在门前服侍。   “钟公啊,朕听闻,太学生此番没有几个能通过郡考的,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次郡考,算是真正的展示了大魏人才的强度。   事实证明,大魏的士人们更擅长吹嘘和点评,做实事完全不行。   先前呼声最高的就是太学生们,很多人都觉得郡考和州考等都会被太学生们给包下来,毕竟他们可是大魏精挑细选出来的最优秀人才。   结果,谁能想到,这些人里甚至有没能通过县考的,至于通过郡考的就真的只有几个人。   这比例未免有些太夸张。   大魏未来治理天下的栋梁,就是这样的吗??   司马炎此刻急忙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主要还是因为考核本身的问题。”   “哦?考核有问题?”   “你觉得是哪里有问题呢?”   司马炎回答道:“问题是考核太难了。”   “我的不少好友都参与了考核,出来后与我说,难度太大,故而没能通过考核。”   曹髦听完,顿时有些惊讶。   不对吧,你的好友们能通过县考??   司马炎又补充道:“我还听他们说,这考核非常的荒诞,所考核的内容,不务正业,绝非经典。”   “他们说题目跟经典没什么关系,反而都是询问治理地方,计算耕地,每个月种什么,解决诉讼什么的,跟正学完全没有什么关系”   曹髦直接看向了钟毓。   钟毓开口说道:“陛下,这是因为当今天下浮华盛行,士人们连经典都做不到精通,对于这些治世的学问,没有丝毫的认知,太学内的老师们所教导的都是些经典的高论,耐心的进行诠释,但是考核内容不只是有经典,若是遇到其他类型的科目,考生们就无法考过”   曹髦打断了他。   “也就是太学的教学有问题,是这个意思吧?”   钟毓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正是如此。”   曹髦这才说道:“不只是太学,就是地方上,都是什么样的书籍最流行呢?最流行的还是太玄,易,诗等书籍,士子们整日就研究这个,研究了大半,随即就去服散饮酒”   “而认真的来研究律法,农学,治世学问的人,少之又少,这才会导致郡考变得如此困难。”   钟毓再次说道:“正是陛下所说的这样。”   曹髦问道:“那有什么办法来改变这些呢?”   钟毓当即回答道:“可以让太学内的老师们改变教学的办法,可以多重用赏赐那些通过考核的人,没有通过考核的不给予官爵如此一来,士人们定然就会开始研究这些治世的学问”   曹髦随后看向了司马炎。   司马炎听他们的讲述,也是听懂了皇帝想要做什么,他问道:“陛下,地方上的官学是不是也得跟着改变?开始教导这四门学说?”   “可是您现在下令,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考核。”   “过去那些寒门和庶民出身的人无法参与考核,学成之后只能前往地方任学职,现在他们都去参与考核了,这些官学该怎么办呢?”   “提升学吏的待遇和品级就可以了。”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太学,堂堂太学,等州考之后,不知道还能否有人剩下想要通过考核,每个科目都要得到不错的评价才可以若是太学生们全部倒下,那简直是大魏的奇耻大辱,是天下学子的奇耻大辱!!”   “陛下,臣定然会想办法来解决的!!” 第185章 奄奄一息   汉中。   姜维看着手里的诏令,愤怒的看向了传令的阉人。   “这诏令何日从成都出发的?!”   “为何如今才送到我的手里?是谁想要离间君臣?!”   阉人吓得瑟瑟发抖,赶忙跪下来禀告道:“大将军,道路难行,我一直都不敢怠慢,全速前进,并没有离间君臣的想法啊!!”   姜维咬着牙,脸色通红。   他在成都跟汉中之中来回多年,需要多少时日,他是最清楚的。   这分明就是皇宫里的那个犬入的阉人在离间自己,故意让自己晚收到诏令,然后弹劾自己是怠慢诏令。   这样的小人手段,让姜维觉得恶心,却又无可奈何。   就算他如实将这些事情告知皇帝,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会相信他还是相信那个阉人呢?   到时候就成了自己离间君臣。   而面前这个阉人,若是自己现在以怠慢时日为由处死他,不知黄皓给陛下会说成是什么样子。   姜维让甲士将这阉人带出去,随即继续看起了诏令的内容。   诏令里说起了荆州的战事。   姜维此刻简直恨死了孙綝。   当初孙峻还活着的时候,有跟蜀国联手的想法,这让姜维很是开心,他觉得两国联手,或许还真的有办法来扭转局势。   虽然庙堂里还有很大的阻力,但是他相信一切都能解决。   谁能想到,孙峻病死之后,继承他位置的人居然是一头蠢猪。   这头猪以一人之力,给蜀吴两国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曹魏进攻荆州,姜维却不敢出动,因为汉中外的曹军也是在蠢蠢欲动,皇帝说要派遣阎宇前往救援的时候,姜维是认可的。   只是,曹军如今愈发的强势,战斗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上涨。   姜维起初还不明白原因,后来在派人探查后知道了。   曹魏的那個皇帝上位之后,居然提升了他们全军的待遇,中军得到的俸禄提升了很多,严查克扣粮草和贪功的,公正严明,赏罚分明,有功者赏赐耕地,边军的军户身份被撤销,给与补贴,战死给恤金,退伍还给乡吏。   姜维听了都有些懵。   我说这魏军怎么一天比一天能打了,合着是因为钱财赏赐的原因?   姜维对于这件事,只能是辱骂曹魏君王这不道德的行为了!   这东西学不来的,姜维如今还能维持军队的规模,不让士卒们饿死就已经很勉强了,提升待遇??还是洗洗睡吧。   姜维只能是严厉禁止这些“谣言”在国内流行,生怕影响士气和军心。   两边军队的待遇差距太大,这难免会造成叛逃事件。   只是以一个大汉的正统,就想让士卒们无私的为他们血战到底,不索要任何的回报,这是不太现实的。   蜀国的军队并不多,而且需要驻守的地方还不少,全国能维持十万人的军队已经是非常非常非常困难了,想想成都至少需要三万人的中军,永安至少需要两万人,南边需要一万人,各关卡据点再分点,汉中还能剩下多少人??   若是再发生叛逃什么的,蜀国就真的扛不住了。   姜维这些时日里,开始对魏国的这位新皇帝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他在军中所做的那些事情,让姜维很是惊愕,这年头,很少有人能想到去给底层士卒们谋取好处的。   他甚至亲眼看到了这么做的成效,曹魏的甲士跟打了鸡血似的,跟过去完全不同,打的很是凶猛。   原先姜维还觉得自己能在野战上压过曹魏的军队,可如今,姜维就没有太大的自信了。   姜维就派人去打探这位皇帝所做的诸事。   此时,想要得知对方国内所发生的事情,不算太难,毕竟各国内互相通信的大臣都不少。   然后,姜维就得知了曹髦在国内所推行的诸多政策。   除却改庙堂制,开考,军制之外,听到最多的就是整顿吏治。   得知曹髦如此力度的整顿吏治,姜维眼里满是羡慕,随即便沉默了下来。   实际上,蜀国内部比起曹魏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能解决掉国内的那些蛀虫们,不知能多养多少士卒,可是,自家皇帝有这样的魄力吗?别说魄力了,他有这样的想法吗?   他自己都沉迷享乐,还能去责怪其他人吗?   此刻看到阎宇战败的消息,姜维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了起来。   吴国的江北防线被撕毁,那往后自己的压力就不只是来自北面的雍凉军团了,还有东面的王基的荆豫军团。   而姜维对王基也是有些了解的,此人很擅内政,他来经营江北诸地不出五年,来自东边的威胁就要超出北边的威胁了。   若是对方拿下了荆南和交州,姜维心里变得愈发不安。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北方。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拖的越久,魏国就越强。   曹贼的皇帝亲政了一年多,曹魏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是再来几年,曹魏如日中天,那自己就彻底挡不住了   必须要打开局面!!!   拿下雍凉,打乱对方的部署,不能让对方安心的大搞内政,不能再让他们将差距拉大了!   大汉不能亡在自己的手里!   姜维瞪圆了双眼,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竟都多了些不常见的狰狞。   姜维当即押上了那位阉人,在安排人手驻守在此处后,再次离开汉中,前往成都。   当姜维匆匆回到成都的时候,皇帝非常的开心,原先还觉得姜维对自己有些不够重视,看到他如此匆忙的返回,刘禅也就不计较那些,当即就接见了姜维。   “大将军!”   “您回来了,朕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刘禅的心情明显不错,拉着姜维的手,吹捧了几句,姜维风尘仆仆的跪在刘禅的面前。   “陛下,臣来迟了”   “无碍,无碍!”   姜维正要开口,就看到一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步伐慌乱,喘着气。   来人正是陈祇。   陈祇看到笑呵呵的刘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行礼说道:“陛下,得知大将军前来,特意迎接,不曾想,居然还是慢了一步。”   刘禅笑着说道:“无碍,来,都坐下来吧!”   等到两人入座,刘禅安心了不少,他这才说道:“将军阎宇在荆州战败,朕得知他兵败是因为有原因的,为人又诚恳,就赦免了他的过错。”   姜维点着头,说道:“尽管战败,但是能全身而退,陛下做的对。”   刘禅更开心了,他又说道:“朕听闻,王基在荆州整顿军队,曹贼的君王给他下了命令,让他继续攻打吴国,攻占荆南和交州,吴国的君王派人跟朕联络,说希望能一同对敌,大将军觉得该怎么办呢?”   姜维严肃的说道:“陛下不必担心,若是要解决王基的问题,不必出兵荆州,只要从”   “王基定然不会继续攻打!”   陈祇开口打断了姜维。   姜维一愣,还想要开口,陈祇却严肃的看向了他,“大将军,您或许还不知道,王基这个人,为人谨慎,是绝对不会轻易出兵的,他如今整军,不是为了作战,就是为了耗费吴国的国力而已。”   “我认为,可以答应吴国,却不必真的出兵作战。”   今日的问策,刘禅难得的没有生气或者发愁,他很是开心的将两个人送出来,甚至还表示要处置那个耽误时日的阉人。   当两个人离开皇宫后,姜维终于忍不住了。   “陈公是忘却了匡扶社稷的志向了吗?为什么不许我上表出兵呢?”   陈祇低着头,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下来。   姜维再次说道:“陈公啊,看看天下的变化吧,只是一年,天下的局势就已经不同了,等到明年,我都不知道会面临何等危险的局势,如此下来,不出五年,大汉就要亡国了”   “不能在国内等死了,必须要出击,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扭转的机会”   陈祇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茫然的看向了一旁的姜维。   “大将军打不了。”   “先前出兵荆州,已经是耗费巨大。”   “我们现在,没有粮食了,不能再征了,不能再征了要是再征粮出兵,那都不用等曹魏出兵了,大汉现在就要灭亡了。”   “今年的税赋,比上年低了很多很多,粮食产出甚至都无法支撑如今的军费”   “官员的俸禄,都拖延了十余日。”   姜维咬着牙,“巴蜀天府之国,税赋却越来越少,这是因为国内的蛀虫太多了!”   “可以先除几个蛀虫,这些蛀虫肥硕,用他们的家产,足以完成一次讨伐了!!”   “那曹髦在魏国就是这么做的,他除掉了好几个大族,用他们的家产办了很多的事情”   陈祇沉默了下来。   “大将军觉得国内谁人是蛀虫呢?要处置谁呢?”   “黄皓就是一条肥硕的蛀虫!!这厮放任族人四处搜刮钱财,本身也是贪得无厌,在各地的家产不知有多少”   姜维正说着话,忽然,他看到陈祇的脸上出现了两道泪痕。   姜维顿时就愣住了。   “大将军我的身体扛不住了。”   “太医令来了几次,药也不起作用了我不知还能扛多久。” 第186章 大事托付于你   “诸公且坐。”   陈祇身边坐了诸多将军们。   张翼被擒之后,庙堂动荡不安,士气低落,各地都出现了各种童谣。   为了遏制这样的情况,刘禅听从陈祇的上表,封赏了诸多将军。   姜维从卫将军升任大将军,宗预升任征西大将军,小将廖化升任右车骑将军,胡济升骠骑将军,阎宇升右将军,诸葛瞻升任军师将军。   而其余的将领们也是各自得到了赏赐。   这才成功的安抚了国内的将士们,童谣也从街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陈祇打量着身边的几个将军,缓缓说道:“此番召集诸位前来,是为了北伐的大事。”   听到这句话,将军们大惊失色。   他们顿时就看向了姜维,他们心里很清楚,这定然是大将军的想法。   宗预跟廖化对视了一眼,两人的关系不错。   他们并没有急着发表观点。   陈祇继续说道:“这是我的想法。”   “此番让大将军回来,就是为了商谈这件事。”   “曹贼咄咄逼人,安能允许他们这般猖狂?!”   “况且,此番王基在东,邓艾在北,若是不能破坏他们的根基,让他们驻守在地方上,整顿军队,准备粮食,安抚吏民,那将会酿成大祸”   陈祇分析了如今的局势。   将军们并非是不知道如今的局势,只是,这不是局势的问题,这是国力的问题!   每次出征为什么会遭遇巨大的粮食问题呢?这是因为出征时所耗费的粮食跟驻守时的耗费是不同的。   最吃粮食的不是甲士,而是负责运输的民夫。   曹操就曾说过,从后方运输粮食到前线,有七八成的粮食都被负责运输的民夫所吃掉。   负责运输物资的民夫也是有嘴巴的,道路又不好走,故而每次出征,粮食问题就会暴露出来   难道还能让民夫们饿着肚子去运输粮食物资吗?   将军们都知道这个道理,故而沉默不言。   陈祇这次却莫名的强势,跟以往都不太一样,他甚至还严厉的指出,过去有人贪墨了出征的粮食,给永安运输粮食的时候,消耗就超标了,这都要严查!   这番话更是加重了紧张情绪。   作为皇帝如今最为偏爱的重臣,陈祇的话还是相当有分量的,尤其是大将军都低着头听他讲述的时候。   刚刚升了官的尚书仆射兼军师将军诸葛瞻坐在了将军们之中。   他还很年轻,比钟会还小了两岁。   当然,他也是整个天下少有的能跟钟会比一比官爵的年轻人。   诸葛瞻听着陈祇的话,心里莫名的有些沉重。   作为诸葛亮的儿子,他一直都被众人们寄以厚望,无论是皇帝,还是群臣,或者是百姓。   可他对父亲的记忆却并没有那么的清晰。   他每天所面对的都是一双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众人似乎都相信他可以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安定百姓,匡扶天下。   诸葛瞻也不想让这些人失望,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此刻听到陈祇要出兵,他下意识的想要反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做事必须要谨慎,若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他有什么颜面来对待那些相信自己的人呢?   陈祇说了很多,却诡异的没有等将军们回话,随即就让他们离开了,唯独留下了诸葛瞻。   将军们愁眉苦脸的离开了此处。   “思远啊。”   陈祇看向了诸葛瞻,这一刻,他方才的肃穆和严厉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带上了很明显的喜爱。   “你且坐过来,有大事与你来商讨。”   诸葛瞻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坐在了陈祇的身边。   姜维却皱着眉头来,盯着他。   陈祇开口问道:“今日所商谈的事情,你是如何看的呢?”   诸葛瞻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姜维不悦的说道:“治政可进可退,唯独不可迟疑,尚书令询问,岂能不答?!”   诸葛瞻瞥了他一眼,随即说道:“北伐自然是应当,只是我认为如今并非是北伐的时机,先前在荆州作战,使得国库空虚,只怕是无力作战。”   “况且,您方才又说起了军粮的事情,这定然会使将军们感到惧怕,这不利于战事。”   诸葛瞻说起了自己的想法,陈祇非常的满意,他笑着点头,“不愧是武侯的儿子啊!”   诸葛瞻抿了抿嘴,没有接茬。   姜维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诸葛瞻并非是没有才能,只是,他所彰显出来的才能,似乎永远都达不到周围人对他的预期。   看到陈祇竟然赞同自己的想法。   诸葛瞻不解的问道:“既然尚书令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还想要出征呢?”   陈祇看了一眼姜维,看到姜维点头,方才对诸葛瞻说道:“我们并非是要出兵。”   “我们是做了一個部署,准备让曹魏无法再安心发展。”   诸葛瞻有些惊讶,他问道:“是什么样的办法呢?”   陈祇眯起了双眼,反问道:“可还记得魏国是通过什么办法让我大汉变得不太平的吗?”   诸葛瞻愣了一下,却没能回答出来。   姜维此刻开口说道:“他们派将军假意投降,随即在宴会上行刺了费公”   哪怕姜维觉得费祎遏制了自己,让自己一直都无法带着大军出征,可他也一定承认,蜀国内部的诸多问题就是在费祎死后才摆上明面的。   费祎还在的时候,大汉皇帝还不敢肆意玩乐,阉人们还不敢公然参与政务。   大臣们不敢公然写出仇国论,将军们不会听到战事就开始担忧。   民间没有那么多的叛乱,国库的粮食一直都是有盈余的。   皇帝对他言听计从,群臣们对他都很服气。   姜维不知想起了什么,再次长叹了一声。   此刻,诸葛瞻反应了过来。   这是准备效仿曹贼,来一波行刺??   诸葛瞻皱着眉头,“这件事怕是不太好办。”   “当初那郭贼是战败被俘,若是直接投降,只怕是难以被曹贼所信任,很可能被直接处死,没有什么机会”   姜维率先摇着头,“你说的不对。”   “我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查看曹髦的所作所为,此人蔑视礼法,性格放荡,轻视规矩,先前的张将军,乃至吴国投奔投降的将军们,无论过去跟他有什么恩怨,都被他所赦免宽恕。”   “我听闻,吴国的孙歆前往洛阳,对曹髦有不恭敬的言语,曹髦尚且封赏了他。”   “这导致吴国大量的将领官员都开始投奔曹贼,光是这两个月内,就有三个军中贼将叛逃。”   “可见,此人对外是行攻心之策,倘若有外将投降,他定然会接纳。”   “况且,我听闻此人好前往各地游荡,常前往校场,太学等地,微服出巡,少防卫甚至跟带着武器的将军们当面坐下来商谈大事。”   诸葛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这里,他吓得猛地险些跳了起来。   “大将军是准备行刺曹髦吗?!”   “有何不可呢?”   诸葛瞻惊愕的看着陈祇和姜维,就算我们不认可,对方那也是一国之君啊,就是他们自己的大臣,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一个降将能杀掉魏国的皇帝???   他当即摇着头,“此无用之功也。”   “曹贼恶事做尽,定然会担心遭受报应,降将就算能见到他,也绝非没有携带武器的可能!”   “曹髦就是再浪荡,外出时难道不会有诸多甲士来跟着他吗?刺杀他的事情,就算是他的心腹大将都难以做到,何况是降将呢?”   诸葛瞻此刻觉得这两个人是被敌人给逼疯了,什么办法都想用。   陈祇跟姜维对视了一眼。   这是两人在无法出兵时所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如今曹魏的改变是因为新皇帝的缘故,曹髦没有子嗣,若是他死了,只怕这稳定下来的局面会再次崩坏。   明明大家都是一同摆烂,纵车往悬崖狂奔的,怎么就你半路勒马呢?   这不行,得将这悬崖勒马的家伙给干掉,大家继续摆烂才行。   这就像三个舍友约定好逃课去网吧,结果其中一个忽然开始刻苦读书,是不能被容忍的行为。   而行刺这样的手段,在三国时期并不罕见。   曹魏更是其中的高手,多次用这样的办法来除掉对自己不利的人。   陈祇此刻开口说道:“若是按着大将军的话来看,曹髦为人张狂,酷似当初的孙策,还是很有机会的,就算不能成事,放走了曹髦,也不能说没有收获。”   “往后再有将军叛逃曹魏,他们就不敢再轻易接纳了叛逃的情况就能得到遏制。”   诸葛瞻还是有些不明白,“曹贼乃天下巨凶,怎么会有人叛逃呢?”   姜维和陈祇都没有回答。   双方如今的待遇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看看吴国如今的叛逃情况有多严重压都压不住,谁敢说往后的蜀国就不会是这样呢?   陈祇轻声说道:“我近来身体不适,若是忽然出现了什么情况,你要在陛下面前力挺大将军。”   “陛下对伱很是看重,若是我不在了,也就只有你能劝的动他了。”   “切记,切记啊。” 第187章 你来除掉曹髦   诸葛瞻的那一番反问,让陈祇跟姜维都觉得,这大事还是不要让他过早干涉了。   在交代好了一些事情后,他们就让诸葛瞻离开了。   随即,他们开始谋划起了刺杀曹髦的大事。   最重要的当然就是行刺的这个人。   这个人的地位不能太低,若是地位不高,很可能直接就被邓艾给留下来了,就是投降了也得不到重用。   然后这个人的地位也不能太高,不然无法承担失败的后果。   还有就是得确保这個人很忠诚,不贪生怕死,不然去了假投变真降,那会让整个蜀国脸上无光。   在蜀国有限的人才里挑来挑去,陈祇却看上了一个最合适的人物。   左中郎傅佥。   他的官爵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而他父亲还是蜀国的大将傅肜。   当初刘备在猇亭之战为陆逊击败,傅肜率部为刘备断后,吴国将领说让傅肜投降,傅肜骂道:吴狗!安有汉将军降者?   随即奋战至死。   此人文韬武略,各方面都极为的出色,同时也是个很正直很忠诚的人。   奈何,陈祇刚刚说起这个人的名字,就引起了姜维的反对。   “此人不可。”   姜维严肃的说道:“此人有大才,我想让他来担任汉中督,负责守卫汉中,此人有大用,不可用在这种地方。”   姜维对此人很是喜爱,将他当作是可以培养的将才,并不想让他死在行刺的事情上。   毕竟,这件事是有去无回的,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去了就是一个死。   让一个将来能镇守一方的将才去做这件事,实在是有些浪费,奢侈。   当今人才本就不多,年轻点的更是很少,姜维不愿意这么做。   陈祇看到姜维如此坚决,只好再次沉思了起来。   “宣信校尉罗宪如何?”   陈祇又说起了一个名字,他说道:“此人因才学而闻名,师从谯周,为人正直,黄皓几次想要拉拢,都被他所拒绝”   “罗宪?”   姜维皱起了眉头,问道:“是原先那个担任吏部尚书郎的?”   “没错,就是他。”   姜维恍然大悟,脑海里浮现出了对方的模样来,他对这个人只是有些印象而已,并不算亲近。   姜维问道:“那此人的才政与军略如何?”   陈祇如实说道:“其为人正直,清廉,仁义其政军之才尚且不显。”   姜维顿时就明白了。   就是说道德很突出,但是才能很一般?   姜维认真的说道:“那就让他前往吧,可以先跟他商谈这件事,且看他自己是否愿意操办。”   “若是不愿,就将他暂时囚禁起来,派遣他人前往就是了。”   陈祇很认同姜维的想法,他们都不愿意继续拖延,陈祇当即派人去召见这位罗宪。   此人很快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罗宪看起来有些清瘦,待在两人面前,竟显得有些文弱,他的年纪不大,眼神坚毅,看着这相貌,姜维忍不住叹息了起来。   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真的不会让自家的贤人去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大汉社稷危在旦夕了,曹髦一日不除,姜维心里难安。   曹髦亲政之后,曹魏的变化极大,既然无法出兵,那就只能通过这样的诡诈手段来办成大事了。   为了能延续大汉,姜维能做得出任何的事情。   罗宪跟面前的这两位都不太熟,他是荆州人,在这里算是外来派,跟其余众人来往也不算多,履历也是较为平常,就是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陈祇和姜维,已经算是当今蜀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了。   被他们所召见,罗宪心里也满是困惑。   他不明白这两个人找他是为了什么。   陈祇笑呵呵的让他坐在了一旁,随即问起了他家里的情况。   得知他父母已经逝世,兄长在几年前病逝,儿子夭折,只剩下了一个侄儿在身边的时候,陈祇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微笑,可随即发现这样不妥当,赶忙严肃了些。   “原来如此。”   “罗校尉,如今有一件大事,我与大将军商谈之后,想要让你前往操办。”   罗宪当即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能让这两个人一同来找自己商谈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请陈公吩咐。”   陈祇这才开口说道:“魏国的曹髦,到如今登基也不过三年,却已成为了我们的心腹大患,他的军队已经拿下了江北,从两处虎视眈眈,国内更是千变万化,很是令人不安。”   “他在国内重用酷吏,鱼肉百姓,使中原民不聊生,他为人残酷凶暴,哪怕是在他麾下,想要杀死他的人也是难以计数。”   “此贼已成我大汉之害,不可不防。”   “故而,我们准备,让你去除掉曹髦!”   罗宪惊呆了。   啊?   我??   除掉谁??   看到罗宪那惊愕的表情,陈祇赶忙解释道:“当初曹贼派遣贼人,阴使贼刺我明相,这件事,如今想起来,都令人觉得愤怒!”   “我想要为费公复仇,已经有很长的时日了,如今,我准备派你诈降,前往魏国,靠近曹髦,想杀掉他,来完成大事。”   “无论事情是否能办得成,你的犹子都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你的功劳,都可以让你的犹子来继承!”   陈祇大书特书,将整件事都挂在了给费祎复仇的名义下。   罗宪却沉默了下来。   这是一个有死无生的差事。   更是一个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差事。   刺杀皇帝??   就是他们的三公九卿都未必能做到,自己又如何能做到?   陈祇也知道事情的利害,没有急着催促他,姜维在一旁开口说道:“并非是强行要伱去做这件事,倘若你觉得无法完成,可以让他人前往,但是你就要暂时离开庙堂,等到事情成功,才能出来。”   陈祇和姜维如今是真的找不出什么办法来了。   尤其是陈祇,他感觉到自己的精力越来越少,浑身疼痛,服用的药也是愈发的失去效用。   这让陈祇非常的惊惧。   他不怕死,他只是怕,自己的死会带走整个大汉。   尤其是在姜维给他讲述了曹髦的诸多事情后,陈祇更是感受到了同等的压力,他如今只是想要做事,做出更多的事。   他无法变出粮食来,更没有办法跟姜维一同诛杀那些大族。   如今的本土派几乎达到了极限,若是再进行逼迫,很可能会掀起内战,最后跟吴国那样,导致人才大量的叛逃。   这是陈祇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而目前还能做的事情,似乎就剩下了见不得光的这种。   当两人同时看向了罗宪的时候,罗宪只是皱了皱眉头,缓缓站起身来   洛阳。   曹髦这几天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吴国又有两个将军前来投降。   哪怕是孙綝被杀,孙休上位,也没能改变吴国将领们纷纷叛逃的现状。   起初那些叛逃的还能理解,毕竟是被孙綝杀的走投无路了,可如今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曹髦在跟这些降将们接触之后,大概就知道了端倪。   很多在曹髦看来理所应当的事情,在他人看来却不是这样。   吴国的本土大族极为蛮横,他们轻视那些来自江北,来自青徐淮南的将领们,并且,本土的将士,除非是能像丁奉这样得到重视,否则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他们的官员制度比不曾改制的曹魏还要糟糕,几乎就是赤裸裸的子承父业。   连掩饰一下都不愿意。   孙休上台之后,也没能解决掉国内这些问题,而曹髦这里对这些降将格外的重视,给与赏赐,自然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心动。   就是王基那里,也常常能接收到从施绩麾下逃来的将领们。   曹髦放下了这些奏表,心情很是舒畅,他看向了门口,张华依旧不在。   “子守!”   郭责很快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曹髦将几个重要的书信交给了他,让他派人送往中书台。   “州考也快要开始了吧?”   曹髦问道。   郭责点着头,“还有十日。”   曹髦笑着问道:“州考之后就是殿试了,你说朕该弄点什么题目来呢?”   郭责认真的说道:“自然是以经典为主,加以治理天下的实学。”   “你且放松些,何以总是这般的严肃呢?”   曹髦跟着他攀谈了几句,趁着郭责去给曹髦拿些吃的东西时,曹髦赶忙叫来了成济,他低声问道:“茂先呢?他怎么还不回来?!”   “陛下,不是说跟刘公操办校事府的大事吗?”   “这件事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办成的?”   “那士季呢?怎么也见不到他?”   “陛下,钟会忙着操办通过考核的官员们任职的事情,也不在洛阳啊”   曹髦本来是想要让他们给自己弄一些好点的问题,不只是为了选拔人才,也是为了能带动士人的风气,让他们知道往后庙堂会看重什么。   自己如今拥有成熟的内臣系统,但是他们更多的还是负责给自己打下手,真正能帮着自己进行决策的人,还是不多啊。   就在这个时候,焦伯忽然朝着此处小跑而来。   “陛下!!陛下!!”   “有王将军的书信!!蜀国有将军罗宪归降!!” 第188章 校事府   “罗宪?”   曹髦知道肯定会有很多事情变得与自己所知道的不同,可这罗宪投降又是什么情况?   他记得这位罗宪还是个挺忠直的人啊。   曹髦有些狐疑,接过了焦伯所递来的奏表,认真的翻阅了起来。   王基在奏表里说的很清楚,罗宪在庙堂里因为反对黄皓,故而被迫离开成都,黄皓一阵蛊惑,让刘禅将罗宪外放到地方上担任太守,黄皓甚至想污蔑他贪图军粮,以此来处死他。   而罗宪得知这件事后,当即就逃离了蜀国,从小路出发,一路跑到了王基的身边。   曹髦放下了书信,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跟黄皓不对付,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如今蜀国的陈祇还没有死呢,还轮不到黄皓肆无忌惮的对付群臣,他要对付某个大臣,陈祇肯定不会看着。   况且,罗宪还有個厉害的老师,别看谯周官爵不高,可他在巴蜀诸多大族面前是很有颜面的,他会看着黄皓污蔑甚至是想要处死自己的弟子吗?!   曹髦眯起了双眼,“好,且让王将军派人将他送来吧。”   “再派人去将这件事告知茂先。”   “唯!!”   此刻的张华,正陪着刘路和王元他们来操办校事府的事情。   刚刚见到张华的时候,王元心里还有些不服气,他不觉得面前这个白面的小年轻能有多大的本事。   大概就是会做诗,能将皇帝服侍开心,所以才深得宠爱吧。   可张华只用了很短的时日就让王元心服口服了。   刘路和王元按着皇帝的命令在各地建立特务机构,负责监察,传递重要的情报,成为皇帝的耳目。   这件事,说起来很容易,可做起来却极为的困难。   让谁去,怎么去,去了做什么,该怎么做这一切对一个游侠和一个山贼头子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   张华跟他们不同,他的思路却极为的清晰。   此刻,在洛阳的一处宅院内,三人聚集在一起,刘路和王元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张华的教会。   “陛下为什么要让你担任校事官呢?”   “就是为了能让你做事方便,首先,就是在各地设府,重新让校事府活跃起来,各县有了校事府,方才可以开展差事。”   “往后每个地方就可以设立两个主官,一人负责明面上的监察,一人负责暗中的监察。”   “将监察,抓捕,审问等差事分别安排部署。”   “明面上的事情,这是有经验的,当初太祖皇帝就曾做过这些,我将他在位时的经验都给写了出来,你们稍后可以带回去自己翻阅。”   “重要的是暗地里的事情。”   “首先就是要确保这些人前往地方是为了做什么,你们居然想让他们开办食肆,这是不对的!”   “陛下派这些人是去监视谁?是去监视去食肆的百姓们吗?”   “要监视的是那些大族,是那些官员,要看他们是否有害民的举动,是否与外有勾结,是否想要谋反”   “所以,他们必须要被安排到这些人的身边才能起到监视的作用。”   “在外头所听到的消息,那是可以相信的吗?”   “可以让他们以成为佃户,家仆,隶臣,以各种身份待在这些大族,大臣,官员们的身边,然后去监察他们的行为!”   张华这么一说,刘路和王元当即就有了想法。   刘路笑着说道:“难怪陛下会让你前来相助,若不是你,我们就要让这些人找各种差事,专门去街上听各种消息了”   张华也没有轻视他们的意思,平静的说道:“这些事情,毕竟都是没有经验可以总结的,能想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不错了,但是,监察的事情并非是通过耳闻,而是要亲见,还得有证据才行”   “接下来,我们一同来操办河南尹下各地的事,伱们要认真查看可勿要怠慢。”   “其他地方的事情,我就不能跟着一同操办了,还要靠你们自己。”   两人点头称是。   这些时日里,张华教了他们不少的事情,刘路和王元都很惊讶,明明是个年轻小子,怎么知道的就这么多呢?   看他的阅历,仿佛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似的。   张华正要带他们离开,就听到了外头的叩门声。   很快,就有甲士将皇帝的口谕很是隐秘的传给了张华一个人。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张华愣了一下,随即拿起了纸和笔,迅速写下了什么,又交给了甲士,让他带回给皇帝,自己则是带着刘路等人继续忙了起来。   刘路有些好奇。   “出了什么事情?”   张华认真的说道:“刘公这是已经开始差事了吗?头一个就是来监察我?”   刘路笑了起来,“自然不是,只是好奇而已。”   “刘公可以对他人好奇,可万万不要对陛下的诏令好奇啊。”   “我知道,我知道。”   张华领着这两个人离开了此处,他们先是来到了洛阳的校事府。   张华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换人。   这里已经是形同虚设,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都没看到几个人,俨然,校事府在曹丕之后已经完全没落了。   司马师或许还有自己的监察机构,可随着他的死亡,这些机构并没能落在庙堂的手里。   张华先是给校事府立下了很多的规矩,随即就以刘路和王元两人为由,一正一辅,刘路负责洛阳明面上的事情,而王元则是负责暗地里的事情。   然后,他就开始给刘路罗列出一些需要重点关注的名单来。   头一个上榜的就是荀顗。   按着张华的话来说,荀顗那府邸简直就是个反臣的聚集点,每天都不知有多少狗贼来找到他,想要跟他图谋奸事!   最先就是要将人送到荀顗的府内,监察他所来往的众人。   然后就是何曾了。   张华同样觉得何曾这个人不靠谱,尽管他如今看起来完全没有退路的模样,可这厮狡诈,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反复呢?   张华迅速安排起了一切,刘路和王元就跟在他身后学习。   可这些事情,大概是要等明日才能继续的,因为今日的群臣比较忙碌,都不在自己的府内。   他们大多都聚集在了御史台。   他们聚在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是要迎接一个人出来,同时表达一下自己对何曾的不满。   在群臣的等待之中,一个老人在甲士的簇拥下走出了御史台。   这正是那郑冲。   郑冲在这些时日里可算是倒了大霉。   何曾为了能起到震慑效果,将郑冲是反反复复的拿来充业绩。   他被放出了几次,又即刻被抓回来。   从太仆谋反,青州叛乱,到高柔叛乱,他险些就变成了这所有事件的主谋。   士人们的反对声越来越大,何曾终于将他给再次放了出来。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放了。   郑冲本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吃过苦的模样。   他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比之前在庙堂里的时候反而要精神许多。   何曾虽然敢抓他,但是也不敢对他用刑。   而且也没必要对他用刑,他甚至都没有进牢狱,只是被困在宅院内,衣食住行都是极好的,没有遭受什么不公的对待。   看到外头有这么多来迎接自己的人,郑冲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开心,甚至笑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都混成这样了,还不肯放过我吗??   这又是准备让我当冲击御史台的主谋不成??   那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是过够了,往后,他是再也不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了。   可他的性格本就内向,尽管心里不喜,也做不到驱赶众人。   在众人行礼拜见之后,他甚至还回了礼。   士人们的情绪当即开始高涨。   起初,所有人都觉得,皇帝重用何曾这样的酷吏,肆意的去抓人,迟早会引起极大的问题。   那些士人可不是吃醋的,矛盾一定会无法收拾的。   可实际上,在曹髦开始出重拳之后,士人们变得老实了很多,他们不敢再轻易叫来朋友们在道路上破口大骂,也不敢写文章来直接谩骂其实他们远比外人所想的要怯弱的多。   司马师废立皇帝,司马昭弑君的时候,这些人都不敢多说什么,何况只是用酷吏呢?   他们叫的最凶的时候,反而是司马安世上位的时候。   这足以看出,只有皇帝相当软弱,宽厚,对他们没有太大威胁的时候,这些人才会亮出自己的风骨来,跟皇帝正面叫嚣。   可一旦情况发生了变化,皇帝开始真的收拾反对他的人,那他们的一切反对就只是表现在一些毫无用处的地方上了。   就比如这一次,他们聚集起来迎接郑冲。   他们不敢说何曾不对,也不敢趁着这个机会挑拨什么,他们就只是来迎接郑冲而已。   而当张华来到此处的时候,他们纷纷向郑冲行礼辞别,很快,御史台门口就变得干干净净的,根本就没有剩下几个人来。   只能说,司马师将有风骨的人都给干掉了,只留下了如今这些只能低头呜咽,连狂吠都不敢的怯犬。 第189章 人才济济   “郑公啊,听闻您从府内出来我是特意来迎接您的。”   张华笑着的站在郑冲的面前。   当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郑冲大吃一惊,赶忙回了礼,随即问道:“陛下可还好吗?”   “陛下很好,也很关心您。”   两人寒暄了几句,张华方才扶着郑冲上了车,郑冲不解的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自然是回您的府邸了。”   “您有所不知啊,这外头的士人啊,都是以您为由头,想要弹劾何曾,做些反对陛下的勾当来!”   听到这番话,郑冲急忙解释道:“老夫并非是主谋啊!”   “郑公勿要着急,您自然是跟这些人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是他们却不在意这些,他们也不是真的想要将您救出来,他们就只是想要利用您而已。”   “我是担心他们又来纠缠您,让您重新卷入其他的事情里,故而来护送您返回啊。”   郑冲恍然大悟,他看向了一旁的张华,“张君仁义啊!”   这张华还是个厚道人啊!   郑冲在经历了这段时日后,看到与他们都不同的张华,心里难免有些感动。   张华急忙称不敢,随即,他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郑公啊,您这次可以安心的离开庙堂了,陛下已经找过何曾了,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将您无关无辜的抓起来问罪,您尽管放心。”   “我沉思了许久,觉得,您还是留在洛阳最为安全。”   “您的名望实在太高,若是回到地方,被人挟持,用您的名头来造反,岂不是要出大事吗?”   “只有在这洛阳内,有人保护着您的安全,又是天子脚下,也不怕出现什么意外,这不是对您最有利吗?”   郑冲听到张华的这番话,也觉得有些道理。   这一路上,张华都在跟郑冲说着话,跟以往内敛的性格不太一样。   等到了府邸,张华扶着他走进去后,大失所望。   “郑公啊,您这上了年纪,您的孩子又不在洛阳,怎么却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呢?”   “这样吧,我让吏部给您送些人来,暂且先看着,等您的儿子前来此处,您再让他们离开,如何?”   郑冲没有再拒绝,答应了下来。   张华将对方安顿好之后,这才告别离开,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刘路和王元正等着他。   “张君,上车,上车!”   那两人将他喊上了马车,刘路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了?”   “嗯,可以安排人进他的府邸了。”   刘路很是开心的说道:“不愧是张君子,这就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王元有些不解,“并非是我对张君不敬,但是,这位郑公已经离仕了,况且宗族也不强大,他儿子又很快要回来服侍,我们将人全部安排到他的身边,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张华一脸平静的说道:“首先,就是培养那些人。”   “他们从未有过经验,若是去别的地方,容易被发现,在郑公这里,他们可以进行磨砺。”   “郑公虽然不出仕了,但是他的名望极高,想要利用他的人也不少,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来拜访他,有很多书信来往。”   “这都是考验那些密探的好机会。”   “而郑公为人内敛,好说话,哪怕是发现了,也不会对外宣扬,可以很轻易的压下来。”   王元恍然大悟,他点着头,“原来就是为了这一点啊!”   “我明白了。”   张华摇着头,“还有就是他的儿子要回来了,等他的儿子回来了,自然是更换这些家仆家臣的,到时候,就可以让家臣们让他帮忙写书信来引荐,好去他人府中谋事。”   “郑公好说话,这些人离开之前请他写个找差事的引荐书,他不会拒绝,而且他的朋友很多,那些人看在他的名头上,都会留下这些人来当差。”   “也就是说,通过郑公,就能将我们的人分散到各個重臣的府邸去”   这一刻,王元目瞪口呆。   “原来如此”   他再次看向张华,眼神却变得有些不同。   刘路笑着说道:“你勿要以这般眼神来看张君,张君虽年轻,却早已是陛下的左膀右臂,等数年之后,这位就是治理天下的宰相了!”   张华很是谦逊,他让两人继续去操办这些事,自己则是要返回太极殿一趟。   先前皇帝给张华的书信里提到了罗宪来投降的事情。   而张华的回复很简单,看他是否带上了自己的家人。   若是没有携带任何的亲属,那就是诈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的。   曹髦在书信里加上了自己的诸多猜测,以及对罗宪的一些介绍,此刻,张华愈发觉得,这其中有诈!   当张华辞别了这两个人,匆匆来到了皇宫的时候,曹髦正在跟裴秀商谈大事。   裴秀此刻坐在曹髦的面前,拿出了自己的上表。   曹髦随意的翻看了下他的奏表,没有开口。   裴秀第一件事就是要搞定南匈奴。   而裴秀认为的礼部教化法,就是让胡风变成汉风,首先,就是要求这些南匈奴的部族大人改姓名,不改姓名不许担任官爵。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的单于。   然后就是分化,裴秀准备将原先的五部给打乱成五十部。   将他们分散在河北各地,并且给部分人赏赐耕地,让他们成为当地的百姓。   裴秀的想法很简单,这些人以数万聚集在一起,很难被改变,可若是将他们再次分散,让他们只有数百人,待在几十万汉人之中,那他们就只能是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裴秀的很多想法比曹髦所想到的更加激进。   他这不是想要易风了,他是想要直接灭风。   裴秀认为要取消对南匈奴人的一切特殊对待,将他们当作百姓那样对待,征收税赋和徭役,增设学校,让他们也拥有进学当官的权力   曹髦随意的看了几遍,他觉得,若是要按着裴秀的想法来执行,那得先做好匈奴诸部集体叛乱的准备,然后才能动手。   他这都准备搞强行婚嫁了。   曹髦将他的奏表还了回去。   “你第一次的奏表太过温和,这一次的奏表又太过激进,按着你的想法来做,是会引起叛乱的,但是其中有些想法是有可行之处的。”   “朕原先就与你说了,如今蜀国和吴国不曾灭亡,所以才让你礼部出马,你是礼部,不是兵部,思索问题的时候,要多想着避免内乱,蜀国想要勾结外头的胡人,这已经有很长的时日了,不能让他们勾结在一起,与大魏作对。”   “唯!!”   裴秀再次拿起了东西,行礼之后,准备离开此处,刚刚走到了门口,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张华。   裴秀很是漠然的点点头,就从他身边离开了。   看到前来的张华,曹髦颇为激动,急忙起身,“伱可算是忙完了啊,这国内诸事,都找不出几个人来商谈!”   “陛下,臣接到您的书信,就前来了,校事府的事情尚且没有办完”   张华坐在了皇帝的身边,将近日内所操办的事情如实告知了皇帝。   曹髦对此很是欣慰。   “不愧是朕的王佐之才啊!”   “你来帮着刘路他们来操办,朕是完全能放心的。”   两人寒暄了许久,曹髦也说出了自己这些时日里所遇到的诸多事情。   话题终于又落在了罗宪的身上。   “陛下,我怀疑此人是诈降,目的很可能是为了谋害钟尚书。”   曹髦忍不住开起了玩笑,“钟尚书得罪完了国内的人,连蜀国的人都没有放过吗?”   张华认真的说道:“当初夏侯霸前往蜀国的时候,多次提起钟公,说一旦我们重用他,蜀国就危险了。”   “陛下亲政之后重用钟公,天下局势也随即发生了改变,我想,或许是蜀人觉得害怕,想要效仿当初费祎的事情,前来刺杀钟公。”   曹髦摇起了头。   这蜀国人就这么奢侈吗?   这罗宪可是以两千人硬扛着吴国数万人猛攻,接连让盛曼,步协,陆抗等人都无能为力的能将啊。   就这么派来做刺客的事情??   曹髦忽然又反应过来,似乎在他镇守永安之前,他的才能和名声都不是那么的明显啊。   历史上,黄皓尝试着拉拢他,他没有答应,然后就被外放,后来他驻守永安,在蜀国投降之后,吴国前来捡桃子,他没有服从,击破吴军的前锋,又坚守不退,方才名扬天下。   曹髦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对待他呢?”   “陛下就如对待其余降将那般对他就是了,厚待但是不重用,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蜀国扛不住多少年了,等到蜀国灭亡了,他哪怕就是来行刺的,也得安心来辅佐大魏”   “哦,就不能直接杀了他?”   “陛下,当下不能杀降将,哪怕他是诈降,在没有表露出真正目的的时候,也不能杀害,否则会对往后的攻心之势不利。”   曹髦笑了起来。   “朕其实也不太舍得杀了他,刘禅这是送了个人才给朕啊。”   “他身边人才济济,却没有一个能得到重用的!”   “倘若那些人归朕所有,方才又何须让裴秀谨慎而为呢?!” 第190章 蜀国也是吗?   一行人从江陵出发,此刻靠近了襄阳。   天色蒙蒙亮,寒意还不曾退去,罗宪的嘴里不断的冒出雾气。   这条官道修建的很是平坦,几乎没有颠簸,跟蜀道比起来,简直是说不出的舒适。   官道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耕地,远处被雾气所笼罩,看不清楚,却能看到几个人影,已经开始在耕地上忙碌了起来。   罗宪还是答应了姜维和陈祇的要求,前来刺杀曹魏皇帝。   其实这也轮不到罗宪来选择,在陈祇和姜维开口之后,他就没有了选择。   不同意还能怎么办呢?   拒绝他们?   且不说他们是否会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会不怪罪自己,就算不怪罪,往后他这官爵也就算是到头了。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就是贪生怕死,不愿意为庙堂牺牲。   罗宪没得选择,在陈祇等人的配合下,来了一处逃亡,一路跑到了王基的身边,向王基投降。   而王基知道蜀国的一个新太守前来投降的时候,也是极为重视,随即又派人去探查情况。   后来,王基接到了皇帝的诏令,就令人送他前往洛阳了。   罗宪的心里无比的绝望。   他并没有想过这件事有什么成功的可能性。   那可是堂堂一国之君啊,哪有说刺杀就刺杀的。   他又不是当初那个鲜卑胡王轲比能,哪里能被刺客轻易所杀呢?   当年,轲比能危害魏国的边塞,聚集了大批的汉人来辅佐自己,掌握了先进的技术,实力不断的提升,当时的幽州刺史王雄就直接派刺客杀掉了他。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王雄正是那王戎的祖父。   王雄跟王祥同辈,他有两個儿子,一个是原先的凉州刺史王浑,因为儿子的事情怒火攻心,已经逝世了,另外一个是将军王乂。   后代是一代比一代更拉。   像王雄这样刺杀对方君王的行为,只能用于那些胡人,他们并没有类似的防范意识,但是在中原,这就几乎不可能了。   大臣们是不能带着武器去见皇帝的,皇帝出行的时候,别说他要走的道路了,就是整个城池都要戒严,不许任何人外出   作为一个降将,能见到皇帝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还想要带着武器?还想要刺杀??   罗宪完全没有头绪。   他却不知道,这已经是姜维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罗宪打量着周围,忽然有一人站在了他的身边。   “我记得,将军也是荆州人对吧?”   罗宪看向了身边的人,这是个文士,他唤作王乔。   他是王基的堂兄弟,本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才能,王基的父亲早逝,家道中落,是他的叔父王翁将他带到身边,当作自己的儿子来照顾。   王基一直都没有忘记叔父的恩情,因此就将他的儿子带到了自己的身边,让这位堂弟帮着自己做事。   听到王乔的询问,罗宪点点头,“是荆州人。”   “那您可得好好看看喽,这荆州跟蜀地可是不同的。”   罗宪没有说话,此刻心情低落,实在是没有观望故乡的心情。   而这副样子放在其他人的眼里,倒也正常,毕竟罗宪是被“阉人”排挤,方才被迫离开蜀国的。   被阉人迫害在三国内都是属于政治正确。   王乔指着远处说道:“襄阳的耕地沃野千里,放眼看不到边,连绵不绝,你看远处那些农夫,天色尚未亮起,就开始纷纷前来耕作,蜀国可有这样的广阔的耕地?可有这般勤勉的百姓?”   罗宪摇着头,“不曾有。”   王乔脸上刚浮现出一抹得意,就听到罗宪说道:“巴蜀之地,一直都是以仁义为根本,不会逼迫男女分家,以强弩对准他们来让他们开垦,开垦之后将他们强行留在当地,让他们再次婚配,完全不顾原先是否有家业。”   “故而我们那边所开垦出的耕地并不多,而我们那里的百姓,耕地是他们自己的,不会被逼着为庙堂耕作,因此也看不到这种清晨就耕作的场景。”   王乔听到罗宪的话,竟是一点都不生气。   他哈哈大笑,侧着头,看着一旁的罗宪,“原来蜀国境内都是这般说我大魏的吗?”   他看起来很是好奇,没有任何的不悦。   罗宪本来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可看到王乔的反应,他又觉得有些奇怪。   王乔开口说道:“首先,阁下说的强行开垦的事情,那都是太祖皇帝时的事情啦!”   “早在文皇帝上位之后,就不再强行征召百姓去开垦了况且,以当初的情况来说,天下的耕地都遭受了破坏,百姓们流离失所,无以为生,太祖皇帝的政策虽然有些酷烈,可是百姓们不是因为这样的政策而活了下来吗?”   “至于你说的为庙堂耕作的事情,哦,你还不知道吧?当今陛下已经下令,要将公田租借给百姓们来耕作,不许买卖,只收取很低的田税,其余的都可以让百姓们自己留下来。”   “这才是他们在这个时候就出来耕作的原因啊。”   罗宪并不蠢笨,王乔这么一开口,他当即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租借而不是分掉。   这是怕大族兼并啊。   他狐疑的问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曾听过这件事呢?”   王乔得意的说道:“今年方才开始的,目前只有荆州,冀州,青州等三个地区开始施行,庙堂说要看其成效,然后再在其余地方施行。”   “当初我们到达江北的时候,百姓们还有惊惧和逃亡的,可他们得知我们将分公田与百姓的时候,就连荆南的流民都开始往我们这里跑!”   王乔笑着说道:“你再看看这荆州的百姓,他们看起来与蜀地的百姓有区别吗?”   此刻,浓雾渐渐散去,往来的人越来越多,远处的百姓们也渐渐露出了身影来。   罗宪顿时看到了那些正在笑着攀谈的农夫们,他们不知在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笑容,手舞足蹈的。   罗宪顿时沉默了下来。   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曾在蜀国见过这样的场景,可当他渐渐长大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了。   民有喜色不知从何时变成了民有菜色,在蜀郡,已经看不到这样发笑的农夫们,他们各个都是耷拉着头,有气无力,眼里满是深深的疲倦与麻木。   王乔此刻大概是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开始喋喋不休的吹嘘了起来。   “当今圣天子上位,所施行的仁政,使得天下人都诚心仰慕,亲政以来,不曾修建过宫廷,不曾招纳过民间女子来充宫,还几次下令,削减了自己的衣物所用,减少皇宫的费用支出,当今洛阳,都是以勤俭质朴为最。”   “不知蜀国的国君如何啊?”   罗宪闭上了双眼,他显然不愿意继续谈论这个问题。   王乔犹如一个胜利者,高傲的仰起头来。   马车很快行驶进了襄阳城内。   襄阳格外的繁华,可见,王基这个种地将军当真是名副其实。   罗宪尽管没有跟同行的人攀谈,可他一直都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在蜀国的时候,曾听到了很多关于魏国的传闻,基本都不是什么太好的。   可亲自过来后,他又觉得情况有些不同。   也并没有自己所听到的那么不堪。   他看到商贾们熟练的排着队,一车一车的往里走,而官吏居然没有恶意的阻拦或者让他们在一旁等待。   很多商贾所携带的东西是不能保留太久的,而坊市又有时间限制,官吏们想要勒索,那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要将他们故意留在关卡外,不进行盘查,商贾们就只能被迫缴纳钱财来换取通行。   可是在此处,似乎没有这样的情况。   沿路能看到很多的官吏,这些人来去匆匆,风尘仆仆的模样。   罗宪更加惊愕。   王乔再次笑着问道:“在蜀国可曾有这样的官吏吗?”   “圣天子自从登基之后,开考取士,无论品级,无论出身,有才能的人都可以参与考核,通过经典,农桑,律法,数学等考核,就可以担任吏员。”   “又重法典,有违法乱纪,鱼肉百姓,怠慢政务的,一律清查。”   “蜀国的情况如何呢?”   罗宪此刻对这个王乔恨得有些牙痒痒,知道你们很厉害了,也不至于一路都在说吧??   可王乔并没有自知之明。   从襄阳前往洛阳,这一路上,罗宪但凡是敢露出一点的惊诧之色,王乔就会跳出来,给他大讲特讲。   那种得意,那种窃窃自喜,反复的质问,让罗宪都有些忍不住了,都差点想要将刺杀目标改一改了。   可王乔所说的这些,罗宪却又无法否定。   这一路上,他看到了跟蜀国截然不同的场面。   将这些跟蜀国进行对比,他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年里蜀国和吴国面对魏国总是战败的原因。   这不只是因为甲士的待遇问题。   也不是单纯的国力问题,蜀国和吴国还在继续滚下山坡的时候,魏国却出了一个拉住社稷,一点点将社稷拉上去的猛人。   罗宪长叹了一声。   脸色无比的惆怅。 第191章 暂且隐忍   洛阳。   罗宪终于来到了此处。   越是往洛阳走,对比就越是明显。   洛阳人来人往,城门大开,诸多不同身份的行人聚集在城门口,十分热闹。   洛阳城内,更是如此。   人来人往,其实在乱世之后,想要振兴民间的经济并不难。   最重要的就是别瞎折腾,只要官员的整体素质能略高,不去鱼肉百姓,让百姓们自己去发展,那民间经济提升速度还是会非常快的。   可这却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曹髦登基并不久,其余政策的成效其实也没有显露,就是因为整顿了吏治,导致洛阳看起来竟繁华了很多。   商贾们不再受到勒索和劫掠,敢放心的前来,沿路叫卖也不怕被人直接抢劫,士人们收敛之后,百姓们也敢出门了,不会再藏在家里,被抢的东西少了,他们有了钱,就有了基础的消费能力。   这就让洛阳变得繁华了很多,很多民间私人经营的行当迅速出现。   看着热闹的洛阳,罗宪许久都没有言语。   成都已经无法跟此处相提并论了。   罗宪就这么一路被送往皇宫。   坐在马车内,罗宪思索起了行刺的方略。   听闻,当初魏国的降将前往蜀国,其实是想要刺杀刘禅,只是因为没有机会,只能刺杀大将军费祎了。   自己会有机会来刺杀皇帝吗?   按照大将军姜维的说法,这位皇帝为人放荡,狂妄不羁,酷似当初的孙策。   他告诉自己,不要急着动手,可以先跟这位皇帝混熟,等到他放下戒备,在有武器的情况下见面时,一击毙命。   空手是无法杀掉一个皇帝的。   姜维查到皇帝常常前往中军,乃至尚书台等地,这个时候,来见他的大臣都是带着武器的。   只要能在魏国得到重用,就有机会在佩戴武器的情况下与皇帝见面。   罗宪沉思了起来。   其实罗宪的武艺并不算太强,他是个儒将,早年一直都跟着谯周学习,精通经典,后来出任军职,也是以统帅为主,是個很出色的统帅,但绝非是能手撕虎豹的猛将。   他懂些剑法,也会用弓弩,但是本身看起来却有些文弱。   蜀国跟吴国,其实也并非是没有人才。   历史上,当罗宪投奔到司马昭麾下之后,后来司马炎跟他询问蜀地是否有可以任用的人才。   罗宪一开口就说了十余个人,结果这些人都很有才能,居于要位。   可他们原先在蜀国却没有得到什么重用。   这不是因为本土派不愿意效力,也不是因为荆州派遭到打击,归根结底,就是晋升途径僵化,虽然没有跟吴国那样“将军的儿子当将军,元帅的儿子当元帅”,但是倘若没有人赏识,在蜀国想要走出头来是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在曹髦没有做出改变之前,魏国也差不多。   但是如今有考核,真正有才能的人是不会被轻易埋没的。   罗宪就属于有才能却在蜀国没有得到重用的人。   他此刻握紧了拳头,他在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杀掉曹魏皇帝。   此刻他身上并没有任何的武器。   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想要杀人是否能夺兵器呢?   就在罗宪各种思索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皇宫门口。   无论是谁,进皇宫都是要拿下武器的,除非是得到皇帝的允许,可以佩剑进庙堂。   但是享有这般特权的人,往往都不需要通过刺杀的方式来干掉皇帝。   他们有着更直接简单的方式。   罗宪走进皇宫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全副武装的皇宫宿卫。   如今的镇护将军乃是尹大目。   他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全,他不算很有谋略的人,武艺也不超群,但是对曹髦却是忠心耿耿。   整个皇宫内的防卫非常的严密,远处还有持弩的甲士,冷冷的盯着他们这个方向,任何的举动都可能被射杀。   罗宪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对此完全不惊讶。   他们一路走到了太极殿,此处的殿中将军乃是成济。   他负责保护太极殿,他那五大三粗的身材,反正比罗宪看起来是要强壮很多,他此刻审视着面前的罗宪等人,甲士们再次对他们进行了搜身,方才由成济进去禀告皇帝。   很快,罗宪和王乔就出现在了西堂内。   王乔看起来极为不安,再也没有了这一路上那洋洋得意的模样。   这倒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是面对皇帝时下意识的压力而已。   不知不觉之中,曹髦在天下的威望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地步。   尽管士人们不喜欢他,可他们也承认这一点。   在位三年,威望却早已超过了当初的齐王,几乎达到了跟曹叡同样的程度。   “臣王乔拜见陛下!!”   “罪将罗宪拜见陛下!!”   两人一前一后的行礼拜见。   曹髦坐在上位,打量着他们,看到声音发颤,整个人也在哆嗦着的王乔,曹髦笑着说道:“你便是王镇南的令史吧?朕听闻,当初王镇南父亲早逝,是你的父亲将他抚养长大,对待他比对待你都要亲近,倒是个有德之人的子嗣!起来吧。”   王乔很是激动的站起身来。   曹髦打量了他一番,“朕爱王镇南甚矣,决定追封他的父亲,并且赏赐你的父亲进爵。”   “你要继承你家中的风气,效仿王将军,提升自己的德行,宽厚爱人,勿要坠落门风啊!”   听到这番话,王乔无比的激动,急忙再次拜谢。   曹髦这才看向了一旁的罗宪。   罗宪同样是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西堂内,就只有他跟皇帝,并无甲士,但是门口就站着方才那个高大的将领,门口有着很多的甲士。   他们只需要几个快步就能冲进来。   坐在他面前的皇帝,并没有佩剑,而西堂内也没有摆设任何的武器。   这打消了罗宪夺取兵器后动手的想法。   这似乎不太容易。   曹髦却发现了罗宪的不对劲,他的眼神飘忽不定,看起来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西堂内,他还能寻找什么呢?   武器?   曹髦的脸色依旧平静,他开口说道:“罗君终于是来了啊。”   罗宪瞬间清醒,急忙行礼参拜。   “罗君啊,朕是知道伱的。”   “你父亲是襄阳人,后来躲避战乱,跑到了蜀地,担任广汉太守,宽厚爱人,深得众人的喜爱,你的兄长曾担任牂柯太守,也有政绩,为人所尊敬。”   “这刘备的恩情就是再大,经过两代人的报答,也该是还清了吧?”   罗宪愣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曹髦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朕也知道你的才能,比起政务,你更擅长军略,好读兵法,是可以担任大军统帅的人。”   “逼走你这样的人,何其的奢侈啊。”   罗宪皱起了眉头,开口说道:“蜀国有奸贼当道,不知忠良,罪将愿意一心辅佐陛下,以洗清过去的罪行。”   “罪行?为了躲避战乱跑到蜀国,在那里治理政务,这也算是罪行吗?”   曹髦摇着头,“你没有去洗清的罪行,但是却有很多可以建功立业的机会。”   “汉末乱世以来,天下久经战事,十室九空,豪强并起,鱼肉百姓,天下苦难者甚多至于今日,妖孽横生,奸贼当道,酒囊饭袋居于高位,官员无能庸碌,小吏阿谀奉承,克扣粮草,侵吞民产,劫掠商贾,无恶不作!!”   “朕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当今亲政三年,大魏初清弊政,有兴盛之势。”   “天下大一统,方可使万民无忧,北有鲜卑肆虐,有胡王聚集控弦之士二十万,西有胡羌作乱,部族数百,无以安宁。”   “朕每次想起这件事来,都不敢怠慢手里的事情,只想要早点完成事业,安定边塞,开创盛世。”   “天下的百姓苦于战乱已经很久了,士人们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将士们得不到善终,孤寡者极多,年迈的人没有得到抚养,年少的人没有得到照顾。”   “这都是朕要去解决的大事。”   曹髦这一番话说下来,罗宪且不说,王乔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双眼已经开始发光了。   他险些忍不住要问罗宪。   你们家的皇帝可以做到吗?   罗宪此刻沉默了下来,他的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曹髦的话,犹如钟鸣,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在听完这些话后,他再去想姜维跟陈祇他们的交代和谋划,只觉得有些莫名的不适。   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曹髦的脸上却带着笑意,“罗君,这才是大丈夫该去做的事情啊,辅佐圣王,建功立业。”   “你可愿意真心辅佐朕?为天下万民开辟一个真正的盛世呢?”   罗宪的嘴唇哆嗦了片刻。   现在自己手里没有武器,想要刺杀肯定是不现实的。   还是先假意投奔,假装辅佐,得到皇帝的信任,然后再设法来除掉他!   罗宪急忙再次行礼。   “臣愿辅佐陛下,建功立业!!”   “好,且起身吧,你们都坐过来,朕有事要询问。” 第192章 司徒不好当   罗宪跟皇帝坐的很近,却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   靠近了些,罗宪才发现,自己要行刺的这位小年轻,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文弱。   他身材挺直,几乎跟自己一般高,却看起来比自己要壮实很多。   罗宪此刻都在怀疑,若是忽然动手,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   曹髦问道:“朕对蜀国的事情,颇为好奇,听闻如今在蜀国处置政务的乃是尚书令陈祇,您见过这个人吗?”   罗宪回答道:“见过。”   曹髦又问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罗宪只好回答道:“他在士人之中的风评并不好,因为他跟黄皓结交,但是他跟大将军的关系又偏偏不错陛蜀国皇帝也很喜欢他。”   曹髦再次追问了起来,罗宪则是一一回答。   罗宪对此没有藏私,反正这些事又不涉及什么,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陈祇的事情都告知了曹髦。   “原来如此啊。”   “朕记得,这位尚书令,也是上了岁数?”   “过花甲了。”   曹髦摇着头,忍不住叹息道:“食少烦多,岂能久之?”   这一刻,罗宪方才明白了皇帝为什么这么在意陈祇,他心里一颤。   曹髦愈发的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陈祇应当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陈祇本就不长寿,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情,而这次蜀国面临的压力更大,需要他出面的事情也更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未必都能活到明年了。   如今的蜀国,陈祇就是维持着庙堂平衡的最后一个支柱。   当他病逝之后,刘禅不会再轻易相信其余大臣,完全听信阉人黄皓,黄皓随即正式开启自己的权势生涯。   庙堂群臣,不亲近他的就会被流放外贬,亲近他的就得到提升,跟姜维的关系愈发的恶劣,最后导致姜维直接上书要杀黄皓,两人彻底撕破脸。   再往后就是黄皓培养亲信阎宇,让姜维不敢返回成都。   君臣离心再坚固的关卡也就有了漏洞啊。   何况,曹髦看了看一旁的罗宪。   这位永安之盾,还落在了自己的手里,这是帮着王基解决了一個讨伐蜀国的巨大难题啊。   若是罗宪驻守在永安,想要拿下这里,不知要拼到什么地步呢。   曹髦又询问了其余几个将军和大臣,得知情况后,就令人带着罗宪去休息。   罗宪离开后,曹髦随即跟王乔问起了江北的事情。   王乔急忙回答道:“陛下,自从您下达诏令,要求拿下吴国之后,吴国就不敢掉以轻心,常常有巡视的战船前来,就是怕我们忽然出兵”   “王将军在拿下荆南之后,先是安抚百姓们,下令不许耽误今年的农桑,他将原先吴人所组织开垦的耕地收为公田,然后租借给没有耕地的百姓去耕作多处有流民投奔而来”   当王乔也离开之后,张华方才闪身走进了此处。   “陛下罗宪的目的不是钟会,而是您啊。”   张华坐在了曹髦的身边,说起了自己的观察结果。   “他方才坐下来之后,先是观察门口,随即观察殿内,这就不是真正来投诚的人的做法。”   “将军终究还是做不了刺客啊。”   听着张华的话,曹髦笑了起来,“这并不重要,他就是想要刺杀,这断然没有成功的可能。”   “他对蜀国也并非是死忠,否则,蜀国也不会留下他的犹子,以此来挟持。”   “且无碍,让他待着吧,朕就不信了,朕还能比不过那刘禅?”   说着说着又到了饭点。   曹髦虽然忙碌,却从来不会耽误饭点,晚上也从不熬夜,到点了就去睡觉。   自家有着早逝的传统,曹髦一直都将养生当作自己的一项重要工作来对待的。   为了天下,他必须要保持健康。   诸事繁杂,可以忙碌一整个白天,但是绝对不能耽误吃饭和睡觉。   这次姜维他们的决定看起来很草率和荒唐,可若是成功的话,那对曹魏简直是致命打击,曹髦一旦出事,所有的改革都会中断,各地都会出大问题,情况会比司马师时更加的糟糕。   起码司马师还有个继承者,可曹髦是完全没有的,甚至都没有人可以代替他来执掌庙堂。   曹髦的饭菜也是合理搭配,有肉有菜有米,主打的就是一个养生   此刻,王肃正坐在府内。   他的脸色很是肃穆,坐在他身边的乃是诸葛诞。   当朝的两位三公聚集在这里,他们看起来都有些冷峻。   他们的关系不算太亲近,但是在此刻也是被迫开始联手了。   诸葛诞率先开口说道:“尚书台愈发的强势,大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朝议了,都是在尚书台商谈执行。”   “我们完全无法干预。”   “这是直接将我们给抛开了啊。”   “当今的军事,我已经无法插手,只能任由尚书台自己来做。”   听到诸葛诞的话,王肃也是轻轻点着头。   在成功的稳定了庙堂局势之后,曹髦就开始完全用自己的班底来处置天下大事,三台的地位剧增,三公九卿原先也是摆设,但是好歹是有些作用的摆设,如今是直接变成了真正的摆设。   王肃和诸葛诞等人都彻底闲了下来,无事可做。   何曾还好,好歹是执掌御史台的,而王昶兼任尚书令,跟他们也不同。   其余九卿也是逐渐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对此,九卿的想法各不相同。   有的大臣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挺不错的,本身年纪就大了,居于高位,又不用参与什么大事,还能享受成果,不是很好吗?   可有的大臣却觉得自己是被皇帝给架空了,明明很多的才能却无法发挥。   很多大臣都找到了王肃跟诸葛诞,希望他们能想出一个办法来。   王肃跟诸葛诞,今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碰头。   诸葛诞对陈骞非常的不满,他总觉得自己是被兵部给架空了,若是荆州的战事让他来指挥,吴国早就被拿下了!   至于王肃,他对尚书台的抱怨倒是没有多少。   王肃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个预测的,他知道皇帝重用自己是为了安抚司马集团的众人,同时让自己来对抗那些大族派系。   他也不觉得自己能顶替王昶来治理尚书台,有没有这个能力,他有自知之明。   但是作为群臣之首,如今庙堂里出现了反对的声音,那他自然是不能无动于衷的。   诸葛诞起初觉得何曾会对自己的诸多事情有帮助,可如今他什么事都没能办上,民间反对何曾的浪潮越来越大,诸葛诞都有些坐不住了。   王肃此刻开口说道:“太尉公,陛下千里迢迢的将你带来,自然不是为了让您坐在太尉的位置上虚度时日。”   “在从前,太尉也是如此,寻常小事也不是由太尉来出面,只有大事才以太尉来担任。”   “我看,群臣之中,最不用担心的就是您了。”   “陛下志向远大,定然不会看着蜀贼和吴贼继续叫嚣。”   这个时候,诸葛诞顿时想起了什么,眼里隐约有着光芒。   他自然是明白王肃的想法,往后若是要灭掉蜀国和吴国,是要以太尉为首的,他不用担心自己得不到重用,不能建功立业。   诸葛诞喃喃道:“只是我已经年迈,不知是否能看到那一天啊。”   王肃笑着说道:“诸葛公勿要担心,定然是可以的,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什么事都不做,这会让陛下更加的轻视我们。”   “既然陛下觉得尚书台的群臣能作为他的仰仗,那我们不如也去做出一些大事来,让陛下看看,我们并非是老的不中用了,若是陛下知道我们的才能,定然也不会再偏袒三台。”   诸葛诞当即表示了赞同。   “司徒公说的太对了!”   “应当如此!”   “可我们该做什么大事呢?”   “只要解决陛下最为担忧的事情,何愁不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呢?”   王肃说道。   诸葛诞一时间竟想不出能做什么,但是他又不肯去开口询问,他要保持自己的名士派头,清高冷峻,不能丢了份。   王肃也不摆谱,认真的说道:“我正在与群臣商谈这件事,到时候还希望太尉公能全力相助。”   诸葛诞这才满意的点着头,随即离开了此处。   送走了诸葛诞,王肃有些无奈的叹息着,他的权力并没有被架空,司徒最重要的职能,维持庙堂的稳定,还是由他在操办。   他跟诸葛诞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他如今跟着诸葛诞坐在这里商谈,其实也只是为了安抚他而已。   这司徒是真的不好干啊,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时候,庙堂内的矛盾其实非常的激烈,九卿蠢蠢欲动。   自己只能是引导他们,安抚他们,让他们勿要闹出大事来。   什么大事,什么灭蜀灭吴,都是他提出来临时搪塞太尉的。   这件事,还得及时跟皇帝联系,让他也稍微对这些老臣上点心,勿要再激化矛盾了。   王肃准备好了东西,正要出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肃本以为又是一个要自己想办法的九卿大臣,可得知来人的身份之后,他却是大吃一惊。   来人乃是司马干。 第193章 又是鱼饵?   “王公!”   司马干朝着王肃行礼拜见,王肃当即皱起了眉头。   “我这正准备出门,你怎么来了?”   王肃明显的带着些疏远。   这让司马干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司马干在先前被抓了起来,后来得到了赦免,没有给与官爵,却还是被放了出来。   司马干在被释放之后,他就一直在想办法解救自己的兄长。   他觉得,司马昭被抓都是因为自己的过错。   可不知为何,过去那些跟自己家族很亲近的人,此刻都变得格外疏远,明明是自家的联姻,甚至是被自家人所提拔上来的,如今却是这般的无情。   这不是王肃一个人这么做,司马干在这些时日里已经找过了很多人。   他找到了王昶,诸葛诞,原先胡遵前来的时候他也上门去拜访,何曾的府邸去了好几次,给周围的将军们也写了书信。   司马师的班底,他基本都找了一遍。   可无论是谁,对他的态度都是那么的生疏,像王肃这样能询问来意的还算是好的,何曾是直接将自己给赶了出去,还扬言不会放过自家那些违法乱纪的人,让自己勿要想着能行贿于他。   司马干压根就没想过要行贿啊。   此刻,看到王肃这态度,他只觉得有些崩溃。   “王公啊你这又是何必呢?”   “您的女儿此刻不也是在关押在府内,不能外出吗?”   听到这番话,王肃顿时眯起了双眼,他冷冷的说道:“你可勿要乱说,什么叫关押?我女儿昨日才前来见我,我也是随时能前往她的身边,这难道也叫被关押吗?”   司马干再次说道:“王公啊,我兄长可是您的婿子啊,他被囚禁起来已经如此之久了,遭受了多少污蔑,难道您就半点不在意吗?”   到了此刻,司马干反而也是不藏着了。   这些时日里,他一直都是在掩饰着自己的想法,四处找人,想要让他们帮着解决兄长的事情,将他给弄出来,奈何,事情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的多。   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帮助他。   在王肃也是这副态度之后,他就真的忍不住了。   听到司马干的话,王肃脸色骤变,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司马干的手臂,将他给拽进了屋内。   王肃将他拽进来,随即放开了手,他看起来很是愤怒。   “安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呢?”   “老夫若不是为了外孙的安危,真该现在就将你抓起来送到廷尉府去!”   被王肃这般谩骂,司马干的脸色通红。   “王公,当初我兄长对您很是恭敬,从不曾有失礼的地方我父亲对您也算是有恩德,提拔了您,您怎么能”   “就是因为你父亲的恩情,老夫方才没有抓你问罪!”   王肃坐在了司马干的面前,盯着他的双眼。   王肃开口问道:“这些时日里,伱都找了哪些人?”   “该找的都找了,兄长原先的旧部,我们的亲戚,甚至连我自己的兄弟,犹子”   司马干满脸的绝望。   “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我的。”   “兄长的旧部对我还算客气,我的弟弟却是直接让我离去,不与我见面,我的犹子,那是个蠢物,根本听不懂我的话!!”   “我都将话说的够清楚了,他居然还说兄长吩咐过他,让他不要去做别的事情!”   “兄长哪里又能说出真心话来??”   司马干说着,眼里满是泪水。   他说道:“当今陛下所仰仗的,皆是我兄长的旧部。”   “各地的刺史,将军,乃至朝中的三公,诸多尚书,哪個不是我兄长过去的心腹呢?”   “何况,我家的几个人如今依旧是身居高位。”   司马干很是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让陛下放出我的兄长呢?”   “我并非是要与陛下作对,我只是想让兄长出来而已。”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呢?”   这才是司马干最想不通的事情。   在他看来,大魏上下,皆是他家的人,不是旧部,就是亲戚,甚至是兄弟。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大家能为二哥说点话,二哥就一定能出来,皇帝也不敢招惹这么多人吧?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的事情,却也没有人愿意帮助自己。   这让司马干很是茫然。   王肃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摇起头来。   当今的庙堂里,哪里还有你兄长的旧部啊,明明都是皇帝的心腹。   他不能将话说的太直。   在名义上,继承司马师政治遗产的人是曹髦,司马昭也被算作了司马师的政治遗产之一,如今归曹髦所有。   在实际上,这些人跟随皇帝之后,都得到了晋升和赏赐。   各地的刺史们哪个不是皇帝提拔上来的?   将军们哪个没有得到晋升和提拔?   庙堂的大臣哪个没有升官?   这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就说王肃吧。   他的三公梦持续了很久,那最终是谁帮着他实现的呢?   他是疯了才会放弃切实利益去为司马昭说话。   只能说,司马干所看到的东西实在是太简单了,他只是看到了这些人过去的标签,却没有能发现他们如今所得到的跟过去不同了。   王肃本来是真的不想跟司马干有太过来往的。   但是,他又怕这厮搞事。   司马干要是再搞出点什么事情来,自己是绝对脱离不了干系的,毕竟,自己跟司马家的关系太深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你要知道,卫将军如今的下场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他是犯了错的,你还记得吗?他召集了大军想要攻打洛阳。”   “在他失败之后,陛下看在大将军跟宣文公的功劳上,赦免他的罪行,让他不愁吃喝,还能参与庙堂的会议,不遭受羞辱和流放之苦,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德了。”   “倘若卫将军没有犯下任何的过错,就被如此对待,我们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可如今,他是罪有应得,还要我们怎么办呢?”   司马干顿时语塞。   王肃又说道:“朝中的群臣,谁也不是谁的故吏,大家同朝为臣,所效忠的只有皇帝一个人而已。”   “过去群臣听从大将军的命令,那是因为皇帝年幼,需要大将军代为治理天下,故而听从,如今皇帝亲政,就是大将军还在,他也得听从皇帝的诏令!”   “你怎么敢说群臣是大将军的部下呢?!”   司马干脸色通红,根本无法反驳。   王肃最后补充道:“我劝你还是安心回到你的家乡,多读经典,勿要参与这些事情了。”   “若是你兄长知道你在做的事情,怕是都要与你动手了。”   “陛下本来只追究他一个人的过错,没有为难其他人,你若是执意如此,掀起动乱,那要被处置的就不是你兄长一个人了,你的弟弟还能在中军担任校尉,你的堂兄弟还能担任刺史,你的犹子还能得到皇帝的厚爱,你若是想让他们都陪着你去死,那你可以继续有这样的想法!”   “若是你想让他们活下来,那就打消这些想法,对陛下感恩戴德,然后滚回老家去!”   王肃很不客气,随即就令人将司马干给赶出了此处。   司马干回到了道路上,他看着面前的司徒府,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仅仅一年而已,群臣怎么都变成了这般模样?   士人们天天都在辱骂皇帝,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跟着自己去做事呢?   司马干失魂落魄的走在了道路上。   王肃一直等到他走远了,这才上了马车,匆匆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赶去。   这庙堂是愈发的不稳当了,得跟皇帝好好商谈一番了。   当王肃到达太极殿的时候,曹髦正在练习剑法。   曹髦有着自己的一整套养生目标,锻炼当然也是不可缺少的,哪怕是在明确的脱离了危险的情况下,曹髦也没有放弃练剑。   他的进步速度极快,到了如今,成济已经不太是皇帝的对手了。   成济也就不再与皇帝过招,只是叫来几个精锐的宿卫来与皇帝过手。   按着他自己的说法,那就是皇帝的技巧已经成了火候,一旦交手,双方难以卸力,生怕交手时发生不测,恐伤及天子,故而不能交手。   对这个理由,也不知有多少人认可。   反正他自己是认可的。   曹髦此刻跟三位甲士交手,也是能做到招架,双方打的有来有回的,曹髦不断的借助地形来拉开距离,进行还击。   王肃被张华带到了这里,看着远处“奋战”的皇帝,也没有为皇帝的不务正业而感到愤怒,只是有些惊讶。   他都不知道皇帝还有这样的剑法。   这位皇帝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情呢?   曹髦收起了剑,笑着赏赐了几个甲士,随即转身走到了王肃的身边。   “王公啊,听闻您年少时也好剑法,不妨试试?”   “我的这些技巧,在陛下面前不值一提。”   王肃拒绝了这个切磋邀请。   “陛下,方才司马干前来找老臣”   听到这句话,曹髦没有半点的惊讶,反而是笑了起来,“是要您将卫将军救出来?”   王肃一愣,随即顿时明白了。   合着特么的是个鱼饵啊!!! 第194章 不是脏东西,是圣王!   皇帝是肯定知道司马干准备做什么的,可却放任他去联系。   这就是看看群臣的反应,看看谁会隐瞒这件事,谁会揭发司马干。   王肃悚然,倘若今日自己对司马干的事情闭口不谈,那是不是就给自己招惹了祸患?   脏东西啊!!   果然还是没变!!!   曹髦将佩剑交给了一旁的成济。   方才叫上王肃朝着太极殿内走去。   “王公啊,这些时日里,多亏了有您在,方才使得庙堂太平,群臣和睦,您的功劳,朕是看在眼里的。”   “可勿要太过劳苦,免得伤了身体啊。”   曹髦亲切的说着。   王肃赶忙行礼,连称不敢。   “陛下,臣这次前来,所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当今政令皆出尚书台,三公九卿无所事事,这些时日里,他们常常来我的府内,多有不满”   王肃将所来找过他的人全部都说了一遍,同时将自己的安抚举措也讲述给了曹髦。   曹髦对此并不惊讶,从后汉开始,三台就在逐步取代三公九卿,自己则是一步到位,直接将这些变成了名誉官,再也无法插手政务。   就连廷尉,此刻都失去了作用,刑罚出刑部。   他们对此有些不满,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曹髦也不准备改变。   并非是说参与政务的人越多,事情就会越顺利,过于臃肿的行政体系所造成的结果,大魏已经见识过了。   看来看去,还是王祥等人总结的办法最好,三台治政,行政体系变得简练,职责也变得清晰。   三公九卿也不需要保持那么大量的属吏,甚至往后都没有必要单独设府,完全作为荣誉官爵来加封,这会省下很多不必要的开支,有才能的人直接分进三台体系内就是了。   曹髦笑着说道:“无碍,王公便领着他们做些事就是了,朕往后会时常召见他们的。”   两人就这么聊着,一路回到了西堂内。   曹髦方才开口说道:“有件事,朕想问问您的想法。”   王肃急忙低下头来,做出受教的模样来。   “朕准备让你的儿子王恂担任江陵郡守。”   “他在河南尹的位置上,做的极为不错,为人公正,宽厚爱人,而荆州就需要这么一个郡守,王镇南驻扎在江陵,尚书台已经委派了官员前往,协助他治理当地,朕觉得,您的儿子就很适合前往江陵。”   “只是,江陵乃是对吴贼的前线,常有战事,说起来,您的几个儿子里,也就王恂是有才能的,不知您是否愿意让他前往呢?”   这一刻,王肃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谁不知道,江北那几个郡的太守都是天大的美差。   别看那地方是前线,可百废待兴,想要做出政绩可太容易了,何况,那里还有個超级大腿!   在王基麾下当郡守,还有比这个更爽的事情吗?只要按着他的吩咐办事就好了。   况且,自家儿子若是能前往江陵这么磨砺一番,那下一步就只能是刺史,再往后就是三台里找一个位置。   王肃本身已经升到了顶点,没有继续上升的空间了,但是他的几个儿子,一直都很让他担心。   在几个儿子里,略微能让王肃看得下去的就是王恂了。   皇帝这看似是在询问自己的建议,实际上,他就是在表达自己的善意。   王肃立了功,可本身已经无法再升了,那就给他儿子更多表现的机会。   当然,这里头也有他儿子的原因,王恂不能说非常的有才能,但是比起诸多的三代们,他算是不错的,为人清廉,不奢侈,公正,让他跟着王基去混,还是比较合适的。   王肃当即起身,严肃的说道:“陛下,臣深受陛下大恩,就是为陛下赴死,也是心甘情愿,何况只是前往江陵为郡守呢?只要陛下不觉得我儿子的才能不足,我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好,那就让王恂前往吧。”   “多谢陛下的厚恩!”   王肃再次行礼。   这一个任命,他儿子的政治生涯算是稳了,只要不牵连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不早逝,等年老之后,一个九卿的荣誉官爵是怎么都有了。   此刻王肃再次看向了曹髦,只觉得皇帝浑身都是金闪闪的。   什么脏东西,这简直就是圣王!!!   此生能遇到这样的圣王,丁当全力追随啊。   王肃明显要比方才积极了些,他说起了安抚群臣的诸多策略,曹髦也是表示支持,等到王肃笑着离开西堂时,曹髦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说的再多,也没有赏赐提拔来的直接啊。   司马干是曹髦故意放出来的,甚至连解救司马昭的想法也是曹髦故意引导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看看自己对庙堂的掌控力,看看司马家是否还具备威胁。   以如今的结果来看,司马家的掌控力荡然无存,皇权还是强,一个家族几代人的谋划,还是比不过皇权的威慑力,起码在如今是这样的。   曹髦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就在他准备再往中书台送去几个诏令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钟会急匆匆的走进了殿内。   “陛下!!”   钟会此刻风尘仆仆的模样,看起来刚刚下马车,整个人还都没有休息过,脸上带着很明显的疲惫。   曹髦有些惊讶,急忙起身迎接。   “士季何时回的洛阳?”   “陛下,听闻蜀国的罗宪来降?”   “是有这么一件事。”   “此人定然心怀不轨!”   钟会急忙说道。   曹髦让他坐在了一旁,说道:“朕也听到了类似的话,茂先说他有仁义的名声,对兄长很是孝顺,可逃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带上侄儿,定然有诈。”   钟会有些惊讶,“那为什么不抓住他呢?”   “此人有才能,况且,外将投奔,若是直接抓了,只怕往后就没有人敢来投奔了。”   钟会不屑的说道:“又不是无端的生疑处置,陛下何以担心这一点呢?他定然有不轨的想法,陛下就算不杀他,也该将他关押起来,不可重用!”   钟会原来是得知这件事后,觉得此人将会对皇帝不利,这才特意前来告知。   曹髦心里还是有些小感动的。   “士季啊,朕觉得,他对蜀国并非是死忠,况且,他还年轻,极有才能,庙堂里有你这样的贤臣,蜀国也坚持不了多久,等蜀国灭亡,他自然也就变成了真降。”   “那也不能让一个明显诈降的人随意打探我国内的情报才是!”   曹髦想了想,改口说道:“他相貌俊美,看起来是知道是非对错,可以被感化的贤人。”   本来还想要劝谏的钟会顿时就迟疑了下来。   他抚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   “陛下是想要重用他?”   “朕想让他在兵部任职,三国的治理操练军队的办法都是不同的,原先马校尉的练兵之法,若是能再加点蜀国的方法,或许能起到查缺补漏的效果。”   “况且,这练兵的办法,就是传到蜀国去,也不怕他们效仿,这本来就是瞒不住的东西。”   钟会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如此,那就让臣与此人见一面吧,且看看此人的为人,然后再做决定。”   “好。”   “让成校尉陪着士季一同前往吧。”   钟会马不停蹄的离开了此处,匆匆前往罗宪所在的地方。   此刻的罗宪,正坐在院落内,陷入了沉思,他还在想着要如何行刺皇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高大,模样俊俏的年轻人走进了府内。   此人看起来与他差不多的年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校尉,以及诸多的甲士。   罗宪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来,那个校尉就是负责保护皇帝的,而他身边的甲士们,则是皇宫里的宿卫。   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带着皇宫内的校尉四处乱跑?   钟会此刻也是在打量着罗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即点着头,“看起来倒是个贤人!”   钟会大概是自古以来头一个以颜值来划分才能的人,而且他还对自己的判断标准深信不疑。   罗宪长得确实不差,儒雅,英武。   钟会随即笑着解释了自己的身份,这一刻,罗宪大惊失色。   他当然是知道钟会的,在蜀国,钟会的名声还是很大的,这多亏了那位夏侯霸常常念叨。   罗宪心里忽然就有了别的想法,既然皇帝难以刺杀,那是否可以刺杀其大臣呢?   都说这位钟会是魏国皇帝的头号心腹,诸事都是因为他而起。   若是干掉他,能否也算是为国除贼呢?   就在罗宪沉思的时候,钟会却平静的说道:“从未听过有投降的人不带着家眷的。”   这一刻,罗宪大惊失色,几乎就要动手了。   “我觉得你是别有目的的,奈何,陛下赤诚,他很信任你,觉得你是个贤才,是不会谋害走投无路时接纳了自己的恩人的。”   钟会这一句,又让罗宪平静了下来。   “我并没有不轨的想法,没有携带家眷是因为走的太急,犹子年少,怕无法一同赶路,故而托付给了好友。”   钟会继续说道:“陛下说要让你进尚书台兵部,我从未见过陛下对一个人如此看重的。”   “只愿伱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吧。”   罗宪惊呆了。   尚书台??   兵部??   嗯,若是进去了,以后行刺皇帝的机会是不是就更多了??   那就暂且打消行刺钟会的想法,先假装去兵部做事吧,听闻皇帝常常来尚书台办事,或许那个时候就有机会了! 第195章 平反!   “父亲!”   郭平开心的叫道。   “兄长!”   曹启也开了口。   “姐夫??”   司马攸迟疑着喊道。   曹髦看着面前的三个熊孩子,缓缓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他看向了地上的蹴鞠。   “是谁丢的蹴鞠?”   曹髦也没想到,这外头派来的刺客防住了,而这内贼却没防住,曹髦刚刚在太极殿忙完大事,正准备前往昭阳殿,却险些被蹴鞠给爆了头。   听到曹髦的话,这三个小崽子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曹髦看了看,就找了处干净的阶石,直接坐了下来,招了招手,让三人站在自己面前。   这三个熊孩子如今在皇宫内厮混。   郭平自从被皇甫谧治疗了几次之后,身体越来越好,或许是他母亲担心他再次生病,就总是给他不断的喂饭,眼看这家伙就开始变得圆滚滚的。   让司马妜觉得头疼的是,这厮不喜欢读书,整日乱跑,丝毫没有求学的想法。   然后就是司马攸了。   司马攸也是皇宫里的常客,常常前来司马妜的身边,曹髦知道,这大概是王元姬的吩咐,就是想让他在自己面前刷脸,干的再多,也不如被皇帝记在心里。   王元姬这是在给她儿子铺路呢。   司马攸跟郭平相反,早熟聪慧,从前还几次拜见曹髦,想要跟曹髦请教一些经学的问题。   这家伙算是继承了些司马师和司马懿的智慧,跟他哥哥截然不同。   但是曹髦对他也没有什么忌惮,聪慧?比起司马师如何?   等到诸多制度成型,天下大一统,权臣的问题就能得到很好的遏制了。   最后一個熊孩子也就是曹髦的亲弟弟曹启。   这厮刚来洛阳的时候,还是非常的惊恐,毕竟是大魏的诸侯王,可在洛阳待了一段时日,他也开始找补自己的童年了,跟着这两个人四处游玩,尽情的浪费自己的童年时光。   曹髦拿起了蹴鞠,丢了一下,又轻松接住,随即严肃的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你们三个可知道用蹴鞠丢皇帝是什么罪行吗?”   三个家伙低着头,站在曹髦面前,一言不发。   曹髦这才看向了不远处的郭责,“郭君啊,这是什么罪行?”   郭责笑着回答道:“杖八百。”   “你们都听到了,这郭君可从来不会骗人的!”   郭平忍不住了,赶忙说道:“阿父,我们并非是有意丢的,只是没能接住”   曹髦再次看向了郭责,“郭君啊,没接住蹴鞠是什么罪行?”   “杖一千。”   郭平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司马攸很是平静,你们俩隔这逗小孩玩呢?   曹启看起来有些迟疑。   曹髦这才看向了他,“启,你年纪最大,应当再加八百。”   曹启急忙说道:“兄长,这蹴鞠乃是成校尉送给我们的!!”   就在曹髦逗小孩玩的时候,司马妜姗姗来迟,她皱起眉头,对着几个人便是一顿训斥。   “让你们在东观读书,怎么又跑出来了?还惊扰了陛下?!可知陛下有多繁忙?”   曹髦笑了笑,看着面前的这三个小家伙,其实这三个人都是可以培养起来的。   三个人分别代表着三种不同的势力,若是能成才,往后也能为自己的臂膀。   他严肃的说道:“今日就暂且赦免你们几个人的罪行,现在就给我回东观读书去!倘若是再发现伱们跑出来,数罪并罚,少说要打两千杖!”   三个人急忙称是。   曹髦这才起身,将蹴鞠丢给了他们,三个家伙拿着蹴鞠就跑掉了。   司马妜有些愧疚的朝着皇帝行礼。   “陛下,是我管教不严”   “无碍,这三个家伙,都是可造之才,平不好读书,那就让他读些兵法,我大魏的三公,哪个不是有军功在身?哪个不是打过仗的?”   “你也不要对他们有太多的催促,偶尔出来玩耍,并非不可,毕竟只是孩子,只要能完成学业,就让他们去玩耍吧。”   曹髦说起了育儿经。   这让司马妜很是惊愕,怎么看陛下对教育孩子还很有经验呢,明明陛下自己就是个孩子。   当曹髦领着郭责离开的时候,司马妜看着皇帝的背影,久久伫立。   而曹髦此刻也是在昭阳殿门口看到了那两位郭家人。   他们看到跟在曹髦身后的郭责,脸上顿时多出了几丝笑容。   这两人如今都是在给何曾打下手,做一些让士人们跳起来骂街的事情。   此刻,他们站在昭阳殿门口,满脸堆笑,不敢入内。   曹髦惊讶的问道:“怎么到了此处却没有进去呢?”   郭芝率先开口回答道:“陛下召见,不见到陛下,怎么敢进去呢?”   曹髦很是满意,郭芝是个相当恶劣的人,跟何曾差不多,可是有不少的事情,往往是这样的人才能做到最好。   郭芝在御史台,跟何曾狼狈为奸,他具体所负责的就是挖人黑料这一块,而郭建则是负责动手。   郭建对士人们都敢动手,弄得他们只敢在心里骂,都不怎么敢往外说。   曹髦带着他们两人走进了昭阳殿内。   郭太后一直都在等着,看到曹髦进来,也很是开心。   曹髦坐在了太后的身边,三位郭家人就坐在他们的面前,还真的有些过去郭家巅峰时的模样。   郭太后直接问道:“这两个人近来办事还好吗?”   曹髦看了一眼他们,笑着说道:“办事勤勉,群臣多称其能。”   郭太后笑了起来,他们犯下过错的时候,太后不愿意靠近他们,可当他们做出事情来的时候,太后就觉得是有自己的功劳了。   她再次看向了面前的三人,吩咐道:“陛下赦免你们过去的罪行,重用你们,可不能怠慢啊。”   几个人都称是。   而曹髦这次前来,不只是单纯的为了跟郭家人聚一聚。   “母亲,当初齐王犯下了很多的过错。”   “您因为看不惯他的过错,故而废掉了他。”   “又不顾群臣的阻拦,拥立我为皇帝。”   “群臣都赞叹您的行为,在魏室最微弱的时候,是因为您方才能有如今的局面。”   曹髦开口说起了过去的事情。   郭太后很乐意听这些,郭责也是忍不住点着头,而唯独郭芝和郭建,对视了一眼,察觉到了一些不妥。   陛下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呢?   这些过去所发生的事情,都是这些大臣们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情。   郭太后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妇道人家,不能说有太大的功劳。”   曹髦摇着头,“母亲,这都是因为您的功劳啊。”   “母亲,可如今还有一件事,也需要您来出面。”   太后有些惊讶,可还是很开心,“我儿但说无妨!”   曹髦这才开口说道:“当初夏侯玄和李丰想要换掉大将军,很多人涉及其中,被认为是谋反,他们都被处死了。”   “可朕听闻有道德的人说,夏侯玄在内的众人,都是很有名望的贤人,一心辅佐社稷,没有谋反的想法。”   “故大将军司马师在执政的时候,他的诏令有僭越的地方,齐王没有德行,可这不是司马师所行不臣之道的理由!”   “齐王昏庸,能参与这件事的只有母亲一个人,而司马师作为大臣,却对当时的皇帝不够敬重,使得夏侯玄等重臣有了除掉他的想法。”   “随即,所有涉及到这件事的人都被诛族,这样的处置难道不是很过分吗?”   “朕很早就想要为夏侯玄等人平反,认为他们的起兵可能是因为齐王的过错,可有道德的人说,他们起兵是因为司马师,司马师先有不臣之礼,方才有夏侯玄等人奋起反击!!”   “司马师身为人臣,先是对齐王有无礼的行为,后来又对朕有孩视之意!!”   曹髦这番话一出来,郭芝和郭建被吓得半死。   这是要清算过去的罪行了吗??   若是要清算过去的罪行,那真的是谁也无法避开,定然会在国内引起极大的影响。   曹髦的脸色却很平静。   想要正清大魏的整齐氛围,就如毌丘俭所说的,必须要从根本上解决!   若是不从源头上弄清楚是非对错,不让人知道善恶有报,又如何教化各地的百姓呢?!   司马干的碰壁,让曹髦心里有了数。   大将军的遗产已经被自己吃了个干净,过户完成,跟大将军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要好好报答大将军的恩情了。   要从源头上去追溯如今这股风气的来源。   为夏侯玄等人平反,给司马师定罪,该削爵位就削,该改丧葬规格就改!   君不见,那吴国的大将军孙峻都被挖了坟,改了规格吗?   他吴国能做到,我大魏就做不到?   除却司马师,还有司马懿,还有曹爽等人,这些人的行为当然也要一个一个的去定论,让天下人知道个明白!   听到曹髦的话,郭太后顿时激动了起来。   她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当初司马师可是咄咄逼人,让这位太后都是颜面无光,曹髦亲政的时候,她就想要下诏来批判这位大将军,奈何,曹髦当时婉拒,说还不到时候。   看来,如今是到那个时候了?   她开心的叫道:“早该如此了!!” 第196章 绝非忠良   这些年里,曹髦用的都是司马师的班底,也是以司马昭的名义来安抚那些司马家的老人,将他们一一收到自己的麾下。   而他自己,也是以大将军的女婿来自称。   可这竟是变相的哄抬了司马师的名声。   让司马师都有了忠良的名声。   这是曹髦所不愿意看到的。   司马师害死了多少忠良?他是很有能力,可有能力跟人品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司马师治理天下,也只是因为他将天下看作了自己囊中之物而已,这虽然比那些狗东西要好上不少,但是也不能否定司马师同样是个狗东西的结论。   曹髦的诛三族大法,所针对的都是那些鱼肉百姓的可恨之人,而司马师的诛三族大法,往往对付的都是心怀社稷之人!   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是一个为了权力能毒杀妻子,以孙子为要挟的恶毒无情之人。   曹髦可不想后人将他跟诸葛亮相提并论,认为是当时的两大忠臣。   那就太可笑了。   还有司马懿,他的洛水放屁,曹髦迟早是要拿出来狠狠批判的。   魏国不缺乏忠良,曹髦也有毌丘俭,焦伯,李昭,王经,尹大目这样的人,要称赞也该是称赞他们!   这既是为了整顿社稷的风气,也是为如郭责所说的,堂堂正正的治理天下。   他不希望往后的魏国大臣都是如司马师这样的人,他希望后人会唾弃司马师,而不是仰慕他的行为。   郭芝此刻却急忙说道:“陛下,夏侯公的事情,并不是能轻易说开的,这里头涉及到了很多的大臣,很多大臣都参与过这件事,若是重新判决这件事,定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惶恐。”   曹髦瞥了他一眼,最惶恐的似乎就是他。   当初他可是司马师的马先卒,无论是出击夏侯玄,还是搞李丰,张缉,他都是冲锋在最前头的。   这是怕会清算到自己的头上去吧。   曹髦轻声说道:“这不是要追究大臣们的过错,这是要为夏侯公等大臣们平反。”   “郭公不必担心,您这些时日里有些功劳,朕是知道的。”   听到这句话,郭芝总算是安心了些。   曹髦看向了太后,“这件事,就需要母亲来下诏了。”   “朕毕竟是后来之君,对当时的事情都不算太清楚,母亲若是能说清楚当初所发生的事情,告知天下那这件事就可以操办妥当了。”   郭太后问起了具体的操办之事。   曹髦也是详细的给她讲述了起来。   随即,曹髦又看向了郭芝和郭建两个人。   “郭中丞,您前往御史台之后,就可以召集群臣,商谈为夏侯玄等人平反的事情。”   “郭校尉,请您释放被抓住的士人,并且将要为夏侯玄平反的事情告知他们。”   曹髦做好了安排,这两個人都是急忙领命。   曹髦又跟太后商谈了许久,方才离开了昭阳殿。   走出昭阳殿的时候,郭责皱着眉头,他忍不住说道:“太后根本就不是为了给夏侯公等人平反,她只是想要以这件事来彰显自己的仁德和权威而已。”   曹髦补充道:“还有向司马师泄愤。”   郭责无奈的说道:“唉,还有我那两位族亲,也是贪生怕死,完全没有为天下伸张正义的想法。”   曹髦笑了起来。   “子守,不必感慨。”   “这件事,你且多去盯着,若是他们都没有为天下伸张正义的想法,那就由我们来做。”   郭责行礼称是。   这个时候,郭责方才想起了其他的问题。   “陛下,司马师当初在国内多有亲信,您如今要批判他的过错,会不会引起天下群臣的不满呢?”   “若是当初,我刚刚除掉司马昭等人,就开始追究司马师等人的罪行,那他们定然是会不服的,甚至可能引发内乱。”   “但是如今,司马师哪里来的亲信呢?”   “朕的权势已成,这些人都生怕跟司马师沾上关系,哪里还敢为他开口说话?”   “至于惶恐,当初那些最没有德行,助纣为虐的人,早就被朕给处死了,其余的那些,不是没有过多参与的,就是曾开口为夏侯玄求情的,他们哪里会惶恐?只有郭芝这样的马先卒才会觉得惶恐!”   曹髦语速极快,很快就将这些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郭责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问道:“那司马夫人这里又该如何呢?”   “她是大将军的女儿,您”   曹髦迟疑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说起来,司马妜这里他还没有考虑到。   不过,司马妜跟他父亲的关系,那也不算亲近啊,当初司马师逝世的时候,她只是去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没有太悲伤的情绪,甚至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过,还是得跟这人说清楚。   如今后宫里,司马妜是最靠谱的那个人,平日里也不给曹髦招惹什么麻烦,还知道如何安抚太后等人。   曹髦想着这件事,可因为手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先回了一趟东堂。   刚刚到达东堂,曹髦就看到了在这里等候着的司马昭。   随着曹髦的权势越来越重,司马昭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他完全被囚禁了起来,尽管他的家眷在他的身边,偶尔也会有人进来拜访他,但是他如今的遭遇比当初的曹髦还要悲惨。   他此刻的名声越来越差,因为很多政策都是以他的名义去推行的,而这些政策大多都是些不太干净的。   司马昭今日被几个甲士带到了东堂,他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召见自己,这些时日里,他已经无法决定任何一件事,只能是任由曹髦来摆布。   当曹髦看到他的时候,却发现司马昭又苍老了几分。   司马昭本来就不是很长寿,如今又被曹髦这般折腾,身体确实是有些扛不住了。   曹髦的核心战术,熬老头,在各地都有所体现。   “卫将军,且坐下来吧。”   曹髦笑着让司马昭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随即问道:“这些时日里过的还好吗?”   “多亏陛下的洪福,臣过的很好。”   司马昭的眼神没有光泽,这回答也很是敷衍。   曹髦却只是开口问道:“卫将军,朕听闻,当初夏侯玄被处置的时候,你曾为他上书,希望能减免他的罪行,有这件事嘛?”   司马昭狐疑的看着曹髦,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陛下是准备给夏侯玄等人平反嘛?”   曹髦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   他冷冷的问道:“怎么,卫将军想要给朕指教一番天下大事?”   这已经明显带着对他的不满了,司马昭只觉得憋屈,他此刻脸色通红,“陛下,臣听闻,士可杀不可辱。”   “朕还听闻,人无信不立呢!”   曹髦完全没有给司马昭留下什么情面。   司马昭终于也忍不住了。   这些时日里,他可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折磨,自己都已经如此配合了,为什么还是如此对待自己呢?   当真以为自己不敢反抗了嘛?!   他此刻勃然大怒,“陛下,我的家族过去也曾立下过功劳,若非我们,您也无法登基为帝!”   曹髦大笑了起来,他看向了门口。   “来人啊,请卫将军上书!”   顿时,就看到成济带着几个甲士冲了进来,直接将司马昭抓住,随即成济拿来了书信,放在了他的面前,又握着他的手,强行让他将印盖了上去。   司马昭无比的惊恐,他再一次发现,自己如今竟是这般的无力。   曹髦随时都可以杀掉自己。   成济将司马昭猛地摔在了地上,“安敢对陛下无礼?!你再敢直视陛下,我非挖了你的眼!让你跟那司马师一般模样!!”   司马昭缓缓低下头来,大口喘着气。   曹髦拿起了司马昭所盖过印章的文书,笑着坐在了一旁。   “卫将军,和和气气的办事,多好啊,何以要闹到这种地步呢?”   “您当初领着大军来攻打洛阳,这是什么样的罪行呢?这是诛三族都不过的罪行,若是算上司马师,还有司马懿的罪行,我就是将你五马分尸了都不过分能留着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你又何必要跟朕作对呢?”   曹髦语重心长的说道:“卫将军啊,您是愿意和和气气的商谈大事,还是愿意跪坐在地上商谈大事呢?”   司马昭低着头,一言不发。   成济勃然大怒,直接拔出了长剑,直接放在了司马昭的脖颈上。   这一刻,司马昭吓得浑身哆嗦,“臣愿意和和气气的商谈!!!”   曹髦的眼里满是不屑。   司马昭比起他兄长来说,差的实在太远了,连点骨气都没有。   这就是典型的温室之花,从小被保护的太好,终究不能像司马师那样扛起重任。   曹髦示意成济松开手,方才认真的说道:“那接下来,我们就好好谈一谈这个为夏侯玄平反的事情,还有,就是你兄长的诸多过错。”   “方才你上表的那个,就是关于你兄长的诸多罪行的。”   “你兄长有些功劳,但是过错更多,这是必须要追究的你明白了嘛?” 第197章 有点不对   在司马昭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东堂的时候,曹髦想要商谈的事情基本都已经谈妥了。   有了太后来下诏,有了司马昭这个当事人来证明。   那这件事就没有什么争议了。   曹髦走出东堂,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泛黑。   曹髦想了想,还是朝着式前殿走了过去,走之前,他还是让郭责派人告知一声。   当他走到了式前殿的时候,司马妜早早站在了门口,等待着他的到来。   曹髦随即跟着她一同走进了殿内。   不知为何,曹髦看到司马妜的脸色有些古怪。   式前殿内散发出莫名的香味,曹髦看到几个角落似乎放上了香薰。   曹髦打量着周围,问道:“平呢?”   司马妜回答道:“方才送到母亲那边去了。”   嗯?   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嘛?   曹髦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这个母亲应该指的是司马师的夫人。   他清了清嗓子,司马妜扶着他的手,将他一路带到了床榻边上。   曹髦看了看周围,随即坐了下来。   曹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司马妜的脸有些通红。   就在方才,皇帝的内臣匆匆来到了司马妜的身边,大声说道:今晚皇帝要临幸此处。   司马妜惊呆了。   在她的认知里,皇帝似乎一直都是個孩子,从来没看得出他对这方面有什么喜爱的。   当然,太后倒是一直都在催促着她们,说是想早点抱个孙子什么的。   司马妜从来都没有想过皇帝最先会来她这里。   最初她非常的慌乱,甚至在想如何拒绝。   可是她又一想,自己已经是后宫里的一员了,无论她如何看待曹髦,是恩人还是别的,进了后宫,那就要承担必要的责任。   况且,皇帝对她恩重如山,这些时日里,她过的非常不错。   司马妜没有迟疑,当即就将孩子给送出了皇宫,随即开始按着后宫的礼仪部署了起来。   化妆,点香,一切都是办的井井有条。   皇帝既然要,那自己定然是要给的。   曹髦刚刚进来的时候,司马妜还有些害羞,不敢说话,可是,此刻看到欲言又止的曹髦,司马妜顿时又平静了。   自己慌什么呢?该慌也得是面前这个雏儿该慌啊。   她决定要主动一些,缓解尴尬。   曹髦此刻有些懵,他看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   司马妜化妆了!   他过去从未见过司马妜化妆的模样,司马妜向来都是病怏怏的,跟司马师一模一样。   这些时日里,大概是因为烦心的事情都解决了,她终于不再是那么的清瘦了,有了些肉,整个人看起来也就精神了起来。   化妆之后,就变得更是充满了女人味。   她的五官非常的立体,眼睛深邃,今日穿的衣裳也是有些正式。   曹髦正要开口,司马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陛下”   司马妜看着他的双眼,“我去熄了火。”   “啊?”   “为何要熄了火?”   司马妜瞪圆了双眼,不熄火就做??   就这般亮堂的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更红了,红的几乎发烫,她点点头,“好。”   随即,她很是轻易的脱下了身上的衣裳。   这一刻,曹髦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次日,天蒙蒙亮。   曹髦坐在了床榻上,身上披着亵衣,整个人都有些迷茫。   我来这里是做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来告知要追究大将军罪行的事情。   可事情怎么就变成了如此呢??   司马妜早就起了身,此刻正拿来了清水,帮着曹髦洗着双脚。   曹髦就犹如木偶一般被司马妜所摆弄。   司马妜的脸色却没有什么尴尬的,她笑着说道:“陛下若是觉得累了,就再休息片刻,无碍的”   “咳,怎么能沉迷女色而耽误了政务呢?”   司马妜说道:“并非是要与陛下再行大礼,是让陛下休息片刻,怎么能说是沉迷女色呢?”   曹髦无奈的说道:“本来那皇甫公告知朕,年不满十八,不可行房事这下可好,早早破了身”   司马妜安慰道:“陛下也不必担心,只要不沉迷于此,想来也无什么大碍。”   曹髦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他开口说道:“有一件事,要告知你。”   “陛下请说。”   曹髦本来是想说的严厉些,可是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又缓了缓,开口说道:“这件事跟大将军有关。”   “庙堂群臣都催促朕要为夏侯玄等人平反,可能要揭露大将军的一些罪行,倘若是有人找你,想要离间什么的,你勿要理会。”   司马妜很是平静的说道:“陛下,我只是一个妇人,庙堂的事情,与我并无关系。”   “无论您是要追封大将军,还是要追究他的过错,都不必告知于我。”   “倘若有人以这件事来找我密谋,我定然会告知陛下。”   “好!”   曹髦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穿好了衣裳,便匆匆离开了此处。   当他走到门外的时候,郭责已经带着几个内臣早早等在了此处。   场面并不尴尬,毕竟,皇帝跟后宫的妃子行房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从年龄来说,其实十六岁就已经具备了成人的资格,在大魏,十六岁是可以被征兵的,是可以成家的,也就是达到了律法规定的成年年龄。   众人行礼拜见,曹髦回了礼,方才将郭责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两人朝着西堂走去,曹髦忍不住问道:“昨晚是谁去传达朕的诏令的?!”   郭责愣了一下,“是成校尉,陛下,可有不妥?”   “朕就知道是他!!!”   曹髦说着,随即又摇着头,“并无什么不妥。”   “且先回去吧。”   皇宫里所发生的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也只是在后宫内小规模的传播,郭太后知道这件事,很是开心,还派人去赏赐了司马妜。   同时也是派人给曹髦送来了一些礼物。   而郑娴得知后则是有些急了。   这怎么还能让阿姊先得手了呢??   曹髦很快就忙碌了起来,就好像这件事并不曾发生过。   可在庙堂内,最近却是不太平。   首先就是御史台传出了消息,说是皇帝准备为夏侯玄等人平反。   这件事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当然都是支持这件事的。   夏侯玄,李丰等人的名声在士林之中本来就是非常不错的,夏侯玄甚至是曾经士人们的领袖。   御史台的消息让整个洛阳都沸腾了起来。   哪怕是再厌恶曹髦的士人,此刻也是只能夸赞皇帝的英明与宽厚。   哪怕是朝中大臣,此刻也是有些坐不住了。   如诸葛诞,毌丘俭,乃至王肃等人,都是过去跟夏侯玄那一群人过的不错的人,交情还在。   哪怕是如荀顗等人,也是同情夏侯玄。   一时间,整个洛阳所谈论的都是给夏侯玄等人平反的事情。   随即,皇帝下达了诏令,要求御史台彻查当初的事情,为夏侯玄等人平反。   众人激动了起来,开始等待夏侯玄名誉恢复的时日。   随后,就是太后下达了诏令。   太后声称:夏侯玄,李丰,乃至张缉等人,本身都是没有过错的,当初他们所反对的并非是皇帝,而是司马师。   而他们要取代司马师,是因为司马师这个人轻视当时的皇帝,多有僭越的行为,让群臣无法容忍。   御史台应当彻查的事情,给与夏侯玄等人清白。   而在这一刻,原先还鼎沸的洛阳顿时就寂静了下来。   他们所以为的平反,是将罪行给甩在齐王的身上。   可皇帝这次的平反,显然是要来真的,将罪行放在司马师的身上。   这就跟众人所想的不同了。   对司马师那段时日,群臣一直都是选择性的遗忘。   或许这段历史对他们来说,带着莫名的耻辱,故而他们就当作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毕竟在司马师强势的时候,这些所谓的庙堂忠良,可都是选择跟随,除却毌丘俭,没有一个出来抵抗的。   这也是他们不愿意清算过去的原因,他们自己也不干净。   可曹髦不在乎这些。   在太后下达诏令之后,齐王又上书表示:   当初寡人犯下了很多的过错,因此被太后所罢免,让当今天子上位,我是个没有德行的人,当今天子励精图治,开辟盛世,对我宠爱有加,这都是因为太后的英明。   但是当初的司马师,曾对我以不臣之礼,公然杀死我当时的皇后,抓捕反抗他的忠臣,对他们处以极刑,这是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夏侯玄等人是没有过错的,真正有过错的应当是司马师。   最后,当然是御史台给皇帝上书。   他们呈列了司马师过去的所有罪行,并且认为,夏侯玄等人无罪,他们是为了效忠当时的皇帝而反对司马师,至于司马师,他的罪行则是被一一排列,御史台认为,应当削掉司马师的爵位,追回对他的一切赏赐。   以平民的礼节来重新安葬。   这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可庙堂里竟然没有几个人敢上书反驳,就在几个司马家的人在迟疑着的时候,司马昭忽然上书。   表示自己当初曾劝说兄长不要滥杀无辜的大臣,不能轻视皇帝,但是兄长没有听从,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自己不能为他辩解。   此上书一出,大魏故大将军,也终于变成了犯下罪行的司马师。 天下归魏 第1章 问策   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洛阳奔驰而来。   这是南下协助王基的中军凯旋。   他们带来了大量的俘虏,乃至各类的斩获。   其中大多都是旗帜,战鼓,以及将军的甲胄之类的,象征意义要更大一些。   曹髦对凯旋之师,向来都是非常重视的。   从陈泰那会就是如此。   曹髦站在最前头,领着文武百官,前来迎接。   罗宪就站在群臣之中,他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佩剑,又看了看远处的皇帝。   现在群臣都是按着礼仪站位,若是自己忽然靠前,肯定会引起怀疑,况且大军凯旋,皇帝身边满满当当的都是甲士。   得手的机会不大,还是先假意安排好犒劳大军的事情,等日后再说吧。   不过,看到皇帝一脸肃穆的站在远处,踮起脚尖来等待自己的大军。   罗宪心里总是有些莫名的羡慕。   他在成都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   甚至都很久没有听到有犒赏大军的消息了,顶多就是给所有的将军们升个爵,安抚一下,甚至都不会设宴款待。   难怪姜维在前线的压力会这么大。   这对比下来,罗宪都忍不住的摇头。   陈骞就站在他的身边,此刻低声吩咐道:“犒劳全军的事情,你现在就可以去操办了,另外,新的练兵手册,记得要及时分发给这些将领们这段时日,你要多出力。”   “唯!!”   罗宪赶忙领命。   就在这个时候,中军终于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看着这支威武精锐的中军,眼里满是得意。   这就是他的底气啊。   “孝兴!”   “阿鸯!”   曹髦笑着上前,拉住了自己的两位心腹悍将的手。   马隆跟文鸯先后站在曹髦的面前,马隆很是谦逊,而文鸯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陛下,此番臣先杀留宪!再擒孙歆!没有辜负陛下的厚望!!”   “哈哈哈,阿鸯何曾辜负过朕呢?”   曹髦笑着将他扶起来,眼里满是欣喜。   其实马隆的战功是最大的,他击破的军队最多,两座城池几乎都是以他为主力所拿下的,四处奔波,杀敌最多。   可问题是,文鸯的战法实在是太符合拿功劳了。   马隆击破的军队再多,也不如文鸯一个冲锋就干掉留宪,第二個冲锋就生擒孙歆。   可马隆并非是那种会嫉恨同僚战功的人,此番他正在思索着要写一本兵法,是关于在南方作战的纪要。   这场发生在南边的战役让马隆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再一次积累了经验。   而对文鸯来说,可能对他本身的提升并不大,但是他所率领的骑兵是得到了一次巨大的提升机会。   在连续几次战役之后,可以说,文鸯的这支骑兵是愈发的精锐了,真的有点类似过去的虎豹骑了。   若是说过去他们只是有这个名字,那现在他们是真的有些东西了。   曹髦也非常的大方,甚至都没等回去,就在路边上,便封赏了面前的诸多校尉,以及他们所上奏表功的将士们。   随即,曹髦宣布,要犒赏大军三日,让他们返回大营,尽情的享受。   曹髦的想法很简单,作为一个老板,手下取得了成就,给他们放个三天假,让他们开三天派对,这不是很应该嘛?   为了这次的犒赏,曹髦可是特意宰杀了两千只羊,一千头猪。   其余的酒水,水果等物不计其数。   另外,按着他们所立下的功劳,所赏赐的钱财,功劳,土地也是极多。   目前曹魏的国库并不缺钱。   曹髦这些年里所干掉的大族实在太多了,就是查抄的东西,都不止是这些。   将士们极为开心,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而对马隆等有功的将领,曹髦还要设宴来款待。   当曹髦拉着他们两人上了自己的车,一手拉着一个人,就这么耀武扬威的从道路上经过时,罗宪不由得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当他们回到了皇宫的时候,宴会的布置已经是准备妥当。   乐师们奏响了歌曲,群臣分别坐在两侧,有功的两位将军此刻就坐在了最靠近皇帝的位置上,这也是一种殊荣。   曹髦先是大声的庆贺了他们所立下的功劳,随即激励群臣,让他们要效仿。   宴会开始,被压抑了很久的群臣们似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   他们有的唱歌,有的则是跳起舞来。   其实这也很正常,从前汉开始,宴会上载歌载舞是常常发生的事情,世界上诸多民族的宴会文化都是以歌舞来进行的。   但是吧,前汉的舞蹈要雄壮一些,大多是以舞剑或者盾舞。   而魏晋的舞蹈呢嗯,就是稍微癫狂一些,手脚不是那么的协调,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看着在下方摇头晃脑的群臣,曹髦忍不住给一旁的张华说道:“稍后将裴秀拉出去闻一闻,看这厮是不是又服散了”   张华一愣,随即看到了舞姿格外狂放的裴秀,赶忙点了点头。   文鸯缓缓靠近了曹髦,他低声问道:“听闻陛下将司马师的坟墓都给挖了?!”   文鸯看起来很激动,双眼都亮着光。   曹髦笑了笑,“是啊,挖了,然后又给埋了。”   “怎么不挫骨扬灰呢?”   文鸯因为家学的影响,对司马家是恨之入骨的,其实文钦对曹家或许没有那么大的忠诚,但是他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他受到了毌丘俭的影响,走向了匡扶魏室的道路,而他的儿子呢,也是受到了他父亲的影响。   曹髦对此没有回答。   文鸯继续说道:“其实陛下对司马家太过宽容了,只是将他们圈养起来,却没有干掉他们”   曹髦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众人,解释道:“沾亲带故啊,只是因为有很多能用的人,倘若诛其族,杜预,羊祜,陈泰,乃至诸葛诞,王昶等人都要被牵连”   “地方的郡守刺史们,也没有几个能逃脱了干系的。”   “不过,这些大家族,迟早会被一点点蚕食的,朕想要改变的可不只是这点东西,朕想要彻底打碎了这些门阀大族到时候,总得有一个能最先开刀的吧?总得有一个能当朕手里刀,用完可以放心丢掉的吧?”   文鸯看起来有些迟疑,似乎对皇帝的话不是很理解。   曹髦笑着说道:“你啊,不要多想这些了,安心看你的兵法吧,朕何曾做过无用之功,如今的诸多事情,都是提前部署,日后定见分晓!”   宴会不久后就结束了,张华拉着一脸错愕的裴秀最先离开了此处。   而曹髦则是带上了马隆跟文鸯,一同回到了西堂。   三人肃穆的坐在了此处。   曹髦看向了他们,“吴国跟蜀国的军队将领如何?”   文鸯急忙开口说道:“不值一提,皆是些鼠辈,一击即溃。”   “还有那些将领们,看到我跑的比兔子还快,要不是我不熟悉那里,他们一个都别想跑掉!”   文鸯的语速很快,他将这两国的军队贬的一文不值。   曹髦将他叫过来,也没想这年轻人能说出什么人话来。   主要就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也是让他能学到点东西。   马隆此刻却说道:“陛下,不可轻视。”   “吴国此番动乱不安,皇帝被废,将军被杀,上下惊惧,毫无战心,更无斗志,可以说,事情是败坏到了极点。”   “臣大胆直言,请陛下勿要怪罪。”   “倘若是让臣率领这样的军队来与王将军作战,臣定然是全军覆没,毫无胜算,然而,施绩却能带着这样的军队让我们不能轻易拿下将领,丁奉带着这样的军队能与我们交战而不溃。”   “可以说,吴国的将军并非都是软弱之人,这两个人便是,而其余将军,在军队没有任何斗志的情况下,还能冲锋在前,虽然被杀,被擒,却少有投降者,实在是不可轻视。”   “至于他们的甲士,臣后来跟着大军追击溃兵的时候,遭遇了他们的水军,吴国的水军,纵然是在这样的局势下,依旧骁勇,战船坚固,让我们无法渡江作战,甚至一度想要登岸与我们交战。”   “至于蜀国,他们的将军在被我们袭击的情况下,极为果断,没有任何的迟疑,可以看的出他的才能来,而他们的甲士,擅长山地战,借助有利的地形,甚至能挡住我们的精锐无法前进。”   “臣以为,倘若要取蜀国,就要多操练山地作战的战术,让甲士们熟练,而要取吴国,那就要多造战船,操练水中作战的战术。”   马隆侃侃而谈,他认真的说道:“而这些,都是他们两国的将军最擅长的,陛下可以让这两国来降的将军们拿出他们操练水军,以及山林甲士的办法,让他们帮着一同操练大军”   曹髦抚摸着下巴,眯着双眼,“这么说,短期内是无法完成大一统了?”   马隆很是严肃的说道:“陛下,国与国交战,最重要的还是人心,当今民心在此,他们必败无疑。”   “只是,臣以为,做好准备,可以让我们减少很多的损失。”   “你说的很对!”   “中军里必须要有专门的山地营,还要有水军营!”   “要成为各地外军的表率!” 第2章 又是我??   “臣,拜谢陛下!!”   嵇康跪在了曹髦的面前,久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曹髦沉默了许久。   就在今日,曹髦还在准备着组建山地营和水军营的事情,而嵇康忽然求见,刚一见面,嵇康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嵇康是最早支持曹髦的那一批人,可如今,他们却还是没能走到一起。   曹髦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名士们的脑回路。   而他们也不是很能理解曹髦的想法。   似乎在他们看来,只要是用了酷吏,用了酷刑,那就是暴君,跟仁政就没有了关系。   曹髦有些时候会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符合他们脑海里明君的形象。   他思来想去,觉得可能司马炎和司马衷是最符合他们心里仁君形象的。   又或者是文帝哦,当然是汉文帝。   像汉文帝那样,既做事,又不是很直接,面子里子都要,或许他们就说不出话来。   可曹髦自认没有文帝的本事,面子和里子,他只能要里子了。   他更不会像司马炎那样,宽厚到让群臣欺在头上,让天下百姓们都生活在恐怖片里。   最初曹髦还想要混进这些名士之中,想改变他们。   曹髦那时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让他们开口说话,取缔那些针对他们的限制,或许他们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可显然,这种避世的生活方式,以及消极的思想,对那种愚蠢君王的追求和拥戴,已经深入骨髓。   哪怕天下已经不同了,他们也没有改变多少。   嵇康不喜欢司马师,但是他的儿子却可以为了司马炎司马衷而死。   毕竟是仁君嘛,宽厚爱士,被人家顶着脸嘲讽都不会出手,仁政啊,仁政呵。   所以,曹髦也就放弃了招揽这些人的想法。   随你们怎么去厌恶,也随你们怎么去避世,朕只要那些真正做事的人。   嵇康抬起头来,“陛下此番为夏侯公等人正名平反,实在是令天下仰慕”   曹髦直接打断了他,“其实天下也不是那么在意他们的事情,朕觉得天下的百姓可能更在意今年的春种顺不顺利,秋收会不会得到提升冬日能不能有暖和的衣裳,你觉得呢?”   嵇康严肃的说道:“名乃重器,治理天下者,先正其名。”   “你说的很对,但是名应当为实,而不是为虚,名是做事之后才能去看到的夏侯玄等人,为国除贼,朕为他们平反,这是好事,你因此来拜谢朕,朕并不生气。”   “但是,你们轻视其余的事情,这一年来,就只记住了夏侯玄的事情,朕非常的不满。”   嵇康平静的说道:“陛下,以德求德,以恶求恶,陛下以酷吏之道,以严峻之法,是无法治理好天下的。”   曹髦笑了起来,“可是朕治理好了。”   “庙堂所得到的税增加了,百姓们很高兴,甲士们也高兴,做实事的群臣很高兴,那些贫苦士子也很高兴,只有伱们不高兴。”   “纵然取得一时之成就,纵然是给后世埋下了隐患。”   “陛下,您就不怕您的后人效仿您?让酷吏横行,让百姓惊惧吗?”   “朕哪里能管得了后来的事情,能做到如今的事情就不错了嵇公啊,您是天下名士,曾辅佐朕做过很多事情,朕不愿意为难你,你还是回去吧王戎必死无疑,朕也绝不会宽恕他。”   “互赠礼物,互相举荐,在朕看来绝对不是什么高雅的事情,恶臭极了!”   曹髦大手一挥,当即决定送客。   他跟这些名士们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嵇康甚至还算是不错的,他虽然反对自己的政策,但是并不会谩骂。   但是其余那些人,那一个个都是对自己咬牙切齿的。   曹髦对此心知肚明。   嵇康很是无奈,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曹髦,这位皇帝的天资极高。   尤其是在辩论等方面,嵇康等人很早就领会过了他的本事。   看到皇帝不愿意多说,嵇康只能告辞离开。   当嵇康走出殿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友人张华。   他们的关系其实一直都很不错,嵇康很喜欢张华的文章。   他忍不住说道:“茂先做的锦绣文章,为何就不能劝陛下行仁政呢?”   张华的脸色很是平静,甚至带着疏远。   “只因华不只是会做锦绣文章,故而不曾劝。”   嵇康一愣,随即严肃的说道:“陛下本是聪慧之人,变成今日的模样,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急功近利之人啊!”   张华有些怜悯的摇着头。   他并不厌恶嵇康,他只是可怜这些人。   他们出生在一个变革的时代,灵魂深处都被打上了烙印,他们所追求的那些,在当下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东西,甚至在未来都不太可能。   他们所要的政治抱负,是清静无为。   类似汉初,可跟汉初又不同,他们自以为新,实际上却推崇很多年前老子和庄子的那一套东西。   用那样的方式来治理当今的天下,那不叫善政,那是会吃人的恶政。   可这样的思想方式,或许无法改变。   张华低声说道:“太玄之道,也并非只有你们熟悉,只是其中的道理,你们理解的太浅了。”   嵇康猛地反应过来。   “太玄,对,是太玄!”   “造成如今这一切的元凶!”   “就是那王肃!”   “是他教坏了陛下!!”   当嵇康怒气冲冲的离开此处的时候,张华都有些懵。   这些人是服散将脑子给服坏了,这里有王司徒什么事啊?   “啊???”   王肃瞪圆了双眼,看着面前的嵇康,阮籍几個人,目瞪口呆。   本来听说有几个名士登门拜访的时候,王肃还挺开心的。   毕竟,王肃本身就是混名士圈的。   甚至,他还是这个圈过去的顶流。   他的太玄经可是天下有名的,是如今的大经学家,那都超越了顶流,已经是接近郑玄了,在后来,他跟郑玄常常被称为“郑王经学”,这足以看出他的地位来。   他还是很愿意跟这些名士们接触的,除却本身的兴趣爱好,也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再留下一点佳话什么的。   可他没想到,这几个人一见面,就开始讨伐起了他,对着他就是一顿训斥。   愣是说自己将太玄的内容曲解,教坏了皇帝陛下,酿成了如今的暴政。   王肃都懵了。   怎么,皇帝经学有成,你们说是因为王祥,一出事就变成是我教的了?   王肃的脸色通红。   嵇康却并不怕他,毕竟,他们才是如今的顶流,王肃已经“过气”了。   “陛下如今治理天下,所称乃是太玄之道,此太玄,难道不是司徒公传授的吗?司徒公便是传授了这样的太玄之道吗?”   王肃当即面红耳赤。   你可以说我人有问题,但是你要是说我学问有问题,那我就得跟你好好说道一下了。   从郑玄之后,论学问老夫还真没怕过谁呢!   他正要开口,忽然间,脑海里有灵光闪过,他顿时就愣住了。   他茫然的看向了面前的嵇康,脸上的怒气全消,整个人都没有反应。   嵇康再次说道:“司徒公为什么不回答呢?当初您教导太玄,太玄之理,难道不是清静无为,与民休息,宽厚待人”   “陛下主治太玄,可为什么会用酷刑重典”   他们还在不断的质问,可王肃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他呆呆的看着面前几个人,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忽然间,王肃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对!是该如此!!”   王肃猛地开口,却将面前几个人都给吓了一跳。   他们狐疑的看着王肃,不明白王肃这是怎么了。   王肃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几个名士,眼里没有丝毫的不满和愤怒,他笑着拉住了嵇康的手,“你们说的太对了,哈哈哈,我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好了,诸位先回去吧。”   “往后你们要多来啊!”   王肃不给他们任何询问的机会,当即就让人将他们送出去。   在他们被强行带出去之后,王肃迅速拿上了几本自己的书,随即坐上了马车,匆匆的离开了自家府邸。   他的目的地,便是太尉的府邸。   当王肃到达太尉府的时候,这里显得有些冷清。   三公九卿都被严重的削减,甚至都没有多少属官了。   诸葛诞看到忽然造访的王肃,很是惊讶,急忙请他进了书房。   王肃激动的坐在诸葛诞面前,“诸葛公啊,还记得我先前与您说的事情吗?”   “自然记得,王司徒曾说:要为陛下做件大事,让陛下从此重视我们。”   “对,如今就到了该做大事的时候了。”   诸葛诞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就等着他自己说,绝对不问。   王肃开心的将手里的太玄经放在了面前。   “诸葛公啊,如今陛下做事,却引起了这么多的反对,我认为这都是因为玄学。”   “这些人治理太玄,却只学会了皮毛,故而用这些道理来反对陛下。”   “您也是治经的大贤。”   “倘若,我们能将太玄重新注释让太玄适合当今的政事呢?”   诸葛诞的眼角挑了挑。   “司徒公是想为陛下立言?”   “我何德何能啊,我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才能的老匹夫而已,一生所学的也不过是一本太玄,我只是想要注释一下其中的内容,让天下人知道,真正治太玄,该是如何去治的。”   王肃笑了起来,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第3章 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王肃笑吟吟的坐车离开了诸葛诞的府邸。   回到了司徒府,他就将自己的长史叫来,并且将所要做的事情告知了他。   长史孔晁此刻忍不住开口说道:“王师,诸葛公虽然懂得经典,也能辩论,但是经学造诣并不够深厚。”   “庙堂群臣之中,也就只有钟公的经学造诣最深,其余众人,我不敢冒然点评他们的学问。”   孔晁所说的钟公,是指大钟,也就是钟毓。   当下的学术思想,最兴盛的有两种,第一种是郑学,以郑玄为首,其簇拥者有郑小同,孙炎,马昭等人,第二种就是王学。   也就是王肃的学说,支持他的有孔晁,钟毓等人。   这位孔晁本是经学博士,王肃担任司徒后,就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边,让他来帮自己做事。   孔晁在经学上的造诣很不错,他也有实力在经学上轻视当朝的那些大臣们。   王肃坐在上位,脸上满是笑容。   “我去找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有些事情来做,我从未想过能依靠他们来成就这件事。”   王肃大手一挥,“我自己一人便可。”   王肃这话可不是在吹牛,别的不好说,可若是单论经学,别说诸葛诞了,就是诸葛亮来了都不好使,前提是得他一个人来,别带着军队。   王肃开辟了自己的学术理论,并且一直都在跟郑玄作战。   王学跟郑玄的关系有点像是过去的儒家跟墨家,就是一切都跟你反着来!   王肃非常的不喜欢郑玄的学问,他的学问是对郑玄经学的批判,王肃本身是个古文学徒,跟郑玄这个今文学徒是天然对立的,因此他才想方设法的要将官方学说改变成自己的学问。   王肃虽然是個古文学徒,但是他什么都学,他的学问来源很杂,从来不看立场,就是今文的东西,若是有用,他也会拿出来用。   王肃跟郑玄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郑玄是个很纯粹的学者,他的很多主张,都是出自一个学者对天下的思考。   例如郑玄神话君王,认为大臣跟百姓们就应该无条件的听从执政者的话,哪怕是让你们去死,也得笑着去死。   他将孝道跟君臣结合起来,提出了要像对待父母那样对待皇帝,绝对的服从,他认为臣子们不该保留财物,不该拥有太多的权力,皇帝具有天命   这在后来看着很迂腐,常常被人批判为奴性。   可是结合郑玄所生活的时代来看,诸侯割据,天子的威望一落千丈,百姓们苦于战乱,十室九空这瞬间就能理解郑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这小老头想让诸侯们听皇帝的话,放下手里的武器,不要再杀人,不要再打仗,不要想着争夺权力了。   这么一想,甚至会觉得有些心酸。   而王肃本身是一个大臣,甚至是极有权力的大臣,因此,他的学问就更偏向了实际性,不具备太多的理想化因素。   他的学问是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的。   前期的王肃,主张“重信用”,“轻徭役”,“安百姓”,“慎刑罚”等等。   中期的王肃,主张“轻徭役”,“安百姓”。   后期的王肃,主张“倡节俭”。   再往后他就死了。   他的各类主张是一直在根据世事变化而变化着的,至于到底因为什么变化,嗯,大家心里有数。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王肃的主张还是有些根据的,是按着当时治国的需要而进行的。   他发现了风气不对,认为要重信用,虽然他的亲家洛水放屁,他发现刑罚太重,认为不能动不动诛三族,虽然他亲家就是个诛三族的行家,他认为士人们太奢侈了,认为要节俭,虽然他儿子就是后来王石斗富中的主角之一   此刻的王肃,跟孔晁谈论起了经学。   显然,王肃的主张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王肃认真的说道:“过去的圣人就曾发现了事情演变的规律,故而早早的留下了文书。”   “啊???”   孔晁一愣,您又要来这一套??   王肃最著名的行为,不是他反对郑玄,而是他特别喜欢伪造先圣的书籍。   在这一点上,他应该给荀顗他们缴专利费。   荀子就是个喜欢用古人的壳编故事来说自己的想法的大师,他的几个弟子完美的继承了他的性格,各个都是编故事大王。   王肃同样如此,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通过圣人的嘴来说自己的道理。   这办法,王肃已经用了好几次了,故而,当他再次说起有圣人的书籍时,孔晁觉得很是茫然。   不过,这不影响孔晁对王肃的敬仰,这圣人的学说不是你想要编造就能编出来的,这东西需要一点点的能力,这样才有人相信,不然就是要被戳脊梁骨啦!   王肃拿起了笔,沉思了起来。   他在脑海里思索着皇帝上位之后的诸多政策,然后缓缓写下几个主张。   “大一统”,“去浮华”,“重务实”,“讲信用”,“重节俭”   别人都是先找经典,然后从经典里塑造自己的主张。   可王老头不是这样,他反其道而行之,先定下几个主张,没有经典背书也不要紧,他可以自己写几本经典出来   甚至,这些都不能算是王老头的主张,他是在想着皇帝的主张。   皇帝这些时日里做的事情,他的想法,就是王肃的主张。   他要将如今的五经跟太玄都变成支撑皇帝如今治国政策的理论依据!!   而不只是王肃,朝中几个大臣也是在为这件事忙碌了起来。   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另外一位经学大师的手里。   郑冲坐在书房内,看着手里的书信,沉思了起来。   一旁的仆从小心翼翼的给他倒茶。   郑冲同样是当下的经学大佬,名声不好说,但是经学造诣可能也比不上王肃。   他匆匆看了几眼,便摇着头,将书信放在了一旁。   “王肃亲自参与,又何须我们呢?”   “多此一举啊。”   他感慨了一句,拿起了茶,轻轻吃了几口。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旁的仆从欲言又止。   郑冲为人平和,这些人都是当初张华介绍给他的,这些人相当的老实,做事很勤快,郑冲就不曾见过如此勤快的人,每天都要将书房打扫四五次,一尘不染。   这不由得让郑冲更加的感动。   这张华当真是个好人啊。   被服侍了许久,此刻看到他似乎有话要说,郑冲笑着问道:“你有什么事吗?直言无妨,是想要回一次家吗?”   这仆从急忙说道:“郑公,您的儿子很快就要来了,我们这些人原本都是官奴,是犯了过错的,您离开之后,我们没有事情做,或许就要被送到苦寒之地大家想到这件事,心里都很是惶恐。”   “故而,仆斗胆想要求您,为我们大家写些介书,我们也好在洛阳内混个差事,不至于被送往幽并之地”   这仆从说的很是伤感。   郑冲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你们这些时日里服侍的也还不错,好吧,老夫就帮你们这个忙且让他们过来吧,老夫来给伱们写。”   “多谢郑公!!多谢郑公!!”   “哦?编写经典?”   太极殿内,曹髦看着刘路送来的几份书信,眯起了双眼。   有点意思啊。   曹髦知道,王肃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庙堂需要什么主张,他就给什么主张。   而且司马炎将他的经学抬得很高,直接超过了郑玄的学说,只是他的主张也随着晋朝的灭亡而一同衰亡了。   你可以说王肃这个人没什么操守,也可以说他不懂得教子,私德也不是那么的高,但是唯独不能质疑他的学术水平。   这位毕竟是首个将玄学跟儒学结合起来,打造了具有魏晋色彩的新儒家的大佬啊。   在玄学跟儒家争锋的时代,这人直接合二为一。   一手五经,一手太玄经,打的同代大家们皆鼠窜,不鼠窜的都被他女婿给处死了。   他这是在搞什么新学问?   难道是说?   曹髦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这猜测顿时让他产生了极大的期待感。   这人不会是在临时伪造哦,是临时查找圣人的学说来给自己的政策出依据吧?   曹髦一直就想要搞这件事,可曹髦虽然擅长经典,但是学的经典不多,没有王肃的那种积淀,况且他也不能全天的来搞经学,庙堂里的大事很多。   王肃若是能为自己办成这件事,那他就是新时代的第一大家,谁来了都没用!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刘路,“朕知道这件事了,做的不错,居然能弄来这么多的书信”   刘路笑了起来,“这都是因为张君的相助。”   “也勿要这么得意,你这事情才刚刚开始呢,往后要操办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我等着你将人手安排到刘禅和孙休身边的那一天!”   刘路笑着说道:“这件事不在臣,在于陛下,臣倒是愿意,就怕这人还没安排过去,他们就已经被陛下给抓了起来!”   曹髦仰头大笑了起来。   “你何时也开始学何曾了?”   “陛下,何曾好像知道我们所安排过去的人了他最近总是当着各种人的面吹捧陛下,哪怕是没人,都要朝着皇宫的方向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呵,何曾看出来了也没事,不必担心。”   “唯!!” 第4章 你疯了吧?   刘路刚刚离开,就又有一个人走进了殿内。   走进来的人乃是焦伯,他看起来有些纠结。   他刚走进来,就朝着曹髦长拜。   “陛下,臣实在是不愿意离开您,只想要留在您的身边。”   在收回江北之后,因为地盘不完全,故而行政划分也不是很清晰,曹魏对此决定采用临时治理的方式。   以江陵为中心,庙堂设立了一个郡级机构,私下时说江陵,而官方文件则是要称南郡。   曹髦又在西陵等地区设立了南平郡,南平郡以西陵为中心,将乐乡等地也包括了进去,这是为了攻取这些地方来做准备的。   曹髦让王恂担任了南郡太守,又准备让焦伯担任南平郡太守。   划分详细,也是给接下来的取江南诸郡做好准备。   别看西陵靠近蜀国,是魏国的战场前线,可这里绝对是个好去处。   荆州虽然是南,但是江北的气候和各方面都是不错的,而且蜀国几乎不可能从这里发动进攻,曹魏不去攻打他们就好了。   蜀国在永安的驻军连两万都达不到,况且,西陵对蜀人来说,可能带着不太好的回忆。   毕竟这里以前叫夷陵。   另外,庙堂设立南平郡,这足以看出大魏接下来的目标是要攻取荆南各地,以王镇南的种地速度来看,荆南失守并不久远,这是直接送上门来的军功。   可焦伯此刻却不是很情愿。   “焦君啊,你在朕的身边,就只能做些传达诏令的小事,你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就不能参与决策,这对你是不利的。”   “朕不能让你一生都在朕身边做这样的小官,这南平太守,说是太守,可麾下土地极少,纵然你缺少治政的经验,但是有王基在那里,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往后取下了乐乡,你的治政才能也就足以去治理了。”   “况且,江北的局势格外的重要,朕也需要一個心腹在那边盯着啊。”   “焦君怎么能躲避呢?”   焦伯不是舍不得待在皇帝身边的机会,他只是担心,自己会做不好。   他是直接从郎官做起的,连个县令都不曾担任过,直接当郡守,何况还是在最前线的,若是出了事,如何能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如今所有人都将他当作皇帝的绝对心腹,若是自己惹出了麻烦,定然会影响到陛下。   看着面前不安的焦伯,曹髦也能明白他的想法,于是笑着说道:“荆州刺史华廙,极有才能,而王镇南更是在江陵,伱勿要担心,就是你有意想要犯错,他都不会允许的。”   “你且放心的去吧。”   焦伯这才领命。   曹髦看着焦伯,有种看着自家子女渐渐成长起来的感觉。   过去有很多人在曹髦的反击里付出了巨大代价,当然,曹髦也没有亏待他们,爵位,府邸,钱财,土地,曹髦将能给的都给了。   可曹髦也想给他们一些施展才能的机会。   只是,这些人大多年轻,缺乏经验,除非是张华这样的天纵奇才,又或者是刘路这样本事非凡,否则都很难得到重用。   因此,曹髦决定让这些人先练练级,等到他们的等级上来了,自然就有机会大展身手了。   像那李昭,就被曹髦强行安排在了夏侯献的身边,李昭不算非常的勇武,而统帅之才也不明显,但是他有着非凡的魄力,同时为人也不错,故而,曹髦是有意想将他培养成坐镇洛阳的中军统帅。   郭责不必多说,等到往后吏治稳定之后,他肯定是御史台的人选,毌丘甸搭配上郭责,已经是不错了。   其余众人,曹髦也各有想法。   尹大目目前坐镇皇宫,看似没有得到升迁,实际上,他这就是奔着九卿走的,下一步就可以挂卫尉了。   曹髦准备观察如今这些尚书们的表现,然后选择一个人来接替荀顗,而空下来的那个尚书位,是给魏舒留的。   目前来说,表现最出色的就是钟会了。   相反,被曹髦寄以厚望的裴秀,却一直都没有露头。   曹髦对此很是狐疑,历史上的裴秀不是号称三年无一过吗?不是说办事完美,从不让众人失望吗?怎么让他搞个南匈奴,这么久还拿不出像样的对策来呢?   这很难吗?   这要交给士季,他别说是提案了,就是事情都早就给自己办妥了,同样是大臣,你看看人家钟会!   话说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不会是去服散了吧?   曹髦赶忙将郭责叫了进来,“郭君,现在就派人去裴尚书家里看看,若是服散了,送去钟会那里,若是没服散,就带到太极殿!”   “这是陛下交代我教化匈奴部族的事情。”   “这是我先前的两封上书。”   “第一封上书,我提议缓缓图之,要给与匈奴极大的赏赐,让他们感受到圣王的恩德,陛下说我太软弱,说要拿出我的家产来给他们赏赐,让我滚出去了。”   “这第二次上书,我提议缓缓屠之,要逼着匈奴分成五十个部族,打乱分散到各地,杀掉男丁,留下女人和孩子陛下怀疑我服散了,说我在抢兵部的活,让我滚出去了。”   “这第三封上书,我实在是没有头绪。”   裴秀的脸色很是愁苦。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我知道您在这方面很有造诣,对这些事情也很有了解,故而特意前来请教,想要从您这里问出个大概来。”   裴秀的眼神变得很是诚恳。   坐在他面前的刘豹惊恐的瞪圆了双眼。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大魏的尚书,整个人都懵了。   这不只是你家皇帝了,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服散了。   你特么过来跟我问这个??   裴秀的两封奏表就摆放在了刘豹的面前,裴秀的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   刘豹的表情有些僵硬。   “裴尚书我对这些事情也不是那么的了解。”   裴秀猛地打了个哆嗦,随即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忍不住的摇晃着头,“那只能让我自己来想个对策了?”   刘豹沉默了片刻,“我虽然不理解,但是也能为您查缺补漏。”   裴秀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匈奴归附多年,您,还有您的几个兄弟,或者几个长辈,都是研究魏家经典的大家,我也不必多说什么,我的目的,就是让所有的匈奴都能明白圣人的道理。”   “当今的这位右贤王,我认为实在是不够贤明,当今的匈奴,那才多少人啊,就是几个县的人加起来,都比一个部族要多,而若是论郡,那就更是无法对等了,在匈奴当左贤王,和在大汉当刺史,哪个才算得上是大权在握呢?”   “倘若继续如今的形势,您很快就会担任左贤王,可是,这有什么用处呢?”   “您能指挥多少军队?您能外出作战?您能治理什么?”   “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而因为这些官爵,导致你们无法担任大魏的官爵,中原有些名士,很是轻视你们。”   “可若是放弃原先的这些形式,变得跟大魏一样呢?以你的才能,担任一个郡守,那是绰绰有余啊,大魏的郡守,可以领兵出征,可以治理一方,还能再往上一步,担任刺史,则是手握数百万之众杂,再升庙堂,天下大权,这不是在一个小县城里当个贤王管几万人要好的多吗?!”   “您的儿子,何等的大才啊!!!”   裴秀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他的脸色通红,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演的。   “您想让您的儿子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是想让他成为天下皆知的三公,还是成为一个小县里的贤王??”   “有多少贤人,都是因为你们如今单于的短视,无法担任官爵,无法一展身手,只能空余恨呢?”   “前汉有个金日磾,他的名声到现在都很大,香火不曾中断,他的后人如今还因此而显赫!成为了大族之一!”   “你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后人也如此吗?”   裴秀的语速极快,几乎都不给刘豹开口的机会,可当裴秀飞速的说完了这些的时候,刘豹明显的有些心动。   这人是有着大抱负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将儿子培养成一个经典大家,一个完全汉化的胡人,甚至连国名都是汉。   刘渊这人,别看是匈奴出身,可无论是能力,还是所作所为,都远超同时的司马家。   刘豹这个左部统帅,那是相当的憋屈,族人没多少,领地很小,而且处处受到限制,连单于都是个傀儡,他们又能如何呢?   听到裴秀的提议,刘豹深吸了一口气。   “裴公,要怎么做?”   裴秀的双眼顿时变得极为明亮。   他将面前的两封奏表放在了一起,使其叠加了起来。   “这么做,您觉得如何?”   刘豹抿了抿嘴唇,“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需要你来成为表率,成为第一个受到赏赐,享受到好处的那个人。”   “你的儿子还不曾进学吧?若是你愿意,我倒是可以将他带在身边”   刘豹眯着双眼,“我平日里更喜欢王学。”   裴秀轻轻一笑。   “好说。” 第5章 先假意操办   裴秀刚刚走出了刘豹暂住的府邸,迎面就碰到了郭责。   郭责微微喘着气,这人是真的难找啊。   在行礼拜见之后,郭责便很是直接的询问道:“裴公可有服散?”   “早就不服了。”   “好,请公与我前往太极殿。”   郭责请他上了车,裴秀有些好奇的问道:“倘若我方才说服了散,要去何处呢?”   “刑部。”   裴秀低声说了几句,郭责也没有听清楚。   裴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被人污蔑,陛下总觉得自己服散了,自己明明都戒掉这么久了。   坐在马车内,裴秀看着板板正正的郭责,忍不住问道:“郭君,听闻你也好经,不知是治什么经?”   “五经皆通。”   “难怪陛下对五经都熟悉,是因为郭君啊。”   郭责认真的说道:“陛下天资聪慧,仁义宽厚,这都是因为他自己的才能,与我没什么关系。”   裴秀瞥了一眼窗外,“陛下确实天资聪慧。”   很快,郭责就带着裴秀出现在了太极殿内。   当他赶到这里的时候,曹髦正在埋着头办公。   他的面前摆放着很多的奏表,这都是各地的刺史们所送来的。   这一批刺史们真的是相当的给力,不愧是曹髦自己的心腹们。   县考和郡考补充了大量的基层人员,完成了对基层的更新换代,不能说都换掉了,起码有了真正办事的人。   而根据上一年的表现,大量的实干人才得到了提拔,这让县令,郡守等位置也得到了补充。   曹髦看着各地送来的“人事安排报告”,脸上满是欣喜,嘴角都不由得咧起,那笑意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这就像是将一个满是垃圾的房屋打扫了一次之后,看着空旷下来的房屋那样令人心情愉悦。   这房子还是有些破旧,缝隙里满是脏东西,还没有擦过,但是那些随意摆放在屋内的各种杂物垃圾终于被清除了,至少空旷了下来,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恶臭味也明显少了很多。   曹髦放下了手里的奏表,看着一旁的裴秀,他此刻的心情还不错。   “裴公来了,可曾饭否?”   “多谢陛下关怀,已饭。”   曹髦又寒暄了几句,方才问道:“那匈奴各部的事情”   “臣正是要与陛下禀告这件事。”   “陛下,臣已经跟刘豹谈过了,他很愿意配合我们来进行教化。”   裴秀将自己与刘豹的诸多商谈结果说了出来。   还是同样的办法,改名易风,打散他们的定居点,跟原先的诸多思路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在于,只是在刘豹的部族内推行。   裴秀笑着说道:“其实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天气愈发的寒冷,匈奴人本来就住在城外,塞外最肥沃的牧场已经被鲜卑人所占据,他们根本拿不到。”   “他们的牛羊越来越少,饥寒交迫,想要出头的人很多,可爵位却极为有限,无论是上层还是底层,都过的极为不好。”   “故而,刘猛才会去蛊惑众人,说什么不曾从中原得到半点好处之类的话。”   “刘豹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若是他能全力配合,让他的部族成为一个接受教化的部族”   裴秀笑了起来,“当其余的匈奴人还在被冻杀的时候,忽然发现其中一部开始吃饱住暖,甚至子弟们开始当官,成为了他们的管理者,陛下觉得他们会如何去想呢?”   “到时候,就算有他们的部族首领想要压制这件事,也是压不住的,他们迟早会加入进来,在生死存亡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还有官爵在,为了官爵什么都是可以的。”   裴秀分析了起来。   曹髦此刻还有些茫然,他问道:“你去跟刘豹商谈这件事???”   裴秀忽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犹如长辈一般的说道:“陛下要知道,匈奴乃是魏臣,那匈奴单于如今就定居在邺城,他是受过您正式册封过的藩王。”   “庙堂要教化他们,这不是要解决什么敌人,这是为了让他们也过的更好,是为了治理他们。”   “既然要治理他们,那刘豹自然是要一同来商谈的,这对他来说,难道还是什么坏事吗?”   “难道陛下准备不认可这個藩王,还是觉得这样的教化对他们来说是坏事呢?”   被裴秀这么当面质问,曹髦却一点都不生气,他急忙说道:“是朕考虑不周,您说的很对!很对!”   裴秀的心情顿时舒适了不少。   “不过,肯定是有奸贼会反对的,这些反对者,就是刘猛这样,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却没有才能去治经典,没有信心能担任官爵的人,他们会全力反对,可这些庸碌之人,往往也是最好对付的,刘豹就足以收拾掉他们了。”   裴秀随后又说起了长期的方案,也就是以匈奴并幽,冀,乃至三河等地的想法。   曹髦很是安静的听着他的想法,无论是否认同,都没有打断他。   此刻,曹髦方才放下心来。   被历史证明过的人,果然是不会让人轻易失望的。   而对裴秀与刘豹的诸多商谈,曹髦则是完全给予了他自主决定权。   当裴秀离开的时候,抬头挺胸,颇有些当初护送罗宪的王乔的感觉。   曹髦忍不住摇头苦笑了起来,裴秀这想要在自己面前秀一波啊。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现在也到了郭太后开始惶恐的时辰了。   曹髦今日还要前往一趟中军,操办一下改设新营的事情   中军校场,夏侯献领着诸多的校尉们,站在门口,等待着陛下的到来。   陈骞领着兵部的几个大臣,站在另一边,同样也是在等着皇帝的到来。   当皇帝的车驾到达之后,夏侯献与陈骞赶忙前往迎接。   曹髦笑着下车,与众人寒暄了起来。   在众人的簇拥下,曹髦走进了校场,刚刚走到了门口,曹髦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了一旁的士卒,笑着问道:“赵过,这次怎么没能立下大功啊?”   那士卒急忙回答道:“陛下,是被留着看守辎重了,实在没有上场作战的机会。”   “哈哈哈,下次可要多立些功勋!”   罗宪瞪圆了双眼,看着远处的皇帝跟一个甲士聊着天,他低声问起了一旁的同僚,“那甲士是什么来头?”   “能是什么来头,有来头怎么会当士卒呢?”   “那陛下怎么会跟一个甲士谈话呢??”   “哦,那甲士曾在大比里拿过最冠,故而被陛下接见,陛下向来跟中军的将士很熟悉”   听到这番话,罗宪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会认识只有一面之缘的甲士,那甲士甚至都不是那么的拘束惊惧。   他只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曹髦再次巡视了校场,那同僚没有欺骗罗宪,皇帝确实认识很多人,甚至连一些底层军官,他都认识,甚至还能说出对方的字来。   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罗宪能想到皇帝在中军里的威望,这号令中军都不需要出示虎符了吧,感觉皇帝就是往这里一站,就能召集军队来为自己而战。   他再次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今日并非是比试之日,曹髦前来,一来是见见那些有功勋的将士们,二来是为了那个山地营的事情。   这也是陈骞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就在罗宪愣神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他抬起头来,才发现皇帝正看着自己,同僚低着头,提醒道:“陛下叫你呢!!”   罗宪匆忙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再次行礼拜见。   曹髦笑着将他扶起来。   “朕听闻,你负责了这次犒赏之事,方才也问过了,将士们都很满意,你做的很不错!”   曹髦夸赞了起来。   罗宪回答了几句。   “是这样的,先前马校尉提议设立擅长在山地作战的营,朕以为,这方面或许你会有些练兵的办法,所以就想让伱留在中军帮着完成这件事。”   听到了这番话,罗宪猛地意识到,现在是个好机会啊。   他带着武器,而皇帝就在他的身边。   可是罗宪看到了站在皇帝身边的那个男人,文鸯阳光的站在皇帝的身边,脸上满是笑容。   罗宪肯定,这个男人就是徒手,也能将自己的头给掰下来。   在先前举办宴会的时候,罗宪亲眼看到这个男人跟人角抵,愣是将一个壮汉提着挥舞了好几圈。   罗宪从未见过如此彪悍的人,或许只有当初的壮缪侯,桓侯才能与他媲美吧。   罗宪自认不是他的对手。   算了,时机不对。   还是要继续办事,先假意帮着他来办成这件事吧,等到日后得到了信任,就可以单独完成刺杀了!   罗宪当即领命答应了下来,曹髦很是开心,拉着他的手,再三激励。   远处的马隆看着这位校尉,若有所思,他忽然看向了文鸯,皱了皱眉毛,示意了一下。   文鸯点着头,随即又贴近了皇帝,寸步不离。   那双虎目就锁在罗宪的身上,尽管嘴角带着笑容,这压迫感却是极为强大。 第6章 大贤王老师   “哈哈哈~~~”   随着书房内传出一阵豪爽的笑声,王司徒大步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杂乱,双眼通红,神色癫狂,仿佛服了散。   但是他的心情非常的不错,孔晁急忙行礼,却被他一把扶起来。   “孔君且去将朝中群臣请到府内来,就说是大事有了进展。”   “唯!!”   孔晁急忙离开,王肃却是去洗漱打扮。   经过王肃的努力,他终于将圣人的经典给伪考证出来了!   没错,圣人很早就想过如今的局面。   当王肃收拾干净,换上了一身新衣裳,走到了大堂的时候,群臣早已聚集在了这里。   看到王肃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拜见。   王肃笑着与他们回礼,随即坐在了上位。   他开口说道:“诸位,先前让诸位来治理经典,寻找治理天下的办法,诸位可有什么想法了?”   他最先看向了诸葛诞,诸葛诞这个人,是经典的什么都会,但是会的不多。   他说的总是比做的要多,诸葛诞当即开了口,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毕竟是老牌名士,在言语上,诸葛诞还是有些东西的,他说起了很多的主张,举例了很多的经典,说的头头是道,看得出,他准备了很久,甚至背下了很多的经典,出口成章,所用的都是典故。   这也就是听起来很唬人。   将他的话简单的翻译一下,说是在说:这经典必须要治啊,不治不行,若是不治,怎么能干好事呢?所以说,必须要治,过去就有圣人说,治好经典明白道理才能治理好天下,为了治理好天下,必须要先治经典   就是这么简单的话,不过都是重复的叙述,只是所用的典故和词语不同,听起来极为有档次,可没有丝毫的营养。   不错,这个东西,就是魏晋士人们最喜欢搞的学术聚会,他们的聚会上往往没有任何实际性的东西,故而才激怒了统治者。   被批判为华而不实。   倘若他们是真正的在商谈学问,互相交流主张,皇帝怎么都不可能将他们抓起来问罪的。   可哪怕是听到这些,王肃都没有任何的不满,他甚至拿着笔,记录了起来,似乎是在记录着诸葛诞的言语。   诸葛诞说的便更多了。   在诸葛诞之后,又有几个大臣先后表达了自己的观念,都说的很是诚恳,很是认真,但就是没什么内容。   倒也不是每個人都是如此,刚刚因为治理太学有功而被升上来的新太常钟毓,就说出了一些很有内容的主张,其中包括了很多教育方面的东西,这让王肃愣了一下,随即继续记录。   在众人分别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王肃这才跟他们商谈了起来。   王肃并没有说自己的想法,他一直都是避开内容,在跟众人商谈一些比较空的事情,完美的符合这些人的口味。   钟毓看起来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非常的配合。   如此一直到了傍晚,王肃方才表示,自己会带上这些东西前往皇宫,跟皇帝正式禀告这件事。   群臣面有喜色。   诸葛诞再三告知王肃,让他一定不要为自己请功,随即方才离开。   其余大臣们也是纷纷告辞。   钟毓是最后一个走的,在临走之前,他只是低声告诉王肃:古今不可再争。   在众人一一告辞离开之后,王肃方才收起了这些东西,让孔晁去将自己准备的那些经典文稿之类的拿出来。   孔晁此刻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他皱着眉头,不悦的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您一个人所完成的,这些人里,除却钟公,没有一个人能给出有用的东西来,为什么还要与他们平分功劳呢?”   王肃笑了起来,“所以说,你只能为学者,却不能治理天下啊,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你拿着跟我走就是了!”   马车走的很快,车内装满了王肃所写的手稿,王肃此刻有些激动,很是期待。   他觉得,皇帝会很喜欢自己拿出来的这些东西。   当王肃在东堂拜见皇帝的时候,曹髦对他的到来很是惊讶。   看到甲士们抱着厚厚的文稿,曹髦惊愕的问道:“这是什么呢?”   王肃让甲士们将东西放下来。   曹髦也拉着王肃坐了下来,又让郭责在一旁服侍。   王肃此刻认真的说道:“陛下,臣此番前来,是为了经典的事情。”   曹髦点点头,“老师擅经,这件事天下人都是知道的,这次难道是有了什么新作吗?”   “臣此番注释了太玄,还有其余的几本经,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臣注释了《孔子告训》,特意前来给陛下观看。”   正准备为他们倒茶的郭责愣了一下。   什么东西??   孔子告什么?   王肃笑着说道:“这本书,乃是圣人的诸多道理里最高深的,孔子告训,总结了过去的诸多理论”   王肃对着这本经典侃侃而谈,郭责此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我治经十余年,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书??孔子的??   曹髦此刻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王老师果然是为了给自己背书啊!   曹髦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来,听着王肃讲述。   王肃先是拿出了《太玄》。   “陛下,这太玄经,其实跟春秋公羊是同一个道理。”   郭责此刻手都开始颤抖了。   他第一次对自己所学的东西产生了怀疑,甚至开始对自己儒生的身份也产生了质疑。   就方才那些话,若是别人给他说,郭君子定然要拔剑跟对方见个分晓。   可说这话的人是王肃,那郭责就开始怀疑自己了。   曹髦很是配合,他惊讶的问道:“当真是如此?朕头次得知!”   王肃开始了胡说八严密考据,他说道:“陛下,公羊传有三世,过去有大儒何休,曾作春秋公羊传解诂,他发展了前汉大儒胡毋生三世说之言。”   “而太玄则是有九次变化,这九次变化,归根结底,其实也就是三世的三个阶段而已!”   “衰乱世、升平世、太平世!”   “而不同之世,所注重的法典主张有所不同,若是在不同的世里用错了经典,那就要酿成极大的祸乱!”   “当今的天下,就是这衰乱世刚结束,升平世正在进行的时候啊!!”   “而在升平世,圣人就曾说过,当以严律重典,少虚华,多务实,重信用,提节俭,重教化”   “当今的儒生们是因为看不清如今的世,方才觉得陛下的做法不对,这是因为他们的学问不够而造成的他们的学问,那是用于太平世的”   王肃越说越快。   “当初孔圣人在说起太玄经的时候”   “王公!!”   郭责打断了王肃,猛地行了礼,“本来君臣问策,我实在不该开口,但是,王公,我也是治五经的,这孔圣人,怎么能点评太玄经呢?!”   先前王肃的话,郭责都能忍耐,可是这孔子点评太玄经,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差了多少年,圣人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王肃对被打断的事情,完全不生气,他笑呵呵的说道:“太玄乃是出自老,庄之学说。”   “圣人不知太玄,难道还不知道玄吗?”   郭责无言以对,只好赔罪,随即站在了不远处,再也不敢开口了。   曹髦早已是目瞪口呆。   他想过王肃可能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去,不愧是结合儒家跟玄学的天才啊。   这是直接将公羊跟太玄强行合一,通过不同世来避开当今思潮跟政策的不对等,然后再将自己的主张给打出去?甚至还直接用孔子的口吻来说这个??   曹髦在此刻化身成了好学生,很是认真的听王肃讲述了起来。   王肃结合这三世,将春秋的大一统给衍生到了太玄里,他认为,太玄里所提到的九赞,也就是世界的萌芽、发展、旺盛到衰弱以至消亡的演变过程,可以跟儒家的三世相结合。   然后就变成了,如今天下不曾大一统,这是处于发展阶段的,因此就要采用能最快大一统的政策,全力为了能到达旺盛的阶段而努力,当达到旺盛的阶段时,就要采用无为的办法,来度过衰弱阶段,从而加快速度再次进行新事物的萌芽   这似乎还夹杂了点韩非子的新圣理论。   曹髦都惊呆了。   名士有很多种,有的靠作秀,有的靠口才,有的靠经学。   王肃的经学基本功,简直强的离谱啊。   两个追求和主张完全不同的领域,居然能被他强行糅合,还能勉强的自圆其说,让双方都接受,当然,今文大概是无法接受这些了。   可这不重要,今文那里,毕竟还有自家的岳丈,曹髦自信能说服他,让他不要急着出来找茬,让王老师先想办法给弄得更完善一些。   王肃如今只是弄出了个大概来,他是想要听听曹髦的建议。   当然,他也是想要询问,自己的这些主张是否符合曹髦的预期。   当王肃说完的时候,曹髦已经死死的拉住了他的手。   “王公!!大贤啊!!”   “大贤啊!!王公!!” 第7章 重塑   魏晋思想大变动,变动的主要原因就是儒生们过去所信奉的那一套理论无法支撑现实社会了。   社会动乱,而儒生们过去所坚持的东西毫无作用。   儒生们开始纷纷走向了玄学的道路上,用玄学来解释当今的社会现象。   这造成了社会的割裂,礼法崩溃,哪怕天下的局势得到了缓和,可这依旧没有能扭转糜烂且放荡的思潮。   历史上的王肃,就是在这方面下功夫。   他将玄学强行跟儒学结合起来,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思想的上的割裂,安抚了不同类型的士人们。   在这个时代,其实生活着很多强人,只是在后世名声不显。   王肃之所以会在几百年后被追封,就是因为他在经典上的贡献。   而此刻,天下的局势再次变得不同,曹髦所希望的是扭转士人们的想法,安抚好原先信念崩溃的儒家士人们。   王肃就像在历史上的那样,将玄学跟儒家结合了起来。   用来安抚崩溃的士子,为庙堂的诸多政策找出依据来。   他将春秋三世跟太玄九赞联系起来,最大的效果,不是给士人们留下了面子,而是修复了他们崩溃的信念。   那些觉得仁义道德没有能救世的汉士勿要崩溃,没能救世是因为三世更替,你们的想法是对的,只是不适合当今世。   那些觉得清静无为能救世的魏士也勿要崩溃,陛下不用你们是因为三世更替,你们的想法是对的,只是不适合当今世。   曹髦此刻是真的服气。   曹髦自认在经学方面颇有造诣,但是他绝对做不到像王肃这样直接弄出一个新流派来,还恰到好处的安抚好所有的人,又给当今政策找出说法。   曹髦对此赞不绝口。   王肃轻笑了起来,他开口说道:“陛下,臣不过是注释前人之学说而已,不敢居功。”   曹髦忍不住大笑,拉住王肃的手,对着不远处的郭责说道:“传朕诏令,赏王公华服车驾,增加他的食邑,提升他享用饭菜和建造房屋的规格,从此拜见朕时,不必再称呼自己的名字,册封他的子嗣为侯!”   这一刻,就是王肃也是目瞪口呆。   他吓得急忙起身,“陛下,臣不敢当此赏,还望陛下收回!!”   “王公当此赏!”   “朕向来是不推崇因一个人的功劳而赏赐他家中之人的,可是为了王公,朕愿意破例一次,王公如今所做的事情,不只是有功于如今,更是能传后世的大学说!”   曹髦也没有说假话,历史上的王肃,为了让自己的主张能附合庙堂的利益,只能是不断的退而求其次,又不能去砸自家人的招牌,无论是主张还是在结合程度上,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而在曹髦这里,是不存在这個问题的。   王肃逝世的时候,司马家尚且没有开始改朝换代,他得确保自己的主张不会成为挡住自家联姻的障碍,因此他的学说有着极大的缺陷。   他将玄学跟儒学结合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的政治内容,更多的是偏思想性,仅仅是用以安抚,而少了治理和发展的内容,可在此刻,老王终于是发挥出了自己全部的本事来。   曹髦觉得,他这套理论,在很长的时日里都能起到一个稳定思想的作用。   不会再轻易出现思想崩塌,士人们集体摆烂的情况。   就是对如今的大魏来说,这影响怕是都极为的深远和重大。   王肃想过皇帝会很开心,但是他没想到皇帝会如此重视。   方才的他,还对这一幕有些期待,可如今的他,却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曹髦笑着让他坐下来,又说道:“当今的升平世,要如何才能达到太平世,这是最需要您这样的大家来解惑的。”   “老师方才所说的内容,朕也明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百姓的缘故?后汉之所以到衰亡世,是因为其君王失德,群臣不臣,民不聊生,归纳起来,民不聊生才是最后的结果,君王失德与群臣不臣只是造成了民不聊生的原因而已。”   “因此,每当百姓们开始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是世代所改变的时候,只有保障百姓们的生活,造福社稷,多行仁政,以民为重,才能迅速进入太平世,这是历代的经验所谈,是这样的吗?”   王肃更加惊愕。   他知道这位皇帝在经学上的天赋极为出色,可他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快。   王肃笑着说道:“正是如此,自古以来,众人就争执什么才是仁政,而孔子在告训里说道:有利于民的才能称为仁政!”   王肃说着,无论有没有这句话都不重要,没有他可以等会给补上。   他继续说道:“当今陛下用严律重典,可天下却正逐步朝着太平世转变,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这些政策比起过往的放纵来说,是有利于民的,让百姓们过的好了,那自然就是仁政。”   王肃是古今文,儒道法都学的大佬,在后来,他被供奉在儒庙里,后人最称赞的就是他的博学和强悍的学识积累。   他当即开始引用起了孟子的文章。   王肃越说越激动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若是加上民本思想,那他现在就可以去堵郑小同的家门口了。   过去,王肃一直都在反驳郑玄的学说。   可是对君王神圣这一点上,王肃不太好反驳,他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反对。   若是承认君王神圣,那联姻要怎么篡位??若是否认了,那自己外孙上位后怎么办??   这也成为了王肃的一个短板,在跟郑学门徒辩论的时候,他们常常以此来攻。   可现在,王肃忽然发现,自己找到了对敌的宝具啊!   你说君王神圣?乃公说三世以民为本,这是当今君王亲自开口说的,来啊,看谁更有说服力!   王肃都有些坐不住了。   王肃没有再将这次禀告当作一个炫耀的机会,他当即再次说起了自己的其他想法。   他是真正将皇帝真正放在了钟毓等人的位置上,能跟自己平等的进行学术交流的那种。   两人商谈了许久,曹髦方才说起了推广的问题。   “这要传播出去,就得让工部前来了。”   曹髦让郭责去将杜预给叫来。   当杜预到来的时候,曹髦和王肃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让杜预有些茫然。   杜预近日内很是忙碌,工部要做的事情很多,科研和推广其实都只是他们职责内的一部分而已,像各地的大工程,那才是他们的根本。   各地的刺史想要搞什么大工程,也得先跟工部报备,得到批准之后才能进行。   而如今的大魏,正在全力搞工程的地方只有三个。   第一个就是江北,王基在占据此处之后,就开始发挥出自己种田狂魔的属性来,又是修建防御工事,又是要大规模的搞农业工程,水利,开垦之类的。   而另外两个地方,是河北跟青徐。   杜预甚至觉得,这件事必须要让陛下知道了。   “臣杜预拜见陛下!!”   曹髦笑着让他也坐在了一旁。   “元凯啊,说起来,王公今日给朕送来了他的大作,朕看完,是觉得茅塞顿开啊,便想让你也来看看。”   杜预这才醒悟,曹髦找出了那本孔子告训,递给了杜预。   当杜预刚刚拿到这本书的时候,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随即翻看了起来,看了片刻,他的眼里又有了惊愕。   再往后看了一些,他浑身一颤。   又看了许久,杜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来,他还想要继续翻开,曹髦却一把将书给抢了回来。   “你还想在这里全部看完不成?”   杜预苦笑着解释道:“陛下,看的着迷”   随即,他严肃的站起身来,朝着王肃行礼参拜。   “多谢司徒公,原先有诸多困扰,今日读半卷书,却已是茅塞顿开,拨云见日”   曹髦笑着看向了王肃,他点点头。   这书若是能让杜预都觉得服气,那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   王肃不只是简单的写了本书,最重要的是他的注释,他给太玄,乃至其余五经重新注释,这才是最难的。   就是将圣人的意思扭曲成他想要的意思。   这玩意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上一个这么做的是郑玄,第二个这么做的是王肃。   王肃也只是刚刚开了个头,并没有全部完成。   曹髦看向了杜预,说道:“朕想要将这本书推广到全天下去,伱们可以开始印刷了”   曹髦吩咐了很多,他要将这些东西印刷出无数册来,然后让他们充斥在大魏的所有地方,让士人们都接受熏陶,放弃自己错误的道路。   杜预听着曹髦说完,随即摇了摇头。   “陛下,不可。”   “嗯???”   杜预认真的说道:“倘若得到学问的方式太过简单,那就不能引起重视,陛下若是想要将这思想推广出去,如此大张旗鼓的,并非是一个好办法,士人们会认为这是陛下用以对付他们的东西,心里一旦有了抗拒,那就很难去接受了。”   曹髦皱着眉头,“那该怎么办呢?”   “陛下,这很简单。”   “找裴公来办就是了。” 第8章 这次不能熬了   王肃瞥了一眼杜预,这人原先看着还挺忠厚的,也不知是受到了何人的影响。   曹髦沉思了一下,或许确实该让裴秀想想办法。   曹髦便没有再说印刷的事情,他又跟王肃交代了几句,随即让王肃先回去休息,他看得出,王肃虽然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可为了办这手里的事情,可不知忙碌了多久。   而在历史上,王肃似乎就是在今年逝世的。   曹髦可不敢让王肃太过忙碌,若是将此人给熬走了,那就出大事了。   曹髦亲自安排了人送他回去,王肃能感受到皇帝对自己的那种重视,心里颇为感动。   在王肃离开之后,杜预却依旧没有离开,留在了此处。   曹髦心里便明白,他肯定是有什么要与自己说的。   果然,在送走了王肃之后,杜预这才开了口。   “陛下,河北与青徐的事情,不能再纵容了。”   “哦??”   曹髦有些惊讶,这两个地方不是很平静吗?怎么就纵容了?   杜预急忙拿出了奏表,递给了皇帝。   他认真的解释道:“胡将军与羊将军最初有些不和,上书争夺郡守,后来又开始争修水利,他们教唆刺史们,彼此对立,争锋愈发的明显!”   曹髦看着杜预的上表内容,顿时明白了缘由。   胡遵跟羊祜掐上了。   这不是说两个人打起来了,就是在明着搞攀比,非要比个高低。   曹髦记得,最初他们是因为几個郡守的问题而出现了摩擦,他们正好都想要一批人来担任郡守,后来曹髦分平给了他们。   而在诸多工程上,他们开始较劲,都想要在考核时压过对方。   曹髦看了几眼,摇着头。   “你说胡将军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朕并不惊讶,可羊将军绝对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性格,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曹髦对羊祜还是很信任的,就以此人的性格,根本不会去跟胡遵作对。   杜预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胡将军派人从河北接收了大量的流民”   曹髦抿了抿嘴。   哦,这下就能说得通了。   原先河北战乱,农民们流离失所,羊祜到达当地之后,就开始设法来解决这些问题,而胡遵确实是能干得出这样抢人口之事的人。   若是麾下流民大规模逃亡青徐,那羊祜为了抢回来,没准会真的跟青徐比一比。   曹髦摇着头来,“这两个人啊,这些工程难道不都是需要徭役吗?徭役频发,百姓们迟早都要逃到淮南等地去!”   “勿要再批准他们的上书,派人去告诫他们,不许他们再征发徭役!”   杜预赶忙领命。   杜预又说起了荆州的事情。   曹髦对荆州是极为放心的,态度跟方才截然不同。   “王镇南这里,就不要加以限制了,王镇南对此很有经验,是不会搞出什么大乱子的,他的请求尽可能的批准,倘若需要庙堂派发物资的,也不要吝啬,全力相助!”   在说完这些事情后,曹髦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裴秀会有办法呢?”   杜预此刻方才解释道:“陛下,裴公过去曾多次跟臣抱怨过陛下大开东观的事情。”   “他说陛下过于着急,让众人得到的太过容易,故而不曾起到该有的效果。”   “方才陛下说起这件事,臣就想起了裴公的言语来,故而提议让他来操办这件事。”   “哦”   曹髦点点头,脸色有些古怪。   合着你裴秀还在私下里对朕不敬啊。   曹髦看到杜预依旧站在自己的面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曹髦又问道:“元凯还有什么事情吗?”   杜预这才说道:“陛下,若是要治理当今的天下,贤才就不能遗落在荒野,杨综杨公,聪慧俊才,为人正直,是可用之才”   听到他的话,曹髦沉默了下来。   “且等裴秀将事情办成之后,再召见此人吧。”   杨综的才能是不错,可问题也很大,他跟嵇康等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对当下极为的悲观,用玄学来聊以慰藉,当作自己的精神支柱,对一切都采取悲观的态度来面对。   若是王肃的学问能起到作用,让他重新振奋起来,那或许还能继续重用。   杜预终于离开了。   他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   当王肃从皇宫离开,来到了自家府邸的时候,却发现早有一个人在等候着自己。   一共是三个人,此刻就站在了自家门口。   等到马车到来,那三人一同前来拜见。   “司徒公!”   为首的那个正是裴秀。   王肃有些惊讶,他跟裴秀没有太多的往来,而看裴秀身边的两个人,一老一少,看其穿着,王肃就能断定,这是俩匈奴人。   王肃不明白裴秀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着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上两个奇怪的匈奴人。   但王肃还是没有失礼。   他知道,当今的这些尚书们,尤其是年轻的那些,各个都是皇帝的心头肉,备受重视。   哪怕不是很亲近,也不能得罪他们。   王肃笑着开口问道:“裴尚书既然前来,为什么不进府,反而是站在门外呢?”   裴秀急忙回答道:“急着早些见到王公,故而在门外等待着您的车驾。”   王肃这才将他扶起来,随即看向了其余两个人。   裴秀介绍了他们的身份。   王肃恍然大悟,随即回礼。   “原来是左部帅,久仰大名。”   他将这一行人给请进了府内,王肃坐在上位,裴秀和刘豹分别坐在两侧,刘渊只能是站在父亲的身边,尚且不具备坐下来的资格。   裴秀跟王肃寒暄了几句,随即就将话题给转移到了刘豹的身上。   “这位刘君,是最先来拜访陛下的部族统帅,陛下特意给了他赏赐,让我来招待。”   “得知此人极为仰慕王公,就带着他前来拜见。”   王肃有些惊讶,“仰慕我?”   刘豹这才接过话来,“王公的学说,在并州很是流行,我在偏僻的地方,却经常听到您的名字,故而此番前来,特意请求裴尚书带着我来见您。”   王肃对此很是惊讶。   这年头,连匈奴人都开始治经了吗?   刘豹随即又说起了仰慕之情,大多都是吹捧。   可王肃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自己的学说甚至能传播到匈奴部族之中去,这倒也算是一种殊荣了。   裴秀找准了机会,插上了嘴,“王公啊,这位刘君可不同啊,他自幼好经典,也愿意积极配合礼部的诸多差事,陛下对此很是重视。”   “这是他的儿子渊,同样好学,别看他还年幼,却已经开始认字。”   “刘君要将他留在洛阳,说是希望能离王公近一些,或许能被王公的文采所感染。”   “我想了想,不如就干脆送到您这里来,让他做些服侍您的事情。”   听到裴秀的话,王肃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这是想让自己收下这个弟子啊。   他猛地想起杜预方才的话,心里顿时就有了决定。   “说什么服侍呢,既然好学,就干脆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弟子好了。”   王肃看向了那个小娃娃,眼里带着笑意。   对方能不能学会,自己有没有时间去教,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裴秀很快就要负责来帮助自己,此刻卖个人情给他,接下来办事就能得到话语权了。   裴秀似乎是没想到王肃会答应的这么迅速,也是有些愣神。   他本以为是得付出点代价来的。   而刘豹此刻也是大喜过望,他急忙拉着儿子,让儿子行礼参拜,自己又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肉,作为儿子的拜师之礼。   王肃当场就收下了这个弟子,让孔晁带其带出去。   自己则是继续跟他们攀谈。   等到时日差不多了,刘豹方才跟裴秀告辞离开,刘豹甚至都没有再去见儿子,也不曾吩咐什么,极为放心。   他这个儿子虽然年幼,但是极为早慧,又很是懂事,该交代的东西,他在到来之前就交代过了,故而完全不担心。   裴秀此刻却有些狐疑。   他知道王肃大概率会答应,但是没想到王肃会答应的这么快。   就好像是有什么阴谋似的   就在他带着刘豹刚刚回到自家府邸的时候,却发现了同样等在门口的郭责。   刘豹对裴秀极为感谢,再三表示会按着他的吩咐来操办,随即离开了这里。   而裴秀则是坐上了马车,再一次朝着太极殿走去。   近日里,裴秀前往太极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裴秀跟钟会不同,他是喜欢清闲的人,巴不得被召见的次数越少越好,他对这些大事也没那么积极,除非是曹髦催促,否则只要不出问题就好了。   当裴秀赶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曹髦等他很久了。   曹髦也不废话,直入主题,将王肃进行了全新注释,想让裴秀想办法来进行推广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一刻,裴秀恍然大悟。   难怪那老头对我这般客气,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他是早就知道会让自己来负责这件事了吧。   裴秀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陛下,臣不是很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哦,朕听闻裴尚书先前对东观藏书的事情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故而这次让卿来主办,卿意下如何啊?”   “定当不负陛下厚望!!”   裴秀一脸严肃的回答道。 第9章 反其道而行之   曹髦看着裴秀这一脸严肃的模样,终于是笑着点点头。   “不错。”   “那裴君觉得,该如何来推广呢?”   裴秀淡定的说道:“这并不难。”   “将其禁掉。”   “再藏起来。”   “不许任何人观看。”   曹髦的脸色僵硬了一下,他再次抬起头来,审视着面前的裴秀。   裴秀因为独特的性格,纵然是清醒的时候,看起来也总是像服了散,这让曹髦一直都无法确定,这人是否清醒。   裴秀看出了曹髦眼里的狐疑,他做出了解释。   “陛下,你不理解当今的这些士人们。”   “陛下强行要让他们去看,强行将书塞进他们的手里,臣担保,绝对不会有多少人去看,甚至会起到反作用,会有一群人来反驳。”   “可陛下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隐藏,只是将消息传出去,让王公与知情者暂时不要与外人解释具体的内容,那就会成为名士们所吹捧的东西。”   裴秀说出了魏晋士人们最大的特点。   说的好听点叫叛逆,他们对一切都有着极大的怀疑,他们不相信庙堂,更不相信当权者。   说的难听点就是犯贱欠揍,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   曹髦倒也能理解,当初自己跟阮籍他们写诗的时候,司马昭下令禁止,结果传的沸沸扬扬   这些孩子打小就叛逆,好话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曹髦大手一挥,“反正这件事交给你来办理,不必跟朕去禀告,办妥了就是!”   裴秀称是。   裴秀随即要来了王肃的诸多手稿,将这些带回了家中。   回到家后,他亲自抄写了一遍,在抄写的过程之中,裴秀也是明白了皇帝为什么想要推广这些书籍。   在抄写完成之后,裴秀便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他既没有去送人,也没有去传播,他时不时就前往王肃的府邸,对待王肃的态度也是越来越恭敬。   宴会也不去了,朋友也不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拜了王肃做老师呢。   裴秀的异常行为,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到这个时候,方才有传闻,据说是王肃与诸多大臣们联手注释了很多经典,有了极大的突破,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这甚至惊动了陛下,陛下都不许这些内容外传,只有担任礼部尚书的裴秀知道这件事,故而常常前往王肃的府邸。   这传闻也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也不知是何人所推动的,反正就是越传越离谱。   还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些内容,却已经是传的玄之又玄,引起了无数名士们的关注。   王肃的实力,还是很令人认可的,他这是又弄出了什么好东西?   这件事在洛阳内传的沸沸扬扬,内容更是被传的各种各样。   很快,这消息又从洛阳逐步扩散了天下各地去。   就连太极殿内的曹髦都觉得愕然,这甚至都没有看到书本呢,就有了这样的热度??   最先出手的就是大族们,他们想要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他们联系了三公九卿们,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消息,可无一例外,这些人都说起了一些很笼统的事情,而对内容是只字不提。   这让众人意识到,果然存在这件事,或许内容比我们所想的还要厉害啊!!   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拜访王肃,王肃也乐意去招待这些人,可每当谈论新经典的时候,王肃就借口离开,或者摇头不语。   曹髦坐在西堂内,看着面前的人。   果然啊,裴秀说的太对了。   这样隐藏的方式果然是会引起名士们的关注,尤其是特别能吸引那种喜欢名士的名士。   他看向了面前的钟会。   钟会的眼神里满是迫切。   “陛下,王公那经典”   钟会显然已经上钩了,对于名士们来说,经典是定然不能绕开的一环,钟会作为治经的行家,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看着他的模样,曹髦都忍不住摇起头来。   谁能想到第一個咬钩的居然还是自己人。   可见裴秀是真的很了解这些名士们啊。   曹髦清了清嗓子,于是乎就将王肃新写了经典,自己让裴秀负责推广,裴秀故意编造小道消息,让士人们相信的事情告知了钟会。   钟会此刻刚刚忙完了州考的,准备操办接下来的殿试。   就在这般忙碌的情况下,还能抽出时日来返回庙堂询问这件事。   曹髦也不知该说他好学还是该骂他不务正业。   经过曹髦的认真解释,钟会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臣就说,怎么短时日内就传的人尽皆知了,原来是裴秀啊。”   钟会随即问道:“那这经典时候能再给我看一眼呢?”   曹髦瞪圆了双眼,你还真的是   忽然,曹髦想起了什么,他点着头,“朕这里还有一套,可以送给士季,但是,士季绝对不能给任何人看,也不能透露其中的内容。”   钟会大喜过望,“请陛下放心吧,臣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曹髦这才让郭责取了一套书籍来,送给了钟会。   钟会很是激动,再三拜谢了皇帝。   当钟会兴高采烈的离开这里后,郭责方才开口说道:“陛下,钟尚书为人好名,只怕是会弄得人尽皆知啊。”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那不是很好吗?”   郭责有些不理解,曹髦却更有了信心。   当天晚上,钟会回到了府内,开始阅读这些注释,随即,钟会也直接读进去了。   魏夹杂在汉与晋之中,思想显得很割裂,魏朝的士人们,始终是在一种左右摇摆的位置上苦苦挣扎。   他们既向往汉士的道德,又做不到纯粹晋士的放纵。   而王肃将两种不同的观点结合起来,瞬间对他们有了一个全新的解释,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世代发生了变化啊!!   钟会在反复阅读了几次之后,很多问题仿佛都迎刃而解。   说不好钟会是真的醒悟了,还是说他只是在迎合名士的作风,反正,在第三天,他很是正式的前往拜见王肃,并且以对待嵇康的那种态度来对待王肃。   这件事传出去之后,更是引起了众人的非议。   而钟会也如郭责所说的,根本藏不住事,很快,他就向众人吹嘘,声称自己得到了陛下的赏赐,已经看过了王肃的经典,而其中的内容,绝对是治理天下的不二之选,可谓是新圣之言!   这样的评价,使得王肃再次成为了大魏的顶流。   这甚至让竹林的哥几个都产生了兴趣。   他们不知道王肃到底是弄出了个什么东西来。   就在这样狂热的氛围里,曹髦也准备起了自己的殿试。   这次的殿试,其实就是给走到最后的那几个人一个殊荣而已。   无论是否能通过,这些人都是铁定了可以出仕的。   在这些人里,曹髦锁定的人有几个,崔洪,王济,荀悝,杨嚣,周恢,卫恒,乐广等等   比较尴尬的是诸葛诞的儿子似乎也参与了考核,但是结果好像不太好。   以诸葛将军那好面的风格来说,他儿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庙堂这第一次的考核,确实很粗糙,虽然是糙米,但是很顶饿。   终于,殿试的那一天到来,全国最后通过了全部考核,能站在曹髦面前的人,还不到二十个   而到了这个阶段,他们的姓就能证明一切了,几乎找不出一个寒门出身的,都是大族子弟,曹髦甚至怀疑,他们能通过是不是还因为有场外的因素。   这些人换上了衣裳,一路招摇过市,大张旗鼓的朝着皇宫走去。   士人们早已聚集在了道路两边,看着这些人前往,眼里满是羡慕。   一路上都是惊呼声。   直到他们靠近了皇宫的时候,方才摆脱了方才的喧哗。   由甲士保护着他们一路来到了东堂。   曹髦就坐在上位。   学子们前来,很是统一的拜见了皇帝,一一告知自己的姓名和籍贯,看来,礼部是给他们做过功课的。   当众人分别坐在了两侧的时候,曹髦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曹髦笑着说道:“诸位都是大魏最出色的学子们,能与诸位同殿商谈,朕心甚慰!”   士子们是第一次面圣,心里忐忑不安,比当初的考核都要紧张不安。   有阉人在他们面前摆放了木案,随即,就有人将书籍放在了他们的身边。   曹髦笑着说道:“这本书,乃是王公所注释过的《太玄》。”   “我们这次的殿试,就是以此物来作为内容。”   听到曹髦的话,士人们顿时惊愕,王肃的事情,他们当然是听说过的,这让他们不由得看向了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书籍。   曹髦笑着说道:“这次给你们的题目也很简单,如何尽快从升平到太平。”   “你们可以按着这本书,结合自己的想法来作答。”   士人连忙翻阅起了一旁的书籍,崔洪皱起了眉头,这升平和太平都是春秋公羊里的说法,可这发的是太玄,这两者怎么能扯得上关联?   可当崔洪真正查看了内容之后,他大惊失色。   还真的能扯上关系???   曹髦只给了他们很短的时日,想要将书完全读下来,那除非是不答题了。   曹髦坐在上位,心里很是期待。 第10章 绝望   吴国,建业。   “陛下!!”   “老臣罪该万死啊!!”   施绩跪在了皇帝孙休的面前,眼里含泪。   施绩是连夜坐船前来建业的,禀告荆州的战事,同时也是来拜见这位新皇帝。   他并没有带来什么军队,完全是孤身一人前来的,这也看得出他对皇帝的忠诚。   年少的皇帝孙休看到施绩猛地跪在自己面前,也是被吓了一跳,急忙下来搀扶。   “大将军,何以如此呢?请起!请起!”   孙休想要将他扶起来,施绩却压根不敢抬起头来看孙休。   “老臣丢了江北,还有什么面目来拜见陛下呢?陛下没有追究老臣的罪行,老臣已经是惶恐不安,怎么敢担任大将军?”   “陛下,请治老臣之罪!”   听到施绩的话,孙休下意识的在想,这人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在变相的给自己施压。   可当他看到面前老泪纵横的老将军时,心里的怀疑顿时就被打消了。   孙休严肃的将他扶起来,“大将军,江北的丢失,是因为故峻,故綝这两个狗贼,这与您有什么关系呢?若不是有您,别说是江北了,就是整个吴国,只怕也要落在了曹贼的手里。”   “当今的吴国,就只有您可以力挽狂澜,镇守荆州,请您勿要再说这样的话。”   孙休的态度也是极为的诚恳。   施绩听闻,更是羞愧不已。   孙休扶着他,让他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张布跟濮阳兴坐在了对面,看着老将军,还是比较客气的。   自从孙休除掉了孙綝之后,这两位可谓是一飞冲天,尤其是张布,因为没有丁奉来分功劳,他是直接起飞,以中军都督的身份,执掌了建业内外的大军,而还给了他参与朝政的权力,可谓是一个削弱版的大将军。   濮阳兴就更是如此,当初孙休定居在会稽郡,濮阳兴是会稽太守,跟孙休的私人交情极好。   而在孙休登基之后,他在极短的时日里,从一個太守,直接飞升到太常,然后加了卫将军,再加了平军国事,又封了外黄侯。   这飞升速度,孙綝看了都直摇头。   濮阳兴跟张布迅速成为了盟友,因为孙休年纪还小,虽然有着匡扶天下,治理天下的想法,但是对诸多政务还是很青涩,于是乎,大事基本就落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   你说权力回到君主的手里了,这也对,可权臣似乎也同时存在,虽然这两位权臣是因为皇帝的恩宠才出现的,但是,这让吴国内部的情况看起来有些复杂。   孙休安抚了许久,施绩方才愧疚的说起了江北的事情。   “陛下,反攻是不太可能了,孙故綝的几个弟弟带着军队直接投降了曹贼,如今夏口落在了敌人的手里,使得我们首尾无法相连,而王基这个人,为人极为谨慎,他在江陵”   仅仅是在一年之中,施绩看起来就苍老了很多。   他的发须全白,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沧桑,清瘦,眼神暗淡。   孙休再次安抚道:“大将军,这些事情,可以往后再商议,勿要着急。”   施绩又说起了自家的防线。   “臣将军队主要部署在乐乡,跟敌人隔江相望,他们想要打出来也不容易,陛下不必担心王基会南下,臣已经做好了新的防线,新防线是这样的。”   施绩认真的讲述了起来,孙休不是很懂军事,可还是很认真的听着,给予将军极大的尊重。   “臣以为,可以让将军丁奉返回建业,让他镇守在此处,毌丘俭在淮南,正操练水军,这分明是要起兵南下的,若是建业没有能将来镇守,就容易出现问题。”   张布当即皱起了眉头。   施绩却没有看他,继续说道:   “臣的想法是这样的,如今的局势,光靠着我们已经无法对付曹贼,而蜀国同样如此,曹贼占据江北,对蜀国的威胁更大,如今的局势,不利于我们双方。”   “陛下可以派遣使者前往蜀国,与蜀国结盟,双方一同部署防线,将曹贼的势力遏制在江北,不让他们有寇吴或者寇蜀的想法,无论他们进攻哪一方,另一方都可以全力以赴。”   “蜀国所缺乏的乃是粮食,若是双方能联手对敌,曹贼也不敢如此猖狂。”   “臣可以坐镇在乐乡,继续盯着曹贼,而丁将军可以返回建业,让他来驻守建业,如此”   施绩正说着自己的想法,张布却忍不住了,他看向了一旁的濮阳兴,跟他示意了一下。   濮阳兴顿时明白,他清了清嗓子,看向了孙休,“陛下,臣也有些想法。”   孙休看向了他,问道:“爱卿可是认为不妥?”   濮阳兴急忙说道:“陛下,蜀国是不能轻易信任的,这次蜀国答应了我们要出兵,可最后只是带兵在永安周围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利益可以夺取,就离开了,跟他们结盟,他们定然会索要大量的物资,可最后却不会来帮助我们。”   “荆州的事情,还是要交给我们自己人才最可靠,荆州有大将军跟丁将军,是一定安然无恙的。”   “至于建业,臣以为,曹贼若是要取建业,必先取荆南,丁将军在荆南,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啊。”   濮阳兴很是诚恳的说道。   施绩当时就急了。   施绩向来就主张跟蜀国建立更亲密的联系。   张布此刻偷偷打量着孙休的脸色。   他当然是要反对施绩的,若是丁奉来了建业,那自己这中军督还算什么??   没有军权来支撑,他跟濮阳兴还怎么去治理天下呢?   就让他们待在荆州,不要有回来的想法就好了。   施绩当即说道:“陛下,他们原先无法派遣大军,是因为他们缺乏粮食,丢失江北,对他们的害处也并不小啊,如今他们面临来自两边的夹击,是绝对不会允许曹贼放心的来攻打荆南的”   施绩很是努力的解释了起来,可濮阳兴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   双方僵持不休,孙休也只能暂时让施绩前往休息。   等到他离开之后,孙休方才看向了两人。   “你们反对这件事的原因,是怕丁奉回来后夺走了你们的权力吗?”   孙休这么一问,两人吓得当即说道:“臣不敢啊!”   “陛下,臣等都是为了陛下!”   濮阳兴当即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当初故綝作乱的时候,施将军在私下里跟蜀国接触极多,甚至给其余将军们写书信,说想要跟蜀国一同抗击曹贼!”   “臣并非是说施将军对您不忠,只是这些事不能不考虑,况且,丁将军对施将军那般的信任”   濮阳兴说着,又忍不住擦起眼泪来,“倘若陛下是觉得臣有别的想法,臣愿请辞归家!”   孙休眯起了双眼,他其实很清楚这两个人的想法。   但是,他急着提拔这两个人,只因为他身边实在是没什么心腹可用。   他不敢轻易将庙堂的权力分给别人,就怕又出现个自己无法压制的权臣,或者出现大族将自己架空的情况。   在考虑了诸多问题后,孙休将这两个人提拔起来,让他们出面来做事。   此刻,孙休也是有些迟疑,他跟施绩毕竟是初次见面,双方的关系也不算太深。   但是,联盟的事情,孙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如今光靠着吴国的力量,真的是没有办法跟魏国抗衡   他认真的说道:“联盟之事,有利于天下,朕相信你们是为了朕而直言,但是往后,不能再这般对大将军不敬。”   两人纷纷称是。   孙休这才派人去告知施绩,让他尽快去做这件事。   当正在忧虑之中的施绩见到了皇帝派来的人后,心里是无比的激动。   圣王啊,我大吴出了这样的圣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当即就开始联络自己在荆州的旧部,让他们尽快前往蜀国,来面见蜀国的尚书令陈祇,商谈双方合作的事情。   使者在得到消息之后,就从荆南出发,绕路前往巴蜀,这道路比寻常可是要难走了十倍!   当吴国的使者气喘吁吁的到达蜀国的时候,蜀国的氛围看起来却有些悲凉。   吴国使者到达了成都,就在他们做好准备,想要拜见蜀国皇帝的时候,却忽然得知了一件事。   蜀国的车骑将军夏侯霸病逝了。   蜀国皇帝此刻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无法抽出时日来迎接吴国的使者。   吴国的使者决定先去见尚书令陈祇。   却又得知,尚书令陈祇同样病重,此刻早已不能起身处置政务。   他们又想要去见大将军。   却又又又得知,大将军姜维前往汉中,镇守当地,目前不在成都。   这让吴国的使者们极为的无奈,那我们到底是要见谁呢?   此刻,陈祇也得知了这件事,他几次挣扎着要起身,想要接见这些使者,可是,他的身体并没能好起来。   在使者到达成都后的第八天,陈祇病逝。   面对陈祇的病逝,成都的士人们并没有太难过。   这贼子,他勾结阉人,跟黄皓那样的小人交好,平日里就知道对陛下阿谀奉承,又无脑的支持大将军北伐,蜀国如今的局面,难道不是他所造成的吗?   蜀国内部的士人对陈祇的意见很大。   可刘禅却更伤心了,他先后失去了两个重要的能臣。   这让他很是悲痛,他再三吩咐大臣们,让他们不能轻视尚书令。   群臣便给予他忠字作为谥号。   与此同时,黄皓也卷起了衣袖,准备在蜀国内开启自己的时代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吴国的这些使者给送了回去。   而当回到荆南的施绩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他先是愕然,随即沉默,最后则是仰头大笑,笑至力竭。 第11章 新的孙綝已经出现   “陛下。”   蜀尚书仆射董厥跪拜在了刘禅的面前。   刘禅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迟疑,他跟这位董尚书仆射,其实并不算太熟悉。   此刻,共有三人跪坐在他的面前。   蜀汉的两位尚书仆射,分别是董厥跟诸葛瞻。   除了他们,还有一位侍中樊建。   这三人目前就是在负责蜀汉的决策以及执行的诸事。   陈祇逝世了。   这让刘禅极为悲痛,比夏侯霸的逝世更令他心痛。   而陈祇在逝世之前,不曾留下任何的遗言,他只是瞪圆了双眼死不瞑目。   没有陈祇的遗言,那只能是由刘禅为主,在面前的两位仆射里挑选出一个人来担任尚书令。   刘禅的目光聚集在了诸葛瞻的身上,眼神愈发的柔和了起来。   他曹贼有钟会,朕有诸葛瞻,又有何惧呢?   侍中樊建看到刘禅的眼神,心里顿感不妙。   他急忙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尚书仆射董公,极有才能,当初他先后任丞相令史、丞相主簿等官职,跟随在丞相的身边,丞相夸赞他:说他办事周密,谨慎,没有缺陷,是很有才能的人。”   “臣认为,董公可以代替忠侯,担任尚书令。”   他是真的怕刘禅一挥手就让诸葛瞻来担任尚书令。   樊建跟诸葛瞻倒是没有什么不和,相反,他们这三人的关系都不错,但是,诸葛瞻实在是太年轻了,就是魏国的钟会,也不能在这个年纪当尚书令啊!   年纪太小而拥有大权,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隔壁已经有人演示过了。   有些时候,经验真的是非常的重要,年轻后生容易任意妄为,锐气十足,哪怕是很有才能,也容易酿成祸患。   自古以来,年少成名而担当重任者,就不曾有过好下场。   樊建也确实知道要如何去劝说自家的皇帝,果然,得知自家相父都曾夸赞过这个人,刘禅惊讶的看着他,随即看着诸葛瞻问道:“思远,真的有这件事吗?”   诸葛瞻有些茫然,他哪里知道啊,董厥给父亲担任令史的时候,他还不知事呢!   可诸葛瞻心里同样明白,比起自己,董公是更适合担任尚书令,当初陈祇还在的时候,他将诸事交给董公,就不曾出过错。   诸葛瞻自认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刘禅顿时就安心多了,他笑着看向了董厥,开口说道:“那就请董公来担任尚书令吧。”   刘禅又看向了诸葛瞻,他想给诸葛瞻也升個官,让他也能帮着董厥来一同操办尚书台的事情,可刚刚才给他升过官,此刻再升好像也不太好,还是再等一等吧。   在安排好了这三位之后,刘禅大手一挥,让他们回去继续操办大事。   他们离开之后,黄皓便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陛下,吴国的那些使者,已经被奴婢给赶走了。”   刘禅看起来有些生气,“先前他们请求我们出兵,我们在永安遭受兵败,他们却守在城内不肯出来,此刻还想让我们来帮着他们抵御王基?!”   “当真是欺人太甚!!”   黄皓赶忙说道:“陛下说的对!吴国小人,不足以为谋!”   黄皓几乎没有什么政治主张。   他喜欢积累点钱财,弄点家产,扶持一下自己的亲近,升个官什么的,可你若是要问他的政治主张。   问他到底是赞同北伐,还是休养生息。   那黄皓会先看向自家皇帝。   他没有任何的政治抱负,也没有任何的想法皇帝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皇帝的主张就是他的主张。   他只是用尽一切办法来让皇帝开心而已,刘禅看着他,心情大好。   “黄老公,你这些时日里,也是尽职尽责这样吧,你往后就勿要担任黄门令了,担任中常侍,陪在朕的身边,为朕查缺补漏,另外,朕赐你奉车都尉!”   这个奉车都尉,是负责给皇帝驾车的。   黄皓大惊,急忙行礼拜谢。   有了这样的身份,他甚至可以称臣,不再称奴婢,他是直接从天子家奴变成了内臣。   但是,他未必乐意。   臣哪有奴亲近呢?   而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当群臣得知中常侍再次出现在大汉的时候,他们顿时沸腾了。   后汉就是因为阉人的缘故灭亡的,如今又要重用阉人吗?   众人纷纷找到了董厥,而樊建跟诸葛瞻此刻也是找上了他,都希望他能出面,不能让黄皓更多的参与到大事之中。   过去黄皓在皇帝身边教唆什么的,群臣还能以阉人干涉政务的名义去训斥,可人家如今以中常侍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参与政务,这可是要出大乱子了!   庙堂三人组此刻坐在尚书台内,开始商谈这件事。   董厥看起来很是平凡,甚至有些普通。   反正绝对不会是钟会所喜欢的那种类型。   他坐在上位,其余两人分别坐在了两边。   樊建此刻愤怒的开口说道:“当初陈公对黄皓太过放纵,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若是他往后参与庙堂的政务,那大汉岂不是要毁在这个小人的手里吗?”   诸葛瞻同样皱起了眉头,他看向了董厥,问道:“董公,现在该怎么办呢?”   这一刻,董厥懵了。   他看起来有些茫然,支支吾吾的,却是说不出一个像样的对策,额头都不由得流下汗水。   这些年里,董厥一直都是在给别人当副手,向来都是他人下决策,他去办事。   他办事认真,不会出现缺漏,故而被称赞。   可问题是他从来没有担任过决策者的身份啊。   现在让他自己去想办法,然后再去做,董厥顿时就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去做。   看到董厥说不出话来,樊建无奈的看向了诸葛瞻。   诸葛瞻喃喃道:“或许可以上书陛下,让陛下远离这些小人。”   樊建认真的说道:“总之,我们不会跟这样的小人同流合污!”   就这样,在三个人的迟疑不决之中,这次的重大会议就算是结束了。   他们甚至连该怎么去做都没有谈出来。   可很快,一个有办法的人匆匆来到了庙堂内。   来人正是大将军姜维。   姜维得知陈祇病逝之后,再次返回了成都,前往祭拜。   新的三人组自然是要前往拜见的。   姜维看起来比以往更苍老一些,脸色愈发的沧桑,而后背却无半点佝偻,很是挺拔。   站在陈祇的坟前,姜维久久都不曾言语。   此刻,董厥方才缓缓上前,将黄皓的任命之事告知了姜维。   “大将军黄皓担任中常侍,又任奉车都尉,这对庙堂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啊。”   姜维此刻方才惊醒,他看向了一旁的几个人。   “那你们决定要怎么办呢?”   董厥迟疑了许久,方才说道:“我们想要跟陛下上书,但是陛下对黄皓宠爱太过,故而没有上书”   听到这解释,姜维的眼里忽然浮现出了一抹失望。   他长叹了一声。   他再次想起了陈祇生前的那些言语。   陈祇曾多次告知姜维,在他逝世之后,绝对不能再得罪黄皓。   他说压制黄皓这个小人很简单,只要给他一点点的善意,他就能帮到你很多。   皇帝对他极为宠爱,若是有他在一旁开口支持,那很多事情都不必担忧。   姜维此刻显得很是迟疑。   他实在是不想跟这样的小人有什么牵连。   他看着董厥,认真的说道:“黄皓不过是一个阉人而已,朝中百官,难道还会让一个阉人独断庙堂吗?!”   “现在不是能引起内乱的时候,要安心对外才行,既然伱们也没有办法去对付他,那就做些你们能做的事情吧!”   姜维说完,迅速离开。   樊建跟诸葛瞻上前,赶忙问道:“大将军是如何说的?”   “大将军说,他也管不了这件事。”   樊建当即皱起了眉头,说道:“大将军这些年里,多次出征,丝毫不在意百姓,却没有取得太大的成果,我倒是觉得,大将军的过错,并不在黄皓之下!”   诸葛瞻低着头,没有赞同,却也没有支持。   三人只能是自己去想办法。   在三人还在犹豫不定的时候,黄皓却没有闲着,他开始拉拢朝中的大臣,培养自己的亲近,跟他有来往的人越来越多。   而且这些人都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黄皓只需要在皇帝面前为他们说几句话,他们的前途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何乐而不为呢?   而很多不愿意依附黄皓的人,则是开始被一点点清算,黄皓不敢对尚书令这种级别的人下手,但是对一些平日里发表对自己不满的小人物,那是丝毫的不留情。   这些不亲近他的人都被贬,或者被流放。   那三人组根本就没办法来插手这件事。   看在黄皓所对付的都是些小人物的份上,他们也没有追究这件事。   可这,却造成了蜀国内部极大的不安,正直的官吏们被罢免,取代他们的则都是亲近黄皓的,这一下就解决了蜀国官吏质量较高的问题,又成功的帮着曹魏解决了蜀国忠诚度太高的问题。   当消息传到了洛阳的时候,曹髦仿佛看到了孙綝再世,只是摇头感慨。 第12章 转变   此刻,殿试已经结束了。   士子们在参加了曹髦的宴会之后,各自离开,等消息。   而曹髦则是负责查看他们最终交上来的奏表。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给皇帝上表,不可谓不认真。   可曹髦还没来得及看完这些,就先后得到了几个爆炸性的消息。   首先就是夏侯霸逝世。   对于这一点,曹髦只能表示遗憾。   他其实还挺想将这老头给接回来的,让他在故乡颐养天年,可惜了,他年纪本来就大了,况且多病缠身,能坚持到如今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然后就是陈祇逝世。   曹髦得知这个消息,是相当的惊讶,他知道陈祇并不长命,但是,似乎比记忆里的要提前了些。   是因为蜀国如今的局势比当初更加危险,需要他做的事情更多了吗?   曹髦长叹了一声,摇起了头。   对陈祇的逝世,他心里虽然有高兴,但是也有些惋惜。   这人也是个人才,虽然亲近黄皓留下了恶名,也普遍被后世认为是导致了黄皓执掌大权的元凶,但是曹髦却觉得这多少有些冤枉人。   黄皓的职位又不是陈祇给的,陈祇就算不结交黄皓,处处打压打击他,刘禅会为了陈祇而杀掉黄皓吗?   恰恰相反,刘禅喜欢陈祇是因为他从不给自己找事,而且跟自己的心腹玩的很好,黄皓天天在他耳边说陈祇的好话,这才让陈祇能稳住局势。   倘若陈祇不管不顾的要处死黄皓,使得君臣互相忌惮,那蜀国怕是会灭亡的更快。   黄皓掌权的事情,怎么也不能赖在陈祇的头上,可以说他失职,没能除掉这個贼子,但是,他后来的继任者,包括姜维也没能除掉此人啊?   甚至他逝世之后,他们连限制都做不到。   夏侯霸的逝世,只是让蜀国又少了一个可以担任统帅的江陵,而陈祇的逝世,则是基本让蜀国稳定的局势直接崩溃。   蜀国原先虽然有着本土派和外来派的争斗,内部对北伐问题也争论不休,但是相对而言,他们的争斗不是那么的公开化,至少在庙堂里,他们是相对和平的,可陈祇逝世之后,阉人掌权,诸多问题顿时就变得激烈了。   刘禅对阉人的极度宠爱,使得人人自危,士人们开始对刘禅的统治感到失望,对未来感到迷茫,随即,仇国论这类的作品和思想开始深入人心。   在蜀国灭亡的时候,对方庙堂里的新三巨头里,除却诸葛瞻之外,樊建跟董厥都选择了投降。   还有一件事,姜维也在朝中失去了支持者。   他跟黄皓的关系将会越来越僵硬,直到在几年后,他上表要求处死黄皓,随即双方的矛盾彻底公开化,黄皓准备扶持别人来取代姜维,姜维不敢再返回成都   曹髦看完了这些消息,长叹着将文书放在了一旁。   张华跟郭责分别站在他的面前。   张华的脸上带着笑容,看得出,他跟刘路的那些事情办的应该很是顺利。   张华看着被曹髦放在一旁的文书,随即说道:“陈祇逝世之后,黄皓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蜀国政务从此要落在阉人的手里,他们再也不是大魏的对手了。”   曹髦摇着头,不屑的说道:“蜀国的衰亡,跟黄皓有关系,但不全是因为他,黄皓不过是通过阿谀奉承来上位的奴婢而已,说到底,他只是帮着那刘禅做了刘禅想要做的事情。”   “他上位之后,罢免流放那些不亲近他的大臣,又提拔了自己的人,而他提拔的人,哪个不是跟皇帝亲近的?”   “刘禅想要一批不会烦着自己,不会整日劝谏,上书,谈论治理之事的人,黄皓若是没有刘禅点头,能进行这样的人事调动吗?”   曹髦总结道:“说起来,这还是因为刘禅的问题。”   张华和郭责自然都是同意这一说法的。   曹髦没有再理会这件事,陈祇的病逝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毁灭之路方才刚刚开始,没必要盯着不放,要相信黄皓还能整出更多的花活。   曹髦再次看起了一旁的诸多上表。   先前的殿试,曹髦主要就是做两件事。   进一步扩散王学的影响力,同时看看这些年轻的士人们是否能拿出些自己的理解来。   这两个目的,曹髦都算是勉强达到了。   首先就是王学,能走到殿试这里的士人,几乎都是出身顶级大族,经典能力不容置疑,况且,他们作为年轻一代,接受能力更强,在短暂的查看了王肃重新注释的太玄之后,这些人顿时沸腾了。   有几个甚至因此而影响到了考试的发挥。   但是他们都觉得这很值当。   他们也对这经典很好奇,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他们也没想到,殿试居然会成为这么一个好机会。   曹髦也打量了他们的脸色。   王肃在此刻算是大魏第一大儒,他的学问被称为王学,跟郑玄并列,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哪怕是杜预成长到巅峰时期之后,成为了大经学家,他撰《春秋左氏经传集解》。   这本书同时是个大杂烩,但是跟王肃不同,杜预的这盘大杂烩,主要是吸纳儒家的诸多经典。   纯论经典的水平和影响力,比王肃是要差了些的。   另外,杜预这种糅合多部经典,重新排列和杜撰的行为,跟王肃极为相似,很难不怀疑杜预在治经的过程之中是否受到过王肃的影响。   尽管双方的学术理论是不同的,但是连王肃都受到了郑玄的部分影响,杜预不受影响几乎是不可能的。   每一代的经学家,都会吸取前人的经验,哪怕你是要反对,你也得去先看,先学。   杜预治理经典是在他年老清闲的时候,现在还没有达到可以钻研的地步,而其余几个经学家,如竹林的那些哥们,说起来,他们在诗文上的才华更高一些,经典造诣其实连注释太玄都有些困难。   王肃的水平就代表了当今大魏最强的水平。   他的学问拿给这些毛头小子们去看,那是降维打击,想要反驳??先去将太玄啃明白了再来吧。   他们迅速为其中的内容而着迷。   王学的最大作用,就是解决士人们心里的困惑。   强如杜预,他的心里其实也是很复杂的,他坚守着儒家的学说和道德,可是他却又无法用那套学说来验证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所以他最后试着自己做出解释。   王肃直接用三世和九赞来让他们解开了心结。   这当真是利器,曹髦都能看到那些士子们脸上欣喜若狂的样子,他们所交上来的奏表,也很有意思。   有人觉得,应当尽快完成大一统,大一统才能看到太平世。   有人觉得,应当提升庙堂的收入,增加天下耕地的数量,这才能看到太平世。   有人觉得,应当召集大家继续研究学问,只有经典才能领着他们看到太平世。   这些奏表,说实话,跟尚书台的奏表比起来,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曹髦欣喜异常。   终于啊,这些人不再说什么应当隐居山林,或者人人自己管自己的那种荒诞的东西了!   哪怕是经典治国,那也说了要研究经典不是?只要做事,那就是务实!   曹髦非常的喜欢这些务实的回答。   他看着一旁的奏表,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正元三年,对曹髦来说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诸事都变得非常顺利,在前两年付出了大量官吏性命的代价之后,今年终于时来运转。   这说明,大魏的马车已经被拉出了泥潭,又回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而王肃则是为众人指向了一个方向。   看着皇帝脸上的笑容,张华都不由得觉得开心。   等到曹髦放下了又一篇上表,张华这才说道:“陛下,那些士子们出去之后,都跟亲近者谈起了太玄经的新内容,洛阳大惊,人人都想要拿到那本书,钟公的府邸内甚至遭了贼!”   “现在几乎所有的士人都在谈论这三世,他们都希望王公能出面,给众人讲述这学问。”   曹髦笑了起来。   “好啊,那群臣的态度呢?”   张华说道:“王公先前说这些学问乃是群臣梳理,由他来书写,因此群臣都很开心”   曹髦摇着头,“光是赏赐司徒公,他们就算如今开心,往后也一定会有意见,可以再赏赐一下其余大臣们,只望他们能帮着王公造势,所有参与了这件事的大臣,都给送去一套书,告知他们,不许外出,就连家中子弟,最好都不要传。”   张华笑了起来,急忙称是。   此刻,王学的部分内容已经传了出去,光是流传出去的这部分,都已经引起了激烈的争论。   竹林兄弟们再也忍不住了,此刻已经开始主动寻找这经典。   曹髦终于放下心来,这王学的事情,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去想办法了,接下来就交给裴秀缓缓去办理吧,要相信裴秀的能力,这人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是操作确实很秀,没有辜负他的名字。   接下来,要拟定一个新的目标了。   灭蜀。 第13章 如赵括故事   “当初没有参军的时候我就在这王屋山里了,如今参军了还要上这王屋山,我这中军不是白当了吗??”   几个新甲士看着远处的王屋山,心里忍不住的吐槽了起来。   罗宪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几个将领。   “诸位都是从各营内所召集的能将,这些甲士也都是体力出色的精锐。”   “接下来,我要领着你们登山,倘若途中有一人掉队,全军一同受罚!!”   “天黑之前,必须要到达山顶,驻扎营地!!”   罗宪大声的说道。   他如今帮着操练中军的山地营,这山地营是原先的中垒营所该设的,曹髦并没有增设一个营,反而是选择改设,主要是曹髦不想要再提升中军的数量了。   司马师时期,为了应对地方可能出现的叛乱,也是因为对外将的不信任,只能是大规模的征召,疯狂的增加中军的数量,在司马昭时期,中军的数量一度达到了二十万。   曹髦却觉得,二十万精锐来保护洛阳,这实在是有点太奢侈了!!   这耗费的粮食也是巨大的。   有些时候,军队不是越多越好。   而且,大魏的地方军队也不少大魏的军队真的是太多了!!   只是,如今还有蜀国跟吴国,只能是继续维持这样的兵力,等到灭掉了这两個家伙,曹髦将会留下最精锐的那些,撤掉其余的甲士。   这场军事竞赛,犹如一场马拉松,吐血的马拉松,谁也不敢停下来。   蜀国维持着近十万人的军队,国库常年空虚,吴国强行维持着十五万的军队,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魏国是最凶狠的,中军加各地的外军再加戍边军团,都能超过五十万人了   要知道,这规模的军队放在后汉真的是很吓人的。   要知道,后汉时的兵力也才三十万左右,那还是个大一统的王朝。   这带来的财政压力也不小。   这支新的山地营,他们的主将是胡奋。   将军胡遵的儿子。   这人虽然出身很高,但是年少的时候是以士卒的身份跟着司马懿打仗的,也是一个狠人,他在历史上平定了刘猛,参与灭吴,战功赫赫。   好玩的是,这位悍将打了很多年的仗,年老时跟着杜预一样喜欢上了读书,开始做学问写文章,而他居然还写的不错,出任地方的时候,对百姓也不错,因此得到百姓们的拥戴。   此刻,他被安排为校尉。   在外人看来,他的官爵是被降了,可胡奋自己却不这么想,中军校尉跟外将的校尉可不同啊,是单独领着一支营,而中军的一个营往往有接近两万人的规模。   中军的军队接近二十万,一共就十个营。   哦,对了,还有个虎豹骑,十一个。   而且,山地营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支营建立是为了什么。   灭国之功啊,这几乎是所有将军们的追求。   胡奋身披重甲,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的精锐军队,又看了看一旁的罗宪,心里没有半点的不悦。   胡奋并不擅长山地战,罗宪就是从最擅长山地战的地方来的,有此人来帮着自己操练,还传授自己山地作战的经验,胡奋开心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   他很是虚心的跟罗宪请教,这些时日里,也知道了很多山地作战所必须要懂的事情。   胡奋此刻低声问道:“罗将军,接下来就是要这般操练吗?会不会熬坏他们的身体?”   罗宪认真的说道:“蜀国会招纳那些生活在山地里的百姓们来担任军队,他们在山中前进,如履平地,这都是因为他们自幼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如今所招募的壮士,大多都是来自山川之中的,而想要让他们形成更强的配合,就是要让他们在山里操练,在山里生活”   “而且还不能只是在一种地形下,诸多山地,其实差距非常的大,故而,接下来的时日里,就是要带着他们前往各地奔波了”   “不过,这后勤的事情”   罗宪看向了胡奋,胡奋拍打着胸口,“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陛下说了,后勤保障绝对到位,就按照您的说法,可以让他们多吃肉食,增加体力”   罗宪听到这番话,心情更加的复杂。   既是开心,能多提供肉食,他就更有信心练出一支精锐的山地营来,可同样有些悲哀,蜀国就做不到这样,军队的战斗力这些年里正在不断的下降   罗宪随即跟着胡奋一同领着山地营朝着山里出发。   远处的车驾里,夏侯献跟马隆正打量着此处。   夏侯献开口问道:“这罗宪不会再使什么手段吧?”   马隆摇着头,“他先前所写出来的办法,我认真看了,并非是胡说乱来,他应当是会好好操练的。”   “那他能重用吗?”   “可以重用,但是还是要提防,除非蜀国灭亡了,否则就不能对他毫不设防。”   “好。”   夏侯献点点头,随即长叹了一声。   “我已经很年迈了,不知是否还能活到灭亡蜀国的那一天啊。”   马隆站在他的身边,很是认真的说道:“陈祇逝世,蜀国已经是没有了希望,只是看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了。”   “陛下是个很谨慎的人,否则,就算是如今出兵,也能强行灭掉蜀国,蜀国与大魏的国力差距已经十分庞大了,这已经不是依靠着关卡就能挡得住的。”   “大魏可以将他们包围起来,强攻他们一整年,可他们能在征召大军的情况下跟我们僵持一年吗?”   听到马隆的质问,夏侯献也笑了起来。   “你说的有些道理。”   “倘若要出兵灭蜀,你觉得谁会担任统帅呢?”   马隆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夏侯献笑着问道:“你直说就是了,老夫这把年纪,已经不想着能领兵出征了。”   马隆这才回答道:“陛下应当会前往长安亲征,由太尉担任统帅,留守在自己身边,再由邓将军,羊将军,西北几州的刺史为主力,强攻汉中。”   “而在南边,应当会让车骑大将军作为统帅,让王将军,文将军,乃至几州刺史作为主力,强攻永安。”   “骠骑大将军应当会防备吴国的救援”   马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中军呢?”   “应该就是分别前往这两处,协同作战,应当是不会单独设立将军。”   “否则,将军数量太多,不利于指挥。”   夏侯献点着头,深以为然。   他忍不住感慨道:“陛下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陛下,官吏的事情已经基本完成。”   钟会此刻正坐在太极殿内,认真的进行了汇报。   经过几年的清理和委任,地方官员和庙堂的官员都基本成型,完成了更换。   钟会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曹髦忍不住说道:“士季立下这般大功,朕实不知该如何赏赐了!”   钟会仰起头来,“臣乃一心辅佐圣王,绝非是为了领赏。”   钟会是这么说的,可你要是真的相信这个,那你就不是圣王了。   曹髦大手一挥,升了钟会的爵位,钟会本身是没有侯爵的,钟繇的爵位是给了钟毓,钟会是在曹髦登基的那一天被封了关内侯,有名无实。   而在此刻,曹髦直接让钟会再往上走了一步,封他为东武亭侯。   钟会这个功劳,是实打实的,毕竟,从官吏的整顿到最后的任命,乃至考核,到考核后的学子们的担任,都是钟会一手操办。   曹髦能完成对庙堂和地方的大换血,钟会的功劳极大。   钟会得知封赏,也是大吃一惊,急忙起身拜谢。   “臣并无军功,怎么敢封侯呢?!”   “哈哈哈,当初前汉有公孙弘因治政而封侯,君如今的功劳,并不在那些开疆扩土的将士们之下,若是没有君的治理,他们又岂能建功立业,封侯是应当的!”   听到曹髦的话,钟会这才拜谢而领命。   曹髦笑呵呵的握住他的手,“士季啊,当今官吏的事情已经平定,地方开始得到治理,以伱的想法,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事情呢?”   钟会急忙回答道:“陛下,吏治的事情,往后可以不再为主,但是却不能轻视,还是要继续施行。”   “接下来,就可以着手来灭亡蜀国了。”   钟会很是严肃的说道:“蜀国的陈祇已经死了,姜维定然还会出兵,这是我们的好机会一旦让蜀国僵持在战事里,无法撤兵”   曹髦沉思了起来,“那吴国这里呢?”   “经过孙綝的事情,吴国防守还可以,想要出兵,那就太为难他们了,倘若施绩敢从乐乡出兵,那我们在淮南的军队就敢渡江来攻打他们的建业”   “建业如今甚至都没有什么名将来驻守不堪一击。”   曹髦笑了起来,“士季,那这对付蜀国的准备,朕也一并交予你来执行?”   钟会大喜过望,他急忙再次起身参拜。   “臣定然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钟会很早就想象过这一天,辅佐圣王,匡扶天下,建立大一统的盛世哦对,是太平世!   如今的蜀国,在钟会眼里简直是千疮百孔,他有十种办法来引起更大的骚乱。   战事是最后才要动用的手段,而扰其内政,才是最好的准备办法。   “士季准备如何对付蜀国呢?”   “陛下可知长平之战?”   “哦?自然是知道的,士季是准备?”   “魏人并不惧怕姜维,姜维对魏国,输多胜少,魏国唯一所害怕的乃是诸葛丞相的儿子诸葛瞻。”   “若是蜀国君王用他来接替姜维,那魏国就再也不敢侵犯汉中了。”   钟会自言自语的说着,随即大笑了起来。 第14章 不干了   说起来,钟会喜欢姜维,却并不是那么的喜欢诸葛瞻。   主要是因为诸葛瞻的升迁速度比他还要快。   两人都是大族出身,父亲都曾是国相级别,年幼失父,自幼聪慧,得到很多人的重视。   他们有着很高的相似度,隐约有种“魏士季蜀思远”的感觉。   嗯,其实吴国还有个“幼节”,也是跟他们差不多。   但是吧,钟会自己可能对拿自己跟对方比较的行为有些不满,要比也得是跟姜维邓艾他们去比,跟这些年轻后生有什么好比的呢?   听到钟会的话,曹髦陷入了沉思。   他竟然还没想到过这个办法。   虽然赵括的事情有前例,但是以刘禅对诸葛瞻的喜爱,以及蜀国人对诸葛瞻的那种偏爱,保不准还真的可行!   而诸葛瞻这个人,倒也不是说这個人是一个庸才,但是他确实没有蜀人所期待的那么高的本事,况且他又年轻。   让他去跟邓艾等人对打,姜维都不敢说能稳赢邓艾,他诸葛瞻凭什么??   这还真的有些长平之战的模样了。   曹髦笑了起来,“士季对这位诸葛瞻的评价很低啊。”   “徒有其表,夸夸其谈而不曾建一功。”   钟会很是平静的说道。   还是同样的道理,你不能比钟会年轻然后官爵比他更高。   曹髦问道:“那具体要怎么去做呢?”   钟会很平静的说道:“蜀国的黄皓,听闻是一个贪恋权势和钱财的小人,可以派人与此人来往,给予他钱财,与他结交。”   “你是说,将此人拉拢过来?”   钟会摇着头,“陛下,倘若此人只是好钱财,倒是可以拉拢,但是此人还好权势,这是我们所无法给他的,故而如今无法拉拢,最好只是结交,等到往后,蜀国濒临灭亡的时候,此人得知自己的权势不能保存,生怕被其余士人杀死,就可以被我们派上用场了。”   曹髦点点头,“士季且放心操办就是了。”   “这件事,士季可以自行处置,不必多询问朕的想法。”   “唯!!”   钟会很是开心,他又跟曹髦商谈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包括了在蜀国内部安插人手的事情。   曹髦全部同意。   钟会这才起身告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张华,不悦的质问道:“年纪轻轻,大事无功,何以好阴诡之术?”   张华一愣,还来不及询问,钟会就仰起头离开了此处。   曹髦这才好奇的问道:“你往他身边安排人了?”   “不曾啊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曹髦笑了起来,“早就与你说了,不要那么轻视朝中群臣啊,看来,往后要自言自语,朝着皇宫的方向顶礼膜拜的人要越来越多了!”   张华苦笑了起来   “哈哈哈,为崔公庆贺!!”   荀顗笑着向崔赞行礼,崔赞急忙起身回礼,随即轻笑着将他带进了书房里。   “您的那位麒麟子在何处呢?听闻他的上表得到了陛下的喜爱,点名让他进入御史台将来定然是有非凡的成就啊!”   荀顗笑着说道。   崔赞摇着头,很是谦逊的说道:“我那儿子,不成大器,只是好卖弄而已,哪里比得上您家里的子弟呢?”   “我听闻您家里有位弟子,回答陛下的问题,很是从容,没有半点的慌乱,清和理正,被称为美者,陛下让他进了尚书台。”   荀顗笑了笑,两人寒暄了几句,崔赞这才令人倒茶。   仆从就在一旁服侍了起来。   荀顗开口低声说道:“陛下平日里做事多激烈,但是这件事做的其实还不错。”   崔赞抖了一下,平静的说道:“荀公啊,何出此言呢?陛下向来仁爱宽厚,怎么说激烈?”   荀顗认真的说道:“大臣名士是说杀就杀,敢来劝谏的就一并抓起来杀掉,这如何不能算是激烈呢?”   崔赞严肃的说道:“陛下所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这些咎由自取!”   荀顗迟疑了一下,随即也点着头,“也有道理,明明死在皇帝手里的人都那么多了,还总是有人想要去送死,也确是咎由自取。”   荀顗吃了一口茶,这才缓缓说道:“我这次来找您,是为了王学的事情。”   “哦?王公的事情?”   “我听闻您是参与了这件事的,是吗?”   崔赞点点头,“是这样的,因得到了陛下的厚爱,为了能报答陛下的恩情,群臣聚集起来,商谈着要通过经典来解决如今的困局,为陛下献力,这还是王公跟诸葛公等人的功劳,我只是说了些自己的看法而已。”   荀顗皱起了眉头。   今天的崔赞怎么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虽然崔赞平日里就很亲近皇帝,但是今日是不是尊敬的有些过头了?   荀顗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王学的具体内容,我已经知道了,不愧是王公啊,难怪连当初的夏侯公等人都要想跟他学习经典我想安排族内子弟跟着他学习。”   “只是,我不好跟他相见,当面来说这件事。”   “您跟那些人的关系向来不错”   崔赞当即说道:“要学习经典,这是好事啊,我可以帮着荀公来跟王公说一说。”   不知为何,荀顗总觉得今日的崔赞有些古怪,这就答应了?   他笑着说道:“若是崔公能帮着操办这件事,我定然不会忘记您的相助,我家的荀寓已经调到御史台了,可以让他指点一下您的”   崔赞猛地站起身来,愤怒的说道:“我是因为您族中子弟求学之心却决定要出手帮助,荀公难道是在羞辱我吗?”   荀顗懵了。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大族之间互相帮忙,子弟们互相帮衬,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又不是说给你强行提拔,这算什么羞辱??   荀顗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忽然间变得极为高尚的崔赞。   “崔公您最近服散了?”   这场见面最后还是以荀顗匆忙告辞离开而结束。   坐在马车内,尽管事情是办成了,可荀顗还是觉得很困惑。   这些大臣们看起来怎么都有些怪怪的?   崔赞独自坐在书房内,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谁能想到呢,原先堂堂三公郑冲,如今都干起了这样的勾当。   听闻陛下重启校事府,一明一暗。   这明面上的负责人乃是刘路,而这暗地里的负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郑冲!   这是众人都不曾想到过的。   只因为有很多人都接到了郑冲的书信,然后接纳了一些仆从。   从那之后,他们的书房就变得越来越干净了。   大概是因为这些人的培训太短,或者是因为在郑冲那里的考核实在太简单,反正不少人都是被一眼看穿了。   在很多老狐狸的眼里,这些人的行为都不是偷偷摸摸的,这是正大光明的呀!   原来郑公是这样的人!   难怪每次他都是主谋,而每次他都能安然无恙。   当初都说陛下完成大事,是因为有人在暗中帮助他,这个人难道就是郑冲?   荀顗此刻回到了府邸,作为尚书的二把手,荀顗的日子并不好过。   荀顗倒也不是没有才能,可是跟尚书台里那些重量级的人比起来,他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不是因为皇帝的打压,也不是因为其余尚书们抱团,就是单纯的能力跟不上了。   荀顗也有了退休的想法,如今庙堂里太仆的位置是空缺着的。   荀顗此刻就在想着要离开尚书台,挂个荣誉官爵,然后安心去治经什么的。   尚书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荀顗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王肃的经典一出,将士人们的注意力都引到了经学上。   而经典向来是大族争锋所需要的资本,王学若是兴盛,那会改变如今的格局。   这也带动了很多的老臣们,这些老臣们都决定将精力投入在经典上,就是不能压制王肃,也得有点东西,有点改进,不然一旦王学大兴,那他们本身就失去学术竞争力了。   每当一本经典出现的时候,往往会带动很多学问的进步。   这就是竞争所带来的,故而,历史上往往会出现经学家们扎堆的情况,要么一个不出,一出就是一群人扎堆。   可当荀顗刚刚准备召集自家子弟,准备来做这件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却打断了他的想法。   看到这个人,荀顗就觉得头疼。   来人正是裴秀。   裴秀身后还跟着几个甲士,他们抱着厚厚的文书。   “荀公,这都是礼部近期内要推行的匈奴之事,还需要您来相助。”   荀顗很是无奈的让裴秀将东西放在一旁,“好,我会去看的,伱可以先回去了。”   “荀公,这件事非常的重要,陛下即将召见单于,故而要在明日之前批阅完成。”   “啊?!”   “明日?!”   荀顗看着一旁厚厚的文书,“为什么不去找陈泰呢?”   裴秀认真的说道:“他正在批阅工部的事情。”   荀顗拿起了一旁的文书,翻阅了几下,却只觉得眼花缭乱,其中都是如今匈奴人分布在各地的情况,从人口,到统领,以及牲畜物资,乃至他们的游牧边界,统帅对大汉的态度以及平日里的言语等等。   这还只是开头,往后才是真正要操办的事情。   荀顗翻看了几眼,脸色忽然就变得无比的平静。   辞官!   尚书台的事情我不干了!! 第15章 郑玄的孙子怎么可能不懂   大臣们都渴望着在实权部门做事。   毕竟,荣誉官爵只是荣誉,实权才能捞取更多的好处,也能建立更多的功勋。   但是此刻,荀顗却表示要离开尚书台。   当他跪坐在自己面前,请求离开的时候,曹髦忍不住劝说了起来。   “荀公,这是为何呢?”   “您在尚书台的时日最久,最熟悉尚书台的诸多事情,若是没有您,尚书台里的事情要怎么办呢?谁来处置呢?”   “您可不能离开啊!”   荀顗却摇着头,过去他多急着执掌尚书台,如今他就多急着要离开尚书台。   过去的尚书台,虽然是实权部门,但是并不忙碌,群臣们的属吏众多,诸多尚书的分工不明确,其中混日子的人也不少。   荀顗在治政方面,并没有什么才能,他博学多才,更偏向学者,而历史上他担任尚书时,主管官员的升迁调动,当时的大臣们对他非常的满意,认为他很公正。   荀顗有多公正呢?他所提拔的官员都很符合司马昭的预期,同时深得司马炎的喜爱。   他在后来,甚至还当面向司马炎称赞:贾南风“姿德淑茂”,适合担任太子妃。   就这四个字,摸着良心来说,贾南风连一个都不符合!   荀顗主打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在他的认知里,大族相互帮忙,互相扶持,才能让大家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果然,贾南风成为太子妃后,大晋就迎来了非常“美好”的未来。   后来他担任司空的时候,发现了王戎的诸多罪行,当然,也是相互帮衬嘛,最后就是换個地方继续当刺史。   总之,这位就是典型的名声大于才能。   曹髦将他留在尚书台里,主要还是为了安抚那些大族派的群臣们,是为了缓和矛盾,而如今嘛,自己的权势已经很稳了,不必再通过这样的办法来缓和矛盾。   而尚书台里诸事忙碌,荀顗博学多才,可都是偏理论,搞尚书台里的实事,他未必能搞的过来。   尽管曹髦很是热情的挽留,可荀顗的想法却已经很坚定了。   必须要走。   尚书台里都是一群年轻人,事情是一个接着一个,他再不走就要被抬走了。   曹髦很是难为情的答应了他的请求,随即拜他为太仆。   荀顗松了一口气,离开了太极殿。   此刻,曹髦重新看向了尚书台。   仆射的位置空了一个。   目前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是让卢钦来担任仆射。   他处事公正,政绩显著,是个办实事的人,颇有他祖父的风范。   第二个是让钟会担任仆射,让魏舒顶替上钟会的位置。   这两种选择都是各有好处,曹髦沉思了许久,还是决定让钟会顶上去。   这倒也不是曹髦在故意压制着卢钦,主要还是为了魏舒。   卢钦不在尚书台还可以放在其他位置上,但是魏舒就不行了。   侍中体系和中书里都没有他的位置。   况且,接下来钟会要参与的事情可能会比较多,一个仆射的官职能方便他参与更多的事情。   至于卢钦,曹髦想到了他的去处。   侍中。   当今的两位侍中,分别是郑小同跟钟会。   他们是负责决策工作的,钟会倒是能胜任,但是郑小同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郑小同跟荀顗一样,同样是经学能力出众,但是做实事就稍微弱点的那个类型。   曹髦也准备让他领一个荣誉官爵。   这办实事的部门,还是要尽可能的安排做实事的人。   而郑小同的位置,可能就是要交给卢钦来坐。   曹髦想了片刻,随即出了门。   郑娴此刻正在殿内读书,听到曹髦到来的消息,她很是惊讶,急忙出来迎接。   自从她到达这皇宫之后,皇帝对她就很是冷淡,她也在想办法改变自己的性格,作为曹髦的同龄人,她已经在很努力的装成熟了。   奈何,这些努力并没有能让曹髦多看她几眼。   “陛下!!!”   曹髦走进殿内,就看到了一双期待且激动的眼睛。   其实曹髦对郑娴倒是没什么恶意,平心而论,一个经学大家的女儿更适合做皇后,就如王肃的女儿嫁给了司马昭那般。   经典对一个人的加成还是非常巨大的。   况且郑娴的宗族又很薄弱,名望巨大,但是没有大族的根基。   只是,曹髦若是说对她有多大的喜爱,那也没有曹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他的内心很难再产生什么波动,司马师帮着他练出了一个极为稳定的心态,可这似乎也让他失去了很多常人该有的情绪波动。   在看到面前的郑娴时,曹髦最先想到的居然是她的宗族,所想起的乃是郑学与王学的争锋。   曹髦坐在了上位,郑娴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陛下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这些时日里,你可曾回家啊?”   “不曾回去过。”   “明日带着你回去一趟,如何?”   “好啊!!”   郑娴大喜,随即便说道:“那陛下今日就住在我这里吧!明日也好一同前往,不耽误时日!”   曹髦脸色一凝,明明是更年轻的郑娴,却是一点都不娇羞,而有了一个孩子的司马妜反而是   曹髦算了算上次的时日,嗯,时长也够了,这也不算是太频繁。   对方既然都开了口,那曹髦自然也就没有拒绝。   郑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赶忙坐在曹髦的身边,就要跟他拉拉扯扯的。   “咳咳,且先吃些东西”   魏晋女子多奔放,生的越晚,就越是奔放,毕竟礼法的约束力正在不断的下降。   郑玄曾跟随大儒马融学古文经,可郑玄并不能算作一个古文经学派,他后期的学问囊括大典,综合百家,遍注群经。   打破了古,今的隔阂,完成了对经学的统一。   倘若说王肃如今的治经水平代表了当下最高的学术水平,那郑玄的经学水平就代表着后汉最高的学术水平。   他开启了一个经学的大一统时代,虽然这个时代并没能坚持太久。   他虽然先学古文,但是对今文里的诸传并不排斥,这让王肃等传统的古文派很是不满。   很多人都认为,左传在后来的崛起跟郑玄撇不清关系,他甚至起到了推动作用。   当今郑玄的学问依旧很流行,但是王肃还在努力的对他进行反驳。   而从后世的影响力来看,王肃还是差了郑玄不少。   这可能也是因为王肃跟庙堂联系太深,很多东西不好研究透彻的缘故吧。   这一夜,曹髦就住在了郑娴的殿内   不知为何,曹髦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吃亏的感觉。   这可比司马妜要主动多了。   郑娴看起来倒是极为开心,她欣喜的看着曹髦,一时间也分不出到底是谁吃亏。   打破了这层膜,郑娴似乎就更不拘束了,她帮着曹髦穿好了衣裳。   “大父虽然擅经学,但是并非是很严肃的人而且,还有一件事,其实我大父并不喜欢经学,他治经只是因为家传,平日里,他都是偷偷看文赋诗歌的”   郑娴此刻帮着曹髦穿着衣裳,却是已经将郑小同卖的干干净净。   曹髦有些茫然。   啊,郑玄的孙子居然不喜欢治经?   这怎么可能呢?   你可是郑玄的孙子啊。   曹髦开口问道:“他更喜欢诗赋?私下里并不严肃?不对啊,郑经神不是注礼的嘛?他的孙子怎么可能不重视礼?”   郑娴瞥了他一眼,“那陛下还是太祖皇帝的重孙呢,不也是现在才碰我嘛?”   嗯???   两人坐上了马车,朝着郑府行驶而去。   而此刻,郑府内,郑小同很是严肃的吩咐仆从,勿要打扰自己,随即就走进了书房内。   府内的仆从看着他走进了书房,低声说道:“最近,家主是愈发的愤怒了。”   “是啊,那王肃的学问就是对我们的不敬,他的学问如此受追捧,家主岂能无视?这定是在研究诸经,想着要反驳王肃呢!”   众人信誓旦旦的说着。   而将书房大门锁起来之后,郑小同却擦起了额头的汗水。   坏了呀!!   郑小同并非是不知道经典,他知道一些,但是吧,造诣真的没那么高,只是因为家传,众人都觉得他是个经学家,他生来就该是。   他这经学水平,平日里应付一下太学生还可以,但是你说出去跟王肃辩论,那真的就有点想不开了   王肃那是什么水平啊,就是自己大父还在,人家都能辩一辩。   过去还好,压根不需要郑小同出面,他大父那些弟子们会站出来参战。   可现在,那些人不是老的站不起身,就是已经病逝了。   王肃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众人都期待着能看到一场精彩的郑学对战王学,对面是学派创建者出面,这边是让自己这个第三代传人出面这可怎么办呢??   郑小同此刻翻开了大父留下来的诸多经典,急得团团转。   他自己的名声倒是无碍,可是家传经学众人都等着自己出头呢,这可要怎么办啊?   就在郑小同坐立难安的时候,有内臣匆匆前来禀告。   皇帝带着郑美人前来访亲。 第16章 不必亲为   “拜见陛下!!”   郑小同正要行礼跪拜,曹髦赶忙将他扶起来。   “您不必如此。”   郑娴主动行礼拜见。   郑小同这才领着两人进了正堂,郑小同请求皇帝坐在上位,可曹髦却执意想要以长辈为由,让郑小同来坐。   郑小同严肃的说道:“陛下,按照礼法,除却太后,没有人可以在陛下面前坐在上位。”   曹髦这才坐在了上位。   不愧是经神公的孙子啊,看人家这多遵守礼法。   对于两人的忽然造访,郑小同的心里愈发的不安,该不会是为了王肃的事情而来的吧?   可千万别是让自己去参与这件事啊!   郑小同是被郑玄亲自抚养长大的。   但是,到了郑玄这个级别,其实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就没有那么的严格了。   他很喜欢这个孙子,也尊重孙子的选择,不会逼迫他来继承自己的学问。   郑玄是一个很出色的教育家,因材施教和有教无类在他这里发挥的都很完美。   曹髦先是跟自家这位岳父不对,应该是岳大父寒暄了起来。   先前郑小同持节前往各地,治理地方上不规矩的官员们,功劳很大。   从地方上回来之后,郑小同就在府内,很少前往皇宫。   其实这是不对的,侍中是内臣的头头,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陪在皇帝的身边,为皇帝出谋划策,解决皇帝所遇到的麻烦。   钟会做的就是这样的差事,这也是一個刑部尚书能天天自由进出皇宫的原因。   倘若是其他尚书,除非是有大事,否则是不能出现在皇帝身边的。   郑小同这个侍中,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曹髦跟他热情的寒暄了许久。   “郑公啊,您看这王司徒”   郑小同最不愿意听到的话还是出现了。   可郑小同此刻却很是强硬的说道:“陛下,王司徒公也是经学大家,他的经典造诣,我也是知道的,可是,他的经学已经走上了歪路!”   郑小同实际上都不知道王肃最近注释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走上了歪路,若是他没走上歧途,那他家传经学就是走上歧途了。   曹髦有些惊讶。   不对啊,王肃这次没有批判郑学啊,他的这次注释,任何东西都能囊括进去,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派,不是你的学问不行,是世代不对,一句话就能解决。   你怎么一开口就说对方走上歧途了呢?   此刻,曹髦又看了一眼郑娴。   心里顿时清晰了起来。   曹髦点了点头。   “经学上的东西,朕不敢轻易开口。”   “只是近期内,得知王学与郑学之争,听朝中有道德的大臣说,郑学之所以落入下风,是因为您的事情太过忙碌,无法抽出时日来与他们辩论。”   郑小同在心里吐槽了起来,这是哪个没道德的人说的??   曹髦说道:“朕想让您来担任少府,当今九卿并没有什么事,少府的事情也是由尚书台在做,您也好安心来治经典,您意下如何啊?”   郑小同意下很不如何,但是皇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他还能反对不成?   他急忙行礼,“多谢陛下!”   曹髦又激励了几句,最后方才说道:“当初经神公糅合古今文,使得诸多学派少了争锋,当今王公想要糅合儒玄学,他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其实您完全可以跟他心平气和的商谈这件事。”   曹髦也算是给他指明了道路。   曹髦已经看出来了,这位经神公的孙子,好像经典造诣确实不高,反正是没办法跟王肃干仗的,跟诸葛瞻一样,都是被父祖的威名所连累。   王肃如今的想法是要整合诸多学派,这个时候,想必他也不会想再掀起古今之争。   双方或许还有共同点。   在将此人丢进了养老团之后,曹髦下一个要考虑的,就是卢钦的任命了。   曹髦在返回太极殿之后,并没有沉迷在郑娴的身边,而是直接下令召见卢钦。   卢钦奉命前来,而兴致却不高。   当初他被皇帝强行留在身边,说是离开了就对不起河北的百姓。   可当他留下来之后,却被曹髦哄骗了一次又一次。   曹髦几次给他画饼,说是要安排他当礼部尚书。   然后转身就是裴秀上来了。   后来说要安排他当工部尚书,一转身就让杜预上来了。   再往后说要让他进御史台,然后转身就让毌丘甸进去了。   到如今,卢钦的内心已经是波澜不惊。   管他呢,当个散骑不也很好吗?   陛下也不是整日召见自己,就待在家里看些书什么的。   当得知皇帝召见自己的时候,卢钦已经下意识觉得,陛下又准备给他画饼了。   果然,他们一见面,曹髦就先开口说道:“荀仆射被朕拜为太仆,如今尚书台缺了一个仆射。”   卢钦眼前一亮。   “朕打算让钟会顶上。”   卢钦有些惊愕,这次甚至都没有画饼,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但是钟会的位置却空了下来。”   卢钦眼前一亮。   “朕打算让魏舒顶上。”   卢钦彻底平静,“是该如此。”   曹髦笑着说道:“本来朕是想让你进尚书台的只是,这尚书台内的政务实在繁忙,朕不忍心让您这般劳累,故而所安排的多是些年轻的后生。”   卢钦没有反驳。   曹髦笑着说道:“故而,朕准备让您担任侍中,从此就待在朕的身边,为朕臂膀,为朕分忧,不知卢卿以为如何?”   跟郑小同不同,卢钦的意下非常的如何。   他这个散骑做的不伦不类,什么事都没能做上,这要是能升侍中,那可就不同了。   庙堂的诸多大事,都要由他来参与。   可这不会又是画饼吧?   最后不会又冒出一个人来吧?   卢钦尽管不确定,可还是领命了。   曹髦接下来的行为证明了这不是在画饼,他当即就拟定了诏令。   如今大魏整体官员的调动,变得正规了很多,在过去跟荀顗等人争执之后,钟会结合过往的制度,弄出了一套比较全面的升迁办法,主要是结合了官员的政绩,还有年龄,籍贯等内容。   过去的律法是针对太守之类的官员,不许在自己的籍贯或者联姻的籍贯所在地担任主官,钟会将其变得苛刻了些,从县吏往上,都不再允许。   也就是说,大魏不会再出现元城县令由当地大族来担任这样的情况了。   而皇帝是不在这制度的限制之中的,古代哪怕是最严格最周密的律法,也不敢将皇帝给囊括进去。   王子犯法,可以与庶民同罪,但是天子犯法是不存在的,律法存在的意义就是给天子服务的。   当初曹髦权势不足的时候,还可能受到约束,但是如今,那就不可能了。   皇帝想用人,是可以跳出这个限制的。   当然,若是太过离谱,例如直接提拔钟会当尚书令,或者破格提拔张华当个尚书什么的,那肯定是会遭受到群臣极大的反对。   可曹髦的这些调动,并没有破格。   他最破格提拔的人,也就是钟会了,可钟会的能力摆在这里,功劳更是不少,官吏考核,官吏整顿,官吏提拔,大魏能完成官员整顿,他起码占了一半的功劳,谁敢说他名不副实?   而其余群臣的调动都是合理的,哪怕是何曾的这个司空,也非常的合理,他是从征北将军上来的啊,从征北将军进入庙堂,不担任三公才是奇怪的。   卢钦惊愕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曹髦随即让这位新上位的侍中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卢卿啊,我知道你也是家传经学,对于王学,卿是如何想的呢?”   卢钦当即说道:“陛下,王公大才,其学说更是应当设为官学之一,尽可能的进行推广。”   “好接下来关于经典这方面的奏表,就由你先代为查阅若是有关系重大的,可以上奏告知。”   内臣系统就相当于曹髦的秘书团,这些人参与决策,也就是负责帮着皇帝批阅各地的奏表和各类的杂事,倘若没有这个秘书团,光是处置这些事情都会将曹髦给累杀了。   卢钦为人正直,不偏不倚,这也是曹髦提拔他的原因。   曹髦的行政体系又强大了几分,目前侍中台和尚书台已经是非常的完美了,短时日内都不必进行太多的调动。   魏晋就这么一点好,这三台相互配合,皇帝就不会那么的劳累,不需要事事亲为。   曹髦已经是将如今最优秀,最出色的人才们带进了庙堂行政系统内,就如今这配置,只要是和平发展,大魏绝对是一年强于一年的,这就是人才充沛的好处了。   如今全速运转的尚书台,已经开始在农,工,商等他们所负责的各个领域里开始了突破。   每位尚书都不是什么庸碌之人,他们彼此也是在较劲,想要拿出些成果来。   曹髦此刻要做的不是胡乱干预,而是为他们撑腰,让他们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   如此下去,大魏与其余两国的国力差距,将会越来越大。   曹髦也可以将目光放在遥远的那两国之上,开始考虑对他们所进行的灭国战争。 第17章 高处   “陛下,这高炉如何??”   当杜预笑着给曹髦展示面前的高炉时,曹髦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马公!快下来!下来啊!”   此刻,马钧正站在高炉之上。   曹髦目测了一下,这高炉有两米多高,有三米多长。   马钧看到皇帝忽然到来,也是手忙脚乱的从高炉上爬了下来。   “臣,臣,臣拜见陛下,臣并非是有心僭越,还望,望陛下恕罪!”   按照礼法,马钧是不能站的比皇帝高的,洛阳的建筑高度都不能超出皇宫,总之,他方才站在高处看皇帝,这是僭越的行为。   但是曹髦却不是追问这个,他是怕马钧给摔下来。   这位都一大把年纪了,他要是一摔,能将大魏的科学水平给摔退二十年不止。   他赶忙说道:“马公这是什么话,朕是担心摔伤了您啊,往后可勿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朕不是给你派了人吗?”   “元凯?!”   曹髦猛地看向了杜预,眼里带着不满。   杜预赶忙低着头说道:“陛下,是我办事不周”   马钧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怪杜尚书,不怪杜尚书,是我要自己做的,年,年轻后生,办事缺,缺乏经验,故而我自己来做的,杜尚书,安排的,的人都很好。”   曹髦握着他的手,严厉的对杜预说道:“多派些人跟在马公的身边,他就是要上去,身边也得有两个人给朕扶着!”   “马公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尚书也勿要再干了!”   尽管马钧也知道杜预乃是皇帝的心腹,此番言语也是在安抚自己,可听到皇帝这么说,他心里就是莫名的感动,他当初在庙堂里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如今更是一个寻常的退休老头,竟能得到皇帝的这般厚爱。   杜预领命,再三表示,往后绝对不会让老爷子犯险。   曹髦这才跟着他们看向了面前的高炉。   高炉冶炼法。   古代华夏的钢铁制造一直都是在世界前沿的,而其中第二次钢铁冶炼技术的大规模突破,则是发生在了魏晋南北朝时期。   其实在这個时期,很多科学技术都取得了很大的突破。   曹髦猜测,这大概是因为社会风气剧变,礼法的约束力下降的原因在后汉,你要是整日去研究那些发明,那你就是不务正业,连诗歌在后汉都是不务正业,何况是科学发明呢。   可在魏晋,你跟猪一同抢食都没有人管你,还夸伱放荡不羁,有点科学发明的小爱好又怎么了?根本无人在乎。   于是乎,科学家辈出,大族子弟们闲的没事干,开始搞各种兴趣爱好。   马钧同样是大族子弟,扶风马氏啊,郑玄当初的老师马融,就是这个扶风马氏的。   放在后汉太平时候,马钧要是敢放着家传经学不去琢磨,跑过去搞科研,他宗族里的长辈能将他的腿给打断!   曹髦就跟杜预说起了这个冶炼法。   马钧果然没有让曹髦失望。   此刻,马钧正给曹髦解释着面前的这高炉。   马钧改变了用木炭冶炼的方式,改用煤炭,另外,他在高炉内增设“火墙”。   这使生铁中的含碳量大大提高,另外,他还在改进煮钢法,这煮钢法同样是出现在魏晋时期的新东西,在东汉末年方才出现了第一次正式记载,在魏晋时期得到了大量的应用。   曹髦听着马钧的讲述,心情异常的激动。   比起那些农具,这冶炼技术的提升,对整个大魏的提升实在是太巨大了。   冶炼技术提升之后,无论是农具,还是兵器,都能得到极大的提升。   农具质量提升会加快农业的发展,而兵器的质量提升这就不必多说了。   当魏国甲士的武器跟蜀国甲士的武器碰撞时,蜀国甲士的武器被砍断,那是个什么场景??   技术上的碾压,加上这高亢的士气,蜀国拿头跟魏国打仗??   也就是曹髦的养气功夫不错,否则,此刻他定要仰头大笑。   科学的力量啊。   他看向马钧的眼神也是愈发的柔和,他只是给马钧讲述了一些想法,包括保存热量之类的,而其余的事情,都是马钧自己通过实践搞出来的。   他记得,蜀国跟吴国其实也有科学家,只是不得重用。   可名字却记不清楚了,不过也不要紧,等到灭掉这两国之后,招纳过来就好。   曹髦笑着说道:“除却这冶炼外,还有开采也是可以想出更好办法来的。”   “不知马公可曾看过《范子计然》?”   “自然是看过的。”   曹髦笑着说道:“此书内记载,硝石出陇道而当今那些好服散的人,喜欢炼各种散药来食”   听到这句话,杜预脸色大变,赶忙说道:“陛下,这诸散绝非是什么善物。”   “你勿要惧怕,朕不是要让马公帮着炼药,朕是想让马公想想另外一件事”   火药的历史其实是很长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火药配方的相关记载是在隋唐时期,火药正式被运用在战争是在唐朝末期。   也就是说,火药技术极可能也是南北朝时的发明物。   其实这也好理解,毕竟这个时代各种服散的练丹的极多,这个时代的人人都讲玄学,他们相信鬼神成仙,晋书里都是大篇章的鬼神之言。   在他们炼丹服散隐居求仙的过程之中,发现几种矿物是不能放在一起烧的,一烧就立刻成仙,然后这东西就被记载了下来。   可这种发明都是一步一步改善而成的,四大发明,没有一个是忽然出现的,都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探索和发展。   火药从出现到用在军事上,都用了百余年的时间。   曹髦并不期待马钧能忽然将火药造出来,拿这东西就去炸蜀国的城墙。   但是越早出现,也就会越早应用在军事上。   就算曹髦这一生用不上,后人迟早能用得上。   他跟马钧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杜预也在一旁听着。   杜预同样是家传经学,可他对这些东西非常的感兴趣。   似乎这个时代的人都喜欢弄点业余小爱好。   当曹髦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杜预跟在了他的身后,还在不断的夸赞着马钧。   曹髦开口说道:“也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放在马公一个人的身上,你要多招纳马公这样的贤才啊,我大魏,难道还找不出其余的名巧嘛?哪怕是耗费再多的钱财,也得给朕招纳过来,请也得请过来。”   “朕知道你的事情繁忙,但是你方才也看到了,就那么一个大型高炉,能解决多少问题?提升有多大?”   “光是农具的更新换代,都能让粮食将国库给塞满喽!”   “你可不能轻视啊。”   “唯!!”   此刻,钟会的府内。   有数十个人站在钟会的面前,脸色都有些凝重。   钟会认真的说道:“记住我所说的话了嘛?”   “记住了钟公上奏陛下,蜀国唯一需要忌惮的就是诸葛瞻,其余人皆不足为虑。”   “姜维对大魏并没有威胁,他绝对不是邓将军的对手,但是诸葛瞻仰仗父亲的威名,蜀国将士都对他很是敬佩,百姓们都拥戴他,为人极有才华,若是蜀国的皇帝开始重用这个人,让他来顶替姜维,那就是魏国的祸事了!”   这些人重复起了钟会的话。   听着这些话,钟会都觉得恶心。   钟会是真的不会拉下脸给别人长名声,更不愿意将自己作为台阶将别人给抬起来。   但是,为了正事,钟会忍了!   姜维很难对付,而且,这人的进攻欲望很是强大,虽然蜀国未必是魏国的对手,但是魏国也不愿意被蜀国忽然袭击。   诸葛瞻跟他比起来,那就差的太远了。   若是诸葛瞻能代替姜维,钟会担保胜率能提升很多倍,当然,就算不能成功也无碍,只要能挑起蜀国内部的争议和矛盾就可以了。   姜维是绝对不会轻易让出汉中防线的,更不可能让诸葛瞻这样的年轻人来代替自己,可他若是拒绝,那在蜀国皇帝的眼里,情况可就不同了。   钟会知道蜀国皇帝对诸葛丞相的重视,连带着对诸葛瞻都十分的宠爱。   他比自己都小,就已经担任了尚书台仆射,听闻还准备升他来担任卫将军。   这简直离谱,钟会无法阻挡他的晋升,那索性就给他加把火,也别担任什么卫将军了,直接一步到位,让他当个大将军不是很好嘛?   你看吴国,同样也是二十多岁担任大将军,最后的结果不也是很好嘛?   要再接再厉,争取早点超过隔壁那位才行啊。   等到灭亡了蜀国,我非要让天下人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跟我平起平坐!!   钟会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吩咐道:“既然知道了,那就去各地宣传吧,蜀国人就会打听到的,就不需要你们前往蜀国。”   “蜀国人一定更愿意相信自己所打探到的消息,当今他们人心惶惶,知道这个消息,不知要将诸葛瞻推到什么样的高度呢”   钟会的嘴角带着笑容,眼神却极为的凶狠。   “蜀地多猛士啊,不知何时才能与他们相见”   “我当真是期待的很啊。” 第18章 岂能惧他?   “我听闻,蜀国的诸葛瞻,乃是跟他父亲一样的能人,蜀国若是要重用他,只怕是要出大事啊!”   一时间,雍凉各地都出现了类似的谣言。   这里是直接面对蜀国的地区,常年以来,面对蜀国的话题在这里很有市场,总是能引起热议。   在最近,关于诸葛瞻的消息是最多的,人人都吹嘘他的才能跟他父亲一般,若是让他来担任统帅,魏国就有危险了。   “将军!!”   一个粗狂的猛士此刻急匆匆的走进了镇西将军府。   此人看起来比邓艾还要粗狂一些,眼神格外的凌厉,邓艾此刻正在翻阅着书籍,看到他到来,放下了手里的书籍,示意对方坐下来。   “将军,各地到处都是谣言,吹捧什么诸葛瞻,想要扰乱我们的军心,削弱我们的斗志,而各地的县令郡守却不重视这件事,甚至还公然讨论这件事。”   “这对我们极为不利,若是任由这些流言传播,定然使我们锐气受挫!”   来人唤作庞会。   他父亲是庞德,没错,就是那位跟关羽大战,战败后不愿意投降而被处死的庞德。   曹操和曹丕都多次感慨这件事,赏赐他的几个孩子为关内侯。   庞会在他几个兄弟里算是比较出色的,在多個战区担任过将领,如今正在雍凉战区担任杂号将军,是在邓艾的麾下。   看得出,他对地方上的流言非常的不爽。   邓艾却很是平静。   他对这件事知道的更早,虽然没有人告知他具体的事情,但是他一猜测,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长平之战。   他不知道这是兵部的哪个人所提出来的计策,但是不得不说,这计策是真的阴险啊。   邓艾看向了义愤填膺的庞会,开口问道:“你惧怕诸葛瞻吗?”   庞会一愣,“乳臭小娃,我岂会怕他呢?!”   “那,那,那何必要理会呢?”   “诸葛亮逝世,世都多少年了,当今的甲士,还能惧怕他的儿子不成?”   邓艾反问道。   庞会欲言又止,他现在要是再开口,岂不是就成了害怕诸葛瞻吗?   看着脸色通红的庞会,邓艾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不,不,不过,地方众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蜀国的罗宪投降的时候,陛下曾,曾跟他询问蜀国的情况,询问要如何提防姜维。”   庞会一愣,“那罗宪是怎么说的呢?”   “罗宪说姜维不足为虑,要担心的是诸葛瞻,若是诸葛瞻被蜀国皇帝所重视,那就会是魏国的灾祸。”   庞会此刻有些茫然,“难道这厮真的有些本事?”   邓艾示意庞会靠近自己,随即吩咐道:“这,这,这件事,勿要外传,我,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你来做。”   庞会很是认真的说道:“请将军放心吧,臣绝对不会外传,您有事尽管吩咐!”   邓艾这才说道:“诸,诸葛瞻当今年少,倘若日后得到重用,定然会成为我们的隐患,你去找一些死囚,告诉他们,若是能偷偷潜进蜀国,杀掉诸葛瞻,就赦免他们的罪行,封他们的家人为侯。”   庞会有些惊讶,“将军,若是要刺杀他,为什么不派遣精锐的甲士前往呢?”   “甲士太容易被发现,死囚最好,这些人哪怕是被抓住了也可以说自己是跑出来,不会影响大局。”   庞会恍然大悟,他当即站起身来,“请将军放心吧!!”   他急匆匆的转身离开了此处,邓艾缓缓拿起了面前的书。   既然庙堂里的人想要帮自己一把,自己也得努力啊。   干脆就帮着他们再推进一把。   而在庞会离开之后,这消息却传的越发离谱了起来。   而这句话的来源也是在钟会跟罗宪之中摇摆不定。   很快,这消息就被蜀人所打探清楚了。   汉中。   大将军府内,姜维看着放在一旁的诸多奏表,又看了看面前的斥候。   “雍凉都是如此议论的?”   “将军,诸多地方都是如此议论,曹贼已经反应了过来,不许再商谈这件事,违禁者要抓捕,据说乃是镇西将军邓艾直接下的命令”   斥候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眼里明显的带着些自豪和激动,甚至还有些期待。   蜀人无不怀念诸葛武侯。   诸葛亮还在的时候,蜀国也常常出征,但是那时候他们不会担心家人是否会被饿死,不必担心自己耕地是否荒废,粮食总是能先一步出现在他们前往的地方上,让他们顿顿都能吃饱。   他们能压的曹贼不敢出城,司马懿,郭淮,一个又一个统帅只能龟缩在城内。   而如今,形势却跟过去完全不同。   正好,他们此刻也有一位诸葛武乡侯。   诸葛瞻的名声在蜀国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   每当尚书台颁发了什么好的政令时,哪怕颁发者是陈祇或者别人,可百姓们只会说:这好政策是诸葛武乡侯所颁发的啊!!   这是一种盲目的信任。   而在军旅之中,这样的情况其实也不罕见。   姜维只是看着面前斥候的模样,心里便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坏了。   出大事了。   他知道诸葛瞻确实聪慧,才思敏捷,但是姜维也知道,诸葛瞻绝非是诸葛丞相。   倘若这些事情传到了皇帝的耳边,对自己不满的那些人再一起哄,百姓们再跟着欢呼那陛下岂不是就要让诸葛瞻来出面对敌??   姜维的眼里又多了一丝绝望。   诸葛瞻知兵,但是知的不多。   他在汉中,或许可以提升将士们的士气,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要是真的跟邓艾作战,那汉中失守的概率就太大了。   以如今的国力差距,曹贼真的不是那么好抵挡的   姜维敢保证,这一定是曹贼的计策,就如当初的长平之战那样,想让诸葛瞻来取代自己,然后发动忽然袭击。   或许等诸葛瞻前来的时候,他所面对的都不只是邓艾了!   可问题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呢?   现在要是瞒着不让朝中得知,姜维知道,这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等到日后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他不会觉得这是长平之战,他会觉得这是自己嫉妒诸葛瞻,贪恋手里的军队,不愿意让贤,方才压制诸葛瞻。   可若是不管不顾,让这消息传到成都去。   姜维深吸了一口气。   他猛地站起身来,“取我笔墨来”   他想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姜维所想到的解决办法很简单,想要避免诸葛瞻前来,那就只能找诸葛瞻来解决这件事了。   诸葛瞻虽然年轻,但是对自己颇有认知,并非是狂傲之人,绝对不会因为魏人几句吹嘘,就真的觉得自己所向无敌。   在这个时候,只有让诸葛瞻得知这个阴谋,才能避免酿成恶果。   以诸葛瞻的为人,在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后,应当是不会再接受任命了吧?   姜维的书信就这么一路朝着成都走去。   而最后到达成都的不只是姜维的书信,还有来自魏国的劲爆消息。   比起姜维与自己人的通信,还是魏国大臣跟蜀国大臣的通信更加方便。   而黄皓也是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黄皓如今的爪牙分布在成都各地,随着依附他的群臣越来越多,这位中常侍也越来越有后汉诸多中常侍的感觉了,一脉相传的霸道与阴狠。   当小阉人将外头的消息带给黄皓的时候,黄皓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黄皓跟诸葛瞻并不算友好,陈祇逝世之后,新上来的这几个,都不喜欢黄皓,可他们也不敢将黄皓如何,甚至连上书弹劾都做不到。   黄皓知道他们不喜欢自己,但是也知道他们对自己无能为力,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但是姜维可不同了,姜维向来就很反对黄皓,还总是给陛下说,希望他能牢记丞相的教诲,记住后汉为什么会灭亡,亲贤臣,远小人云云。   这小人指的是谁,众人再清楚不过了。   黄皓沉思了片刻,还是迅速走向了皇宫。   “陛下!!奴婢有好消息!有好消息啊!”   黄皓踉踉跄跄的小跑到刘禅的面前,甚至都险些摔了一跤。   刘禅惊讶的看着他,黄皓向来沉稳,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姜维取下了长安??   黄皓赶忙拿出了几篇文书,递给了刘禅。   “陛下且看,这是奴婢在外头所听到的成都都传开了!传的沸沸扬扬!!”   刘禅低着头,认真的翻阅了起来,只是看了片刻,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狂喜之色来。   “看到了吗?有可以让曹贼惧怕的!”   “哈哈哈,魏国有钟会,朕听闻那钟会才不过一个亭侯!可我大汉有武乡侯!岂能惧他?!”   刘禅大笑了许久,方才看向了黄皓,他似乎意识到了不对。   “若是成都内传的沸沸扬扬,为何朕不知情呢?”   黄皓支支吾吾的,只是低着头,没有明说。   “你且如实告知!”   “奴婢是低贱的人,虽然不被朝中贤才所喜爱,却是不会隐瞒陛下而这件事,虽然对陛下来说,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对其余大臣来说,就未必如此了。”   刘禅猛地想到了什么,再次皱起了眉头。   “传朕诏令,即拜诸葛瞻为卫将军,让他前来皇宫领命!!” 第19章 卫将军录尚书事   成都,皇宫。   当诸葛瞻稀里糊涂的来到皇宫的时候,迎面就看到了满脸笑意的刘禅。   魏人要是吹嘘别人,刘禅未必会相信。   但是吹诸葛瞻,他是真的相信。   不只是他,就是国内的那些百姓,也都非常的相信!   群臣或许不信,但是他们跟姜维不和。   就说黄皓,他肯定更希望是由诸葛瞻这样的年轻人来当大将军,诸葛瞻为人多好,从不在皇帝面前找自己的麻烦。   整个蜀国,大概也只有姜维一个人反对。   可这有什么用处呢?   刘禅此刻看着面前的诸葛瞻,心里是百般的复杂,他忍不住走下来,拉住了诸葛瞻的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刘禅隐约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故人的身影。   刘禅眼眶顿时发红。   诸葛瞻却是被吓了一跳,“陛下?!这是出了什么事?!”   “好事,好事!”   “朕有思远,曹贼坐立不安!”   刘禅开心的说着,随即赶忙将诸葛瞻给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将黄皓所拿上来的那些文书递给了他来看。   “你看看这些,哈哈哈,曹髦此刻定是无比的惊骇!”   诸葛瞻此刻看完了手里的文书,刚刚看完,他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对。   诸葛瞻的起点实在是太高了。   同样是顶级的官二代,可以看看钟会跟诸葛瞻的官路。   钟会二十岁担任秘书郎,负责在内臣系统里给侍中等人打下手,管理庙堂的秘密文件。   二十二岁担任尚书郎,负责在尚书台打下手,负责事情的具体执行。   二十四岁担任中书侍郎,负责给中书台的大臣们打下手,负责诏令的拟定和下达。   后来又担任黄门侍郎,负责皇宫之事。   在除掉司马昭等人后,曹髦才因为他的功劳让他担任尚书。   可以说,钟会出仕之后一直都在最重要的部门里当跑腿的副手,他将庙堂所有核心机构全部跑了一遍,熟悉整体的运作,这样的人不强就怪了!   而诸葛瞻呢?   他十七岁担任骑都尉,十八岁担任羽林中郎将,二十岁担任射声校尉,二十二岁担任侍中   然后直接进入尚书台体系里,成为了尚书仆射!!   他连尚书郎都没做过啊!   然后就加军师将军,如今更是成为了卫将军。   这上升根本就不合理,太离谱了点,侍中那是内臣系统里的头头,尚书仆射那更是尚书台里除却尚书令外的头号大臣。   这也看得出,刘禅对他是真的没有任何的戒备警惕,也没有考虑过他要是长寿怎么办   他的爵位可是继承了诸葛亮的呀,这不到三十岁都升到头了!   可刘禅显然没有想要压一压他的想法,尤其是在得到了魏国人,那个夏侯霸整日念叨的钟会亲自背书的情况下。   “今日起,你就以卫将军录尚书事,跟着董公一同来治尚书台的事情!”   “啊?”   诸葛瞻惊愕的看向了一旁的刘禅。   他并没有充足的实践经验,他被调来调去,在每個位置上待得时日都太短,而且一开头就是太高的位置,这让他的名声大于本身的能力。   诸葛亮当初就很担心这种情况。   他曾看着年少的诸葛瞻,评价道:“他现在就太过聪慧了,就担心往后成不了大器啊。”   结合这句话来看,他所担心的大概就是诸葛瞻太早被提拔到太高的位置上去,从而让他无法积累足够的经验。   诸葛瞻此刻是真的有些心虚。   其实以诸葛瞻在刘禅心里的分量来说,他只要开口弹劾黄皓的诸多事情,不说刘禅会杀掉黄皓吧,但是黄皓肯定要倒大霉。   可是诸葛瞻并没有这么做,哪怕是在姜维要求处死黄皓的时候,他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诸葛瞻自幼就被寄予了太多的希望,这让诸葛瞻变得极为谨慎,他不敢做错任何一件事,堕了父亲的名声,不敢辜负众人对他的期待。   此刻,他很想要拒绝皇帝。   无论是卫将军,还是以卫将军录尚书事,对他来说,似乎都有些太早了。   可是看着刘禅那眼睛,他实在是无法将拒绝说出口来。   自己倘若拒绝,那陛下该多失望   看到诸葛瞻有些迟疑,黄皓此刻也忍不住说道:“卫将军,我知道您谦逊,但是还是请您领命吧,整个大汉,都知道您才是能力挽狂澜的那个人!”   “难不成要让天下人寒心吗?”   诸葛瞻此刻抿了抿嘴,再次看向了面前的皇帝。   “唯!!”   看到诸葛瞻领命,刘禅很是开心,他此刻激动的说道:“整个成都的军队,就由你来统帅,你先多熟悉,往后,就让你前往汉中,镇守在那里,过去魏人让朕不得安宁,朕也要让曹髦不得安宁!!”   刘禅自信满满的说道。   诸葛瞻此刻终于想起了姜维的书信。   姜维其实并没有在书信里说的太直白。   面对丞相的儿子,姜维又能怎么说呢?   难道要说你是个赵括,皇帝让伱来汉中你千万别来?   这就成骂人的话了,况且,也容易打击到这个年轻人,因此,姜维的书信是比较委婉的。   姜维给诸葛瞻解释了当今两国的差距之大,诉说了自己的不容易,又提起了丞相,称丞相的恩德至今被天下人所铭记,故而自己战败了也不会动摇天下人的决心,但是,诸葛瞻不同。   作为丞相的儿子,若是你战败了,那就会出大问题。   姜维这样的劝说方式还是很好的,也算是对钟会的计策比较妥善的处置了。   诸葛瞻此刻开口说道:“陛下,臣对军事并不熟悉,虽然带过军队,但是从不曾打过仗,如今大将军在汉中,使得曹贼不敢轻易南下,倘若临阵换将,怕是会引起动乱”   刘禅却不这么想,“当初丞相也不曾带过兵啊,可不还是打的曹贼节节败退吗?”   “况且,朕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去,你现在就可以熟悉军队啊,你勿要担心,朕是相信你的才能的!”   诸葛瞻此刻也无法反驳了。   当诸葛瞻拜谢了皇帝,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蜀国最核心的大臣,职能甚至都超过了董厥。   而刘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黄皓站在一旁,此刻也是在思索着局势。   若是姜维能安心在汉中,不招惹自己,那维持如今的局势还可以,倘若是姜维对自己不利,那就可以利用诸葛瞻来取代他!   黄皓的眼神无比的明亮。   皇帝对诸葛瞻的封赏内容很快也被众人所得知,可是,并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有些人甚至觉得皇帝在压制诸葛瞻,他早就该升卫将军啦!   而这场由钟会所掀起的风波,才刚刚展现出了头。   很快,这件事在蜀国各地都传开了,这次不是因为钟会,完全是因为诸葛瞻的名望。   已经濒临绝望的蜀人,此刻仿佛都找到了救星。   他们激动的说着诸葛瞻的事情,并且认为,只要诸葛瞻能得到重用,曹贼就不必畏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这种狂热的推广之下,让诸葛瞻来担任更高官职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这是底层百姓们的想法,他们希望内政是由武乡侯来管理,打仗也让武乡侯来负责。   这其中,自然也缺少不了群臣们的暗中推动。   群臣对姜维的忍耐力越来越低。   姜维年年北伐,使得群臣们格外的不满。   姜维脾气又倔强,根本不在乎群臣的想法,相比之下,诸葛瞻可就好太多了。   至于他们的能力,群臣才不在乎呢,镇守汉中靠的是将军吗?靠的是山川地险,倘若没有这些关卡,你姜维能挡得住曹贼大军吗?   反正都是守,谁不会啊?   人家起码不会无脑的北伐!   就这样,钟会将蜀国的皇帝,宦官,群臣,乃至百姓都凑到了一起,这声势浩大,诸葛瞻是坐立难安,他的府邸整日都有人来拜访,来往不绝。   黄皓仿佛找到了借口,他开始以诸葛瞻事件是否表态为由,再次清理朝中的大臣们。   刘禅的弟弟鲁王刘永,本来跟刘禅的关系很亲切,但是他非常的痛恨黄皓,每次见到刘禅都要给他说黄皓的坏话。   此刻,黄皓也是不再惧怕他,开始给刘禅说起了刘永的坏话,他指责刘永轻视诸葛瞻,就是在轻视诸葛丞相,是违背天下之意,于是乎,刘禅下令让弟弟反省,并且不许他再次前来看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蜀国内又出了一件事。   成都的城门校尉抓住了几个魏国的细作,而在审讯之后得知,他们前来成都的目的是为了刺杀诸葛瞻。   他们是奉曹贼镇西将军邓艾的命令而来,就是要提前除掉诸葛瞻,免得他前往汉中,扰乱了邓艾的谋划。   这件事顿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刘禅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随即对阴险的曹贼破口大骂,再次给诸葛瞻派去贴身的甲士来保护他的安全。   当姜维接到了来自成都的消息时,他很是平静的坐在案牍前,张开了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第20章 全力以赴是因为尊重   “呼厨泉拜见陛下。”   这位曾经领着铁骑纵横在三河的南匈奴单于,此刻已经是非常年迈了。   他浑身佝偻,拄着拐杖,眼神浑浊,几乎快要入土了。   不少大臣都担心这老头能不能活着从邺城赶到长安来,毕竟他这年纪摆在这里,距离他被强行留在邺城都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他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返回部族,可能连匈奴人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单于。   南匈奴各部只听从自己部帅的,呼厨泉这都不能说是傀儡了,他就是个摆设,谁都不鸟的那种。   可曹髦对这位匈奴单于还是非常尊重的。   为了彰显自己的重视,曹髦特意请来了心腹大臣来一同迎接他。   而前来的人,自然就是新任的尚书仆射钟会了。   钟会此刻站在不远处,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匈奴单于,他甚至忍不住的轻轻仰起头来,无法掩饰内心的得意。   魏国毕竟是建立在汉朝的基础上,对于年长者其实也有很多的纵容,例如原先的高柔,就是因为年纪太大,群臣认为不适合用肉刑,就赐毒酒来杀死。   呼厨泉这个年龄,又是個归顺的王,这些年里也很老实,曹髦完全没有必要去羞辱他。   曹髦轻笑着回礼,让呼厨泉坐了下来。   他这才开口说道:“知道单于要来,特意请此人前来与朕一同迎接。”   曹髦指着一旁的钟会。   “此定陵成侯之子也!”   这句话一出,呼厨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再次朝着钟会行礼拜见。   其实,年轻时的呼厨泉并不像如今这么安分。   当初呼厨泉发动叛乱,跟郭援,高干,韩遂,马腾等人勾结起来,发动进攻,负责抵御他的人就是钟繇。   钟繇当即派遣自己的心腹拿着自己的书信去游说韩遂和马腾,成功策反了他们,又利用他们的力量来击溃了来犯的军队,斩杀了郭援,高干和呼厨泉被迫投降。   哦,对了,马腾派出帮助钟繇的人是他儿子马超。   反正呼厨泉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叛乱过了。   后来曹操和曹丕都对他很是客气,曹操甚至一度让他担任侍中,想要让他变成汉臣。   呼厨泉在中原待了这么久,连穿着打扮都已经跟中原人没什么区别了,他身边的人也都是曹操所安排的,他看起来就跟那些退休的大臣们没有什么区别。   他甚至还知道些经典。   曹髦先是跟他寒暄了起来,两人谈论起了天下的大事。   可当曹髦说起各地的情况,乃至整顿官吏等事情时,呼厨泉看起来都有些茫然。   看来,呼厨泉这些时日里并没有在意外头所发生的事情。   曹髦顿时笑了起来。   他也不再隐藏,直接将话挑明了。   “单于啊,右部统帅刘猛,心怀不轨,妄图谋反,朕已经令镇北将军将他抓起来。”   “匈奴归附多年,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朕觉得,这是教化的问题,朕已经罢免了原先负责教化的官员,让贤人来负责这件事。”   “这次将单于请到洛阳来,就是为了让单于能帮着进行教化的大事。”   呼厨泉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了,他在匈奴部落里都已经失去了号召力,没有人在意,而他也没想着要重新夺回控制权什么的,他已经很老了。   往后能安稳平静的在自己的府邸内活着,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开口说道:“臣领命。”   这话说的很是熟练,曹髦随即交代起了诸多事情。   这才派人去送他休息。   当老单于被搀扶着离开之后,钟会方才开口说道:“陛下,此人看来无心大事,没什么用处。”   曹髦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动声色的说道:“朕还以为可以利用他来罢免处置各部帅呢,原来没什么用处啊。”   钟会忽然惊醒,“不对,还有些用处,但是用处不大。”   曹髦没有再多说什么,看来最近钟会确实忙,都没有太在意匈奴的事情。   果然,钟会接下来就说起了蜀国的事情。   他强忍着笑容,“陛下,我们的谋划大获成功,听闻刘禅已经册封那诸葛诞做了卫将军,录尚书事还让他整顿成都内外的军队,我看,不久之后,他就要前往汉中来接替姜维了。”   “我们派去的人也跟黄皓见上了面,黄皓收下了礼物,并没有多说什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诸葛瞻几次上书,说自己没有打仗的经验,不能接替姜维我猜测,这大概是姜维给他写了书信,劝他留在成都,勿要冒险之类的。”   “姜维还是难以对付啊,纵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能给我们带来麻烦。”   钟会感慨着,竟是一点都不隐藏自己对姜维的那种喜爱。   “姜伯约便这般难以对付,真不知当初的诸葛丞相是何等的威风。”   这位名士收集癖的晚期患者,连死去的名士都不放过。   钟会是真的很欣赏诸葛亮,历史上,在他打进了蜀地之后,特意前往祭拜诸葛亮的坟墓,又禁止全军不能惊扰他的坟墓,不许在他坟墓周边牧马砍柴。   可惜,诸葛亮已经不在了,钟会也只能将目标放在了姜维的身上。   钟会继续开口说道:“当今的蜀国,能称呼真正名士的就只有一个姜伯约了故而,我们可以加大力度。”   “姜维这样的君子,自然是不会跟黄皓等人为伍的,只要稍微挑拨一番,就可以让黄皓跟姜维彻底撕破脸。”   “一旦撕破脸,黄皓就会想出所有的办法来限制姜维诸葛瞻会成为他对付姜维最好的利器。”   “到那个时候,都不需要我们出手,姜维将陷入内斗之中然后我们就召集大军,从汉中以及永安等方向施压,蜀国只能被迫召集大军来应对,我们可以不急着攻打,就是与他们僵持。”   “我们的粮食储备远胜于他们,只要不断的改变进攻的方向,让他们的军团不敢轻易回去就能让蜀人不战自溃。”   钟会带着一种憧憬的眼神,却说出了一番对姜维极其不利的言语来。   当钟会决定要做大事的时候,他向来是不会让私人感情耽误自己的。   哪怕再喜欢,该搞你还是得搞你,甚至可能因为你过于优秀,让他用出全部的精力来想着如何打败你。   对钟会的战略,曹髦是认可的。   如何攻打蜀国且不说,但是让蜀国内部出现问题,还是很有必要的。   姜维对上邓艾,这不好说,但是诸葛瞻对上邓艾嗯,自求多福吧。   而在此刻,魏国也是开始了诸多的安排。   最先就是粮草,大量的粮草被运输到了雍凉以及江北的前线,源源不断。   工部的杜预此刻极为的忙碌,他在河南地多处开矿场,建造大高炉,开始大规模的进行冶炼。   一时间,魏国的冶炼厂和开采的矿场都多了起来,杜预聚集了各地的罪人刑徒,这些原先的大族子弟,贪官污吏们,此刻都被投入到了钢铁制造业的队伍里。   诸多的矿场和冶炼厂出现在了大魏各地,如雨后竹笋那般,大量的钢铁被打造成了武器,先是让中军完成更新换代,他们淘汰下来的武器装备倒也没有浪费,边军的武器装备向来要落后于中军,这些正好装备边军。   而边军那里淘汰下来的,则是可以直接回炉重造了,打成农具之类的。   在此刻,大魏的百官和将领们都意识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氛围。   战争的乌云仿佛要来了。   中军也开始了频繁的调动,地方的军队更是开始了大规模的操练。   施绩等人站在战船上,看着远处那密密麻麻的营帐,响彻天际的嘶吼声,脸色都不由得发白。   魏国各部军队的待遇上来了,他们的士气也是高涨,操练时愈发的认真,在减少了军中那些诸多的不良行为之后,魏军的战斗力愈发的高涨。   王基的操练都不避开江对岸的吴军。   几乎就是告诉他们,洗干净脖子给我等着,我们很快就要打过去了。   这同样让永安的蜀军惊惧不安,他们最先将魏军的异常动向告知了庙堂。   可蜀国已经没有任何的军队能派发给永安的,因为汉中同样需要支援。   若是说这边的王基只是在操练,那雍凉方向的邓艾都已经开始准备探路了。   他们的斥候频频前往挑衅,甚至用箭捆绑着劝降信,射进了关卡之内。   姜维此刻也明白了,一场打仗是在所难免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蜀国国内又出现了一件大事。   侍中樊建得到消息,说黄皓接见了魏人,并且收取了对方的贿赂。   樊建是个品德大于才能的人,他知道这件事后,当即上书刘禅,希望能彻查这件事。   而黄皓则是哭着向刘禅解释,根本就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刘禅非常的生气,并且要罢免樊建的官爵。   姜维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他相信黄皓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留下了心腹们盯着关外的大军,亲自朝着成都飞奔而去。   这一行,必须要除掉黄皓这个狗东西!!! 第21章 离心离德   “陛下!!!”   “您还记得当初丞相是如何说的吗?!”   “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后汉有王甫张让之辈,今竟有黄皓这样的小人,勾结曹贼,污蔑贤臣,此人不杀,何以治天下?!”   姜维瞪圆了双眼,浑身的煞气,别说是黄皓了,就是刘禅都被吓到了。   姜维此刻的压力极大。   他是看着魏国一点点的拉大国力差距,而如今敌人已经磨刀霍霍,姜维看得出,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对自己动手。   可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国内居然还有黄皓这样的家伙在给自己拉后腿。   若是此刻国内动荡不安,群臣自相残杀,那姜维是真的要绝望了。   他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放下前线的事情返回成都,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件事。   你们就算不帮助我也行,但是别在这种时候闹事啊!   姜维在愤怒之中,已经顾不得以后的事情,只想要解决如今的危机。   不惜以咆哮皇宫。   刘禅大概是头次看到大将军如此愤怒的模样,刘禅心里既委屈又愤怒。   刘禅可不是曹髦和孙亮那样的傀儡皇帝,姜维这个大将军,他可以弄上来,也可以给他弄下去。   刘禅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整日都要跟自己的阉人过不去。   这些人不过就是些奴仆而已,整日陪在自己身边,又不参与什么大事,你们非要针对这些人做什么啊?!   非要将朕身边的人给弄死,让朕效仿曹贼那样召集高门大族的子弟陪在身边吗?!   岂有此理?!   这些时日里,因为曹髦的影响,刘禅对姜维的态度已经是比历史上的还要恶劣。   张翼的被擒,永安的失利,乃至魏军的强势,都被赖在了姜维的头上。   黄皓却是惊惧难安。   看着愤怒的刘禅,黄皓却不想让他发作。   虽然刘禅不是傀儡,但是姜维也不是好惹的啊,尤其是在没有足够的军权的情况下,汉中那边的军队将领们都是他的心腹,倘若是真的将姜维给逼到了绝路。   黄皓简直不敢想象这一幕。   就在黄皓想着要如何安抚皇帝,想着徐徐图之的时候,姜维却缓缓收起了脸上的愤怒。   他嘶哑的说道:“陛下曹贼在雍凉召集兵马,有意入寇,在这种时候,若是不能上下一心,一同来抵抗贼人,那大汉就要灭亡在我们的手里了。”   姜维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刘禅,他看起来有些呆滞,眼眸里是某种难言的情绪。   看起来颇有些揪心。   正在气头上的刘禅顿时就冷静了下来,看着那苍老的面孔,他看向了一旁的黄皓。   “大将军,黄皓,他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卑贱之人,您又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作对呢?他哪里配让您这般愤怒呢?”   刘禅又看向了一旁的黄皓。   “大将军这些年里,多次出征,虽然没有立下太多的功绩,但是他的忠心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你怎么招惹他生气呢?”   “你现在就给大将军道歉!勿要顶撞!”   “方才大将军将朕比作桓灵之君,朕都不曾记恨,你又如何能不服呢?!”   “况且大将军也说了,曹贼整顿军队,倘若得罪了大将军,岂不是就没有人来抵抗外敌了?!”   刘禅对着黄皓就是一顿训斥。   可这些话,略微思索一下,就能知道,矛头都是对准了姜维。   首先就是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姜维北伐的成果不是很大,然后就是他方才亲小人远贤臣,倘若这黄皓是那王甫张让,那刘禅不就成了汉桓帝汉灵帝了吗?   还有他提起曹军的事情,有些以外敌来威胁的意思。   姜维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可他却又不好补救。   黄皓倒是老老实实的跟姜维认了错。   刘禅这才对姜维说道:“大将军,您且先前往汉中吧,成都的事情,就不必担心了,朕自然不会远贤臣。”   姜维深深的看了黄皓一眼,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意放弃。   可是他也看出来了,陛下死保黄皓根本就不相信自己。   他无能为力。   姜维朝着刘禅行了礼,没有理会黄皓,转身离开了此处。   黄皓等到姜维离开之后,顿时扶着一旁的刘禅。   “陛下,您无碍?”   黄皓并没有哭诉,或者抱怨。   因为他知道,陛下不喜欢麻烦,倘若自己此刻哭诉姜维的所作所为,请求皇帝出手对付他,那陛下会很头疼的,故而,他不会轻易卡口。   果然,刘禅有些怜悯的看着他。   “黄老公啊,这大汉江山,也就你一人不会叨扰朕,可这帮人啊,就是跟伱过不去。”   “陛下,奴婢卑贱之人,若是他们再次上书骚扰陛下,奴婢不会让陛下为难,定当自杀来谢恩。”   黄皓很是认真的说道。   刘禅大惊失色,赶忙拉住了他的手,“勿要再说这样的话!你若是死了,谁来服侍朕呢?”   刘禅此刻方才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姜维只想着自己的军功,频繁出征,却又立不下什么功绩,反而是你担任中常侍之后,天下大治,也没有人再来打扰朕说起地方上的问题,如此看来,你的功劳倒是比他还要大嘞!”   黄皓却不敢领,“奴婢怎么敢居功”   刘禅眯起了双眼,沉思了起来,“再忍耐一段时日吧,等到思远熟悉了军中的情况,就让他前往汉中,分姜维的军权,让两人分别驻守阎宇的过错,朕也赦免了,让他前往永安吧。”   “大将军的脾气,也应该收一收了。”   姜维在离开此处后,直接走向了诸葛府。   他要见诸葛瞻。   而诸葛瞻并不在府内,得知他在尚书台,姜维又前往了尚书台。   此刻的尚书台,看起来阴气沉沉,跟当初陈祇还在的时候,完全没得比。   当姜维来到这里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一群丧失了斗志的官员们,进进出出,看起来很是忙碌,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忙碌什么。   董厥跟诸葛瞻得知姜维前来,急忙出来迎接。   姜维此刻皱着眉头,看着台内的诸多官员们,眼里满是惊诧。   董厥并不是做的不好,他是個合格的执行者,可惜,尚书令并不是一个寻常的执行者能担任的。   尚书台得根据地方上的变化不断的调整自己的政策,这都需要尚书令自己来把控。   比如说,关于农业的问题,在群臣商谈出结果后,命令传达到尚书台,要求尚书台多开垦耕地,规定好在哪里开垦,那这就需要尚书台多个部门一同来运转,不可能说是一个部门就能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办妥。   而吩咐不同的部门合作,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调整,都是尚书令该去做的事情。   可如今的尚书台,尚书令不懂得这些,尚书仆射更是经验短缺。   董厥还是在按着原先的习惯,按着陈祇时的情况来做事,都是在效仿陈祇,这就造成了行政系统的呆滞僵硬,使得很多政策变得很奇怪。   姜维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尚书台的问题。   可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思远倘若陛下要你前往汉中镇守,你不可应允,今日我上书要求处死那黄皓,已经得罪了他,他定然会以你为由,来取代我。”   “我并非是轻视你,只是,我在汉中多年,曹贼此刻蠢蠢欲动,临阵换将,乃是大忌。”   听到姜维的解释,诸葛瞻并没有反驳,行礼称是。   一旁的董厥却有些不开心。   姜维又看向了他,劝说道:“这尚书台的事情,并非是可以一成不变的,要懂得变通才是。”   姜维的时日很紧促,他也没有办法给两个人多说什么,在交代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以及战前的部署之后,姜维再次匆匆离开。   此刻,董厥终于是忍不住了。   “若非大将军连年北伐,国内朝政,岂会变成如今这样呢?”   “他倒是劝我要改进,可光是这大军的粮草,就难以承担了,要我如何去做呢?!”   “要我说,若是卫将军前往汉中,或许还比大将军好一些,起码卫将军不会想要领兵出征!”   “国内已经是这般的情况了,我看大将军的意思,他还是想要出去跟人打,王基在南蠢蠢欲动,他若是还要出去,那大汉非要灭亡在他的手里不可!!”   听到董厥的话,诸葛瞻想要去做些什么,可思来想去,却也不知该去做什么。   黄皓他除不掉。   姜维他劝不住。   他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董厥无奈的看着一旁的诸葛瞻,似乎在诸葛瞻的身上,他看到了过去自己所跟随的那位丞相。   “倘若是卫将军执掌大权,镇守汉中,曹贼定然是不敢轻易来犯的”   诸葛瞻抿了抿嘴,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自己真的能挡住那凶残的曹贼吗?   在姜维离开成都之后,蜀国内部的局势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刘禅让诸葛瞻正式统帅成都的军队,让其余将军们都去拜访他。   老将军廖化到达宗预的府内,想跟着他一同去拜见诸葛瞻,宗预却说道:“我们俩年过七十,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就是在府内等死而已,何必去晚辈家里登门拜访呢?”   于是乎,两人都不曾前往。   依稀之中,似乎将军们的心也冷掉了。 第22章 王肃传学   太学内。   当王肃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太学内诸多祭酒纷纷前往拜见。   王肃过去担任太常的时候,就曾管理过太学,况且,他本人更是天下有名的经学家,今日的名声比以往都要大。   当看到他的时候,太学内的诸多博士祭酒,却没有一个敢轻视的。   钟毓作为当今太常,自然也是出现在了这里。   当他看到一动不动的司马炎时,心里有些困惑。   众人都上前拜见,怎么就你不拜见呢?   他开口提示道:“司马学监可前往拜见。”   司马炎却摇着头,很是认真的说道:“我与司徒公有亲,倘若现在前往拜见,稍后辩论,众人岂不是以为我徇私?”   王肃这次前来太学,是为了传学而来的。   在裴秀的推动下,新版本的王学已经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而众人也是不断的施压,希望王肃能出来给众人解惑传道。   裴秀还是没有大张旗鼓的进行推广,最后只是答应让王肃在太学内搞一个内部的传道。   除却太学内部人员外,其余人都不许旁听。   而这样的传道,往往都是通过辩论来进行的,太学一群人要跟王肃辩个明白。   司马炎不愿意过去,就是怕别人担心自己跟外公有勾结,会因为亲情而故意输掉。   可钟毓却觉得,您想的有点多了。   属实是有点多了。   就阁下的水平,别说跟王肃辩论经学了,你能听得懂他的话都算是王肃念私情尽量说的通俗!   司马炎却很是自信,他偷偷看向了远处。   在那里,曹髦正远远眺望着此处,他穿着很是普通,在几個“学子”与树荫的遮挡下,倒是没有几个人在意这边。   众人的心思都在王肃身上呢。   如此盛会,曹髦是不可能不来的。   这可是新王学的第一次面世啊。   想要改造大魏,重要的还是从思想上进行转变,这大一统战争要开始了,若是不能调整他们的思想,就算他们不敢明面上再反对出兵蜀国,但是一定会消极对待。   这不是曹髦所想要看到的,众志成城,一同为了大一统而战,这才是曹髦想要的。   王肃此刻笑呵呵的与众人相见。   正在攀谈之中,就看到远处传出了喧哗声,一人很是无礼的闯进了这里,几个甲士围在他的周围,怎么都不敢将对方给推出去。   曹髦都不用回头,心里就已经知道了来者是什么人。   钟会根本不理会那些阻挡自己的甲士,大步走向了此处。   有官员挡在他的面前,无奈的说道:“钟仆射!今日的辩论,非太学之人是不能前来的!!”   钟会就这么走到了钟毓的身边,“我是来找自家兄长的,压根就不是为了什么辩论,你们只管做自己的,我有大事跟兄长说,不必管我!”   钟毓此刻黑着脸。   你个小崽子,平日里我在府里的时候一次都不来看我,如今太学有辩论了你倒是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兄长?   钟会因为有这个兄长的原因而没能继承钟繇的爵位,在爵位上弱于诸葛瞻,但是,也是因为有这个兄长,自幼受到了极好的教育他五岁失父,从那之后就是被兄长所抚养长大。   钟毓此刻很想要派几个甲士将这竖子给叉出去。   但是吧,看着弟弟眼里那期待,又看了看远处的王肃,他还是开口说道:“让他且在这里待会吧,稍后我会让他离开的。”   那些官员都是太常的属官,钟毓都这么说了,哪里还敢反对,急忙离去。   钟会笑了起来。   “多谢兄长。”   钟毓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回答他。   钟毓对这个弟弟其实还是很溺爱的,当初夏侯玄因为谋反被抓进去了,司马师下令不许任何人去见他,可钟会吵着要见,钟毓这个廷尉就将弟弟送进去见夏侯玄一面。   看到弟弟一直都不愿意成家,钟毓催促了几次也没有结果,无奈的找人来过继。   别看钟毓对钟会挺凶的,但是对弟弟那种稀奇古怪,离经叛道的要求和行为,他都选择了忍让,或许是觉得弟弟年少就没了父亲,心里怜悯。   总之,钟会这极度恶劣的性格,离不开兄长的溺爱。   曹髦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再次摇起了头。   自家麾下都是些什么人啊。   王肃并没有在意这里的闹剧,很快,他就坐在了最中间的高台上。   这里乃是有重大活动时才会动用的地方,例如有皇帝前来求学的时候,那皇帝就是坐在这里,大儒们坐在他的面前,有大家辩论经学,也是会坐在这周围。   王肃当然也不敢坐在最中心,只要皇帝坐过一次这里,那其余人是万万不能再坐的,他是靠前了一些,特意拉开了距离。   王肃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起了太玄。   太玄对于众人来说,还是非常熟悉的,王肃在太玄上的造诣,是玄学崛起时的重要支柱。   而在此刻,王肃拉长了音调,先是讲述着太玄,在说完了一段之后,开始加上自己的注释和补充。   而这后半句,往往才是最重要的。   王肃充分的展示了为什么自己有资格进儒庙。   他是真的博学,说出一段太玄的内容,可接下来的注释里,却是夹杂了大量的经典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偏偏这太玄的内容又很短。   这给曹髦的感觉,就像是十个字用了两百个参考文献来解读。   反正没点文化你都看不懂他的参考文献,闻所未闻。   而利用这些参考文献,他愣是将这几个字理解成自己所想要的意思。   士人们都听呆了。   别说是学子们了,就是那几个经学博士,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说反驳王肃了,他们此刻甚至都在想王肃的那些典故依据到底出自哪里。   王肃所说的每个字似乎都别有含义,都能引出典故来。   曹髦听了片刻,就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这就是经学家啊,王肃都已经如此生猛了,倘若是郑玄,那又该强到什么地步呢?   都说郑玄乃是经神,一生辩论不曾输过一场,这还不是后人给取得绰号,是他那个时代的人取得绰号,他的博学一定达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地步。   王肃的新注释,终于是第一次露出了全面的面貌来。   最先有了感触的不是学子们,反而是那些博士们。   王肃的经学,反而是对那些对经学很有造诣的人最能获得感触。   往老一辈来说,古今之争当真是让士人们耗费巨大,往年轻一代来说,信念崩塌,对经学的不信任,用玄学的自我麻痹,所学与现实的割裂。   而这些东西,王肃都能解决。   王肃就这么讲述了足足一个时辰,而在这一个时辰里,几乎没有人来打断他,哪怕是他中途休息吃水的时候,都没有人想着趁机来反问他什么。   最先明白王肃想法的博士们此刻完全沉浸了进去。   士人们的理解或许不够透彻,但是他们也知道了大概的意思,很多东西仿佛变得清晰了起来。   例如困扰魏晋士人们最大的问题,为什么经学上的道理没能拯救大汉?!   而王肃给出了答案,百姓生活质量的下降造成了衰亡世的到来,故而神器易主。   为什么乱世里众人都采用残酷的律法,用战争的形式,没有一个行为是符合经典的,甚至有了屠城的情况,背信弃义更是常事,互相征伐,孩视皇帝,将经典上不提倡的事情都做了一遍。   可偏偏又没有任何的影响,最后还是这些人建立了新的政权。   在孟子的民贵思想下,这一切就很好理解了。   衰亡世只能尽快完成大一统的目标,大一统的目标则是有利于更多百姓的,可以摆脱衰亡世,这也是春秋公羊所提倡的,唯大一统!   王肃就像是一个医生,正在用自己的办法来一点点的解决士人们的心理疾病。   整个太学内安安静静的。   司马炎有些惊愕,他看向了一旁的钟毓。   “不应当是有辩论吗?”   钟毓此刻没有说话,他同样在低吟着王肃的这些学问,钟毓是王学的支持者。   他主张结合玄学和儒家,可他没想到,王肃这是将所有的学问都给糅合了起来。   好处很明显,可坏处,钟毓也想到了,这样一来,增加了很多学问的可传承性,任何学问在这样的主张下都可能会死灰复燃,无法被彻底被其他学派吸纳或者消灭。   如今倒还好说,可往后,若是再次出现了类似的学术争辩,那一定会激烈的过了头。   光是一句如今的世该用什么经,就可能会让死去数百年的某个学问忽然苏醒,然后整个天下都是一片混乱。   钟毓沉思了许久,又摇了摇头。   算了,后人的事情,还是由后人自己来做。   钟会激动的坐在兄长的身边,尽管他看过了注释,可看过跟听人说还是不同的,王肃这些时日里,显然是又做了不少的准备。   司马炎只觉得晦涩难懂,也开心不起来,他还想着会有精彩的辩论呢,当他看向了皇帝的方向时,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   看吧,连皇帝都觉得无聊,已经跑掉了。 第23章 区别   “当真是厉害啊。”   张华坐在曹髦的面前,思绪仿佛还是在那太学之内,忍不住感慨道。   郭责同样点着头。   他们当真是大开眼界。   曹髦看起来就惬意了很多,他笑着说道:“能开辟一派学说之人,自然是厉害的。”   此刻,他们正坐在那处曹髦总是喜欢去的食肆里。   食肆的主人将左处的民宅买了下来,将两处民宅打通,又在外挂了招牌,增设了坐席,倒也热闹。   那人的穿着也与过去不同,已经不再是原先那农人打扮,愈发像一个商贾,而走动的也不再是他家里的孩子,他还雇了两个小厮。   前来此处的人也是多了起来,形形色色的。   曹髦看着这一切,心里很有成就感。   他想要的不只是庙堂税收的增加,他更想要提升百姓们的生活质量。   就如今看来,反正洛阳内百姓的生活质量是明显提升了不少的。   能有闲钱在食肆吃饭,就说明了这一点。   就在此刻,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走进了食肆内。   这一行人的出现,让原先还很热闹的食肆顿时就寂静了下来。   进来的这一行人,留着奇特的发型,穿着打扮也与中原人士皆然不同。   可他们并非是匈奴人,他们用动物的毛皮围绕着脖颈,这跟匈奴人的打扮是不同的。   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张华便忍不住说道:“鲜卑人。”   曹髦有些惊愕,他还是头次看到鲜卑人,他忍不住看向了进来的那几个人。   看这些人的相貌,其实看不出什么太大的不同来,也就是颧骨略微高一些,眼窝略深,跟匈奴人也不同。   他们有五個,还牵着骏马,马背上挂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这让他们的身份一目了然,胡商。   当他们出现的时候,小厮有些警惕的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诸位客人,此处不能带着骏马进来。”   那几个人当即聊了起来,众人也听不懂他们的话,很快,一人看向了小厮,问道:“马放在何处?”   “这内外并没有放马的地方。”   小厮回答道。   其实并非是没有,只是他们不太愿意招惹麻烦而已,洛阳的胡商也并不少。   但是,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在魏国在西域设立了长史府,并且册封西域诸王后,西域的胡商偶尔会出现在洛阳,这些是受过册封的自己人,他们是可以住在官府的驿站里,享受到不错的待遇。   但是鲜卑人,并不在册封的名单之中。   享受这样待遇的鲜卑人,就只有辽东那里的鲜卑部,他们是因为帮助司马懿打仗,得到了册封,故而能被认为是自己人。   但是面前这几个,完全不是辽东鲜卑。   辽东鲜卑人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他们的汉化程度极高,而且喜欢戴冠,不会打扮的这么古怪。   成济都已经站起身来,远处的那些壮汉也偷偷拿起了武器。   曹髦此刻却是格外的好奇。   他笑着招了招手,“帮着他们牵马吧,再给他们些饭菜,那个为首的,你且过来,与我坐一会。”   那几个人此刻方才注意到了曹髦,小厮不敢违背这位贵人,急忙上前牵马。   而那个为首者,此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很是无奈的坐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笑着说道:“你勿要害怕,我不会抢你的东西,我颇有家资,还不至于看上你这点东西,只是心里好奇,特意想跟你聊聊,可能吃酒?”   那人警惕的摇着头,“不会吃酒。”   “大丈夫岂能不饮酒?!”   曹髦大手一挥,执意令人拿来酒水。   “这府内,我的人起码有一百多个,想要杀你,还需要在酒水里下毒吗?”   那胡人这才拿起了酒,朝着曹髦敬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曹髦点着头,问道:“伱是河西人?”   “秃发鲜卑?”   胡人点着头,回答道:“正是秃发鲜卑。”   曹髦眯起了双眼,“那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呢?”   “我等乃是商贾,来此经商”   “我听闻你们的首领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为什么不归顺朝廷呢?”   这胡人顿时目瞪口呆,“我只是个商贾,实在不知”   “只有归顺庙堂,成为大魏的子民,才能在此处经商,才能出现在大魏的土地上,你们的首领都不曾归顺,也不曾得到大魏的册封,你们就敢出现在此处?”   “你们还是回去吧,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首领,让他尽快归顺,否则,凶多吉少啊。”   这胡商有些生气。   可曹髦这里人多,他又不敢得罪,只是称是。   吃了几口饭,就带着其余人匆匆离开了。   郭责忍不住说道:“陛下,这胡人前来通商,乃是好事,能让他们知道大魏之文教,助他们教化,况且这些人进出关卡,也是要缴纳钱财的,是没有坏处的,您何必”   曹髦摇着头,“若是没有区别,那归顺庙堂的贤王岂不是要心寒?!”   郭责当即说不出话来。   这秃发鲜卑跟匈奴人是不同的。   南匈奴是归顺了大汉的,他们的人员有大魏户口,自从秦汉开始,华夏就是个多民族大一统国家了,秦汉设立道,所谓的道,跟县是同级的,区别是此处的百姓多是胡人。   在胡人占据多数的地区,庙堂就设道,由庙堂的官吏以及当地胡人的首领共同治理,先前姜维所攻打的狄道,其实就是狄县,只是因为当地的狄人百姓多,故而称为道。   这些人同样要缴纳税赋,要受到官府的治理,庙堂在边塞地区有不少的道,经过多年的发展,这些道里是胡汉杂居,双方甚至已经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了。   但是秃发鲜卑这样的,他们是后来迁徙到河西等地的,他们不住在道内,没有接受过大汉的册封,本身不需要缴纳税赋,在野外称王称霸。   那这就不能算是大魏子民了。   雍凉地区的胡人问题困扰了庙堂多年,可无论是大汉和大魏,都很难处理这个问题,主要是因为当地的胡羌混居,成分又杂乱。   其中有不少是接受大汉治理的自己人,有迁徙的外地人,还有百姓们受不了税赋跑出去当外地人的数百个部族,主张和亲近以及汉化程度都不同,极难治理。   秃发鲜卑,如今不过几万人,盘踞在野外,还不曾归顺。   曹髦总觉得,治理这些地区时,应该明确界限,表明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   而且在接受归顺的时候,也不能那么容易。   今日在看到这些秃发鲜卑后,曹髦心里忽然有了更多的想法。   雍凉地区,蜀人很喜欢联络这里的胡羌来协助自己出兵,每次说起要治理此处的胡羌问题时,双方总是争执不断。   有人觉得该杀,有人觉得要怀柔。   可曹髦却觉得,这两者都不对,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怀柔自己人,杀掉入侵者。   裴秀的政策已经开始在南匈奴进行了,这些方式应该要带来些好处才行,例如说,只有接受教化的自己人,才能正常进行贸易和放牧等事情。   若是外来者,不愿意接受教化,那就该对他们进行驱逐,封锁,他们的牧场就交给自家人来放,岂不是很好?   曹髦轻轻的叩打着面前的木案。   就在曹髦沉思着这件事的时候,王肃在诸多士人们的簇拥下走出了太学。   这一刻,真正的王学方才出现在了洛阳之中。   当王学开始传播的时候,都不需要庙堂再多做什么,王肃的诸多想法已经在各地传的沸沸扬扬。   这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反应的慢点的还在询问着那些他们所无法理解的内容,而反应过来的人此刻已经在高呼着要大一统了。   一时间,春秋公羊的大一统仿佛又借着玄学的壳活了过来,充斥在洛阳之中。   人人所谈论的都是这些事情,士人们的热议甚至一度成为了底层百姓们口中的怪事。   竹林的那几位此刻也是得知了具体的情况。   当他们聚集在一起,商谈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的想法似乎出现了分歧。   因为信念崩塌而失去了动力的阮籍,此刻变得有些不同了,王肃的学说给了他全新的启发。   阮籍同样是个经学家,虽然比不上王肃,但是造诣还是有的,阮籍当即就认可了王肃的学说,毕竟他那种追求更高层次的主张,也同样得到了王肃的认可,甚至被王肃认为是在在太平世里保持巅峰国力的治国经学。   可刘伶却保持着不同的看法,刘伶认为,这只是王肃为了帮着皇帝完成大一统而编撰出来的,不必理会。   而其余几个名士,各自的想法却都不太一样。   其中感触最大的应该就是嵇康了。   嵇康是很支持曹髦的,可同样,他反对曹髦的残酷政策,他认为应当采用无为而治的手段,并且认为当下的政策会给后来带来隐患,可是在接触了王肃的经学之后,他猛地醒悟,这只是暂时之法啊。   比起他无依据的反对,王肃的想法更具备说服力。   阮咸几乎是反对王肃的,他觉得王肃的学说就是在淡化玄学,这是用儒学来吃玄学,利用玄学的壳子来讲儒学的道理,根本就是错误的东西。   他们似乎谁也说服不了谁。 第24章 放手去做   而此刻的曹髦,心思却并不在这经学的问题上。   他今日召见了两位大臣。   一个是老熟人裴秀,而另外一个人,则是被囚禁在府内的石苞。   石苞最初是来洛阳求功劳的,可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前脚刚走,后脚就爆发了叛乱,叛军还是他带出来的。   石苞还没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就遇到皇帝大力整顿官吏,而他这個从前的贪官污吏更是遭受了清算。   双重打击之下,这位别说是升官了,连自己最初的官爵都没能保留下,直接打成白身,享受了司马昭的待遇,被囚禁在府内,反省自己的过错。   今日得到皇帝的召见,石苞的内心格外的复杂。   他也不知道这次是福还是祸。   皇帝是要处死自己还是准备启用自己呢?   当他看到一同跟自己一同前来的人是裴秀的时候,同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庙堂内的任免,但是裴秀不太可能是刑部的官员,裴秀跟诸多大族的牵扯太多,而且本身就不是那种很正直刚烈的人,是能不做事就绝对不做的类型,怎么可能在刑部担任官职呢?   既然是跟裴秀出现在这里的,那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吧??   裴秀此刻很是无奈。   这些时日里,他被召见的次数比钟会还要多!   怎么陛下就如此看重自己呢?   明明自己从一开始都不曾表态,稀里糊涂就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心腹,如今更是被群臣认为是可以跟钟会媲美的宠臣。   怎么现在出什么事陛下都会先想起自己来呢?   曹髦看到两人都来了,这才开口说道:   “昨日,朕看到了几个秃发鲜卑部的商贾,想要在洛阳内经商。”   裴秀皱起了眉头,果然还是跟这些胡人有关系。   难道是他们冲撞了自家陛下?   石苞也是同样的想法。   毕竟,各地的胡商本来就不少,可是这些胡商遇到贵族都是躲着走的,怎么会招惹到皇帝呢?   就在这个时候,曹髦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裴秀迟疑了一下,“他们对陛下无礼?”   “是啊他们居然敢出现在洛阳。”   “嗯???”   裴秀愣了一下,自家陛下何时变得这般凶霸道,这也算是无礼吗?   曹髦低声说道:“这些胡人,不曾归顺,就敢出现在洛阳里,这难道不是无礼吗?”   石苞看起来还是有些恍惚,而裴秀则是恍然大悟。   他当即开口说道:“陛下,当初胡羌跟随蜀人作乱,尚书台商谈这件事,邓将军上书,说边塞的汉人胡化,不可不防。”   “当时,有尚书郎开口称:这是因为胡人的生活好于那些百姓的,故而他们愿意投奔胡人,若是不能让百姓们过的好,那就去让胡人也过不好,这样就没有人会跑了。”   “当时的尚书仆射卢公大怒,险些将他给驱赶了出去。”   曹髦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尚书郎是何人啊?”   “正是如今的钟仆射。”   “哦,那就不奇怪了。”   曹髦笑着说道:“可朕却不是这么想的。”   “朕只是想要将这些不归顺庙堂,不执行教化的胡人给驱赶出去而已,他们能经商,我们自家人难道就不行吗?”   裴秀只是从这一句话里,就想到了很多东西。   陛下这是要分化啊。   分化雍凉的胡人,让他们无法再联合起来,拉拢亲魏的,打压这些独立的,然后用亲魏的来取代独立的,让他们彼此内斗?   裴秀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的想法,他猛地看向了曹髦。   “不是你想的那样。”   曹髦开口说道。   裴秀愣了一下,“可臣什么都没说啊”   “你不说朕都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想法。”   “你是不是以为朕要分化这些人,让他们彼此内斗,无法对大魏产生威胁?”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朕不是要让他们无暇分心,朕是要彻底解决,行教化之事,明敌我之别,不愿意归顺的外敌,定然是要被消灭的,而归顺了我们的,便是自己人,要以教化之法,让他们过的更好。”   “只要区别了敌我,往后的问题自然就好解决多了。”   裴秀这才看向了石苞,他似乎明白为什么这厮会出现在这里了。   石苞并不笨,曹髦这么一说,他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可他没有急着开口。   果然,曹髦缓缓看向了他。   “庙堂要讨伐蜀国,这雍凉的羌胡,向来使当地不宁,若是要大兵出征,定然要先解决内患,否则,大军齐发,雍凉空虚,大量的粮食从这里运输,只怕会出些小问题。”   “可朕,不想看到什么小问题。”   “石公啊,当初你在青州的时候,犯下了很多的过错,朕罢免你的官职,算是对伱的惩治,此番,朕需要一个护羌中郎将”   “陛下,臣愿前往!”   石苞完全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开口说道。   曹髦瞥了他一眼,“这件事可不太好做啊,若是做不好,引起了叛乱”   石苞下意识的想要回答不会如此,可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当即说道:“臣自当全力而为!!”   皇帝身边并不缺人,可为什么要将自己放出来?   石苞意识到,这是因为这可能跟何曾那样,是一个容易引起争议的事情。   曹髦对自己人向来呵护,不会让他们沾染恶名,但凡是有引起天下非议的事情,都会交给外人来办。   此番前往雍凉,很可能会引起战乱,而这样的事情,在中原的贤人们眼里,当然是不仁义,不宽厚的做法,是故意去招惹外敌,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一旦有将军做了这样的事情,定然会遭受巨大的非议。   石苞也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可他心里并没有什么不悦,此时此刻,能得到皇帝的重新启用就不错了,况且,他本来就遭受了不少的非议,若是司马家对他足够信任,他都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上。   群臣和士人们的评价,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看到石苞反应这么快,曹髦也是笑了起来。   他当即拿起了一张书信,放在了一旁。   “这封书信,朕会送到邓艾的手里,他会派人帮着你来一同做事。”   这表达了曹髦的态度,他不只是要用礼,他要用兵了。   邓艾想来也很乐意帮着石苞来解决问题。   当今魏国虽然已经开始做起了战争的准备,但是就如钟会所说的,这是在给蜀国制造压力,加剧其内部的矛盾,至少在今年,魏国是不会对蜀国动手的,除非是刘禅真的将诸葛瞻给放在汉中了。   在如今的发育模式下,魏国的发展神速,根本就不着急,哪怕就是开打了,魏国也不会着急,最好能耗死蜀国。   这也是曹髦敢先去整顿雍凉羌胡的原因,反正不急着出兵,就先整理一下雍凉要地,让蜀人没办法再指望这里的人会帮助他们,为接下来的灭蜀战役扫清道路。   这同样也是为了以后的稳定。   那秃发部如今只有几万人,可在十年之后,他们结合了当地的灾民,实力暴涨,连杀了晋朝的好几个将军,最后还是马隆跟文鸯解决了他们。   趁着他们还弱小的时候,解决这隐患。   那秃发要是个聪明人,就得跟刘豹呼厨泉那样,彻底的归顺大魏,接受教化。   若是不接受,那就是外人了,没什么客气的。   “裴尚书,这件事,也需要你的协助,你负责跟石中郎将联络一同来操办这件事。”   裴秀皱起了眉头,“陛下,会不会着急了一些?如今蜀国还不曾被消灭。”   “不,雍凉就算没有太大的叛乱,可这些不愿意归顺的胡人却在野外称霸,他们劫掠过路的商贾,袭击百姓,雍凉不能治,何以治天下?!”   “此处乃是天下的脊背,是往后的要道,当初后汉薄弱,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可我大魏在雍凉有近十万的大军,朕若是再派遣中军前往,灭掉蜀国都绰绰有余,难道还不能治理好这个问题吗?!”   裴秀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即领命。   石苞更是当面立下了军令状。   “臣一年之内,倘若不能扫平雍凉,不能让其部族归顺圣道,臣愿提头来见!!”   曹髦这才将他扶起来,脸上也出现了些笑容。   “将军啊,其实这件事也好办,只要让他们知道,教化是好事,接受教化能得到好处,而不愿意接受则是要饿肚子,那就可以解决了。”   “也勿要说一年,十年之内,若是能使雍凉太平,众人归王化,朕亲自封你为县侯,让人在凉州为你立碑!!”   “绝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当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此处后,张华方才走上前来。   “陛下,可要中军前往?”   “不需要,这讨伐蜀国在即,也让邓艾练练兵,让他带出些有功的将领吧。”   曹髦又说道:“况且,这胡化的事情,本就是邓艾所提起的,既然他最先看到的,那就让他出面解决吧。”   “说不定往后还能进个武庙呢。”   听到曹髦的话,张华若有所思。 第25章 开始有效   正元三年。   又是一年的秋收之时,上一年所积累下的人头,也会在今年掉地。   按着曹髦自己的想法,他是想要处死王戎的,让天下人都看看贪赃枉法是什么下场。   只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魏舒却上书反驳了曹髦的提议。   这是众人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毕竟,魏舒跟张华一样,都是最早跟随皇帝的心腹之一,后来多次派往地方上做事,监察吏治,可立场还是在皇帝这里的,皇帝刚刚提拔他当了刑部尚书,这是什么情况呢?   曹髦同样无法理解,但是他也并不生气。   魏舒并非是那种会靠着反驳自己来获取名声的人。   因此,曹髦特意前往刑部,听听魏舒的想法。   原先的尚书台是一体的,诸多尚书都在这里办公,而从今年开始,曹髦将他们分开,这也不是不相信众人,只是随着三公九卿的彻底衰亡,各部的属吏数量逐渐增加,曹髦就扩展了一下尚书台,给各部都创造了单独的府邸,就围绕着过去的尚书台。   当曹髦赶到刑部的时候,魏舒正领着属吏们处置着积累下来的砍头案。   得知皇帝前来,魏舒急忙前往迎接。   曹髦招了招手,让魏舒跟在自己的身后,一同走进了府,直接一头走进了书房内。   随即,曹髦坐在了魏舒的位置上,抬起头来,审视着面前的心腹。   “郭公,您的上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保王戎的性命呢?!”   魏舒面对有些不满的皇帝,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滞,没有什么动容,他很是认真的说道:“按着大魏律法,他所贪墨的钱财还达不到斩首示众的标准,可以改判为罢免流放。”   曹髦笑了起来,“这就是您反对的原因?”   魏舒再次说道:“陛下若是非要杀他,可以更改律法,降低死刑所需要的标准,但是不能以如今的律法来处死他。”   曹髦让张华去看着门,随即让魏舒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王戎的名声,天下皆知,朕是想用他来震慑天下人,让官员们不敢再做这样的事情。”   “朕知道您善政,不知何时也变成了张释之?”   张释之是前汉时的一位廷尉,有人偷了刘邦的陪葬品,汉文帝大怒,想要诛其族,张释之认为律法上规定的盗窃罪没有这么高的刑法,一切要按着律法来办,坚决不从,最后汉文帝也只好答应了他。   可曹髦知道,魏舒并非是张释之那样的强势法家,虽然看起来呆滞,但是做事定有其意义。   魏舒解释道:“陛下,恩宠太过,则臣民骄横,可若是施威太过,会使君臣惊惧,这都是不利于治理天下的,恩威并重,方才王道。”   “陛下原先连着诛杀了很多大臣,其中不乏天下名士,陛下如今的威势,天下人都已经感受到了。”   “如今陛下但凡释放出些善意来,就能得到极高的评价。”   “常常表示恩宠的人忽然示威,会令人愤怒,可常常示威的人忽然表示恩宠,则是令人爱戴。”   “当今王学兴起,若是陛下能略微降低刑罚,表示自己的仁义,那对学说的流行会有更好的作用,况且,尚书台过去为了迎合陛下,判决多是诛族,陛下,肉刑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留下他们的性命,还可以让他们前往矿场,继续做事,先前大战,人力本就不足,滥杀无益。”   “况且,陛下要的乃是影响,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当今臣上书反驳陛下,陛下无奈的答应,按着律法来操办,这件事会比王戎之死更容易让天下人知晓。”   “另外,陛下要重律严典,以此治理天下,那律法就要得到天下人的信服,过去律法多遭受践踏,司马师等人滥杀,地方官员们也多无视律法,随意的处置下属和家奴,劫掠商贾,律法之威,不可忽视。”   魏舒依旧还是那傻傻的模样,可他的话却没有半点的迟疑和停顿,以一种很快的语速将自己想要说的都给说了出来。   曹髦呆愣了许久。   “朕还不知道魏公原来如此健谈”   可此刻的魏舒却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样,呆愣的坐在曹髦面前,就像是完成了工作的机器那般。   曹髦迟疑了片刻,又说道:“您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也罢,就按照您的想法来处置吧。”   曹髦没有再多说,带着张华就离开了此处。   看着留在了原地的魏舒,张华感慨道:“魏公的才能,可以担任尚书令。”   就在两人的马车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一辆马车朝着这里急匆匆的行驶而来,完全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有甲士跟在那马车的两侧,看到曹髦的马车,当即就要训斥。   就在这一刻,周围忽然涌出了几十号人,他们就像是忽然出现的一样,将这辆马车团团包围,其中不少人手持强弩,直接对准了这辆马车。   原先还一脸愤怒的马夫,此刻早就惊呆了,他急忙勒马,吓得险些摔下车来。   一人愤怒的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何人敢拦我马”   那人走下了马车,看到周围的这一幕,当即收了声,再看到远处的马车,有些惊疑不定,直到看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两个人,他双腿一软。   “陛下!!”   来人乃是曹演。   看到曹髦的那一刻,他急急忙忙的冲了上去,行礼拜见。   曹髦不好气的看着他,“宗正当真是威风啊,在刑部门口,都敢这般纵车。”   曹演急忙解释道:“陛下,臣是有要事来拜见魏公的,故而急了些,却不曾冲撞他人啊”   当今三公九卿都在被削弱,但是这个宗正却还是没有被削弱太多,毕竟曹髦需要他来安抚各地的宗室。   可这管理宗室的人来刑部做什么?   他狐疑的看着曹演,问道:“你有什么急事?”   曹演长叹了一声,“陛下,济北王曹志与地方大族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说是要告济北王谋反臣听闻当今刑部尚书为人严厉,特意前来找他,让他勿要急着受理”   曹髦想了一下,济北王曹志哦,曹植的儿子?自己的堂叔?   曹演在说话的时候,还在观察着曹髦的脸色。   曹丕这一脉喜欢迫害曹植这一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要命的是,这个曹志非常的了不起。   他年少聪慧,熟读经典,又有着很大的抱负,而且还很擅长骑射,在他还很年少的时候,曹植就非常的喜欢他,觉得他是可以力挽狂澜的人。   本身是曹植的儿子,又很有能力,若是曹髦现在流露出一点对他的不满来,曹演当即就会改变口风。   曹演的想法完全是跟着曹髦的态度来转变的。   曹髦此刻并不惊讶。   这是他很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当诸侯王身上的禁锢被打开之后,他们会跟地方豪族出现不可避免的争斗。   道理也很简单,当诸侯王翻身,准备行使点自己的权力,置办点家产,鱼肉一下百姓的时候,猛地发现,在自己的领地里,自己说了居然不算,家产都在别人的手里,百姓也早就被鱼肉完了。   这让诸侯王们如何能忍受呢?   魏晋的大族垄断兼并有多恶劣呢?   别觉得曹髦此刻整顿吏治收拾了庙堂大族就让底层百姓们都过上了好日子,这是不可能的。   土地兼并非常的尖锐,除了那些公田外,私田基本都被盖上了大族的印章,百姓们被迫成为大族的佃户和簇拥,而曹魏皇帝本身就是最大的奴隶主,拥有着最多的土地和最多的佃户。   对于这样的情况,曹髦是没办法用律法来处置他,豪强兼并土地才需要抢,大族可不需要,他们只要简单的几個操作,就能获得大量的耕地,甚至你还找不出半点问题来,一切合法合规。   大魏的土地是允许变卖的,大族老爷们心善,看到老百姓们活不下去,大发慈悲,收购了他们的家产,还给与他们活路,让他们为自己耕作,这违背了什么律法?   大族们会通过很简单的办法来击溃那些自耕农,光是囤积粮食和散出粮食,就能将自耕农折腾的够呛,粮价的波动对农民来说是最崩溃的。   曹髦只是压制了庙堂的大族话语权,让他们无法通过庙堂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地方严重的兼并问题,曹髦还没能解决。   这才是大族的根本。   而被放出去的诸侯王,一定会跟大族们出现冲突,毕竟魏晋的大族,都是一群貔貅,他们只进不出,哪怕是面对诸侯王,也不会轻易的让出一分利益来。   可这问题目前还是不好解决的,只能是等天下大一统之后,再尝试着去解决。   但是从曹演所说的来看,诸侯王开始起到作用了。   曹髦的脸上出现了些笑容,“济北王,朕是知道的,他素来良善,怎么会与人起了争执呢?莫不是当地大族轻视宗室,羞辱了他?”   曹演当即点着头,“没错,陛下,就是如此!!我大魏宗室,岂能被这些小人所辱呢?!”   “曹公啊,这件事,您要操办妥当啊,不能让宗室受了委屈,至于那些大族,大概也是有苦衷的,勿要让他们少吃苦头。”   “唯!!!” 第26章 除掉他   济北国。   “大王,使不得!可使不得啊!”   几个官员死死挡在曹志的面前,曹志身材极为高大,手臂很是粗壮,被三个官员贴着,还在不断的前进。   而一个老者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看向曹志的眼神很是不屑。   他甚至都没有隐藏自己的这种情绪。   哪怕站在他面前的这個人乃是大魏的宗室。   “济北王!您刚刚上任,便无视庙堂的律法,抢占百姓的耕地,强取豪夺,如何能对得起您的先祖?如何能对得起洛阳的陛下呢?!”   “陛下让您从河北前来此处,难道就是为了让您做这样的恶事吗?!”   “您方才上任不过半年,地方百姓对您的怨怒却已经无法遏制!”   “您纵容自己的家奴,殴打百姓,抢占良田,行为多有僭越!”   “我看您分明就是要给自己招惹祸事了!”   听到这些话,曹志的脸色憋得通红,嘶吼着就要扑上来。   只是,官员们死死挡在他们的中间,皆抱着曹志,却没有人去让那老者闭上嘴巴。   曹志此刻愤怒极了。   过去被司马家欺辱,被他们圈养在府内,不得外出,如此过了数年,好不容易回到了封地,却又要被这些人欺辱?!   可他无论如何挣扎,都冲不到那个老头的面前。   他终于放弃了,后退了几步,愤怒的看着面前的几个官员。   “尔等到底是济北相臣还是那刘家的隶臣?!”   站在他面前的那人,姓刘,乃是城阳景王刘章之后,他们家在掖县也属于是庞然大物,根基极为深厚,虽然跟顶尖的大族没法比,但是对付区区诸侯王,也不需要顶级大族来出面。   听到曹志的质问,那几个官员当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济北王,吾等好言相劝,何以轻辱?”   “这件事,分明是大王的过错,我们想着大王与陛下乃是亲族,不愿意让陛下因为大王的事情而悲伤,这才前来劝阻,倘若大王执意如此,臣等也只能直言上奏了。”   曹志恨不得往他们脸上吐口水。   这些狗东西,居然还好意思说是自己的过错?!   他当即愤怒的对周围的士卒们喊道:“来人啊,将这些人给寡人送出去!!”   听到他的命令,数十个年迈的老卒缓缓的包围了他面前的这些人。   看到这些人,那老者都险些笑出声来。   他强忍着笑容,又看向了济北相,济北相唤作公沙鸿。   这公沙氏,也是青州本地的大族之一,后汉时号称“公沙五龙,天下无双”,这位公沙鸿就是五龙之末公沙樊的子嗣。   本地大族彼此勾结联姻,指望着他们能做出公正的判决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公沙鸿此刻看了看那些老卒,严肃的说道:“都给我退下!”   老卒们低着头,急忙让开了道路。   这更是将曹志气的半死。   但是也没有办法,别说是国相了,就是个县令,都比曹志更有权势。   何况,就是按着后汉的制度来说,国相的权力也远比他这个诸侯王要大。   曹志咬着牙,愤怒的看着他们。   可无论是官员还是那些大族,都没有将他的愤怒放在眼里。   在曹丕开国之后,就没有人将这些诸侯王放在眼里了,曹丕为了折腾这些弟弟们,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在曹丕时期,诸侯王但凡跟其余人出现冲突,那曹丕一定不会偏袒自家人,总是帮着外人来收拾自己人。   曹叡比他父亲要好一些,但是经常跟官员们发生冲突的诸侯王,会被他认为是不安定的危险因素,然后就是不断的前往各地换国,死在道路上。   有了几代人的经验,官员们也学会了如何跟诸侯王们相处。   公沙鸿此刻开口说道:“大王,这里的事情,我们已经联名上奏了刑部,很快就会被陛下所得知,这些时日里,您就勿要离开王宫了。”   “来人啊,将这些老卒都给我抓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大王。”   “免得有人谋害大王”   曹志一瞬间就被他们给囚禁了,曹志冷笑了起来,平静的看着这些人,似乎是想要将他们的面孔都记下来。   这些人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走出了此地,那老者颤颤巍巍的开口说道:“公沙国相,此番多亏有您啊,否则,真不知这位大王会将百姓们欺辱成什么模样”   “刘公,勿要这般言语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仲雄与我书信吩咐过的,要我多照顾您,我与仲雄乃是至交,怎么会让您受辱呢?”   “况且,您还是过去辅佐过太祖皇帝的老人了,这竖子也敢在您面前放肆吗?”   刘喈轻笑了起来,缓缓抚摸着胡须。   刘喈压根就不把曹志放在眼里,这不是因为他世代公侯,也不是因为他儿子在礼部担任尚书郎,还是因为他的年龄和资历。   他的年龄可是有八十多岁了,年少的时候曾经给太祖皇帝当过属吏!   就这资历,曹志还想在自己面前放肆?!   两人在一群官员的跟随下,有说有笑的走出了此处。   “大王凶残,绝非贤王,可以让陛下知晓。”   曹志独自坐在书房内,门口是两个甲士,都是公沙鸿所留下的人,他们负责看管着曹志,这囚禁,甚至比司马家的都要过分,他们也不过是派个人在身边盯着而已。   而他不知道的是,当那两个人回到了府邸,遣散了其余众人之后,脸色当今就变得阴沉了下来。   公沙鸿跟刘喈单独坐在书房内,两个人皆皱着眉头,脸色难看。   “这厮根本就没有被我们吓到,倘若刑部派人前来,他一定会如实告知的。”   “干脆让他不堪受辱而自杀,或者忧惧而病逝。”   公沙鸿一开口就是王炸,而刘老头却只是轻笑着摇头。   “不可,不可。”   “陛下刚刚将他们从河北带出去,曹志的身份又特殊,倘若他死在了这里,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大,说不准,到时候前来的就不是刑部的官员,而是持节的侍中不可这般鲁莽。”   公沙鸿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你当然不急!   刘喈平静的说道:“还是等庙堂的人到来,我们再做打算。”   “刘公啊,这些时日里,我们两家很是亲近,您又何必如此呢?”   公沙鸿此刻再也没有方才的尊敬与和蔼,脸上满是阴狠。   他咬着牙说道:“倘若等刑部前来,我们谁也讨不得好处!”   刘喈的脸色也冷了下来,“那您也不能都赖在我们家的身上啊。”   公沙鸿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不安,他开口说道:“刘公,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务必要想个办法来,哪怕是将他的舌头和双手割掉,也不能让他说出半个字来!”   “否则,只怕我是无法再隐忍了。”   刘喈沉思了起来,公沙鸿也不敢打扰他。   书房内就陷入了这种诡异的沉默之中,当公沙鸿都有些忍不住的时候,刘喈终于开了口。   “谋反。”   公沙鸿猛地跳了起来,“你疯了?!你想要三族陪着你一同覆灭??”   刘喈这才看向了他,“不是我们谋反,是济北王谋反。”   公沙鸿笑了起来,眼里满是不屑。   “那还不如让他自杀呢,一个诸侯王也想要谋反?!”   刘喈笑着说道:“有些时候,谋反未必就是要起兵造反,也可以是言语,可以是书信只要有这样的心思就好。”   “那还是会引起很大的骚乱,到时候,还是会有侍中前来”   “不,一个谋反的人,尤其是济北王这样的人,他不会再有什么开口的机会的,哪怕陛下再宽厚,也绝对不会饶恕他。”   公沙鸿气急败坏,又无奈的坐了下来。   “好,就按着你所说的来办!”   “他先前的门客跑了,我真的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否则,我也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公沙鸿咬着牙说道。   刘喈严肃的说道:“请您放心吧,老夫定然保您周全。”   很快,刘喈就离开了公沙鸿的府邸,而在对方离开后的那一刻,公沙鸿就冷笑了起来。   老匹夫,当真以为我好愚弄吗?   若是按着你的计谋来操办,那事情就会闹得更大,到时候,陛下难道还会匆匆处死他?就算处死了他,这里也会成为天下瞩目的地方,这些事情还能藏得住吗?   伱倒是不慌,却想让我去送死。   我非要让你一同来承担这个罪名。   公沙鸿当即就派遣自己一个心腹,出去找人来。   很快,一个年轻人便出现在了公沙鸿的面前。   此人穿着官服,朝着公沙鸿行礼拜见,随即坐在了一旁。   “刘君啊”   公沙鸿长叹了一声,“这次,你家可是遭劫了那济北王诚心要与你家作对,想来你也是看出来了”   “我已经帮了很多,你族大父方才离去,他还是如原先那样,想请我帮着他做点事。”   “庙堂已经得知了这里的事情,陛下派了侍中前来彻查,一旦济北王说了些你家的坏话,只怕你家就要出大事了!”   这年轻人大惊失色,“公沙公,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当今,也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除掉曹志” 第27章 夜下行凶   夜里,秋风瑟瑟。   正是砍人头的好季节,夜晚的风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风吹起了地面上的落叶。   仿佛夹杂着哭声。   曹志躺在了书房内,不知为何,今日的夜格外的漫长,他翻来覆去的,怎么都无法入睡。   当外头再次刮起了可怖的大风时,曹志有些忍不住了。   他向来是个念旧的人,好不容易熟悉了这里的寝殿,此刻又被困在这书房里,尽管铺了被褥,却还是无法入睡。   他蹑手蹑脚的站起身来,悄悄的走到了门口。   “门外的,我想要回殿内休息!”   曹志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可门外却没有传来什么答复。   曹志再次开口说道:“我在此处睡不着!非得回去才行!”   尽管他的态度很是强硬,可外头依旧是静悄悄的。   曹志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推开了门。   “嗯??”   门外居然没有人。   那两个甲士没有了踪影。   曹志大喜过望,大步就要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可踏出了几步,却又迟疑了起来。   有些不对劲啊。   那公沙鸿分明让甲士看着自己,不许离开,他又不是只有两个甲士,完全可以轮流换防,怎么会没有人呢?   曹志警惕的回到了书房内,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他深吸了一口气,赶忙拿起了挂在墙壁上的礼剑,死死的握在了手里,这似乎让他有了些胆量。   “大王~~~”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叫声。   曹志惊惧到了极点,他躲在门边,瞪圆了双眼,盯着门口,却没有回答。   “大王~~~”   再次传来了叫声,可曹志依旧没有回答。   在这般寂静的夜里,他的麾下一個都不在,却忽然有人开始叫他,曹志一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汗毛竖立。   “咔嚓”   有人推开了门。   “啊!!”   曹志怒吼了一声,直接撞了出去。   两人相撞,发出了一声闷哼,那人当即倒地,曹志压在他的身上。   也就是在这一刻,曹志看清了外头的局势。   在微弱的月光下,书房外站满了人,足足有几十个人,皆是魁梧壮汉。   曹志跳起身来,手持长剑,对准了这些人。   “尔等是什么人?!”   “来人啊!!”   “贼人刺王!!”   曹志用出了自己最大的音量。   而方才被他压在身下的人,此刻惶恐不已,赶忙说道:“抓住他!不可伤他!抓住!!”   那些壮汉们顿时扑了过来。   曹志直接挥起了手里的剑,可这些人根本不怕,他们是徒手攻击的,哪怕是被剑砍伤了,他们也不管不顾,曹志疯狂的开始躲避。   曹志的武艺是非常不错的,他自幼生的魁梧力大,又好骑射,剑法也不曾荒废。   此刻却是派上了用场。   在众人的围堵之中,曹志不断的反抗,他跑来跑去,时不时回头砍翻一个。   王府内好大的动静。   只是,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也没有人在意这里的情况。   曹志终于有些扛不住了,对方人实在太多,尽管是徒手,当他们从四面八方冲来的时候,曹志也无法对付他们每一个人,有人趁机抢了他手里的剑,而其余人直接将他压在了身下。   “不许伤了他!!不许伤了他!!”   刘君此刻急得直跳脚。   那些人迅速用绳索将曹志捆绑了起来,曹志喘着粗气,被他们当作牛羊来捆绑。   曹志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这个年轻的后生。   那人看到自己被制服,朝着远处挥手,曹志看到有人提着什么东西跑了过来。   曹志顿时了然。   毒酒。   难怪说不要伤了自己,是想用毒酒来伪造自杀的假象?怕自己身上有伤,会被查出来?   曹志忽然笑了起来。   “哎!”   他朝着那后生叫道。   刘君惊愕的看向了他,就看到曹志仰起头来,狠狠一头撞在了地上。   不等众人察觉,他又是连着砸了几次。   直接是用自己的脸跟地面来了几个紧密的接触。   当武士们抓住他的头的时候,曹志的脸上早已是鲜血淋漓。   曹志笑了起来,嘴角还在往外冒着血。   “我就是死,也要坏了你这狗东西的事!”   刘君茫然的看着这一幕,气的直跳脚。   他上前就想要给曹志来一脚,却还是忍住了。   他冷笑了起来,“当真以为我没有办法了吗?”   “本来想让你少受罪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休要怪我了,来人啊,将他给我绑在书房里!”   他又看向了远处的那人,“毒酒且丢掉,给我取来火油燃草,纵火自杀倒也不错。”   曹志大怒,他破口大骂。   “畜生东西,我入你母!”   当即就有武士拖着他进了书房,这次,他们却不再担心弄伤曹志了,将他四肢捆绑,丢在书房后,他们就开始将书籍,被褥等物放在曹志的身边。   曹志还在谩骂,于是武士们又堵了他的嘴。   当众人忙碌起来之后,曹志身边已经堆满了各种的可燃物。   曹志咬着牙,凶神恶煞的盯着那人,并不惧怕。   刘君冷笑着,拿着火把,边走边说道:“曹志啊曹志,济北这么多的土地,你非要跟我们家争夺为何这么急着要求死呢?”   “还敢打伤我家的人,敢辱骂我的族大父”   “曹志,走好!!”   “嗖~~~”   “噗嗤!”   刘君浑身一颤,他缓缓的低下了头来。   就看到胸口冒出了箭矢来,还带着血渍,他瞪圆了双眼,看着面前的曹志,想要说些什么,却来不及开口,轰然倒地。   那些武士们大惊,急忙回头。   “犬入的!!乃公让你射他的手,没让伱将他射穿啊!!就你这箭术,回去后我非把你挂在马腿上拖死!!!”   远处传来了谩骂声,只是片刻之内,箭矢不断的飞来。   这些武士们都来不及反应,一个个的迅速倒下。   曹志看着那倒下的火把缓缓点燃了远处的被褥,瞪圆了双眼,不断的哼哼着。   随着箭矢飞发,武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很快,就没有人再站着了。   到这个时候,才看到一个魁梧的披甲将军,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这里。   来人乃是胡遵。   胡遵此刻正抓住一人的后脖颈,疯狂的摇晃着。   那人比胡遵还高出了一个头来,却在他面前乖的跟个孙子一样,任由胡遵这般欺辱,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曹志瞪圆了双眼,看着那火苗朝着自己逼近,随即又抬起头来,更加绝望的哼哼着。   胡遵却还在谩骂:“你把人都给射杀了,我们还如何去找元凶?”   “倘若你射不中,方才就与老夫说!老夫自己来就是了,看看你个蠢物!!”   那人解释道:“夜色太黑,我看不清”   “呵,都是屁话!”   胡遵走到了刘君的身边,低着头打量着他,“这人不过是个小官,怎么会有胆量来谋杀诸侯王呢?”   “可惜啊,全场的死士,就他一个是能撬开嘴的,就给你给直接射杀了。”   曹志看着那即将烧到自己的火苗,更加用力的挣扎了起来。   “你叫什么?!”   胡遵抬起脚来,一把踩灭了曹志面前的火苗,低下头来,气势汹汹的质问道。   曹志在那一刻,只觉得浑身瘫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就看到济北相公沙鸿带着一群人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胡遵看了一眼那边,随即冷笑着走过去,那被训斥的人却前来解开了曹志身上的绳索。   “拜见大将军!!”   公沙鸿在看到胡遵的那一刻,脸色就已经是苍白如纸,他急忙行礼。   胡遵打量着他,“你是从哪里来的?来的还挺快啊?”   “将军,我是听闻有人冲城”   “哦这样啊。”   胡遵跟公沙鸿攀谈的时候,曹志也是被拿下了嘴里的东西,他感激的看着一旁的将领。   “多谢,多谢。”   “大王不必言谢。”   那人将曹志扶起来,两人一同看向了远处,胡遵还在跟公沙鸿说着什么。   曹志咬着牙,冷冷的说道:“此贼跟谋害我的人是一伙的,方才若非您神射,我非死在这些贼人的手里。”   那人摇着头,“有大将军在这里,您是不会有事的。”   曹志听着胡遵的咆哮声,正要开口,就听到胡遵指着自己身边的将领。   “滚过来!”   那将领匆匆忙忙的走了过去,又听到胡遵叫了什么,朝着他挥了挥手,那人又匆匆忙忙的跑回了曹志的身边。   曹志打量着他,有些不解,“将军堂堂虎将,怎么会被胡将军这般羞辱?!”   他都没好意思直说,这胡遵训人当真是跟训孙子似的。   那将军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公沙鸿此刻却做出了指证。   “胡将军,我知道此人!此人就是那刘家的人!!先前跟济北王起了争执的就是他家!”   “看来是刘家的人想要谋害济北王!”   “得亏大将军来的”   公沙鸿正说着呢,一个粗糙且巨大的巴掌抡圆之后,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公沙鸿随着那巴掌转了一圈,随即倒在了地上。   胡遵收起了巴掌,骂道:“狗东西,当老夫是蠢物不成?!”   “来人啊,将这厮给我抓了,再派人去将刘家的众人也给我抓回来!!”   “唯!!!” 第28章 蛮横   远处的曹志看到了这一幕,他顿时也变得跟身边的将领一般乖巧。   当胡遵朝着他招手的时候,他就像刚才的那位将领,小步跑着,毕恭毕敬的跑到了胡遵的身边。   “多谢大将军的救命之恩。”   “勿要废话!!”   “这厮与刘家有仇?”   “小王不知或许如此。”   “方才那个来杀你的,你可认得?”   “不认得”   “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做王?!回去!”   “唯!!”   曹志极为老实,半点没有方才的乖张模样,很是乖巧的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跟一旁的将领老实巴交的看着远处的胡遵,模样极为乖巧。   胡遵令甲士们在四处镇守,点燃火把,将整个王府都变得极为亮堂。   王府此刻亮如白昼,远处的甲士们还在不断的进出,胡遵就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公沙鸿此刻跪坐在一旁,他被反手捆绑着,他看向胡遵的眼里满是怨恨。   他想要说些狠话,可是看到胡遵那五大三粗的模样,他却又不敢开口。   氛围有些肃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喧哗声。   依稀能听到一些人的哭声,很快,一行人就出现在了胡遵的面前。   这些人里有老有少,他们大多甚至穿着亵衣,衣冠不整,甲士们将他们押解着,为首的那個人,正是刘喈。   刘喈尽管被甲士们如此无礼的对待,脸上也没有什么恼怒。   可当他走进院落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的时候,他勃然大怒。   他猛地看向了跪在不远处的公沙鸿。   “你个狗贼!!安敢害我?!”   胡遵顿时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闭嘴。”   胡遵的话很是粗暴。   可刘喈当即就闭上了嘴巴。   胡遵的名声,在青徐两地非常的恶劣。   胡遵同样是大族出身,但是,却没有几个大族真正看得起他,毕竟,他是塞外大族,家传经学,但是跟其余大族还是有些差距的。   胡遵也没能给自己的儿女们找到好的联姻对象,司马家为了压制其余大族,积极跟这些边塞大族通婚,当然,他们基本上跟谁都会通婚,胡遵通过跟司马家联姻的方式,勉强挤进了中原大族圈。   可胡遵还是没有收敛自己的性格,一如既往的塞外武夫。   在其他家族,孩子喜欢经学是会受到奖励的,在老胡家,孩子不喜欢打仗喜欢经典是会吃巴掌的。   胡遵很蔑视这些大族,刘喈不敢跟他顶嘴。   因为刘喈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挨得住他的巴掌。   别觉得自己年纪大,资历老就不会被打了,谁也不知道这家伙能做出什么事来。   胡遵指了指地上的人,问道:“你认识他吗?”   “认识。”   “谁家的子弟?”   “我家的。”   “干什么的?”   “在公沙鸿的麾下担任令史。”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杀济北王。”   两人一问一答,刘喈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   在公沙鸿惊恐的眼神里,刘喈认真的说道:“先前臣与济北王有些纠纷。”   “济北王想要购置一处良田,但是这良田是我家的,是由佃户来耕作,我们不愿意卖,济北王便闹事”   “我不管这些,我问你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胡遵很是不悦的打断了刘喈,指了指地上的死尸。   刘喈只好说道:“公沙鸿抢占了庙堂的公田,将公田出售给他人,济北王所看上的耕地,就是原先的公田!公沙鸿担心事情漏泄,故而想要用我家的人来杀死济北王”   胡遵笑了起来,他看向了一旁的公沙鸿。   “蠢物,你杀了他,岂不是要一查到底?”   公沙鸿此刻咬着牙,他死死盯着刘喈,开口说道:“将军!!那公田是他让我想办法卖给他的!他名下耕地,很多都是原先的公田!!”   “他家的耕地没有一处乃是自己的,都是庙堂的公田!!!”   看着两人互咬,胡遵却没有了打断他们的想法,他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仿佛是等着他们说出更多的事情来。   刘喈却是一点都不着急。   买公田的人很多,而大家都可以证明,他们在购买这些耕地的时候,无论是地契还是别的,都证明这不是公田,他们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所买的,而且,他们还是从农民手里买下来的,跟公沙鸿甚至都没有钱财往来。   而卖公田的,却只有公沙鸿一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曹志被抓之后,公沙鸿会那么的害怕,而刘喈完全不在意。   刘喈所犯下的罪,撑死了就是没收耕地,而公沙鸿的罪行,那就是要没收三族了。   变卖庙堂的公田,这在律法上是死刑。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公田是特么的皇帝的,这是盗窃皇帝的财产,是属于大不敬甚至都可以算作忤逆了。   儿子偷爹的东西,可是要被打死的。   何况,公沙鸿这些年里所偷的东西可不少,这量都足以没收他非法出生的三族了。   公沙鸿还在不断的往刘喈身上泼脏水。   刘喈却一点都不着急,只是沉默不言。   过了片刻,胡遵也觉得无趣,就下令将两人带走。   胡遵这才走进了书房里,曹志站在了一旁。   胡遵对他说道:“我之所以前来此处,是因为得到陛下的诏令,陛下快马加鞭的派人告知我,让我多看着大王一些,让大王免受官员的欺辱。”   “陛下以为官员和大族会联手来欺辱大王,哈哈哈,陛下想错了,他们是想要直接杀了大王。”   曹志此刻也觉得愤怒,“我定然会将实情告知陛下!”   胡遵却说道:“这两个人,若只是贪赃枉法,我还可以自己处置,但是如今他们涉及谋杀诸侯王,那我就管不了,得让庙堂派人来,正好,陛下说宗正曹演即将前来。”   “伱的事情,可以交予他来处置。”   “这谋杀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这变卖公田的事情嘛”   胡遵忍不住摇着头来,“连这些奸贼都在帮着我呢,这类的事情,当真不知还有多少,这些时日里,你就待在这里,勿要外出!”   “我会让人看着你,直到曹演到来为止。”   胡遵说了几句,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将领。   “这济北王就由你来看管了,但凡出了差错,我非将你拖死不可!”   “唯!!”   那将领赶忙行礼。   胡遵这才快步走出书房,走了一半,他猛地想起什么,又走了回来,一把将那将领身上的弓夺走,“这东西你也用不上了,往后丢石子吧!”   夺了弓,他快步走了出去。   曹志看着那弓,看起来就不是寻常的强弓,似乎还镶嵌着珠宝。   那年轻人长叹了一声。   “可惜了我的家传宝弓啊”   曹志看到胡遵就这么离开了,顿时也有些忍不住了,“家传宝弓??就算是胡将军,也不能抢夺麾下人的家传之物吧?”   “或是为你存着?”   那年轻将领摇着头,“只怕是不会再给我了。”   曹志有些愤怒,“就因为夜色下没射准??胡将军何以如此蛮横呢?”   “你勿要担心,等庙堂的人前来,我会再去见胡将军的,岂能这么做呢?就是有再大的恩德,也不该如此啊!”   那年轻后生有些感激的看着曹志。   “多谢大王!”   “无碍,不必客气,阁下如何称呼啊?”   “在下胡烈,拜见大王。”   “胡烈??”   “那胡将军是”   “正是家父!”   “噢~~~”   曹演此刻坐在马车上,正晃晃悠悠的朝着济北走去。   他悄悄的看了眼一旁的人,那人坐的笔直,这一路上好像就没有变过姿势,很是认真的看着自己,气氛是相当的尴尬。   这人正是郭责。   曹演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将自己身边的散骑都派出去来监察此事。   尽管陛下说是让郭责协助,可曹演哪里不知道,这人就是来盯着自己的。   但凡自己在私下里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要了不该要的东西,那估计今年的秋后问斩名单里就会添上自己的名字了。   曹演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郭君啊,我在济北是有些故友的,若是他们前来拜见,我是不会与他们详见的”   郭责看向了他,平静的回答道:“曹公不必担心,陛下派我前来,不是因为不信任您。”   “我过去曾在陛下的身边担任防辅令,故而对地方诸侯的事情也是有所了解,我出发的时候,陛下吩咐过,让我勿要干扰您的事情,让我安抚好济北王,免得他被小人所欺。”   曹演不是很相信这番话,但是好歹是安心了不少。   而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出去,而是好奇的问道:“是谁来迎接我?!”   “额是骠骑大将军。”   “啊???”   曹演大惊失色,赶忙走出了马车。   远处,却是一群军队挡住了道路,胡遵骑着战马,就在道路中间,看到曹演,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大丈夫,何以来的如此缓慢?!我这人都抓完了,就差那两个,就因为你,拖到了现在都无法处置!!”   “大将军,这路途遥远,未能及时”   “这些话就勿要说了,且与我来,处置那两个奸贼!!” 第29章 两码事   “什么?!诸侯王遇刺?!”   曹演瞪圆了双眼,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不是刺杀。”   “是谋杀,我过去的就是有几十号人,将他捆绑成了猪崽子,正准备放火烧死他!”   听到胡遵的话,曹演先是一愣,随即便怒火中烧。   好你们这些狗东西!   皇帝刚刚将这件事交给我来操办,你们就在这里玩火烧诸侯王是吧?!   曹演甚至都能想到他们若是成功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自己岂不是得被皇帝的怒火给一并烧死?   曹演此刻无比的后怕,他庆幸的看向了一旁的胡遵。   “得亏有胡将军在此,否则,我真是不知会闹成何等模样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   胡遵的心情其实还是不错的。   没错,胡将军这次又立下了大功劳。   公沙鸿在被抓捕之后,为了能尽可能的保全宗族,开始四处撕咬。   当今的局势跟过去可是不同,若是在过去,公沙鸿事发了也不怕,朝中有人会为他说话,然后地方上那些跟他有贸易关系的人,也会全力帮助他脱罪。   顶多就是换到其他地方继续当官而已。   可如今呢,这事被皇帝知道了,三族怕是难以保全,原先那些贪官污吏的下场,众人可是看的清楚。   公沙鸿也知道这些人一定不会帮着自己,还会将所有的事都往自己头上丢,因此,他也是豁出去了。   公沙鸿这么一豁出去了,那对其余人来说就是祸进来了。   胡遵当即召集将士,将公沙鸿所弹劾的人都给抓了个遍。   老胡办案,向来是不太重视证据的,他只要名单而已。   当地的大族可是倒了血霉,明明是自家的耕地,也直接被老胡以公田的名义没收,甚至还背负了共同变卖公田的罪行。   为了能不顶上这个罪行,大族们可谓是绞尽脑汁,他们最胡遵做出妥协,耕地你可以拿去,但是这罪行你要拿走!   胡遵却也不急着跟他们理论,就是在等着曹演前来,在曹演前来之后,尽可能的让更多的人进入名单。   胡遵拉住曹演的手臂,那手孔武有力,曹演都被捏的生疼,可他不敢反抗。   曹演并非是什么君子,谁强他就帮谁,而且是没有底线的去帮。   当初因为惧怕司马师能上书要求废掉齐王,如今因为惧怕曹髦也能不留情的干掉老友们。   当两人这么一路来到了王宫的时候,曹志匆匆前来迎接。   曹演当即换上了笑容。   “大王!”   “宗正公!”   两人相见,曹志见到亲戚,似乎也是有别样的触动,忍不住要诉苦。   胡遵瞥了一眼胡烈,胡烈迅速站在了父亲的身边。   胡遵这才开口说道:“你们且先继续商谈这件事,老夫就去忙了。”   两人拜别了胡遵。   当两人离开之后,曹志跟曹演坐了下来,曹志说起了自己所遭受的委屈。   “兄长啊,这些人实不为人子!”   因为此处没有外人,曹志也是直接以兄长称呼,他无奈的说道:“我到达这里之后,身边就只有几十個老卒,虽然没有了防辅令,但是地方官员也不在意我的身份,就连县令,看到我的马车都不愿意避让!”   “至于那些大族,更是欺人太甚!”   “府内粮食不是很多,我就想要购置些耕地,结果大族不许”   曹志说着自己心里的委屈,曹演也是不断的安抚着。   “大王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在我出发之前,陛下曾说,济北王乃是个贤明的人,是不会做出什么恶事的,定然是有人欺辱他。”   “没想到,这些贼子居然到了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居然敢谋杀诸侯王!”   “胆大包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一定要带着大王返回洛阳的,必须要面见陛下!”   两人攀谈了起来,曹志的心情也顿时变得不错。   他对当今这位皇帝,还是非常感激的,我大魏终于出了一个不再谋害自己亲戚的皇帝了。   这实在是太难得了。   诸侯王们的生活质量也在新皇帝登基之后直线上升。   当初曹髦将他们强行迁徙出河北的时候,他们还对曹髦有些忌惮,他们都怕这位皇帝又会跟曹叡那样开始钓鱼,看看谁还有别的想法。   但是皇帝对齐王,彭城王的态度足以证明他对宗室们的亲善。   连齐王跟彭城王都能得到赦免,他们又算什么呢?   曹髦在诸侯王之中的声望还是非常高的,宗室们对他也是愈发的信任。   曹演跟曹志询问了很多的情况,随即,他将事情交给了一旁的郭责。   曹志起初还有些搞不清面前这人到底是谁,当得知是皇帝身边的散骑,他大惊失色,险些就要行礼拜见,郭责拉住了他,开始传达皇帝的意思。   曹志跟他们两人攀谈的很是不错,他们聊了很多的东西。   话题也终于落在了胡遵的身上。   曹志开口说道:“我听闻,庙堂的外将,子嗣是不能陪在身边的,可胡遵将军的儿子”   曹演笑着问道:“你是说他的儿子胡烈?”   曹志点点头。   “他并不在胡遵将军麾下任职”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呢?”   “陛下先前派了骑士快马加鞭的前来传达诏令,这件事大王可知道?”   “大将军说过了,知道。”   “胡烈就是那位快马加鞭而来的骑士”   曹志愣了一下,随即感慨道:“不愧是胡将军啊。”   连皇帝的使者都敢当成自己人来用   此刻,胡烈也是忍不住说起了这件事。   “阿父,我的差事已经完成了,也该回去跟陛下复命了”   胡遵瞥了他一眼,下意识就要给他来一巴掌,胡烈却一直都在保持着距离。   胡烈跟他父亲一样,长得五大三粗的模样,并不算好看,而他的性格也是很像他的父亲,粗狂的西北武夫,历史上,他最后是死在了秃发部鲜卑人的手里。   当时凉州各地发生了灾害,百姓们颗粒无收。   于是乎,群臣经过商谈,一致认为凉州人又要谋反了,就派遣胡烈去那里徐徐屠之,然后就发生了秃发部召集灾民,数十万人造反攻打西晋的事情。   胡烈被敌人围困,可援军却一直都不曾前来,随即战死。   这件事在西晋造成了极大的动荡。   胡遵看着这不成器的儿子,不悦的说道:“伱觉得陛下为什么会让你来此处呢?”   “是觉得你跑的快嘛?!还是朝中已经没有人可以送诏令了?”   胡烈不敢回答。   胡遵冷哼了一声,“陛下让你前来,就是为了让我用你的!”   “稍后给我闭上嘴,若是坏了我大事,我非”   “拖死。”   胡烈很是默契的接茬。   当胡遵领着他走进了府内的时候,府内已经站了很多人。   这些人年纪都不小,穿着不凡,正悠闲的攀谈了起来。   哪怕是到了如今的局势,这些人依旧没有丢掉所谓的名士风流,他们还是保持着自己的体面。   当然,这种体面只是体现在有外人的情况下。   他们的变脸速度,胡遵是体会过的。   当有外人站在一旁的时候,他们各个都是不惧生死的,仰着头来,一个比一个要有骨气,根本就不将生死放在眼里。   可是当他们单独跟胡遵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却又怂的很快,低着头,甚至有哭着求饶的。   这让胡遵百思不得其解。   可一旦有人进来,这些方才还哭着求饶的人,又急忙起身,再次摆出名士的风范来。   胡遵不知道,他们这到底算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反正他们不算是正常的。   当胡遵出现的时候,众人停止了叛乱,纷纷看向了他。   这些就是被公沙鸿所咬出来的那些大族了。   在他们看来,其实这没什么大碍,不就是吃了点公田嘛?谁不是这么干呢?   要诛就诛卖田的那个,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可胡遵执意要将这件事闹大,还愣是说青徐的官员们与大族勾结,共同售卖公田,妄图对皇帝不利。   那这个罪名就大了,大族也都知道胡遵的秉性,纷纷认怂。   他们跟着胡遵来到了议事堂,胡遵坐在上位,甚至都没有让其余人坐下来,比曹髦还要霸道些。   这些人也不觉得尴尬,就这么站在胡遵的面前。   刘喈此刻清了清嗓子,作为公沙鸿最先推出来的人,他代表着诸多大族开始了与胡遵的谈判。   “大将军,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那些是公田,若是知道,是怎么也不敢收购的,我们承认自己有过错”   胡遵眯着双眼,别看老胡强势,可是要砍死这些人,难度极大。   看看下方这些大族,王基的族人,华表的族人,郑小同的亲戚,诸葛诞的族人,陈骞的族人,王肃的族人说真的,刘喈已经是最好对付的了,其余这些,胡遵还未必敢大开杀戒。   别说胡遵了,只怕皇帝也不敢轻易去动啊。   这就是大族崛起的含金量,也就是门阀大族的含金量。   要动他们,就得先动庙堂里的那些人。   哪怕是曹髦,也得大出血。   而无论这些将军和贤才们跟曹髦多亲近,他们的族人也会无一例外的走向兼并的道路,因为这是门阀崛起的必要条件,财富的积累,土地的积累,让家中子弟都摆脱耕读的身份,只读不耕,拥有大量的资源来培养下一代,然后代代崛起   胡遵大手一挥,“你就说要如何解决吧!” 第30章 归还补齐   “吾等愿意归还因不知情而购买的那些公田。”   刘喈说出了解决的办法。   “那知情购买的就不还了嘛?”   胡遵反问道。   刘喈赶忙说道:“吾等从不曾知情购买。”   其余几个大族代表也是纷纷点着头,表示认可。   胡遵冷笑了起来,“无论知情还是不知情,公田定然是要奉还的,老夫查看了往年的公田数目,从文皇帝那会,这公田就对不上数了!这需要尔等补上!!”   “什么?!”   刘喈还没有开口,其余几个人却忍不住了。   你怎么不干脆从前汉文帝时开始计算呢?   当初天下战乱,各地的耕地都失去了归属,曹魏政权领着百姓们开垦,并且整合了大量的耕地,作为公田,让百姓们为庙堂而耕作。   曹丕时期开始,方才开始步步打开束缚,虽然改善了百姓们的生活质量,但是同时也是让大族们开始蚕食这些耕地。   胡遵这一开口就是曹丕时期的公田数目,大族们自然是不会接受的。   “大将军,自文皇帝之后,公田有荒废,良田不存,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这如何能让我们来补齐呢?”   “我们愿意归还耕地,这已经是出于对您的敬重了!”   这些大族在集体面对胡遵的时候,是不会太害怕的。   尤其是那几个在庙堂里有着强大后台的。   他们相信皇帝不会对自己动手。   胡遵看向了一旁的胡烈,“这就是陛下所派来的使者,诸位尽管言语,他都记着呢!反正是要传到陛下耳边的!”   那几個大族顿时闭上了嘴巴。   尽管庙堂里有人,可是他们也不能随意的坑了自己人。   毕竟,购买公田的事情属实,若是被弄上这么一个帽子,自家在庙堂里的人感受到了威胁,保不准回头先来清理门户。   看到众人沉默了下来,胡遵也放出了杀手锏。   “这公田案,可以按着你们方才所说的,归还购买的耕地的行为来赦免。”   “那我们接下来就说说谋害诸侯王的事情吧。”   听到这句话,刘喈的反应极大。   “大将军,这完全就是公沙鸿一个人的行为,与吾等有什么关系呢?我那族子,也是受到了他的命令,被他所利用这如何能”   胡遵看向了他,冷冷的说道:“这可不好说。”   “当今宗正已经来到了此处,彻查这件事,谋害诸侯王,这可是重罪!”   “公沙鸿已经认罪了,他说这是与诸位商谈后的决定,他负责执行,而诸位负责支持。”   “血口喷人啊!!”   刘喈终于不再淡定了。   小老头之所以不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罪行不大,哪怕被牵扯到公田案里,也是罪不至死,但是这牵扯到杀王案里,这问题可就不同了。   包括他周围那些大族,此刻也不淡定了。   他们都有人护着,但是杀王案容易将自己的庇护者给一并送进去。   就比如说王肃家,若是说他家里有人购买公田,那皇帝可能就是找他探个话,可要是说他家里有人谋杀诸侯王那估计就是刑部找他谈话了。   轻则罢免官爵,重则一并处死。   这就不能轻视了。   “大将军,这件事可与吾等无关啊”   当他们开口的时候,胡遵再次看向了胡烈,表示这些话是要告知皇帝的。   这几乎是堵死了他们的嘴。   胡遵看着他们的脸色憋得发青,轻笑着说道:“其实吧,诸位也不必担心,陛下宽宏大量,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与诸公为难。”   “但是吧,要讨伐吴国和蜀国,还是需要粮食的,这公田太少,庙堂的收入也在持续的降低啊”   “我在任,也难以做出什么成效来。”   胡遵开了口。   众人心里很是愤怒,胡遵的行为简直跟打劫没什么区别。   这是要以补齐公田的名义狠狠的从他们身上割肉吃。   他们对此很是熟悉,毕竟,他们也是会这么做的。   只是大族做的更隐瞒一些,要更儒雅一些,不会让百姓们感觉到自己被抢了。   可这位西北武夫,做事实在是没有中原文士们的那种委婉,事情都放在了明面上来谈。   胡遵开始了与众人的激烈谈判。   胡遵的想法很简单。   这些人是弄不死的,既然弄不死,那就往死里割肉!   地方上的耕地情况,在魏晋是经不起查的,说魏晋时期民间没有穷人,都不曾发生过饿死的情况,这其实可以理解。   自耕农几乎被消灭干净,大家都成了佃户和农奴,完全没有自己的收入,为豪强,大族,庙堂耕作,这三方肯定是要保证自家的私人财产不会被饿死,才能继续为自己耕作啊。   豪族的耕地数量,庞大的令人瞠目结舌,动不动就是拥田万顷,隶臣僮仆数万。   这都可以媲美春秋时的小国了!   胡遵铁了心的要跟河北那个后生比一比,而这从大族身上割下来的肉,可都是要进庙堂的口袋,难得有这么好的理由。   这些大族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倘若是要按着杀王案来彻查他们,杀王案有没有联系不好说,反正他们的日子是不会太平的,保不准什么脏事就被揭开了。   而对财大气粗的他们来说,割点肉保全宗族,还是可以接受的。   反正这些公田还是会缓缓落在他们的手里,不过是在庙堂手里走一遭而已   曹演在这些时日里,前往了几个大族的府内,他是带着济北王前往的。   哪怕是平日里有交情的那些人,曹演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半点的善意来,他看起来很是愤怒,不断的表示自己的立场。   他这次是为了诸侯王而来的,他训斥这些人的行为大逆不道,是对皇帝陛下极大的轻视。   他需要将这件事闹大,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愿意为诸侯王出头的好宗正,不再是过去的那种摆设或者专门给诸侯王挑刺的人。   他的这种行为,却是在无意之中帮助了胡遵。   大族们本来还想着自己跟曹演有交情,就算被彻查,也能在他这里说上话,但是看到曹演这个态度,众人打消了原先的想法,还是交耕地保命吧。   曹演跟曹志可就不同了,当他开口训斥的时候,这些嚣张的豪族们,也只是低着头,诚恳的认罪。   当着曹演的面前,他们是一次次的朝着曹志行礼,恳求对方的原谅。   曹志忍不住对一旁的郭责说道:今日方知诸侯之贵也。   在带着曹志转悠了几圈之后,曹演带着曹志准备返回庙堂。   若只是耕地纠纷,曹演自己还能解决,可是闹到了如今这地步,那就不是他能解决的了,得带回去让陛下来决定。   胡烈护着他们,一路朝着洛阳赶去。   胡遵算是赢麻了。   保护了济北王,阻止了杀王案,破了公田案,顺带着收拾了一大批的贪官,又从大族手里割了很多的肉,收回了大量的公田。   可以想象,这些公田到地方官府手里之后,定然会提升众人的政绩。   胡遵对此格外得意。   不是自己想要去当大将军,是这些人全力帮着自己来当大将军,自己这是不当也不行啊。   河北的那个毛头小子,他哪里能比得上我呢?!   不行!   这件事得告知那后生一声,让他看清楚差距!   “对呀!!”   “公田啊!”   羊祜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看向了一旁的裴徽。   裴徽茫然的看着他,“将军,您这是??”   此刻,两人正在翻阅着书信,书信当然不是送给羊祜的,而是送给冀州刺史裴徽的。   胡遵跟裴徽是有交情的,当初胡遵在跟着司马懿踏平辽东的时候,裴徽曾负责他们的后勤之事,两人在那时就认识了。   裴徽主打一个人脉,他跟很多人都有交情,他喜欢交朋友,而且从来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或者长相而有所轻视。   胡遵给裴徽写了书信,告知自己的作为,最后劝诫对方,一定要当心公田私用的问题。   看着好像是胡遵好心,提醒同僚,实际上,这就是给羊祜炫耀呢,他知道裴徽一定会将书信拿给羊祜去看。   而羊祜在看完这书信之后,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在裴徽开口询问之后,羊祜笑着看向了他,他说道:“原先河北叛乱,大量的耕地都没来得及整合公田的数额可能也出现了问题。”   裴徽恍然大悟。   “或许真的是如此。”   裴徽当然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想知道而已。   可羊祜显然就没有什么忌惮的。   皇帝让他来河北,本来就是让他重建当地,这里的豪族被杀过一遍,势力较为薄弱,阻力比胡遵还要小,而理由也是现成的,就说彻查叛乱时被破坏的耕地,清查公田数目就是了。   羊祜此刻大喜过望。   “还是得感谢胡将军啊,若不是他,我都不知道还能这般做,这些耕地能养活多少人啊”   裴徽只是笑着,没有开口。   羊祜看向了一旁的裴徽,“我们这里应当是没有变卖公田的情况吧?”   裴徽还是那模样,“臣可以前往彻查,到时候再召集大族,询问这件事。”   “好,这件事就交给您了,我在并州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做” 第31章 不急   洛阳。   曹髦一如既往的练剑。   长剑被他挥舞的虎虎生风,发出阵阵破空声。   侍卫们站在不远处,看着曹髦练剑,却没有人敢上前打扰他。   曹髦练了片刻,又拿出了一本书,翻阅了起来。   曹髦所拿出来的书籍,乃是曹丕所留下的关于剑法的书籍。   剑法在古代是一直都在发展之中的,当发展到魏晋时期的时候,剑法的演变出了更多的招式,甚至出现了一些神奇的技艺,例如空手接白刃。   跟曹丕比试的邓展,就非常的擅长这绝技。   曹髦想要召一位剑法大师教导自己,可是,群臣给他举荐了几个人,都没有得到曹髦的认可。   这些人空有名气,剑法却平平,说是剑法爱好者还差不多。   而张华则是认为应当从军旅里找一人来为师。   曹髦深以为然。   文鸯倒是自告奋勇,表示愿意教导,但是曹髦也没有答应。   文鸯这身板,这力气,他的剑法不是寻常人能学的,学了也未必能有用,体质不同。   曹髦暂时就拿了曹丕留下的书籍,看着练,其余时候就是继续锻炼身体,让自己尽可能的健康强壮。   当曹髦结束了今日的操练之时,浑身汗流浃背,汗水将衣服都给沾湿了,内臣们急忙前来擦拭。   曹髦收了剑,快步走到了张华的身边。   张华笑着说道:“陛下,鲁尚书正在东堂等候着。”   看到张华脸上的笑容,曹髦开起了玩笑,“就不能让朕猜测一下嘛?非要表现的如此明显?”   张华赶忙收起了笑容,露出了些严肃的模样来,“陛下,鲁尚书有要事上奏!”   曹髦大笑了起来。   “现在晚啦!”   鲁芝前来太极殿,那自然是为了禀告今年的秋收成绩。   张华方才的表情就已经出卖了鲁芝,看来还是有提升的。   当曹髦换了衣裳,快步赶到了东堂的时候,鲁芝正在等候着他,看到曹髦,他急忙站起身来,行礼拜见。   “陛下。”   若是没有张华方才的笑容,曹髦还真不好从鲁芝的脸上来分辨出什么。   鲁芝看起来很是沉稳,从他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今年的收成如何。   曹髦笑着坐在了上位,看向了一旁的鲁芝。   “提升了多少?”   鲁芝愣了一下,还是如实的说道:“提升极大,陛下请看。”   曹髦接过奏表,低着头看了起来。   鲁芝则是解释道:“各地的提升都非常的稳定,而原先租出去的耕地,虽然比其余地方的税赋要少了些,但也只是提升不明显,依旧是在提升之中”   “今年的税赋已经比上了太和五年时的数额。”   曹髦顿时笑了起来,这太和五年,乃是曹叡时期所创下的最高税赋记录,那一年,明皇帝非常的重视收成,下定决心要大搞农桑。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亲自前往属于自己的籍田中从事农耕,这顿时引起了极大的影响。   各地的官员们纷纷效仿,而皇帝又亲自进行祭祀,希望那一年能风调雨顺,而那一年的情况也非常的不错,柯比能主动投降,蜀国退兵,皇子出生,好事似乎都集中在了那一年。   而那年的粮产,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创造了大魏开国以来的最高,这让明皇帝非常的开心,当即下令,说自己很思念各地的诸侯王,允许他们带上孩子来见自己。   可惜,这只是维持了一年,从太和六年开始,各地频繁的出现灾害,粮产开始逐步降低。   等到齐王的时期,司马家疯狂的暴兵,官员素质下滑严重,然后就没有人再敢谈起税赋的变化了。   正元三年的税赋达到了太和五年时的数据,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国力开始再次上涨,已经达到了跟明皇帝巅峰时一般的地步。   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曹髦来说,正元三年也是个非常平和且顺利的年。   就如明皇帝的太和五年一样。   但是,曹髦希望,这不只是一個例外,他希望正元四年能比今年还要好。   他再次看向了鲁芝,“鲁公啊,那您觉得,这租种之事,能持续否?”   鲁芝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可。”   “陛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租种之事会对税赋有影响,但是整体依旧是在增长,如今大魏虽然没能完成大一统的夙愿,但是吴国与蜀国都已经不再是威胁陛下也并非是急功近利的君王,若是能全面推行,或许会使税赋增长变得缓慢,但是对往后的大事来说,是有利的。”   鲁芝指出了更多的证据。   按着鲁芝的说法,最先进行租种的地区,商业活动变得极为频繁,在其他方面得到了增长,甚至治安也比其余地方更加稳定,盗贼变少,对各方面都造成了很多积极的影响。   新的办法是将庙堂的收入降低,提升了农民的收入,而这样的政策虽然会让庙堂税赋下降,但是使民间重新拥有购买力,市场也随之繁荣,百姓们安居乐业,盗贼出现的概率自然也会降低   曹髦并非是自家那大父。   曹丕是一个很喜欢追求这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目标的人。   有些时候,为了能达到目标,更是会做出拔苗助长的举动来。   但是曹髦却不是如此,他很有耐心,哪怕税赋增长速度慢下来,只要能使市场复苏,让大魏各方面重新步入正轨,他还是愿意去做的。   税赋超过明皇帝,那只是一个数据而已,等到户口堆积起来,迟早都能超过去。   况且,还有半壁江山在等着自己去拿下来。   等到收了那两国的人口和耕地,这税赋还会迎来更大的增加。   曹髦压根就不着急。   “鲁公,既然这件事是可行的,那您就在各地进行推行吧,地方的情况都不相同,您还是要先多看看,勿要急躁”   鲁芝没想到,皇帝会反过来劝说自己不要急躁。   他当即领命,带上了东西,匆匆离开。   张华此刻走上前来,“恭贺陛下!!”   曹髦摇了摇头。   结束战乱之后,庙堂的税赋本来就该是不断增加的,也就只有魏晋这样的朝代,在建国不到三十年里就出现衰败,自己只是将势头调整过来了而已。   他压根就没有将那些数据放在眼里,对曹髦来说,就这些数字所带来的成就感,还没有看到那个食肆的规模变大所带来的成就感大。   “济北那里的事情如何了?”   张华回答道:“宗正正领着济北王前来洛阳听闻杀王案的几个罪人也被押上了马车,要一并前来庙堂受审。”   曹髦开口说道:“要不是茂先,济北王此刻怕是要入土了。”   曹髦之所以会派遣胡烈前往那边,是因为张华的提议。   当初曹髦跟曹演遭遇之后,曹演将济北王与人起了争执,准备先前往刑部,让刑部不要审理的事情告诉了曹髦。   曹髦当时只是吩咐曹演,让他来负责这件事。   可当张华知道这件事情后,他问了一个问题。   曹演是如何比刑部更快速的知道这件事的?   曹髦当即询问,方才得知,是曹志的一个家臣前来洛阳,找到了曹演,将他与大族起了争执的事情告诉了曹演。   而张华听完之后,当即劝谏曹髦,让胡烈前往当地,找到胡遵,让胡遵出兵,来保护济北王的安全。   曹髦虽然很惊讶,但是却没有询问,当即就派遣了胡烈前往。   在下达命令之后,曹髦方才询问原因。   张华说道:济北王刚刚到达封国,是不可能有这么能干的宾客的,能比大族来告状的人来的更快。   就算有这样的宾客,以当地大族的实力,也不可能不阻拦他。   如此看来,此人是被故意放出来,可能就是大族安排他前来告状的。   张华猜测,曹志肯定是涉及到了更大的问题,不只是耕地变卖的问题,当地大族肯定因为他的什么事而陷入了内斗,故而要迅速派人前往,免得他被贼人所害。   而在青徐之中,有实力让大族们闭上嘴巴的人,也就只有将军胡遵了。   随后所发生的事情,跟张华所猜测的一模一样。   曹志的那宾客,果然是刘喈所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防公沙鸿将自己给一同拉进祸事之中。   故意派人来告自己,就是想要撇清自己与公田案的关系。   若不是胡遵接到了命令,及时到达,曹志就真的要死在公沙鸿的手里了。   此刻被曹髦夸赞之后,张华却不以为然,他继续说道:“陛下,大魏各地,除却公田,便是大族的耕地了而这些年里,公田越来越少,大族的耕地却越来越多。”   “如此下去,天下百姓,皆要成为隶臣了。”   “这件事,不可不提防。”   说到这个,曹髦猛地反应过来,历史上的安世在罢免了屯田制,将为庙堂耕作的百姓们变成了自耕农之后,似乎又下达了一个诏令严禁私募佃客。   结果遇到了极大的反扑,安世随后开始了对耕地制度的诸多改革。   这些改革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反扑,庙堂推行了七八年,然后安世就开始沉迷享乐,将这些事情全部荒废。   而这些改革的提议者当时的度支尚书。   曹髦缓缓看向了张华。   是你??? 第32章 坚信不疑   在司马炎的时代,屯田制被废除。   因为当时的大臣们上书,认为屯田制下百姓们的生活实在是太苦了,况且屯田因为腐败问题,支出越来越大,倒不如直接废除屯田制,让百姓们变成自耕农。   安世听从这个劝谏,废除了魏国的屯田制,将屯田百姓全部变成了州郡自耕农。   然后这个决定就给西晋王朝带来了一个更巨大的问题。   原先大族兼并耕地还需要偷偷摸摸的,毕竟公田是庙堂的,可现在这些耕地落在了自耕农的手里,那还客气什么呢?   大族的土地兼并达到了一個非常疯狂的地步。   当时有个杂号将军叫庞宗,他所兼并的良田有数百顷,而他甚至都不算是大族。   那些顶级大族的良田有多少,这就实在是不好计算。   当时的贤人们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当即给司马安世上书,告知了一系列可行的办法。   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限制大族们招佃户,想通过这样的办法来保护自耕农。   可惜,这个政策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大族们有的是办法让自耕农破产,而破产之后的自耕农为了养活自己,会求着成为佃户,或者干脆成为流民。   而且不让招佃户,这也好办啊,这些不是佃户,是我家的奴仆!   你总不能不让我们招奴仆吧?   在第一次尝试失败之后,当时的内臣机构很快就拿出了第二个可行的办法。   他们对当时的农业和税赋进行了极大的改革。   目的就是在于限制大族肆无忌惮的兼并行为,保护自耕农不会轻易破产。   总共有四项内容。   第一个叫占田制,简单来说,就是对人口进行分组,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是正丁,未成年和年老者是次丁,太小还太老的不计算,分别是以12岁和66岁为标准。   该法令规定,正丁男一人要有七十亩耕地,正丁女要有三十亩耕地,而对他们要缴纳的税赋也做出了规定。   这是强行要求的,是必须要有的耕地,没有就得给开垦出来,看得出,当时的庙堂的想法还是不错的,想要让人人都有耕地。   这法令推行之后,每个农民都可以合法的拥有耕地了,很多佃户也是脱离出来,去跟庙堂索要自己的耕地,使得大族格外愤怒。   为了保证这些自耕农不会迅速破产,又规定了第二项政策,叫户调制,这制度是不按照个人,直接按着户主来征收税赋,例如:“丁男之户,岁输绢三匹,绵三斤;女及次丁男为户者半输。”   这包含了所有的人,就是边塞的胡人,也是第一次被容纳到了税赋体系之中。   然后就是对大族的品官占田荫客制,这是给大族们分出一个品级来,就跟里的等级一样,不同等级的大族所可以拥有的耕地,佃户数量都是不同的。   庙堂对此进行了非常严格的要求,尽可能将他们锁死,让他们无法继续扩张。   而最后,当然是搞常平仓,来维持农产品粮食的价格,确保自耕农的利益。   曹髦此刻看向了张华,张华显然是在思索着什么。   曹髦比谁都清楚兼并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但是如今,真的不是适合动手的时机。   那是大族的根本,动那个就等于跟众人宣战,看看司马炎时这些政策的推行就知道了。   每一个要做这件事的大臣,几乎都被罢免,流放,干脆不得参与政务。   而大族的反扑让王朝摇摇晃晃,地方动乱,大族们不断的钻研着破局的阴谋,扭曲一个个本用来限制他们的政策,让四个政策无疾而终。   想要解决这件事,首先就是要完成大一统。   曹髦心里很是明白,尽管这些蛀虫的存在一直都很让人恶心,但是现在还不到收拾他们的时候。   “茂先啊,勿要再想了。”   “屋子刚刚打扫干净,可还缺了两面墙。”   “得将这墙壁补上,然后再抓老鼠。”   “你觉得呢?”   张华看向了一旁的曹髦,一时间,张华觉得,他刚才所想的事情,跟皇帝所想的似乎完全一样。   张华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曹髦非常的懂自己。   就感觉无论自己说出什么,皇帝都会完全的相信自己,全力的支持自己。   张华真的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的厚爱,能遇到这样的君王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坚定。   张华暗自想着,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陛下打造出这一片盛世来。   而曹髦却在想着,这一次,你终于是可以全力而为了,再也不会像历史上那般受尽委屈了。   “陛下!!”   门外传来了叫声,打断了两人的想法。   来人乃是成济,他走到了曹髦的身边,瞥了一眼张华,故意低声说道:“陛下,嵇康来了。”   曹髦惊讶的看着他。   “来了便来了,何以如此呢?不知道还以为是刘禅跟孙亮来了呢!”   成济解释道:“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不想让他人知道。”   “那你也不能防茂先啊,他能不知道吗?!”   曹髦叹息着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成济走了出去,很快,他就带着一个人来到了东堂。   来人正是嵇康。   “拜见陛下!”   看到嵇康之后,张华站起身来,拉着成济离开了东堂。   曹髦让嵇康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嵇公不是在家里玩乐吗?怎么会有空来朕这里呢?”   “咳,许久不曾与陛下相见,故而前来。”   “您上次来见朕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嵇康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愧疚,他解释道:“陛下,臣过去沉浸玄学,却忽视了经典,这些时日里,臣跟王公多有交谈,已经与他致歉,陛下说的对,清谈无为,确实不适合当下。”   曹髦惊讶的看着他。   在他看来,就是士子们找回了信念,竹林里的这些人只怕也不会改变。   士子们给自己搭建的临时庇护所,只是茅草,王肃一阵风就能给他们吹散,但是竹林这些人的庇护所,那是砖石,风可吹不倒。   可似乎,嵇康在那七个人里也算是个另类。   嵇康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在文采诗赋之外,甚至也没什么才能但是,有一点,他是个不太喜欢伪装的人。   嵇康没有故意做出来的名士风范。   他跟毌丘俭一样,是个天生的名士。   装腔作势的名士跟真名士还是有些区别的,真名士是真性情,他饮酒是为了想饮酒,放荡不羁是因为他无视礼法。   而假名士,饮酒是为了出名,放荡不羁是为了出名,一切都带着目的性。   这大概也是他能让钟会疯狂崇拜的原因。   事实证明,最先死掉的也往往是这样的真名士。   嵇康在得知了王肃的经学之后,就开始对自己的经学知识产生了怀疑,实际上,嵇康这一批人的经学很多是来自何晏等名士,而何晏等人又受到了王学的影响   双方在经学上是完全不对等的。   嵇康在见到王肃之后,再三的跟他商谈了关于玄学的问题,最后,嵇康被成功说服。   迎着曹髦狐疑的目光,嵇康低声说道:“陛下,臣今日前来,是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且说吧。”   “昨日,平北将军派人找我,我本来是不愿意前往的,但是又担心这件事与大事相关。”   “他想让我们帮着他来造势。”   “为王戎平反。”   嵇康所说的这位平北将军,乃是指王戎的叔父王乂。   曹髦听到这番话,顿时眯起了双眼。   此人长期在边塞,也就是在幽州那一块,主要负责当地对鲜卑的防务工作。   曹髦有些警惕的问道:“他看到了他本人?”   “不是,来人乃是他所派遣的”   倘若是平北将军不告而来,那就相当于要谋反了,可若是派人来为自己的子弟平反   曹髦迟疑了片刻,“朕知道这件事了”   曹髦再次看向了嵇康,嵇康对他的好友们向来赤诚,而王戎就是他的好友之一,这大概也是对方的亲戚会找上他的缘故。   “难怪嵇公不愿意让外人看到,是不想背负背叛好友的恶名啊。”   “绝非如此,只是平北将军所召集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故而前来。”   曹髦好奇的问道:“您向来重视自己的友人,这次为何选择要告诉朕呢?”   嵇康平静的说道:“平北将军若是因此勾结外敌,则不利于大一统,太平世不至,而仁政难为”   曹髦再一次感受到了王肃的力量。   嵇康此刻又说道:“陛下,平北将军父子多年在幽,颇有功勋,若是他没有谋反的罪行,还请您能看在他父亲的份上,饶恕他的过错。”   曹髦抿了抿嘴,他不能给予嵇康一个准确的答复。   主要还是要看王乂他自己的想法和做法。   王戎的死罪已经被赦免,流放到并州,这已经是极大的仁慈了,若是他的族人执意要搞平反这一套,召集众人来反对曹髦。   那也就不能怪自己让王雄断后了   曹髦平静的回答道:“此事不在朕,而在王乂。” 第33章 新祭酒   嵇康还想要说些什么,曹髦却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嵇公啊,你不必担心这些。”   “今日您能再次回到朕的身边,说起这些事情,朕心里很是感慨。”   “还记得当初,朕受困于司马师之手,遭受羞辱,是您挺身而出,将我从贼人手里拯救了出来。”   “只是这些年里,不知嵇公为何却不愿意再亲近朕呢?”   嵇康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并非是不愿意亲近,臣向来敬仰陛下,只是当时不曾明白陛下的作为。”   “只觉得陛下的行为类似司马师。”   曹髦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感慨道:“朕要重开崇文观,还缺个祭酒,不知嵇公可愿前往?”   大魏是有着自己的文化部门的,崇文观乃是魏国养文人墨客的地方,王肃过去就曾担任过崇文观的祭酒。   像大魏的这些名士们,指望着他们去做出点什么实在事,还是有些难度的。   既然不能从事政务,那干脆就重启崇文观,拉拢那些能做出改变的名士们,让他们继续自己的榜样作用。   嵇康显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作为大众所追捧的名士,他要是能带头做出改变,那会影响到很多人。   可嵇康此刻却有些迟疑。   他低着头说道:“陛下,臣先前犯下过错,如何还能”   “嵇公啊,就如你所说的,为了尽快达到太平世。”   “倘若文人都去避世,都去写那些避世的文章诗赋,那大一统要何时才能到来呢?”   “嵇公当初在中军也待过一段时日,想来对军中的情况也是熟悉,若是能写些气势非凡,能传颂到边塞的文章诗赋来或许天下的士子都不会是如今这般的憔悴暗弱了吧?”   嵇康摇着头,“陛下,强写文章,定失其美,臣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书写,实在无法”   “朕知道,朕并非是要给您限制個题目来只是,往后想让你多去军旅之中,到那耕地之间,也看看那里的变化,或许会有别样的文思呢!”   曹髦轻笑着。   嵇康这才没有反对,正式领命。   两人随即攀谈起了经学。   对于王肃的经学,嵇康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而曹髦也算是对经学理解较为透彻的了,曹髦也是趁机问起了其余众人对经学的看法。   当今的七贤,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的团结了。   山涛已经成为了曹髦的大臣,算是归顺了庙堂,而向秀也透露出了这个意愿。   刘伶还是一如往常,心不在庙堂,可他并不愿意跟曹髦作对,也不想跟主流思想过不去,只是想要安心过好自己想要的日子。   阮籍对王学是认可的态度,但是他跟嵇康不同,低不下头。   他们的四分五裂,也是当今名士们的缩影,拥有着不同的主张,在这思想大变动的时代里,产生了很多不同的看法观点。   曹髦将嵇康一路送到了门口。   在嵇康离开之后,曹髦就将张华叫了进来。   “你去彻查一下平北将军此人似乎是对王戎的事情有些不满。”   曹髦此刻有很多要操办的事情,像这样的事情,就只能是暂时交给张华来操办了。   曹志他们还在路上,曹髦此刻更在意的事情,在大魏西北   邓艾放下了手里的书信,打量着面前的石苞。   两人也算是旧相识了。   过去石苞总是稳压邓艾一头,可到了如今,事情变得跟以往不同,石苞只能站在邓艾面前等候着他开口。   邓艾沉思了起来。   “陛,陛下想要出兵整顿雍凉的羌胡?”   石苞摇着头,“并非是要出兵,而是要区别敌我。”   “陛下是这么说的,要正式划分出敌我的区别来,然后惩治那些敌人。”   邓艾问道:“那要如何识别呢?”   “请将军过目。”   石苞小心翼翼的将裴秀交给他的文书放在了邓艾的面前。   邓艾拿起了这书信,翻看了片刻,这才满意的点着头。   “很早之前,我,我,我就曾说过这个问题,但是庙堂不在意,认为这都是小事。”   “边塞的百姓们逃到胡人身边,这绝对不是什么可以轻视的小事。”   邓艾的脸色变得很是严肃。   “这,这件事甚至比讨伐蜀国的事情还要重用。”   石苞低着头,站在邓艾的面前,一言不发。   说实话,石苞对陛对裴秀的行为不是那么的理解。   在蜀国和吴国还没有灭亡的时候,跟羌胡交战做什么呢?   自后汉以来,除非是真正威胁到了庙堂,否则庙堂基本都不会轻易出兵去主动讨伐。   一般来说,要么是劫掠,要么是造反,要么就是杀了大臣,有无礼的举动,才会派人去讨伐消灭。   可如今的雍凉很是太平,羌胡没有作乱的能力,也没有作乱的动向,陛下就将他派来,让他负责教化,说是教化,可到最后,定然还是要以战争来结束的。   对此,石苞心知肚明。   这样的行为,一定会遭遇庙堂的巨大非议。   毕竟大臣们很难能理解这样的行为,人家又没有招惹我们,好好的去打人家做什么?图什么?   他们又没什么油水,本身没什么领地,就是四处流窜,打败了都拿不到什么战利品。   就是这样的轻视行为,给日后留下了隐患。   可邓艾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很重视这件事。   他认真的说道:“你,你,伱尽管来操办这件事,勿要担心,我会全力相助,我现在就写信告知两位刺史,让他们配合你,我可以抽出四万人来帮着你做这件事!”   石苞一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倘若是引起了羌胡的叛乱使他们皆起兵作乱”   “那,那最好不过。”   “能一次性平,平,平定整个雍凉的内患。”   邓艾没有明说,可石苞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军功。   石苞当即领命,正式赴任。   石苞在得到了邓艾的支持之后,也没有了什么好担心的,在赴任之后,当即就召见了各地的羌胡首领。   他下达了命令,要求他们在十日之内前来拜见自己,否则就要以违抗诏令的罪行来处置。   他表现的很是强势。   “什么?!”   “要我十日之内去见他?!”   白兰羌部的首领此刻坐在帐内,看着面前的斥候,脸色极为难看。   他拿起了面前的羊腿肉,狠狠咬了一口,当着斥候的面前咀嚼了起来,这行为让斥候有些惊疑不定。   因为这人吃的明显是生肉。   他就这么咽了下去,随即问道:“倘若我没能及时前往,他要如何啊?”   斥候回答道:“中郎将说,按照违抗军令来处置。”   “哈哈哈~~”   首领大笑了起来,“好,很好,你回去复命吧,我定然按时前往。”   斥候随即离开了此处,在他离开之后,首领冷笑着看向了帐内的几个亲信。   “自从姜维派人送礼之后,这里的太守,刺史,将军们,哪个对我们不是客客气气的?”   “这石苞刚刚来这里还没有几天,就敢这般羞辱我们?”   “还要按着军法来处置,呵呵,他是真觉得我们都是好欺辱的,就不怕我们去投了蜀国?!”   “当初姜维送来好礼,我们可都是看在魏臣的礼遇上才没有答应他!”   首领愤怒的说着,他身边的几个人此刻也是点着头,皆认可他的说法。   “派人去告诉其余众人,就说这一次,我们白兰要晚去一日,十一日正式去拜见他!”   首领一声令下,他的人迅速出动。   羌的部落极多,按着史书记载,他们此刻有七大羌,而每一个羌都拥有几十个部族,他们分布在西域,高原,蜀国,凉州,雍州等多个地区。   这些年里,蜀国对他们很是不错,魏国也不愿意扰乱雍凉的局势,双方都对他们较为客气。   石苞这样上来就让他们去拜见,还给与期限,进行恐吓的,当真是首例!   早已习惯了礼遇的这些首领们,哪里能容忍如此无礼的行为,他们很快就约定好,准备在十一天的时候再一同去拜见石苞。   好好的让这位中郎将丢一丢脸,看他敢不敢将诸羌都按着军法处置。   斥候们回到石苞这里,都是带回了很多不好的消息。   可石苞根本不在意,他就是安静的等待着这十日期限的到来。   等到了第十日,居然只有两个部族的首领来到了石苞的身边,前来拜见。   其中一个叫无弋羌,一个叫西山羌。   石苞并没有生气,他很是温和的接见了这两位首领,并且将裴秀的文书告知了他们。   这两个部族的汉化程度极高,他们已经定居在了城池内,并且过上了农耕生活,甚至穿着都已经没有了区别。   那两个首领也是,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雍州的商贾,完全没有胡人首领的模样。   裴秀的教化,对他们来说甚至有些多此一举了   可也只有他们按时来拜见了石苞,这在很多人的眼里,显然是一个很丢脸的事情。   石苞设立了宴会,招待了这两位首领,看起来根本不在意自己被爽约。 第34章 军令如山   “中郎将”   “其实这些人并非是要故意与您作对。”   西山羌的首领此刻也开了口。   他看着空荡荡的宴席,圆嘟嘟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他们所需要的就是敬意,只要您表露出些尊重来,他们定然会十倍的偿还当初有位将军宰杀了自己的牛来款待他们,他们就还了数十头牛。”   “他们大多如此,您来到这里,不曾与他们相见,又没有足够的他们又不太认识您,您就下令让他们前来,还恐吓他们,他们定然是有些怨言的。”   石苞点着头,他开口问道:“那你们为什么就没有怨言呢?”   两位首领对视了一眼,苦笑着说道:“我们曾听过中郎将的威名,故而不敢不来。”   石苞摇着头,“不是听过我的威名,是因为你们接受过教化,知道军令不可违背。”   白山首领忍不住说道:“将军何必跟这些人置气呢?”   “他们不曾读过书,为人粗俗,将军只需要略微忍让一二,其实他们都很好哄的,将军就是送头牛给他们,他们都会帮着您来打仗。”   石苞摇着头。   “我大魏的将军召集自己麾下的人,是不需要给他们送牛的。”   “他们是我的麾下,是陛下的臣子,理当接受我的指挥,理当缴纳税赋。”   “就如你们这般,听到命令,就该及时前来。”   “今日,我送给他们一头牛,让他们为我作战,那明日,姜维是不是也能送给他们一头牛,让他们为姜维作战呢?”   “那他们到底还算不算是陛下的臣子呢?!”   石苞连着质问了两句,那两位首领都不敢言语了。   白山羌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无戈羌朝着他摇摇头,示意他勿要再说。   石苞举办了一个相当诡异的宴会,大堂内空荡荡的,诸多案牍上摆放着肉,却没有人,石苞坐在上位,身边就只有两个人。   三人就这么吃了一顿饭菜,又喝了不少的酒,石苞这才派人去送他们前往休息。   走在路上,无戈羌忍不住开口问道:“庙堂是不是要对诸羌动兵了?”   白山羌点着头,“我看好像也是如此,可为什么呢?他们最近又没有作乱的意思,都很听话啊,为什么忽然要对他们动手?”   今日石苞的态度格外的坚决,言语里,甚至带着对诸羌极大的不满。   这两位都是熟读经典的首领,只是从石苞的态度上,他们就能看出些端倪来。   可他们却无法理解,石苞为什么会带着敌意前来呢?   明明没有人出来搞事。   他就不怕引起叛乱,然后被庙堂所治罪吗?   无戈羌此刻开口说道:“看来,石中郎将是带着任务前来此处的,不只是教化那么简单明日,那些人都要前来,我们俩可必须要谨慎啊,勿要出了错!”   在送走了他们两个之后,石苞独自坐在大堂内,轻轻吃了一口酒水,眯起了双眼,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次日,诸羌的首领们不慌不忙的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相见的时候,彼此都极为的开心。   他们就好像是战胜了什么,一個个都犹如那战胜的将军,彼此拥抱着,大声的喧哗,仿佛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战绩。   “哈哈哈,我听闻,昨晚,那石苞就召集了两个软蛋来设宴,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这次,他可是颜面扫地了!”   众人欢呼着,却也有人好奇。   “还有人敢违背大家的约定?是哪两个部落?”   “还能是谁,是那些连放牧都不会的羌!”   众人如此喧哗着,当甲士打开了门后,这些人方才一同走进了大堂内。   他们各个都仰着头,露出了肚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大堂内。   石苞正坐在上位,白山和无戈也不知何时到达了此处,分别坐在了石苞的左右。   石苞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些人。   而众人也没有要行礼拜见的意思,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石苞忽然开口问道:“我下令十日之内前来,为何推迟了一日呢?”   白兰羌冷笑着说道:“路途遥远,故而来晚了一日。”   石苞摇着头,“怎么会呢?诸位都有快马,十日之内,都能从此处飞奔到洛阳了,怎么会到不了我这府邸呢?”   “中郎将要军法处置,吾等惊惧,连快马都被您的虎威吓得跑不动了!”   白兰羌再次开口说道。   听到这句话,其余诸羌纷纷大笑了起来。   留在雍凉的羌人,因为多年跟汉人的接触,故而言语已经跟汉人没有了什么区别,只有塞外和蜀国的羌人,还保持着自己的言语。   因为汉化程度的不同,他们也演变出了彻底农耕,半农耕半游牧,以及纯游牧的几种不同部族。   石苞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怒火,他平静的看着这些人。   “看来,你们是有意违抗军令啊。”   坐在石苞身边的两人此刻低着头,他们能感受到这里紧张的氛围,却完全不敢多说什么。   白兰羌此刻再次叫道:“那两个软蛋是不会骑马的,骑驴前来,自然是比我们都快的多!!”   看着面前这些混乱,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首领们,石苞笑着点头。   庙堂的大臣们更喜欢跟胡人合作来对付汉人,因为他们觉得汉人才是真正的威胁,胡人再强势也不过是劫掠而已,汉人强势可就是要割据称王了。   况且,大臣们都觉得胡人本就是蛮夷,不知道礼节,因此对他们多为纵容。   石苞此刻猛地将手里的酒盏摔在了地上,“来人啊,将这些公然违抗军令的贼子都给我拿下!!”   这一刻,内外猛地冲出了一大群甲士们。   首领们大概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反抗已经是来不及了,甲士们的数量极多,这些首领才不过四十多人,可这甲士却足足有数百,他们全副武装,强弩几乎都顶在他们额头上了。   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甲士们就开始一个个的按人了。   “你们想要做什么?!”   “石苞?!你欲何为?!”   他们高呼了起来,可这并没有什么用,石苞站在远处,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甲士们很快就处置好了现场,有两个拔刀的,是直接被甲士砍伤了手臂。   场面顿时变得更加混乱,一时间,满堂都是惊呼声,谩骂声。   石苞冷冷的看着他们,“我说了,十日之内,不曾前来,就要军法处置。”   “尔等有意违抗军令,按军令,当斩!!”   听到这句话,众人更是炸开了锅。   “石苞?!伱敢杀我们?!”   “你就不怕我们的族人为我们报仇吗?!”   “你今日敢杀我,我的族人明日就会投蜀!!”   “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众人纷纷高呼了起来,每个人说的都不同。   可石苞却根本不理睬,他大手一挥,甲士们就押着这些人离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很多首领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幕。   他们是明确知道石苞不敢对自己动手,这才前来见他的。   他怎么敢的呢?   庙堂不是一直都怕自己亲近蜀国吗?不是怕自己起兵吗?   而当甲士高高挥起刀,将方才那个大叫的白兰羌首领的头砍下来的时候,首领们顿时清醒了。   他们这才相信,石苞不是在恐吓他们,这疯子是真的想要杀了他们。   到这个时候,求饶声终于占据了上风。   “中郎将!!我认罪!!”   “饶命啊!!”   他们的高呼声传到了帐内。   白山跟无戈坐立难安,他们看着一旁的石苞。   外头的求饶声还在继续,可砍头的声音也在继续。   立威的效果已经有了,为何还要杀呢?   白山羌的首领想了想,莫不是因为没有台阶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中郎将,若是他们认罪,何不给他们一次机会呢?”   石苞看了他一眼,“没有这样的军令,在大魏,军令如山,众人都要遵守,他们如今是大魏的臣民,一切就要按着大魏的律法和军令来办。”   白山羌悚然。   随着甲士们一次次的挥刀,一个又一个首领被处死,外头的求饶声也是越来越小。   当外头终于不再有声音的时候,甲士走了进来,禀告道:“中郎将,已经全部处死了!”   这一刻,白山羌的首领瘫坐了地上,脸色苍白,竟然真的杀光了吗??   不是示威?也不是恐吓?是真的杀掉??   这是在逼诸羌起兵??   石苞听到这个消息,却是笑了起来,他看向了身边的两个人,“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命令,可以回去执行了,勿要让我失望啊。”   两人瑟瑟发抖,起身拜见石苞的时候,都险些摔了一跤。   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甲士正在清理地上的尸体,他们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哆嗦着从这里离开。   石苞还是坐在他的位置上,轻轻的吃起了酒。   那两个首领越走越快,最后几乎逃出了石苞的大营。   离开这里的时候,无戈羌的首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一旁的好友说道:“这不是护羌中郎将这是灭羌中郎将!” 第35章 偷家啦!   雍凉发生了叛乱。   这场叛乱来得很是迅猛,在几天之内,有二十多个羌人部族发动了叛乱,他们召集军队,准备跟大魏交战。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邓艾的军队袭击了这些发动叛乱的军队。   他们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他们起兵。   很多部族,甚至刚刚下令要召集军队,就遭遇了邓艾军团的袭击。   双方交战,而这实力却根本就不对等。   雍凉的曹军,本来就是最精锐的外军,常年跟蜀国作战,数量又不少,将领也很优秀,还有邓艾亲自坐镇。   雍凉爆发了战事,诸葛绪跟司马望火速出兵来协助。   双方在各地发生了交战,羌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在早已有了准备的邓艾面前,他们的作用就是给邓艾贡献军功而已。   邓艾的军队攻破了一个又一个部族。   过去,都是羌人在暗中准备,然后忽然发动袭击,咬下一块肉来。   可这次,双方忽然换了個位置,大魏在暗中准备,斩首之后,忽然发动袭击,想要将他们吃掉。   战事进展非常的顺利,甚至比石苞所想的都要顺利的多。   邓艾似乎很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这是大魏第一次主动来整顿雍凉。   这件事也迅速在各地引起了争议,尤其是当战事传到了庙堂的时候,群臣都惊呆了。   就是尚书台,对石苞的行为也是非常的不理解。   诸葛诞此刻就坐在了曹髦的面前,对着石苞一顿训斥。   “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逼反了近十万的羌胡啊!!”   “大魏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和时日才安抚好了他们,这石苞才上任几天啊,竟然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是故意逼反诸羌,他跟邓艾是为了军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为了自己的私欲而破坏天下的局势!此人该被处死!!”   诸葛诞非常的生气,曹髦还是头次看到诸葛诞如此愤怒的模样。   诸葛诞这态度也代表了朝中绝大多数人。   这些人此刻都觉得,石苞一定是疯掉了。   鬼知道大魏为了雍凉的稳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早些年,羌胡是一个让曹魏非常头疼的大麻烦。   蜀国那边有个叫马超的,那人在诸羌里一呼百应,这让诸羌对蜀国的亲近程度极高,曹魏几乎都算是从对方手里抢人,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了当地,彻底稳固了自己的统治。   石苞这不是乱来吗?   那些人本来就没有造反的想法,归顺大魏都有段时日了,忽然对他们动手?!   看到面前暴怒的诸葛诞,曹髦也是皱着眉头,很是严肃的说道:“朕已经派遣了陈骞前往那边来处置这件事,朕担心陈骞一个人无法面对邓艾,让他带上了中军。”   “太尉勿要担心,这件事,朕一定要查个清楚,绝对不会饶恕那些人!”   听到曹髦的话,诸葛诞的怒火方才消失了一些。   曹髦又安抚了好久,才将诸葛诞给送出了门。   等他离开之后,曹髦方才揉了揉额头。   他总觉得,自己跟石苞之间,可能存在了一点交流上的小误会。   我特么让你去教化啊!   让你去通过教化来区别敌我!   不是让你把他们全部干掉!   曹髦都觉得有些头疼。   张华站在一旁,看着揉着额头的曹髦,开口说道:“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心,叛乱的人数并没有达到十万,况且,邓将军连战连胜,这些胡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陈公又领着中军前往,叛乱很快就会平息的。”   曹髦摇着头,“朕不是担心叛乱的事情啊。”   “当初这石苞自信满满的给朕说一定治理好羌胡,朕还以为他真的明白了,谁能想到啊!!!”   张华却很是平静。   “陛下,这也是教化的一种方法。”   “自从后汉以来,羌胡多叛,他们的首领反复无常,在庙堂强盛的时候就选择归顺,在庙堂虚弱的时候就选择叛乱,连年不休,若是遭遇什么灾害,更是四处劫掠,使边塞不得安宁。”   “过往的教化,都是以安抚为主,对他们进行赏赐。”   “可这绝对算不上是什么教化,这在我看来,只是收买拉拢,于事无补。”   “他们在名义上归顺大魏,实际上却还是与后汉没有什么区别。”   张华抿了抿嘴,继续说道:“臣以为,石苞这次做的其实也不错,若是想要治理好他们,就得先击败他们,如今大魏强盛,蜀国无力出兵,这是整顿他们的最好时机。”   “况且,邓将军忽然袭击,很多部族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攻占”   “将反复无常的羌胡镇压,杀死他们的首领,将他们的部族引到各地的矿场,让他们行开采冶炼开垦等事,而愿意接受教化的部族,则是让他们变成大魏之民,按着裴尚书的想法来进行如此,雍凉方得太平。”   曹髦皱了皱眉头,他其实是不太想要在雍凉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战争的。   可是,事情到了如今的局势,也只能是继续了,没办法中断了。   而且张华说的也有些道理。   这件事或许还能起到震慑作用。   曹髦相信,当这消息传到南匈奴那边的时候,他们一定都很乐意接受教化。   曹髦抚摸着下巴,等石苞被罢免之后,要不让他再去做个护鲜卑中郎将,护匈奴校尉什么的?   可曹髦来不及思索太多,就被成济再次打断。   又有大臣来找他了。   这么一场战争,可是将朝中大臣都给弄得直跳脚,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拜见曹髦,表达自己的不满,都是要求处置石苞和邓艾的。   曹髦也只能是尽可能的敷衍他们。   曹髦此刻已经做好了新一轮战争开始的准备。   雍凉发生了这样的叛乱,姜维是不可能不在意的,他让陈骞领着中军前往雍凉,不是像给群臣所说的那样制衡邓艾,更不是为了协助邓艾去攻打羌胡,而是为了迎接姜维的到来。   曹髦坚信,姜维一定会来的。   他已经憋了两年不曾北伐,这对姜维来说已经是非常的不容易了   汉中。   “此言当真?!”   姜维猛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文书。   斥候很是坚决的说道:“绝对属实!”   “大将军,如今曹贼乱成了一团,诸羌起兵,双方在各地大战,曹贼的军队守在了几个要道,不然,羌人部落早就派人来联系我们了”   “听闻是新上任的护羌中郎将石苞,上位之后,大开杀戒,处死了诸羌的首领,引发了大规模的叛乱”   斥候将自己所打探到的消息如实的告知了姜维。   姜维可是越听越激动。   姜维心里非常的清楚,想要击败曹贼,就只能是等待一个绝好的机会。   纵观历史,姜维没有错过任何一个能进攻曹魏的机会。   司马师死了,他出兵,诸葛诞反了,他出兵,吴国打魏国了,他出兵   现在的情况,对姜维来说,显然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当即下达了命令,“即刻整顿军队,做好出兵的准备!”   “将我的书信传到成都,此刻曹贼内部有变,正是我们出兵的绝佳时日,绝对不能错过!”   姜维这番话带着命令的口吻。   士卒领命,随即汉中就开始进入了动员状态。   各地的将领们开始召集军队,准备粮草,完全没有等待庙堂的命令。   当姜维的命令传到了成都的时候,顿时引起了巨大的非议。   姜维这还不死心?还想要出兵北伐??   群臣们此刻都是怒不可遏。   他们都希望当今的三位巨头能拿出点态度来,让姜维勿要再用兵。   可惜,这三位巨头聚集在一起,商谈了许久,都没有拿出一个决定来。   董厥还是老样子,你们提议,我照办。   樊建还是老样子,我不跟这些人同流合污,不愿意跟他们瞎掺合!   诸葛瞻也还是老样子,我不敢说,我不知道。   当这三人完全拿不出任何对策的时候,刘禅也没有办法去反对姜维了。   不是刘禅不愿意反对,而是群臣不出面,他这个皇帝不能亲自出面反对啊。   况且,姜维大权在手,他想要出兵,也没有人能再拦得住他。   历史上便是如此,无论群臣多厌恶姜维,无论黄皓如何反对他,无论刘禅对他有多不信任,可都没能阻止姜维出兵。   刘禅迟疑了很久,又召见了那三人,最后无奈的做出了决定,出兵吧。   而在等到刘禅命令的那一刻,姜维就领着准备好的军队离开了汉中,前往接应羌胡,一同夹击邓艾。   可是,也就是在这一刻,王基军团忽然分兵,有一部开始朝着永安的方向进军。   在接到永安的敌情之后,成都之内迅速出现了恐慌,群臣不安。   要知道,若是让人破了永安,那就是长驱直入啊,能一路给打到成都来!   邓艾似乎是想让蜀国知道,有队友的不只是他们。   王基派遣了足足三万多人逼近永安,开始就地打造攻城器械。   刘禅以诸葛瞻为统帅,准备让他前往支援永安,同时也是疯狂的派人告知远处的姜维。   曹贼要偷家啦!!! 第36章 无限内斗   新任的永安督阎宇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正在打造攻城器械的魏军,一言不发。   他身边的几个将领此刻很是惶恐。   跟汉中那边不同,蜀国在永安这边的军队,已经是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打过仗了。   无论是从兵力上,还是从士卒的精锐程度上来说,他们似乎都差了不少。   这些魏军也基本是不将他们当人看,当着他们的面就开始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看起来一点防备的想法都没有。   “将军!!曹贼欺人太甚!”   “请允许我领着骑兵冲击他们的大营!”   有将领开口说道。   阎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我是疯了才会去主动出击。   永安这里的守军也就两万人左右,王基军团原先是有着近五万人,又得到了大量的吴国降兵,加上文钦那边的援军,兵力几乎达到六七万人。   况且,双方的士气,战斗力完全就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永安的位置又很险要。   倘若这里被突破,那整个巴东就要沦陷,在永安之后,蜀国甚至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关卡能阻挡敌人,敌人甚至可以一路杀到成都去,直接灭国。   本来兵力上就是弱势,阎宇哪里还敢主动出兵跟敌人交手呢?   以如今的情况,能守住永安,将敌人挡在这里,争取让援军早些过来,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看到阎宇不回答,那将领也有些尴尬。   阎宇这才缓缓说道:“不可出战,继续加固城池,永安坚城,城内有足够的粮食,成都也不会坐视不管,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兵法云:十则围之,曹贼没有派遣二十万大军前来的情况下,都不必担心。”   他挥了挥手,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转身走下了城墙。   看到阎宇如此自信的模样,那几個将领顿时也安下心来。   回到了府内,走进了书房内,阎宇的脸色就没有方才那么的平静了。   我的大将军啊咱就不能休养一段时日吗?   阎宇的脸上满是忧愁。   羌胡作乱,想要做大,有两个前提,第一得是有名士带头,第二是得组建胡汉联军。   一般来说,都是发生灾害,然后大家一同叛乱,再找个名士当领袖,以凉州人的名义团结起来,如此才能跟庙堂周旋。   凉州人很排外,哪怕是叛军,只要是本地人,也都愿意站在自己人这边,这让庙堂的平叛有极大的难度。   可现在不同啊,雍凉这两年不曾发生什么灾害,根本就不存在爆发本土叛乱的可能,就是单纯的羌胡部落起兵为首领复仇而已。   而这些部族,别看有近十万人,但是先前就提到了,按着所居住地区的不同,这些部族的生活方式已经出现了巨大的改变,他们早已脱离了纯游牧的生活,很多部族都是半游牧半耕作,耕作的比例甚至还在上涨。   你让这些人撇开自己的耕地,丢掉手里的锄头,再爬上骏马去为首领而战,这不太可能。   而且曹魏又不是后汉。   这三国都是从汉末地狱难度里杀出来的,别的不说,反正战斗力方面还是没得说的。   这三国面对外敌基本就没有输过,就连弱小的蜀国和吴国都是如此,何况是曹魏。   阎宇敢肯定,这些羌胡很快就会低头受降。   而我方的大将军就要单独去面对邓艾军团。   他要是被拖在雍凉,那王基军团就会加大力度,甚至可能会有文钦军团,毌丘俭军团前来相助。   永安的局势就完全看姜维的发挥了。   这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   要是姜维被牵扯,甚至是被打败,那王基在这边的佯攻怕是要变成真攻了。   王基根本不会在意吴国,毕竟他身后还有两大军团,虎视眈眈。   文钦跟毌丘俭的豫扬军团,以及胡遵的青徐军团。   想到这些,阎宇就更是头疼了。   但愿大将军能稍微收敛一些,勿要着急。   而此刻,王基也是亲自来到了西陵。   王基在这里召见了诸多将领们,与他们讲述着具体的战略。   王基此刻并不想要强攻永安,但是又不能不给蜀国压力。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逼迫蜀国出兵救援,牵扯对方的军队,也能一并给予姜维压力,让他不敢深入。   而往后的事情会如何,那就要看雍凉军团的表现了   乐乡。   将军施绩看着手里的诸多情报,他的眉头扭曲了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愁苦。   王基已经开始了行动,调兵前往西陵,准备攻打蜀国。   可是,施绩却无法动手。   他这里兵力严重不足,没有能力去强攻敌人的城池。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问题,最要命的问题是,吴国庙堂不太乐意此刻出兵。   他已经给庙堂连着上了三次奏表,可到现在,也没有得到任何的答复。   施绩长叹了一声,又对着自己的副将吩咐道:“继续派人去盯着吧,让全军做好准备。”   哪怕是攻不下曹贼的城池,此刻也不能不出兵,哪怕只是牵制一部分,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曹贼倘若拿下了蜀国,那自己又能坚守多久呢?   施绩的眼里满是疲惫。   可他并不知道,他此刻的奏表,却在建业内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孙休坐在上位,特意召开朝议来决定这件事。   吴国的大臣们此刻正激烈的商谈着要不要出兵的事情。   “不可出兵!”   张布跟濮阳兴甚至都没有开口,他们所扶持的那些官员们就已经开始上书反对了。   张布跟濮阳兴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得意。   孙休上位之后,吴国本应该脱离权臣模式才对,可到最后,吴国还是出现了两个权臣。   张布掌管宫内官署,濮阳兴执掌军国大事,两人互为表理。   孙休对他们完全放权,任由他们来处置庙堂大事,群臣对此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至于孙休本人,则是完全沉浸在了读书的喜悦之中。   他专心于古典书籍,立志将各家著述通读完,所有的心思都在经典之上,每天都要治经,而且他还很喜欢射雉,在不读书的时候,总是一大早出去狩猎,直到很晚才回来。   他的日子就是在狩猎和治经之中度过。   可以说,若是他在魏国当皇帝,魏国群臣定然是要乐疯了。   他都不怎么干涉庙堂的政务,这些时日里,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要求重建学校,要教育兴国,重视经典,设五经博士   此刻,孙休坐在上位,安静的听着群臣的争执,没有说话。   施绩与丁奉等人上书庙堂,希望能尽快出兵,让曹贼不能安心对付蜀国。   可是这却引起了张布和濮阳兴的警惕。   这两人狼狈为奸,独揽朝政,安排自己的亲信,打压朝中的大族联盟,使得吴国朝臣们格外不满,他们多次向皇帝提议,请求让丁奉留在荆州,让大将军施绩回来处置天下事。   这显然是准备用大将军来打压这两位权臣。   尽管施绩跟丁奉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打倒曹贼,可朝中这两位,满脑子都是想着他们在如何密谋要夺走自己的大权。   军事家跟政治家的想法似乎总是会有些出入。   在张布濮阳兴两人的眼里,施绩正在下一盘大棋。   什么出兵骚扰曹贼只是个借口而已,永安是那么的牢固,哪里还需要我们派人去帮忙?   若是曹贼没能拿下永安,那这件事就成了施绩的功劳,然后他就以这个功劳再次上书说要跟蜀国联盟什么的,到时候,丁奉又得回建业,自己的军权又会不稳当   想到施绩这些阴谋,濮阳兴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老家伙当真狡猾啊!   自己都险些中了他的计策!   “以王基的兵力,根本就无法攻破永安,他这次出兵,或许就是为了勾引我们出兵,然后好来袭击我们的军队。”   “蜀国被攻打,我们倒是会出兵援助,可若是他们攻击我们的援军,蜀国会出兵吗?!他们只会观望而已!”   “就算最后打退了曹贼,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蜀国会给与我们什么补偿?”   “浪费兵力,浪费粮草,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只是两败俱伤,反而是蜀国没有任何的损失!”   “早听闻大将军亲近蜀国,没想到,居然亲近到了这种程度!”   群臣大声的说着,那丑恶的嘴脸在孙休的眼里都显得很是狰狞。   吴国本土大族的实力极为强悍。   孙休的正统性又没那么的强,他不敢用那些大族老臣,只能用跟自己最为亲近的两个大臣来与他们对抗。   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庙堂里乌烟瘴气。   而最令人无奈的是,孙休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他能做的事情却少之又少。   在他上位之后,虽然张布跟濮阳兴独揽朝政,但是国内农桑经济教育都得到了稳定的环境,开始缓慢的复苏。   孙休的想法,是尽可能的将精力放在农业上。   吴国的家底本来还算厚实,结果被故綝那狗贼一顿祸害,甚至都开始出现粮食问题了。   而濮阳兴等人商议之后,认为可以修建丹杨湖田,筑浦里塘,让吴国多出万顷良田来,提升农业收入。   孙休还没想好这件事,曹贼却又准备进攻蜀国   唉,为之奈何啊。 第37章 凶残   “将军,吾等愿降!”   “愿降啊!”   几个羌人将自己捆绑了起来,此刻跪坐在了将军庞会的面前,眼里满是惊恐。   这场叛乱,当真是稀里糊涂。   很多羌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拿起武器就开始作战,打了一半才知道对面是谁,打完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部族首领们自己都没有想到石苞敢动手,更别提是这些族人们了。   在得知首领被处死之后,很多部族的临时首领是选择了直接起兵为首领复仇,可他们才在起步阶段,早已盯上了他们的邓艾就直接出手了。   邓艾出身底层,多行仁政,在地方上担任太守的时候很喜欢开垦,搞水利,深得百姓们的喜爱。   但是,邓艾这个人有个缺点。   可能是年幼的时候太穷困了,让他变得有些吝啬,这個吝啬不只是说在钱财上吝啬,而是在人头上吝啬。   这个人在攻破成都的时候,做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将魏国军队的人头跟蜀国军队的人头堆积在了一起,做了个京观。   以用来彰显自己的军功!   “使于绵竹筑台以为京观,用彰战功。士卒死事者,皆焉蜀兵同共埋藏。”   连自家人的首级都不舍得丢弃,非要拿来用,老魏人穷怕了,一个人头都不敢丢。   邓艾对自己人都是如此,对羌人就更不要说了。   诸葛诞对皇帝说的其实没错。   邓艾就是故意让石苞去逼反这些羌胡,在邓艾的眼里,这些羌胡首先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另外,他们是一个个会走路的军功。   邓艾在看到军功的时候,甚至连统帅的命令都可以不理会。   因此,在石苞还没有召见首领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了军队,做好了袭击的打算,而石苞十日内必须前来的事情,也是邓艾所授意的。   邓艾对这些人极为了解,他很肯定这些人一定会觉得受到了羞辱,一定会违背军令,到时候就可以处死他们,然后拿军功。   一切都如邓艾所预测的那样,羌人果然准备谋反了,而等候已久的邓艾,则是趁机发动了进攻。   邓艾不只是要攻打那些羌人部落,连带着生活在雍凉地区的鲜卑,匈奴,乃至氐,都一并遭受了清算。   这里也有匈奴的部族,只是不同于并州已经归顺的部族,这些是属于跑出来的小杂鱼。   秃发部此刻就很是茫然。   第一天听说羌人反了,第二天就看到邓艾的大军前来攻占自己的领地。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解释自己不是羌人,就遭遇了正面的交战。   邓艾此刻眼里只有人头,也顾不上其他,雍凉血流成河。   而邓艾的这些举动,也让羌部直接出现了分裂。   并非是所有的羌部都想为自己的首领流血到最后一刻,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场战争。   于是乎,在邓艾的军队连着击溃了好几支部族之后,其余部族纷纷选择了投降。   庞会看着面前的羌人,眼里有些迟疑。   没有邓艾的命令,他也不敢轻易招收俘虏。   庞会想了片刻,当即下令将这些人留在帐内,随即派人去告知邓艾。   庞会不太确定,邓艾是否愿意留下俘虏。   各地将军的情况也大多是如此,在没有当地人帮助的情况下,这些毫无准备的人面对全副武装的精锐魏军,那简直就是白给。   当初胡遵打青州都没有这样的速度。   当庞会的斥候到到达了邓艾面前的时候,邓艾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斥候。   这些人都是各地的将军们所派遣的。   邓艾坐在营帐内,他的背后挂着一张巨大的舆图,地图上明确的标注着一些地区,若是对雍凉有所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所标注的地区,都是那些强大胡人部族所在的地区。   诸葛绪此刻就坐在邓艾的左手边上,他黑着脸,怒视着前方。   在听到斥候们的禀告之后,邓艾平静的说道:“羌胡,胡,胡反复无常,此刻他们投降,只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强横,他们不敢反对而已”   诸葛绪闻言,再也坐不住了,他惊诧的看向了邓艾。   “将军莫不是想要将雍凉的羌胡全部杀干净不成?!”   “他们可都是归顺了大魏的部族!您这样的行为跟杀良冒功有什么区别?!”   诸葛绪是真的忍不住了。   当得知麾下有羌胡叛乱的时候,诸葛绪跟司马望都非常的惊讶,急忙出兵,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邓艾出兵太快了,敌人没准备好就被他所消灭。   他们随即发现,这是邓艾很早就准备好的行动。   这让很多官员都觉得不满。   邓艾平静的回答道:“这些人,并,并,并非良人。”   “哼!”   诸葛绪猛地站起身来,他不悦的瞥了一眼邓艾,说道:“这里的事情,我会如实上奏陛下!!”   说完,他直接离开了此处。   邓艾此刻却有些迟疑了起来。   邓艾并不是因为诸葛绪要上奏皇帝的事情而迟疑,他此刻是在为如何杀掉那些俘虏而迟疑。   他们要投降,邓艾肯定是要接受的,毕竟手无寸铁的人更好杀。   但是要怎么去杀呢?   就在邓艾迟疑的时候,忽然有甲士冲了进来。   “将军天使前来!”   邓艾急忙起身,领着几个将领匆匆出门去迎接。   就看到有一人站在远处,焦急的等待着。   邓艾看到那人手里的天子节,赶忙行礼拜见。   来人乃是新任侍中卢钦。   卢钦看起来格外的疲惫,风尘仆仆的模样,看到出来拜见的邓艾,他也顾不得废话,直接跳下马车来,快步走到了邓艾的面前。   “将军,有些事情,需要单独告知。”   听到卢钦的话,邓艾就领着他返回了营帐,让其余人都外出等候。   卢钦也不客气,再次举起了天子节仗。   邓艾再次跪坐在他的面前。   卢钦咬着牙,开口问道:“邓将军是想要谋反吗?!”   邓艾一愣,“艾,艾,艾不敢。”   卢钦再次反问道:“那为何要自作主张,使得雍凉的局势败坏到这种地步呢?!”   “艾,艾”   邓艾结巴了许久,也没能说出个原因来。   卢钦这才开口说道:“陛下有令,尽快结束平叛,对投降的部族采取怀柔的方式,即刻罢免石苞的职位,押送回朝,让雍州刺史诸葛绪来负责安抚教化的事情!”   邓艾急忙低头称是。   看到邓艾还算恭敬的模样,卢钦长叹了一声,“邓将军啊,陛下让你们慎重的操办这件事。”   “让石苞分出敌我来,不是让你们将所有人都变成敌人!”   “蜀国的姜维若是知道这件事,他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邓艾没有说话。   卢钦也不敢耽误时日,让他赶忙下令,停止继续追杀那些部族。   在卢钦的监视之中,邓艾开始下令,让各部的将军们停止追杀,接收俘虏,若是还有继续反抗的,想要投奔蜀国的,可以继续进攻。   同时,他还派人去将诸葛绪请回来。   本来准备弹劾邓艾的诸葛绪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匆忙赶来,准备拿着诏令前往接替石苞。   说起来,其实各地的将军们也是松了一口气。   邓艾在私下里给他们说,想要在凉州铸京观来彰显军功,将军们听到这个并没有高兴,都觉得很害怕。   因为这性质不太一样,他们心里也知道这些羌人为什么会起兵,他们打这一仗,不奢求能得到太多军功,只要别被罢免和问罪就好。   卢钦到达之后,局势明显缓和了很多。   大量的部族受降,随即开始被押解着迁徙。   凉州和雍州在塞外的诸多部族,都被强行迁移到了长安附近的诸多城池内。   邓艾麾下的诸多部将们押解着这些羌人,一时间,道路上都是被押送的羌部。   诸葛绪是按着庙堂的诏令来对他们进行迁徙的,具体要如何处置他们,庙堂还没有明说,不过,肯定是不会再跟邓艾那样想要屠掉了。   邓艾这几日内被卢钦所盯着,也没能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可邓艾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甚至也没有任何的不满,不知什么时候,他将自己营帐内的地图都给换掉了。   上头标注的不再是羌胡,而是姜维可能出兵的几个方向。   邓艾眯起了双眼,看着这张地图。   羌胡从来都不是他的主要目标,他的军团就可以将这些羌胡杀个干干净净。   而之所以要将这件事闹大,就是为了让他真正的目标走出来。   姜维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他一定会出兵跟胡人取得联系。   这就是自己的好机会了。   若是能吃掉姜维的军队,那汉中就失去了防守力量。   甚至,只需要一个很简单的操作,一个非常简单的操作。   邓艾的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果然,盯防蜀国的将军很快就派来了斥候。   姜维从沓中出兵,目标再次指向了陇西郡和金城郡,而这两郡,正是羌胡作乱最为严重的地区。   邓艾放下了手里的情报,他的双手都在隐约颤抖着。   他抬起头来,那向来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笑容。   终于来了啊,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第38章 容易失控   太极殿内。   曹髦愈发的头疼了。   他知道邓艾是个容易上头的人,尤其是在看到军功之后。   但是这一次,邓艾上头上的有些太过了。   其实杀了不遵从军令的首领,这并没有什么。   他们既然已经选择了归顺,那就会受到大魏律法和军法的限制。   而军法向来是最苛刻的。   秦国的军法,失期当斩,很多人拿出后来找到的文献,试图证明秦国的律法失期罚盾而不是斩首。   实际上,律法跟军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军法的失期当斩原则可是持续了很长时日的,直到后来,都有将领因为未能按着规定时日到达战场而被处死。   军事上的事情,是非常严肃的,因为迟到一天,都可能会带来巨大的危害和影响。   就比如说,胡烈跟叛贼交战,被敌人围困,统帅要求将军们十五日内前往支援,结果援军在一个半月后到达战场,这个时候,胡烈的坟头草都快长出来啦!   然后援军就遇到了已经整顿好的叛军,又被围困,然后下一波人又是没能及时前来。   这就造成了一波一波的上去送人头。   石苞虽然不是因为交战的事情而召集诸多大人,但是护羌中郎将本来就是军职,那些首领们都是他麾下的直属将军。   哪怕是演习,元帅让将军在时日内前来,将军们故意怄气,非要第十一天前来,那能饶过你吗?   石苞因此而杀人,曹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些羌胡首领一個比一个桀骜不逊,当初蜀国强势,双方都想要拉拢他们,这就让他们有了不该有的傲气。   总觉得魏国和蜀国都需要自己,试图通过反复横跳的方式来得到更多的好处。   哪怕是在归顺魏国之后,也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觉得魏臣压根不敢将自己怎么样,觉得他们都需要拉拢自己来对抗蜀国。   若是想要推行教化,这些人一定会是最大的阻力。   曹髦都能想到那个情况,当裴秀的命令下来之后,他们最先肯定会询问赏赐。   若是没有赏赐,谁愿意教化呢?   石苞主动干掉这些桀骜不驯的首领们,是减少了教化推行的阻碍,同时也是让雍凉的胡人清醒了一下,让他们知道,时代已经不同了,还是要乖乖听话。   一直到这里,曹髦对他们的行为还是比较认可的,尽管石苞多杀了些,但是曹髦还是能接受。   后面就爆发了叛乱,这也在曹髦的预料之中。   在双方的温柔攻势下变得骄横起来的,不只是那些首领,他们麾下的众人也是如此。   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双方的实力差距,将他们狠狠收拾一顿,然后再进行教化,这肯定会让教化非常顺利。   可接下来的局势,却让曹髦非常的愤怒。   邓艾并不是在击败叛贼,他是在屠杀叛贼。   这两者是有着巨大区别的。   曹髦所想的,是邓艾击败这些人,让他们臣服,然后让他们开始接受教化。   可邓艾所想的,是将这些人击败,然后杀光他们!   在此时,人口可是重要资源,况且,历史证明教化是最有作用的方式,孝文帝的一次改革,比近百年的征战都有效果。   又何必去做这些呢?   故而,曹髦紧急派遣侍中前往,就是阻拦邓艾的行为。   同时,曹髦也对这个表现的人畜无害的邓艾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邓艾身边,必须要有一个足够能拉的住他的人。   这厮看到军功的时候,当真是不管不顾。   他完全没有去想这样的行为会给庙堂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就在曹髦书写着诏令的时候,张华走了进来。   张华如今也很是忙碌。   “陛下,已经查清楚了。”   “平北将军并非是要给王戎平反,而是想让他的流放地点变成幽州,他派人去找那些名士,只是为了能在必要的时候他们能出面说话而已。”   “那他找的人是谁?”   “太尉诸葛诞。”   曹髦眯起了双眼,“派人去告知羊祜吧,这位平北将军不能留在幽州了,让他返回洛阳。”   “唯!!”   曹髦指了指自己正在书写的诏令,对张华说道:“茂先啊,这就是你所说的教化吗?”   “将不曾被教化的人都杀了,就算是完成教化了是吧?”   张华有些尴尬。   当初邓艾刚开始平叛的时候,张华还为邓艾说了不少好话,他很认可石苞的行为,觉得这有利于教化。   他赶忙低头认罪。   “陛下,是臣的过错,臣不知道邓将军会做到这种程度,我以为”   “好了,朕不怪你,朕也没想到,邓艾发起狠来,比钟士季还容易失控,我看,他还是不适合担任统帅”   张华认真的说道:“陈公虽然有尚书的身份,但是夏侯公毕竟没有一同前往,只怕还是没有人可以限制邓将军。”   “无碍”   曹髦说了一句,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隐约觉得,邓艾在雍凉大开杀戒,不只是为了胡人的那些人头,他可能是为了引钟会出去。   邓艾的进军路线很有问题。   他在攻打叛贼的时候,对雍州的胡人选择击破其军,烧毁他们的根基,使他们纷纷逃往凉州。   而在凉州,他的军队一直都在盘旋,追击。   两个地方的行动有着明显的不同,似乎是在有意将叛贼往凉州驱赶,并且在那里形成一个包围圈。   曹髦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他不会是想要吃掉姜维的大军吧?   曹髦还没有想好西北的战事,而郭责,曹演,胡烈,曹志等人却已经返回了洛阳。   曹髦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前往迎接,曹髦对宗室们的偏袒,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了,曹髦也没有必要再去彰显什么。   说起来,曹髦能忍着不迫害诸侯,在宗室眼里就已经是响当当的明君了,颇没有先祖之风!实在令人心安!   这大概是曹志第一次前来洛阳。   前来迎接他们的乃是礼部的裴秀,裴秀这次是按着礼法制度来迎接的,总算是没有失礼。   这四人也不敢耽误时日,急匆匆的朝着太极殿走了过去。   曹志对洛阳很是好奇,自从进了洛阳之后,他就仿佛返老还童了一般,激动的看着周围的情况,时不时的怪叫了起来。   堂堂大魏诸侯王,一生却不曾见过自家首都是什么模样的,这倒也有些苦涩。   “这洛阳如何啊?”   曹演笑着问道。   曹志忍不住感慨道:“雄伟远胜外城,繁华使人称奇。”   曹演提醒道:“稍后见到陛下,可以多提起这件事,陛下很喜欢洛阳,常常外出观赏”   曹志急忙将这些记在了心里,给予曹演一个感谢的目光。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大魏皇帝。   当他们被领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曹髦终于领着诸多内臣前来迎接。   曹髦的年纪虽然小,但是个头长得很快。   他此刻的个头已经赶上了作为他堂叔的曹志,脸色也不是那么的稚嫩,可又没胡须,倒是酷似明皇帝。   众人匆忙行礼拜见。   曹髦赶忙将曹志扶起来,又让其余人起身,这才拉着曹志的手,走在了最前头。   “朕识人不明,让济北王受了委屈啊。”   曹志哪里敢接这番话,当即摇着头,诚惶诚恐的说道:“陛下,臣不敢,陛下的恩德,救诸宗室于水火,此番若是没有陛下派人前往,我哪里还能来到洛阳,与陛下相见呢?”   “臣对陛下,感激不尽”   作为曹植的儿子,尤其是作为曹植儿子里能干的那一个,这位打小起,享受的就是最高规格的待遇!   曹丕对这位犹子非常的宠爱,很早就派人去盯着他,免得他被贼人所害。   曹叡也很在意这位兄弟,生怕他交了不好的朋友,再次派人去看他的一举一动。   说起来,或许司马家囚禁他的时候,曹志反而是活得最惬意的时候。   当然,曹髦上位,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两人就这么聊着,走进了东堂内,曹髦坐在上位,让济北王坐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济北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你勿要担心,朕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奸贼的定会让这些奸贼付出代价。”   曹志却不敢再给曹髦抱怨什么,他再次夸起了皇帝的宽厚仁德。   坐在不远处的曹演听着他们的话,心里不由得感慨道:这世道,文皇帝的子嗣跟陈思王的子嗣居然都坐在一起谈笑生风了,简直不敢想象。   在两人寒暄了片刻之后,曹髦终于跟曹演问起了具体的事情,曹演则是赶忙将公沙鸿以及刘喈等人的行为说了出来。   连带着,公田案和杀王案的具体细节也告知给了曹髦。   这一刻,曹髦皱着眉头,眼里闪烁着怒火。   “好,很好。”   公田案并非是寻常的贪污案,实际上,这是大族的侵占案,公沙鸿看起来是主谋,而实际上,大族才是幕后的真凶,若是公沙鸿不配合他们来做这些事情,他的仕途大概也就到头了,可是为他们做事,最后却会被推出来当主谋,而大族什么事都没有! 第39章 刀子而已   “事情就是如此。”   曹髦依旧是坐在太极殿内,但是坐在他身边的却是换了个人。   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乃是钟会。   听闻济北王前来,钟会兴高采烈的前来拜见。   毕竟,这可是陈思王的儿子啊,那陈思王,谁人不知,那可是七步成诗,集天下之才的大名士,他的儿子,定然是不凡!   钟会兴致勃勃的前来,可看了曹志一眼之后,就告辞准备离开了。   还是曹髦赶忙拉住了他。   实际上,曹志长得不算难看,模样端正,身材高大,很是不错的一个汉子。   但是呢,大概是因为太害怕曹髦,他看起来有些怯弱,脸上强行挤着笑容,让他看起来有些小人模样,而且,钟会对他的期待有些太高。   当发现他没有自己期待的那般出色时,失望自然也会很大。   曹髦跟曹志说了很多,随即令人带着他去拜见太后,自己则是留下了钟会以及郭责。   他让郭责将事情再次讲述给钟会,实际上也是想要对比一下方才曹演的话有没有问题。   郭责说的跟曹演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比起曹演,曹髦还是更相信郭责,若是他都这么说了,那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曹髦此刻看向了钟会,认真的说道:“事情便是如此。”   “公沙鸿这个人,士季以为如何呢?”   钟会不屑的仰起头来,“此人不过是一把破刀而已,无用之后就被丢弃,有什么需要重视的呢?”   曹髦眼前一亮。   大族的问题之所以难解决,是因为特么的办事的都是大族!   就这個问题,倘若是问钟毓,那所得到的回答肯定不同。   钟毓会告诉曹髦,公沙鸿这样的奸贼是一定要被处死的。   因为这兼并土地是很多大族们共同的行为,你指望着让他们自己对付自己,这显然不可能。   所以,能用的人就很少了。   像胡遵这样的武夫,用军功法发家的人,像张华这样的寒门,自幼尝尽苦头的人,像郭责这样的君子,会贯彻曹髦命令的人,还有像钟会这样的人,只要能建立功勋,他可不管什么家族的利益。   他连属于自己的家庭都没有,你指望这样的人能有宗族观念?   他是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连家庭在他眼里都是一种拖累和负担。   可不得不说,当这样的人站在你这边的时候,那是真的爽!   曹髦看向了他,“那谁是操刀之人呢?”   “自然是如刘喈这样的人。”   钟会冷笑着说道:“陛下,公沙鸿这样的人,是被他们所扶持上来的,就是用来做这样的事情的,杀了一个公沙鸿,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公沙鸿,并非是从根本上进行治理。”   曹髦沉吟了起来,“原来如此。”   郭责此刻很是生气,他说道:“既如此,那该抓捕刘喈等人啊!”   钟会瞥了他一眼,“用什么罪名呢?这些大族可不是土豪强,豪强用强取豪夺的办法,想要抓住他们,一个县令就足够了,可大族办事,怎么会留下什么罪证呢?”   郭责反问道:“那就要这般放过他们不成?”   钟会这才看向了曹髦,“陛下以为呢?”   “刺史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吗?”   曹髦开口说道:“朕准备让各地刺史严查公田的情况,惩治侵占公田的罪行!”   钟会笑了起来,“陛下的想法,不过就是打掉更多的刀而已,却是奈何不了幕后之人。”   “那士季觉得,该要如何对付幕后之人呢?”   说起这个,钟会可就一点都不困了,他笑着搓着手,足以看得出他内心的激动。   他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在告诉曹髦,你该早点来问我这个的。   这件事的根本,其实就是在大族的兼并问题。   历史上如张华等大臣们,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那是想破了脑袋,各种政策都没能推行下去。   曹髦想要知道,若是让钟会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会拿出什么样的办法。   钟会抿了抿嘴,问道:“陛下,当初秦灭六国,诸国勋贵盘踞地方,势力庞大,而到了汉初之时,这些勋贵却失去了跟庙堂作对的能力,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刘敬。   曹髦想要如此回答,可还是装作无知的模样来,“朕倒是有所耳闻,似乎是因为陵邑的政策,不知具体。”   钟会笑着说道:“没错,就是因为这些大族都被迁徙了,他们被迫离开自己的故土,前往关内,负责看管皇陵,这被皇帝称为对他们的恩赐。”   郭责恍然大悟,“我们也让他们去看守皇陵?”   钟会摇着头,“不行。”   “汉初长安等地都很贫瘠,缺少人口,故而将豪族迁徙到了此处,甚至更改了他们的姓。”   “但是此刻却不行。”   钟会猛地看向了曹髦,“陛下,等灭亡蜀国跟吴国之后,陛下应当犒赏天下才是!”   “哦?”   “如何犒赏?!”   “赏赐土地!!”   “蜀国,吴国都有着大片的土地,若非庙堂的这些功臣,陛下也不能完成大一统的壮举,故而,完成大一统,就必须要赏赐这些人!”   “将这两国的土地收回来,然后给与这些大族!”   “让他们前往南方!”   衣冠南渡???   曹髦瞪大了双眼,惊愕的看着钟会。   钟会继续说道:“南边土地极多,但是能用来耕作的地方却很少,大族不是喜欢兼并吗?让他们去南边兼并去,想要佃户也行,让他们自己去开发!”   “只需要百年的时日,南国定然振兴!”   曹髦过去曾想过要迁徙豪强,将国内的豪强与蜀吴的豪强强行迁徙,但是给大族赏赐土地,他还真的没有想到!   这就跟汉初的恩赐是一个道理。   朕看你有功劳,在南边赏赐给你大片的土地,什么?伱不去?莫非是不愿意领朕的恩赐?是想违抗诏令??   倘若能完成大一统,以那时的名望,那真的是很有可行性啊。   还真的别说,南方不就是被这些大族给开发出来的吗?   他们喜欢占地,喜欢兼并,让他们去南边搞,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曹髦还没有开口,郭责却是忍不住感慨道:“钟公说的对啊,可以让他们前往南国!”   钟会过去还没注意到,此刻忽然发现,这郭责倒也有些名士风范。   曹髦只好先让郭责先去昭阳殿,准备跟钟会商谈一些别的事情。   “邓艾的事情,士季大概是知道了?”   钟会丝毫不觉得意外,“早已得知,当初,我就曾劝说过陛下,邓艾这个人,可以为将,却不能为统帅,可以让他做事,却不能让他做决策。”   “此人贪功,急功近利”   钟会说起了一大堆的缺点,虽然这些缺点用来形容他自己似乎也挺合适。   曹髦很是安静,没有打断钟会。   “陛下,不妨让我前往,我定然能看住邓艾!”   钟会忽然开口说道。   曹髦瞥了他一眼,“士季勿要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钟会却有些急躁,“陛下,现在正是时候啊,邓艾这次分明是想要灭掉蜀国。”   “嗯??”   钟会一把将自己和曹髦面前的茶杯抓起来,放在案上,随即摆在了两个角。   “陛下,您看,这里是沓中,甘松这里是汉城,乐城”   “如今,姜维想要出兵跟凉州一带,也就是陇西这里的羌胡合兵,想要通过他们的力量来充实自己,若是能胜,就占据凉州,若是不能胜,就带着这些胡人回去,蜀国正缺人手”   钟会用手沾了茶水,猛地画了两道线。   “陛下,您看”   “这是邓艾的大军所在之处。”   “我敢断定,若是姜维敢出兵凉州,司马望部会坚守不出,庞会部会攻打沓中和甘松,而邓艾会攻打武街,桥头”   钟会的那两道横线,直接就将战场给分割开来。   曹髦瞪圆了双眼,这两道线,怎么看起来如此的眼熟呢?   钟会傲然的说道:“当中军到达此处之后,陛下觉得该怎么办呢?”   曹髦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汉城乐城。   钟会笑了起来,他直接拿起了那代表着这两个城市的茶杯,“中军可以直接攻打此处。”   “当姜维发现不妥的时候,他想要回防大概是来不及的,若是邓艾能成功,那汉中防线就要崩溃了这难道不是灭亡蜀国的最好时机吗?”   当钟会画完之后,曹髦猛地惊醒。   这特么不就是历史上钟会灭蜀所用的战略吗?三头并进?   不同的是,历史上的姜维因为遭受黄皓的排挤而前往沓中屯兵,而如今的姜维是为了出兵凉州而领着军队出现在了这里。   曹髦顿时醒悟。   邓艾这是故意在引诱姜维,就是想要趁机夺取汉中,摧毁对方的汉中防线啊!!   曹髦原先的想法只是给予姜维再次重创,没想到,邓艾的胃口如此之大。   钟会看起来有些焦急,“陛下,这件事不能耽误啊,请让臣前往此处吧!臣愿意挟制邓艾,让他勿要做出不利于陛下的事来!”   曹髦忽然看向了他。   “好,那士季便准备一下吧。”   “跟着朕一同前往吧。”   “朕要前往长安,亲征蜀贼!” 第40章 开战   沓中。   姜维亲自领着大军,从沓中出发,朝着临洮的方向前进。   没错,目的地还是那个临洮。   此刻,姜维正观察着远处的骑兵斥候们。   这些骑兵,都是穿着胡人的衣裳,在远处来回飞奔。   这些都是蜀国境内的羌人,就在沓中的附近,蜀国就有一个羌道,也就是羌人县,姜维就从这里征召了一千多个骑兵。   姜维征召这些人,完全就是为了跟雍凉的那些羌人打交道。   实际上,姜维在凉州也有着一定的号召力,主要是因为姜维的家族,也是凉州世家大族之一,冀城姜家,那可是大名鼎鼎的。   凉州很多官员,都跟姜维有亲。   而奇怪的是,羌人很吃名士这一套。   姜维此番特意带上了羌人,他需要用这些羌人来尽快跟雍凉的那些部族取得联系,得到他们的相助。   跟着他一同出征的将军胡济,此刻,胡济从镇西大将军升任骠骑将军。   可在大将军面前,他这個官爵还是有些不够看。   姜维在战败后也能频频升官,这是有原因的。   主要是因为官位有限,他不上去,别人就上不来。   就说姜维倘若是一个卫将军,那这些跟随他作战的人,敢升到三大将军的行列里吗?   夏侯霸那还是凭借着外戚的身份来当的车骑将军。   所以,姜维必须要不断的升官,这样,他麾下还不如他的人才能继续升官。   胡济可是老人了。   他是荆州人,当初是诸葛亮的主簿,跟诸葛亮的关系极为亲密。   他为人正直,敢说实话,因此被诸葛亮所喜爱,诸葛亮非常的重视他,屡次提拔。   后来,他还曾跟着诸葛亮一同弹劾过李严。   在姜维升大将军之后,他也是从镇西大将军的位置上升到了骠骑将军。   他同样是汉中防线里的重要一员,他还持节,姜维也不敢说能稳压他一头。   他这样直言的性格,当初很受诸葛亮的喜爱,可如今,却让姜维很是头疼。   当胡济满脸严肃的出现在姜维身边的时候,姜维就知道麻烦来了。   胡济是少有的不惧怕姜维的人。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在几个甲士的簇拥下快步走到了姜维的面前。   “大将军!!”   “胡将军。”   姜维还是做出了很亲近的样子来,姜维虽然是大将军,可面对这位持节的将军,也不敢太无礼。   姜维就像是胡遵,而胡济就像是石苞,一个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一个则是持皇帝节。   胡济抬起头来,当即开口质问道:“大将军,汉中兵力严重不足,此刻动用如此大军前往凉州,倘若引起了祸患”   姜维很是自信的说道:“胡将军,请您勿要担心。”   “我既然敢出兵,就是考虑过这些事情了。”   “如今雍凉内乱,我自幼生长在凉州,羌人之乱,我是最清楚的,这不是短期内所能平定下来的事情。”   “魏人多凶残,迫害百姓,使得凉州大乱,我们绝对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姜维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笑容,眼里带着期待。   看到姜维的模样,胡济的脸色愈发的严肃。   姜维现在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无论怎么样,都要死死的抓住,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胡济长叹了一声,提醒道:“我知道将军乃是冀城人士,只是,大将军啊,当今的局势与过去不同倘若我们与贼人僵持,那王基”   姜维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期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您不必担心,王基是不可能在短期内攻破永安的,就是因为王基列兵在永安,故而我们才需要打出些成果来,只要我们在这里获胜,王基定然不战而退。”   姜维看到不情愿的胡济,只好说出了自己的战略构想。   “我知道曹贼势大,此番出战,我多以轻骑,前往雍凉之后,我们可以派人多联络羌部,与他们取得联系雍凉有十余万的羌人,还有其余杂胡不计其数,若是能将他们召集到麾下”   姜维越说越是激动。   “有了这么一股力量,我们甚至能挑动整个凉州,凉州一旦开始起义,那雍州被攻破,也只是在旦夕之间。”   姜维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胡济这下也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说起来,姜维这次真的没有带太多的人,姜维跟胡济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三万多人。   当然,再抽调也不合适了,再抽兵汉中就空下来了。   若是如姜维所说的,真的能拉拢到诸多羌胡,那对蜀国国力还真的是一个巨大的提升,况且,还能利用他们在凉州本土的影响力,掀起更大的动乱来。   胡济似乎是被姜维给说服了。   姜维跟胡济分别是从两处出兵的,姜维的目的是直奔临洮,在这里跟诸多羌胡取得联系,将他们吸纳到身边来,在这一带形成一个反曹贼圈。   而胡济的任务不同,他要从沓中往东北方向出兵,负责拦截从上邽方向前来的曹贼军队,给姜维创造更大的机会来吸纳足够的胡人军队。   两人分工明确,很快就各自领兵离开。   姜维带着两万多人的主力军队,浩浩荡荡的杀向了临洮。   这是上次让姜维吃了大亏的地方,他这次是要找回场子的。   曹魏每次跟姜维交战的时候,都会采取一种很恶心的战术,主动放弃一些关卡,将兵力压缩到重要城池内,然后在外形成游兵,不断的消耗姜维的粮食辎重,拖垮姜维的后勤,让姜维占不到什么好处。   这次同样不例外,当姜维的军队离开边境的时候,曹贼再次主动放弃关卡,开始纠结军队。   可姜维这次并没有愤怒,他很是开心的开始长驱直入,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临洮,用胡人的军队来攻破这座城池,打开凉州的门户!!   事情远比姜维所想的要更加的顺利,他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甚至还遇到了一些被打跑的羌人。   这些人被击溃了,有些只有数百,乃至数十。   但是姜维却很是隆重的与他们相见,并且告知自己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帮助他们,要与他们一同进攻曹贼等等。   姜维前来的消息迅速就在凉州传开了。   姜维让那些跟随自己前来的羌人分成小股军队,飞速前往凉州各地,将自己要前往临洮的消息告知羌胡各部,让他们跟自己会合,一同进攻曹贼。   他再次提升了速度,军队不断的逼近临洮。   而在这个时候,司马望也是领着军队提前在临洮周围设防,准备跟姜维交战   “镇西将军,为何不让我前往迎战呢?!”   庞会此刻站在邓艾的面前,看起来很是憋屈。   面对姜维的进攻,邓艾采取了一种很消极的态度,甚至都不许部将前往增援。   这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可邓艾一点都不着急,他看着摆放在了面前的地图,双眼死死盯着沓中跟武街。   他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手指轻轻叩打着木案。   只有庞会很是急躁。   就在这个时候,有甲士匆匆跑了进来。   “将军!陈公来了!!”   邓艾这才抬起头来,“请进来。”   很快,陈骞就在一群甲士的簇拥下匆匆走进了营帐内。   双方行礼拜见,邓艾方才令庞会禀告军情。   陈骞这次前来,目的很简单,他是为了打姜维而来的。   邓艾不善说话,庞会将当今的局势告知了他。   陈骞也不废话,低着头看了看地图。   “也就是说,姜维此刻已经在凉州,而胡济则是在中间阻挡援军他们的后方是空虚的。”   邓艾点点头。   陈骞看着地图,看了片刻,他就笑了起来。   他看懂了邓艾的战略。   “邓将军领着军队攻打沓中,再让诸葛刺史攻打武街,若是能攻占这两处地方,姜维就等于是被我们困在了凉州,到时候,我领着中军进攻姜维,就能将姜维歼灭在凉州!”   “何时出兵?!”   陈骞不愧是曹髦的兵部尚书,完全没有丝毫的迟疑,一眼就说出了一个可行的战略。   可邓艾却摇着头。   “陈,陈,陈尚书说的不对。”   “我和诸葛绪攻打沓中跟武街,但是您不是要去凉州攻打姜维”   “哦?”   “您,您要攻打汉中”   “此刻汉,汉,汉中的兵力很少,阳平关虽然坚固,但是士卒不会超过六千人在没有姜维等人驻防的情况下,他们扛不住中军的猛烈进攻。”   陈骞的眼角颤抖了一下。   在出发的时候,他跟曹髦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是觉得邓艾想要痛殴姜维,这才领着中军匆匆前来。   可此刻,他猛地发现,邓艾不只是想要殴打姜维,他的目的是拿下汉中。   甚至,若是姜维被困在凉州,那甚至能一路攻到成都去,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将军可以形成有效的防御。   倘若他们达到了剑阁,那王基将毫不迟疑的发动进攻。   那就不只是拿下汉中的问题了,这是要灭掉蜀国啊!!   陈骞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邓艾。   他实在看不出,面前这个模样犹如老农一般的将军,居然会有这般的野望 第41章 亲征   许久不曾召开的大魏朝议,再次被召开。   自从曹髦通过尚书台夺取了实际上的行政权之后,朝议就名存实亡了。   曹髦已经有很久不曾召开过朝议了,反正真正能操办实事的人都已经在三台之中了。   要操办大事,也不是说人越多就一定越好。   集思广益是对的,但是若是有人在中间捣乱,耽误正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出于这样的想法,大魏的朝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开启了。   群臣商谈大事,都是在尚书台内举办。   在今日,得知皇帝要召开朝议的时候,群臣都有些错愕。   他们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忽然要开朝议,但是心里都能猜得出来,这一定是出大事了!   一大早,群臣就聚集在了这里,跟以往不同,群臣到达这里之后,就按着他们的所属分成了鲜明的阵营。   在过去,他们通常是以派系来进行站队的。   可在此刻,尚书台的大臣们站在了王昶的身边,三公九卿则是围在了王肃的身边,众人按着自己的部门来进行站队,这倒也是罕见。   荀勖站在了何曾的身边,这里也是最安静的,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待在此处。   何曾身边也只有郭家二傻,以及部分御史台的大臣了。   荀勖主动靠近,倒是让何曾颇为惊讶,还跟他攀谈了几句。   众人等了许久,他们一直都在猜测这次朝议的目的。   有人认为,这是要正式立后了。   有这个想法的人,此刻都围绕在郑小同的身边,脸上堆满了笑容。   而有人认为,这是要改年号了。   群臣的想法都不相同。   钟会面带笑容,站在群臣之中,钟会算是最特殊的大臣了,他不跟任何人站在一起,独自站在最中间,满脸的得意与骄傲。   只有我知道这次朝议是为什么而开。   钟会想到这一点,便愈发的激动。   很快,皇宫大门便被打开了,群臣在三公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了殿内。   群臣相继入座,除却三公与司隶校尉之外,其余人都是要坐在一起的。   在群臣入座之后,曹髦方才前来此处,群臣急忙起身拜见。   曹髦回礼,坐在了上位。   “诸位爱卿,今日召见诸位,是因为雍凉之事!”   曹髦没有废话,一开口就是直入主题。   听到这句话,群臣浮想联翩。   雍凉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是要处置石苞?还是要处置邓艾?   是要说羌胡作乱的事情?还是要说蜀国姜维的事情?   群臣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急着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钟会率先起身,他朝着曹髦大拜,随即又看向了其余大臣们。   “诸位,姜维率兵入寇大魏!雍凉百姓,又要遭受他的欺辱了!”   钟会极为愤怒的说出了这句话。   可群臣却没有半点的诧异。   姜维又来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算算时间,他也差不多该来了呀。   这件事让邓艾自己去处置不就好了吗?陈骞领着中军也在那边啊,何必要开朝议呢?   而就在此刻,钟会愤怒的说道:“姜维这厮,屡次入侵我大魏,使得我大魏百姓惊惧,耕地被破坏,房屋被烧毁,大魏正值盛世,岂能容他这般践踏?!”   “圣王不愿意轻易开启战乱,想要通过圣人的道理来教化这些贼寇,让他们知道是非,可谁能想到,这样的行为却让他们变得更加猖狂!”   “姜维愈发的猖狂,他在凉州残害百姓,无恶不作,勾结羌胡,妄图坏我华夏正统,这已经不是我们能继续容忍的事情啦!”   “可当发兵,庇护我大魏百姓,定我大魏正朔!!”   钟会的声音极大,震耳欲聋。   这一刻,群臣都觉得脑海里嗡嗡的。   一瞬间,他们顿时明白了曹髦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想要讨伐蜀国了?!   果然,曹髦随即开口说道:“朕准备起兵讨伐蜀地的乱贼,生擒他们的君王,来安抚天下人,不知群臣以为如何?!”   若是在一年之前,曹髦说要讨伐蜀国,群臣肯定是全力反对。   若是在半年之前,曹髦说要讨伐蜀国,群臣或许会委婉的反对。   可是如今,曹髦说要讨伐蜀国,群臣却愣住了,互相对视了起来。   一方面,曹髦的权势已经跟当初不同了。   别看皇帝是在询问他们的看法,可他们的看法若是跟皇帝不同,那皇帝就会想办法来让他们改变自己的看法。   另外一方面,就不得不提王肃了。   王肃在经典里说的很明白了,现在该追求的是大一统。   而王肃最绝的是什么呢?   王肃最绝的不是靠经典征服了士人,也不是用新经典给曹髦铺好了道路。   最绝的是他拉上了三公九卿啊!!   这套王学,号称是三公九卿一同钻研出来的。   三公九卿都被王肃变成了受益者,你说他们还会去反对这学说里所主张的大一统吗?!   这就是曹髦忍不住要封赏他子嗣的原因。   此刻曹魏刚刚经历了一次大丰收,国力正在暴涨的时候,而对比来说,蜀国刚刚死了俩重臣,士气低落。   出兵讨伐蜀国,似乎也不是不行??   就在这個时候,诸葛诞最先站起身来,他看着曹髦,大声的说道:“陛下!!蜀贼作乱已经有很多年了,自从太祖皇帝开始,蜀贼就是大魏的忧患,如今也到了该平定蜀贼的时候了!”   紧接着,王肃也站起身来,“陛下,大一统,乃是天下所望也!”   越来越多的大臣们加入了这个阵营,纷纷提议要用兵。   曹髦这三年的成果,此刻也是彰显了出来,魏国的大臣们居然赞同了出兵!!   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曹髦欣慰的点着头,随即,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令各地开始运输粮食,准备好讨伐蜀国。”   “朕亲往长安,讨伐蜀国,令太尉统帅其余中军,与朕一同前往!!”   “拜钟会为军师将军,随军前往!”   “令车骑大将军率领豫扬,荆襄,青徐大军,前往江北,防备吴国,讨伐蜀国!”   曹髦说出了一系列的诏令,群臣纷纷领命。   从这一刻开始,魏国这台战争机器也开始运转了起来。   除却冀幽军团之外,其余诸多军团全部开始动员起来,当然,毌丘俭等人的主要任务,更多的还是要提防吴国。   主要主力还是雍凉军团与中军军团。   很快,这消息就点燃了整个洛阳。   众人奔走相告。   曹髦再次披上了曹操所留下的甲胄,中军其实早就准备妥当了,就等着皇帝宣告。   曹髦这次带上了几乎全部的心腹,就连尚书都被他带走了好几个。   陈泰,杜预都被带走了。   由华表,王昶,王肃,何曾等人负责留守洛阳。   陈骞带走了一部分的中军,而曹髦带走了其余的。   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长安出发了。   而在此刻,各地的粮食也是开始运往雍凉等地区。   魏国彻底热闹了起来。   天下人都知道,这次庙堂是下了决心要击破蜀贼了。   可姜维显然并不知道,此刻的他,还在临洮周围收编诸多的杂胡。   事实证明,姜维的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姜维来的很快,而那些还没来得及被全灭的羌胡,此刻都选择了归顺他,姜维的名声确实很大,而且曹魏如此对待他们,也让他们有了要报仇雪恨的想法。   此刻,一位羌族的首领在得到了姜维的极高的礼遇之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曹贼欺人太甚!”   “我们过去不知是非,竟然为这样的人而效力,谁能想到,他们居然如此对待我们!”   “我们都愿意跟随大将军,一同来攻杀曹魏!!”   姜维对此很是开心,并且赏赐给这位首领一柄宝剑。   姜维的态度与曹贼的态度呈现出了极大的不同,这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杂胡。   此刻被折腾的奄奄一息的秃发部,也是逃亡到了凉州。   当他们得知姜维的情况后,他们的首领秃发寿阗决定带着军队去投奔姜维。   而他的孙子秃发树机能却劝阻了自家的大父。   他说道:“大父,当今的蜀国,早已不是魏国的对手,这也是魏国敢对我们动手的原因,如今若是投奔蜀国,一定会跟着姜维陪葬,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想法。”   “如今诸胡都归顺姜维,若是我们能投诚魏国,魏人就会知道我们的想法,从而赦免我们,部族就能得到保全,往后或许还有转机!”   秃发树机能的这番提议,并没有得到他祖父的认可,秃发寿阗愤怒的说道:“你不过是个小子,哪里知道部族的大事呢?”   “曹贼对我们如此凶残,岂能再有归顺的道理?”   显然,秃发树机能的提议激怒了他的祖父,秃发寿阗下令将他囚禁起来,还准备更换继承者。   于是乎,秃发树机能当晚就发动了兵变。   他领着自己的心腹们成功的袭击了主营,囚禁了自己的祖父,随即以祖父的名义拿下了部族的大权,自领首领,领着族人前往归降魏国去了。 第42章 错判   “杀!!!”   随着一阵愤怒的咆哮声,甲士们开始树立云梯,准备强攻临洮。   而城墙上的射手们则是不断的还击,整个战场上箭矢横飞。   在过去,蜀国的军备一直都跟魏国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但是此刻,双方的装备似乎也出现了差距。   姜维看着那一道道箭矢不断的朝着自己这边飞来,甲士们惨叫着倒在地上,很快就结束了这一轮的攻城。   姜维这是在试探性的攻打临洮,以司马望的防守力度来说,姜维想要撕开凉州防线,席卷整个凉州,只怕是不太现实的。   但是,姜维还是要给予对方压力,这样,他才能确保更多的羌胡能安心脱离曹贼的追击,前往自己这里集合。   到如今为止,姜维已经顺利的接收了一万多人的羌胡军队,这极大的提升了姜维的自信。   他觉得,若是能再多坚持一段时日,他就能给蜀国带回一大批的精锐骑兵了。   就在姜维还在不断的试探拉扯,招收杂胡的时候,斥候忽然带来了一个惊天的噩耗。   敌人的主力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正在朝着沓中进军。   这一刻,姜维彻底懵了。   他不解的问道:“胡将军留守在道路上,怎么可能会让魏国的主力悄无声息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呢?”   姜维当初留下胡济守在上邽附近,就是为了盯防曹魏的援军,担心被他们切了后路。   故而,当得知魏军朝着沓中进攻的时候,姜维满脸的不可置信。   胡济在做什么呢??   难道连如此简单的事情,他都办不好吗?   此刻,姜维愤怒到了极点,明明事情都在朝着如此顺利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岔子呢?   为什么连胡济都要拖自己的后腿呢?!   姜维如今是大军的统帅,他并没有在将领们面前展现出自己的愤怒来,他先是派人去询问胡济那边的情况,随即开始准备反击那批前往沓中的军队。   沓中是蜀国前往凉州的关键跳板,这里是绝对不能丢失的。   若是魏人占据了此处,那蜀国就会变得更加的被动。   何况,敌人能直接从这里切断姜维的粮食通道。   姜维已经感觉到了威胁。   但是,姜维并不是很惧怕。   他如今军中的骑兵很多,他准备用骑兵的机动性来追击那些魏军,趁机扩大自己的战果。   而姜维不知道的是,这次进攻沓中的军队,却不是小规模的军队,而是由邓艾亲自率领的精锐,足足有三万多人。   并且,早在姜维出兵的时候,邓艾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邓艾很喜欢冒险,喜欢出现在别人意料不到的地方,预测敌人的轨迹来制定战略。   当邓艾全速赶路,来到了此处的时候,沓中的防守力量不过千余人,这些人完全不是邓艾的对手,只是一個照面,就被全灭。   而邓艾开始占据周围有利的地形。   姜维的骑兵回援的时候,姜维猛地发现,此处已经失守,姜维只能是以大军猛攻,而邓艾却在此刻变成了有利的防守方,他也不急,就依靠着当地的地形开始跟姜维鏖战。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更加惊人的噩耗传到了姜维这里,是胡济派人来告知的。   敌人的主力并没有去沓中,而是直接顺路去强攻武都郡,已经在攻打武街了,而胡济只能率领军队前往救援。   姜维得知这个消息,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对方的战略图。   姜维认为,敌人是想要将他们堵在西北角落里,关门打狗。   姜维没有前往增援,反而是继续跟邓艾大战,试图争夺对沓中地区的执掌权。   邓艾根本就不惧怕姜维,双方在沓中展开了几次会战,姜维并不是邓艾的对手,那些羌骑只能在有利的时候发挥出作用来,而在弱势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会想要逃离。   姜维认为邓艾是想要歼灭自己,他认为进攻武都的军队是为了拉开胡济,也是为了断自己的后路,他们根本就不是主力,大概只有万余人。   可惜,在姜维跟邓艾鏖战的时候,诸葛绪与庞会领着大军发动了对武都郡的猛攻,胡济节节败退,疯狂的向姜维求援。   胡济并没有等到任何的援军,却等来了别人的求援信。   姜维要求他尽快打退面前的偏师,帮着自己收回沓中。   而汉中都督傅佥此刻也是赶忙派来了斥候。   阳平关遭受了敌人的主力!!绝对的主力!!请求支援!!   这一刻,胡济几乎要骂街了。   姜维说自己遇到的是主力,你也是遇到主力?   那乃公遇到的是什么??   足足四万人的偏师吗?!   三方的联络不通,姜维许久没能拿下沓中,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在胡济再次派人求援,并且告知了汉中的情况后,姜维猛地清醒了下来。   他这才发现,敌人的目的似乎不是自己。   他们是想灭我大汉!!   姜维当即改变了对策,他丢下了沓中给邓艾,随即领着军队前往武街方向增援。   邓艾居然看着姜维从这里安心离开,没有追击。   就在姜维离开沓中之后,邓艾即刻召集军队,直接扑向了桥头。   这是通往剑阁的道路。   姜维只能分兵,以精锐的骑兵前往阴平,试图在半路上阻截邓艾的军队。   而到了这个时候,胡济已经扛不住了。   武街被攻破,胡济败退到了阳安关。   一时间,整个汉中防线都岌岌可危。   陈骞此刻也是领着大军,正在强攻阳平关,汉中总督傅佥即刻召集军队,前往增援,誓死要将敌人阻挡在关外。   但是陈骞所统率的都是最精锐的中军,而傅佥这里的军队数量格外有限,在敌人的猛攻之下,他的坚守格外困难。   可魏国的军队,除却邓艾部外,其余部都不是很急切,包括陈骞,他也是半点都不着急。   他们这次可是有备而来的。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曹髦领着大军正式到达了长安。   曹髦住进了在长安的临时行宫里,诸多内臣和将军们当即开始了插手这次的军事行动。   曹髦令军师将军钟会率领中军的三个营前往汉中助战。   同时令诸葛诞为统帅,让他负责这次的战役进行。   曹髦本人坐镇长安,在前线督察战况。   曹髦赶来的消息迅速就传到了曹魏大军之中,这一刻,魏军的战斗力仿佛又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杀!!”   汉中都督傅佥怒吼了一声,一脚将登城的甲士给踹下去,手里长矛一丢,又带走了一个甲士的性命。   他领着大军死守阳平关,在这里阻挡了曹魏大军的进攻。   陈骞并不着急,不断的消耗进攻。   傅佥已经此刻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已经三天三夜不曾休息了。   他的军队死伤惨重,以至于他不得不亲自上阵来杀敌。   当一个军队的主将都开始提刀杀人的时候,那这支军队也就是走到了末路。   敌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冲锋,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傅佥却已经是连长矛都拿不动了。   “将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个留着浓密胡须的悍将站在了傅佥的面前。   这人的年龄比傅佥似乎要大不少,他皱着眉头,满脸的坚毅,他说道:“将军,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将军队分成了多批,轮流着来攻城,而我们却没有可以轮换的军队,如此下去,城池很快就要被攻破了!”   傅佥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只要再坚守几天,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援军就会前来不必担心,关卡雄伟,敌人也不曾全力攻打,他们也不愿意付出太大的代价。”   “继续坚守,我们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听到这番话,那位悍将开口说道:“将军,以这个强度,只怕是无法再坚持了,我认为,如今对方一心进攻,若是能组织精锐的骑兵,趁着我们还有体力的时候,趁机去袭击他们的大营,一定能斩获巨大,能让他们不敢再轻易发动进攻。”   傅佥一愣,赶忙摇着头,“我们受命守城,只有保全城池以建功,违命出战,倘若丧师负国,死而无益啊!”   这悍将却很是坚持,他说道:“将军以保全城池建功!我却要以出战破敌建功!请我们各行其志!”   他仰起头来,彪悍的说道:“我蒋舒绝对不是怯弱的人,此番愿意为国死战,就是未能回来,也定然让这些贼人知道利害,让他们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的攻城!!”   听到这些话,傅佥似乎被说动了,他颇为敬重的看着面前的将军。   “好,那就要仰赖将军了!!”   蒋舒当即召集了自己的亲信,领着半数的军队,吃了顿饱饭,随即在敌人准备更换攻城队伍的时候,他带着人猛地冲杀了出去。   当这支蜀国军队朝着自己的方向冲锋而来时,陈骞很是惊讶。   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蜀国的将军居然还能发动进攻!   当真是勇士啊!   就在他准备接战的时候,蒋舒却猛地勒住了马。   “将军!!我愿降!!我愿投降!!” 第43章 延续   “傅佥!”   “倘若你能归顺王师!仍不失封侯之位!!”   “我已弃暗投明!!你勿要自误!!”   当蒋舒出现在阳平关下,朝着城墙上喊话的时候,一时间,城头上一阵骚乱。   士卒们惊惧的看着那已经投降的主将,眼里几乎没有了战意。   傅佥抿了抿嘴,他平静的看着城墙下的蒋舒,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长矛。   在守兵减员大半,并且士气崩溃的情况下,文鸯作为前锋,很快就登上了城墙,当文鸯带头冲上城墙的时候,守城战基本上也就结束了。   文鸯犹如一台无情的杀人机器,一路碾压,没有任何士卒能挡得住他。   很快,周围的士卒们就被他杀的干干净净。   阳平关失守了。   傅佥手持卷刃的佩剑,警惕的看着周围。   他的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大魏的甲士。   傅佥的手臂已经被砍断,用左手拿着剑,额头不断的冒着血来,直接覆盖了他的左眼,他低着头,很是平静的看着周围的人,还是保持着厮杀的姿势。   文鸯推开了面前的几个甲士,缓缓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看到此人的模样,文鸯迟疑了一下。   “傅佥!!倘若你愿意归降,我可以将你举荐给陛下!!”   “陛下绝对会重用你的!!”   傅佥此刻看向了文鸯,持剑猛地扑了上去。   “魏狗何有汉将军降者?!!”   他奋力的朝着文鸯劈砍了过去,文鸯手一挥,他手中的长矛就直接插进了对方的胸口,文鸯没有多说什么,用力拔出长矛来。   傅佥踉跄了几步,轰然倒下。   文鸯拿出了匕首,蹲下身来,迟疑了一下,又收起了匕首。   “将这件事告知陈尚书吧。”   陈骞在得知傅佥的行为之后,并没有羞辱他的尸体,将他跟其余蜀国军队安葬在了此处。   在阳平关被攻破之后,汉城与乐城更是无力阻挡陈骞的军队。   而在此刻,钟会领着军队也来到了战场。   曹魏的大军在这里逐渐汇聚,诸葛诞分析了当前的局势,他让邓艾继续缠着姜维,让诸葛绪,庞会等人与陈骞合兵,一同攻占阳安关,随即扑向剑阁。   前线的消息不断的传到了曹髦这里。   当得知傅佥的事情时,曹髦的内心有些感慨。   总感觉,此刻的自己很像是一个反派。   一个一個的杀掉这些忠良,收下那些小人,亲手掐灭大汉的梦想。   姜维他应该也会死吧?   就跟傅佥那样。   可是,为了大一统,自己也只能去当一个反派了。   天下纷乱已经很多年了,大汉早就死了。   在皇帝开始跟百姓们招收献礼的时候,在阉人得到宠爱,开始封冠军侯的时候,在士人们开始清谈,盲目的追求名望的时候。   在豪强鱼肉百姓,大族开始疯狂兼并的时候,在农民们被逼到绝路,喊出了苍天已死的时候。   大汉早就死掉了,在白帝城,在五丈原,大汉就已经死掉了。   现在还存活着的,只是一个躯壳。   可大汉也将活着,在血脉里,在精神里,在这片土地上,他不再通过封建皇帝的形式而存活。   他以一个民族的名称而继续存活。   哪怕付出了再大的代价,大一统也是要完成的,这,也是为了大汉的延续   “什么?!失守了!?汉中失守了?!”   此刻正在阴平阻挡邓艾的姜维得知来自汉中的消息,整个人都摇晃了起来。   此刻的姜维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他在四处救火,但是这火势却越来越烈,他能起到的作用甚至都越来越少了。   汉中失守,那接下来就是阳安关,若是这里也失守了,那敌人会直接杀向剑阁。   剑阁要是失守,那一切可都完了呀!   看着面前要求求援的几个斥候,姜维的双眼通红,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在一瞬间就发展到这种地步,自己不过是想要寻找机会来打破局势而已。   为什么,这局势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汉中也丢了,大汉要灭亡了!要灭亡在我的手里了!!   姜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了那几个斥候。   “你们去告诉胡济,让他再坚持一段时日,然后撤回剑阁,我们在剑阁合兵,还是能阻挡敌人的攻势的!”   当斥候离开之后,姜维痛苦的握紧了拳头,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姜维已经方寸大乱,他心里知道,阳安关也不能坚持多长时日,阳安关,甚至还是诸葛丞相的坟墓所在,连这里都要丢失了。   这是让姜维无法接受的事情,可这也是他无法阻拦的事情。   这让姜维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傅佥的战死,更是让他万分的悲痛。   他非常的欣赏那个后生,他一度认为,这个后生可以接替自己,继续去执行光复大汉的伟业。   可他战死了。   这都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倘若自己没有去沓中,倘若自己没有急着出兵   他辜负了所有人,他在战略上的错误判断直接葬送了局势。   哪怕他们能守住剑阁,也没有什么用了,再也没有办法完成自己的志向了。   他辜负了相信自己的所有人,辜负了大汉天子。   陛下相信自己,让自己统帅大军,让自己镇守汉中,允许自己一次次的北伐。   可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他颤抖着看向了成都的方向,虎目含泪。   “陛下~~~”   几个美人从刘禅的腋下抱住了他,娇笑着往他嘴里喂着水果。   刘禅还没吃完,就又被塞了一颗。   刘禅的嘴顿时变得圆鼓鼓的,他含糊不清的说道:“且等朕吃完啊!”   美人们笑了起来,刘禅的脸上也满是笑意。   当他吞下那水果之后,其余美人却开始拿嘴来喂他,刘禅大笑着,跟她们争抢起了水果。   黄皓站在不远处,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准备好随时前去服侍皇帝。   就在此刻,有阉人急匆匆的走进了此处,将文书递给了黄皓。   黄皓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离开。   刘禅还在跟那几个美人嬉戏,而黄皓则是低着头看起了这文书,看了片刻,黄皓浑身一颤,脸色变得格外苍白。   “陛下。”   刘禅疑惑的看着黄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黄皓看向了那几个美人,刘禅这才笑着说道:“黄老公直言无妨,她们哪里知道什么军国大事呢?”   黄皓这才说道:“陛下,武都跟汉中失守了敌人已经达到了阳安关”   刘禅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他猛地从黄皓手里抢过了文书,低着头看了起来。   下一刻,他哆嗦了起来。   “姜维是干什么吃的?!胡济是干什么吃的?!还有那傅佥?!”   “姜维先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傅佥能胜任汉中都督吗?他就是这么胜任的?!”   黄皓低着头,不敢言语。   “快,想办法,想办法!”   刘禅此刻是真的怕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黄皓只好说道:“请陛下给卫将军下令,让他赶忙返回成都,做好支援剑阁的准备,另外,还有成都内的几个老将军,也得让他们领兵前往剑阁了”   “好,好,快给瞻下令!!让他返回成都!!”   刘禅大叫了起来。   “唯!!!”   诸葛瞻并没有前往永安,他是驻扎在半路上,从这里可以支援巴东郡的诸多城池,同时也有利于回防。   当他得知了汉中的情况时,诸葛瞻整个人都懵了,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在接到了命令之后,诸葛瞻甚至都没有想起要瞒着跟自己对峙的大军,他直接放弃了驻地,迅速带着军队返回成都。   这就坑了永安的阎宇。   诸葛瞻如此急匆匆的撤离,王基这里自然就明白了那边的局势到底如何。   王基这里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文钦亲自领着军团前来荆州,毌丘俭则是将军队分布在与吴国接壤的诸多地区,做好了随时会进攻吴国的姿势来。   吴国此刻还在内斗,甚至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出兵救援。   文钦在赶到之后,魏国在荆州的军队数量达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程度,随即,王基跟文钦的军队就开始了对永安的强攻。   雍凉军团在前线取得巨大的成功,那王基自然也不会留情。   阎宇被数倍于自己的曹魏大军围困,敌人开始不间断的对他发动猛攻。   阎宇死守在这里,不断的击退曹魏的猛攻,他能感觉到,敌人的攻势一波比一波要强大,尽管巴东郡的地形很适合防守,城池也很高大,但是也架不住曹军如此猛攻啊。   他也是赶忙给成都派人求援。   可现在的成都,已经没有人能顾得上他了。   魏军突破了汉中之后,对着阳安关发动了猛攻,胡济守在此处,死战不退。   姜维已经领着军队退守到了剑阁。   一时间,蜀国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走向灭亡。   曹魏的各部都开始疯狂的进攻,不断的立下军功。   而令人惊讶的是,邓艾部在到达阴平之后,就停了下来,没有再对剑阁发动进攻。   似乎,他有着不同的想法。 第44章 先下手为强   蜀国的地形,易守难攻。   这里的雄关,从北面看来,各个都是陡峭,有些地方甚至就是一道断壁。   这给进攻方带来极大的困难。   从阳平关到剑阁,都是如此,而剑阁的地形更是其中的翘楚。   这里当真的是绝佳的防守之处。   可如今的魏国,却是以绝对的优势来平推蜀国,三个方向上都是主力,蜀国以微弱的兵力,哪怕是拥有着坚固的关卡,也无法阻拦。   这种强大不只是在军队数量上,更好的体现在将军们的能力上。   曹髦这边各部的统帅都非中人,而统帅麾下更是人才济济,像文鸯,马隆这样的都只是寻常将领,甚至都不算是统帅指挥层面上的。   魏国从三个方向猛攻,将战线拉的极快,蜀国一溃千里,将领们相继战死,或者被擒,或者投降。   姜维四处救火,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诸葛诞的大营此刻就在阳安关之外。   这位统帅,虽然有着眼高手低的毛病,但是毕竟也是打过多次实战的,况且麾下藏龙卧虎的,他的战略都能得到极好的执行。   诸葛诞的身边,则是坐着钟会与陈骞两人。   这两人负责为诸葛诞出谋划策,制定战略,硬要说,他们都算是指挥部参谋。   如今的魏军,士气高涨,将领们更是无比的激动。   灭国之功啊!   这是多少将军们一生的追求?   这三位同样如此。   主要的进攻路线和将领的调动,都是钟会在负责,诸葛诞对钟会还是比较重视的,毕竟,钟会是侍中,他是代替皇帝来这里的,诸葛诞可以不尊重任何人的看法,却不能无视掉他的想法。   此刻,钟会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太尉,胡济在阳安关死撑,诸葛绪部已经绕开了他,快要到达桥头。”   钟会指着面前的地图,认真的说道:“姜维已经退守剑阁,桥头失守之后,白水定然也坚持不了。”   “邓艾部在阴平,诸葛绪部占据桥头和白水,那胡济就成为了孤军,失去与姜维的联络,败亡只是在旦夕之间。”   “剑阁的险峻,我虽然不曾见过,却也多听蜀人说起,如今姜维撤走各地的军队,死守剑阁,短期内是无法攻破的,可我们也不必着急。”   钟会自信的说道:“今年大丰收,我们根本就没有粮食上的问题,我们完全可以与他们继续消耗,可以将军队驻扎在剑阁之前,在这里整顿休养,平定武都汉中等郡。”   诸葛诞看着钟会的战略示意图,沉吟了片刻,随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诸葛诞跟钟会,某种意义上,两者是同一個类型,都是特别好名的那种。   诸葛诞反正是不急的,他作为灭蜀大军的最高嗯,第二统帅,这功劳都是板上钉钉的,无人能更改他的地位。   以这灭国之功,将来死了都配享太庙了。   先前,诸葛诞对曹髦有些不满,主要是因为曹髦将权力从三公手里夺走,组建自己的班底,架空了这些老臣。   这让诸葛诞没有了机会。   当时,王肃就曾劝说他,将来讨伐蜀国,一定会让将军作为统帅。   诸葛诞虽然有些期待,但是心里并不太认可,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可现在,诸葛诞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鬼知道当曹髦说以他为统帅的时候,他心里是多么的开心。   他也不会错失这个好机会,出于对皇帝的感恩心理,他对这个总喜欢指手画脚的钟会也是能容忍的,何况,钟会对他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毕竟,诸葛诞是个名士,长得还不错。   而对陈骞,诸葛诞就要冷淡一些。   毕竟,这位兵部尚书可是害他失去了大权的主要元凶!   陈骞却没怎么参与战事的谋划,在战略方面,钟会做的足够优秀了,陈骞也没想着要强行出头,反正,作为最先攻破了汉中的人,他的功劳已经是拿到手了。   无论怎么说,他都是中军的实际指挥,灭国之功,自有他的一份。   诸葛诞此刻按着钟会的战略重新进行了部署,令诸葛绪领兵抢占桥头等地区,将剑阁以外皆收入囊中。   同时,他又将这里的战报,以及被俘虏的那些将军们押送往长安   长安。   曹髦近期内的日子还是非常繁忙的。   前线的书信情报是一封连着一封,曹髦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却没有什么清闲时日能出去看看这座前汉的都城。   曹髦一直都觉得,起码要等到正元四年末,或者是正元五年,才能着手开始灭蜀的大计。   可事情总是来的很突然,很多事情跟计划里的发展不太一样。   姜维主动出击凉州,后背空虚,那就只能出击了。   这次的大战,有点被邓艾推着走的意思,若是他们不出击,姜维就能在凉州获得大量的胡人部族,无论是继续在凉州作乱,还是将他们带回去,似乎都不符合魏国的利益。   而为了保证利益最大化,那就只能是从其他方面来找补,而最好的方向就是拿下汉中。   其实,魏国有很长的时日里都在整顿军队,本来是要恐吓威慑,没想到,最后还是真的打起来了。   张华站在曹髦的身边,此刻正帮着他分类诸多的奏表。   关于战事的奏表当然是要放在最前头的,而洛阳那边寄来的奏表,只要不是什么军国大事,都可以往后稍稍。   为了能处置好这些奏表,曹髦将自己的诸多内臣也一并给带到了长安里。   这些人就负责帮着曹髦来批阅这些东西。   “陛下,这是太尉的上奏。”   张华特意挑出了几个重要的,放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低着头翻看了起来,诸葛诞在奏表里的态度格外的恭敬,看得出,他对自己的任命还是非常激动的。   而奏表里的内容,就是讲述了一下钟会的战略,并且表示,自己已经答应了。   曹髦笑了笑,对张华说道:“让太尉来负责,还是对的。”   曹髦不缺大将,也不缺统帅,别说别人了,就是陈泰跟杜预都能担任统帅,他们此刻就在进行对收复地区的安抚工作。   但是曹髦最后还是让诸葛诞来担任统帅,不只是因为他的官职,最重要的是,灭蜀之事,众人所能得到的利益实在太大。   钟会,邓艾这些人做事太急,为人偏激,诸葛诞算是中规中矩的,而且,诸葛诞为人还算正直,反正纵容将士们抢夺功劳,杀良冒功这样的行为,他是做不出来的。   倘若邓艾想要再拿自己人的头颅铸京观,诸葛诞能直接囚禁了他。   在绝对的优势下,统帅可以不那么强,只要稳就好。   “这是王镇南的奏表”   张华又拿出了一封。   曹髦看了一眼,随即目瞪口呆,苦笑着将奏表交给了张华。   “你看看这个。”   张华低着头迅速看完,随即也有些惊讶。   王基的奏表很简单,他先是告知了目前的情况,永安太难啃了,目前还在围攻,城内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动摇。   然后,他就说出了自己的下一个想法,他想从西陵直接攻荆门,再取夷道,从陆地杀向乐乡。   嗯,荆门目前是在吴国的治下。   跟西陵隔岸对望。   曹髦揉了揉额头。   “朕麾下的将军们怎么比朕还要着急呢?”   “这是准备连吴国一同给灭了不成?!”   张华认真的说道:“王将军是担心猛攻永安的时候,会遭受吴人的袭击,故而想要出兵荆门,将施绩等人给击退,让他们无法干涉蜀国的事情。”   这逻辑让曹髦也是有些愣神。   为了防止你来打我,我就先出手把你揍一顿??   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如今驻扎在江北的军队,也足以将施绩的大军给揍一顿啊。   那边聚集了两大兵团的精锐,战斗力跟施绩比起来也是绰绰有余。   曹髦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相信王基的判断。   “让他自己看着办吧,他在江北,看的定然比我们更加清楚。”   “唯!”   曹髦这种放任的态度,对将军们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鼓舞了,就拿如今讨伐蜀国的这些将军们来说。   钟会不必太担心用力太猛将蜀国灭掉了,毕竟,皇帝比他还年少,他就算拿了灭国之功又如何?   又有这么多的将军跟着他一同分摊,皇帝跟他私交也极好,也不是那种会怕属下功勋太多的人,钟会完全不担心。   其余诸多将军们也是如此,全力而为。   况且,这次灭蜀乃是众人的共识,历史上的那次,纯粹是司马昭为了掩盖弑君的恶行,不顾群臣的劝阻,急着出兵,虽然灭掉了蜀国,但是那一战所丢掉的东西也不少。   直接折损了一个三公级的重要人才,还折损了一个足以镇守一方的大将。   至于那些因为他们的缘故而被杀的将领们,大臣们,更是数不胜数。   蜀国当时投降的大臣,因为钟会的缘故被杀了很多,亏损了大量的人才。   而这一次,无论是邓艾,还是钟会。   曹髦都有信心能压住他们,让他们无法再惹出祸乱来。   张华拿出的最后一个重要奏表,则是来自邓艾。 第45章 先斩后奏   邓艾的奏表跟其他人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   别人的奏表是询问曹髦,能否这样去做。   而邓艾的奏表则是告诉曹髦,自己决定要这样去做。   曹髦已经下定了决心,等到平定了蜀国之后,就要让邓艾去种田去,再也不让他碰军队了。   他原先以为,钟会要干掉他是因为邓艾长得不好看,而且将蜀国灭掉让钟会封无可封了。   但是通过邓艾近期内的表现,曹髦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司马昭跟钟会都想要干掉这个人。   怎么说呢,曹髦从未见过这么聪明又这么蠢笨的人。   你说他聪明吧,他故意逼反羌胡,还想用羌人的头搞京观,随后引起魏蜀的大战,如今更是越过诸葛诞等人,直接上书给曹髦,说自己要绕开剑阁直接攻打成都。   这些事情,你说是自污都不对,谁家自污是这么污的?   这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可你要是说他蠢吧,他又能成功的消灭盘踞在雍凉多年的羌胡,打的姜维狼狈不堪,连连败退,一路从甘松,沓中给赶到了剑阁。   如今更是提出要绕开剑阁,直取成都的思路。   实际上,跟演绎里所说的不同,绕开剑阁的道路是不少的,并非是说邓艾找到了一条没有人知道的道路,侥幸获胜。   绕开剑阁的道路虽然多,但是有几个问题。   首先是能绕开剑阁的道路都是山路,这道路都非常的难走,领着大军从这里通过,容易翻车,造成大量的损失。   而且一旦被敌人发现,敌人以逸待劳,就让你全军覆没,走不出这道路了。   另外,就算你能走出这道路,绕开了剑阁,还要面对成都的防线,成都还有中军坐镇,背后还有剑阁的大军,双方夹击,你还是没有什么胜算。   领着大军长途跋涉,翻山越岭,绕开剑阁,再跟成都的精锐中军作战,然后还要以极快的速度取胜,否则会被夹击   这些条件加在一起,就让将军们不敢再去做绕开剑阁的尝试了。   故而,历史上邓艾的成功,靠的是他非凡的才能,常人不能比肩的胆识,这绝对不是一些人口中的侥幸发现无人坚守的道路那么容易。   就算抛开他在军事上的成就不提,就是他在内政上的成就,也足以令人惊讶。   他在种地方面可是一把好手,跟王基难分高下的那种,可能从整体来说甚至还强于王基。   这就让邓艾看起来非常的复杂了。   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他的才能,曹髦真的都想要将他罢免掉了。   而在此刻,邓艾再次说起了自己这个疯狂的计策。   在看到这個计策的时候,张华就下意识的摇起了头。   “这绝对不可能完成。”   “山路极其难行,就算能通过,将士们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等绕开剑阁之后,成都又有重兵把守,以疲惫的军队,如何能击败以逸待劳的蜀国精锐呢?”   “这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曹髦抿了抿嘴,但凡自己没有那些超越了时空的记忆,他都会下令诸葛诞,让他们去制止邓艾。   但是,在有了那些记忆之后,曹髦却知道,邓艾是真的有能力完成这些事情的。   况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邓艾根本就不是在请示自己,他只是告诉自己一声,或许此刻,他就已经出发了。   张华显然也反应过来,他当即就变了脸。   “邓艾这厮,岂敢如此?!”   “倘若损兵折将”   “茂先,算了,他既然有这个自信,那就让他去办吧,就是要处置,也得等到他办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再说。”   “唯”   此刻的成都,流言四起。   关于这次战争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地,为群臣所知晓。   而且,刘禅也没怎么隐瞒。   尚书台里的董厥,早已慌了神,不知所措。   “董公啊!”   “战事到底如何了?!”   “说是汉中已经丢了?”   诸多大臣此刻都挤在了董厥的屋内,神色不安的看着董厥。   蜀国内部已经是一团糟。   董厥看着面前的群臣,一时间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对于这次的战事,他的了解也十分有限,战事的进展实在是太快了,敌人完全是以横扫平推的速度来进军的。   董厥往往刚得到一个情报,即刻就被下一个情报所推翻。   整个尚书台此刻都几乎瘫痪,群臣乱成了一团,整日都是在等待着战争的消息,甚至连内斗都忘却了。   有大臣严肃的问道:“董公,您且说吧,曹贼到底到了哪里?!”   董厥看着面前的众人,支支吾吾了许久,方才说道:“诸位不必担心,大将军已经坐镇剑阁,定然能挡住来犯之敌”   “什么?!曹军都打到剑阁来了?!”   董厥的话在群臣耳边,那就是有别的意思了。   董厥也说不清楚,他本来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支支吾吾的解释不清楚,群臣就更加着急了。   当他们从尚书台离开的时候,众人的脸色已经有了些不对劲。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欲言又止。   谯周的仇国论在蜀地引起了巨大的影响,群臣的信念都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在发现战事已经糜烂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时,群臣最先想到的,就是要如何保全自己。   若是姜维都被打到了剑阁,那事情固然是没有什么挽救的可能了。   听说永安更是摇摇欲坠,阎宇已经连着数次派人请求支援。   那么,若是曹魏大军杀来,该要怎么来保全自己的宗族不被屠戮呢?   有这样想法的不只是群臣,甚至是那些老将军们。   当他们得知姜维战败,敌人杀到了剑阁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一丝的触动,刘禅下令让他们领军,他们也是不慌不忙的准备了起来。   就如宗预所说的,我们都已经奋战了一生,这都七十多岁了,等死的年纪,又何必再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呢?   诸葛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到了成都。   诸葛瞻的回归,还是给成都的众人打了一剂定心针。   因为有钟会等人的吹捧,诸葛瞻此刻在蜀国的名望是比原来更高的。   他匆匆前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刘禅。   刘禅身边终于没有了美人作陪,面前也终于没有那些好吃的,他惶恐不安的坐在上位,门口还站着很多的侍卫。   只是黄皓依旧站在了他的身边。   当诸葛瞻大步走进来的时候,刘禅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赶忙站起身来,快步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拜见陛下!”   诸葛瞻刚刚准备行礼拜见,刘禅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赶忙将他扶起来。   “思远啊,伱终于回来啦!”   刘禅此刻是说不出的懊恼。   早知道,就该让诸葛瞻早点去接替姜维,看看如今的局势,若不是姜维,局势会崩坏到这种地步吗?   历史上蜀国的失败,其实跟姜维也离不开关系,姜维在战前调整了防守策略。   姜维借鉴了魏国针对自己的战术,将防守战略调整为遇到敌人进攻时放弃关卡,将重要兵力放在城池内,其余士卒在外打游击,通过这样的办法拉长对方的补给线,消耗敌人的军队。   这叫学以致用。   可问题是,适合魏国的战略未必就适合蜀国。   魏国根本就不担心粮食补给的问题,你照猫画虎,还主动放弃有利地形的关卡,这让魏军的进攻变得更加顺利了   刘禅对姜维是真的有气。   可诸葛瞻却顾不得这些,他赶忙问起了战况。   刘禅让黄皓上前,将事情的大概告知诸葛瞻。   黄皓虽然是个小人,可是对于如今的军情的了解,似乎比董厥都要通透,他熟悉的说起了各地的情况,以及如今蜀国所面临的困局。   魏国从两面包抄,需要调用驻守在更南边的军队前往支援。   诸葛瞻很是认真的听着黄皓讲述完情况。   “陛下,剑阁乃是天下雄关,大将军以重兵镇守在这里,魏人是没有办法攻破的,反而是永安这里,岌岌可危,必须要让吴国发兵才能解决忧患。”   诸葛瞻说出了几个办法,尽管这些想法不算太精妙,但这已经是刘禅这些时日里所听到的第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除却诸葛瞻,再也没有人给刘禅说过什么解决的办法,刘禅再三逼问,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好,就按照你说的来办!”   刘禅终于是平静了些。   “朕本来是想让你去代替姜维,坐镇剑阁的时候,但是,你这么一说,最容易出现问题的反而是永安,况且临阵换将也不好,你还是留在朕的身边吧,倘若哪方有失,你可以及时前往增援。”   站在一旁的黄皓很清楚刘禅的心思,自家陛下不是不想换掉姜维,他只是不想让诸葛瞻离开的太远而已。   这次诸葛瞻前往江州去增援永安的时候,皇帝可是整日惊惧,心神不宁,哪怕是在玩耍的时候,都会有忧虑的神色。   如今诸葛瞻好不容易回到了成都,自然是不会轻易再让他离开了。 第46章 壮举   陡峭的山路延绵不绝,朝着山林深处纵深而去。   这甚至都不能称为道路,路上满是泥泞,面前是荆棘与挡路的高大树木。   邓艾此刻便领着大军,从这里行军。   邓艾或许很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在姜维准备全力防守剑阁的时候,他就留在了阴平,没有继续前进,而在诸葛绪等人的先锋军队跟姜维开始交手的时候,邓艾领着军队开始了登山。   邓艾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或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败绩,或是因为他治军严明。   邓艾对自己麾下的将士们极为的严格,哪怕是跟随了多年的副将,也是丝毫的不留情,这让将士们对他是又敬又惧。   当邓艾说要领着他们开始爬山绕剑阁的时候,他麾下的将士们都没有敢反对的。   邓艾领着自己的直属精锐,开始了这次的翻山行为。   此刻已经是冬日,虽然此处并没有雍凉那般的寒冷,也没有漫天的大雪,但是山上的风依旧是那般的刺骨。   狂风四起,就连树木也是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想要将这些冒犯者给赶出去。   邓艾下令,让将士们彼此进行捆绑,免得掉队或者摔落山崖,然后排成了长阵,开始攀岩。   邓艾此刻已经不年轻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无数痕迹,可他此刻徒步走在了军队的前头,脸色刚毅,在几个向导的引路下,他们越走越快。   巴蜀的山,鬼斧神工,而邓艾所找来的这些向导们,尽管知道道路,可是这些道路并不是大军所能通过的,很多狭窄的路口,让魏军难以通行,只好寻找其他的入口。   到了晚上,将士们终于能停下来了。   邓艾在晚上是不敢行军的,山里狂风四起,格外的冰冷,道路泥泞潮湿,就是在大白天赶路,都有甲士不小心掉入悬崖,甚至有一队人马一同掉进去的情况,晚上那就更不要提了,在晚上走夜路,那跟自杀也没有什么区别。   除却道路难行外,这里还有很多的毒虫以及野兽出没。   其实野兽的问题很好解决,哪怕是猛虎,被这么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给碰到,那也是有死无生。   但是毒虫就难对付了。   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昆虫,而将士们日夜被叮咬,尤其是被毒蛇咬死的也不在少数。   田续坐在篝火旁,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他偷偷看向了坐在篝火对面的那个男人。   年纪最大的邓艾,此刻看起来却没有半点的异样,他气势十足,甚至都没有疲惫,此刻正拿起了树枝,在一旁的泥土里画着什么。   夜晚的山林并不安静,远处传来了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声,寒风瑟瑟,甲士们蜷缩在一起,躺在篝火的周围,难以入眠。   等到天色蒙蒙亮起,邓艾领着这些士卒们再次前进。   他们从景谷道向南转进,南出剑阁,越是往前走,越是没有可以行走的道路。   看到陡峭的山壁,邓艾用绳索开始带头攀岩,甲士们纷纷跟在他的身后,互相扶持,艰难的爬上山顶,而看到无法通过的巨石,邓艾则是一声令下,甲士们直接开始开凿。   手里的刀剑都几乎砍的卷刃了,一个又一個巨大的石头被他们所掀开,一棵又一棵大树被他们所砍倒。   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处理了多少沿路的障碍,在他们的不断开凿下,他们愣是前进了七百余里。   这段道路,是彻头彻尾的无人区,是猛兽与毒虫的天堂,不知多少年,从不曾有人类深入其中,邓艾凭借着自己的才能,通过天象和树木来区别方向,领着甲士们创造出了一个奇迹。   山高谷深,他们所携带的粮食开始出现不足,后勤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下落,运输粮食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邓艾就充分利用山林的优势,沿路挖掘野菜,猎杀猛兽,以为食。   甲士们的士气越来越低,他们已经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路行进了太久太久。   他们就像是被遗弃在深山老林里的孤儿,心里的惧怕也是与日俱增。   邓艾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开始召集将领们,将路线给他们观看,告知他们,距离成都只剩下了几天的道路而已。   这个几天的道路,他们又走了很多天,甲士的减员愈发的严重,伤员无法跟上军队,行军速度都开始被拖延。   将领们都开始有些受不了。   他们觉得,邓艾是带着自己走上了一条有死无生的道路。   这条道路根本就看不到什么希望,除了山和林,就是山和林。   可邓艾始终一言不发,走在最前方,只是不断的赶路着。   夜晚,甲士们疲惫的躺在篝火旁,甚至能隐约听到抽泣声。   可到了白天,他们则是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   邓艾喘着粗气,挥舞着手里的刀,当他再次砍掉了面前的枝干时,阳光直射在了他的脸上,邓艾不由得眯起了双眼,用手阻挡着那刺眼的光芒。   甲士们相继扯开了面前的藤条和枝干。   忽然间,阳光充斥了整个世界,他们的眼前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跟在后头的甲士们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他们几乎要哭了出来。   就连那些部将们,此刻看到阳光,都觉得是那么的明媚,险些要大叫了起来。   在那深山老林之中,鬼知道他们是多想念这般温暖的阳光。   而走在最前头的邓艾,此刻却皱起了眉头。   他们的面前,没有了道路。   这是一处悬崖。   悬崖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些道路。   他们成功了,绕开了剑阁。   可是,他们来到了一处悬崖,这里完全没有了道路。   部将们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此刻,他们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赶了这么久的道路,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   甲士们更是别提,当巨大的惊喜再次变成了绝望的时候,他们的悲愤难以言表。   邓艾忽然笑了起来。   他指着远处,说道:“那,那里便是成都。”   “我们成功绕开了剑阁,此番,只要从,从,从这里下去,就能杀到对方的腹心,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军队驻扎”   听到这番话,周围的将领们都有些懵。   邓艾看向了周围的几个部将,大声的说道:“取毛毡来!!”   部将狐疑的将睡觉所用的毛毡递给了邓艾,邓艾却直接将毛毡披在了身上,他指着远处说道:“这悬,悬崖只是高,并非是剑阁那般的断壁,从这里下去,就能杀到成都去了!”   “全军,军,军开始准备,跟着我一同下山!!”   将士们迅速开始了准备,他们将各类物资堆积在此处,随即用毛毡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尽管这悬崖不是剑阁那样的断壁,但是也很高,看着就令人害怕。   邓艾大声呵斥道:“按,按着顺序前来!!”   随即,他带头一个翻滚,就直接从这悬崖上朝着下方滚落了下去。   这一幕惊呆了将领们,他们当即开始效仿,甲士们一个接着一个从悬崖上滚落了下来。   山崖上传出了一声声的嘶吼,还有个别甲士的哀嚎。   这条路并非是安全的,滚落的过程之中,一块石头都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将领们滚落到山下,便火急火燎的去查看邓艾的情况。   邓艾推开了前来扶持他的几个将士,站起身来,开始了指挥,他令人在地面铺设干草等物,减少伤亡。   就这么连着翻滚了近一天,大军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而此刻的邓艾军队,几乎是疲惫到了极点,人人带伤,武器丢失严重,都到了几乎要崩溃的地步。   邓艾看着众人,大声的说道:“诸,诸,诸将士!!我们已经过了剑阁!!前方再也没有能阻挡我们的关卡了!!”   “从这里直行,便是江油!!那里不过只有数百守卒!”   “我们如今缺乏粮食辎重,可以先攻占此处,吃饱喝足,然后便进军成都,生擒刘禅,灭蜀建功!!!”   邓艾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令人惊讶的是,他最后这段话,居然没有再结巴口吃。   将士们看着站在高处的统帅,纷纷高呼了起来。   邓艾让他们在这里整顿了一个晚上,次日,邓艾大军杀向了江油。   当地的守将马邈,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准备,城内也没有什么防守的军队,当邓艾的军队忽然出现在城下的时候,城中顿时鸡飞狗跳,他们有多少年不曾见过曹军了??   曹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是剑阁失守了?   在这双重打击之下,马邈压根就没有任何的反抗,当即选择了投降。   邓艾领着将士们进了城市,在城内进行休整。   而在这个时候,曹魏大军出现在江油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成都当即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刘禅感到了极大的惶恐,他当即令诸葛瞻率领精锐出击,在前线设立防御工事,挡住这些来犯的魏国精锐。   蜀国此刻认为,姜维应该是彻底完蛋了,成都内出现了大量的逃亡情况。   蜀国的末日,到了。 第47章 末日   诸葛瞻此刻领兵到了绵阳。   他的心情很是忐忑。   他怎么也没想到,曹魏的军队居然会出现在江油。   他们到底是如何过来的?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诸葛瞻根本就想不明白,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发现敌人赶来,他还是要前往迎敌的。   这是诸葛瞻第一次统帅大军。   过去他也曾任过军职,但是,那些都是偏荣誉性的官爵,不曾有过带兵打仗的经验。   刘禅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认为他一定能击败来犯之敌,再夺回汉中,稳定局势。   在他出征之前,刘禅死死拉住他的手,再三叮嘱,说是将天下大事都交给了他。   不只是刘禅,整个成都的臣民将士们,他们都将希望放在了诸葛瞻的身上。   很多人是真的相信诸葛瞻,认为这人一定能保护好成都,击败来犯之敌。   当诸葛瞻出行的时候,一路上都是来欢送他的人,甚至就连诸葛瞻麾下的这些将士们,对他也很是信任。   尽管敌人忽然出现在这里让他们有些惧怕,但是他们相信,自家统帅是一定能率领他们取得胜利的。   所有人都相信诸葛瞻,可唯独诸葛瞻自己不相信自己。   诸葛瞻此刻真的是非常的害怕。   在看到那么多人期待的眼神之后,他更加害怕失败了。   这让他变得有些手忙脚乱,甚至在安排绵阳防线的时候,都有些笨拙,安排不是很得当,还是有经验的副将提醒,诸葛瞻方才及时的进行了调整。   可这样的情况,让诸葛瞻更加害怕了。   自己若是战败,会让多少人失望呢?会造成何等可怕的恶果呢?   诸葛瞻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让自己不要惧怕。   诸葛瞻领出了三万多人马,这些人都是成都的精锐,原先是用来接应剑阁的,他们的地位就类似于曹魏的中军,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的军队。   可现在,显然就已经到了该动用他们的时候。   这次,诸葛瞻带了好几个副将,其中包括了尚书张遵,他是张飞的孙子,尚书郎黄崇,他是黄权的儿子,羽林右部督李球,他是李恢的侄子。   当他们来到了绵阳的时候,尚书郎黄崇急忙找到诸葛瞻,认真的说道:   “将军,敌人远道而来,我们不能耽误时日,要尽快前往涪城,守住那里最险要的地形,以逸待劳,只要我们能挡住他们的锐气,他们就无法再继续前进,等到大将军出兵,就可以将他们歼灭在外了!”   听到黄崇的提议,诸葛瞻却有些迟疑。   他开口说道:“敌人忽然出现,大将军的情况还不明确,若是驻守在太靠近剑阁的地方,或许会被夹击,倒不如在绵阳进行防守。”   黄崇再次劝说:“敌人一定是通过山路而来,大将军镇守剑阁,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击破,只要坚守在涪城,就一定能阻挡敌人。”   “倘若让敌人越过了那里,那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我们就没有什么地形可以坚守,就要被迫与他们直接交战了!”   诸葛瞻还是很迟疑,他又询问了其余几个将军的看法。   诸位副将们的想法各不相同,最后,诸葛瞻还是决定留在绵阳,不愿意在涪城设立防线。   黄崇走出营帐的时候,仰头大声痛哭,却没有能力再改变什么。   邓艾随即长驱直入,就在诸葛瞻迅速组织防线的时候,在他们面前的涪城也失守了。   诸葛瞻派遣张遵作为先锋与邓艾交战,可张遵很快就被击败了。   诸葛瞻退守城内。   邓艾却没有停留,继续朝着绵阳的方向奔袭而来。   邓艾的行军速度极快。   若是想要成就大事,就得以最快的速度击败成都的军队,然后直捣黄龙,若是过多的休整等待,姜维定然会派遣援军前来,那就要出问题了。   双方各怀心思,只是在几天之后,双方就在绵阳遭遇了。   当诸葛瞻第一次看到这支传闻里的魏军时,他整個人都惊呆了。   这支魏军,看起来跟传闻里的精锐军队完全不沾边。   他们看起来很是破败,无论是他们的旗帜,还是他们的甲胄,看起来都是破破烂烂的,哪怕是在行军的时候,他们看起来都有些散漫,这完全不像是一支精锐的军队。   诸葛瞻实在不明白,这样的军队到底是如何能出现在此处的?如何能击败自己的先锋的?   邓艾来到这里之后,即刻派遣使者前往城内。   诸葛瞻还是接见了这位使者。   使者仰起头来,在作为使者前来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使者开口说道:“倘若您愿意归降,我家将军愿意上奏陛下,封您为琅玡王!”   诸葛瞻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使者处死,割下了他的首级,丢下城池,随即又决定要出城作战。   对这个提议,哪怕是连黄崇都没有去反对。   因为这里基本是无险可守,这里已经是平原地带了,对方远道而来,又不曾休息过,此刻跟他们作战,或许还真的能战胜他们!   诸葛瞻随即领兵出城,开始列阵,准备跟邓艾大战。   邓艾看到了列阵以待的诸葛瞻大军。   这些禁卫军常年在成都,吃饱穿暖,看起来膘肥体壮,旗帜高高悬挂着,整齐的列出了阵型,颇有些精锐之师的意思。   双方的对比实在是有些太明显了。   一边是尽然有序,人高马大,战意十足,另外一边则是极为拉跨,歪歪扭扭的阵型,哪里都是破绽。   这是诸葛瞻第一次领兵,看到远处的军队,他一度失了神,不知该如何下令。   好在,他的副将们还是比较给力的,黄崇最先起身,大声的说道:“将士们!!生死存亡,就在这一战了!”   “若是能斩敌将者,封侯!!”   李球也是不断的鼓舞着自家的将士们,于是乎,这一仗爆发了。   邓艾看向了众人,大声的说道:“将,将,将士们,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前后都没有援军,若是能击败这些人,杀进成都,则封侯拜将!若是不能击败他们,那我们就要命丧于此!灭国之功,就在当下!!”   他派遣两位副将从左右包抄,自己则是居于中间,没有急着动身。   当魏国军队跟蜀国军队碰撞在一起的时候,顿时一阵血雨腥风,魏国甲士们疯狂的发动进攻,而蜀军的两个侧翼,分别是黄崇跟李球负责,两人看到疯狂进攻自己的魏军,也是身先士卒,奋力反击。   魏军的士气此刻很高,但是因为疲惫,他们的进攻并不顺利,在一次次冲锋之中,竟然隐约被蜀军所压制,让他们无法从侧翼撕开口子。   斥候很快就回来告知邓艾,“敌人难以击破!”   这让邓艾非常的愤怒,“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当即就表示,若是不可以,要将出阵的将领们斩首,让他们继续猛攻!   于是乎,曹军将领们再次奋力猛攻,而这一次,蜀军的两个侧翼终于是扛不住了。   黄崇战死,导致左翼直接溃败,随后导致了连续性的崩坏,一路影响到了诸葛瞻的中路军队,两边完成了包抄,邓艾开始全员猛攻。   双方的战斗都称不上有什么战术可言。   邓艾深知将士们的疲惫,此刻,纵然他能将战术玩出花来,将士们只怕也难以去完成。   因此,邓艾就用了最简单的办法,从两侧猛攻,猛攻,还是猛攻。   就是这么简单的冲锋。   可哪怕是面对如此简单的攻势,诸葛瞻都没有拿出任何的办法来,事实证明,不会打仗就是不会,哪怕你是诸葛亮的儿子也没用。   诸葛瞻以精锐的军队,以逸待劳之势,却是惨败给了邓艾的“破烂军”。   这些经历过七百里爬山的甲士们,彻底的击溃了诸葛瞻的军队,诸葛瞻麾下的几个副将先后战死。   诸葛瞻则是被他们团团围困,诸葛瞻彻底失去了神,他不知该如何指挥,也不知该从哪里突围,他只是感觉到,自己要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或许是这样的紧张,让他不敢出错。   当周围的蜀国甲士越来越少,魏国的甲士开始满脸狰狞的扑向了他的时候,诸葛瞻的眼里满是绝望。   “我有三罪!”   “于内不能除去黄皓!于外不能制衡姜维!进军又不能守护国土!!”   “还有什么颜面突围呢?!”   他随即发动了冲锋。   诸葛瞻很快就被敌人所刺冲,从马车上摔落了下来,可战争还在继续,邓艾一顿追击,愣是将诸葛瞻打的全军覆没,只有一小部分人惶恐的逃离了这里。   邓艾很快就清点了战场,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邓艾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可以将全部的尸体都堆积起来,做成京观,彰显军功,震慑敌人!”   可是,邓艾想起侍中卢钦来见自己时的话,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准备将诸葛瞻的首级割了下来,作为军功,准备送回洛阳。   有副将劝说道:“诸葛瞻奋战到力竭,乃骁勇忠直之人,不宜如此。”   邓艾十分的生气,“他可将我的使者斩首,我却不能斩他的?难道我派去的使者就不是忠直的人吗?!”   于是乎,他还是割下了诸葛瞻的首级,令人存着,随即领兵前往成都。 第48章 要投就投强的   “为之奈何啊!!”   成都,皇宫内。   刘禅的圆脸被吓得苍白,双眼无神,浑身都在哆嗦着。   他终于没有心思再去享乐玩耍了。   诸葛瞻战死的消息传到成都的时候,刘禅如遭雷击,整个人直接就呆滞住了。   他对诸葛瞻可是寄以厚望,认为他出面是一定可以解决困局的,但是,此刻,他也战死了。   刘禅在惊恐之中,许久都说不出话来,还是黄皓出面,大声的呼唤,才将刘禅的魂魄给叫了回来。   在回魂之后,刘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群臣,来商谈接下来的对策。   黄皓此刻的状态也算不上太好。   他本身是没有什么权势的,他跟刘禅完全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一切权势都来自皇帝,群臣都可以背叛刘禅,唯独他是无法背叛皇帝的。   哪怕是邓艾杀进来,群臣也可以投降,但是他呢?   魏人会在意一个投降的阉人吗?   他只能是继续陪在皇帝的身边。   而看到姜维兵败,诸葛瞻被杀等事情之后,黄皓的心里已经对接下来的战事完全绝望。   不可能获胜的。   黄皓甚至比朝中的大臣们更加清楚如今的情况。   姜维被打的晕了头,而东边的阎宇也坚持不了太久了,阎宇乃是黄皓的自己人,他不止一次的告知自己,他快要守不住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希望黄皓能帮助他。   黄皓还能如何去帮他呢?   没有希望了,大汉要灭亡了。   黄皓已经不指望着谁能出来翻盘了,最强的几个人不是败了就是死了,如今就只能是迎接亡国的命运。   可重要的是,到底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来迎接亡国命运。   说到底,就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黄皓沉思了许久,他还是觉得先看看群臣的想法。   诸葛瞻身死的消息,此刻已经在重臣们之中传开,这些人无比的惶恐,当得知皇帝召见的时候,他们火急火燎的前往庙堂。   刘禅很早就坐在了上位,就等着群臣们到来。   很快,朝中大臣几乎都到场了。   看得出,群臣跟刘禅一样,也很害怕,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了血色,眼里满是惶恐,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能言会辩。   很快,朝议就开始了。   只是,这场朝议却充斥着一种难言的绝望气息。   群臣皆低着头,一言不发。   刘禅坐在上位,眼神空洞。   蜀汉已经有很久没有过如此寂静的朝议了。   刘禅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开口问道:“卫将军卫将军战死了,敌人已经距离成都不远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他看向了面前的群臣。   侍中樊建低着头,避开了刘禅的目光,尚书令董厥满脸的茫然。   群臣竟没有一個开口回答的。   刘禅有些着急,“难道大汉群臣,就拿不出一个办法来吗?!”   群臣此刻很想要反问一句,陛下为什么不去询问黄皓呢?   可哪怕灭国在前,皇帝也还是皇帝,没有人敢质问他。   就在这个时候,卫尚书起身说道:“陛下,我大汉与吴国,本来是友盟,如今曹魏猖狂,攻到了城下,与其被曹贼所羞辱,倒不如投奔吴国,吴国的皇帝孙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刘禅正要询问,蒋显起身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当今王基的军队就在永安周围,阎宇挡不住他们,若是放弃成都,前往投奔吴国,那么我们半路上就要被王基所抓住了,这是做不到的事情。”   他紧接着说道:“陛下,如今诸多城池沦陷,但是我们还有南中七郡,那里高山险阻,容易防守,我们可以往南走,前往南中,依靠当地的地形,抵御敌人!”   “臣可以联系霍戈,让他尽快派兵来接应,一定不会让陛下遭受惊吓!”   “况且,在南中也能跟吴国取得联系,等前往南中,再跟吴国联系,可以一并来抵抗强敌!”   听到蒋显的话,刘禅有些迟疑,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光禄大夫谯周站起身来。   “陛下,自古以来,从来就没有跑到其他国家来当皇帝的事情。”   “若是要联系吴国,那就不是投奔,那是要臣服吴国!”   “陛下,自然之道,是以强胜弱,以大胜小,魏国的实力远远强于吴国,大汉若是灭亡,吴国又能坚持多久呢?”   “既然要称臣归顺,倒不如向大国归顺,若是投降吴国,一定会遭受两次羞辱,那不如只遭受一次!”   “另外,蒋公说要投奔南中,此处前往南中的道路,非常的遥远,若是要如此,应当早做准备,现在邓艾已经在城外了,此刻丢下成都往南中跑,那人心一定会异变,只怕还没有到达南中,就会让陛下遭受羞辱。”   谯周认真的讲述了起来。   此刻,蒋显却不悦的说道:“你方才也说了,邓艾就在成都之外,你说要归顺魏国,可若是他不愿意接受,要将我们全部处死,又该怎么办呢?”   群臣纷纷点着头,这也是他们所担心的事情。   谯周忍不住说道:“当今东吴还没有归顺魏国,所以邓艾一定会接受我们的投降,我们投降之后也一定会得到魏国的礼遇,因为他们还需要讨伐吴国。”   “如果陛下愿意投降魏国,魏国肯定不会亏待您,会给与陛下极高的待遇,我也一定会为陛下而开口,让您不遭受到任何的羞辱!!”   刘禅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群臣却开始辩论了起来。   双方形成了三个不同的观点。   投吴,投魏,先跑到南中。   群臣争论不休,刘禅也觉得很是难为情。   他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还是前往南中最为合适。”   谯周赶忙再次起身,他说道:“陛下,臣以为,如今的局势,实在是不该前往南中,请陛下听我的解释。”   “首先,南中多蛮夷,他们平日里就多反叛,从未对我们归心,在诸葛丞相南征,用军队击败他们之后,他们方才归顺,从那之后开始缴纳税赋,我们这些年里因为供养军队,跟他们收取了很多的税赋,已经引起了他们的不满,他们已经变成了大汉内不安的因素。”   “如今我们兵弱,贸然前往,定然会被他们所袭击。”   “如今邓艾的军队就在不远处,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攻下成都,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抓住陛下,若是我们现在放弃城池逃跑,他们一定会全力追击,只怕半路上就要被他们所攻打。”   “如果前往南中,对外要跟魏军作战,对内则是需要供给衣服车马,费用增加,而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征收税赋,还是得征收那些蛮夷的税赋,一定会引起叛乱。”   “如今陛下投降魏国,还能得到土地,爵位,不会遭受羞辱,可若是前往南中,等到没有退路的时候再投降,那情况就不同了!”   “《易经》有言:亢字的涵义,是指只知道进取而不知道退失,只知道生存而不知道死亡;知道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难道只有圣人如此吗?所说的就是圣人知天命而不苟且,此为必然!”   谯周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群臣都再也不能反驳他了,皆沉默了下来,似乎都认同了他的想法。   刘禅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下令,却有一人闯进了殿内。   “父亲!!不可投降!!不可投降啊!!”   冲进来的乃是一个模样俊美的后生,此人的模样跟他祖父颇为相似,可此刻的他,却瞪圆了双眼,愤怒的瞪着群臣,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他猛地跪在了刘禅的面前。   “父亲!!天下岂能有投降的天子呢?!”   “不可投降啊!”   “大将军的军队还在剑阁,南中还有我们的军队,哪怕这些人都没用,我们也当战死在沙场才是,何以投降呢?!”   刘禅听到战死几个字,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愤怒的挥了挥手,“你个毛头小子能知道什么天下大事呢?!”   “给我轰出去!!”   几个甲士上前,拉着后生往外走。   而此人,正是刘禅的儿子,北地王刘谌。   刘谌就这么被拖走,他愤怒的嘶吼道:“父皇!!儿臣宁死不降!!”   在送走了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之后,刘禅决定跟群臣商谈投降魏国的事情。   群臣此刻也认可了谯周所提出的投降的决定,从如今的局势来看,蜀国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群臣也不愿意跟着蜀国一同陪葬。   谯周说的确实没问题,若是投降吴国,或许这样的经历还要再来一次,而要去南中,那穷乡僻壤,蛮夷遍地的地方,又如何能安生呢?   若是投奔魏国能保全宗族性命,倒也不是不可以。   在商谈之后,刘禅决定让谯周先出去面见邓艾,跟他商谈投降的事情,也是看看对方的态度如何,然后再做决定。   就在刘禅等人准备组织投降的时候,有人带来了一个噩耗。   北地王刘谌杀了自己的妻儿,随即自杀身亡。   刘禅沉默了许久。   “唉” 第49章 糟糕的受降者   谯周出现在了邓艾的面前,当他要求投降的时候,邓艾都有些茫然。   邓艾都已经做好了要打一场攻坚战的准备。   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得如此顺利。   他甚至都怀疑其中是否有诈,但是看到皇帝的印玺乃至刘禅的书信都在这里,邓艾顿时也相信了他们是真降。   邓艾随即领着大军朝着成都迅速赶去。   这可是大好事啊。   邓艾领着大军来到了这里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刘禅领着太子,诸王,群臣等六十多个人,朝着自己的方向前来。   他们都将自己给绑了起来,刘禅走在最前头,他身后甚至带着一个棺材。   这一仗,看的邓艾都有些茫然。   在到达邓艾面前的时候,刘禅赶忙行礼拜见。   “不知将军天威,屡见刀兵,我自知罪行深重,故而捆绑了双手,背着棺材前来拜见将军,还望将军能赦免我们的罪行!”   邓艾此刻明显是装扮了一番,不再穿着那破烂不堪的甲胄,他手持符节,威风凛凛,在刘禅朝着他行礼拜见之后,邓艾亲自上前,为刘禅解开了束缚。   又指着那棺材,说道:“将此物烧毁!”   看到邓艾的行为,无论是刘禅,还是其余群臣,此刻都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谯周没有说错,邓艾并没有想要羞辱他们的想法。   邓艾这才认真的说道:“蜀主今日受降,以归王化,这是天下的大事,我愿效仿后汉将军邓禹故事,接受你们的投降,我会约束部队,进成都之后,不会进行烧杀劫掠,官员们不会因此而受到清算!各司其职!!”   听到他的话,刘禅松了一口气,官员们更是无比的开心。   这个时候,就是连蒋显,都忍不住看向了谯周,眼神里带着一丝激动。   各司其职啊!   果然保全了宗族!   这下子,群臣对邓艾的态度顿时就不同了,邓艾下令将他们全部解开,随即在刘禅的陪同下,浩浩荡荡进了成都。   这座过去的繁华城池,此刻无比的安静,百姓们都躲在了府内,远处的甲士们低着头,脸色沮丧,周围都看不到统帅他们的将军们。   廖化这样的老将军们,此刻也是跟在了群臣的身后,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跟在邓艾的身后。   他们就这么走到了皇宫内,群臣不断的吹捧着邓艾,就连刘禅也是如此,小心翼翼的巴结着他。   这让邓艾非常的开心,等到达了皇宫,邓艾打量着周围,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这里当真是比魏国的皇宫要奢侈的多啊,刘禅这些年里对皇宫的建设倒是挺重视啊。   他看了看周围,甲士们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了皇宫,就连大殿内,也被甲士们所占据。   邓艾高高仰着头,快步走到了刘禅原先的位置前,然后直接坐了下来。   当邓艾坐在这里,看向了刘禅以及群臣的时候,蜀国众人都惊呆了。   谯周瞪圆了双眼,看着公然坐在上位的邓艾,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人是疯了不成???   刘禅最先反应过来,上前行礼拜见,并且再次表示受降。   邓艾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我愿效仿邓禹故事,册封诸位!”   他看向了刘禅,开口说道:“我暂时以天子的名义,拜蜀主为骠骑将军!”   他又看向了太子,说道:“拜你为奉车都尉!”   “拜诸王为驸马都尉!”   他随即看向了群臣们,开始对群臣们册封官职。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古怪,邓艾不断的册封着官爵,他甚至连益州刺史都封出去了,又让自己麾下的部将牵弘来管辖蜀国各郡的太守们。   “骠骑将军啊。”   邓艾开了口,刘禅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邓艾是在叫自己,赶忙行礼,说道:“朕我,末将在?”   邓艾开口说道:“请将军现在就下令给各地的将军和太守们,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与我!”   刘禅点头,赶忙答应。   蜀国就如此荒诞的灭亡了。   而在此刻,各地还有很多将军和将士们在死战。   胡济在阳安关战死,诸葛诞的大军终于突破了防线,诸葛诞亲自前往诸葛亮的坟墓前,领着群臣进行祭拜,又以对待长辈的礼仪行礼,随即带着大军继续进攻。   而姜维还在剑阁阻挡着诸葛绪,庞会等人的猛攻。   阎宇正在永安坚守,一次一次的击退王基的进攻,遍体鳞伤。   霍戈正在整顿军队,想要前往成都救援。   可是,刘禅的书信却飞向了他们。   姜维已经得知了邓艾出现在自己背后的消息,此刻的姜维,已经是焦虑到了极点。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邓艾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别说邓艾这個外人了,就是一个本地人,你让他走那山路,都未必能走的出来,他还是领着大军前往的,听闻损失也不大。   这简直就是不可置信的,姜维换位思考之后,发现就算是自己,只怕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和胆魄。   他当即准备抽调军队回防,可曹髦的命令显然已经达到了前线,诸葛绪开始发动猛攻,就是不愿意让姜维安心离开此处。   而在今日,刚刚击退了敌人,准备再次派遣将军回防的姜维,却是得到了两份情报。   第一封情报是说胡济已经战死了,敌人的主力开始逼近这里。   那是绝对的主力,姜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扛得住。   姜维甚至都来不及为胡济的战死而感到悲伤。   而第二封情报,则是来自成都。   那是刘禅的投降信,刘禅要求姜维投降魏军,勿要再进行抵抗。   这一刻,姜维猛地意识到,大汉亡了。   大汉亡在了自己的手里。   姜维茫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刘禅的书信,整个人呆若木鸡。   “将军我们要怎么办啊?”   副将的状态跟姜维也差不多,他们还在前线厮杀,而皇帝却已经投降了,这让他们瞬间就失去了作战的信念。   国家都不存在了,那他们还在这里厮杀什么呢?   姜维的脸色变得通红,他愤怒的抓着手里的书信。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以先降啊?!”   局势彻底变成了死局,刘禅投降了,整个蜀国都将失去信念,各地的郡守,将军们,也一定会跟着投降。   毕竟连皇帝都投降了,大汉也灭亡了,他们没有必要再去交战。   甚至,姜维知道,就算是自己麾下的这些将士们,得知这个情况之后,也是会失去战意,再也无法作战。   姜维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瞬间,丢失了所有的希望。   就在此刻,姜维猛地发现了什么,他迅速拿起了面前的书信,再次看了起来,这一刻,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只是在片刻之内,姜维又活了过来。   “骠骑将军??”   “邓艾敢直接册封??”   姜维当即眯起了双眼,邓艾的行为,让本已经绝望的他似乎又抓住了一丝机会。   邓艾的这番行为,往小里说是僭越,往大里说那就是谋反!   你有什么资格敢私自册封一国之君??   甚至连益州刺史都封好了?   刺史那是皇帝派往各地的耳目啊,这官爵也能自己册封吗?   而且你自己就不过是一个镇西将军,你还敢封骠骑将军这简直就是疯了!   倘若诸葛诞等人得知邓艾的行为,那会不会发生他们内讧的事情呢?   倘若他们内讧,自己是否有机会救出陛下,然后前往南中继续抵抗强敌呢?   一时间,姜维有了无数的想法。   如今的局势,姜维是彻底没希望了,就是他还愿意继续打下去,他麾下的人也不愿意再打了,没有坚持的信念了,但是,若是能引起他们的内讧。   姜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姜维看向了一旁的副将,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了他。   “伱且出关去见诸葛诞吧,就说,我愿意投降。”   副将大惊失色,他看了看姜维,还是顺从的离开了此处。   姜维则是迅速拿起了书信,开始埋头书写了起来。   “还望陛下能给与臣一段时日,虚与委蛇,臣定然会想办法将陛下救出来”   这封书信是姜维写给皇帝的,在匆匆写完之后,他即刻找人将书信送往了成都。   而其余将军们的态度跟姜维不同,他们几乎是在看到书信的那一刻就选择了投降,放弃了抵抗。   邓艾的斩首计划非常的成功,也非常的顺利,蜀国迅速灭亡,各地的郡守将领们都等待着魏军派人来接纳。   而就在这段时日里,邓艾还沉浸在灭国首功的巨大喜悦之中。   他整日召见蜀国的皇帝,大臣们,跟他们吹嘘自己的战绩。   “尔等得亏是遇到我!所以才能活到现在!若是遇到了吴汉这样的人,你们早就被杀掉了!”   吴汉是指刘秀麾下的大将,他当初击破蜀国,放兵大掠,族灭公孙述,烧毁宫室,残杀百姓   他又忍不住炫耀道:“姜维当然是天下的豪杰,但是跟我相遇,就没有了机会!”   群臣们对于这些言语,是敢怒不敢言。   就连谯周都觉得,他们是选择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投诚对象。 第50章 旁观者清   “伯约!何故姗姗来迟?!”   当姜维捆绑着自己,打开了关卡大门,前往投降的时候,诸葛诞还没有说话,钟会却忍不住跑了过来。   姜维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后生。   钟会正要将他扶起来,就听到陈骞开始清嗓子。   钟会一愣,只好无奈的起身,回到了诸葛诞的身边。   诸葛诞此刻当真是要气坏了。   咱俩到底谁是主将啊?   就算你是皇帝派来的,也不能跑到我的面前去招降对方的大将军吧?   这简直是不将老夫放在眼里!   当然,诸葛诞并没有发作,他不急不慢的走到了姜维的面前,低着头审视着面前的“天灾”。   姜维对魏国来说,真的是跟天灾没什么区别,每几年就会发生一次,一发生就是弄得地方民不聊生。   甚至大臣们都已经习惯了姜维出没的那些时日。   但是此刻,这位大魏之害,就在自己面前受降。   这让诸葛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次的灭蜀之战,可谓是十分的顺利,甚至比很多人所想的都要顺利。   天时地利人和,蜀国跟吴国只剩下了地利,其余的一个不占。   可能连邓艾都没想过事情会如此的顺利。   当诸葛诞得知邓艾攻破了成都的时候,他满脸的茫然,钟会等人也是如此,都觉得邓艾这举动实在是太生猛,足以碾压他们所有人的发挥。   当然,他先前越级上奏,私自出击的行为,也被众人下意识的无视掉了,毕竟对方可是立下了这样的首功。   大家都得到了好处,那就没必要抓着不放。   若是他失败了,那肯定是要清算的,如今他既然获胜了,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诸葛诞扶起了面前的姜维,笑着说道:“久仰将军之名,今日得以相见。”   姜维只是低着头,“败军之将,不敢如此。”   尽管姜维曾经给魏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可诸葛诞并没有羞辱他的想法。   首先就是吴国还没有灭亡,如果击破了蜀国就开始给他们上嘴脸,那吴人看到了会怎么想呢?   可若是魏人连姜维都可以不追究,那往后进攻吴国的时候,所遇到的抵抗肯定就会弱小很多。   况且,诸葛诞本身就是老牌名士,他做不出邓艾那样屠杀的事情来。   对已经投降的人,他还是有自我约束的。   钟会倒是激动的不行,此刻的他,直勾勾的盯着姜维,似乎是怕他跑了,几次想要上前跟人攀谈,陈骞死死拉住他的衣袖,眼里满是无奈。   这家伙的名士癖又犯了!!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断太尉啊!   诸葛诞跟姜维客套了几句,方才领着众人走进了这天下第一雄关。   剑阁失守,这也标志着蜀国最后的抵抗力量消失,蜀国正式宣告灭亡。   魏国大军在杀进了剑阁之后,将士们脸上的喜悦都是难以遮掩的。   文鸯此刻就拉住了胡奋的手,激动的说道:“我们灭掉蜀国了!灭了!”   胡奋的手都被他弄得生疼,却还是不得不挤出笑容来,尴尬的点着头。   全军将士都是非常的开心。   诸葛诞直接下令犒赏大军,让将士们在剑阁整顿。   而他自己也召开了宴会,主要是安抚姜维在内的诸多降将。   当蒋舒坐在姜维身边的时候,他脸上的尴尬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可姜维的心思却不在他的身上,甚至都没有跟他有眼神上的接触。   钟会此刻却凑到了姜维的身边,贴着他坐下来。   姜维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他一直都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挑拨一下敌人的主力跟邓艾的关系,最好能让邓艾有些更出格的行为。   可是这钟会不知为何就缠在自己身边,死死盯着自己。   姜维忽然警觉,莫非是这厮发现了自己的想法,故意在这里监视自己??   都说这钟会乃是我蜀国的大敌,深不可测,或许真是如此。   钟会笑眯眯的拿起了酒盏。   “来,伯约,我们再饮一盏!”   “你有所不知啊,陛下对你极为欣赏,总是在我身边说起你的事情来,这次得知你归顺,陛下心里不知该有多开心呢!”   “大丈夫建功立业难道就只能局限在一处地界吗?”   “等你跟着我返回长安的时候,陛下一定会重用将军,东边的鲜卑,西边的羌胡,这些才是我华夏之敌啊,大丈夫就当远征塞外,封狼居胥!”   钟会一脸的期待。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话,姜维沉默了一下。   传闻里的曹魏皇帝吗?   出于立场的不同,姜维一直都在不留余力的训斥这位皇帝,但是听到钟会的这些话,又有了如今的遭遇之后,姜维也不得说,曹魏很有运气,司马师选来选去,居然选了这么一個强人来担任皇帝。   唉,倘若我家的陛下   姜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   诸葛诞此刻正笑着称赞麾下的诸多猛将,姜维顿时清醒了过来。   诸葛诞看向了他,问道:“伯约,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前往成都了,伱可以与我们一同前往。”   姜维此刻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周围的众人,随即低声说道:“太尉,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要告知您。”   “倘若返回成都,请您罢免我大将军的位置,册封我一个低些的官职,否则,我是不敢去的。”   “什么?!”   诸葛诞惊呆了,他看着姜维,惊愕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如何能对你进行册封呢?”   姜维抬起头来,惊讶的问道:“为何不能呢?”   “将军邓艾到达成都之后,代替天子来册封诸将群臣,拜皇帝为骠骑将军,太子为奉车都尉,还有益州刺史等要求蜀地的官员们都只投降与他”   “臣如今尚且是大将军的身份,倘若去了成都,就有超过了故主的嫌疑,故而,我实在是不敢前往,还请您册封我一个略低的官爵”   诸葛诞彻底惊了。   他的手变得僵硬,握着手里的酒盏,茫然的看向了面前的将领们。   现场的氛围也顿时凝固了下来。   文鸯脾气最暴,他一把将手里的酒盏给丢在了地上。   “好啊,邓艾这厮,是想要谋反!!”   “他何德何能,敢封赏蜀国的君主!!胆大包天!!”   “将军,请允许我现在就前往成都,生擒此人!!”   文鸯这么一开口,其余将军们也纷纷大叫了起来。   他们都格外的愤怒。   邓艾的这些行为,在众人看来,真的是跟谋反差不多了,哪有大臣敢这么做的,太祖皇帝和宣文公都不敢封赏皇帝!   这是觉得自己拿了灭国之功,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吗?   将军们的情绪都变得激动了起来。   诸葛诞的脸色此刻也非常的难看。   邓艾这些时日里的行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要过分。   他故意屠杀羌胡,勾引姜维出击,然后掀起灭国之战,如今更是占据成都,册封百官,接下来要做什么?做刘备吗?!   陈骞匆匆起身,离开了这里。   看得出,他是要派人去告知曹髦的。   姜维眯起了双眼,看着众人如此上头,心里激动不已。   只需要再加一点点的火花,就能让成都再次乱起来,自己联系好霍戈,就还有成功的希望。   “唉”   钟会失落的坐在了座位上,他长叹了一声。   他这个举动,顿时打断了这暴躁的宴会。   众人纷纷看向了他。   钟会此刻却看向了一旁的姜维。   “伯约,何必要为了蜀国而如此卖命呢?”   “蜀国已经灭亡了,皇帝都已经投降了你本来就是个魏人,在蜀国虽然得到了重用,但是也被众人所排斥,你若是来了魏国,绝对不会如此你想要做什么,陛下都会不留余力的帮助你。”   姜维茫然的看着他,“钟将军这是何意?我已经归降”   钟会还是不死心,他说道:“伯约啊,你甘心就为了这么一个蜀地而赴死吗?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去建功立业呢?往后可以灭吴,可以讨伐塞外,可以建立不世之功勋啊”   姜维还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一刻,钟会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文阿鸯!!抓住此人!!”   钟会一声令下,文鸯猛地一个健步,跳到了姜维的身边,姜维伸出手来推他,却被文鸯抓住了手,直接将他按回了座位上,而一旁的胡奋也冲了上来,两人合力,直接将姜维给按在了地上。   钟会的脸色很是冷酷,他平静的看着诸葛诞。   “此人是在行离间之计,想要引起我们与邓艾交战,好趁机救走刘禅。”   “可惜啊,如此贤才,竟然不能为我们所用。”   “邓艾有僭越的行为,但是,现在并非是该发生冲突的时候,可以先前往成都,罢免邓艾的官爵,让陛下来发落。”   “处置邓艾是陛下该做的事情,邓艾的事情可以往后再说。”   “但是,我们内部绝对不能刀兵相见。”   钟会很是平静的说道。   诸葛诞抿了抿嘴,再次看向了一旁的姜维。   此刻的姜维,被两位虎将给按在地上,他也不再挣扎,脸色终于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车骑将军没有说错啊”   “曹魏若是重用你,那就是大汉的大祸。”   “大汉已死,我亦不愿独活唯求一死!” 第51章 这才是正确的啊   诸葛诞派遣将军们前往各地接受蜀人的投降。   自己则是领着中军浩浩荡荡的杀向了成都。   钟会很是平静的骑着骏马,走在了前军的位置上,他身边就是文鸯所率领的虎豹骑。   文鸯此刻跟在钟会的身边,几次想要开口,可是看着钟会那严肃的面孔,他也不知该如何询问。   钟会是不喜欢文鸯这种纯莽夫的,但是这样的莽夫倒也有些用处。   钟会对他的态度不算太好,但是也没有过多的敌意。   这已经很不错了。   “文将军可有什么要事?”   钟会开口问道。   文鸯这才问道:“姜维求死,我们为何不将他处死呢?”   钟会一脸的不屑,不是很在意的说道:“还有用。”   只是说了这一句,就不肯多说了,文鸯也没有缠着他,直接去询问陈骞。   陈骞的态度就要好了许多,他认真的解释道:“蜀国刚刚投降,各地的将军还没有归顺,若是现在处死了姜维,蜀人定然惊惧,或会多生变故。”   “况且,姜维乃是蜀地大将军,若是战场上被击败,生死无论,可他如今是降臣,我们没有资格来处置他,需要陛下亲自来处置。”   文鸯恍然大悟,他问道:“那陛下会留下他的性命吗?”   陈骞迟疑了片刻,随即摇着头,“这不是陛下是否会杀他的问题,而是姜维本人是否愿意活下去被擒住之后,此人不吃不喝,执意要寻死,只怕是存了必死之志”   文鸯长叹了一声,他忽然想起了阳平关上那个奋力厮杀的年轻将军。   “蜀地多豪杰啊。”   陈骞提醒道:“稍后见到邓艾,勿要鲁莽,更不能在蜀人面前失和,蜀地刚刚平定,如今所要做的就是安抚好他们,尽快将此处变成大魏之州,不能惹出祸患。”   文鸯赶忙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钟会,心里不由得想到:比起那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仆射,还是陈尚书更好一些!   诸葛诞此刻的脸色也格外的肃穆。   邓艾的行为,真的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吓。   他不知道邓艾哪里来的胆子,先前在雍凉的行为,本来就很过分了,后来带着军队破了成都,也算是他功过相抵,功还大一些,可是进成都之后,这位就像是忽然发疯了。   坐在天子位上接受群臣的投降,然后开始册封众人,甚至在大魏有骠骑将军的前提下又封了一个行骠骑将军。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家的骠骑将军??   胡遵将军知道了不得找你来拼命?   好在他倒是没有直接封個大将军!   这些行为,已经不是功劳和罪行的问题了,是他还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了。   这跟谋反都没什么区别了。   他不会真的想要谋反吧??   诸葛诞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邓艾才多少军队啊,就算接收了蜀国全部的军队,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啊。   诸葛诞想了整整一路,怎么也没想明白邓艾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军队到达了成都的时候,邓艾领着蜀国的皇帝太子以及群臣前来迎接。   邓艾仰起头,跟以往的老农形象不同,此刻的他变成了一个嚣张的老农。   邓艾并没有带着甲士们,身后也只是几个将领。   而这些将领们,此刻看起来也很是不安,显然,他们也知道邓艾到底做了些什么,但是邓艾治军太严,此番又领着他们直接灭掉了蜀国,他此刻在军中的威望,当真是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诸葛诞看到邓艾敢独自出来,心里方才确定,这厮是真的没有想谋反。   诸葛诞下了车,邓艾行礼拜见。   “太,太尉公!!”   “艾,艾已破了成都,俘虏其主!”   诸葛诞的脸色有些复杂,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朝着他点点头,“邓将军有功。”   他随即看向了刘禅等人。   他们此刻格外的惊惧,尽管邓艾没有羞辱他们,也没有滥杀,但是这次来的是魏军的主力,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就在众人惶恐不安的时候,诸葛诞率先上前,朝着刘禅行了礼。   “让蜀主受惊了。”   刘禅大惊,赶忙回礼,“不敢,不敢。”   一旁的大臣低声的给刘禅介绍起了面前的人,刘禅有些恍惚,他忽然说道:“原来是丞相的族人”   诸葛诞认真的说道:“诸葛丞相乃是在下的族兄,此番前来,我还特意祭拜了族兄的坟墓,请蜀主勿要担忧,您既已受降,大军在蜀地当秋毫无犯,宗室群臣也可以安心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会遭受问罪。”   刘禅双眼泛红。   比起邓艾来说,诸葛诞实在是太客气了。   邓艾这些时日里整日拉着刘禅给他吹牛,刘禅都迫不得已的干起了黄皓的活,整日对着邓艾一顿吹捧,刘禅都以为自己往后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没想到,原来魏军里也是有好人呀!   对,此人是丞相的族弟,肯定是不错的人。   诸葛诞对刘禅很是恭敬,随即又跟蜀国太子以及群臣行礼拜见,互相禀告了姓名。   谯周这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个正常人啊!   邓艾原先的操作,真的是差点将谯周都给弄后悔了。   看到诸葛诞亲近的拉着群臣的手,跟着他们寒暄问候,邓艾皱起了眉头,他显然是有些不满的。   钟会此刻盯着邓艾看了片刻,眼里满是厌恶。   但凡不是要稳定蜀地,我现在就让文鸯把你给剁了。   诸葛诞与群臣走进了成都,大军分成了三批,分别在不同的地区驻守。   诸葛诞一直跟在蜀主的身后,不敢超过他,刘禅自从投降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魏人的尊重,热泪盈眶。   看到诸葛诞的行为,蜀国大臣彻底放心了。   他们能确定,魏人不会再找他们的麻烦了。   在安抚好了这些人之后,诸葛诞方才召集了诸多将军来商谈大事。   诸葛诞也没敢在皇宫里召集众人,他选择了姜维的府邸来商谈大事。   刚刚坐下来,邓艾就忍不住开了口。   “太,太尉,应当尽快平定好蜀地,然后继续出兵。”   众人看向了他。   蜀国都灭亡了,你还想往哪里出兵??往洛阳吗??   你彻底不藏了是吧?!   邓艾迎着众人的目光,认真的说道:“文将军跟王将军在江北,吴人不会想到蜀地会如此迅速的投降。”   “我,我们可以从成都领着大军,直接杀向荆南,王将军等人合兵出击,面对陆水两路大军,吴人定然无法还击,夺取了荆南,就可以向柴桑出兵”   邓艾认真的说起了自己的方案。   邓艾的想法很简单,如今攻破了成都,就应当携着大胜之资,直接攻取荆南,顺路灭掉吴国。   毕竟大军来都来了。   大一统之功,就在今日。   可听到他的话,在座的将军们却没有一个起身附和的。   哪怕是连文鸯这样纯粹的猛将,都看出了其中的不对。   诸葛诞此刻也是有些恍惚,邓艾到底是在想什么??   钟会坐在一旁,他却看的清楚。   邓艾起初用羌灭蜀,此刻又想用蜀灭吴他就是想要建立更大的功勋。   此刻的邓艾,似乎早就被这功劳给冲昏了头。   没准,他觉得自己已经能担任魏国的大将军了。   钟会看向了陈骞,陈骞在此刻站起身来,认真的说道:“邓将军所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还是得先询问陛下的意思。”   “这样吧,让邓将军跟着我一同押解俘虏和诸臣,一同前往拜见陛下。”   听到陈骞的话,邓艾却开口反驳道:“陈尚书,若是不能迅速出击,那事情就不会成功,得趁着吴国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出兵,能建立大业!”   诸葛诞冷笑了起来,还建立大业?   你能保得住性命就不错了!   诸葛诞很是干脆的下达了命令,“陈尚书与邓将军可以押解诸多俘虏以及斩获,前往长安,拜见陛下。”   “其余众人,却跟着我留在此处,接收郡县,安抚各地”   邓艾对此很是不满。   他的眉头紧皱,就因为这些人的迟疑,大一统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若是能听自己的,此刻就出兵协助王基,吴国定然会灭亡,   可惜啊。   且不管邓艾如何看待,反正现在是诸葛诞做主,当诸葛诞得知邓艾派人收敛附近的魏军与蜀军尸体,想要将他们铸成京观的时候,诸葛诞是彻底被激怒了。   他强忍着将邓艾送进囚车的冲动,让陈骞尽快带着他们前往长安。   陈骞与邓艾领着成都内的皇帝以及诸多大臣们,以及诸多大臣的家眷们,浩浩荡荡的前往长安。   这一次,因为成都没有发生动乱,故而这些蜀国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都保存的比较完好,没有遭受什么屠杀。   就在陈骞押解着众人,朝着长安出发的时候,曹髦也已经得知了前线的情况。   关于邓艾的事情还没有传到曹髦这里,但是曹髦大概已经能想到了。   这位满脑子建功立业,政治敏感程度跟成济差不多的大将,应该是延续了自己过往的风格。 第52章 且不急着死   很多人都轻视邓艾,认为这厮就是靠着运气灭掉蜀国的。   但是吧,能带着将士们翻越那七百余里的人类禁地,然后从悬崖上滚下来,再带着这支疲惫的军队正面击败诸葛诞的禁卫军,然后攻破成都,这简直是天神下凡,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很多人都怜悯邓艾,认为这厮被杀实在是太冤枉了。   但是吧,这厮也是真的坐在了刘禅的位置上,并且以天子的名义册封了文武百官,册封了益州刺史,完全没有禀告一句。   他没有想要谋反的心思,说实在的,在他攻破成都之后,哪怕收编了蜀国的军队,也根本不是主力军的对手啊,面对蜀国还能以少胜多,你面对魏国,甚至是最精锐的中军和一大堆的统帅猛将,你还想复刻?   但凡他敢下令谋反,他麾下的士卒都得先跑。   他们的家眷可都在魏地。   既然不想谋反,又何必做这些会激怒皇帝的事情呢?   曹髦预测到了这些情况,但是他心里也不算太慌。   这次的主帅不是钟会,诸葛诞还是比较理智的,况且还有陈骞这些人在,邓艾哪怕做出了这些事情,他们也不会直接动手,还是得发文询问自己的意思,然后进行处置。   只要不引起内战,引起成都之乱,那就没问题。   曹髦此刻再次领着众人出了城,他的目的是汉中。   对于皇帝的行为,包括张华在内的大臣们都表示了反对。   蜀国虽然被攻破了,但是毕竟还没有完全统一,可能还有乱兵,而且那些投降的大将们,也保不准会不会来个背刺,蜀地的道路又难走,最好还是别前往汉中。   但是曹髦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只是魏人的皇帝,他是天下人的皇帝。   天下哪有连自家领地都不敢去的皇帝呢?   前往汉中,在那里召见大臣豪族,同时也是让蜀人明白,新的皇帝已经到来了。   曹髦心里有着很多的想法。   此刻的曹髦已经是实权皇帝了,他执意要前往汉中,那群臣就是再反对,也没有办法阻拦。   张华等人也只好派人告知此刻正在汉中武都的陈泰与杜预,让他们做好迎接皇帝入蜀的准备。   很快,尹大目全军出动,曹髦坐在战车内,身披先祖甲胄,威严的凝视着前方。   沿路的官员们纷纷前来迎接,清扫道路,尹大目很是警惕,本来是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的,还是曹髦主动出面,允许地方官员前来拜见。   对地方官员们来说,只有达到了郡守这个级别,才能得到与皇帝相见的机会,而什么县令之类的,那几乎是不太可能,虽然他们的任命也需要皇帝点头。   曹髦此番执意前往,目的也是如此,在平定了巴蜀之后,雍凉巴蜀就会成为庙堂治政的一个重心。   曹髦这一路还能激励一下沿路的官员,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雍凉的郡守们此刻大多都不在此处,两位刺史出征的时候就将郡守们给带走了,这些郡守们在战时是要带兵打仗的。   曹髦这一路上见了不少的地方官员,无论品级,都是或多或少的给与赏赐。   这虽然降低了曹髦的行军速度,但是当地的官员们却极为的开心。   在赶到了阳平关的时候,正在整顿汉中的陈泰前来迎接。   而他则是带来了最新的几则消息。   曹髦直接拉着他上了自己的车,让他禀告。   “陛下,蜀国已经灭亡了,邓艾杀死了诸葛瞻,蜀主投降,蜀国各地的将军郡守也相继投降”   曹髦呆愣了许久,尽管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真正听到蜀国灭亡的时候,曹髦的内心还是五味杂陈。   想起当初自己被囚禁在太极殿的那些时日,再想想如今居然真的领兵攻灭了蜀国。   这其中落差,让曹髦都有些无法平静。   蜀国的灭亡,正式奏响了大一统的前兆。   而此刻的魏国,已经步入正轨,又不会忙着换皇帝玩,那下一步,就该是高奏吴国灭亡曲了。   曹髦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姜维也降了?”   陈泰点着头,“他也降了,不过,领军事将军钟会认为他有异心,令人押解着他前来,就快要达到汉中了”   “哦?”   曹髦有些惊讶,他知道历史上的姜维为什么会投降。   就是发现了钟会跟邓艾之间的矛盾,想要趁机搞事,他还一直偷偷派人给刘禅送信,让刘禅能多拖延一段时日,让自己想想办法。   显然,这一次姜维也是发现了问题,想要趁机搞事。   但是,还没来得及谋划就被钟会给看穿了。   被看穿曹髦并不意外,但是看穿他的人是钟会,这就很意外了。   要知道,钟会对姜维的喜爱已经达到了某种疯狂的程度,历史上,在得到姜维之后,钟会对他百依百顺,出行坐同一辆车,吃饭在同一张席,睡觉时在同一张床,宠爱已经达到了巅峰。   这样的人居然会对自家偶像出手??   曹髦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这次钟会不再是主将,站在参谋的角度上,就能轻易发现问题,又或许是因为钟会这次不再担心自己会因为功劳太大而受到迫害,因此并没有对姜维的行为视而不见。   不愧是被称为时之张良的人啊。   曹髦还是有些窃喜的,他也挺想要见一见这位传闻里的蜀国大将军。   这可是久仰大名啊。   在陈泰的带领下,曹髦正式走进了蜀地。   有两個人最先被拉过来与曹髦相见。   一人唤作蒋斌,蒋斌乃是蒋琬的儿子,也就是蒋显的兄弟,而另一人唤作王含,他倒没有什么太显赫的出身。   两人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降的。   “拜见陛下!”   两人行礼拜见,曹髦却将他们扶了起来。   “不必如此。”   “既已归降,朕便既往不咎,两位往后就是大魏之臣了。”   曹髦认真的说道。   此刻,两位大臣也是偷偷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曹魏皇帝。   这是一个高大俊美的少年,尽管还没有蓄须,脸色却别样的沉稳,丝毫没有年轻人的躁动与轻浮,嘴角隐约带着一抹笑容,却又不是那么的明显。   穿着甲胄,戴着武冠,让他看起来极为的英武。   别的不说,光是这副扮相,就足以让蜀国后主自愧不如了。   蒋斌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起来,好一个俊天子,难怪这般雄才伟略!   这个时代的人坚信,能做出非凡事情的人,一定有不同的相貌,要么就是好看到极点,要么就是丑到极点,毕竟丑到极点也算是一种奇异相貌了。   且不说会不会喜欢你,如果你丑的够有特点,能划分到异相里,那也能让人重视你,反正就是得有特色,与众不同,越不同越厉害。   这传承了很久,甚至在未来,有些皇帝也喜欢用奇异的相貌来“伪装”自己。   而古代的开国君王,或者特别有贤名的君王,也普遍被认为有奇异的长相。   对比曹髦来说,刘禅的长相显然就有些太普通了。   曹髦安抚了他们几句,随即领着其余大臣走进了城内。   那两人却跟在了最后,只是远远的看着曹髦,蒋斌这才感慨道:“当真好相貌,天子之相啊。”   王含的脸色也有些复杂。   “他甚至敢亲临汉中,半点都不畏惧我们那位,却是多少年不曾离开皇宫了”   曹髦终于进了汉中。   汉中并没有曹髦所想的那么繁华,因为多年的出征,乃至近期内的战乱,汉中看起来很是不堪,处处都是废墟,很多民居都遭受了烧毁,全城被戒严,曹髦也不知道这里的老百姓生活的怎么样,但是看着城池也能明白,大概率是不怎么样的。   到达汉中之后,曹髦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领着群臣前往祭祀。   曹髦要祭拜的对象是已故征西将军博昌愍亭侯夏侯渊,以及已故益州刺史赵颙,已故车骑将军鄚壮侯张郃等人。   当然,这些年里死在了伐蜀之战以及抵蜀之战的诸多将士,也是一同被祭拜的对象。   群臣很是肃穆的进行祭拜,那些投降的大臣们也要一并参加。   就在这个时候,押解着姜维的人马终于是匆匆忙忙的来到了汉中。   负责押解的军士此刻满脸的焦急。   他忧心忡忡的看向了囚车。   姜维此刻被锁在了囚车里,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奄奄一息。   军士对此很是害怕,这一路上,姜维可是将他们折腾的不轻,他不肯吃饭,也不肯喝水,一心要求死,而押送的甲士又不能看着他死在囚车里,也不敢给他松绑,想去喂食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一行人此刻都是疲惫不堪,一路上都不敢休息,全力朝着汉中狂奔而来。   在得知皇帝此刻就在汉中,不用继续押到长安的时候,负责押送的军吏都快要哭了出来。   好啊,太好了。   终于不用遭这个罪了。   陈泰得知姜维前来,特意前来招收。   看到奄奄一息的老对手,陈泰也是百感交集。   姜维此刻也是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了远处的陈泰。   两人对视了片刻,陈泰方才说道:“将他从囚车上带下来,拿走他嘴里的布帛”   “可是,将军,此人心怀死志”   “无碍,反正都要死了,让他跟老对手谈谈话再死也不迟啊。”   陈泰平静的说道。 第53章 原来如此难走   姜维这还是第一次跟陈泰见面。   两人过去虽然交过手,但是一直都没有见面的机会。   姜维看着面前一副文士打扮的陈泰,眼里却没有多少的触动。   陈泰此刻开口说道:“你不必急着求死一心求死的人,别人就是想要救,也救不回来,倒不如跟我家陛下见见面。”   “要死也得知道自己到底是死在了何等人物的手里吧?”   姜维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陈泰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令人带着他,走进了城内。   再次返回汉中,却是以俘虏的身份,姜维心里也不知是作何感想。   姜维看起来并没有败军之将的拘束和不安。   他甚至都没有多少的害怕。   他仰起头来,漠然的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双手和双脚的枷锁随着他的走动而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他像极了一个凯旋的大将军,稳步走上了台阶,最后站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周围坐着诸多的将领们,这些人以各种愤怒,扭曲,惧怕,尴尬的眼神来盯着这个老人。   姜维的发色已然灰白,消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只是那眼神却依旧的锐利,直视着面前的皇帝。   成济勃然大怒,当即就要上前,曹髦伸出手来,示意他退下。   “姜维,姜伯约。”   曹髦打量着面前这位老将军,他大概是后三国时代最有名望,且被最多后人所敬爱的人。   “蜀主已经投降,你所要辅佐的人都不在了,何不归顺朕呢?”   姜维依旧没有回答。   曹髦摇了摇头,“朕知道你给刘禅写信,想再次帮着他建立大业,但是,刘禅可未必会领你的情,你就是做了再多,他也不会觉得你是可以仰仗的忠臣在他眼里,伱或许还不如那黄皓。”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以死效力吗?”   “在朕的麾下,你大有施展才能的机会,建功立业,可受后人祭拜”   姜维终于开了口。   “魏主豪杰也,我不愿辱之,可赐我一死。”   曹髦看向了周围的群臣,“这刘禅何德何能啊,竟能得到这般英才效力”   他再次看向了姜维,“既然你不愿意苟活,那朕也不勉强,赐你美酒。”   “另外,你勿要担心后事,汝宗族,不会被问罪。”   “汝妻子,朕自养之。”   姜维在蜀国是有家人的,当然,当初他投降蜀国的时候也有家人。   他跑掉之后,曹魏并没有追究他家里人的罪行,也没有为难他的母亲。   后来姜维在蜀国又有了妻子和子嗣,而在成都之乱的时候,一并被杀掉了。   在这个时代,说养他人的妻子,还不是一句骂人的话。   这养不是说要带回床上去养,是指不让老婆孩子挨饿,养他们到成年,给他们安排工作。   就算是拉到床上去养,也比让他们饿死被杀要强,反正在魏晋时期,改嫁也不是太严重的事情,也别说有宗族照顾,当主心骨死后,那些宗族往往会瓜分他们的财产土地,或许孩子能活,但是生活经历一定不会太好。   姜维听到这番话,总算是朝着曹髦低了下头,大概,这就算是拜谢了吧。   甲士们随即拉着姜维离开了此处。   张华暗自叹息了起来,可惜了啊。   姜维被带到了一处空下来的民居,甲士们站在了他的周围,陈泰不知从哪里端来了酒,放在了他的面前。   陈泰解下了自己的水袋。   “还在军中,不能饮酒,便以水代替。”   姜维拿起了面前的毒酒,没有丝毫的迟疑,一饮而尽。   陈泰也是将自己的水袋对着嘴,直接饮了下去,随即还擦了擦自己的嘴,完全没有文士的矜持。   陈泰正想要说些什么,姜维却又直接拿起了酒壶,对着嘴就开始饮了下去。   陈泰目瞪口呆。   姜维丢掉了手里已经被喝干净的酒壶,看向了面前的陈泰。   “我事不成,乃天命也!!”   姜维嘴角猛地溢出了血来,随即摇晃着摔在了地上,怒目圆睁。   陈泰长叹了一声,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跪坐在了一旁,“蜀汉之亡,乃是其君主昏庸,丧心离德,非将军之过也。”   然后,他伸出手来,合上了姜维的双眼。   蜀汉灭亡了。   曹髦在汉中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姜维的死,只是让他感慨了一句。   姜维是不愿意受降的,怀有死志,对这样的人,曹髦无论怎么做,都无法留住他,还能将他捆绑起来,堵上嘴,囚禁在府邸内当景观吗?   那就有点太残忍了。   姜维既然想要死,那就给予他应有的尊重,让他继续去追寻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吧。   曹髦接见了当地的一些大族。   说起来,这些大族对曹髦的态度极为的热切,甚至在刚刚见面的时候,就开始诉苦,说起自己在刘禅的治下是多么的困难。   曹髦倒也没有嘲讽他们,只是表示,自己会行仁政,施恩于蜀地。   在跟大臣们攀谈的时候,陈泰也说起了对蜀国的安抚之事。   陈泰说道:“陛下,原先蜀国的税赋都过于频繁,这次拿下蜀地,可以免收他们一年的税赋,并且可以拿下那些无主之地,扩大公田,然后招募无家可归的流民,效仿荆州以及青冀的模式,行租种之事。”   “当地的大族豪强,也不必太在意,这些人本来已经战败,将他们强行迁徙到中原,收回他们在这里的耕地就可以。”   张华却有不同的意见,他说道:“可以收无主之地,而大族本身的耕地,最好还是不要去动。”   “陈公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如今,吴国还没有灭亡,吴国的本土大族非常的强势,他们此刻就在观望着这里的局势,若是刚刚拿下蜀国,就夺取大族的土地,强行收为公田,定然会造成吴人惊惧”   “吴国最精锐的军队,是那些大族的私兵,倘若因为这件事而刺激了吴人,让他们全力抵挡,那反而不美。”   “倒不如先缓一缓,等到拿下了吴国,再一并打算。”   当两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曹髦又忍不住想起了钟会的提议。   钟会也曾说过类似的想法。   不过,他是想要将中原大族给迁过去。   曹髦没有急着给他们一個定论,当然,免税之类的优惠该给还是要给的,不说别的,起码也得让当地百姓们知道,在新皇帝的治理下,他们的日子定然比以往要好。   而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首先就是州的问题。   巴蜀的区域规划。   巴蜀实在是太大了,若只是简单的设立一个州,只怕是不太合适。   只让一个刺史来管理,他从南中那边跑到汉中都得累死还是得细分。   曹髦甚至想要对雍凉地区也进行详细的划分。   毕竟来自蜀国的威胁降低了,那边的政策也该进行适当的调整了。   而在划分区域之后,各地的刺史啊,郡守啊,就得需要曹髦自己来解决了。   曹髦就算再信任这些投降的大臣们,郡守们,也不可能让他们继续担任自己原先的官爵,那简直就是疯了。   在曹髦的构想里,再少也得将蜀地分成两州,而两位刺史的人选就足以让人头疼了,更别提那些郡守们。   曹髦这几天都在思索着人员委任名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骞终于带着诸多俘虏,靠近了汉中。   刘禅坐在马车内,马车不断的晃动着,这让刘禅格外的痛苦。   这道路实在难走,哪怕是官道,也是一样,在这样的摇晃之下,刘禅连饭菜都吃不下去。   他忍不住的叫来了陈骞,给他说起了这件事。   陈骞平静的说道:“蜀主,这条道路,当初蜀国的将士反复走了那么多年,一年都不曾落下,蜀主不过是走了一次而已,何必诉苦呢?”   “您也不必担心,这次前往洛阳之后,您也就不会再来走这样难行的道路,洛阳的道路格外平坦。”   听到这番话,刘禅顿时就沉默了下来,不敢多说什么。   黄皓尴尬的坐在一旁,看到刘禅被陈骞这么怼,他却没有再像平日里那般的勇猛,上去撕咬,他甚至连陈骞的坏话都不敢说,此刻也只是安慰道:“陛下,且先忍耐片刻。”   马车依旧在不断的摇晃,刘禅愣愣的坐在马车内。   忽然,他开口问道:   “他们就是从这条路出征魏国的?”   黄皓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刘禅又问道:“姜维此刻在哪里呢?”   黄皓依旧没有回答。   群臣们跟在刘禅的身后,年长者还能坐车,而其余人就是要骑马了,这些人走在路上,叫苦连天,纷纷抱怨。   邓艾走在最前头,一脸的傲然,陈骞这一路上都没有跟他谈话。   他们就这么一路赶到了汉中,刘禅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险些吐了出来。   他这辈子都不曾遭过这样的罪。   而诸多的老将老臣们,如廖化宗预这样的,或者如谯周,此刻也是极为疲惫。   年纪大的人,在这般陡峭的道路上,走一次基本就没了性命。   而有些人,却在知天命的年纪,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很多次,而且,从不曾抱怨。 第54章 安乐公   在刘禅等人还没有到来的时候,陈骞的几封密信已经到了曹髦这里。   果然,就如曹髦所想的,陈骞详细的告知了邓艾所做的事情,并且说出了自己正带着他前往面圣。   曹髦看着陈骞的密信,心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说实在的,任何一个皇帝看到一个武将有这样的行为,怕是都要干掉,嗯,就是不杀也得直接关押起来。   毕竟,邓艾的那些行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简直就是疯狂的给皇帝上脸色,居功自傲,这已经是傲到了极点。   可曹髦还好,毕竟他早就知道邓艾的事情,也知道他的为人,邓艾还真的没什么谋反的心思,况且这个人的才能又如此非凡,当然,不追究是不行的,毕竟他的行为不能鼓励,但是因此而杀他,也不妥。   当曹髦平静的将书信交给一旁的张华时,张华却险些跳了起来。   看得出,这位王佐之才的养气功夫还是有待进步的。   “陛下,这,这!!”   张华在大惊之下都变成了邓艾,说话都不利索了。   曹髦很是淡定,“茂先现在才知道邓将军的为人吗?”   “臣知道邓将军好奇谋,虽能操办政务,却少政略,却不想,竟达到了这种地步!”   “封赏皇帝,坐天子位,这实在是”   张华沉思了许久,都没有能想出一個合适的形容词。   曹髦感慨,不愧是邓艾啊,将王佐之才都被逼的词穷了。   也确实,这样的事情对于当代人来说,还是过于劲爆了一些。   张华此刻很是严肃的说道:“陛下,必须要从重处置,不可轻饶!否则只怕引起他人的效仿!”   曹髦倒是觉得不必这么担心。   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没有胆量去效仿邓艾的行为。   自己的身边,除了成济,也没有人再敢去做这样的事情了。   而有这样心思的人,你就是从重处置了邓艾,也拦不住。   曹髦沉吟了片刻,“朕自有打算,茂先且先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张华,曹髦却即刻迎来了另外一位客人。   如今曹髦就暂时住在郡守府内,也没有搞什么行宫之类的,当这人走进书房后,返身关上了门,这才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这人便是当今的校事官刘路。   “蜀国已经灭亡了。”   “恭贺陛下!恭贺陛下!!”   刘路笑着说道。   曹髦的脸色却变得冷漠了下来。   “那他也就不必留下了,你先行一步,让他畏罪自杀吧,嗯,收集好的罪证也一并拿出来,何曾知道该怎么办。”   刘路眯起了双眼,他开口说道:“陛下仁慈,让这狗贼多活了这么久,如今灭蜀建功,天下再也没有人敢质疑陛下了,这狗贼的宗族,也当遭受相应的惩罚了!!”   嗯,他们两人所说的,当然就是司马昭。   当初司马昭为了平息弑君的事情而发动了灭蜀之战,通过这一战,他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跟。   而曹髦也同样如此,通过这次灭蜀之战,他的名望和威望直接就超出了原先的诸位皇帝。   他们再贤明又如何?不照样是在蜀国手里吃亏吗?   可曹髦是直接灭掉了蜀国啊。   这都不是吸收司马师遗产了,这是直接超越了历代的贤王,哪怕曹髦现在死掉,他的地位也绝对高于明皇帝,跟开国的文皇帝持平。   嗯,大魏的开国皇帝是曹丕,就如西晋的开国皇帝是司马炎一样。   到了这个地步,那卫将军就该去见他大哥和他父亲了。   同时,司马家族的清算之事也可以正常进行了。   就以曹髦现在的威望,想要诛杀一个有不轨行为的大族,简直再轻松不过,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当然,曹髦还得把持一个度,像很多跟司马家有牵连的人,还是多少得保一下,不然连自家的太尉都得被干掉。   很多事情,已经不再需要曹髦当面来办,何曾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司马昭死后,其余人自己就可以慢慢对付了。   至于司马攸,平定天下之后,就让他去干反大族兼并的事情干好了大族要他的命,干不好自己要他的命。   曹髦给刘路交代了许久,刘路这才告辞离去   刘禅如今是徒步朝着汉中走去,得知曹髦就在汉中,刘禅是松了一口气的。   终于可以休息一次了,若是这么赶路到洛阳,只怕自己是要被累死!   不只是刘禅,其余诸多老臣也是这样的想法。   这次因为没有成都之乱,蜀国大臣们保存的比较完善,少有死伤。   曹髦正站在道路上,周围站着诸多的将领,他在此处等待着刘禅等人的到来。   双方很快就看到了彼此,可曹髦并没有急着动身。   他就站在了战车上,平静的凝视着刘禅的方向,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祖传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很是危险。   此刻谯周在刘禅耳边说了什么,刘禅改变了走路的姿势,踩着小碎步,快速朝着曹髦的方向走来。   “刘禅拜见皇帝陛下!!”   刘禅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到这个时候,曹髦方才从战车上走了下来,他稳稳当当的走到了刘禅的面前,轻笑着将他扶起来。   “蜀主不必如此!”   “蜀主此番知天命,识时务,弃暗投明,使得蜀地多处都免受刀兵之灾,百姓们得以保全,这是蜀主对社稷的功劳啊!”   听到这些话,刘禅抬起头来,尴尬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当真是人畜无害,司马师看了都不忍心杀他。   曹髦拉住了他的手,询问道:“蜀主归降之后,可有将士羞辱为难啊?”   刘禅急忙摇着头,“不曾,不曾,都对我很是恭敬,就是这道路实在难走了些!实在难行!”   听到刘禅的话,曹髦放声大笑。   “大丈夫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赶路吗?”   刘禅讪笑着,“陛下虎威,自然是无所畏惧,我是怕的,这身子骨都几乎要散架了”   曹髦看着他,对左右说道:“蜀主倒是憨厚直爽啊!”   将军们轻笑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蜀国的诸多大臣们,却只是低着头,不愿意看到自家皇帝被这般调侃。   曹髦随即看向了其余众人。   太子刘璿有三十多岁,跟他的父亲一样,此人面相忠厚老实,面对曹髦也是极为的恭敬。   在历史上,这位太子也是死在了成都之乱的时候。   实际上,邓艾进成都之后,并没有追究他们过去的责任,包括关羽他们家,也是被赦免了,后来钟会到了,也没有追究这些人的责任,但是后来钟会被杀,成都乱成了一片,将士们大开杀戒,也就出现了有仇报仇的情况。   然后就发生了诸多官员被杀,关羽被灭族这样的情况。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吴国皇帝了,他恨不得天天给国内大臣们讲述这件事,看吧,这就是投降的下场!   曹髦打量着这位太子,开口说道:“颇为类父,可曾治经啊?”   太子看起来有些紧张,吞吞吐吐的说出不话来。   曹髦笑了笑。   刘禅也就只有一个北地王算是硬骨头,其余的都是软骨头,包括刘禅自己,也是个软骨头,你看隔壁的吴国,虽然最后的孙皓是个极为昏庸的君王,但是人家还是挺硬气的。   司马炎曾对孙皓说:我在这里设立椅子,一直等着你来坐!   孙皓则是告诉司马炎:这样的椅子我在吴国也设了一把!   司马炎又令孙皓作诗,孙皓如此写道: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   嗯,也就是司马安世这个好脾气,你但凡换个司马昭或者司马师来,不把你骨灰给扬喽。   当然,这也能看出,同为投降,但孙皓更硬气一些。   曹髦此刻又接见了其余的大臣们,如董厥,樊建,廖化等人。   老臣们在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极为复杂的,尤其是那几个老将军,此刻也是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   曹髦与众人相见,很快,他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邓艾。   邓艾的眼神格外明亮,此刻正盯着曹髦。   还不等曹髦开口,邓艾就先走到了曹髦的身边,行礼拜见。   “陛下,臣有事要上奏”   “嗯好,茂先,伱且跟上邓将军,问问他要上奏的大事,朕还要设宴来款待诸臣”   张华了然,看向了一旁的邓艾,“将军,请与我来吧。”   邓艾很是急躁,跟着张华就迅速离开了此处。   曹髦则是带着蜀国的文武大臣走进了汉中城内。   刘禅惊讶的看着周围,原来我的汉中是这样的啊,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大。   曹髦将他们带回了郡守府内,曹髦坐在了上位,而刘禅则是坐在了他的身边,第一顺序位。   曹髦开口说道:“今蜀主归顺,朕心大悦,特封蜀主为安乐县公!”   “安乐公,你意下如何啊?”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刘禅满脸的欢喜,忍不住的起身拜谢。   他也没想过对方能封王,封个公,已经是非常的不错了,而且还是县公,这代表着他往后还是能大吃大喝,快快乐乐的度日子。 第55章 唯汝才也   “你,你,你要告知陛下,如今正是灭吴的最好时机,不可耽误!”   走在路上,邓艾就已经忍不住了,朝着张华便说起了心里的想法。   张华一声不吭,带着他走进了一处府邸,这里原先是蜀国某位将军的府邸,就在郡守府一旁,距离并不遥远,此刻也是被空了下来,作为内臣们休息的地方。   别看蜀国的百姓们过的很惨,这里的大族和群臣其实过的还不错。   日子也是有滋有味。   这位将军就不是个高层武将,可是看他这院落,那是相当的奢华,内外进出共有十六个屋子,院落内的装饰那简直是别有风格,跟外头的院墙很是不搭,看得出,对方为了隐藏内部的装饰,也是下了些功夫。   蜀地在短短的十余年里,就从一个土地肥沃,粮产丰足的国家变成了一個缺少粮食,耕地严重不足的国家,这不只是因为频繁的出征。   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大族兼并问题。   本土派在兼并土地,外来派也在兼并土地,两者甚至开始竞赛,就比谁的土地更多,看谁占的快。   本土派看到外来派,也是忍不住想要往他们脸上吐口水。   臭要饭的,来益州跟我们抢着鱼肉百姓是吧?   益州的百姓就该被我们本地人鱼肉,哪有你们外来者的份?   而姜维保持高强度的作战,导致自耕农破产严重。   军队出征,往往征召自耕农,也就是良家子,而这些人在外作战或者牺牲,自耕农基本就破产了,他们的耕地自然就落在了大族的手里。   直到后期,自耕农严重不足,老爷们家的长工也被拉壮丁,老爷们这才觉得不妥,认为姜维出征太频繁了!   而姜维也没办法,良家子都被巴蜀的老爷们给变成了长工,不拉着他们去打仗,还能拉谁去呢?   蜀国在国内也是继续了大汉的军制,除却保留部分军队外,其余军队是临时征召良家子来出征的。   另外,出征时需要大量的民夫,这些人负责运输粮食,给军队做饭,开路等等累活脏活。   在后世,他们被称为辅兵,而在当下,他们就是被徭役的民夫而已。   两人就这么走进了书房内。   张华示意邓艾坐下来,邓艾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上位。   张华坐在了他的面前,张华盯着面前的镇西将军。   “将军,在您禀告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询问。”   “哦?何事?”   “将军是准备要谋反吗?”   听到这句话,邓艾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他很是不悦的站起身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华还是盯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愤怒而感到惧怕。   他冷冷的说道:“将军在故意逼反胡羌,大开杀戒,群臣都觉得,这跟杀良冒功没有什么区别,唯我劝谏陛下,魏蜀之争,使羌胡极为骄横,当除其凶,再行教化。”   “陛下因此而没有怪罪邓将军。”   “邓将军随即有意将羌人驱赶到凉州,诱使姜维出兵凉州,随即率先对姜维发难,为了自己的军功,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开启了灭国之战。”   “群臣皆说,邓将军这是为了自己的功名而无视庙堂的利益。”   “还是我劝谏陛下,我说,已过了农时,各地也早就开始准备粮草,既然姜维中计出兵,那就该动手,这是很好的机会,不能因此而怪罪邓将军。”   “再往后,邓将军越级告知了陛下一声,就领着军队从阴平绕开剑阁,不曾等待陛下的诏令就自作主张。”   “群臣皆说,邓艾这是要谋反,不遵从诏令,可以将他处死了。”   “我依旧劝谏陛下,我说这样的计策就一定要快,不能让敌人发现,邓将军若是能成功,可以减少在剑阁的无谓牺牲,倘若成功,可以不追究过错。”   “可如今,邓将军在成都,居然敢坐在天子之位上,代替陛下来封赏投降的皇帝和太子,在大魏有骠骑将军的情况下,还封赏别人为骠骑将军,将军,我想要询问您,这大魏的骠骑将军,到底是陛下封的算数,还是您封的算数?!”   “您是以什么身份来坐在天子位?!是以什么身份来封赏皇帝以及文武百官?!”   “又凭什么敢册封益州刺史?还要蜀国群臣只向你一个人投降?!”   “群臣现在都建议陛下将伱诛族!!”   “陛下还想要听我的想法,邓将军,我这次该说什么呢?!”   张华刚刚说完,一群甲士们就冲了进来,他们站在了各处,挡住了所有进出的口子,这些都是精锐的皇宫禁卫,也就是尹大目麾下的士卒。   邓艾此刻目瞪口呆,他茫然的看着这一幕,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我,我,我并非是谋反!”   张华猛地起身,往前一步,逼近了他,“那将军到底是要做什么?!”   邓艾赶忙解释道:“这,这都,都,都是为了报效陛下”   “坐在天子位上报效陛下?!封赏群臣来报效陛下?!”   张华又前进了几步。   明明是刚刚灭了一个国家的将军,邓艾此刻却被张华逼的说不出话来。   张华看着彻底慌乱的邓艾,又看了看外头,再次皱起了眉头,随即长叹了一声,“以你所做的事情,倘若不杀,皇威受损,往后还要如何治理天下呢?”   “你刚刚立下如此大功,念及你的功劳,就不诛宗族了。”   “也不必刀剑加身”   张华看向了身后,当即有甲士拿出了美酒,张华放在了一旁。   “这壶酒,便赐将军了,将军且勿要担心,你的家人都不会因此而遭受牵连。”   邓艾的脸色彻底灰暗。   先前的他有多骄横,此刻的他就有多沮丧。   他很想为自己辩解一下,自己绝对没有谋反的心思。   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所做的事情都像是要取代刘备   邓艾的嘴唇颤抖了许久,终于,他浑身都瘫软了下来。   他无力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随即看向了面前的张华。   “请,请,请告知陛下,我绝对没有谋反的想法”   他看向了那壶酒,“成事,事而骄,该有此劫,”   就在邓艾伸出手要拿酒壶的时候,外头忽然有人高喊道:“陛下有诏!!”   邓艾愕然,看向了门口。   就看到有宦官走了进来,开口说道:“陛下有诏,要镇西将军前往拜见!”   张华大惊失色,他急忙起身,“这是为何啊?”   宦官却没有给他解释什么,张华无奈的看向邓艾,“陛下何故如此偏爱啊!”   说完,张华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邓艾被甲士扶起来的时候,双手还是在微微颤抖。   邓艾被带着离开了此处,甲士们领着邓艾走进了隔壁的郡守府,随即又来到了一处书房内。   当他们将邓艾送进去的时候,刚刚从宴席里走出来的曹髦就坐在这里。   邓艾走进来,猛地就跪坐在了曹髦的面前。   “邓艾,艾,艾犯下大错!!”   “请陛下治罪!!”   “艾,艾不曾想要谋反!”   邓艾结结巴巴的解释了起来,曹髦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邓艾,他已经没有了跟蜀国的皇帝们吹嘘着贬低姜维的气势了,整个人都很是慌乱。   曹髦摇着头。   “士载,朕对你一再容忍,何以要将朕逼到这种地步呢?”   “你所做的事情,前线的将军们都已经知道,若是不杀你,朕的威严何在呢?”   邓艾当即低着头,“艾,艾,艾该死。”   曹髦缓缓站起身来,盯着面前的邓艾,张了张嘴,似乎要下令。   忽然,他叹息了一声。   “且坐下来吧。”   “唯独因为汝的才华啊!”   邓艾此刻早已是说不出的激动,他朝着曹髦再三大拜,感谢皇帝的恩德。   “你这次灭蜀立下了头功,但是,你随后的罪行却媲美了你的功劳,现在罢免你的官爵,令你返回洛阳,安心反省自己的过错,什么时候能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再来找朕!”   曹髦开口说道。   当今人才紧缺,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杀了邓艾,至于皇威受损,呵,这次灭蜀之后,那威望是得到了史诗级加强,从实权皇帝都能上升到强权皇帝了,完全就是个中兴之主,若是再能灭掉吴国,那就是天命所在,就是开国皇帝都未必能比得上他。   他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这样其实也好,正好趁机罢免邓艾的军权,往后,就让他安心种田好了,打吴国有的是将军,也不需要再启用这么容易失控的家伙。   往后在南边种田,还能用得上他!   邓艾也不知曹髦心里所想的,如此大起大落,他心里只剩下了后怕。   曹髦很快就令人将邓艾给送走了,他这里光是要见的人就有很多。   蜀国这些大臣,并非是没有才能的,只是放在的地方不对。   樊建为人清廉正直,不与人同流合污,董厥办事认真仔细,不会出现纰漏。   还有其余那些大臣,不乏贤才,只是刘禅不太懂得去用。   曹髦可是期待他们很久了。   除却这些贤才们,还有几个要特别注意的人。   如谯周。   如陈寿。   嗯,这个年轻人是要好好施恩的。   ps:太宗宣皇帝,讳髦,字彦士,文帝孙,东海定王霖子也,齐王乱政,以继明帝嗣。——《魏书》裴松之 第56章 岂曰无马?   “安乐公啊,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吗?”   曹髦正领着刘禅走在了郡守府内。   刘禅低着头,尬笑着回答道:“陛下,住处简陋,房屋狭小,少享乐,而比赶路是好了许多。”   曹髦笑了笑,“给安乐公所安排的住处,便是你的大将军姜维在汉中的府邸。”   “他是这汉中官爵最高的人了,特意让安乐公住在他的府邸,没想到,竟还是简陋?”   刘禅顿时语塞,支支吾吾的。   曹髦方才说道:“这姜维也是蠢笨,不给自己囤积耕地,也不修建奢华的院落来享受,整日都想着怎么出征来侵略我大魏。”   “朕听闻,安乐公麾下有个阉人,唤作黄皓的,他可就聪明多了,入蜀的将士们足足查抄了他名下六十多处院落,分布在剑阁以内的各地,可惜了,此处有姜维,他不敢在这里抢占土地,修建府邸”   “不然,就可以让安乐公住在他的府内啦!”   刘禅眼神恍惚,没有说话。   曹髦领着刘禅走进了大堂内,此处坐了足足四十多位大臣。   这些都是蜀国的庙堂重臣,重要将领。   在修养了几天之后,他们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看到曹髦与刘禅一同进来,他们赶忙起身,行礼拜见。   四周有甲士盯着,成济就守在门口。   曹髦从他们的中间通过,坐在了上位,随即让安乐公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曹髦请群臣们入座。   随即看了起来。   这么一看,他却忍不住感慨了起来,他望着坐在身边的刘禅,开口说道:   “安乐公,朕在洛阳的时候,就很是羡慕你啊,蜀地的豪杰贤才何其多,在座这些人,难道不都是可以治理天下的贤人吗?”   听到曹髦的话,刘禅有些不以为然,他感慨道:“哪里能比得上陛下呢?中原人才济济,哪里是一个蜀地所能媲美的?”   听到两人的对话,这些大臣们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属于是外人的曹魏皇帝对他们这般夸赞,而自家的皇帝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过,想到自家皇帝平日里的为人,当真是一点都不令人惊讶。   曹髦摇着头,“怎么能这么说呢?巴蜀英杰灵秀之地,自古多贤才,凝聚天下的英气,就在座的贤才,哪个又比不上中原的有志之士呢?”   刘禅还是不太认同,他说道:“应该是这样的吧。”   曹髦严肃的说道:“倘若安乐公所认为的贤才是黄皓这样的人,那确是跟大魏是不能媲美的,黄皓的名声,朕哪怕在洛阳也能听到。”   “听说这個人在内打压贤才,排斥异己,安插自己的亲信,在外扶持自己的族人,兼并土地良田,群臣有不好的劝谏,对他不利的上奏,他就要将这个人流放,有阿谀奉承,胡言乱语的,他就要将这个人提拔上来!”   “安乐公今日为朕臣,不就是因为这样的人的原因吗?”   “治理天下,应当广开言路,听取劝谏,不可塞忠谏之路也,安乐公轻视朝中重臣,却亲信黄皓这样的小人,听不得劝谏,使有志者心寒。”   “这样的事情,应该成为后世的教训啊!”   刘禅的脸色顿时灰白,他又不敢开口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而此刻,哪怕是最亲近刘禅的大臣们,也说不出话来。   曹髦又指着面前的重臣,开口说道:“朕听闻,蜀有侍中樊建,为人刚烈正直,清廉,不与贼人同流合污。”   “有尚书令董厥,查缺补漏,做事认真,从无纰漏。”   “有护军蒋斌,为人良善,有气节,有太子仆蒋显,仪表俊朗,善言辞,有尚书卫继,有良策,善治政,有秘书令郤正,淡泊名利,刚烈正直,有光禄大夫谯周,学识非凡,博学广闻。”   “更有将军如廖化,宗预,霍弋,张通,阎宇等等众人,皆勇猛善战之人。”   “除却重臣,还有李密,陈寿,柳隐,常勖,张奕,向条,向充,董宏,邓良,文立,费恭等忠良及年轻才俊。”   “难道这些人都不算是贤才吗?!”   曹髦再次开口询问道。   而在这一刻,蜀国的群臣则是不淡定了。   他们的眼里满是惊讶。   虽说各国对彼此的情况也是比较熟悉,但是就算是他们,也不可能如此详细的说出魏国内官员或者才俊们的名字啊。   都说魏国皇帝爱贤,原来是真的!   刘禅此刻都有些懵,曹髦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麾下原来还是人才济济。   看着一脸茫然的刘禅,曹髦再次说道:“不过,安乐公及时归顺,为朕保全了这些贤才,这才是朕对安乐公这般礼遇的原因啊。”   曹髦这才看向了诸多大臣们,他认真的说道:“天下纷乱已经很多年了,百姓们遭受荼毒,忠良们遭受迫害,蜀在边塞,或许不知,当今大魏四周,胡人愈发的强势,有鲜卑者,已聚集数十万部众,号称引弓之士有二十万。”   “恐其有昔前汉匈奴之志也,朕听闻,春秋云:尊王攘夷!”   “朕欲克外敌而保中国,则必以大一统之势!”   “诸位贤才归顺,朕心甚慰,诸位皆是贤能,此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之时!”   “朕向来赏罚分明,待返回洛阳,朕定以重用,望诸位能轻视过往的小事,不要错过如此时机!”   曹髦又说道:“倘若有愿归乡安养天年的老臣,朕也不会逼迫,可以留在蜀地安养晚年。”   听到这番话,群臣顿时就忍不住了。   曹髦看到不少人眼里亮起了光芒。   就在此刻,一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起身的人正是老将军宗预,他本来身体就很不好,光是从成都来汉中,他就已经受不了了,病情恶化。   尽管他不确定曹髦说的是否是实话,但他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索性就开口说道:“陛下,老臣年迈多病,实在不堪道路之苦,倘若陛下能开恩,允许老臣留在蜀地,以养天年,老臣愿意从此闭门不出,再也不与他人往来”   曹髦当即皱起了眉头,“这如何能行呢?”   群臣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曹髦这才说道:“何以闭门不出?这不是成了囚禁将军吗?”   “老将军勿要担心,倘若身体不适,那就留在汉中吧,不必前往洛阳,你的族人也可以留在汉中,服侍在您的身边,朕便赏赐您府邸和一些耕地,您的族人可以在这里耕作,自食其力,倘若病好了些,您可以随意出门,不会遭受任何的阻碍!”   这一刻,众人哗然。   群臣也是有区别的,曹髦不可能将所有蜀国的官员们都给带去洛阳。   但是,起码朝中这批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因为他们的官爵很高,而且在地方很有号召力,尤其是宗预这样的,这可是蜀国的镇军大将军,谁都可以留下,他这样的就不能留下来。   难道皇帝就不怕他们再次谋反吗??   曹髦还真的就不怕。   且不说蜀国的很多老臣就是死在了赶路的途中,也不说宗预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是否能反任何的谋反,都不是没有道理的。   蜀国的老百姓已经厌倦了战争,而蜀国后期的穷兵黩武,将他们折腾的那么惨,曹髦就不相信,在自己治下他们还会想着去造反。   倘若因为自己的治理蜀人都要去造反了,那就不是宗预的问题,那是曹髦自己的问题了!   能吃的上饭,日子比以前好,安世的儿子才去造反呢!   看到曹髦真的就同意了,蜀国群臣们更加愕然。   刘禅却有些不明白,不就是答应他们可以辞官留下来吗?   自己也可以啊。   曹髦看着蜀国群臣的脸色,又开口问道:“还有其余想要留下来的吗?”   廖化此刻也站起身来,他的情况倒是比宗预要好一些,但是他也真的很年迈了,都不知还有几天可以活,这种时候,他就算能活着到达洛阳,只怕也会直接死在洛阳。   他认真的说道:“陛下,臣年迈,也想请陛下开恩,允许臣留在蜀地”   “好,如宗公一般,也允许您留在汉中!”   曹髦大手一挥,直接答应了下来。   蜀国群臣彼此对视。   樊建此刻忍不住叹息。   难怪蜀国会灭亡在此人的手里。   当真是亡的不冤啊。   曹髦再次询问,却没有大臣说要留下来了。   曹髦很是开心,这说明这些人是真的愿意跟着曹髦去做事了。   蜀国的人才其实真的不少,哪怕是那些没有出仕的,也非常的多,这对向来爱才如命的曹髦来说,是最大的收获了。   曹髦对官员的要求很高,而蜀国的这些大臣,大多都是可以做事而少献策的人,可曹髦并不担心,会出谋划策的人在魏国实在是太多了,尚书台都爆满了!   缺的就是这种会按着命令办事的人。   况且,大魏的地方,真的很缺人才。   这些人能很好的补充地方,成为曹髦治理天下的基石之一。   刘禅与曹髦的对比在群臣眼里也是变得更加清晰。   不少大臣都已经开始憧憬着在新君王麾下的全新待遇了。 第57章 义士   “你便是霍弋?”   诸葛诞看着面前自缚双手的高大将军,有些审视的意思。   诸葛诞在进了成都之后,就开始全力招收各地的降臣,这件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各地纷纷投降,诸葛诞也没有羞辱打杀这些人,具体的处置之事,他全盘交给了钟会来执行。   对这些降臣们的安排之事,钟会还是做的不错的。   而诸葛诞自己,则是在蜀国开始了一系列的作秀行为。   他先是拿出了自家犹子的头颅,令人找回他的尸体,对他重新下葬。   他召集了诸葛绪以及当地新降的大臣们,一同来送别。   在下葬的时候,他甚至落下了眼泪。   嗯,他的这些行为跟邓艾不同,这是他告知了曹髦,并且得到允许的行为。   诸葛亮和诸葛瞻在蜀地的名望太高,而邓艾这个愣头青直接砍头,当然,战事之中,砍头也算合理,但是出于尽快安抚好当地的需要,诸葛诞方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当然,诸葛诞也不是说对这族人完全没有感情。   琅琊的诸葛家,在三国里都混的不错。   诸葛诞又将诸葛瞻的几个儿子给找了过来,跟历史上不同的是,因为灭蜀之战提前爆发,诸葛瞻的长子诸葛尚还年幼,不曾跟着父亲上战场,也就没有一同战死。   尽管没有战死,这家伙还是非常的有骨气,面对诸葛诞的示好,他也不接受。   最后还是诸葛绪出面,告诉他:如今你的父亲已经战死了,皇帝也投降了,而你还有母亲要抚养,还有更加年幼的弟弟要照顾,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抛下他们呢?   这话打消了诸葛尚跟着父亲自杀的想法,但是也不肯接受诸葛诞等人的赏赐。   而他和弟弟定然是要被送往洛阳的。   因为他们的母亲是蜀国的公主。   就在这个时候,各地的将军们也被相继送到了成都。   最先就是这位霍弋。   他是霍峻的儿子,就是那位以数百人挡住万余人,还挡了一年多的猛人。   而霍弋也是個实打实的猛人。   在诸葛亮北驻汉中时,他担任丞相府记室,诸葛亮死后为黄门侍郎。   就如谯周所说的,为了养兵,蜀国对南边的蛮夷不断的征收税赋,导致当地叛乱非常严重,永昌郡蛮夷作乱,刘禅就让霍弋领永昌太守,率军讨伐。   霍弋直接斩其豪帅,平定了南中,于是迁监军翊军将军,领建宁太守,统南中诸郡。   在刘禅投降之前,此人正领着大军朝着成都的方向前来,刚刚走了一半,就听说蜀国灭亡了   霍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人都懵了。   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就投降了,明明还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   于是乎,他便决定返回南中,继续跟魏人对峙。   随后,他等来了招降书信,他得知魏国皇帝没有羞辱刘禅,并且没有做出残害宗室等事情之后,霍弋这才领着南中诸郡投降了曹魏。   钟会对此人的评价是相当之高,在给诸葛诞的书信里,他认为此人足以担任大魏的四征四镇。   诸葛诞也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声。   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个威猛粗糙的猛将,但是在看到霍弋的时候,诸葛诞却觉得有些惊讶。   霍弋并非是传统的粗糙猛汉,他更偏向文士,毕竟是做过太子言官的人,并非是那种纯粹的武将.   诸葛诞询问道:“先前众人都臣服归顺,唯独你举兵在南中,我本来已经做好了讨伐你的准备,为何如今又来归降呢?”   霍弋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听闻将军远道而来,特意召集军队来与将军死战。”   “道路险峻,故不知我主安危如何,后听魏主不曾怠慢吾,方才弃甲来降。”   诸葛诞并没有生气,他仰头大笑了起来,赶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霍弋的身边,将他扶起来。   亲自为他解开了束缚。   “霍将军勿要怪罪,只是听闻霍将军刚烈勇猛,不敢轻信,今日方知,传闻不虚!”   “将军真义士也!”   诸葛诞忍不住夸赞道。   霍弋此刻有些懵,看着这般热情的诸葛诞,他赶忙也收起了脸上的锐气,“不过是败军之将,亡国之仆,怎么敢当将军这般称赞”   “不,不,蜀地豪杰何其多啊,若蜀主重用,吾等岂能如此轻易成事?”   诸葛诞感慨着,随即拉着霍弋坐在了一旁。   诸葛诞便跟霍弋寒暄了起来,询问起了他家里的事情。   询问了许久,忽然开口问起了南中的事情。   “当今我们的大军陈列在成都,有人说,南中的蛮夷多叛乱,生性凶狠,可以发兵去消灭他们,霍将军常年在南,不知有什么看法呢?”   霍弋严肃的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南中并非如中原所想的那般不知教化。”   “南中多大族,过去,诸葛丞相曾领兵前往,使当地蛮夷归顺诚服,组织他们开垦耕地,令官府教导他们耕作的办法,化蛮夷为民,直到如今,南中诸多部族依旧感念丞相的恩德。”   “只是这些年里”   霍弋迟疑了一下,诸葛诞说道:“这些年里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听闻蜀国的税赋颇为苛刻。”   霍弋这才说道:“这些年里,为了募财招兵,庙堂多对南中招收税赋。”   “南中百姓对此颇有怨言,那里的蛮夷,多事耕作,且为首者多名士。”   霍弋这么一解释,诸葛诞就大概明白了。   跟凉州一样的情况,叛乱多是名士带头。   诸葛诞迟疑了片刻,方才问道:“那霍将军觉得该如何呢?”   “减少税赋,继续推行丞相过去的政策,则南中定然平定,不过,若是要长期使这里得到教化,还需要派遣官员,整顿当地的大族豪强”   霍弋甚至将大族跟豪强放在了同列来说,看得出,霍弋对当地豪族是有些不满的。   诸葛诞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我一定将将军举荐给陛下,往后为陛下治理南中,使当地得到教化的人,难道不是将军吗?”   前来归降的人越来越多,蜀国各地几乎都被拿下了,极少数还在抵抗的人,也在确定刘禅没有被羞辱之后选择了投降。   魏国终于是拿下了整个巴蜀,而这对天下局势产生了巨大的波动,甚至比拿下了江北还要关键。   此刻的蜀人还是非常的惶恐。   这些年里,蜀国一直都在讲述着魏人的凶残和恐怖,尤其是曹髦,更是被宣称为少有的暴君。   百姓们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就知道打仗了,然后敌人过来了,在刘禅投降之后,他们甚至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官吏们开始发出告知,废除原先的年号,改用正元年号,并且宣告了一系列的避讳字词之后,百姓们似乎才明白了情况。   而大族和豪强们的情况则是要好很多。   从曹髦收服蜀国后的一系列行为来看,他们也能确定,自己应该是不会遭受劫掠和迫害了。   这让他们格外的庆幸。   同时,曹髦对重臣们表现出的尊重,以及在各地宣告要在蜀国开设考核的消息,成功的唬住了这些大族。   这让诸葛诞等人的行为没有再遭遇到什么阻挡。   事情格外的顺利。   此刻,永安同样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阎宇捆绑了自己的手,领着心腹们前往拜见王基。   当阎宇走进了敌人的阵营的时候。   一个将军正笑吟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便是阎宇?”   阎宇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将军,“拜见王镇南!!”   那人赶忙将他扶起来,解释道:“我并非是王将军,我乃南平太守焦伯,领奋威校尉”   阎宇有些愕然,焦伯却下令让甲士们安抚好那些投降的将士们,自己则是带着阎宇走进了大帐。   到这个时候,阎宇方才发现,这营帐内似乎就没有多少的军队,远处倒是摆放了很多的篝火,可却是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大军驻扎的痕迹。   两人走进了大帐,帐内居然没有别人。   阎宇看了看周围,“王将军他”   焦伯苦笑了起来,“王将军和文将军都不在此处,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每日就是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阎宇沉默了许久,恍然大悟。   难怪这些时日里敌人都没有发动总攻,难怪他们一直都在试探,难怪他们这么久都没拿下永安。   阎宇还以为是自己防守太出色。   如今才知道,敌人的主力原来就是在这里亮了个相,然后就离开了??   然后就留下了一个郡守来跟自己对峙,装作继续围攻自己的模样,自己还在不断的加固城池,居然都没有出城去探查。   焦伯是松了一口气,他这些时日里可是太忙碌了,要装作大军还在这里的模样,夜里在各处点篝火,炊烟还不能少,还要让骑兵拖拽着树枝,做出大规模骑兵移动的痕迹来。   终于啊,敌人投降了自己可以直接装出大军分批进入永安的假象,或许,现在也不用再装了吧?   而阎宇此刻也是在想,若是王基跟文钦不在永安,那他们在哪里呢??   难道??? 第58章 北钟南陆   “这王基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施绩站在乐乡的城墙上,眯着双眼,眺望着远处。   他所眺望的方向,正是江陵城的方向。   施绩在丢掉了江北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缔造了荆南防线,他的主要兵力主要在荆门,蛮道,乐乡,公安,巴丘等地,主要是从西边跟曹魏大军隔江对视。   而丁奉负责从巴丘到豫章的防线。主要是将夏口包围起来,免得对方袭击浔阳柴桑,一路杀到建业去。   这两条防线都无比的重要,倘若施绩的防线被撕开,那他身后的荆南诸郡没有一个能跑掉的,几乎都会被吞掉,而丁奉要是出了问题,那就更可怕了,敌人的军队就可以沿江一路杀向建业了   此刻提出铁索横江的吾彦还是个小吏,而曹魏的南部军队,都有自己的战船和水军,尤其是在荆州的军队更是如此,就算对方不通过战船杀向建业,只要让他们渡了河,那就得亡国了。   施绩有些搞不清楚王基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些时日里,江对岸的曹军很是热闹,他们进进出出的,夜里也能看到对方的篝火,将江边照的犹如白昼。   这实在是有些诡异,看起来,他们像是在提防自己忽然发动袭击,加强了戒备。   诸多将军们都认为,这是王基召集了大规模军队前往永安,城内空虚,故而担心自己出兵侵犯,他们将战船聚集在江陵城边,派遣士卒们提防自己发动袭击。   很多人都是如此看待的,但是施绩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江陵是整个江北防线的重点,而讨伐蜀国的事情上,他们只是偏军。   永安跟江陵,孰轻孰重,王基是一定能分得清的。   故而,他绝对不可能将城内的将士们都带出去攻打永安,给自己留下一個防守不足的江陵。   他很熟悉王基这个人,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冒险的人,他打仗总是中规中矩,主打一个稳,跟邓艾是截然相反的那种。   那他怎么可能带着大军离开呢?   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看得出来呢?   他是在勾引自己出兵?   这也不对,施绩确信王基应该也是了解自己的,自己做事同样谨慎,怎么会中他的圈套呢?   施绩想来想去,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这厮莫不是在故意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他知道自己为人谨慎,若是江陵出现什么异样,自己一定全力盯防,然后就趁着自己心思在这里的时候,从其他防线开始进攻?   施绩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他匆匆返回了自己的府邸,开始凝视着舆图,这块残缺的舆图,如今是他的心病。   可施绩每日都要看这舆图,每日都在告诉自己,定要将失去的疆土给夺回来!   施绩皱着眉头,严肃的看着面前的舆图。   王基跟文钦的军队如今就在永安,根据最新的消息来说,他们还在围攻若是王基想要忽然发动进攻,那么一定不会是在丁奉这边,一定是自己的防线内。   施绩这么扫了一眼,迅速锁定了一处地方。   建平郡   从永安回军,可以在几天内就到达这里而这里的军队数量虽然多,却都在信陵和巫山周围,西面没有太多的防守力量,最近的兵力聚集点还是荆门   施绩悚然,他赶忙站起身来,召集了副将,“迅速派人告知荆门,夷道等地,让他们准备兵马,支援建平,告知建平郡守,敌人可能会渡河袭击!!”   “唯唯!!”   施绩要负责的防线很长,而手里的兵力却非常有限,只能是凭借着战船之坚来将敌人挡在对岸,倘若对方渡河成功,在陆地上作战,施绩自认是劣势的。   看来,还是得让建业送来更多的士卒,不然,这些防守的地方,每一个地方都如此的要命   而在此刻,吴国的建业,还在进行着激烈的争论。   就连孙休,对此都很是不解。   他本以为,在被那两个畜生东西祸祸了一顿,又丢掉了江北之后,吴国应当是能平静一段时日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群臣的矛盾似乎变得更加尖锐了。   叛逃的情况时不时还在发生,而朝议就基本拿不出统一的看法。   群臣乱成了一团,就连大族都不再那么和睦。   在面对出征的事情上,大族们坚定的跟张布他们站在了一起。   要打仗,肯定是要动用私兵的。   这些大族们,是不愿意用自己的私兵来帮助那什么蜀国。   这却是孙休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他坐在殿内,看着面前的诸多奏表,此刻,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份外将的奏表。   孙休眯起了双眼,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关于前线战事的奏表,而上奏者却并非是前线的将军。   此人告知孙休,如今的情况已经危险到了极点,丢失江北之后,荆南地区对吴国而言就变成了鸡肋,甚至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认为,魏国在灭掉蜀国之后,一定会全力打造船只,然后从夏口等地直接一路朝着建业杀来,可能会无视掉施绩等人的大军,直捣黄龙,只要建业被攻陷了,那荆南各地就会跟着投降。   他在奏表里说道,应当将防守的中心放在柴桑,可能要主动放弃荆南的优势,将主要的精力放在几个险要的关卡和重要的渡口上,否则防线太长,兵力不足,可能酿成恶果。   这真的是孙休所看过的最与众不同的奏表了。   当今的大臣们,不是上奏说要出兵帮蜀,就是说要全力防守荆南,这是第一个说要放弃部分地区的人。   孙休看了都觉得离谱。   他看了看上书的人。   陆抗。   孙休想了想,他想起了这是谁,这是那陆逊的儿子,诸葛恪的外甥女婿!   原先因为诸葛恪的原因,他被半冷藏了起来,不怎么得到重用。   孙休忽然对这个人有了极大的好奇。   他竟然上奏如此大逆不道的奏表,是真的想劝朕放弃呢还是在嘲讽呢?   孙休当即看向了一旁的黄门。   “你去将奋威将军陆抗给叫过来,朕有事要问他!”   孙休皱着眉头,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黄门大惊,赶忙离开了此处。   孙休并没有等待多久,陆抗一直都在建业之中。   当陆抗被带来的时候,孙休还在看着他那篇独特的奏表。   “哼!”   孙休将手里的奏表狠狠的摔在了案上,随即盯着面前的家伙。   “江北丢失,荆南岌岌可危,你居然敢上书要朕主动割舍江山?!你是何居心?!”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英武俊朗的年轻人。   他此刻跪拜在孙休的面前,可眼神明亮,并没有半点的惧怕。   “陛下,倘若当初施将军刚派人来求援的时候,您就可以出兵,就算不能建功,也能将敌人挡在江外,让他们无法入侵荆南。”   “若是在上个月,陛下能令一位猛将率兵前往荆南,就算不能挡住渡水作战的敌人,也能保存吴国的主力外军。”   “可到了如今,除却驻守柴桑,加固重要的关卡,全力防守,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陆抗认真的说道。   孙休愣了一下,“你是说,荆南要失守?”   陆抗分析道:“魏国如今是以绝对的优势进攻蜀国,蜀国兵力不足,粮食短缺,阉人乱政,将军得不到信任,绝非是魏国的对手。”   “雍凉军团与中军就足以灭亡蜀国,曹魏又为何要出动荆襄军团与豫扬军团呢?”   “就如施绩将军所说的那样,他们是来寻找机会的。”   “一旦蜀国沦陷,那他们将会即刻出击,施老将军为人谨慎,也善战,但是敌人倘若从建平西部渡河作战,那我们的战船是无法及时前往支援的,敌人一旦渡河,建平没有什么好防守的关卡,沦陷将会极为迅速,建平一旦沦陷,那乐乡等地就要面临来自两边的压力。”   “大将军纵然再善战,也不可能从两路挡得住敌人。”   听到陆抗的话,孙休呆愣了片刻,他问道:“那荆南是守不住了??”   “到了如今,还是那句话,转移百姓,放弃平坦的地区,集中兵力,主要驻守几个险要的关卡,另外要在沿岸做好抵御的措施,让敌人无法轻易靠近当今的战略,唯死守。”   孙休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再次拿起了手里的奏表,“情况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吗?”   陆抗这次却没有说话。   孙休问道:“那就没有什么反击的办法了吗?”   陆抗抿了抿嘴,他说道:“除非是魏国内部出现了什么动荡,陛下也勿要担心,我们的战船强于敌人,况且沿岸也都是有利的地形,若是能集中优势兵力,敌人短期内也不敢来侵犯。”   “另外,庙堂内的两位公,请恕臣直言,如今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开垦增加粮产的时候。”   “军心动荡,百姓不安,倘若强行效仿连魏国都在更改的政策,非但不能增强国力,反而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孙休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你且先回去吧,朕自有考量。”   陆抗也不觉得沮丧,起身再拜,随即很是潇洒的离开了此处。 第59章 他懂什么?   当张布跟濮阳兴坐在孙休的面前,得知了陆抗的事情之后,两人当即变了脸。   “此人简直是大放厥词!!”   张布还没有说话,濮阳兴却是忍不住了。   濮阳兴这些时日里可一直都是在忙着统筹开垦的事情。   江北的丢失,让吴国的国力大打折扣,吴国如今想要维持大量的军队,也出现了粮食上的问题。   孙休想要借鉴曹魏的一些政策,更多的开发南方,多开垦耕地,利用那些流民和山民,增加税赋收入。   濮阳兴在朝中饱受争议。   张布还好,毕竟,他直接的参与了除掉孙綝的大事,是其中最重要最关键的人。   当初还曾保下了丁奉。   孙休要重用他,群臣无话可说,毕竟确实有功,保驾除贼之功,有再多的赏赐也是应该的。   但是濮阳兴呢?   他凭什么呢?   他在除掉孙綝的时候,既没有献策,也没有出力。   顶多就是个口头支持者,而他本身也没有什么资历,完全就是因为跟孙休的个人交情很好,所以才升的这么快。   群臣对他很是不服气,对他跟张布勾结起来把持庙堂大权的行为更是极为不满。   濮阳兴也是急着想要证明自己的才能,他要让群臣知道,自己并非是靠着皇帝的宠爱才坐到如今位置的,他也是有着真才实学的。   而这次,在得知孙休急着提升国力的时候,这位贤臣当即提出了一个修建丹杨湖田,筑浦里塘的伟大计划。   按着濮阳兴的这個计划,完成这件大工程之后,吴国会有很多年不会缺乏粮食。   可群臣却并不支持濮阳兴的计划。   很多大臣都明确反对,他们觉得,以吴国如今的国力,想要完成这样的工程简直是痴心妄想,要是这么干,耗费巨大,而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成功,这绝对不行。   濮阳兴认为,群臣们反对是因为他们轻视自己,而不是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如今,听到孙休说起陆抗明确反对自己的政策,他当即就坐不住了。   他不悦的说道:“陛下,陆抗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后生而已,只是因为他父亲的功勋,方才能在陛下面前建言,这样的人,又如何能知道天下大事呢?”   听到濮阳兴的话,孙休没有急着回答他。   张布此刻当然也是站在盟友这边,他开口说道:“陛下,荆南固若金汤,绝非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大将军与丁将军的军队足足有七万人,况且还有将军们在周围接应!”   “陆抗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了。”   孙休思索了许久,方才说道:“朕听陆抗讲述前线的事情,不像是随意乱说的,况且,当初连诸葛恪都对他赞不绝口,朕并不觉得此人是没有才能的朕打算让他来担任柴桑都,负责前线的防御之事,若是有必要就接应大将军等人。”   张布本来要劝说,可一听负责前线防守,他忽然沉默了下来。   想了想,张布赶忙说道:“臣以为可以。”   一旁的濮阳兴愣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的表示了赞同。   孙休随即下达了诏令,拜陆抗为柴桑都,让他负责前线的防守之事。   当然,对于开垦的建议,他并没有采纳。   陆抗离开了建业,而濮阳兴也借着开垦的事情,排斥异己,打压不服从的人,愣是逼着群臣通过了他所谓的治田大策。   濮阳兴决定,就从今年开始进行。   此时已经是曹魏的正元四年的二月。   而孙休和濮阳兴等人都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荆南早已陷入了苦战。   施绩的担心是完全正确的。   王基直接以攻打永安的名义,无视了巫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而他随后留下了偏师,领着主力继续前进,从永安之后,蜀国境内进行了渡河。   而此刻的蜀国军队都在永安,王基很是轻易的来到了江对岸。   然后,他就从这里直接通过陆地来猛攻建平郡。   吴国的军队一直都摆放在了沿岸,依靠着战船的力量来进行防守的,当王基直接从他们不曾预料的方向展开猛攻的时候,建平郡根本就挡不住,好在,夷道的军队及时到达了战场。   可是,这并没有用处,王基此刻的兵力是完全优势的,况且战斗力也不知超过了对方多少,就这么一路横推,最悲惨的就是那些沿岸的军队,遭受了背刺,伤亡极为惨重。   好在宜都郡和南郡的援兵及时赶到,否则建平郡当即就要被王基给收服了。   王基分兵,直接朝着完全空虚的武陵郡方向猛攻。   施绩将军队都分布在从建平郡到江夏郡的这条防线上了,后方的荆南地是根本没有多少军队或者将军的。   王基以新征辟的参镇南军事王濬为先锋,领兵攻取这些地方。   这一路上,王濬都没有遭受什么阻拦,一路大杀四方。   这完全打乱了施绩的部署,看着对方就朝着收服四郡去了,施绩不得已分兵,并且召集衡阳郡的军队来抵挡他们。   王基压根就不急着攻破施绩的防线,他本人领着主力慢吞吞的攻打建平郡,一方面则是看着自己的手下不断的收服失地。   同时,文钦也终于有了大动作,在王基控制了建平郡的信陵之后,文钦大军从这里渡江,直接朝着荆门和夷道杀了过去。   施绩看到文钦出现,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让丁奉派人前来救援,自己则是领着大军前往夷道支援。   一时间,整个荆南乱作了一团。   而跟荆南不同的,则是如今格外平静的蜀国哦,不对,是蜀地。   此刻,曹髦已经领着蜀国皇帝以及其他愿意离开的大臣,朝着洛阳的方向赶去。   而诸葛诞等人也是领着中军开始撤离。   当地的官员的委任之事再次困扰着曹髦。   此刻,曹髦正坐在马车内,外头还是格外的寒冷,狂风四起,尤其是从长安这里,能看到道路上还不曾融化的积雪,曹髦坐在马车内都觉得冷。   好在,他将那些老臣们给留在汉中了,倘若逼他们跟着自己一起走,只怕现在就已经升天了。   曹髦在这些时日里,跟蜀国的诸位大臣们都私下里见了面。   这些大臣们对自己的态度还是非常不错的。   尤其是谯周。   作为带投大哥,曹髦还必须要给与他足够的赏赐和封赏。   但是在跟谯周的几次见面里,曹髦发现,其实谯周也不是什么谄媚的小人。   他的身体确实不好,在这大冷天里瑟瑟发抖,曹髦还贴心的送给他一个豪华的马车,足够的温暖。   谯周在跟曹髦说话的时候,言语很是正直,没有那种小人姿态。   而谯周的那几个弟子,曹髦也见了几面。   陈寿目前就是个小年轻,看到曹髦的时候,他脸色通红,支支吾吾了大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曹髦坐在马车内,看着手里的诸多文书。   首先就是益州的行政规划,曹髦充分的询问了朝中大臣们的意见,最后,他决定采纳侍中卢钦的意见。   卢钦认为,应该将蜀国一分为三,蜀国的地形优势,实在是太适合割据了,不能再让其变成一个整体,而且如此庞大的一个州也不适合治理,因此最好是分成三个州。   卢钦的提议是以汉中为中心,设立梁州,这是古称,以成都为中心,设立益州,再以建宁、云南等郡为中心,设立宁州。   曹髦对此毫不意外,这不就是历史上司马昭的划分方式吗?   原来是你小子提的呀!   但是对具体的人选,曹髦却有些迟疑。   首先就是益州刺史。   这位置真的是太重要了,必须要派遣一个心腹,而且还是不那么极端,能安抚好当地,行善后工作的心腹。   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太容易找。   曹髦想来想去,最后有了一个人选,毌丘甸。   原先毌丘甸因为治御史台不利被曹髦给下放到了地方,担任地方郡守,他在地方上也是积累了不少的经验。   而且他为人正直,不会胡作为非,也完全值得自己信任,各方面来说,都是比较合适的。   益州刺史一旦选好,其余两地的就容易多了。   曹髦还是想让霍弋继续留在南中,担任宁州刺史,当然,得先跟这位见一面。   至于梁州,曹髦也想好了人选。   曹髦准备让此番立下了大功的郡守牵弘来担任。   牵弘是牵招的儿子,为人刚毅,很有他父亲的风范,打仗和治理地方都有些水平,况且以先前的功劳,当一地刺史也是绰绰有余了。   至于其他郡守之类,那就需要吏部尚书自己去想办法了。   曹髦没办法委任这么多的人,另外,还有那些在战时立下了大功的将士们,这些人也得进行赏赐和安抚。   要操办的事情还是有很多很多。   就在曹髦的马车刚刚走出长安后不久,就听到了洛阳所传出的噩耗。   司马昭自杀身亡。   他留下了书信,表示自己乃是有罪之人,等到皇帝获胜回来一定会处置自己,为了不受辱,决定自杀,并且,他将宗族内这些内的谋划和罪行全部写了下来。 第60章 祭告先祖   王肃等大臣站在了道路上,低着头,等着皇帝的车驾。   此刻诸多的三公,九卿,乃至尚书台的重臣们,皆站在了道路上。   他们都不曾想过,战事竟会如此的顺利。   他们还以为,这次的战争定然会持续很长时日,只是,他们压根就没有等太久,正在洛阳内操办着诸事,就得知了姜维兵败退守剑阁的消息。   群臣刚刚为收服汉中而感到高兴,就听闻了蜀国投降,魏国大获全胜的事情。   如今,整个魏国都在谈论这件事。   从重臣到底层的百姓们。   众人皆津津乐道。   无论是名义上的灭蜀统帅诸葛诞,还是御驾亲征的皇帝,此刻的名声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尤其是曹髦。   在灭亡蜀国之后,他就真的是无人可以撼动的君王了。   别说司马昭了,就是司马师跟司马懿爬出来,也对他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吴国还好,蜀国从立国开始就一直是魏国的心头病。   毕竟,这帮人自称大汉,而魏国的正统则是来自大汉的禅让。   双方的交战,是正统之争。   双方都觉得自己才是正统,才是大汉帝国的继承者。   尽管这些年里蜀国没有再对魏国造成太大的冲击,破坏力有限,但是犹如天灾般的姜维不断的出现在雍凉,这甚至都让魏人习惯了。   忽然间,蜀国灭亡了。   整个魏国都是一片沸腾,各地甚至举办了隆重的庆祝仪式,其中也不乏一些想要给曹髦献媚的人,领着百姓们弄出巨大的声势来,不过这确实有用,反正是加强了曹髦的地位。   此刻,群臣毕恭毕敬的站在了道路边上。   曹髦的车架甚至还没有出现在远方,可他们却已经进入了拜见皇帝时的状态,低着头,保持着肃穆,一言不发。   这也能看得出曹髦此刻巨大的威望。   群臣也不知等候了多久,终于,远处缓缓出现了军队。   尹大目所统帅的精锐甲士们开路,他们披着沉重的甲胄,一步一步朝着这里走来,甲胄碰撞,发出响亮且带着节奏的声音,群臣们的脸色愈发的肃穆了。   曹髦这一仗最大的收获,就是再次加强了一波自己在甲士们心里的地位。   大魏的甲士是曹髦最坚定的支持者,毕竟,曹髦给他们的待遇非常的好。   而通过这次灭国之战,曹髦将会提拔一大批的将士们,这些被曹髦所提拔的将士们,就会成为曹髦坚定的簇拥者,扩大他在军队里的执掌力。   甲士们不断的前来,从群臣两旁经过,他们在这里部署了长长的防线。   皇帝的车驾终于出现在了远处。   在群臣期盼的眼神里,天子车架停在了群臣的面前。   “拜见陛下!!”   群臣们朝着车架的方向跪拜行大礼。   披着甲胄的曹髦从车内走了出来,看向了远处的大臣们,乌泱泱的大臣们皆臣服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个人敢怠慢的。   曹髦却没有下去扶持他们,大声的说道:“返回洛阳!”   群臣们急忙起身,站成了两排,开始在前方带路,天子车架就跟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洛阳城出发。   曹髦就这么站在车上,再次进了这洛阳城。   道路上早就被戒严了,寻常百姓们是不能出来的,在群臣的簇拥下,天子车架一路来到了皇宫。   曹髦终于下了车,他领着群臣,朝着祖庙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魏的祖庙,供奉着三位皇帝,太祖,高祖,烈祖。   只有得到庙号的皇帝才能有正式的祭拜场所。   当曹髦领着群臣来到了自家祖庙的时候,群臣再次大拜,唯独曹髦继续前进。   “子孙髦,今日灭蜀,以正名朔!特领百官祭告先祖!!”   曹髦慎重的朝着三位皇帝的方向行礼膜拜。   群臣再拜。   “子孙髦,定当不懈,再擒吴主,以全大一统之业!特领百官告知先祖!!”   曹髦再次膜拜。   群臣再拜。   曹髦随即令裴秀宰杀了牲畜,将所俘虏的旗帜印绶等物一并用以祭祀,告知曹魏几個皇帝,你们都没能办的事情,我给办下来了!   接下来,就差灭掉吴国了,倘若能灭掉吴国,那曹髦的地位怕是能直接压过曹丕,族谱单开一页了。   在搞完了这些大事之后,曹髦方才跟着群臣来到了太极殿里。   曹髦坐在上位,群臣分别坐在了两侧。   “恭贺陛下灭蜀!!陛下神武,恩德泽披华夏,臣民感怀德行,无不涕泣”   王肃最先跳出来为曹髦恭贺。   这老头不愧是治经典搞辩论的,他这番话说的相当肉麻,语速极快,说的又很久,反正一直都是在夸曹髦,说在曹髦的恩德之下,百姓们各种哭,很多年没有生长出庄稼的耕地都忽然长出了粮食。   曹髦在心里嘀咕道:是因为被那些太激动的百姓们泪水灌溉的缘故吗?   什么天象,什么异相,什么圣人曾说,反正王公这是张口就来。   曹髦也没有打断他,就耐心的等着他说完。   等到他说完之后,曹髦正要开口,王昶却又跳了出来。   “陛下,有人在元城看到一头瑞兽,它的外形像马,白头,红尾,浑身是老虎的斑纹,鸣叫声犹如高歌,行人看到这头瑞兽朝着元城高处歌唱,随即就消失了!”   “臣观看经典,翻看古文,得知此瑞兽名为鹿蜀,陛下起兴在元城,故臣猜测,这是上天预示陛下得鹿与蜀,乃是大一统的象征啊!!”   王昶激动的说着,群臣纷纷点着头。   曹髦抿了抿嘴,也是难为你们了啊。   为了编这个找了不少的瑞兽吧?   要不是乃公略微读过书,知道这头瑞兽是象征儿孙满堂的,就信了你的鬼话!   王昶提议,要将年号改为神鹿元年。   可曹髦却没有答应他,正元这个年号用的好好的,你把它换了做什么?   况且,正元,正本开元,这不比你什么神鹿要好听吗?   得亏是看到了蜀鹿,你要是看到当康是不是要叫神猪元年?   群臣也不管这个,反正是各自报上了好的消息,因为玄学的影响,大家都普遍相信天下发生大事的时候一定会伴随着一些异象。   听到他们说的如此真实,曹髦也没有反驳。   毕竟,这对提升自信似乎还是很有帮助的,反正那些底层百姓和甲士们就很吃这一套,他们能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大一统,这很好。   在一大堆没什么用的前戏之后,曹髦终于决定直入主题。   “传安乐公进殿!!”   曹髦大声说道。   刘禅此刻领着自己的原太子,匆匆走进了太极殿内。   群臣的眼神顿时就凝聚在了他的身上,这让刘禅很是不安,他很是惶恐的拜见了曹髦。   曹髦笑着说道:“安乐公,往后伱就可以返回自己的封地了,你的老臣里若是有人愿意跟在你的身边,那朕恩赦他可以留下。”   “多谢陛下!!”   曹髦随即说出了对这次参战将军们的封赏内容。   首先就是诸葛诞了,进爵是肯定的,他原先是个关内侯,曹髦直接封了他为县侯,而官爵上,他的三公已经是到头了,因此,封他的几个子嗣为关内侯,赏赐给他入朝不趋,参拜不名等特权。   然后是邓艾,曹髦说出了邓艾的功劳,又说了他在蜀国的似乎僭越的行为,最后则是功过相抵,罢免他的官爵,让他在洛阳内反省。   随后钟会,钟会当然是更进一步,从亭侯升县侯。   曹髦对自己人还是非常大度的,他的想法很简单,给我办事,那就不能让你受委屈,待遇福利,能给的一定给到位。   出征的诸多将军们都得到了赏赐,立下了极大功劳的马隆,被曹髦封为了平西将军,前往指挥雍凉军团。   文鸯则是从杂号将军再往上一步,安北将军,接替前一位前往幽州。   其余如成倅等人,也是各个从校尉变成了将军,也都获得了相应的爵位。   参战的人员极多,曹髦却都记在了心里,其中都没有询问张华,便详细的说出了对众人的赏赐封赏内容。   到了最后,曹髦清了清嗓子,看向了郑袤。   郑袤起身,开始说起了对蜀国的行政规划以及任命之事。   对这件事,群臣似乎还是非常重视的,他们都认真的聆听了起来。   刘禅此刻就站在殿内,听着他们说着这枯燥无聊的话题,心里还是别样的滋味,他偷偷观察起了曹魏大臣,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刘禅有些开心,朝着那熟人笑了笑,表示亲近。   而此刻,这位熟人却有些茫然。   没错,他就是罗宪。   罗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忍着忍着,居然就忍来了自己的新同事,刘禅!!   当刘禅朝着他微笑的时候,罗宪的“道心”都差点崩溃了。   不对啊,我不是来这里刺杀曹魏皇帝的吗??   怎么蜀国先灭亡了啊?!   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就真的变成投降者了??   不对啊,好像现在整个蜀国都是投降者,连皇帝都朝着自己傻笑呢!   罗宪惊愕的看着这一幕,直到皇帝的封赏下来,他才反应过来。   他操练出的山地军团在这次立下了大功故而,罗宪一同受封。 第61章 可思蜀否?   朝议就在简单的封赏之中结束了,群臣也知道,皇帝陛下远道而来,定然是疲惫到了极点。   况且,皇宫里还有位太后需要曹髦来拜见呢。   就算再有威望,这孝道还是不能缺的,毕竟是大魏立国的基础。   在朝议结束之后,众人匆匆离开,曹髦强忍着疲惫,叫住了罗宪。   罗宪此刻就站在了曹髦的身边,再也没有任何的外人,甲士们也离得很远。   这大概也是行刺的好机会。   可罗宪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还要刺吗??   曹髦却笑着说道:“先前罗卿犒劳大军,做的很不错,这一次,还是交给你来负责吧,你要用心,不能让有功的将士们心寒啊!”   罗宪茫然的点着头。   那就先假装给他办好这件事等以后再说?   送走了六神无主的罗宪,曹髦强忍着不笑出声来,他也不知道此刻罗宪的心情到底如何。   一个卧底潜藏在敌人的本营,忽然有一天看到自己的老板来这里应聘,这种心情,大概是需要一点时日来缓一缓吧。   曹髦没有再召见其余任何一个大臣,他直接前往了昭阳殿,欲拜见太后。   曹髦走在熟悉的皇宫里,心情很是惬意。   还是家里最舒服啊。   当他来到昭阳殿的时候,这里的阉人们早已出来迎接,都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地上。   曹髦甚至还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前来,甚至连门都进不去的那一幕。   他派人去告知了一声,方才走进了殿内。   郭太后穿上了自己最盛大华丽的衣裳,坐在了上位。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自信。   曹髦有些惊讶,不对啊,按理来说,这是她该自暴自弃的时候了呀?   太后的心情一日三变,每个时候都会有不同的表现。   曹髦老老实实的行礼拜见了郭太后。   “儿臣拜见母亲!!”   “起身吧!!”   郭太后示意曹髦坐在自己的身边。   曹髦刚坐下来,她便开口说道:“群臣已经给我祝贺过了!”   “当初啊,我就看出了齐王不能继承大业,唯独你能完成大一统的壮举,也不枉费我这些年里的培养,你总算是完成了这個目标啊!”   听到太后的话,曹髦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哦,这是群臣刚刚吹捧过。   难怪呢。   但是曹髦现在也没想跟这个小妇人斗气什么的,甚至,在跟各类人物打交道之后,他很是喜欢这样简单,想法直接写在脸上的人。   跟这样的人相处,不累。   曹髦很是配合的说道:“儿臣没有辜负母亲的教诲,已经平定了蜀地,祭告了先祖!”   “哈哈哈,好,好啊!”   郭太后此刻看向了曹髦,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喜爱。   “我儿做的真好!为什么不把吴国也一并给灭掉呢?”   “嗯如今正在打,在打了。”   “那你要去襄阳亲征吗?”   “可能不需要我过去了想一战拿下吴国,还是有些不容易的,他们的大臣没那么容易投降。”   曹髦解释了起来。   郭太后似懂非懂,“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灭掉吴国呢?”   “这得等到做好准备的时候吧。”   两人伱一言我一句的交谈了起来,郭太后是真的很开心,曹髦的行为仿佛也是证明了她的能力。   她恨不得给所有人说,看看我挑的继承者,怎么样?有眼光吗?   想来司马家和郭家都不会太乐意这番说辞,但是她自己是很自信的。   曹髦在这里待了许久,郭太后也看出了曹髦的疲乏,就让他暂时离开,又告诉他,让他明日将蜀国战利品送给她一份。   曹髦回到了熟悉的西堂,他躺在了自己最熟悉的床榻上,顿时变得惬意了起来。   又一个目标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要讨伐吴国了。   打吴国跟打蜀国不太一样,蜀国的臣民是真的没有什么抵抗的想法了,只有那几个人还在坚守。   但是吴国就不同了,孙休不太像是个会投降的人,而吴国的大族,除非是遇到了疯子当皇帝,否则也不会想要主动放弃自己的利益来投奔曹魏。   他们在吴国生活的可滋润了。   要什么有什么,甚至都有自己的军队,何必来曹魏找罪受呢?   不过,吴国也不是只有大族,还有那些出身不太高的人吴国的内斗向来是赫赫有名的。   尽管王基和文钦正在跟施绩作战,但是曹髦并不觉得他们能一路杀到建业去,毕竟不可能一路从陆路杀过去还是需要足够的战船的。   况且,吴国内陆地区也是有着雄关和险要地形的。   曹髦很是期待孙皓的登场,那个以一己之力,将其余的君王都烘托出来的暴君,疯子。   如果对手不是孙休而是孙皓,那战事可就容易多了,他自己都能给折腾的灭国,都不需要曹髦出手   曹髦大概是太累了,天色还没有黑,他便在沉思之中里进入了梦乡   朝议刚刚结束,刘禅就匆忙离开了这里。   在甲士们的陪同下,他来到了皇帝给他安排的新住所。   曹髦给刘禅安排的府邸非常的不错,极为的奢华,该有的都有,曹髦将刘禅原先的美人们都接了过来,并且安排了官员来侍候着他,先前是如何玩乐的,在这里照样还可以玩乐。   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而最重要的是,刘禅最爱的贤臣黄皓也在这里。   在蜀国灭亡之后,很多人都劝说曹髦杀掉黄皓,以拉拢群臣的心。   但是曹髦却并没有这么做,他还是将黄皓放在了刘禅的身边。   不只是因为往后吴国将会出现一个重量级的宦官,还是因为曹髦觉得,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去品。   此刻,还愿意跟在刘禅身边的大臣,就剩下了殿中督张通。   当黄皓激动的走上来迎接刘禅的时候,不知为何,刘禅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以往那般的亲切了。   黄皓却也顾不上这个,他只是皇权的附属品,如今皇帝没了,那他就是安乐公的附属品,他会做的,且也唯一会做的事情,也是哄刘禅开心了。   当刘禅的美人们前来的时候,刘禅急忙上前,安抚着这些人。   张通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只觉得有些悲哀。   刘禅安抚好了自己的家人。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啊!”   黄皓还是会办事的,当即就有美人开口说道:“得亏了黄老公护我们周全”   刘禅这才看向了一旁的黄皓,长叹了一声,“黄老公啊”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刘禅跟着众人返回了内屋,黄皓服侍很是周道,很快就弄来了各类的美食。   刘禅坐在此处,就仿佛坐在了巴蜀的皇宫里,他甚至看到了很多从不曾见过的美食。   在这些东西面前,刘禅仿佛又变回了快乐的阿斗。   “黄老公,这些是从哪里找来的?”   “奴婢请庖厨做出了些洛阳内的美食,让陛下开开鲜,这洛阳内诸多美食,还真的就不是蜀地所能比的”   刘禅大笑了起来,诸多不悦都被排到了脑后,招呼着众人吃了起来。   就在众人乐呵呵的吃着饭菜的时候,张通却站在不远处,满脸的愁苦。   刘禅热情的招呼道:“张卿,且坐下来一同食!”   张通不愿意动,刘禅就亲自拉着他,让他坐在了一旁。   “如今我们已经不是君臣了,可以一同来吃饭!”   刘禅笑着说道。   张通却一直都不愿意动筷。   刘禅无奈的问道:“张公,可是不觉得饿吗?”   张通缓缓开口说道:“陛下,只是想起那些守节的志士,故而没有什么食欲。”   刘禅顿时愣住了。   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筷。   “姜维死了吗?”   “大将军在看到陛下的书信,想要离间魏国的将军们,却被钟会所识破,被押解到魏主的面前,仍不吃不喝,不愿意投降,只求一死”   “陛下,还有那汉中都督傅佥,他以少量的军队死死挡住曹魏的中军,他的副将蒋舒假意要带兵出城讨伐,出城之后却直接投降,导致关卡被攻破,傅佥战斗到了最后,高呼:魏狗,安有汉将军降者?”   “将军胡济坚守阳安关,持旗而死”   “尚书郎黄崇,不断的高呼,激励士卒们杀敌,与李球,张遵,卫将军等人一并战死,更无一人投降”   张通说着这些,忽然看向了刘禅,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着,“陛下,洛阳的饭菜当真美味吗?”   刘禅愣住了。   这一刻,他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   严肃的父亲?   总是喜欢丢自己玩的张叔?   见面时总是叮嘱自己用心学习的关叔?   看起来很严肃可说话很温柔的赵叔?   将自己带到身边来培养的相父?   那位整日高呼着要北伐的将军   整日在各地奔波的尚书令   城破之时高呼不降的将军   哭着让自己勿要投降的儿子   刘禅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心中不知是悔恨,是愧疚,还是自责。   他的眼里闪烁起了光芒,那是泪光。   可那眼泪终究是没有落下,他缓缓露出了那个熟悉的,憨厚,怯弱的笑容。   “还是很美味的” 第62章 成果   张翼被几个甲士带出了门。   张翼这些时日里一直都被囚禁在府内,对外头的情况基本上是不知情的。   看得出,魏国的伙食还是不错的,张翼此刻也是白白胖胖的,反正在魏国是没有受到什么委屈的。   在甲士的带领下,他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府邸前。   张翼打量着面前这座府邸,开口问道:“这次又是要带着我来见谁?”   张翼这些时日里,常常被拉出去见客。   嗯,就是带出去见来自吴国的俘虏和降臣。   每次有吴国的人来投降,或是被抓住了,曹髦就会让人带着张翼去见这些人。   一方面是彰显魏国的国力,给吴人看看,蜀国的征北大将军都在这里做客呢!   另外,也是给他们看看自己的宽容,你看张翼这个级别都没有遭受羞辱,好吃好喝好招待,都被我们养的白白胖胖。   他就是起到了这么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张翼对此虽然是无奈,却也无能为力,他跟姜维那样心怀死志的人还不同,尽管始终没有投降,但是也没有自杀身亡。   负责照看他的官员笑了起来,“您稍后就知道了。”   这笑容让张翼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走进了府内,就看到一人笑呵呵的朝着这边走来。   张翼定睛一看,顿时就不淡定了。   “陛下!!”   “陛下!!!”   张翼踉踉跄跄的走上前来,以大礼跪拜,而刘禅赶忙将他扶起来。   “张卿许久不见,您无恙否?”   听到刘禅的询问,张翼此刻却是没能回过神来,“陛下,您怎么会,大汉”   刘禅看着面前几乎崩溃的张翼,长叹了一声,“我已经归顺了陛下,往后也勿要再称陛下了我如今跟你一样,同朝为臣。”   张翼此刻脸色呆滞。   这些年里,他被囚禁在府内,对天下的大事一无所知,他怎么也不明白,大汉怎么就灭亡了呢?   怎么会如此迅速就灭亡了呢??   “姜维姜维呢?!”   张翼问道。   “他死了。”   刘禅回答道。   张翼的眼神里,先是错愕,随即是愤怒,再是悲痛。   他的神情变幻不断,到了最后,也只是无力的长叹了一声。   “唉”   刘禅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拉着他的手,将他请回了内屋,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随即寒暄了起来。   张翼只是麻木的回答着刘禅的问题。   当张翼浑浑噩噩的从府内走出来的时候,甲士们却并没有将他送回自己的府邸,反而是直接来到了太极殿内。   曹髦坐在上位,面前摆放了各类的奏表,他打量着坐在了一旁的张翼。   “张公,如何,见过了安乐公吗?”   张翼没有说话。   曹髦开口说道:“朕还以为您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呢。”   “以一州之力来对抗天下,哪有那么容易呢?明君贤臣,猛将精卒,百姓齐心,粮草充足,尚且还有一战之力,可蜀国,又占了哪一点呢?”   “姜维越是想要救下蜀汉,蜀汉就灭亡的越是快,他又不能眼睁睁坐等大汉灭亡张公啊,您往后打算怎么办呢?”   “是继续当一個战利品,等到吴国灭亡的时候跟着你的旧主前往迎接,还是想要建功立业,做出些事情来呢?”   曹髦询问的相当直接,一开口便是直入主题。   张翼却被他给问住了,他再次沉默了下来。   曹髦也不急,“张公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您还没有到廖化那些人的年纪,当今的大魏,也缺乏能征善战的将军,来人啊,且送张公回去休息!”   那几个甲士随即又领着张翼离开了此处。   曹髦也不着急,反正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接下来就看张翼本人的想法了。   在送走了张翼之后,曹髦开始召见诸多大臣们。   就在曹髦离开洛阳,前往长安的这段时日里,庙堂里发生了不少的大事。   这些大臣们都急着要跟自己相见。   曹髦最先要召见的人就是王昶了。   毕竟,尚书台才是治政的根本,这些时日里庙堂所做的事情,王昶无疑是最清楚的。   王昶早就准备了,就等着被召见,故而曹髦很快就见到了这位大魏尚书令。   王昶看起来有些遗憾。   说起来,王昶才应该是大魏最有资历的将军,毕竟四征之中,他的地位最高,比起胡遵都要略高一些,诸葛诞是比不了的。   而这次的灭国之战,他却没能参与。   曹髦看着王昶的神色,笑着说道:“可惜啊,王公太擅政,否则就可以去做主帅了!”   王昶回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为陛下献治吏策啊。”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王昶对这场战争也是有着极多的感慨,“这么多年了,蜀地终于被平定了,臣也没想到,战事竟是如此的迅速。”   “往后再也不会有雍凉告急了”   王昶说着,可曹髦却摇着头。   “蜀地是平定了,可雍凉可没有。”   “多亏了咱这位灭蜀将军的福,雍凉的火可是被他吹的够旺,若是不能安抚教化,往后迟早要出大事。”   曹髦皱起了眉头。   邓艾的杀戮只能是延缓矛盾,而不是消灭矛盾,用杀戮压制矛盾是最容易的,但是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   不过,这件事还得慢慢商议。   雍凉的各地部族此刻重新归降,虽然他们原先就已经归降了但是这次不太一样,是直接作为俘虏被看管起来的。   诸葛绪跟司马望一直都在写信询问曹髦该如何解决这些人。   曹髦想了许久,最后决定,让裴秀来给自己想个办法   这么好的建功立业,扬名后世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有能力的人来办,这是恩赐!   两人也不再说这些事情,开始说起了尚书台的事情。   王昶拿出了奏表,认真的讲述这段时日里尚书台的诸多情况。   首先就是在农业上的,鲁芝按着曹髦的要求,在大魏各地开始取缔屯田制。   屯田制当初救活了很多的百姓,可是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变成了一种负担,屯田体系同样臃肿,没有官府的命令,百姓们连种子都拿不到   贪污腐败的情况严重,每年的耕作支出占据了太大的比例。   而取缔庙堂组织的屯田制,改用租种的方式,虽然会降低直接收入,但是同样也减掉了很多的成本,庙堂不用再给百姓们提供各类的东西,也不用维持那么庞大的屯田体系,而且省去很多环节,贪污腐败就没有了那么多的空间。   从正元四年开始,曹魏全面废除屯田制,对公田采用租种的办法。   曹髦对鲁芝还是挺信任的,王昶又说起了关于公田的其他事情。   “在胡将军之后,各地的刺史们也都先后开始了对公田的测量和调查,随即发现了大量被占据的公田,已经有超过了八位郡守被问罪被占据的公田数目到现在还没有计算完成。”   王昶说着,忽然起身,朝着曹髦大拜。   “陛下,臣管教不严我的族人竟也有收购公田的情况,我已经下令将他们抓捕,让他们交出所有的土地作为赔偿,老臣”   王昶看起来很是难为情。   曹髦抿了抿嘴,如果各地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就是当今庙堂里这些出身显赫的大族们,几乎没有一个能逃脱的,大概都参与了类似的事情。   这在大族之中可能都不算是违法行为,是私下里的共识,从文皇帝开始,庙堂对这些事情就不是那么的在意,对大族的行为采取默认的方式。   明皇帝时期倒是想要整顿一下,可是很快就放弃了。   曹髦现在大概明白了明皇帝会放弃的原因,涉及的人太多了。   倘若铁了心,谁碰公田谁死,那曹髦的心腹们就要被杀的干干净净。   都没有人为他治理天下了。   曹髦总不能只用张华,王经这样的寒门出身的人来做事吧?   看到曹髦的脸色不太好看,王昶也是忍不住说道:“陛下,这地方上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处置”   “好了,归还便好,无碍。”   曹髦这才开了口,脸色不再那么的严肃,总有一天,他所仰赖的这些大臣们,可能也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当他开始全面的制裁这些大族的时候   不过,目前还不用考虑这些问题。   王昶又说起了其他部门的工作。   这段时日里,除却农部之外,最繁忙的部门依旧是吏部。   吏部完成了对上一年政绩的考核,按着钟会所做出的考核标准,又是提拔了一大批的实干之才,而责罚了那些不及格的官员。   钟会的竞争制看起来有些残酷,但是确实很好的激励了地方的官员们,让他们不敢怠慢,但是,也出现了恶意刷政绩的情况,对这样的情况,吏部也没有手软。   每年都有不少官员往枪口上撞,曹髦都见怪不怪了,而稍微让曹髦感到欣慰的是,人数越来越少了。   郑袤在这些时日里做的可是相当的出色,嗯,他的爵位也该升一升了。   而重头戏,则是来自于礼部。   就在曹髦离开的这段时日里,裴秀也在全力操办并州的大事,他派遣了礼部的几个尚书郎前往当地。   据说那些尚书郎们到现在还不曾回来。 第63章 五部帅   并州。   晋阳,刺史府。   南匈奴的五部统帅正坐在此地,他们的穿着也不算太统一,风格各不相同,看向彼此的眼神也绝对不算友善。   匈奴原先就是个众部族的联合体,后来才发展成同一个部族,可尽管如此,匈奴内部依旧有着很多保持了原先风俗的部族,其中一些部族若是迁徙离开,就会变成新的集体,抛弃匈奴之名。   匈奴的部族极多,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文化,彼此之间或亲近,或仇视,其实内部矛盾比曹魏这里还要精彩。   别看他们总人口只有几十万,却分出了如屠各,鲜支,寇头,乌谭,赤勒,捍蛭,黑狼,赤沙,郁鞞,萎莎,秃董,勃蔑,羌渠,贺赖,钟跋,大楼,雍屈,真树,力羯的部落。   后来有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叫石勒,他是羯人,而羯实际上就是匈奴的一个别部,也就是羌渠部,后来这个部族迁出了匈奴,发展出了单独的部落。   大魏境内诸胡里,羌和南匈奴的汉化程度较高,尤其是南匈奴,因为他们有着更紧密的组织联系,而不是羌胡那样的各自为政,故而他们的领袖跟曹魏政权有着更亲近的联系,就目前的这五部帅,都是刘姓。   他们的孩子和部分首领也是刘姓,他们已经不只是能说出流利的雅言,甚至是达到了治经的地步。   而羌人就做不到这一点,反正是没听说过哪个羌人能治经成名士的。   屋内没有外人,就只有这五位首领,刘豹也是坐在了其中。   他们并没有交谈,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彼此。   其中一个魁梧的汉子,不悦的看着众人,眼里满是不屑。   这人唤作刘猛,刘豹上次返回庙堂,给曹髦说起右贤王有谋反的想法,说的就是刘猛。   但是刘猛这个人吧,就是个眼高手低的货色。   别说跟以后的刘渊比了,就是跟刘豹相比就要差很多。   他这些年里一直都很不满。   当初曹操将单于留在邺城之后,让右贤王代替他去治理匈奴。   这治政权就落在了刘猛这一脉的头上。   但是到了刘猛这一代,其余部族却不是很愿意听从刘猛的命令了。   因为南匈奴归顺曹魏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在这段时日里,他们已经渐渐跟当地有了联系,首领们也开始走出原先的生活,开始治理经典,学习先进的文化,在学习了经典,跟中原的名士们接触之后,他们恍然大悟。   原来鱼肉百姓的方式还有这么多啊,我们原先只知道抢人的牛羊,这不行啊。   并州的匈奴部族甚至开始采取曹魏屯田制一样的办法,设立的“公田”,就是牲畜皆归部帅所用,而部族内的人都成为他的农哦,是“牧奴”,他们帮着部帅放牧什么的,部帅负责让他们不被饿死。   他们也不怕底层人不满意,若是反对就联系当地的县衙,将不听话的拉出来干掉就是了。   匈奴的变化越来越大,刘猛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新变化。   因为在变化之中,他的地位和权力越来越低,无人理会。   看着面前的众人,刘猛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他开口说道:“诸位,原先我几次召集你们前来,可一直都没有机会,今日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们可以趁机商谈一些族内的大事。”   刘猛一开口就是以部族老大的口吻,这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反感。   当他说完之后,众人却没有一个搭理他的,都沉默不言。   刘猛也不觉得尴尬,他继续说道:“鲜卑人在塞外占据了我们的牧场,我先前召集大家前来,就是为了夺回我们的牧场,狩猎于塞外”   刘猛是非常期待着能领着众人返回草原上去的。   毕竟如此一来,他就能再次成为部族真正的领袖,开始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   他的这些话,却是直接让部帅们都暂时放下了彼此间的矛盾,刘豹最先开口说道:“右部帅,我们在塞外并没有什么牧场,如今的这些就够我们所用了,若是你觉得牧场不够,可以领着军队前往,我们定然全力支持。”   另一人也冷笑着说道:“他若是有这个胆魄,又怎么会坐在这里呢?”   “哈哈哈,他还写信与我,让我勿要前来,说是要给尚书难堪,等我来了之后,才知道他是第一个来的!”   其余几个部帅调侃了起来。   这些部帅们的年纪都很大,很多都是参与了战事的,而刘猛是最年轻的,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   被众人这么怼,刘猛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我所想的乃是匈奴的利益,另外,我来的快是因为我的领地就在这里!!”   “况且你们都要来,我一人不来,岂不是要出事?!”   “你们”   他开始用各种话来为自己辩解,训斥面前的四位老帅。   可这四人还是没有搭理他,甚至在他的调动下,他们反而开始寒暄了起来。   匈奴五大部帅不是很和睦,这也是匈奴的老传统了,因为缺乏嫡长子继承法,各部族普遍拥有竞争意识,明面上私下里都会给彼此下绊子,但是,这种矛盾并不大。   尤其是在刘猛挑起了他们的怒火之后,他们顿时就觉得彼此看起来都和善了不少。   就在不远处的屋内,则是坐着几位大人物。   新任并州刺史鲜于嗣,没错,官员又出现了调动。   鲜于嗣原先在地方上担任太守,此人在过去曾带兵平定朝鲜半岛,有功劳,在担任太守的时候,他很重视对年轻人才的发掘,重视教化。   张华就是被他给举荐到庙堂里去的。   只是,因为此人经学造诣不是很高,而且庙堂里没有可靠的联姻亲戚,被困在郡守的位置上,没办法再往前。   在采用了新的政绩考核法后,他很快就凭借着教化和提拔贤才上的优势得到了升迁,在今年就成为了并州刺史。   鲜于嗣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这么一天。   他已经不年轻了,本来都已经想好在郡守的位置上离仕。   没想到,忽然就上去了。   坐在鲜于嗣身边的两个人,分别是镇北将军羊祜,以及从庙堂前来的礼部的郎官们。   羊祜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几个郎官,看向了一旁的刺史。   “鲜于公,那就按着裴尚书的吩咐,来做这件事吧。”   “那个刘猛,您也不必担心,我这次前来,就是有了充足的证据,他是不能再返回自己的封地了”   羊祜开口说道。   鲜于嗣尽管年纪要比羊祜大,可此刻还是低着头,做出愿意听从他吩咐的模样来。   皇帝家的亲戚,谁能惹得起呢?   羊祜在跟鲜于嗣交代好诸多事情后,这才领着众人朝着那五位部帅的屋走去。   此刻的屋内,很是热闹,几个部帅热情的攀谈了起来。   刘猛很是尴尬,他是唯一的被排挤对象,他咬着牙,愤怒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人,却又不敢开口谩骂。   只能是在心里破口大骂,且等着吧,总有一天,会让你们知道厉害!   就在这个时候,羊祜领着众人走进了此处。   部帅们看向了他,虽然他们并不认识羊祜,但是看到连刺史都跟在此人的身后,他们也明白了什么,急忙起身行礼拜见。   或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刘猛愣是等到众人行礼之后方才起身,很是随意的朝着羊祜行了礼,竟有些不情不愿的感觉。   羊祜没有在意,笑着与众人回礼,唯独没有给刘猛回礼。   众人心里顿时明白,这不是个软弱的人。   鲜于嗣给他们介绍了起来。   “这位便是镇北将军这次特意前来看望诸位。”   听到名号,部帅们只觉得心里大惊,脸上都多出了些笑容。   羊祜在众人的邀请下坐在了上位,他看着面前的众人,开口询问起他们的身份来。   匈奴如今简单的分成了五部,左右南北中五部。   刘豹就是其中的左部统帅,而曹魏为了治理他们,还给他们委派了司马,这个司马是协助统帅来操办大事的。   当然,司马们早就接到了庙堂的书信,知道了具体的事情,而部帅们还是不知情的。   羊祜是个很温柔的人,文质彬彬的,跟几个统帅聊的也很是尽兴。   “这次召集诸位,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主要就是有人揭发右部统帅刘猛造反,他的部司马已经承认了这件事,并且签字画押,我们还收获了大量的书信。”   羊祜将书信放在了一旁,平静的看向了刘猛。   “这位部帅也算是繁忙了,每日都要写信给他人,说要杀出塞外,反叛大魏,书法倒是不错,只是这不像是人可以说出来的话。”   “匈奴归顺之后,各部族不曾再遭受天灾人祸,庙堂给与恩赐,减轻税赋,不发徭役,允许诸位休养生息,庙堂的恩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可刘猛为了一己私欲,却还是想要起兵谋反,这是匈奴的罪人啊!”   刘猛原先还很硬气的坐在这里,听到羊祜忽然说起了这些,他脸色大变。   惊疑不定的看向了羊祜。 第64章 众人所愿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刘猛的身上。   对刘猛的事情,他们完全不觉得惊讶。   刘猛干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一直都想回到塞外去,可是在座的这几个,有谁愿意去塞外吃冷风的??   他们在这里过的挺好的,各个也都开始长寿,塞外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是狂风就是大雪,这些年里温度越来越低,连牛都被冻杀了,何况是他们呢?   就算不说那气候,光是说享受,那塞外的享受能比得上这里的?   他们在这里吃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   谁愿意跟着你去塞外吃暴雪啊?   这就是众人都鄙夷刘猛的原因了。   可刘猛却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有什么问题的,他猛地跳起来,愤怒的看着羊祜,开口说道:   “当初,我们前来归顺,魏国说要与我们结兄弟之谊,可是,这些年里,我们却没有得到半点的赏赐,还要缴纳税赋,单于被囚禁在邺城,多少年不曾返回,我们何必还要忍受呢?!”   羊祜直勾勾的看着他。   “赏赐是要有功才能给的,就你这些年里的行为,觉得他人都不知道吗?”   “皇帝陛下仁慈,生怕伤了归顺部族之心,对你百般忍让,司马多次揭发你的行为,就连这些部帅们,也曾跟庙堂说过你的事情。”   “陛下给了你多次机会,可伱呢?”   “仰仗着陛下的宽容,屡次教唆,企图谋反屡犯王法,当真是罪不可赦!!”   羊祜对着他一顿训斥,刘猛脸色通红,他看了看周围的部帅们,看到他们那冷漠的眼神,也明白了想要领着他们反抗是不太可能,此刻,他忽然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他嘶吼着朝着羊祜扑了上去。   就在这一刻,一旁的右部统帅刘竟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其余几個部帅也直接围了过来,对着刘猛就是拳打脚踢。   他们期待这一天可太久了!!!   这厮仗着自己有个好父亲,整日对着这些人发号施令,各种羞辱,这若是在草原上,他早就给这些首领们给拿去喂狼了,也就是在中原,有王法在,他们也不好对此人动手。   现在正好,你这厮谋反是吧?   不受律法保护了是吧?   这几个部帅的年龄都很大,最年轻的都有六十岁了,可抡起拳头来那是虎虎生风,刘猛这个年轻后生,在他们的围攻下,竟是连一拳都没能还上,直接被他们压在地上,狼狈的护着头。   刘竟一脚踹在他的头上,他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就进入了梦乡。   看着这几个人还在痛殴,羊祜赶忙上前来拉开他们。   “羊将军!此人凶险,勿要靠近!且等我们制服了此人!”   “诸位刘公!停手!且停手!再制服他就死了!!”   羊祜亲自下场,将这些老头们给拉开了。   刘猛此刻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一声不吭。   羊祜叫来了甲士,将这人给拖走。   几个老头此刻满脸的笑容。   刘竟咧嘴笑着,“自从他继位开始,老夫就想要这么做了”   “这厮给我写书信,说我是没有牙齿的老狗,今日终于打掉了他的牙齿!”   “现在倒是要看看,谁才是没有牙齿的老狗?!”   其余几个人也是有着极大的怨气。   历史上,刘猛就是拉拢众人不成,最后以狩猎的名义领着两个部族跑出了塞外,然后被何桢各种暴打,然后被自己的手下人给割掉了脑袋。   当刘猛被带走之后,会议再次进行,羊祜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   “既然贼人已经被制服,那我也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诸位,我就先告辞离开了。”   “将军且慢。”   此刻,刘豹忽然开口挽留。   众人惊讶的看着他,羊祜也看向了他,“不知部帅有什么吩咐?”   刘豹开口说道:“将军,本来这件事应该与刺史谈论,但是我得知您是陛下的亲族,故而想要直接与您商谈一些事情。”   羊祜点点头,做出很是认真聆听的样子来。   刘豹随即说道:“将军,这些年里,北方愈发的寒冷,鲜卑人四处游牧,使得我们的牧区越来越少,牲畜的规模难以提升,而很多人都没有维持生计的办法。”   “而并州多公田,我听闻庙堂正在推行租种之制,我想让我的部族能得到一些耕地,学习耕作的办法,让他们能够维持自己的生计,而那些有才能的年轻人,我想让他们能够前往各地的学府内求学,能参与考核,成为官吏”   “想要做到这些,自然是要熟悉中原之文字,故而,我想要在部族内推行一些新的政策,可这些事情是必须要先问过陛下的。”   “我听闻陛下在雍凉推行教化的办法”   听到雍凉,这几个部帅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有人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刘豹说起了诸多的想法。   当然,这些是他在洛阳的时候就跟裴秀所商谈好的。   其余几个部帅,此刻听着他的言语,心里大概也能猜到,这刘豹大概是很早就跟庙堂谈过了。   毕竟,他原先可是主动前往洛阳拜见了皇帝的。   众人也都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庙堂所交给他的差事?   羊祜听完他的话,笑着说道:“您的想法非常的好,我会告知庙堂,若是庙堂应允,你就可以推行了!”   他说完,起身就要告辞离开。   刘竟却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开口说道:“将军啊,这教化的事情,能不能也帮我去问问陛下呢?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绝对是愿意接受教化的!”   刘竟看起来竟有些慌乱。   羊祜对此很是意外,刘豹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可这刘竟可不是啊。   他怎么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刘竟的态度却很是坚决,要求一同上书。   这下,剩余的两位部帅就有些尴尬了。   他们欲言又止,等到羊祜答应了刘竟,离开此处的时候,那两位部帅终于忍不住了,上前询问。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倘若您知道,还望能告知我们一声”   刘竟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低声说道:“雍凉的事情,就是因为教化而开始的,我听闻当初是将军召集他们来商谈教化的事情,有两个部族准时前来答应,其余部族皆不应然后,他们就全部被杀了。”   听到这句话,这两位部帅脸色大变。   羊祜刚刚走到了门口,就看到两个部帅健步如飞,大叫着朝着自己跑来。   这甚至惊动了士卒,士卒们差点就将他们给按在地上。   还是羊祜出面阻拦了士卒,那两人气喘吁吁的走到了羊祜的面前。   “将军,我们想过了,我们的想法也跟左部帅一样,我们也愿意归愿意教化!想请您一并下令!哦,是上奏!!”   看着他们瑟瑟发抖的模样,羊祜忽然觉得事情似乎出了点问题。   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羊祜连忙说道:“两位,这件事并不强求,也并非是庙堂的意思,这是左贤王他自己”   “将军不必多言!”   “我深受陛下恩德,早就想要报效陛下了,左贤王就是不说,我也一定会提起!”   另一位也点着头说道:“只可惜让左贤王快了一步,否则便是我们先上奏了!”   “我们都是绝对自愿的!”   看着面前两位瑟瑟发抖的人,羊祜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点了点头。   很快,这些部帅们便各自返回,唯独刘豹留了下来,前来与鲜于嗣,羊祜两人商谈这件事。   三人再次坐在了书房内,商谈起这件事来,刘豹说出了实情。   邓艾在雍凉一顿乱杀,让匈奴各部都产生了一种误会,认为那是因为他们拒绝了这些命令而导致的。   而这些部帅们显然不想要经历跟羌胡同样的遭遇。   羊祜得知,也是颇为无奈。   他心里是不太认同邓艾的做法的,若是邓艾的目标是塞外的鲜卑,或者境内没有明确表示要臣服的诸部,那就不会引起太大的非议。   可他的目标是已经归顺的人,那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羊祜也没想到,邓艾的行为居然还能间接帮着自己来完成这边的事情,羊祜这些时日里处置北部的诸事,也算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其实冀州还好,河北最大的问题是在并州和幽州,这两个地方的矛盾比冀州要尖锐的多,并州主要是匈奴的问题,当然,也有塞外的鲜卑部,幽州就是纯鲜卑问题了,辽东地区的鲜卑人,愈发的壮大。   这些年里,看似双方和平相处,但是摩擦还是一直存在的。   羊祜这些时日里,除却督促刺史们治理当地的政务外,其余时间就是在研究这些各个部族的鲜卑人。   甚至,他开始有意的操练将士,操练方向都是关于野外的骑兵战役以及寒冷环境的适应性训练。   匈奴的问题其实不难解决,但是鲜卑的问题,就得要徐徐图之了。   而要针对鲜卑人,羊祜还需要用到一些匈奴人,多用并幽当地人来组建骑兵。 第65章 兴些土木又何妨?   裴秀此刻正站在曹髦的面前。   在王昶之后,第二个被召见的就是裴秀了。   九卿之中,以太常为重,而尚书之列,又以礼部为贵。   况且,曹髦还准备将他派去雍凉。   裴秀大概是已经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去处,从进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没有什么喜色,看起来颇为惆怅。   曹髦笑着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问起了自己走后的诸多事情。   裴秀认真的说道:“已经派人前往并州,协助羊将军来做这件事了。”   “陛下不必担心,先前邓将军在雍凉大开杀戒,已使得胡人胆寒,只怕都不需要刘豹再做什么,那些人就会答应了。”   曹髦说道:“是啊,邓艾的行为倒是无意中帮了你。”   “那你是不是也得帮帮他啊?”   裴秀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   他在出门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邓艾的行为看起来解决了教化问题,实际上,那是一地鸡毛啊。   雍凉刺史如今都指不定在怎么谩骂邓艾呢。   就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后续的事情办不好,那或许会引起更多的问题。   可裴秀也没有诉苦,他很是利索的点头。   “陛下说的对,臣已经做好了前往雍凉的准备,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   “哦?难得啊,裴卿居然会主动请缨的一天,不知裴卿想要如何安抚好当地的羌胡呢?”   裴秀认真的说道:“就如陛下所说的,先分敌我。”   “当然,这件事已经被邓将军办砸了,但是,这还是要执行的,先区别敌我,随即开始将他们分到雍凉各地,按着原先对南匈奴的诸多政策,也不必派遣官员了,直接将他们交给不同地区的郡守,县令,让他们来负责这些事情。”   “使他们学习耕作,易名易俗,雍凉的公田可以支撑这件事,取缔他们原先的首领以及部族,让他们变成郡县之民”   裴秀的话虽然多,但是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编民齐户,将游荡在外的部族变成有户的百姓。   原本按照裴秀的计划来说,这会是一个循循渐进的过程。   让那些愿意接受的部族开始尝试,让他们尝到甜头,然后再带动其余人一同加入,但是邓艾这么动手之后,那就只能是被迫进行了,无论是裴秀或者曹髦,心里也都清楚,这样逼着去做定然会遭遇更多的问题,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就算有叛乱的风险,反正还有马隆驻扎在那里呢。   这次灭蜀之战,邓艾的麾下可是晋升的很厉害,列侯都有很多,就是那些寻常的士卒,都得到了很多的赏赐和提拔,曹髦决定留下一批精锐,让马隆以他们为主,再建立一支新的雍凉边军。   而那些其余的将士们,当然是要分到各个战区里当军官。   有马隆在那里,曹髦是不太担心会出问题,出问题了马隆可以解决。   对于裴秀的这些想法,曹髦也表示了赞同,在裴秀准备离开的时候,曹髦方才嘱咐道:“可勿要再惹出邓艾这样的事情!”   “唯!!”   裴秀转身离开了。   曹髦开始接见下一個大臣。   朝中群臣,曹髦总是要一个个去见的。   而裴秀此刻却已经朝着自家府邸赶去,他得尽快前往雍凉搞定这件事。   当他来到自家府邸前的时候,看到了那些久久不愿意离去的妙龄女子们。   此刻,裴秀已经明白家里是来了客人。   果然,当裴秀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蓬头垢面的裴楷正在院落里瑟瑟发抖的站着。   裴秀瞥了他一眼,“怎么不进屋等着?”   “兄长,我的事情很多,马上就要走了,有事想要询问!”   裴秀直接走向了内屋,裴楷跟在他的身后,“是阿父让我问你的!”   听到这句话,裴秀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事,很是无奈的看向了小老弟,“何事?”   “荀公说要举荐我到蜀地去,他说那边”   “去吧,不错。”   裴秀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再次忙碌了起来。   裴楷有些委屈的说道:“你都没有听完”   “你立了功,蜀地正缺人,前往蜀地磨砺几年,就可以回来给荀勖担任左右手了。”   裴楷如今是在有备府内,当初曹髦让荀勖组建了这个府邸,专门用来对付天灾。   荀勖做的其实还算不错,正元三年倒也没有什么灾害,倒是今年元月的时候,并州发生了雪灾,荀勖准备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荀勖麾下这些小伙子们,也是整日在钻研着各种应对和预防灾害的事情。   外界对他们的评价并不高。   认为他们是在做无用之功,毕竟,在玄学兴起之前,人们就认为灾害是不能预防的,灾害是因为人的行为而造成的。   是因为什么人呢?当然是因为大臣或者皇帝啦!   当然,皇帝是不能被罢免被问罪的,因此出天灾了就是大臣们的问题。   或者是不实行仁政的结果。   故而,想要预防灾害,得先行仁政,要亲近贤人,远离小人。   而其他办法是不能预防的。   这才是天下的主流观点。   但是荀勖的想法跟主流观点显然不一样,曹髦的也不一样。   曹髦倒是觉得,荀勖这些人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顺带着,曹髦对他们府邸的人也多有赏赐,这次蜀地缺少大量的官员,曹髦就自然也就给了他们府邸几个名额。   作为府内最出色的人,裴楷也是得到了这个机会。   有了兄长的话,裴楷更加的有底气了。   虽然裴秀不是很好说话,但是他从不会骗自己。   裴楷拜谢了兄长,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就在曹髦还在忙着召见群臣,交代差事的时候,荆州的战役也达到了最火热的时候。   王基的军队基本上占领了武陵,而文钦则是在夷道遭遇了施绩的主力,双方大战,难分胜负。   可王基却已经开始再次突进了,他想要直接绕开施绩的主力,从衡阳展开进攻。   将军丁奉也领着精锐提前来到了此处,准备迎战王基。   荆南地区庞大,王基可以进攻的方向实在是太多了,能采取的战略也是比吴人要多。   这让施绩极为的难受。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陆抗终于来到了前线。   这位年轻人在到达前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施绩和丁奉两人。   陆抗告知两人,若是想要寸土不失,那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人土皆失,可以放弃部分平原地区,如荆南湖泊附近的大平原,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要聚集优势的兵力,驻守重要的路口。   同时命令各地的郡守们迁徙百姓,破坏道路,尽快完成资源和军队上的集中。   于是乎,很快,王基和文钦就发现对面改变了作战的思路,他们没有再跟着魏军的行军路线来进行防守,他们开始聚集各地的分散兵力,驻扎在重要的地区,同时战船也开始朝着武昌方向聚集。   王基也不惯着对方,很快就占据了建平郡的大部分,以及武陵郡的北部。   但是,在前往零陵郡,衡阳郡,南郡的三处重要路口上,他们却打不进去了。   文钦绕开夷道,企图直接杀进衡阳,却在乐乡再次遭遇强烈的反击,无法继续推进战线。   战事不再如一开始那般的顺利,魏军的锐气也渐渐消失。   就在吴国前线打的火热的时候,吴国庙堂也开始了中兴大吴的伟大政策!   没错,濮阳兴要去种田啦!   濮阳兴当即召集了当地的百姓,以及驻扎在建业的将士们,前往去做这个大工程,他甚至给各地的郡守和县令们下令,让他们分担责任,然后一并动手。   若是谁的进度不如其他人,就要遭受到惩罚。   于是乎,吴国开始了这次大工程。   百姓们被官吏们从屋内抓起来,强行送往丹阳湖,一时间,各地的百姓们纷纷走向了徭役的道路。   而不只是百姓们,就连将士们也要去做这件事。   这使得地方民怨沸腾,只觉得徭役越来越多,尤其士卒们,对此更是极为不满。   而濮阳兴为了能完成自己的想法,他又下令地方大族也必须要出资出力。   濮阳兴对这件事极为的重视,亲抓亲为,一时间,江东似乎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而那些被濮阳兴提拔上来的官员们,为了能更好的阿谀奉承,也是不管不顾,原本是一户出一人的,可为了能彰显自己的能力,他们直接使得一户出一户,男女老少全要,都别干自己的事情了,带上粮食,跟着庙堂去徭役!   为了追求效率,官吏们安排了大量的监工。   这些人会盯着这些服徭役的众人,若是有不满的,有怠慢的,就直接开打。   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出现了不少的伤亡,士卒们最先开始了逃亡,甚至有不堪劳累而直接自杀的。   濮阳兴在百姓眼里的形象变得极为恶劣,对他诅咒谩骂,民怨沸腾。   可濮阳兴却不在乎这个,只要能弄好工程,证明自己的能力,谁在意这些庶民的死活呢?   ps:遂会诸兵民就作,功佣之费不可胜数,士卒死亡,或自贼杀,百姓大怨之——《三国志》   濮阳兴的大工程在历史上是有的,并且引发了很恶劣的后果,在这之后吴国出现了很多叛乱可孙休却因为他修建工程有功而封他当了丞相 第66章 恶应有恶报   这些时日里,曹髦将尚书台内的诸位大臣轮番着见了个遍。   除却跟着自己离开的杜预和陈骞之外,其余人基本都碰了一次。   可以说,他们做的还是很不错的。   反正曹髦也没有找到什么令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他们都相当的勤勉,都有拿的出手的成绩。   唯一的不满,大概就是公田问题。   不过,这也可以在以后去解决。   在见完尚书台诸大臣之后,曹髦还要见一见三公九卿们。   在曹髦离开的这段时日里,王肃的经学是取得了不错的一个成果,王肃在随后又进行了几次讲学,送出了几本自己的书。   随即,群臣强烈要求将这些书籍放在各地的图书馆内。   王肃反复进行拉扯,最后是迫不得已的同意了。   在王肃所编撰的这些书籍面世之后,就引起了众人的争夺,无论是大族子弟,还是寒门出身,都追着来阅读王肃的书。   而蜀国的灭亡,似乎又论证了王肃的学说的正确性。   很多人都将蜀国的灭亡与王学联系在了一起,王学的含金量再次得到了提升。   作为一个精通儒家与玄学两门学派的大佬,王肃无论对上谁都不会怂。   他不怕别人来反驳他的学问,他就怕别人不来!   王肃坐在曹髦的身边,颇为自豪的说起了自己这些时日里的行为。   可曹髦却有些担心。   因为,王肃此刻的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   他比原先又瘦了些,虽然很是精神,但是只是说了几句,就显得有些疲惫。   曹髦开口说道:“司徒公啊,朕知道您的功劳,这些时日,最好还是在府内休息,勿要外出了”   “让皇甫谧来为您调理一下身体吧,学术上的事情,交予您的亲信就可以了。”   王肃还觉得自己能行,他坚信方士的话,觉得自己会非常的长寿。   但是曹髦却不敢再让他干下去了,他现在要是出事,这学问上的问题可就没办法继续推进了。   看到皇帝如此坚决,王肃也没办法,只好接受。   看到众人将王肃带走,张华这才开口说道:“王公未必是真的病了。”   曹髦瞥了一眼张华,“你的意思是?”   “司马昭。”   “陛下要追究司马家之过错,王司徒当然是要表现的憔悴一些。”   张华说道:“当初他领着群臣来迎接陛下的时候,臣就看到此人惶恐不安想来是他担心女婿的罪行会连累了他。”   曹髦倒是没有想这么多,王肃过去是有过错的,但是如今的功劳,已经足以弥补过错了。   他也不愿意多追究,就算王肃是故意去休息,曹髦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说起司马昭的事情,曹髦不得不再次跟张华详细的攀谈了起来。   司马昭在杀了曹髦之后就去灭了蜀国,而曹髦则是灭了蜀国之后就杀了司马昭。   曹髦原本是想要采取问罪的形式来干掉司马昭的。   就是堂堂正正的开堂问罪。   可如果采取这样的方式,可能会引起一些问题来。   首先就是定刑的问题。   以司马昭原先进攻皇帝,妄图弑君篡位的罪行,该给他定什么罪呢?   诛三族都不为过。   那问题就大了,首先就是他的妻族,王肃首先要死,然后是他的兄弟们,那杜预也活不了,羊祜也得完蛋,诸葛诞,王昶,乃至荀顗,裴秀,反正庙堂里能说得出名字的基本都活不成。   司马家这三代人,都是在疯狂的联姻,从司马懿那会就开始了,而诛三族会将这些人一并带走。   可若是轻判,那又显得很不公正,甚至会留下更加不好的影响。   所以,曹髦决定让司马昭负罪自杀。   首先他认罪了,他的罪行已经被公布了,其次,他人死了,不用再审问定罪了。   这是曹髦认为的比较中肯的办法。   在司马昭“自杀”之后,何曾走上了舞台,他知道司马昭为什么会在此时自杀,当然也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开始按着司马昭留下的罪证来清洗司马家的成员们。   司马家的成员们纷纷被罢免,被问罪,除非是很有能力,能为陛下所用的,其余人死伤惨重,司马昭的诸多弟弟里,除却司马骏,几乎都被抓了起来。   当初司马孚通过对立的方式主动跟司马师司马昭撇清了关系,可他本身却又牵扯到了高柔的谋反案。   故而,司马昭的堂兄弟们也没能保得住。   温县几天几夜都是哭声不断。   司马家的减员情况非常的严重,何曾大概是要给曹髦证明自己的忠诚,又或许是要撇清自己跟他们的诸多联系,他下手非常重。   比以往都要重,司马干被抓起来之后,严刑拷打,直接死在了牢狱里。   若是其他人被这么弄死,保不准庙堂里的大臣能将御史台给掀翻了。   但是死的人是司马家的,那群臣就不敢多言语了。   因为此刻为他们开口,就容易将自己给牵扯进去。   何曾没有为难司马家的联亲,已经是非常的给面子了。   那时的曹髦虽然还在路上,但是对洛阳内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知道何曾会这么做。   而这也是司马家该去遭受的。   想要洗刷洛水的名誉,那就得用司马家族的血!   而在调查取证之后,何曾最后将矛头对准了司马懿。   曹髦原先一直不敢将司马懿扯出来。   主要问题是因为很多大臣都是司马懿的门生故吏,就如胡大将军。   曹髦是怕引起他们的不满,给自己招惹祸患。   但是此刻,曹髦显然是不惧怕了,灭蜀之后,他的威望空前高涨,哪怕是司马懿的旧部门生,也不敢因为他而对曹髦有所不满。   哪怕是心里不满,也只能藏着。   何曾以御史台的名义下了令,认为罪行是从司马懿开始的,司马懿除掉曹爽之后,便成为了新的权臣。   他架空齐王,残害大臣,杀了很多的忠良。   这些名单一一出现,却并没有什么人敢反驳。   曹髦也决定了,对司马懿,也要跟司马师那样,收回一切官爵,将他挖出来,毁掉他的棺材,再以平民的规格重新安葬!   当然,说来说去,这里头还有两個人,是何曾不曾去下手的。   王肃的两个外孙。   司马炎和司马攸。   面对这两个家伙,何曾却没敢直接下手,大概是顾及到了皇帝这里。   张华此刻看着曹髦,其实也不太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想法。   皇帝跟司马炎的私交很是不错,可要处置他们家族,又绕不开这个人。   可曹髦没有主动提起司马炎的事情,张华也就不敢贸然去问。   张华只是说起了那些因司马家的事情而觉得不安的人。   “陛下,这件事的善后之事,还是让我来办吧,何曾这个人,不择手段,当初他跟司马干最为亲近,因此司马干就最先死掉了我甚至觉得他是故意隐瞒一些罪行。”   听到张华的话,曹髦却说道:“何曾这个人啊,大智若愚,他现在如此卖力,就是为了活命。”   曹髦很是平静的看向了张华,“你勿要参与这些脏事。”   “你便联系好裴秀,做好雍凉的事情就是了。”   “唯!!”   司马家这次算是迎来了末日,这棵大树,直接被砍的七零八落,粗壮的枝干已经倒下了,就连根基此刻都开始被挖,只剩下了几个细长的枝条。   可曹髦并不急,因为他要对付的不只是司马家族,所有的这些大族,都在他的打击范围之内。   但是,还是要等大一统。   王基跟文钦的战事进展就如曹髦所预料的那样,当魏军攻打蜀国的时候,吴国还在内讧,没有发兵,可当他们杀进吴国,开始影响到吴国内大族的利益时,大族们就坐不住了。   陆抗开始起身了,而陆抗作为陆家的嫡子,他前往前线,也代表着了大族们开始积极的维持自己的利益。   吴国的大族们外出进攻不行,但是保护自己还是很用力的。   王基跟文钦的战果大概只能维持在拿下武陵以及建平的大部分地区上了,再往前推进,那代价就会越来越大。   曹髦不想要做这样的消耗,自己又不是等不起。   接下来,就是全力打造战船了,等到魏国的战船纷纷下水的时候,也就是吴国灭亡的时候。   哪怕是陆抗,在那样的劣势下也完全扛不住。   而这些大族还有一个共同点,若是他们发现自己扛不住,硬抗会出大问题时,他们会立刻选择最能保全宗族的方式,也就是投降。   陆抗本人的道德还是很高的,才能也不低,但是,他跟姜维不是同一类人。   陆抗有庞大的家族需要他来照顾,如果他的坚守会导致家族利益受损,那他是不会继续的。   看他那几个儿子就知道了,他们在亡国之后可是很活跃的。   因此,接下来的关键就是打造战船,继续跟吴国拉开差距,等到吴国大族都感到绝望的时候,就是吴国群臣簇拥着皇帝去投降的时候了。   他们的实力可比谯周什么的要强多了! 第67章 不同于往日   一人摇摇晃晃的走在了道路上。   他衣冠不整,脸色通红,眼神迷离。   一看便知是服了散的。   而看到他的模样,道路上的行人纷纷看向了他,眼里有惊愕,也有鄙夷。   那种鄙夷甚至都没有隐瞒。   可此人却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走到了道路上,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似乎也感觉到了疲乏,终于停了下来。   他茫然的看向了周围。   终于,他看到了远处的一个酒肆。   酒肆并没有悬挂任何招牌,甚至都没有人敢停留在这里饮酒。   这是因为曹魏有着严格的禁酒令!是不许饮酒的!   曹魏的禁酒令,听起来便令人觉得荒唐。   尤其是魏国末年的禁酒令。   哦,对了,其实蜀国也是有禁酒令的。   在这个酒鬼的时代,各地庙堂却都是有着禁酒令。   这其实也好理解,禁酒令是限制百姓的,曹操下达禁酒令,可宴会天天办,美酒天天喝。   世家大族更是如此,那各个都是顶级的酒鬼,服散饮酒是魏晋的两大特点。   到了此时,禁酒令也成为了一张废纸,买卖还是继续,只是因为曹髦整顿吏治,让律法再次变得强势了一些,故而那些卖酒的也是拿掉了招牌,也不敢吆喝,也不敢留人在这里饮酒,一般都是买了就走。   故而此时的酒肆跟后世不同,不会出现一群人待在酒肆里饮酒作乐的情况。   这是违法的。   这人缓缓走到了那酒肆前,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人。   “且给我拿一壶圣人。”   当初曹操时期,曹操自己可以喝,他喜欢的人可以喝,但是别人不可以喝。   故而众人只能偷偷喝酒,为了不被庙堂捉拿,故而他们采取了一些隐语来称酒。   比较一般的酒,就叫贤人,味道非常不错的酒,则叫圣人。   到了后来,虽然禁酒令变成了白纸,但是这优雅的称呼却保留了下来。   那店家看起来也不是個一般人,他膀大腰圆,穿着不错的衣裳,看着面前的酒徒,他审视了片刻,随即摇着头,冷漠的说道:“没有”   若是在从前,店家看到这般服散的人前来自己店铺,就是白送也得多送他几壶。   可如今不同了。   自从曹髦亲政之后,服散的人数瞬间开始减少,因为曹髦有令,官员不得服散,服散的士子不许出仕。   而庙堂也开始不留余力的宣传,将这件雅事变成了禽兽之事。   按着庙堂的说法:服散之人,父不父,子不子,礼法无存,道德沦丧,实野兽之行状。   在礼部的宣传下,这雅事就不再是那么的高雅了。   而为了迎合这位亲政的皇帝,各个大族也是在严格的要求自己的子弟们,让他们不许再服散。   到如今还敢这样服散上街的,大概率都是自暴自弃的,没什么宗族的,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那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他盯着面前的店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觉得我给不了酒钱吗?”   “没什么意思,我的酒,不卖给服散的禽兽。”   店家转身就要走,那人却大叫了起来,上前一把拉住了店家。   店家只觉得晦气。   看此人的穿着打扮,肮脏不堪,这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发须全白,又不好动手。   倘若卖了酒,这服散饮酒,若是出了事,还不是要连累到自己。   就在两人纠缠的时候,远处却又走来了一行人。   同样是来买酒的,看到这一幕,迅速就围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年轻的士子们。   “店家,何以对一个老者如此无礼?!”   “此人服了散,我不愿卖酒给他!”   店家急忙解释道。   那几个士子沉默了下来,对视了几眼,随即看向了那老人。   “这位老丈,倘若服了散,最好还是不要饮酒,服散后体热哦,我是从不曾服散的,只是听人说起,这服散后饮酒,容易热病缠身。”   有士人耐心的劝说了起来。   那老者却是大手一挥,骂道:“老夫想饮便饮,哪里轮得到你这样的后生来说教?!”   这人不说话了,另一个士人生气的说道:“当今有志之士皆为大一统,为太平世而奔波,你这般年纪,却还在这里服散,又有什么资格来训斥我们呢?”   这老者顿时说不出话来,脸色憋得通红。   而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询问起所发生的事情,得知这老人的事情,也是耻笑了起来。   “服散的老禽兽罢了!”   “过去这些服散的对我们是何等的欺辱啊?”   “看他如今的狼狈!”   百姓们对这些服散的是最有怨言的,这些疯子对百姓们而言无疑是最可怕的。   但是在如今,或者说在如今的洛阳,百姓们还真的不怕你服散的跳出来欺负人!   官府派来巡视的甲士越来越多,那些人可不管你什么大族不大族的,敢服散闹事,那对他们来说就是政绩来了。   曹髦的威望越来越强,连带着基层官员们的执行力都得到了保障。   他们所代表的是皇权,什么大族,统统靠边站!   果然,他们聚集在这里,很快就引来了一群巡视的甲士,这些人迅速来到了此处。   店家看到那甲士,急忙指着一旁的老头说道:“就是他服散闹事!非要与我买酒,我所卖的都是药,哪里有什么酒呢?”   甲士们看向了那老者,也不废话,直接拉着就往外拖。   众人纷纷高呼了起来,有的甚至在拍手。   那老者挣扎着,大声谩骂,可这并没有什么用   杨综坐在了漆黑的牢狱内,也不知坐了多久,他终于真正的清醒了过来,茫然的看向了前方。   这么一看,他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平静的看着自己。   杨综揉了揉双眼。   今日的散怎么持续了这么久??   “杨公,清醒了吗?”   坐在他的面前的人,正是曹髦。   曹髦此刻摇着头,“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去当禽兽呢?”   杨综此刻方才确定,面前这不是幻觉,是皇帝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要起身行礼,可浑身无力,却是倒在了地上。   曹髦并没有去扶起他。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杨综。   “杨公,天下已经开始变得不同了”   “当初还在元城的时候,我们是那般的弱小,是因为与您的商谈,朕才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个荒诞的时代。”   “如今,朕已经算是成功了大半。”   “您曾说,一切都不会成功,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意义,朕倒是觉得,您如今能被抓进这里,这就是很有意义的。”   “杨公以为呢?”   杨综呆滞了许久,动了动嘴唇,“陛下”   “并非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司马懿当初洛水发誓,杀害了曹爽,如今,他也迎来了报应,或许您也看到了。”   “朕下诏收回了对他的一切赏赐和追封,往后,天下就没有宣文公了,只有奸臣司马懿,朕还下令挖开了他的坟墓,毁掉了他不符合规格的棺木,用平民的礼节来安葬,当然,朕还让他的尸体暴露在了野外,三天”   “这都是报应,这是他当初对他人所做的事情!!”   “如今,这一切都落在他的头上!”   “恶行是有着恶报的,立下志向要去完成一件事的人,是一定能达到目的的!”   “杨公放弃一切,觉得一切都不可能完成,是因为您放弃的太早了”   曹髦越说越是激动。   忽然,他停了下来,看向了一旁的杨综。   “杨公以为呢?”   杨综此刻再也说不出话来,两行老泪从眼角滑落。   曹髦站起身来,没有再理会他,离开了此处。   曹髦走出了牢狱,在诸多甲士们的簇拥下,钻进了一辆马车内,张华赶忙也一同钻了进去。   坐在马车内,张华方才说道:“陛下,如何了?说服他为您效力了吗?”   “这得等他出来的时候才能知道。”   曹髦平静的说道:“杨综这个人,有智谋,懂军事,当今朕还是缺乏人手的”   张华点点头,表示理解。   曹髦这些时日里,开始大量的任用蜀国的人才。   董厥直接被曹髦安排进了尚书台,成为了户部鲁芝的副手。   这使大臣们都惊愕不已,都觉得这样有些冒险。   虽然他们都归降了,但是不久之前还是敌人,怎么能拿来直接用呢?   可曹髦却告知他们:既然已经选择了归降,那就是自家人,不必再以过去的事情而对他们轻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樊建随即被曹髦派往了中书台,而其余诸多降臣,曹髦也是按着他们的才能和性格来进行分配。   例如谯周,就适合去跟王肃一起搞学问。   谯周在刘禅麾下只能劝降,但是在曹髦手里,他却是学术先锋,曹髦甚至想让谯周去负责学校的事情。   要知道,谯周的学生非常的多,而且他培养学生真的很有一手。   他教出了很多的人才。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领域。   关键就是能否将他们放在最合适的地方。 第68章 小孩才做抉择   曹髦这次出现在牢狱内,也不是临时起意,刘路很早就派着人来盯着杨综了。   他们都已经盯了有一段时日了,在得知杨综再次被抓后,曹髦终于现身,开始主动来招纳他。   曹髦并非是有着名士癖,喜欢收集能臣。   但是,在一个治理地方全看官员素质的时代,人才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一个州如果能得到一个给力的刺史,或许就会全州起飞,就如曾担任荆州刺史的王基,兖州刺史邓艾,豫州刺史州泰。   这些人显然都是有着超强发挥的,王基将荆襄治的飞起,邓艾在兖州罢免了很多无能的官员,提拔优秀的人才,开垦治民,州泰同样如此。   而一個郡,一个县,若是都能由出色的人才来治理,那对当地的加强简直是十倍百倍的!   当皇帝可以什么都不会,但是这找人才用人才是必须要精通的。   曹髦领着张华离开了此处。   曹髦偷偷看着外头的情况,对于杨综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曹髦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洛阳已经变得不同了啊。”   “迟早有一天,全天下都会如此。”   张华对此坚信不疑。   就在曹髦刚刚回到了皇宫门前的时候,却看到甲士们挡住了一个人,那人很是焦虑,正在大声说着什么。   看到此人,曹髦直接跳下了马车,快步走上前来。   被挡在这里的人,正是那马钧。   看到忽然出现的皇帝,无论是甲士们,还是马钧都是吓了一跳,赶忙行礼拜见。   曹髦急忙扶起了面前的大师。   要说如今魏国国力增长如此迅猛,面前的马先生肯定是占有一定功劳的。   原先的诸多农业发明且不说,马先生最大的成果就是帮着改进了冶炼技术,让魏国的冶炼技术上升了一个档次。   农具的发明是有着局限性的,就拿曲辕犁来说,这玩意适合淮南等地区,但是一旦到了北方,作用和效果就不是那么的大了,而水车翻车也是类似,在不同的地方所能发挥出的效果也不同。   但是这冶炼技术可就不同了,这是所有钢铁类的基本,无论是兵器,农具,都能用得上。   这层次的提升,是对全国的生产力都能起到巨大的影响。   自从马钧按着曹髦的要求改进了冶炼技术之后,杜预就在各地设立大型冶炼厂,开始着力炼铁,大魏的铁器正在进行更新换代,生产力也在不断的高涨。   曹髦简直是爱死了这位大发明家。   最重要的是,这人是个纯粹的技术宅。   他不喜欢拉帮结伙,也不喜欢服散饮酒,最大的爱好就是玩铁玩木头!   这样的人才要到哪里去弄呢?   曹髦赶忙将他扶起来,随即不悦的看向了一旁的甲士们。   甲士看出了皇帝的不悦,连忙请罪。   马钧却说道:“陛,陛,陛下,不怪,不怪”   马钧此刻也很是恼火,他这一紧张,口吃就愈发的严重,压根说不出话来。   曹髦看出了他的窘迫,也就没有对甲士们发火,只是笑着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车,随即就进了皇宫。   “马公勿要着急,杜尚书还在忙着安排蜀地的事情,可能有些忙碌,无论什么事,与朕说了就是。”   曹髦安抚着他,就这么开进了皇宫内。   随即又拉着他的手走了下来,拉着他在皇宫内转悠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太极殿内的情况。   就这么走着,马钧终于是平复了心情。   “陛,陛下,臣今日是特意来拜见您的,本来想要找杜尚书,只是没能找到他,因为事情很紧急,就,就,就”   曹髦点着头,笑着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马钧开口说道:“陛下,蜀国有两个人,臣,臣愿为他们求,求,求情。”   曹髦愣了一下,却也没有惊讶。   扶风马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大家族,就跟诸葛家这样,遍布各地,蜀国有他们宗族的人或者亲戚,也是再正常不过。   曹髦再次问道:“是哪两个人呢?”   “蒲元,李,李,李譔。”   马钧说出了两个名字。   曹髦愣了一下。   马钧解释道:“李譔出身蜀中大族,梓潼李氏,他的父亲李仁,乃是蜀中大名士,曾跟尹默为友,跟随司马徽,宋忠等人学习,他们家传技艺,算术、卜数、医药、弓弩、机械之巧!”   “他们家传诸多经典,五经,诸子,诸学精通,可此人好技巧,不喜经典,故不被,被重视”   “蒲元是蜀地有名的匠人,打造刀具的本事很高,精通炼铁的方法”   曹髦顿时知道了马钧所说的两个人是谁。   三国时期,各国都有着不少的发明大家,而蜀国就有两个人,据说,诸葛连弩最初就是李家人所设计的,而蒲元更是为诸葛亮打造过刀具的能匠。   曹髦忽然拍了一下额头。   自己怎么将这两个人给忘了呢?   他急忙看向了一旁的张华。   张华已经了然,他急忙说道:“臣现在就去找这两个人!”   “不许任何人为难他们!尽快将他们请过来!”   曹髦下达了诏令。   当张华急匆匆的离开之后,曹髦再次拉住了马钧的手,他的眼里满是赞赏。   不愧是我家的大师啊,若非马钧说起,曹髦都忘记了蜀国还有这么两个人才!   李譔家传各种机械发明,而蒲元的冶炼技术也非常的厉害,这两个人若是能在马钧身边做帮手,那对各方面都是极大的提升啊!   “若非马公,险些就错失了两位大贤啊!”   马钧有些难为情,他摇着头,“不敢当。”   “马公勿要担心,一旦有了他们的下落,就一定会带到您的面前!”   曹髦又询问起了他最近的研究方向。   说起自己的专业,马钧就不结巴了,说话很是激动,又很流畅。   马钧是越激动越结巴,而邓艾似乎是越激动就越不结巴   倘若这两个人碰到了,不会打起来吧?   此刻,张华开始了全面的搜寻。   李譔是很好找的,此人在蜀国担任右中郎将,是第一批跟着刘禅前来庙堂的大臣,如今就在洛阳内。   当张华找上门的时候,这个人非常的惧怕。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留着长长的胡须,身材却不是很高。   他被迁到洛阳后,就一直保持着隐形,他的官职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本身没有什么政绩,只是因为出身而担任官位,想要跟董厥等人那样当官也不容易。   他都做好了留在洛阳内养老的准备,结果门口忽然变得喧哗起来,随即就是一个年轻人领着一大群的甲士冲了进来。   看到这架势,李譔是被吓得不轻,胡须乱颤。   “你便是李譔?”   “正是,正是,不知公有何吩咐?”   张华赶忙笑着将他扶起来,“李公,您勿要惧怕,是有人在陛下面前举荐了您,陛下让我请您前往太极殿!”   李譔瞪圆了双眼,茫然的看着张华。   有人举荐?   自己在蜀国的名声不好,都说自己玩物丧志,不治经典,这魏国内更是没有什么亲戚,是谁会举荐我呢?   可他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觉得魏人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他再三拜谢了面前这年轻人,随即换了衣裳,就急匆匆的前往皇宫。   曹髦都没想到张华如此迅速,他甚至还在跟马钧聊着天呢,张华就将李譔给送了进来。   此人颇为怯弱,但是马钧却很是开心,两人刚见面,李譔都没能跟曹髦多说几句,马钧就已经拉着他来交换匠人的经验了。   方才还一脸怯弱的李譔,说起各种机械,双眼发光,跟着马钧聊的很是开心,说起家传经学,李譔家的经典似乎是来自扶风马氏,这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曹髦丝毫不意外,两个大族,怎么扯都能扯上点关系。   看到两个匠人直接将自己晾在了一旁,曹髦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们攀谈。   张华此刻开始搜寻那位匠人的下落。   比起担任官爵的李譔,蒲元就比较难找了。   张华只好找到认识他的那些蜀国官员,开始委托他们来帮忙寻找。   就在这个时候,杨综终于也走出了牢狱。   他的罪行并不大,实际上也不算是闹事,双方没有动手,也没有造成什么经济损失。   因此只是关押了他三天,作为警告。   杨综走出了阴暗的牢房,忍不住伸手来遮挡那刺眼的光芒。   一个官吏站在了他的面前,此人正是这牢狱的主吏。   “杨公”   “陛下有诏。”   那人的左手里提着一壶酒。   “这里是您那日想要买的圣人酒。”   官吏的右手则是拿着一个布袋,“这是宫内散骑的印绶。”   “陛下请您抉择。”   杨综看着他的两只手,上前一步,他抢过了官吏左手的酒壶。   他将酒壶挂在了腰带上,在官吏错愕的时候,他又伸出手接过了那袋。   “关在我隔壁那个后生是冤枉的,可以查一查是不是有人逼他顶罪的”   杨综说着话,打开了布袋,拿出了其中的印绶等物,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小吏。   “尽快查明!”   “唯唯?” 第69章 勇冠三军的名士   梁州。   汉中。   官员们聚集在道路两边,忐忑不安的看着远处的道路。   今日,新郡守就要前来了。   蜀地目前的行政系统还没有完全建立,刺史的人选刚刚公布,郡守的甚至都没有公布。   剑阁以内的诸多地区还好,只要是愿意跟着刘禅一同投降的地方官员,基本都被保留了原先的官职,让他们继续为皇帝治理地方。   而汉中等地区,因为原先的战乱,不曾投降,导致官员们死伤惨重,很多地方几乎没有人来治理。   暂时善后工作的陈泰,选择了提拔当地有名望的人和官吏,又赦免了一群得罪了黄皓被流放这里的官员,最后又从雍凉召来人才,勉强将基本的框架给建立起来了。   此刻陈泰已经离开了。   而他临时建立的这个框架却还保留了下来。   新的郡守已经被委任,就要前来此处开始正常的治理工作了。   至于这位新任的郡守是谁,这里的官员们并不知道。   为了能尽快的恢复生产,庙堂的一切安排都非常的迅速。   庙堂也担心会在蜀地惹出什么粮荒的事情来。   刚刚被收服的蜀地,若是出现了什么灾害,弄得地方百姓叛乱,那影响可就太大了。   就像历史上蜀国灭亡,随即爆发成都之乱,蜀地乱作一团,东吴笑得可开心了。   可无论来者是谁,这都是往后汉中地区的主宰,是诸多官员们的府君。   就在官员们焦急的等待着新郡守到来的时候,远处却忽然有一辆囚车行驶而来。   郡丞叫荀奏,是故黄门侍郎荀闳的儿子,荀彧的兄长荀谌的孙子。   他看到这囚车,顿时有些生气。   这郡守到来的日子,道路上却看到了囚车,这是什么预兆啊?   他急急忙忙的走上前去,大声训斥道:“走别的道路!!”   可靠近了才看到,那囚车上空无一人。   周围有数十个甲士。   荀奏当即变色。   可怕的不是押着人的囚车,可怕的是空着的囚车啊!   难道是我统计公田的事情被发现了?   可我也没占多少啊,不过一点点,这都需要派囚车吗?   就在荀奏想着要如何体面的上囚车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甲士里走了出来。   此人甚至是穿着囚衣,他浑身都很脏,看起来就好像是刚从囚车上走下来的不对,他好像就是刚从囚车上被放出来的。   他的年纪不小,脸色却很严肃。   “有水吗?给我拿点!”   那人开了口,语气不容置疑。   荀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一個囚犯的话,可还是令人取来了清水,那人洗了脸,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身上的囚服换了下来,又穿上了新的官服。   就在官员们惊愕的眼神里,他收拾好了自己,看向了众人。   “我便是新任郡守,柳隐。”   “您这”   荀奏忽然就被邓艾附体,结结巴巴的,柳隐也不客气,直接就拿出了自己的印绶等“证件”。   这一刻,众人终于相信了,急忙行礼拜见。   荀奏完全不认识这人,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是被囚车运过来当郡守。   可他身后那些本土的人显然是有认识他的。   众人聚集在郡守的身边,跟着他一同返回城内,荀奏不敢太靠前,就拉住了一个本地的官员。   “你们都认识他?”   那人点着头,“荀公啊,这柳郡守乃是蜀地大名士啊!”   “他年少跟杜祯、柳伸并称为成都三友,他为人正直,高风亮节,很多人都仰慕他的德行,后来他出仕担任官员,政绩非常的出色于是被大姜维所看重,他为人勇猛,勇力军略冠绝三军,为姜维冲锋陷阵,战功赫赫”   当这位以崇拜的口吻说起了柳隐的时候,荀奏目瞪口呆。   这是个什么狠人啊。   名士,但是勇冠三军??   荀奏偷偷看向了这位走在最前头的名士,看到他那粗壮的手臂,荀奏在心里也相信了这一点。   这人看起来起码能打他十个。   “那他怎么会从囚车上下来呢?”   官员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他原先是被委任为黄金围都,负责镇守关卡,诸葛公大军所到之处,攻无不克,唯独他这里久攻不下直到陛安乐公下令让他投降,他方才被出城投降。”   “那也不会被抓啊。”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那官员说道。   “我是因为谩骂了陛下而被抓起来的。”   就在此刻,柳隐忽然看向了他们,开口说道。   荀奏可是被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太守”   柳隐摇着头,“不必多虑,我误以为陛下在大将军投降后下令杀死了他,故而有所怨言,后来方才得知,是大将军自己求死陛下没有追究我的无礼,在押往洛阳的道路上,派人赦免了我的罪行,封我为汉中太守。”   “陛下如此恩德,我无以为报,便令囚车全速前来此处,不敢耽误治理地方的时日。”   听到他的话,众人恍然大悟。   柳隐朝着荀奏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荀奏站在了柳隐的身边,只觉得压迫感更大了。   柳隐很是和善的笑了起来,“汉中那些无主的土地,你们可曾进行了统计?”   “臣等”   “我可是听闻,中原各郡都有吞并公田,谎报数目的情况只恨我不在那中原,否则,非要将这些狗贼碎尸万段”   柳隐感慨道。   荀奏抿了抿嘴,“太守,我们还不曾统计好”   “好,尽快操办这件事,陛下有诏,先统计好公田,然后尽快安排百姓们去耕作,不能影响秋收!”   “唯!!”   因为这次的战争,蜀地出现了很多的无主之地,这些土地如今都被统计为公田,尽快进行分配,恢复耕作,而这对蜀地的百姓们来说,其实也是好事。   柳隐果然是有着治政经验的,他在到达汉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当地的官员们进行重新审查。   柳隐罢免了一大批的官员,又委任了不少人,而他所委任的,多是蜀地之人,这让外来派觉得不是很舒服。   在处置好官员问题后,柳隐就开始领着地方官员们开始了安抚百姓以及今年耕作的大事。   柳隐做事很迅速,从不拖延,而且很喜欢亲历亲为,这是他在战场上所留下的习惯,喜欢身先士卒。   在这么一位强势郡守的带领下,汉中诸多县城开始逐渐平静,恢复原先的模样。   柳隐又前往矿场,赦免了当地那些因为战事而被囚禁起来的罪犯和官员们。   就在这个时候,柳隐似乎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没有穿上衣,露出了身躯,瘦骨嶙峋,白发苍苍,头发胡乱的缠绕在了一起。   而他也被关押在了这里,跟那些年轻力壮的将士们在一起。   这些人都是不愿意投降而被关押起来的,或者是来不及投降被击败后关押起来的。   被生擒与主动投降可不是同样的待遇。   柳隐皱着眉头,迟疑了许久,方才令人将那老头给带上来。   “为什么要关押这么一个老丈呢?”   一旁的监工禀告道:“本来因为他的年纪,是准备释放的,可此人公然辱骂庙堂,还对诸葛公不敬,故而关押在这里”   柳隐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老头,总觉得此人莫名的眼熟。   忽然间,柳隐想起了他是谁,“蒲公?”   面前这个老头,正是那蜀国知名的匠人蒲元。   蒲元仰起头来,盯着面前的柳隐,一言不发。   柳隐赶忙令人将他带上来,问道:“您怎么会在此处呢?”   蒲元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他腰间。   “我为君所打造的宝刀可还在?”   柳隐摇了摇头,“不在了。”   蒲元笑了起来,“不在也好,我所打造的宝刀,都是以忠义而打造而成的,君子能用,小人用了倒是容易折损了自己!”   柳隐听出了他言语的讽刺,但是也没有在意,将他拉着就要上车。   “蜀国之囚怎么敢上魏国之贵的车呢?还是勿要脏了!”   虽然蒲元平日里打刀,力气不小,奈何这柳隐也不是寻常的名士,强行拉着蒲元就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了此处。   看着还在挣扎的蒲元,柳隐严肃的问道:“难道你是惧怕魏之贵人吗?”   听到这句话,蒲元就不挣扎了。   柳隐也不说话,两人安静的坐在马车里,一同回到了府邸内。   柳隐又拉着他走进了书房,压着他强行让他坐了下来。   蒲元看向他的眼神很是鄙夷。   “柳君也是猛将,身先士卒,勇冠三军,大将军常常称赞你的胆魄和勇武,怎么半年不见,将军的勇武和胆魄便没了呢?”   柳隐一言不发,令人上了些酒。   吃了几口酒,柳隐这才开口说道:“蒲公,您的好技艺,不能浪费了,我可以举荐您,大魏有工部”   蒲元大怒,“真当蜀人都是你这般的软骨头吗?!”   “彭!”   柳隐将酒盏猛地按在了面前的案牍上,抬起头来,怒目而视。 第70章 宝刀   “您想要回那把宝刀吗?!”   “要不回来了!”   “那把宝刀被我用断了!”   “我与两千多人,死守关卡,曹魏大军猛攻三个月!!”   “我三个月都住在了城墙上!不知砍了多少个敌人,砍的我那刀都断了,我那两千多人,最后只活下来三百多人!”   柳隐满脸的愤怒。   “可是呢?最后一封诏令到了我的手里,皇帝投降了!”   “我那些人就白死了?”   柳隐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蒲公跟大将军有交情,那我难道就没有吗?!”   “这些年里,蜀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你也是蜀人,你可曾看过各地的百姓们是如何生活的?!连年的税赋,蛮夷叛乱不断,壮丁皆在前线,土地荒废,十室九空!”   “可那蜀主呢?!”   “他亲信阉人,任由他们安排亲信,打压异己!”   “我立下了多少次功劳?每次战役,我必先锋,斩获无数,可他有一次可曾召见提拔?他所提拔的,每個都是给黄皓奉承贿赂的小人!”   “就那阎宇,论军功,他能与我比吗?!为何我却得不到应有的赏赐?”   “您有技巧,这是丞相和大将军都认可的,可是他呢?可曾给过您半点的赏赐?”   “我得不到应有的赏赐,我麾下的人也得不到应有的赏赐,他整日玩乐享受,对我们这些人不屑一顾,我的好友上书称黄皓乱政,居然就要被流放被迫害!”   “我第一次得到重用提拔,居然还是投降之后”   柳隐说着说着,凄惨的笑了起来。   “我是软骨头?坐在坚固的城池里,外有援军,却领着文武大臣投降的不算是软骨头,我这看不到援军,里头没有粮食,要杀马来充饥,独自迎战十几万人的却是软骨头?”   “这是什么道理?”   蒲元看着面前的柳隐,目瞪口呆。   他想要反驳些什么,可他发现自己居然无力回击。   柳隐是剑阁外最后一个投降的人,也是在关外抵抗最久的人。   说他是软骨头似乎真的没道理。   蒲元只是喃喃道:“我们毕竟是受过皇恩的”   “我不知道您受了什么皇恩,反正,我曾受过丞相和大将军的恩德,不是他刘禅的恩德,丞相和大将军的恩德,我都已经报答过了。”   “圣人云: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今魏主赦免了我无礼的罪行,居然还委派我这样的降臣来担任汉中的郡守,我领了他的恩德,往后便是他的臣子!”   柳隐看着面前的匠人。   “我之所以要将您带出来,不只是因为与您相识,更是因为您的能力。”   “蜀人遭受苦难已经很久了,当今战乱结束,有圣君要治理天下,这才君子该报效的对象,能协助这样的君王来安抚好百姓,发挥自己的才能,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听到他的询问,蒲元沉默了许久。   他也拿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将军所说的,我都明白了将军且恕我先前的无礼行为。”   “只是,我并没有将军这样的才能,只怕那曹魏的皇帝,也未必能看得上我这样的老朽。”   “将军身强力壮,正是当打之年,是报效明主的好时机,老夫也就不打扰了老夫与您吃完这酒,便回那该去的地方喽。”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甲士急匆匆的闯进了这里。   “太守!有陛下的诏令!!”   柳隐惊愕的看着他,急忙起身,那甲士毕恭毕敬的将诏令递给了柳隐。   柳隐看了几眼,目瞪口呆,他又看向了蒲元。   蒲元觉得奇怪,“皇帝下达了诏令,你看老夫做什么?”   “陛下下达诏令,说是听闻蜀国有个名巧唤作蒲元要求各地搜寻,送往洛阳,不许对其无礼”   柳隐低声说道。   蒲元却不相信,“我知道将军想用我的想法,但是不能为了这个而编造诏令啊,这可是大罪”   柳隐将诏令递给了他。   蒲元低头看了许久,整个人都呆住了。   “魏主怎么会知道老夫呢??”   柳隐笑着说道:“这就是我愿意归顺陛下的原因。”   “陛下与那刘禅不同,宗预廖化等老将军想要留在蜀国,不愿意前往洛阳,陛下就下令让他们留下来,没有派人去监视,让他们恢复了自由的身份。”   “诸多投降的大臣们,陛下也不顾及他们新降,将他们安排到各地担任官员。”   “蜀地那些志向得不到施展的年轻人,都被安排了考试,通过考核的都担任了官吏。”   “陛下若是听说了您的名字,定然会下诏来搜寻,然后重用。”   “蒲公,现在您觉得如何啊?”   蒲元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这这”   柳隐看到他没有拒绝,心里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他笑着看向了门外,“来人啊,准备马车!”   太极殿内,曹髦看着新上任的散骑常侍,杨综。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杨综腰间的酒壶。   杨综也不隐藏,曹髦闻了闻,“吃酒了?”   “皇宫门前的甲士非要老臣尝一口,否则不许带进去。”   “看来,杨公这是美酒和官爵都要了?”   杨综很是硬气的说道:“陛下不许官员服散,却没有下令不许饮酒。”   曹髦点点头,“说的也有些道理。”   “不过,往后要少喝些,不能耽误正事。”   “唯!!”   杨综行了礼。   随即还不等曹髦开口,杨综便开口说道:“陛下,蜀地刚刚平定,中原各地大族都在想着安排自己的子弟前往那边做官。”   “他们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   “首先就是功劳,蜀地残破不堪,而往后陛下定然会重视蜀地,减免税赋,大力发展,他们能混到功劳。”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若是真的能做出成绩来,获取功勋是可以的。”   “但是,还有一点,就是这土地的问题。”   “如今魏国以胜利的姿势,对蜀人多有鄙夷,认为其战败之国,其官员皆低自己一等。”   “刚刚经历了战乱,蜀地又多无主之地,况且,就是有主的土地,如何判断也是在这些新官员们的手里,他们到达蜀地,第一件事就是统计地方的土地,然后让自己在蜀地扎根,开始瓜分当地的利益”   曹髦示意张华弄点茶来,自己认真的听着杨综的分析。   杨综的语速很快,他说道:“陛下如今急着在蜀地分配耕地,恢复生产,可若是有这些人的参与,只怕好事也会变成坏事,甚至会引发更多的动乱。”   听到杨综的这些话,曹髦迟疑了一下,抚摸着下巴。   “可倘若不做这些,那就会出现大量的流民,会出现更大的动乱。”   “陛下如今的心思不该是在蜀地,而是要放在东吴。”   “诸多政策,唯有大一统之后才能进行。”   “蜀地的事情,应当由一位心腹前往,负责监察,主要监察土地之划分”   曹髦问道:“杨公难道是想要自己前往?”   “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只怕还没赶到蜀地就要病死了。”   杨综指了指不远处的张华,“此人可堪大用。”   曹髦急忙摇着头,“茂先不可前往,朕身边不能缺了此人。”   杨综皱起了眉头,严肃的说道:“陛下!何不以天下为重呢?”   “张华的才能极高,若是没有前往地方办事,一直都在陛下的身边,岂不是要折损了一位王佐之才?!”   “当今的巴蜀,百废待兴,诸事繁杂,非非凡之才不能监。”   “张华年轻且老成,有非凡的能力,况且乃是陛下身边的宠臣,他前往蜀地,没有人敢轻视他,他难道不是最适合前往蜀地的人才吗?”   “况且,陛下若是缺乏一个出谋划策的人,老臣难道就比不上他吗?”   曹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华。   您好像还真的比不上。   张华多好用啊,自己这边刚开口,他在几个时辰内就将事情办妥。   这样的人要是走了,朕怎么办呢??   可是顺着杨综的思路想一想,其实也有道理。   张华也得积累大量的经验,他跟在自己的身边,当然也积累了不少,但是地方跟皇宫是完全不同的,只有在各地都转一转,方才能将他的潜力发挥到极致。   这位王佐之才,可是将来的保障。   保不准还能传家的那种,张华可比钟会都要年轻,保质期还很长,为人又好。   曹髦长叹了一声。   “茂先啊”   张华站在了曹髦的面前,附身行礼。   曹髦不舍得看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得让你前往蜀地了杨公说的很对,那边的所有事,都需要一个朕信得过,而且有才能的人来看着,不然等太尉公一走,就得乱了套。”   “你去吧。”   “朕让你都督巴蜀军政事,持节,监察蜀地诸事,遇事不必先上奏询问,可自己处置。”   张华瞪圆了双眼,“陛下,臣”   “好了,别再说了,再多说几句,朕就不舍得让伱走了,茂先啊,要多保重身体,勿要累着,若是遇到了事,不要自己去上,任何时候都不能犯险,你是朕的王佐之才,是往后的尚书令,也得趁这个机会多去了解地方的情况”   “若是遇到不懂的事情,可以多去询问学习”   曹髦嘱咐了许久。   张华双眼通红,行礼接受。   “争取最快完成当地的生产恢复,朕这里还离不开你。”   “唯!!”   “陛下也要多保重!”   看着依依不舍的两个人,杨综抿了抿嘴,偷偷又饮了一口。 第71章 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卫将军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府邸就变得空荡荡的。   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那种热闹景象。   原先那些渴望着跟司马家建立友谊的众人,现在都是急着跟他们撇清关系。   司马昭事件之后,甚至没有一个人来上门祭拜的。   整个司马家如今都遭受了清算,自身难保,局势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府内,甲士们驻守在四处,哪怕司马昭死了,这些甲士们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在这寂静的府邸内,一人却安安静静的跪在了堂内。   他留着很长的头发,双手也很长,可面相看起来颇为憔悴,嘴唇两边都长出了嘘唏的胡渣。   他的眼神空洞,就这么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而在上头,则是摆放着司马昭的灵位。   他的周围,空无一人。   司马炎此刻的悲痛,难以言喻。   他失去了很多的东西。   就如历史上那样,被迫跟自己的好友站在了对立面上。   早在王夫人跟他坦白的时候,司马炎心里就有了难言的苦楚。   他到了可以参与家族大事的年纪,可是这家族大事却又不是那么的好说出口。   况且,另一边还是他的好友。   司马炎渴望着建功立业,他也想要成就一番大事。   可是,他也希望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能跟自己的好友们一同享受,让他们见证自己的成功。   只是,司马炎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在乎。   在出生的时候,他的命运似乎就被定了下来。   他是司马家族的后继之人,是天选之人。   苍天给了他异于常人的模样,却没有给他异于常人的才能。   他就是一个有些理想,喜欢跟好朋友玩耍,不是很能狠下心来,喜欢玩乐的普通人。   可他没有退路,一個极为优秀的弟弟,无时无刻的刺激着他。   可很多事情也不是司马炎所能决定的。   他知道自己父亲被囚禁,知道自己家族败了,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反抗?   他父亲和那么多叔叔都没能完成的事情,他要如何去完成?   他只能是尽可能不去想这些事情,多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可现在,父亲却死了。   宗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司马炎也想要做些事情,可是母亲却不许。   王氏几次的告诉他,这些事情都与他没有关系,让他不许参与,连想都不要去想!   就连外公,也几次来找他,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他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与皇帝的友谊,你父亲和宗族的事情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你勿要因此而有怨恨。   司马炎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也是在担心他们一并遭受清算。   “地上太冷了铺个坐席吧。”   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司马炎颤了一下。   曹髦此刻就站在司马炎的身后,平静的看着上头司马昭的灵位。   当初司马师那神出鬼没的技能,如今被曹髦熟练的掌握。   司马炎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曹髦的方向,随即伏身行礼。   曹髦皱了皱眉头。   其实司马炎并不笨。   大概在先前的大变时,他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继续跟自己在一起。   这跟刘禅其实是一个道理。   既然无法反抗,那自然就得选择乐不思宗族。   非要跟曹髦对着干,那只会葬送整个家族。   司马干一直都在嘲讽这个侄子,说他愚蠢,不明白是非,整日还跟曹髦结交,做他的刀,被他所利用   可最后,司马干惨死在牢狱内,被送出来的时候都看不出人样。   而司马炎却还是安然无恙,在他们宗族里,他几乎都变成了独苗。   到底是谁更愚蠢,一目了然。   曹髦看了看周围,清了清嗓子,门外却没有动静。   曹髦无奈的看向了门外,杨综眼巴巴的看着他。   “给朕取个坐席来”   这才有人给曹髦铺上了坐席,曹髦坐了下来。   两人再次坐在了一起。   “安世啊,人一定是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付出代价的。”   “尤其是天下大事上”   曹髦看向了那司马昭的灵位。   “我们都是拼了一切去做这些事,倘若失败的人是我,或许就是我被挂在上头哦,可能都不会被挂起来,得等到你上位,才会给挂起来吧。”   “你宗族想要成就大事,那就得做好遭受报应的结果。”   “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而非是朕所能改变的。”   司马炎看向了他,沉默无言。   曹髦又说道:“朕自幼孤身一人,没什么朋友后来有了心腹,有了亲信,可不将朕当作皇帝的朋友,还是只有你一个。”   “朕不愿意害你,朕也不会逼伱忘记仇恨,继续陪在朕的身边。”   “只是,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变了,无论你在这里跪多久,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去做点你一直都想做的事情。”   “太学里的事情,你就做的很不错。”   司马炎终于开了口,“陛下,只是我父亲犯下了过错,为何要牵扯宗族之人呢?”   “当初夏侯玄犯了错,为何要诛他的三族呢?”   曹髦反问道。   “夏侯玄当初的孙子,比你弟弟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带上去斩首。”   “当时你怎么不曾质问你的伯父呢?”   “安世,你和你弟弟还能活着,只是因为朕将你当作好友,故而没有下手否则,最先被牵连的就该是你。”   “这都是你的宗族自己所选择的,当初他们对别人下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司马炎长叹了一声。   “安世,你生性淳朴,有怜悯之心,跟你家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同。”   “你若是想要继续待在这里,那就多弄点书来看吧,书籍里有很多的道理,或许有一天,你能找到所有的答案。”   曹髦站起身来,一直走到了门口。   他再次回头,看了安世片刻,开口说道:“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拯救你的宗族。”   “你的宗族,犯下了太多的过错,哪怕是成就了大业,也会留下千古的骂名,可你还有救,若是你能用自己来证明,你的宗族里也并非都是歹毒的恶人,那对你宗族的帮助会比跪在这里要更大。”   曹髦说完,没有等司马炎的回复,转身离开了此处。   杨综匆匆跟上了他。   他悄悄看着这位皇帝。   居然从这位皇帝的脸上看出了些失落之色。   杨综正了脸色,开口说道:“陛下对友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他自己如何抉择,那就跟陛下没有什么关系了。”   “陛下能饶恕他的过错,就已经十分的不容易。”   曹髦点点头,敷衍的回复了杨综,坐上了马车。   杨综也一同上了车。   马车朝着太极殿的方向飞驰而去。   “陛下,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何事?”   “当初司马昭的弟弟在军中担任校尉,后来在出征前被罢免,如今闲居在家。”   “哦司马骏。”   杨综随即说道:“陛下,臣倒是觉得,可以留下一两个人,不能让他们全部都死掉。”   “为何啊?”   “还有用,当今大族彼此联姻,相互勾结,势力愈发庞大,大一统之后,陛下肯定就是要与这些人作对了”   “司马家族已经被陛下砍伐干净了,不如留下几个来应对以后的麻烦。”   曹髦瞥了他一眼,“朕还以为你要劝说朕将他们全部杀干净呢。”   “其实,臣一直都是反对诛三族这种刑法的,天下的户籍本来就不多,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杀,就是让他们一生去耕作或者挖矿,也比砍头要好啊。”   “群臣们一直都想要推行废除这些苛刻罪行的主张,等到天下逐渐平定,陛下也可以适当的修改律法”   “这就等以后平定了再说吧。”   他们的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太极殿内。   如今杨综代替张华,陪在曹髦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跑腿办事,但是,曹髦依旧很怀念张华,两人当初是那么的默契,他跟杨综就没有这种默契感了,什么事都得自己开口吩咐,他才能去做。   各地的奏表已经摆放在了西堂,等着曹髦来翻阅。   杨综自然是帮着一同审阅的。   大多奏表都是来自巴蜀。   新平定的地区,总是有着无数个问题要处置。   而其余的奏表,却都是来自淮南。   来自毌丘俭。   车骑大将军为什么要给曹髦送这么多的奏表呢?   因为,车骑大将军如今正在负责打造船只,为最后的大一统做准备。   整个帝国的南方,此刻都在忙着做准备,当初曹魏吸收了大量的吴国降臣以及降兵,这些人对曹魏的造船业和水军都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尽管孙綝已经不在了,可曹髦还是得感谢他的帮助。   曹魏在国力上占据着极大的优势,在曹髦下令要求各地打造战船之后,各地都开始全力的操办这件事了。   这战船数量超过东吴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而当东吴在水战上都失去优势的时候,那就是东吴要灭亡的时候了。   况且,此刻东吴国内已经爆发了各种各样的小规模叛乱。   曹髦此刻要感谢的人都多出了一个。   感谢濮阳兴! 第72章 官逼民反   在曹髦的眼里,濮阳兴真的是属于孙綝那样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圣人!   此刻的他,正在不断的消耗东吴的国力,在让本国民不聊生的同时,还准备为曹魏完成庞大的工程,让曹魏往后治理南国的事情能有个好的开始。   对这样的人,曹髦实在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孙綝后继有人啊!   他若是得知国内还有这样的大贤,想来他的魂灵也能得到安息了。   希望大吴能再接再厉,多出几个这样优秀的贤才   “胡闹!!”   陆抗猛地将手里的书信丢在了地上,脸色通红。   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到如今的岁数,都不曾发过脾气,可今日,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张布跟濮阳兴这一对组合,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张布其实还好,虽然有些小心眼,但是能力还在线,但是那个濮阳兴,是真的让人头皮发麻。   他这一個工程干下来,愣是比王基造成的破坏都要大。   此刻,陆抗正在艰难的跟王基对抗,结果他的粮道被切了。   嗯,不是王基切的,是自己后方的暴民给切的!   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叛军呢?那些被强行运往丹阳湖田的人半路上杀了官吏,直接叛乱,弄得道路闭塞。   陆抗当真是头皮发麻。   乃公要在前线打王基,还得防着你们这些自己人是吧?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倘若是和平时期也就算了,现在双方正在大战,你在后方大兴土木,徭役百姓,这是正常人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吗??   还证明自己的才能?我看孙綝都比你有才能!!   再这样下去,该叛乱的就不是百姓了,官吏和军队都要叛变了,那自己还打什么?保不准哪天睡着后就被自己人割了脑袋!   陆抗当真是暴跳如雷,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人会这般背刺自己!   有将领站在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都督,要不就”   陆抗眯了眯双眼,“不可,他是陛下的近臣,若是杀了他,定然令陛下不满。”   那将领顿时就不说话了。   在陆抗到达前线之后,战局不再是那么的无力,王基和文钦也基本被挡住,战事也逐步走向了结束。   之所以出现这么大的变化,也不只是因为陆抗足够能打,还是因为他背后站着东吴的诸多家族。   这些大家族们出了力,那情况就自然不同了。   反正比施绩他们单打独斗是要有用的多。   可在此刻,濮阳兴却比曹魏更令人厌恶。   可偏偏,他们对濮阳兴又不好做什么,陆抗迅速写出了一封信,令人带给皇帝陛下。   此刻的建业,却并没有因战争或者徭役而受到什么影响。   孙休依旧是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白天去打猎,晚上回来读书。   濮阳兴偶尔会找到他,给他禀告工程的事情。   “陛下,工程可谓是非常的顺利!”   濮阳兴咧嘴笑了起来,他激动的说道:“如今各地的百姓都是非常的卖力,甘愿为陛下而做这功在千秋的大事!”   “官吏们也不敢怠慢,仅仅在几天之内,工程又竣工了不少处,您看,这是最近的竣工表,这些都是有功的官员”   濮阳兴将成果摆放在了孙休的面前,也是在等着皇帝的夸赞。   孙休却只是瞥了几眼,随即说道:“这样的大事,只是让百姓们去做,只怕还是难以完成的,各个大族的表现如何?可有值得赏赐的?”   濮阳兴当即说道:“臣已经再三下令,要求各地大族配合,他们却多是不肯,不过,还是派了自己的家丁,出了钱财,陛下放心吧,臣会让他们更加用力的!”   “要完成这样的大事,大族不出力如何能行呢?”   孙休点点头,又嘱咐道:“不必太着急,若是为了赶工程,耽误了农桑,那就不行了,那朕可是要抓你来问罪了,在不耽误农桑的情况下,继续操办这件事。”   濮阳兴只觉得有些头疼。   驱使百姓们去徭役很容易,但是让大族们出力却很难。   保证农桑,就得减少徭役,确保工程,就得增加徭役。   而想要达到两者的平衡,那徭役就得多分摊到大族的身上,他们的仆从佃户什么的可是数以万计   但是,他们对自己已经很反对了,若是要强行再让他们继续出血,他们不会对自己下手吧?   濮阳兴心里有着很多的想法,却没表现出来,还是答应了皇帝,匆匆离开。   当他从皇宫里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张布来商谈这件事。   张布听完他的话,当即冷笑了起来。   “呵,陛下这是要用你来削弱大族呢!”   “自己不出面,就让伱来出面你还是得继续对大族下手,不然陛下不护着你,你就会失去根本。”   “只要你能继续打压大族,逼迫他们出血,那陛下就一定能护住你。”   “哪怕是引发了叛乱或者民怨,陛下都会觉得是那些大族的手笔,是为了将你拉下水,一定会无视掉。”   濮阳兴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的说道:“可这些人没那么好对付啊。”   “他们都有私兵,倘若将他们逼的太急,陛下会不会”   张布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也勿要着急,还有我呢,我会盯着,不会让事情恶化到这一步,你也得稍微注意分寸”   濮阳兴此刻心里却有些后怕。   皇帝的命令必须要遵守,但是对大族也不能逼的太狠,还是得对庶民多出手,毕竟这些人最好欺负   孙休很快也看到了陆抗的书信。   陆抗在书信里再三表示,不能再继续这样的工程,得保全国力来对抗曹魏,并且说起了各地叛乱所引发的后果。   只是,孙休并没有太在意这些内容。   陆抗非常的优秀,只是,在孙休的眼里,他并非是那种完全可靠的自己人   寿春。   毌丘俭披着甲,此刻就站在岸边,看着远处浩浩荡荡的匠人们同时开工,脸上满是欣慰。   张特站在他的身边,迟疑着说道:“大将军,人还是太少了,若是能多召些民夫来”   “那就无法战胜吴国了。”   毌丘俭开口回答道。   “这些年里,为什么来投奔我们的将领和士卒越来越多呢?甚至有百姓们用自己制作的小船跑到我们这里来?”   张特苦笑了起来,“因为陛下行仁政。”   “不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魏国的百姓过的也不算太好,但是,比吴国百姓是要好很多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坚信东吴坚持不了太久。”   “若是我们也开始召集百姓,让他们都进山里去砍伐适合的木材,搬运,或许能提升很大的效率,但是,这反而不利于我们去击败吴国,制造战船是为了击败吴国,怎么能因小失大呢?”   张特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   “那诸葛诞也是好运,他的才能远不如您,却还获得了灭蜀的名望,被众人所推崇,他居然还敢写信来羞辱您若是您负责讨伐蜀国,或许会更加的顺利”   张特非常的不喜欢诸葛诞。   因为他过去被诸葛诞所轻视,是毌丘俭提拔了他,而他也没有辜负毌丘俭的提拔,用战功来证明了毌丘俭的眼光和自己的能力。   在不久之前,诸葛诞千里迢迢的令人送来了书信,书信里满是担任灭蜀工作后的忐忑不安,什么想让毌丘俭为自己想想对策之类的,看起来是在跟毌丘俭寻求帮助,可实际上,满满的都是讽刺。   那封书信写完的时候,诸葛诞显然是刚刚出征,而他现在已经平定了蜀国,这第二封书信会是怎么样的,张特都不愿意去想。   想到那人得意,张特心里就很是不满。   毌丘俭却非常的平静,哪怕是看到那书信的时候,他都没有半点的恼怒,反而是乐呵呵的给左右观看。   此刻同样如此。   “讨伐蜀国是为了报效陛下,是为了天下大一统,不是为了自己的功名。”   “太尉虽然有缺点,但是他刚正,对待将领时宽厚,自然是比我更适合前往蜀国。”   毌丘俭眺望着远处,“况且,灭国之功又不是只有蜀国”   张特也一同看向了吴国的方向。   他忽然有些激动,有些憧憬,却又有些担忧。   “大将军,我们何时才能立下灭国之功呢?”   毌丘俭笑了起来。   “等抓住孙休的时候。”   张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将军说的对啊!”   就在这个时候,有斥候飞奔而来,猛地跳下了骏马,快步冲到了毌丘俭的身边,将书信递给了毌丘俭。   毌丘俭低着头,看起了这文书,看了片刻,瞪圆了双眼,很是惊愕。   张特急忙凑上前,“大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交趾降魏了。”   “啊??”   毌丘俭轻声说道:“交趾郡守孙谞奉濮阳兴的命令,强行抓捕了几千人,要送往建业,有不愿意去的便就地处死郡中官吏吕兴等人带着族人起义,杀掉了孙谞,上书要求魏国出兵接收。”   张特瞪圆了双眼。   毌丘俭若有深意的看了张特一眼,“你期待的那一天或许也不远了。”   说完,毌丘俭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第73章 禁止殴打同事   杨综匆匆的走进了西堂。   此刻曹髦正在跟率先返回的几个将领们会面。   诸葛诞正在逐步从蜀地撤出人马,中军返回洛阳。   最先回来的就是马隆,文鸯,成倅这三个人了。   大概是因为这三位都是立下了最多功劳,需要最先被封赏的。   三人坐在曹髦的面前,看起来都是非常的开心。   马隆也不例外。   他这次,通过自己多年积累的军功,直接破例从中军校尉成为了一方统帅,安西将军啊,到了这个级别,他再往上走一步,那就是四镇级别了。   这对于非大族出身的马隆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倘若他籍贯在扶风,又姓马,那当了安西将军也不算大事,可近乎庶民的家庭,能出一個安西将军,这就太了不得了。   到这个级别,马隆自己的家庭都开始朝着大宗族的方向发展,只要马隆还能继续立功,一个崭新的兖州马家就会出现了。   马隆这些年里立下的功劳实在太多了,虽然不像文鸯那么简单粗暴,斩将夺旗,但是他能出色的完成主帅交给他的每个任务,况且也能献出不错的军略,屡次击破敌人的主力,攻克城池,深得诸多统帅们的喜爱。   邓艾被罢免之后,雍凉就需要一个新人来统帅他的军队,镇守在那里,蜀国虽然已经灭亡了,但是雍凉的位置依旧非常的重要。   马隆是曹髦的绝对心腹之一,况且能力方面也是没得说,是接替邓艾的最好人选。   曹髦此刻便是嘱咐道:“孝兴啊,前往长安之后,勿要急着参与政务,要多听多学,勿要效仿邓艾,当地羌胡众多,裴秀如今就去了那边,此人虽然懒惰,但是有才能,可以多配合他,勿要得罪他”   曹髦很是认真的给马隆传授起了坐镇雍凉的策略。   这种镇守一方的将军跟中军校尉可不同,中军校尉只是负责听从命令,战时作战,其余时候操练。   但是镇守地方,就要督察地方官员,保持与他们的良好关系,安抚地方的胡人,确保军用措施的安全等等。   在没有镇西的情况下,马隆就成为了当地最高军事长官,要费心的事情非常的多。   看得出,曹髦也是有些担心。   与那些老将们不同,这些年轻人都是曹髦亲自从地方提拔上来的,曹髦也非常重视对他们的培养和扶持,也很担心他们会出现什么问题。   马隆很是认真的说道:“请陛下放心吧,臣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马隆长得很是坚毅,从面相上看,就容易让人信任。   “臣也是!!”   文鸯也急忙开了口。   文鸯看起来就不是特别能令人信服了。   但是曹髦却不是很担心他。   当然不是因为曹髦不喜欢此人,只是因为他这个平北将军并没有马隆这般麻烦,他那边还有个羊祜坐镇。   况且,他也没能到马隆这样可以对地方官员下令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是让他坐镇幽州,负责盯着那些鲜卑人。   鲜卑诸部里,除却段部,其余的都可以大胆的去动手。   如今在诸多胡人里,鲜卑骑兵俨然是最强的,匈奴人在定居并州之后,汉化愈发的严重,这从他们部族统帅的名字都能看出来,都是一群姓刘的,还有几个姓李的,姓张的   很多匈奴统帅私下里都是穿汉服,有自己的府邸,不知多少年没有上过马背了。   这种变化是从他们的统帅开始,然后逐渐扩散到了其余的民众。   他们不必再跟野兽去争斗,很多人都有了固定的家,也不往外迁徙,有的匈奴人干脆就在城内找了差事。   于是乎,先前刘猛他爹领着匈奴人跟鲜卑拓跋部狠狠碰了一下,结果就是曾经的霸主被杀的溃不成军,慌忙跑进了关内,跟大魏将士们一同守着关卡,生怕塞外的胡人打进来。   这是何等荒唐的场景啊。   谁能想到匈奴人有一天都得依靠城墙来抵御塞外的胡人呢?   总之,雍凉需要一个沉稳的大将,如马隆这样的。   而雍并则需要一个强悍的猛将,如文鸯这样的。   文鸯在幽州,肯定是要各部鲜卑打交道的,先前羊祜也曾几次提起了这些鲜卑人的问题,有文鸯这样的得力干将在麾下,羊祜想必也会安心很多,一定会感激自己的恩德!   看着坐在面前,眨巴着双眼,准备听自己嘱咐的文鸯。   曹髦无奈的开了口。   “阿鸯啊,你前往地方后,要多听羊将军的话,勿要对其余人动手,不要打伤官员,不要带着军队去冲杀鲜卑,辽东的段部鲜卑跟大魏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就算要打,一定要先看清楚对方是什么部族再出手”   “若是生擒了对方的将军,要以礼相待,勿要用马来将他们拖死”   “羊将军若是训斥,你要听从,绝对不能与他争执”   曹髦此刻的嘱咐与方才截然不同。   可文鸯却听的津津有味。   成倅笑了起来,成倅倒是不用吩咐,他是直接被派往了淮南,往后,他就要在毌丘俭的麾下担任将领。   他本身也是相当的纯粹。   杨综站在门口,有些焦急。   曹髦也看到了他,这才让几个人回去做出发的准备。   几个人行礼大拜,随即离开。   走出这里后,文鸯忍不住开了口,他得意的看着一旁的马隆。   “马校尉,别看你高我一级,可方才陛下与我们两人交代大事的时候,对你只是说要跟官员们相处好,对我却说别殴打他们!”   “可见,陛下还是对我更看重一些!”   马隆听到这番话,也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其实中军的校尉们对文鸯都是很宽容的。   因为文鸯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比他们的孩子都大不了几岁。   其中几个统帅都可以做他的爷爷了。   成倅打趣道:“肯定看重啊,你连镇西将军都想要打,也不差一个镇北将军,我倒是觉得,你上任第三天,就要因为违背将令而被抓起来啦!”   文鸯嘀咕了起来。   马隆却严肃的说道:“阿鸯啊,到了河北,那里就与中军不同了,将领是绝对不可违背的,为将者若是不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自己主将的手里,那是天大的耻辱况且,伱若是违背军令而被处置,无论你的父亲还是陛下,都没办法多说什么。”   “我听闻,那位羊将军性格温顺,但是为人耿直,你万万不能任性而为啊。”   文鸯若有所思,点着头。   三人走了出去,而杨综此刻却说起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什么??交趾反了??”   曹髦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极为惊愕。   杨综笑了起来,“陛下,乃是起兵归义,并非是叛乱。”   “东吴君王倒行逆施,百姓们终于忍受不住了,我听闻,是因为濮阳兴的命令,郡守强行抓捕壮丁,送往建业,稍有不从,就被当街处死,还要求郡内百姓出粮,以供湖田所用,当地的官吏忍无可忍,就杀了太守,起兵反抗”   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自家土地上,那叫叛乱,若是发生在吴国,那就得叫起义了。   杨综也是改正了一下曹髦的口误。   曹髦先是一喜,随即又长叹了一声。   “能逼的官吏杀官造反,当地的百姓们是被折腾到了什么地步啊。”   杨综严肃的说道:“东吴的这位皇帝,有些能力,但是缺乏长远的目光。”   “他显然是要利用没有根基的亲信来打击大族,可他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做法会对百姓们带来更大的灾厄吗?”   “或许他知道,但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杨综不屑的说道:“这样的人,能在治世称雄,却不足在纷乱之世立足。”   曹髦点点头,“下令吧,别让霍弋来洛阳了,先让他回南中,让诸葛诞也派人过去,让他们去接应文钦等人,接收交趾郡”   “交趾郡乃是交州的核心,占据了此处,就等于拿走了交州。”   “若是拿了交州,东吴的局势就更加艰难了。”   曹髦的双眼忍不住的亮起了光芒,“杨公啊,你说这吴国不会要就此灭亡了吧?”   杨综对此不好发表自己的观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家占据着极大的优势,可蜀国和吴国都在朝着越来越烂的方向上发展,这看起来不是因为魏人太厉害,而是因为他们太拉跨。   蜀国就是如此,刚偷渡到成都,对方就投降了。   吴国如今更是如此,前线打仗呢,后方居然大兴土木,还逼的郡县造反。   这是强行给自己人增加难度,给对方便利。   曹髦却没有太意外,在一个大家一同摆烂的时代里,曹魏因为自己的崛起而不再摆烂,那其余继续摆烂的两个国家,看起来就是如此的不堪了。   不过,这是一个好事,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大一统,天下归一,百余年的动乱就要在自己的手里平息了。   曹髦挥了挥手,“去将陈骞叫来还有邓艾,也一并叫来,朕有大事要与他们商谈!”   “唯!!”   杨综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邓艾此刻就在洛阳内反省自己的过错,说是反省,其实就是在修养,皇帝并没有限制他的出行,好吃好喝的供着,日子比起安乐公都不差。 第74章 兵必以奇   邓艾此刻坐在自家府内。   他面前摆放着各类的书籍,还有地图。   邓艾一边翻阅着书籍,一边查看地图,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他的儿子邓忠站在一旁,满脸的愁苦。   邓忠这次是真的被邓艾坑的很惨。   因为邓艾被外放为镇西将军,故而邓忠就留在了庙堂内,先任从事议郎,后分到了礼部为郎。   这本来是个很好的进步空间,况且,吏部可以立下的功劳也很多。   当庙堂开始灭蜀之战的时候,吏部也开始提前做好对蜀国各地官员的委任安排。   郑袤领着诸多属官们,开始总结出一份名单来,名单上都是那些适合被提拔的官员们,若是能平定了蜀国,就可以直接从他们之中挑选。   邓忠为这件事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他几乎都要住在吏部了,查找官吏们原先的政绩,对比地方所需要的名额,一一划分排列,他每天都是无比的忙碌。   废寝忘食,跟着诸多小伙伴们,赶了几個月,终于将几份厚厚的“人事”名单给搞了出来。   这些不是正式的名单,只是吏部的人选名单,可东西比正式名单都要麻烦。   但是,就在完成了这些,就等着皇帝开始看他们的这些人选,开始封赏,确定功劳的时候。   忽然有人找到了邓忠,说他父亲犯下了过错,然后就将他从尚书台带出来,送到这里等着父亲被送回来了。   邓忠此刻的心情,真的是难以言表。   想起自己这段时日里的工作,他就想跟自己老头友好的攀谈几句。   可老头脾气很坏,他又不敢如此。   想到自己接下来那惨淡的人生,邓忠的脸上满是愁苦。   邓艾吃了一口茶,放下了手里的书,瞥了一眼儿子。   “忠这,这,这些时日里,你怎么一直都在府里啊?”   邓忠欲言又止。   您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邓艾开口说道:“陛下只是责罚了我一个人,不,不曾问罪你,你不必,必担心,回你的吏部就是了。”   “他们不会再将你驱赶出来的。”   邓忠有些迟疑。   在没有人来邀请自己的时候,他还是不太敢直接去尚书台的,毕竟还是待罪之身。   邓艾对儿子的怯弱颇为不满。   就在这个时候,使者匆匆到来,请邓艾前往庙堂。   邓艾这才站起身来,邓忠急忙上前一步,“父亲,我的事情”   邓艾不悦的挥了挥手,跟着那些人离开了此处。   很快,陈骞跟邓艾两个人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曹髦将来自南边的最新情报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都看看吧。”   陈骞低着头看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祝贺陛下,交州不战而定也!”   邓艾的脸色却有些肃穆。   实际上,他对当初庙堂没有采纳自己战略的行为非常的无奈。   他认为,若是当初能采用自己的战略,攻占巴蜀后聚集军队直接杀向荆南,两面夹击,定然能同时灭掉吴国。   可他这个战略哪怕是在同样激进的钟会看来,都显得有些过于疯狂。   此刻,邓艾沉思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陛下,吴国,国出兵前往交趾,只会比我们更快到达,而等我们的军队到达,只怕这些起事者已经被杀害了。”   “故而,只是派人去接应他们,不是能保得住交州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进攻建业。”   “嗯??”   曹髦和陈骞都惊愕的看向了他。   邓艾认真的说道:“陛下,荆南,南,南和交州死掉再多的人,丢失了再多的土地,吴国的重臣大族也不会太在意。”   “因为他们都住在建业。”   “最快能结束战争的办法,就是绕开这些牺牲品,直扑能做出决策的人。”   “吴国的君王大,大臣们不会在意将士们的牺牲,但是他们很珍惜自己的性命。”   “只有让,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才能结束战事。”   “如,如今我们在荆南取得的土地足够大,若是还能得到交州,将这些土地连起来,那吴国基本就只能龟缩在江东,被动防守”   “如何要取得交州呢?那就要让对方觉得不能往交州派遣军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建业的重臣感受到自己有危险,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邓艾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邓艾认为,应当给毌丘俭等人下令,让他们组织各地的水军,主动的渡江作战,剑指建业。   当然,以魏国如今的战船数量,在水战上想要战胜吴国,只怕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但是,邓艾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拿下建业,只要让建业感觉到敌人有可能会来杀了自己,这就足够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是绝对不敢再分兵前往交州的。   而魏国就能不慌不忙的收服交趾等地。   陈骞在听完邓艾的战略后就摇起了头。   “不可,不可。”   “当今就是南边几个战区的战船加起来,也不能说稳赢吴国的水军,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能让他们外出作战呢?”   “倘若敌人趁机猛攻,打败了我们的水军,不只是交趾,那对各地都有威胁,好事都会变成坏事了!”   “如此冒险的行为,我是绝对不能同意的!”   陈骞的眼里满是惊愕与愤怒。   他始终是觉得陛下对邓艾太过偏爱了。   就他原先在任上的那些行为,都足以诛了他的族。   陛下非要保住他,保住也就算了,此刻还要让他过来,参与如此重要的大事!   邓艾向来就不是一个稳妥办事的人,他的想法总是太激进冒险。   曹髦当即也迟疑了起来。   邓艾瞥了一眼陈骞,随即认真的说道:“陛下,请您勿要担心事情会失败。”   “首先,我们的水军并非是没有与吴国作战的实力,当初淮南多次跟吴人交战,虽然没到能出击的地步,但是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实力。”   “况且,从陛下亲政之后,各地其实就已经开始打造战船,开始为大一统的事情进行准备了。”   “豫,扬,青,徐的战船加起来,数目也不算少,面对吴国的战船,也不至于一触即溃。”   “况且,这些年里,吴国遭受纷乱,大量的将领和士卒们投奔,这些人在魏国得到了陛下很好的赏赐!”   邓艾认真的说道。   实际上,吴军的情况跟魏军是相反的,在魏国,最能打的是中军,待遇最高的也是他们,而在吴国,最能打的是外军,是那些将领们以自己的私兵所组建的军团。   而隶属于庙堂的军队,待遇非常的差,这就是为什么孙綝的弟弟要带着他们投奔魏国的时候,这些人居然不反抗。   曹髦猜测,孙休如今发疯一般的想要对付大族,也是因为孙綝的弟弟们将隶属庙堂的核心军队带着投了魏,这导致孙休有着极大的不安全感。   吴国大族手里的军队超过了皇帝手里的军队,那孙休哪里还能坐的住呢?   所以他只能使劲让濮阳兴去祸害这些人,想削弱他们的势力。   邓艾继续说道:“这些人原先在吴国的生活非常的困难,到达魏国之后,陛下给与他们极高的待遇,士气高涨,都愿意为陛下而战!”   “当今这些人聚集起来,在水战上还,还会担心被吴国打到溃不成军吗?”   邓艾又分析道:“另外,因为荆南的大战,吴国的,的战船大多都在荆州那边,挡住王基和文钦等人,建业这里的水军并不多,陈公现在惧怕敌人的实力,觉得敌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我看,没准淮南的水军还要多于建业的水军呢!”   “最,最重要的,也是将领的问题。”   “吴人能作战的将军,不过就那么几个人,此刻全,全部都在荆州,当初丁奉想要返回建业,孙休却下诏不许。”   “如今建业的统帅不过是张布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来统帅大军,哪怕是再强大的军队,那也不会是车骑大将军的对手。”   邓艾逐一说起了自己的理由。   他最后补充道:“况且,建业乃是他们的王城,敌人是不敢轻视的,就算我们决定撤兵,他们也不敢追击,生怕建业有失。”   “陈公怎么会惧怕到这种程度呢?”   邓艾看向了陈骞。   这一刻,陈骞有些说不出话来,邓艾这厮虽然疯狂,但是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啊。   曹髦抿了抿嘴,说道:“这件事,还是要询问车骑将军,他在前线,对这些事情应当是最熟悉的。”   “倘若能让各部联系起来”   “陛下,绝对不能让他们一同作战。”   邓艾打断了曹髦,他认真的说道:“战线太长,若是强行让他们合作,那只会造成溃败,让他们各自打各自的,彼此也不要有什么分工,只要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就足以占据优势,陛下倘若是担心毌丘俭不能完成这样的事情,可以让臣前往淮南”   曹髦顿时就清醒了。   问策可以,但是伱想要去,那还是算了,让你去淮南,只怕你第二天就要领着大军去攻打建业去了。   不过,他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让吴遍地开花,不敢出兵救援,将他们兵力上的劣势发挥到极致。   似乎还有些搞头?? 第75章 大好爵位,何人继之?   邓艾并没有被启用,他再次被送回了府邸内。   不过,他儿子邓忠倒是再次被召到尚书台去了。   他原先的那些成绩也并没有被吃掉。   郑袤并非是那样的小人。   只是邓艾颇为不悦,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前往淮南,负责这次的大战。   尽管没有启用邓艾,但是他的想法,曹髦还是觉得可以跟毌丘俭说一说的。   与此同时,蜀国的众人也在不断的返回庙堂。   除却大批凯旋的将士们,还有就是那些后来归顺的降将,以及曹髦点名要求带来的那些人。   首先就是钟会回到了洛阳。   “陛下!!”   钟会再次出现在了太极殿内,声音格外的洪亮。   曹髦看到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钟会,心里很是惊讶。   “不是说三天之后才会到来吗?”   “你怎么”   “陛下,这庙堂内的事情繁多,岂能将时日浪费在赶路之中呢?臣是以快马返回的!”   曹髦苦笑摇起头来,随即便示意他坐下来。   钟会坐在曹髦的身边,钟会这次算是完成了自己灭国封侯的志向,他急着返回庙堂,大概也是为了给自己重视的人分享自己的成功。   比如竹林里的那几个,比如太极殿里的这位,当然,还有家里的那个。   钟会挺直了身子,期待的看向了曹髦。   这是在等着曹髦夸赞自己。   “士季此番立下大功!太尉都与朕说了,这一路上,士季多次献上了战略,更是亲自领兵,多次取胜,攻破了数个关卡,还看破了姜维的诡计,使得蜀地的局势没有恶化!”   “在收服蜀地之后,士季多去拜访当地的名士豪杰,为庙堂更是收集了诸多的可用之才!”   “有士季这样的贤臣,太平世便在眼前!”   曹髦连着夸赞了许久,钟会的脸色通红,整個人看起来都像是服散了。   “陛下,蜀地当真是多名士,臣此番在蜀地,结交了不少人”   钟会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份名单来。   “这些都是蜀地那些不曾出仕的贤才”   曹髦拿起了名单,又夸赞了几句,尽管他心里清楚,这些大概都是蜀地那些长得不错的贤才   钟会说起了汉中太守柳隐。   他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此公极有才能,为人正直忠义,善政务,知兵事,懂谋略,在刘禅的麾下,当真是屈才!”   “他这样的人,却奉命去守一个小关卡,这不是屈才,这简直就是羞辱!”   钟会说起刘禅的时候,眼里都冒着怒火。   大概在他看来,拥有着如此多名士,却这般轻视他们,整日跟阉人混在一起的家伙,应该被拉出去凌迟!   就像你眼里最好的卡片被不识货的人拿来剔牙开锁一样。   曹髦听说过柳隐,但是没想到,他居然长得还好看。   能被钟会吹捧到这种地步,除却本身有才能,那模样俨然也是非常不错的。   钟会是真的不会在乎你的才能,光有才能没有长相的人不配得到他的眷顾,因为钟会认为你再有才能又如何?反正也不如我。   不过,他说起的这个柳隐,确实是个可用的人才。   等到他在地方一段时日后,或许可以为刺史,或者直接进庙堂。   钟会又给曹髦介绍了其余的众人,钟会这些时日里在蜀国果然是没有白待,似乎他每一天都是在外头拜访各种各样的人。   在介绍好了这些贤才们后,钟会方才谈起了对蜀地的治理问题。   说起这个,钟会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陛下何不直接封张华为蜀王呢?”   曹髦笑了起来,“士季啊,茂先在蜀地,不过是监察而已,说是都督军政,只是为了让他监督方便而已,你何必如此呢?”   钟会对张华向来不满,毕竟张华比他年轻,而升官速度却已经超过了同岁时的钟会。   这让钟会对他一直有些不顺眼。   而如今,张华虽然没有爵位,但是他直接总督蜀地军政了,都持节了,钟会哪里还能忍得住?   听到曹髦的解释,钟会再次说道:“陛下,张华这个人,虽然有些才能,但是他好阿谀奉承,善小人之术,不堪大用!”   “况且,他这般年纪,让他去治蜀,蜀国的那些官员们又会如何去想呢?他们会觉得自己受了轻视。”   曹髦也没有打断钟会,听着他认真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曹髦这才开口说道:“士季,是这样的,原先呢,朕是想让你前往蜀地来进行治理的,但是又一想,这庙堂里的诸事,也不能没了伱,故而呢,朕就挑选了一个能完成吩咐的人前往蜀国。”   “朕的想法是,跟你商谈治理蜀国的政策,然后再让他去执行。”   “士季认为张华不能担任这样的职责?”   钟会忽然沉默。   他迟疑了片刻,心里也是格外的纠结。   钟会当然知道张华的才能,若是说完成庙堂吩咐的东西,那张华绝对是够用的,但是吧,偏偏是这个小子。   钟会最后还是咬着牙做出了决定,“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之前,就且让他来担任吧。”   看得出,钟会也是非常艰难的做出了这个决定。   钟会在皇帝这里听了会吹捧,然后就匆匆告辞了。   曹髦也知道他还有很多人要见,便给了他几天的假期,好让他能充分的炫耀炫耀。   钟会走出太极殿之后,便去了兄长的府邸。   钟毓并非是一人在家,他跟前任太常夏侯和待在一起。   夏侯和被调到了御史台来任职,下一步可能是要前往荆南,领个都督荆南事。   他跟钟毓的关系非常不错。   如今御史台不像过去那么的繁忙,他便来找朋友聊聊天。   奈何,两人才喝了些酒,钟会便大笑着走进了府邸。   看到这脏东西,钟毓只觉得头大。   “兄长!夏侯公!”   钟会远远的行礼一拜,其实这是相当无礼的行为,面对年长者,应当是到他面前来拜,这样的远拜,就有些随意。   “我已灭蜀归来!封侯升爵,当今已是县侯了!”   钟会的声音很是洪亮。   钟毓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一旁的夏侯和,“舍弟年少时偷喝了些酒,故而如此,还望您勿要怪罪”   夏侯和的嘴唇抖了抖,方才笑着说道:“哪里话,谁不知道钟士季大才,有这样的弟弟,是您的福气啊!”   钟会笑呵呵的坐在了他们的身边,他对夏侯和说道:“以往只觉得您是中上之资,没想到原来也是有些才能的。”   钟毓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夏侯和也没有继续喝酒的想法了,只好与钟毓告别离去。   钟毓颇为无奈的将夏侯和一路送到了门口,诚惶诚恐的道歉。   送走了夏侯和,钟毓只觉得心累。   已经很多年了,钟会疯狂的破坏父亲所留下的人脉,而自己则是不断的修补,再这样下去,自家都该没什么朋友了。   将此人送出去之后,钟毓方才咬牙切齿的返回,却看到钟会正在大吃大喝。   “你非要将我的好友们全部得罪一遍吗?!夏侯公乃是宗室重臣,陛下有意将他外放为督,你怎么可以”   “兄长啊,还是少来往吧。”   钟会瞥了他一眼,认真的说道:“吴国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吴国一旦覆灭,接下来陛下就该处置你这样的世家大族了!”   “我这样的???”   钟毓被气得够呛,冷笑着说道:“怎么,你是准备换个姓?”   钟会平静的说道:“我没这么说,兄长啊,若是司马家掌权,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大家相互扶持,相互提拔,但是如今,是陛下掌权,陛下很快就要收拾这些大族了”   “这种时候,朋友越多,死的越快,甚至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保不准就牵扯到什么谋反案里。”   “兄长,可要当心啊。”   钟毓这次终于是没有再反驳钟会,钟会所知道的事情,钟毓比他还清楚。   他坐在了钟会的面前,打量着面前不成器的弟弟。   “我不怕这些好友们给我带来灾难,我就怕你给宗族带来灾厄,如今陛下对你的宠爱太过,这让你愈发的放肆,无视礼法就怕哪一天,你要给我惹下大祸来”   钟会毫不在意,这番话他已经听了快十年了。   当初他将父亲的门生故吏送进牢狱的时候,兄长就开始这么说了。   钟会清了清嗓子,“兄长,且勿要再说这些,有件大事,我想要与你商谈一番”   “你说吧。”   “我想要子嗣。”   “咳咳咳~~”   钟毓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看向了钟会。   “你终于想明白了?”   “好啊,你该成家了,早就该成家了,我一直都担心这件事你不知道唉,外头都是如何说你的,你一直不成家,我死了都没有颜面去见父亲啊,我现在就给你安排!!”   钟会摇了摇头,“兄长,我不是要成家。”   “这些私事只会影响我建功立业,对我却没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在想,你那么多儿子,能否给我一个,好继承我的爵位呢?”   “我这么好的爵位,倘若在我死后就没了,岂不是可惜?”   钟毓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他深吸了一口气。   “给我滚!!!!” 第76章 特定某人   “拜见叔父。”   “拜见叔父!!”   钟会皱起了眉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因为钟繇老爷子老当益壮的缘故,钟会跟他哥哥的年纪差了一点点,这导致钟会跟自己的侄儿侄孙的年纪都出现了一定的偏差。   举个例子,钟会的侄孙女,就是嫁给了王昶儿子的那位,就比钟会年纪要大   而此刻,站在钟会面前的这两位,一人唤作钟毅。   钟毅是钟毓的第三个儿子,说起来,比钟会还要大几岁而钟邕的年纪就比较小了,比钟会要小個十来岁。   当他们俩人站在钟会面前,伏身行礼的时候,钟会轻轻抚摸着下巴。   “我说只要一个,他怎么还送了两个呢?”   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也是颇为尴尬,钟毅似乎非常的了解自家这位叔父,他开口说道:“叔父,父亲说您才能极为了得,一个人定然是无法继承您的爵位,非得两个人,才能承受的起您的恩德!”   钟会顿时仰起头来,“还是兄长知我啊!!!”   钟邕险些笑出声来。   他还记得临行之前,父亲朝着自己跟兄长咆哮。   “一个子嗣哪里够他折腾?两个都去!多盯着他!若是他想谋反就跑过来告知我!”   钟会此刻又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人,往后就是我的儿子了,勿要因为是我的儿子便开始骄横,不能污了我的名望,从今日开始,要多读书,要有名士的风度!”   “我这府内有诸多的藏书,接下来你们也就不要外跑了,就安心留下来读这些书籍!”   钟会对他们的要求还是挺多的。   这两人自然也是不敢违背的。   虽说魏晋之人轻视礼法,但是面对长辈,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的,何况,过继这种事情对这两个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钟会没有自己的家室,可他的爵位却很高甚至往后可能会像诸葛诞与王肃那样,让自己的其他孩子都因功封关内侯。   钟会又给他们说起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   简单来说,就是不要跟不值得交往的人交往,那什么是不值得交往的人呢?   有两种。   第一种是长得不好看的。   第二种是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比自己年轻,又因为谄媚阿谀而都督蜀地的。   这第一种的分类比较广泛,而这第二种指向性就比较强了,怎么看都像是在说特定的某个人   尚书台内。   陈骞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整个人都有些疲惫不堪。   兵部的事情最近越来越多了。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蜀国投降的士卒们。   蜀国投降的将士们达到了八万多人。   要如何处置这些人,成为了当下兵部的一个难题。   而陈骞还不能直接自己来决定这件事,他还需要跟王昶来商谈。   他找到王昶的时候,王昶的面前也是摆满了各类的奏表。   这些都是关于蜀国的。   张华在到达蜀地之后,上奏告知庙堂。   蜀地所需要的不是减免税赋,也不是免除徭役,蜀地最需要的是救济!!   按着张华的说法,蜀地因为刘禅多年的仁政,十室九空,年轻劳动力出现了巨大的问题,百姓们嗷嗷待哺,而先前的战争更是破坏巨大,哪怕是没有遭受战乱的那些地区,也同样出现了问题。   因为当时蜀国大量的召集粮草准备接应前线。   按照张华的说法,倘若现在只是给他们优惠,而不是分发物资来进行救济,那不出两三年,这里的叛乱将会不断的发生,成为中原的一个隐患。   另外,张华还指出,当地新上任的官员们不将蜀地当作是自己的领地。   他们还是以他国子民来称呼治下的百姓,对蜀地的名士多有轻视,对蜀地同僚有无礼的举动。   甚至有县令认为应该将境内的百姓们迁徙到南中去,将魏国的流民带到这里,在这肥沃的土地上耕作   张华的奏表一封接着一封,而那位县令已经被张华直接给罢免了。   王昶看着都觉得头疼。   就在王昶思索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陈骞又登门拜访。   王昶只好请他进来。   兵部尚书跟地方将军还不是一回事。   地方将军只需要会打仗,可兵部尚书却是要负责一切关于军队的事情,这两者是不太一样的。   陈骞拜见了王昶,两人回到了书房,陈骞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这近八万的降兵,部内诸多郎官皆有自己的想法。”   “有人说,这些士卒都是经过多次战争的,应当收编为大魏的士卒,派遣将军来统帅他们,增强大魏的军力。”   “而有人觉得,应当将他们放回地方上,用以充实地方的劳动力。”   王昶认真的听着陈骞的讲述,他开口问道:“那您觉得呢?”   陈骞认真的说道:“倘若将他们留在当地,这些人本来就是精锐的士卒,若是有蜀人领着他们来反抗魏国,那该怎么办呢?”   “倘若将他们迁徙到其他地方去,蜀地的情况岂不是要更加的恶劣?”   “至于让他们成为大魏的士卒,请恕我直言,当今大魏的军力已经足够强大了,大魏各路军队加起来都已经超过四十万人了这还要继续增加军力吗?”   “蜀国已经平定了,最大的隐患已经没有了,接下来进攻吴国,如今的军队是绰绰有余,天下大一统,还要这般规模的军队做什么呢?”   这就是让兵部头疼的点。   放走吧,怕出问题,留下来吧,怕军费超额。   王昶此刻也是长叹了一声。   他再次看向了张华的那几个奏表。   魏国跟蜀国征战了多年,就是那些官员们,不少人跟蜀人也有着血海深仇,别的不说,就说那庞会,他父亲就死在了蜀人的手里,你说他能温和的对待那些蜀人吗?   而这种仇恨不只是在将军们之中,甚至在士卒和百姓们之间也是存在的,这些年里,多少蜀人的孩子,父亲,丈夫都死在了魏人的手里?   魏人又何尝不是呢?   这治理起来,定然会出现更多的矛盾。   而若是这些士卒被他们所教唆。   王昶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些想法。”   “我觉得,可以留下其中最精锐的军队,例如南中的军队,这里多蛮夷,而地形也不是大魏所熟悉的,可以让霍弋来统帅他原先的这些军队,提升他们的待遇,让他们为大魏而战。”   “而其余的士卒们,则是让他们返回自己的家乡,充实地方的人口。”   王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骞也没有再反驳。   从这里离开之后,陈骞正要返回自家府邸,却是被阉人所拦住了。   “陈公,陛下有请!”   陈骞也只好上了他的车,跟着他一同前往太极殿内。   当陈骞到达这里的时候,曹髦居然不是很忙碌,也没有什么堆积的奏表之类,他笑呵呵的等着陈骞到来,陈骞刚刚进了门,曹髦就热情的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了东堂。   “陈公啊,这些时日里,可是苦了你啦!”   “朕都知道了,这数万士卒的安排,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况且,蜀地本身的驻防问题就很难”   曹髦说着话,让陈骞坐下来。   而此刻,陈骞却感觉到了一些不对。   皇帝今日分外的热情,就好像是有求于自己似的。   可若是陛下想让自己去做什么,他只要下令就好,不需要这般态度,由此可见,这件事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还可能会引起自己抵触的事情。   陈骞聪慧,一眼就看出了皇帝的用心。   他迅速开始想,皇帝到底是想让自己去做什么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呢?   难道,是跟邓艾有关吗?   曹髦此刻却询问起了兵部的诸多事情。   陈骞赶忙将王昶的想法告知了曹髦。   如今尚书台的很多事情都是围绕着蜀地来运作的,曹髦知道这一点,而且,这蜀地的事情还不是那么的好办。   历史上,魏国征服了蜀国之后,司马昭大手一挥,说是要免掉蜀地二十年的税赋。   结果呢,几年后,当地的叛乱就层出不穷,让魏人都觉得无比的头疼。   原因也很简单,蜀地需要的不是免税,人家需要救济!   而且魏国跟蜀国的矛盾本来就不小,魏国的官员们不怎么将当地人当作自己的百姓们来对待,恨不得以当初秦国对待其他诸国的方式来对待他们,将他们当作战败者和亡国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家不叛乱就怪了。   故而,曹髦对这个问题也是非常的重视,他个人倒是很赞同王昶的说法,就蜀国南部那些地区,你要让魏人过去,只怕驻防一年,减员就得六七成!   那里的环境那是真正的要命,还是得让原先的当地人继续镇守,霍弋这个人也是比较能信任的。   至于说救济问题,目前大魏还是不太缺粮食的,就是可惜蜀地投降的太快,让曹髦没办法去抄家。   但是问题不大,雍凉用以对抗姜维的存放物资可以拿出来救济蜀地了,也不用持续太久,只要熬过这段时日,往后蜀地的情况定然会好转,到时候,担保蜀人乐不思安乐公。 第77章 最好不往来   “王公所言有理啊。”   曹髦点着头,又说道:“蜀地的驻防之事,还需要你们多上心”   陈骞当即说道:“陛下勿要担心,虽然邓艾的事情给蜀敌造成了一定的混乱,但是兵部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曹髦一顿,随即又笑着说道:“你说起邓艾,朕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可是对邓艾的处置之事?”   “是啊,对他的安置之事,他在府内也反省了一段时日,朕觉得啊,这蜀地的驻防之事,不是几个人就能完成的,不如让他给陈公当个副手”   陈骞当即说不出话来。   他方才连着两次怼邓艾,就是不想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些话。   陈骞从皇帝一开始的反常行为里就意识到了事情可能跟邓艾有关,故而几次出手,没想到啊,皇帝压根不为所动,见招拆招,硬是将这件事给提了出来。   到这种时候,陈骞就显得很无力了。   他只好说道:“陛下,臣知道邓将军的才能,可是,邓将军的性格,陛下也是知道的”   曹髦大手一挥,“陈公的才智,朕也是知道的,别人或许还会惧怕他,陈公怎么可能会担心他呢?就算他有激进的不妥的想法,陈公也定能明辨!”   曹髦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陈骞也就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了。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但愿那個畜生不会再把自己往沟沟里带吧!!   陈骞相信自己的聪明才智,但是邓艾这个人吧,他强就强在总是能用道理来说服别人接受那些疯狂的观点!   陈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挡得住!   倘若信了他的话,整出什么大事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陈骞黑着脸离开了此处。   杨综转身走了进来,“这些大臣们对邓将军很是不满啊。”   “别说大臣们了,朕对他都很是不满,朕刚将他罢免,他就开始惦记淮南的战事,还想要取代车骑大将军!”   “他竟说车骑大将军能制定战略却顾不得大局,只能做偏军统帅听听这是什么话啊?!”   杨综笑着说道:“陛下,人无完人,但凡有才能的人,大多都有些傲气,就如您最喜爱的钟会,张华等人,不也是如此吗?”   “钟会的傲气便不必多说,就是那张华,看起来谦逊内敛,可听到您的册封,甚至都不曾迟疑,直接就答应了下来,马不停蹄的前往巴蜀,就开始整顿当地的官员,完全没有半点的留情和隐忍这也是狂傲的表现。”   曹髦摇着头,“这不一样。”   “钟会不过三十三岁,张华不过二十六岁。”   “可那邓艾呢?他都什么年纪了?他儿子都比这两个人要年长!”   曹髦抱怨了片刻,方才说道:“让他进兵部,先负责出谋划策,然后找个地方,让他去种田吧!”   杨综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份奏表,放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这是沛王曹纬的上表。”   曹髦拿过了奏表,看了片刻。   他脸上的恼怒终于是消散了一些,笑着说道:“看来这宗室还是有些作用的。”   沛王的书信很是简单,就是先跟曹髦问候,然后感谢他的恩德,最后则是说起了自己的近况。   他在说自己近况的时候说起了一件趣事:出去游玩的时候不经意发现一群官员们聚集在府内服散,他已经将这件事告知了刺史,刺史说一定会处置。   当然,曹髦相信他一定是不经意发现的。   而这对曹髦来说,当然是好事。   诸侯王们开始逐渐的摆脱禁锢,宗室的力量再次崛起,他们也成为了曹髦放在地方上的耳目,开始积极的贡献自己的力量。   就像这样的事情,面对官员们勾结,谁敢冒然上奏弹劾呢?   诸侯王就敢,他们又不是一个体系的,怕你做什么?你就是地方全部官员聚集起来,也没用啊,有种来谋杀我啊?   上一次试图谋杀诸侯王的,三族都被皇帝给扬了。   官员们因为出身和联姻的缘故,彼此之间的关系紧密,但是诸侯王就不是如此了,他们是特殊的一个划分。   哪怕诸侯王有罪,那也不是地方上的官员们所可以处置的,最后或许还会引来侍中持节,等到那个时候,倒霉的人可就更多了。   杨综笑着说道:“恭贺陛下。”   “陛下,其实除却这些诸侯王,宗族还有很多的后生,陛下,请恕臣直言,宗族之强势,在于人。”   “司马家当初之所以能那般强盛,就是因为人多,若是论起宗族人数,当初太祖皇帝的子嗣极多,当今宗室的子弟,不知是司马家的多少倍,倘若陛下能重视这些人,多扶持这些人”   曹髦问道:“杨公觉得该要如何扶持呢?”   “文皇帝在各地设学,陛下何不鼓励宗室子弟多前往进学呢?”   “另外,太学也可以招收一些宗室子弟,让他们多学经典,多参军事,不出十年,陛下的心头大患,或许就能压制住了”   看着杨综那眼神,曹髦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   让自己家族变成第一世家,然后就可以压制其余大家族了。   这个想法且不提往后的危害,在诸多宗族把持一切的情况下,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曹髦也不迟疑,直接就放手让杨综来做这件事。   他也是想要看看,杨公在办事方面,跟张华相差多少。   倘若相差太大,那自己可就要让张华回来啦!   这是陈骞第一次来到邓艾的府邸。   邓艾对陈骞的到来很是意外,可他也没有什么无礼的行为,拉着陈骞走进了书房内。   “陈公,陛下可,可是要让我前往淮南?”   陈骞摇着头,“将军对淮南的事情不够熟练,毌丘将军在那边,足以应付那边的事情,倘若临时换将,只怕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邓艾沉思了片刻,随即认真的点着头,“你说的,的也有道理,如今情况紧急,临时换我上前,或许就来不及了,车骑将军也足矣。”   他再次看向了陈骞,“那陛下让您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这人是真的不知道为人处世,一开口就是问事。   陈骞平静的说道:“是想让你在我身边做个副手,为平定诸事献策。”   听到这番话,邓艾沉默了一下,随即开始打量着面前的陈骞,眼里隐隐有种审视的感觉。   他这个样子,仿佛就是在说:伱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来辅佐?   陈骞早就想到了这样的情况,也不生气。   邓艾若是不愿意来,那反而是最好的。   最好大家一辈子都不要往来。   就在这个时候,邓艾忽然开口说道:“陈公,我先前因为有灭国之功,竟滋生出了骄横的心思,犯下了大错。”   “往后还请您能多担待。”   明明邓艾说的是好话,可陈骞还是觉得很刺耳。   他宁愿听到邓艾对着自己一顿嘲讽,然后将自己赶出去。   陈骞继续说道:“我那边的郎官,都是些年轻后生,只要邓将军能习惯就好。”   邓艾点着头,“后生做事利索,甚好。”   陈骞只觉得无趣。   其实邓艾也不是没有任何的改变,自从被皇帝赦免之后,他倒是不再那么横了,尽管还是直言直语,但是好歹学会了必要时说人话。   陈骞随即便吩咐起了工作的具体情况,几点上班,上班的位置,给他安排的属吏等等。   邓艾很是认真的听着,随即又恭敬的将陈骞送出了门。   到了晚上,邓忠回来府内拜见父亲的时候,邓艾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明日,我就与你一同前往尚书台。”   “我往后就在尚书台为郎了。”   “啊???”   听到这番话,邓忠瞪圆了双眼。   “父亲,您怎么会答应呢?”   邓艾示意儿子坐在自己的面前,他原本就皱巴巴的脸此刻更是皱成了一团。   “同,同样的战略,不同的人去说,不同的人想去做,皇帝的态度便不同。”   “我有着很多的想法,可若是我不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就无法去执行。”   邓忠迟疑了一下,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他总觉得这句话似乎又有些问题。   他只好说道:“父亲,陛下是很宠爱您的,否则,就不会只是如此简单的处置”   “我,我知道。”   “陛下喜欢我的才能,但是坐在这里,我的才能却得不到施展,所以,无论是什么地方,我都要去。”   邓忠长叹了一声。   听到父亲又要当官了,邓忠非但没觉得开心,反而是开始担忧了起来。   自己好不容易再次当官,你别又给我弄没了呀。   邓艾此刻严肃的说道:“忠,往后,你要更加用心的做,做事,勿要因为有了点成就便张狂,更不,不能轻视他人”   邓忠很是认真的接受了教诲,尽管他的父亲都做不到这一点。   次日,父子俩一同离开了府邸,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仕途。   邓艾在兵部里算是最年迈的,也是名声最大的,当他坐在这里的时候,后生们皆瑟瑟发抖,邓艾一一问起了最近的差事。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可还是问清楚了兵部最近要操办的那些事情。   然后,他也不等陈骞的吩咐,就开始想起了对策。 第78章 树机能   长安。   裴秀快步走着,一大群官员们跟在了他的身后,神色匆匆。   这位前来的礼部尚书,实在是有些难以相处。   裴秀总是板着脸,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模样。   总体来说,就是有些清高,不是很看得起这些地方上的人。   官员们还在试图跟裴秀说话,可裴秀不管不顾,就这么一路横冲直撞,一路走进了郡守府。   当裴秀推开了大门,走进了屋内的时候。   屋内的众人都惊呆了。   刺史诸葛绪正坐在上位。   他的诸多宾客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   诸葛绪的这些宾客,并非是当地的大族,而是胡羌各部的新首领。   先前被邓艾所袭击的不只是胡羌,其余各部也在邓艾的打击范围之内,这些部族在归降之后,就被各地官员盯防了起来,他们自然是很快就选出了各自的新首领。   诸葛绪今日就是在召见这些人。   诸多官员们无奈的站在了门口,看着这一幕,颇为无奈。   裴秀前来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   但是此人给他们的感觉,跟邓艾与石苞是差不多的,言语多激烈,对自己人都不是很客气,何况是对这些羌人呢?   雍州的官员们知道他的来意,在商谈之后,他们决定自己先出面来跟这些人干涉,然后再让裴秀进来解决事情。   他们不愿意再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奈何,裴秀不是他们能困得住,或者是排斥在外的。   看到忽然闯进来的裴秀,诸葛绪也不觉得尴尬,他笑着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的部族首领们,指着裴秀说道:“诸位,方才与你们所说的礼部尚书,便是此公了!”   众人大惊失色。   这些人纷纷站起身来,行礼拜见。   他们也是在偷偷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这人年纪不大,而神色却很是冷峻,气质颇为阴冷,这跟他们所认识的诸多大臣都不太一样。   只是一看,就知道这个人不是那种很好相处的人。   裴秀果然也没有理会他的行礼,快步走到了诸葛绪的身边,随即示意那人起身,自己直接坐了下来。   被占了位置的首领也不敢发作,走到了门口的位置。   裴秀看向了面前的众人。   “刺史公,您瞒着我所见的就是这些人?”   “他们都是什么人?”   诸葛绪清了清嗓子,说道:“都是各部首领。”   “我所知道的首领只有白山羌与无戈羌,不知是哪两位?”   裴秀反问道。   此刻,有两人匆忙上前,朝着裴秀行礼,介绍起了自己。   这两人,正是当初那两位服从石苞,及时前来拜见,故而没有被诛杀的两部首领。   裴秀朝着他们回礼,方才说道:“此番前来,是奉陛下的命令,要安抚部族首领,赏赐他们的忠义。”   “陛下封两位关内侯,赐你们两部曹姓,允许你们的子嗣前往太学进学,担任官身。”   听到这句话,那两位首领神色无比的激动。   他们颤抖着向裴秀行礼再三拜谢。   其余首领们则是有些惊疑不定的对视着。   裴秀让他们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随即便不屑的看向了其余人。   “首领我已经见过了,这些人又是谁呢?”   诸葛绪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道:“这些都是各个部族所新选出的首领。”   裴秀冷笑了起来,“首领?”   顿时有個年轻的后生走上前来,朝着裴秀行礼说道:“尚书大人,我并非是部族首领,只是刺史公派人邀请族内管事之人,因我矫健,特意前来听候差遣。”   裴秀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了诸葛绪。   “我记得,首领们都因为违抗军令而被处死了,其余的都是些俘虏,俘虏哪里有资格说什么首领的?”   “刺史居然召集一群俘虏坐在这里吃喝?!”   “来人啊!!”   裴秀一声令下,甲士们鱼贯而入。   因为有了一次经验,这些首领们格外的惊恐,他们纷纷看向了诸葛绪,大声的求饶。   唯独那个少年,面无异色,很是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诸葛绪皱起了眉头,“裴尚书,虽说您是庙堂所派遣的,但是也不能蛮横到这种地步!”   “当初那些违抗军令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羌部自前汉以来,便是天子之民,随军出征,称为义从。”   “您是想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不成吗?!”   诸葛绪的声音非常的洪亮,不愧是方才参与过一场战事的统帅。   可裴秀根本就不在意,他继续说道:“陛下这次派我前来,是为了编护,不是为了选什么新的首领。”   “这些首领们,只知道追逐利益,原先竟然敢跟随姜维作乱,没有将他们全部诛杀,已经是因为陛下的仁慈了,他们有什么资格自选首领?”   “我要他们丢下自己的首领之位,将部族的百姓们安居在县城内,让他们接受地方官员的治理,缴纳税赋,服从徭役,一切如中原之民。”   “有不服从的,就让他们跟着蜀国一同灭亡。”   裴秀说起了狠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位首领,也就是白山跟无戈,急忙再次起身,开口说道:“尚书,我们都遵从陛下的诏令,这就领着百姓们归县城”   裴秀看向他,认真的说道:“好。”   他们两人是有补偿的,关内侯,以及太学名额,这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啊。   他们自然是愿意的。   可其余那些部族首领,此刻却是满脸的绝望。   他们是不愿意终结如今的部族形式的。   诸葛绪有些不悦的说道:“裴公,您还不曾前来的时候,我们就是在商谈这件事,你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呢?”   裴秀还是那句话,“顺者昌,逆者亡。”   “这些人如今只是俘虏而已!刺史不必多言!!”   就在这个时候,方才那个后生再次开口说道:“大人!我部愿意遵从诏令!!”   裴秀忍不住再次看向了此人。   这人年纪并不大,长得颇为壮硕,跟其余胡人不同,他的穿着极为干净,本身收拾的也干净,眼眸明亮,站在这些人之中,犹如鹤立鸡群,完全不同。   裴秀默默的记住了这个人。   随即又看向了诸葛绪,“刺史!!请您尽快下令!!”   “倘若您不遵从,我这就给太尉公修书,让他派遣大军前来此处!!”   诸葛绪的脸色很黑,他看着众人,无奈的说道:“我会决定,且将这些人送出去吧”   裴秀冷笑着,拿起面前的酒水吃了起来。   这些首领们被甲士们带了出去,脸色格外的复杂,而那个后生则是朝着裴秀跟诸葛绪行礼,这才离开。   等到他们与官员们全部离开之后,诸葛绪脸上的怒意顿时消失了。   “裴公,您看如何?”   裴秀脸上也没有了方才的阴冷,他点着头,“他们大概是要顺从了,只需要您再说些好话就是。”   裴秀出身大族,故而轻视别人,但是诸葛绪还不是他能轻视的,琅琊诸葛氏,放在魏蜀吴哪一家都是重量级的选手。   跟哪个大族都能碰上一碰。   还真的就不怕你什么裴家。   裴秀跟诸葛绪的冲突,主要还是给群臣以及那些首领们去看的。   诸葛绪往后还要治理此处,免不了与他们往来,故而,他不能表现的太狠辣,而裴秀是治完就要走的,故而也不在意自己在这些人里的名望。   故而两人分工明确,相互配合,就是要彻底将这些部族给编户了!   裴秀反正是打定了主意,倘若他们不服从,那就真的要上武力了。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裴秀决定离开,此刻,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那个后生是谁?”   “是秃发部的,叫树机能。”   诸葛绪回答道。   裴秀开口说道:“可以找机会杀了他。”   诸葛绪大惊失色,他有些不理解,“裴公啊,此人是主动领着部族来投诚,况且,对我们的诸多政策都极为配合,怎么要杀了他呢?”   裴秀眯起了双眼,认真的说道:“此人极有才能,又杂胡出身,若是不及时杀掉,往后得了势,或许会成为大魏的隐患。”   说完,裴秀就匆匆离开了此处。   诸葛绪此刻却有些纠结。   其实他还挺看好这个年轻人,他熟读经典,又积极配合,甚至还是主动来投降的,且不说自己的欣赏,就说影响,人家主动来投诚,积极配合,然后就莫名被杀,这让其余部族会怎么去想呢?   诸葛绪迟疑了许久,还是派人去召见了这个人。   当树机能跪坐在面前的时候,诸葛绪笑着跟他寒暄了几句,聊了片刻,诸葛绪忽然问道:“你的部族若是散了,那伱自己要怎么办呢?”   “我想要前往洛阳,拜名士为师,学习经典,掌握本领。”   这一刻,诸葛绪忽然捏紧了拳头,“哦?想要掌握什么样的本领呢?”   “我听闻,前汉有个匈奴王子,治理经典,成为了辅佐君王的重臣,开辟了一个大家族,为后人所祭祀。”   “我想要掌握他那样的本事。”   这一刻,诸葛绪的拳头忽然又松开了。   “你的志向倒是不错” 第79章 从将才到帅才   这是蒲元第一次看到洛阳城。   当看到面前这座雄伟的巨城时,不知为何,蒲元只觉得心里有些酸苦,甚至无法抬起头来。   蒲元这一路上都享受到了极高的待遇。   从汉中出发之后,一路上都有官员们接待,以高规格送往洛阳,甲士也顾及他的年龄,没有任何的催促,一路上慢吞吞的朝着洛阳前往,甚至还有医者同行。   蒲元活了这么久,从未体会过这样被人敬重的感觉。   哪怕是当初诸葛丞相还在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这让蒲元很是纠结。   他终于来到了洛阳。   城门外有几个人专门来迎接自己。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身边站着两个年纪大一些的人。   而其中一個人,蒲元是认识的,那人正是右中郎将李譔。   蒲元在几个甲士的扶持下走下了马车,那年轻人急忙前来拜见。   “可是蒲公当面?”   蒲元看着他,“正是,不知阁下是?”   “在下工部尚书杜预。”   杜预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蒲元大吃一惊,他纵然不知道什么是工部,但是尚书还是知道的。   尚书台里的那几个尚书,都是庙堂的实际治理者,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居然是一国尚书,而他居然还先行礼称自己的姓名。   蒲元赶忙回礼。   杜预却将他扶起来,又将自己身边的两人介绍给了他。   “这位乃是马公,是魏国知名的名巧,这位,您应当是认识的李公。”   蒲元与他们行礼相见。   杜预这才领着他上了马车,朝着城内行驶而去。   坐在马车内,蒲元看起来有些拘束,这位老匠,跟马钧这些匠人一样,都不是很擅长言辞。   杜预却非常的清楚如何跟这些人打交道。   杜预非常熟练的询问道:“听闻蒲公善炼铁,善治刀?”   “略知一二。”   “哈哈哈,您不必谦虚,您来的正是时候啊,我们这位马公,前不久才改进了高炉冶炼之术”   杜预将话题瞬间转移到了技术上,这场面顿时就不拘束了。   蒲元双眼一亮,看向了马钧。   而马钧也是毫不避讳的说起了自己的制作过程和最后的成果,蒲元当即对马钧的看法进行了讨论。   车内这四个人,每一个都对这些是有自己理解的,杜预时不时的带动着他们的话题,使得他们开始了激烈的商谈。   在讨论的过程之中,马钧跟蒲元也就熟悉了起来。   蒲元大概是很久都没有遇到这种级别的对手了,在听到马钧试图跟自己传授冶炼技巧的时候,他非常生气的说起了自己的诸多冶炼办法。   蒲元知道很多很多的冶炼技术,其中有很多还是失传的。   而马钧也是个实在人,他很是干脆的否定了对方的技术,认为自己掌握的才是真正提升了质量的办法。   两人说的都有些红了脸,但是杜预压根就没有去劝阻。   这样的辩论,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在这样的切磋之中,就连时间也过的飞快,很快,蒲元就被带到了皇宫内。   当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大魏皇宫的时候,蒲元终于停止了跟马钧的切磋。   他心里有些沉重。   在杜预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东堂,而皇帝在这里等候已久。   在看到蒲元的时候,曹髦很是开心的说道:“朕听闻,蜀地有位神巧,冶炼制刀的技术已经达到了没有人能比得上的地步!”   “原来就是这位老丈嘛!”   蒲元看到这个年轻的皇帝,听到他这般吹捧,也是效仿着其余众人的模样,朝着曹髦行了大礼。   “陛陛下,草民岂敢当陛下如此赞赏”   “蒲公勿要自谦,朕可是久仰您的大名,特意派人去寻找,没成想,居然是让您受了委屈”   蒲元此刻都有些晕乎乎的。   他赶忙再次行礼,连称不敢。   曹髦当即宣布了对他的封赏,让他跟着马钧等人归工部为郎,并且赐予他府邸宅院来安顿他的家人和奴仆。   当这几个人离开的时候,蒲元都没缓过神来。   杜预笑着问道:“蒲公,您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陛下乃是圣王,只是老夫败军亡国之人,实在不敢承受陛下这样的恩德”   蒲元此刻的心情大概还是有些纠结,李譔此刻开口说道:“我知道蒲公乃是忠义之人,只是,当今蜀主都已经承受了陛下的恩德,我们又有什么不能承担的呢?”   “蒲公,您在蜀地多年,兢兢业业,可曾被召见过一次?”   蒲元顿时就不说话了,只是仰头长叹了一声。   马钧此刻却说道:“可要去见见我所改进的高炉?”   蒲元顿时清醒。   “好!却要看看这新炉是否言过其实!”   邺城。   羊祜看着手里的书信,又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后生。   文鸯此刻抬头挺胸的站在了羊祜的面前。   他披着甲,看起来格外的壮硕,双手叉腰,豪气十足。   羊祜看起了与他一同到来的书信,这书信乃是皇帝所写给自己的。   这不是诏令,就是简单的书信。   在书信里,曹髦很是认真的为他介绍了面前的这位猛将。   曹髦对他赞不绝口,认为他的勇力是没有人可以相比的,绝对的天下第一猛士。   陛下在书信里说道:知道将军担心鲜卑那边的情况,可以借用此人的勇武来震慑敌人。   当然,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曹髦又挂上了文鸯的很多战绩来作证。   看到那一群令人头皮发麻的阵斩先登记录,羊祜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在狠狠夸了一顿文鸯之后,曹髦又在书信里写道:此人虽然勇猛,只是因为年少,性格顽劣,还望将军能多加忍耐。   优点说了,缺点当然不能不说。   曹髦说出了自己所担心的那些事情,也算是用皇帝的身份来求羊祜能稍微忍耐这个容易惹是生非的年轻人,最好能将他磨砺成一个合格的统帅。   羊祜看到皇帝的诸多评价,缓缓放下了书信。   “将军!!陛下是如何说的?!”   “陛下说你非常的勇武,乃是天下无人能敌的猛士。”   文鸯嘴角咧起,很是激动。   羊祜是个软性子,他示意文鸯坐在自己的身边。   文鸯一个大步就跳到了羊祜的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此刻,羊祜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书信了。   “你是文将军的儿子?我与文将军倒是有些书信往来”   “文将军?我就是文将军啊!”   “我是说你父亲”   “哦,是他儿子,不过我的官职快要超过他了!”   怎么,你升官还能加辈分不成?   哪天要是当了征北将军,你还敢回家喊他文君吗?   羊祜又说起了别的,文鸯很快就显得有些急躁。   “将军,我此番前来,乃是为了辅佐您,平定边塞的危害,我这个人不善言辞,您就告诉我,我应该去冲杀谁,也不必您来准备军队,陛下允许我继续领虎豹骑,我这些精锐的骑兵,不过分的说,一个可以打您麾下的十个骑兵!”   羊祜深吸了一口气。   “文将军啊,勿要着急,这边塞,建功立业的机会很多。”   “我也听说您麾下的精锐骑兵,这正是幽并所需要的。”   “不过,如今,尚且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将军远道而来,不若先休息几日,等过些时日,我会领着将军前往幽州”   文鸯这才答应了下来。   在文鸯气势汹汹的离开之后,羊祜开始沉思了起来。   他看的出来,此人确是个猛士。   是樊哙那样的狠人。   但是,自己该如何让他从樊哙变成曹参这样的人呢?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让他留在地方,当个主簿什么的,让他长长阅历,但是文鸯过于年轻,若是强行压制他,或许会激怒他,这反而不好。   年轻人还是要遭受打击才能成长起来啊。   该如何给他找个足够难,却没有生命危险的事情来呢?   羊祜是个君子,这辈子都不曾设阴谋来谋害过谁,但是此刻,却被迫想起了对付文鸯的办法。   当然,这也算不上是谋害,这是为了能帮助对方成长起来,陛下很看重这个将才,想让将才变成帅才,既然陛下觉得此人有成为统帅的才能,那自己就得去帮着陛下来做事了。   想来想去,羊祜还真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当今南匈奴各部都在接受教化,上层接受封赏,拿庙堂的俸禄,成为臣,而他们的底层则是进入城池,缴纳税赋,变成民。   而想要担任统帅,不只是要懂得打仗,还得掌握更多的技能。   若是让这个年轻人来负责保护匈奴迁徙入城,安抚部民,分发粮食,分配耕地,统计物资等事情   羊祜顿时就有了想法。   年轻人啊,以为当统帅就是要打打杀杀吗?   你想的可太简单了!   统帅不只是打打杀杀,统帅要懂得东西可多了,这次就让伱知道,镇守一地到底是多么的困难!   不过,还是得派人盯着他,免得这人采取跟石苞一样的教化方式。   羊祜当即就开始起草命令。 第80章 已持神器   “汉,汉中完全不需要驻扎这么多的军队,蜀地唯一需要重兵把守的地方就只有南中,让霍弋领着三万精锐驻守在此处,安抚当地的蛮夷,做好随时前往交州的准备,这就足够了。”   “蜀地最重要的是那些关卡,永安和剑阁需要留守的军队,其余城池,就如中原诸郡即可。”   “另,另外,武都郡这里需要一些士卒,因为这里靠着外羌,外羌可能会从沓中甘松这里进出。”   “雍凉军团的治所可以前移,蜀地既已平定,雍州范围内就没有什么动乱了,治理的核心应当放在凉州,姑臧金城,张掖酒泉等地,都,都可以适当的驻扎军队。”   “西域长史府自从设立以,以来,道路几次被外羌胡所拦截破坏,商贾们多次遭受劫掠,确保西域长史府往凉州道路的安全,才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   “蜀地发生动乱的可能很大,但是陛下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么即使发动动乱,也不会是席卷全巴蜀,令庙堂侧目的这种程度了。”   邓艾此刻正指着面前的地图,对兵部的诸多官员们讲述了起来。   陈骞坐在上位,听着邓艾的分析,心里极为复杂。   邓艾说的没什么问题,但是只有一点,我特么压根就没让你负责这些东西啊!!   在邓艾到达兵部后,陈骞为了打压一下他,就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差事,就说让他熟悉一下兵部诸事,其实也是想让邓艾明白,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数。   可他也没想到,邓艾所理解的熟悉一下事情,跟自己所想的可能有些出入。   在邓艾看来,熟悉一下诸事,那就是要问一问兵部都在办什么事,然后,去解决这些事情!   于是乎,在陈骞召集众人,准备商谈大事的时候,邓艾忽然走出来,开始说出了自己的诸多想法。   最先就是关于雍凉军团的重新规划了。   雍凉军团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蜀国,可如今蜀国已经灭亡,那军团的职责自然也要重新划分。   邓艾就认为,应当将治所前移,将核心地区从雍变成凉。   陈骞听着邓艾的讲述,心里其实很想要打断他,或者反驳他。   但是邓艾这个人难对付就在于他发言向来都很有道理,不会无的放矢。   就如原先那个要进攻建业的计划,看起来有些离谱,直接快进到决战,但是仔细想想,这绝对是逼迫吴国回兵的最好办法,哪怕吴国明确知道曹魏就是做做样子,未必真的要攻打,可他们也还是会回来。   这就是邓艾的厉害之处了。   如今也是如此,邓艾对蜀地以及雍凉军团的建议,都十分的中肯。   兵部的诸多官员们在心里思索着他的话,也是忍不住的轻轻点头。   他们都觉得可以按照邓艾的想法来推进。   邓艾此刻又看向了那地图,他开口说道:“往后之重,不在西,在南在北。”   “南边主要是因为吴国,这就不必多说了。”   “当今荆南还在发生战争,可局势却已经是渐渐明朗了,交趾郡起义,这让吴国统帅将王基堵死在武陵的想法彻底落空,武陵周围几个郡,原本都是召集军队,防备在与武陵的接壤处。”   “交趾郡起火,他们后方一片空虚,是彻底暴露给了交州的。”   “故而,吴国统帅此刻定然会主动放弃荆南,通过南郡来设立新的防线,战略会从阻止王基南下变成阻止王基东进”   “如此一来,我们就从三面包围了吴国,吴国的局势就如池中之鱼,静静等死而已。”   “南边的事情,暂时就不必多说,而要说的就是北。”   邓艾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官员们,不知为何,此刻邓艾又进入了那种意气风发的阶段,再也没有口吃的症状,他开始大声的讲述起了自己的新想法。   “北部最重要的问题,鲜卑。”   “诸位!!勿要轻视!!”   邓艾看到这些不以为然的官员们,忽然提高了音量。   “鲜卑才是最应该去担心的问题!辽东的段部鲜卑,他们的言语基本与我们没有了区别,他们的各部首领都要去学习经典,读兵法,学五经!他们在辽东学会了耕作,冶炼!”   “他们看起来对大魏忠心耿耿,但是他们绝非是南匈奴,他们的部落大人何曾亲自来过洛阳?他们是不愿意做南匈奴的,他们只是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寻找机会!”   “北部的拓跋鲜卑!”   “他们的首领对过去的诸多胡人首领都极为的鄙夷,认为那些人只会劫掠,杀戮,完全不知道治理天下的根本!!”   “他们的首领都开始施行仁政了!!这难道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吗?!”   邓艾严肃的说道:“很多人甚至还很开心,觉得是自己教化有方,认为鲜卑人都知道礼仪了,天下就太平了!”   “可是诸位要知道,一個只懂得劫掠杀人的部族,哪怕再强大,也不过是能兴起一时,而注定不能长久,可他们若是学会了经典,知道了仁政,那他们的危害将不只是劫掠了。”   “吴国尚且不知道仁政的道理,逼迫他们的百姓去徭役,而北边的那位却已经明白了,他们的威胁难道不比吴国更大吗?只是因为他们的人口不足而已,那若是他们得到了足够的人口呢?”   “想要解决这件事,那就只能是击溃他们的部族,诛杀他们的领袖,将他们的百姓分批放置到中原各地,让他们彼此不能来往”   兵部的官员们此刻听的很是认真,甚至都有些津津有味。   邓艾是第一个认为要北伐鲜卑的将军。   邓艾几次提起边塞百姓胡化的事情,这在群臣看来,只是因为这些刁民不愿意缴纳税赋,但是在邓艾看来,这是因为他们的敌人已经开始迅速发展壮大了。   陈骞此刻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   “邓公啊,这鲜卑与我朝向来亲善,辽东诸部鲜卑,皆忠心耿耿,愿意跟随我们去讨伐不轨,而北部的拓跋部,也从不曾派人来劫掠我们的土地,还主动约束自己的军队。”   “您为什么非要认为他们是敌人呢?”   邓艾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南匈奴曾与鲜卑作战,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却惨败给了对方。”   “陈公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陈骞很是自信的说道:“匈奴五部统帅沉迷享乐,他们已经很久不曾骑马拉弓,而他们麾下的将领也都如此,生活在城池之内,武事荒废,故而惨败。”   “不对,当时担任统帅的右贤王,乃是参与过诸多战事的统帅,曾跟中原诸多将军交手,这样的人,不能说沉迷享乐,不曾骑马拉弓。”   “而当时他麾下的将领们,也不敢像如今这般怠慢,至于他们的子民,至今还在游牧,跟过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即使稍有不如,也不该是惨败。”   陈骞迟疑,问道:“那大概是因为地形的原因吧。”   邓艾笑了笑,他很是自信的说道:“这是因为南匈奴的右贤王不得人心,而拓跋首领却行仁政。”   “拓跋的首领减少了部民所要缴纳的税,用轻松的刑罚,遏制贵族,提拔底层有战功的人,令各部大人熟悉经典,甚至还主动救济贫苦的部族”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部众都愿意为他而死战,反观南匈奴这边,他们的统帅们只顾着自己的享受,完全不在意麾下人的生死,更不曾给与他们任何的利益,他们如何不败呢?”   “鲜卑之所以能胜匈奴,是因为他们更得人心!”   听到邓艾的话,陈骞很想骂一句荒谬。   胡人还得人心?   你疯了吧?   有官员此刻笑着说道:“便是他更得人心又如何呢?”   邓艾此刻却眯着双眼,缓缓说道:“得人心则得天下。”   “邓公!!”   陈骞差点就要对他直呼其名了。   邓艾的这句话可让他有些忍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胡人还能比我们更得人心不成?   邓艾看着惊恐的众人,平静的说道:“我并非是说他们比我们更得人心,我只是说,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争夺天下,他们的危害不亚于吴国。”   “倘若因为他们不曾劫掠,就与他们继续僵持,万一将来发生了什么动乱,那他们以得人心的办法,完全可以进驻中原,若是他们能提拔有功的人,惩罚犯错的人,继续推行仁政”   “那涿鹿者就非是中原之国了。”   “邓公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官员们摇着头,并不认可邓艾的想法。   在此刻,官员们还是将塞外的胡人们当作是强盗来对待,他们觉得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治理天下,就会抢劫,杀人,放火,抢完了就跑。   他们也不觉得这些强盗能在中原立国建政。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中原王朝居然能在得人心方面输给塞外的胡人可邓艾却已经盯死了这些人,因为他觉得,这些人已经掌握了建国之法门。   这已经不是什么强盗了,再用以往的观点来应对他们,一定会吃大亏。   陈骞眯起了双眼,为了军功,居然连鲜卑都吹上了,好,这是你逼我的,真以为我辩论不过你吗?! 第81章 质子   “陛下,请您将他调离别处吧!”   “他整日在部内扬言要北伐鲜卑,还说什么鲜卑已知得人心之法门,祸害定然能超过以往的匈奴羌胡!”   “现在连部内的官员们都有些动摇了,开始建议是否要对鲜卑出兵”   “我与他几次辩论,真的说不过他!!”   陈骞满脸愁容的坐在曹髦面前,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   邓艾天天在兵部说什么鲜卑威胁论,结果官员们陆续被他所说服,陈骞觉得,自己要是再跟他辩论几次,自己也要被说服了,但是他心里知道,邓艾的话绝对不能相信,故而匆匆找到了皇帝。   曹髦此刻也眯起了双眼。   在诸多胡人里,羌胡最乱,他们部族极多,而且没有统一的组织结构,汉化程度又不一样,就算叛乱都只能当打手。   南匈奴的汉化程度比羌胡要高出了一些,他们的部族首领们都开始大规模用汉名,汉语也逐步取代了匈奴语,他们在并州正常的与当地人交流,出现了些融合的状况。   而其中最厉害的还应该是鲜卑,在汉化这方面,南匈奴是属于一种摆烂的汉化,他们就是纯粹为了更好的享受,为了方便,若不是出了刘渊,他们的实力还真的不是很强。   可鲜卑的汉化,却是一种进取性的汉化,他们不只是在学习语言和经典,他们都开始研究内核了。   他们开始主动亲近士大夫,并且试图招募读书人,试图去理解礼法,理解经典的内涵。   这就比较可怕了。   曹髦沉思了片刻,方才摇着头,“邓艾所说的,不能说是错的,也不能说是完全正确。”   “不过,陈公,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勿要再以对待强盗的态度去应对这些人了,不能轻视,要全力以赴但是,吴国依旧是最重要的,先平定吴国,其余的事情,可以往后再说。”   陈骞问道:“那邓艾的事情”   “就让他先留在你们兵部吧。”   “唯”   曹髦仰起头来,鲜卑的问题跟以往都不同,在以往,庙堂要想的是如何去应对塞外的劫掠,可北部鲜卑他不搞劫掠,起码,在整个曹魏时期,他们都不曾有过劫掠的行为。   甚至,他们还主动派人结交,提出要和睦相处对,你没听错,真的是鲜卑先派使者来结交的,而且在后来八王之乱的时候,鲜卑人甚至还试图帮助晋朝来平定叛乱   当然,鲜卑是分很多部的,每个部都不同,比如雍凉的秃发鲜卑,这些人就要暴躁的多,在遇到饥荒后直接就叛乱了,那個领头的树机能,相当的能打,连着击败了好几个大将。   也不知道文鸯跟羊祜现在如何了   “你们便是匈奴部帅吗?!”   文鸯此刻坐在了上位,仰起头来,脸上写满了豪横。   匈奴四位部帅就坐在了他的面前,看着面前新上任的文鸯,他们迅速想起了一个人来。   石苞!   此人的出场跟石苞实在是太像了!   都是忽然被任命负责教化的事情,然后突然出现在了治所,随即要求他们前来,为人处世也是同样的凶残。   因为有了石苞过去的行为,这四位部帅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文鸯面前的。   此刻,看着面前如此骄横的文鸯,他们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了,原先那个羊祜前来,就是负责来看看他们之中,谁会支持,谁会反对。   而这位前来,就是为了除掉反对者的!   难怪此人领着精锐的骑兵前来!   谁教化是领着骑兵来教化的呢?   “文将军,我们便是各部统帅,久仰将军大名,今日得以相见!”   刘竟最先起身行礼,其余几个人纷纷拜见。   文鸯愣了一下。   这跟他所想的有些出入。   他是自幼听着卫,霍的故事长大的,一直都想着要出征塞外,扬名立万。   现在终于是如愿,前来治理匈奴,可是这些匈奴人,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呢??   文鸯皱起了眉头,再次问道:“你们都愿意接受教化?”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几个人相继说道。   不愿意接受的下场他们已经看到了,况且,对这些领头的人来说,保持如今的组织方式跟放弃部落成为大魏贵族,真的没什么太大的落差。   魏国为了治理匈奴,在匈奴各部安排了司马。   这些部帅们做事需要跟司马进行商谈,告知庙堂,然后才能执行。   在庙堂强势的时候,他们跟被傀儡的单于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当庙堂处于弱势,他们才能位列司马之上。   既然没有实权,倒不如直接变成大魏的侯,给子孙们争取一个当官的机会,不比当傀儡要好吗?   看到他们如此遵从,文鸯也只好收起了脾气。   “那你们要如何去做呢?”   刘竟茫然的问道:“这不是应当将军来安排吗?”   文鸯看向了一旁,站在他身边的,乃是羊祜给他安排的副手,此人叫祖武。   他是羊祜所征召的地方大族子弟,出身显赫,有谋略,且勇武,羊祜让他担任自己的令史,负责打理文书,操办诸多杂务。   羊祜对他颇为看重,觉得他往后能成为两千石的资质。   祖武提醒道:“将军,镇北将军早已下令,您只需要按着命令办事就好。”   文鸯大手一挥,“那就按着将军的命令来做吧,倘若谁敢反对,我再出面!”   祖武没有说话,羊祜让文鸯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他收拾掉不愿意做事的匈奴人,而是为了让他帮着匈奴人来解决问题!   匈奴各部帅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当今大魏强盛,灭了蜀国,圣王在朝,拥兵五十万!   这比他们的人口都要多!   他们完全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   可想要轻易的安置好他们,这也不容易,地方上的问题层出不穷。   文鸯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当即下了令,就匆匆离开,准备继续盯防。   可很快,文鸯就意识到了难处。   当匈奴各部开始被分别安排进入城池,分发耕地的时候,问题就出现了。   对原先牲畜的统计,公田的分配,各县的想法,以及迁徙过程之中的矛盾等等。   这些都不是通过骑兵就可以解决的。   当各地都开始询问文鸯,让他做出决定的时候,文鸯只觉得头疼。   他最初是自己下令,强行要求县必须收留,公田不够就让他们临时开垦,派人接收牲畜,让他们派人教导,分发农具。   可很快,他的这些操作就引起了大乱子,甚至出现了逃亡的情况。   好消息是文鸯的骑兵终于派上了用场,坏消息是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当红着脸的文鸯低着头开始跟当地刺史询问建议的时候,事情方才出现了转机。   羊祜大概是有些把握的,无论文鸯如何诉苦,或者寻求帮助,羊祜都不曾出面,只是说自己非常的忙碌,让文鸯自己来决定。   文鸯也开始试着去学习,他一直都是那种五谷不分的高门猛将,除了打仗砍人头,其余的事情,他都不是很在意,也懒得去接触。   此刻,他终于是学会了怎么去做事情。   虽然还是非常的稚嫩,但也终于不再是那种飞在半空之中的鸟了,双脚也算是落在了地上   鲜卑,盛乐城。   拓跋力微坐在了上位,群臣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   拓跋力微已经有八十岁了。   此刻的他,相当的年迈,整个人都没有了过往的雄壮,显得极为瘦弱,佝偻。   就是个干瘦的小老头。   也就是在今年,他终于成为了鲜卑各部联盟的首领,成为了众人所认可的鲜卑大汗。   他将盛乐作为了首都,册封了官员,正式开始了自己对鲜卑各部的统治。   这一次,他召集了各部的首领们,前来商谈迁都之后的大事。   一个魁梧雄壮,相貌极为出色的壮男男子坐在了他的身边,气质极为不凡,英武雄壮。   拓跋力微看向了他,笑着说道:“我听闻,魏人的将军在并州推行了新的政策,让南匈奴各部遣散自己的部民,让他们进入各个城池之中,往后南匈奴是要不复存在了。”   “沙漠汗啊,你是我最杰出的儿子。”   “当今大魏强盛,他们的君王非常的英明,我想让伱前往魏国,一方面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无意与他们作对,愿意跟他们和睦相处,彼此不侵犯。”   “另外,我也是希望你能跟着他们去学习治理国家的本事,学习他们的经典,学习他们的政策,将来等我死了,你就可以继承我的位置,更好的治理国家。”   “不过,这也是有风险的,你愿意去吗?”   这位英武的男子,正是力微的儿子沙漠汗,他抬起头来,坚毅的看着老父亲。   “父亲,我愿意前往,过去我跟逃到这里的士人们学习道理,他们总是说,真正的学问都在中原,我很想去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学问,况且,我们与大魏向来交好,不曾有恶,想来他们也不会为难我。”   其余各部听闻,也是纷纷点着头。   “好!那你就去吧!”   “带上礼物,带上我的书信,去拜见那位曹魏皇帝!” 第82章 想来是邓艾之策   淮南。   使者匆匆走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内人来人往,步伐急促,皆低着头,神色匆匆。   使者从这些人之中穿行而过,很快就来到了一处书房前。   两位甲士站在此处,查看了他的身份,随即进去禀告。   很快,使者就被他们给带进了书房内。   走进了书房,就看到有近十个将领们坐在了此处,毌丘俭坐在上位,正等着他。   使者赶忙行礼拜见了众人。   随即将皇帝的诏令递给了毌丘俭。   毌丘俭正要起身跪拜,而使者急忙说道:“陛下有口谕,大将军不必如此,坐着接令便是。”   毌丘俭摇着头,认真的说道:“陛下的恩德,令臣无比的感激,只是怎么能坐着接陛下的诏令呢?这是对陛下的不敬!”   他还是毕恭毕敬的跪拜行礼,然后接下了此诏令。   使者心里忍不住感慨了起来,这才是庙堂可以仰仗的将军啊。   像那邓艾,虽然很能打,但是他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绝对是不会行礼接令的。   毌丘俭很快就看完了皇帝的诏令,随即让使者暂且出去等候,又令人好生款待。   毌丘俭的言行很平和,虽然模样看起来严肃,但是一点都不令人觉得害怕,总是很亲切,眼神里没有暴戾,书生气很重,给人一种非常儒雅的感觉。   就连这种只见了一面的使者,都不由得折服。   毌丘俭看向了坐在周围的众将们,开口说道:“陛下的诏令里说起了交州的事情。”   “交趾郡乃是交州的核心,交州诸地皆贫瘠,一郡之乱,就可以颠覆整个交州,只是,敌人距离交州很近,随时可以出兵,而我们想要接应却很困难,尤其是南中的将军霍弋,此刻还不在南中。”   “而王镇南等人若是想要前往,还得突破敌人的防线”   “如此下去,还没等我们的人接手交趾,敌人就要将这里的义军给消灭了。”   其实这个问题,毌丘俭跟自己的将军们商谈过很多次,他们的看法跟庙堂是一样的,他们都觉得这次起义是個非常好的机会,只是,想要把握住机会却不容易。   将军们都好奇的看向了毌丘俭,想要知道庙堂的解决办法是怎么样的。   毌丘俭此刻笑着说道:“庙堂给了一个建议。”   “攻打建业。”   这一刻,将军们顿时沸腾了。   好嘛,为了保交州就去打人家的王城??   这是什么战略?   这是为了交州准备直接灭掉吴国吗?   这是哪个神人的建议啊?   众人都有些懵,毌丘俭却说道:“我却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战略。”   “我们的水军发展了很多年,却从不曾主动出击过,而若是过往,我们是不敢轻易跟吴人在水上相遇的,只是如今情况不同,他们的兵力分散,且建业没有能将镇守。”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毌丘俭笑了笑,“我想,这大概是邓镇西的想法。”   将军们恍然大悟,哦,是他提出来的啊,那就合理了。   毌丘俭很是赞同这个战略,在孙綝之乱后,他这里聚集了很多水军将领。   他看向了一旁的唐咨。   “您认为,我们要如何攻打建业呢?”   唐咨是吴国的将军,官爵达到了前将军,持节的高度,奈何,就因为孙綝的乱杀和恐吓,他逃到了魏国。   在逃亡魏国的诸多吴国将军里,他的地位是第二高的。   第一高的当然还是那位宗室镇军将军孙壹。   只是孙壹如今在洛阳,是不会跟着大军出去讨伐的,他就像是一道旗帜,也轮不到毌丘俭来指挥他。   这位唐咨作为地位第二高的将军,其实在魏国这里的处境很是尴尬。   因为,他最初是魏将,然后叛逃到吴,然后再从吴叛逃到魏。   很多人讥讽他,说他是“魏吴将军”。   可唐咨也没有办法,为了活命,只能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毌丘俭却不同,他从不曾耻笑过唐咨,还曾严厉的要求其余人也不许耻笑他,在所有人都鄙夷唐咨,认为他没有气节,不值得相信的时候,毌丘俭又将水军交给他来操练。   毌丘俭对他非常的好,唐咨故而也就安心在这里待了下来。   当毌丘俭最先询问他的看法时,将领们多有不屑,只是因为毌丘俭在,不敢发作。   唐咨心里涌过一道暖流,随即开口说道:“大将军,倘若是要威胁建业,那就不能再像平日里出兵时的那样,让艨艟在前,楼船在后。”   “可以召集周围的船只,设立新的阵型,我们以楼船开头,以艨艟等快船居于两侧。”   “如此进退自如,主舰在撤退时不会出现被追击的风险,同时若是要交战,我们可以确保艨艟能牵制对方的左右翼,让楼船能安稳突破防线”   唐咨此刻分析了吴国常见的水寨,建业周围的水军部署,以及对方常用的阵型。   唐咨对这些极为熟悉,因为,这些都是他曾负责去操办的事情。   唐咨这是要自己来破解自己当初的防守部署,唐咨认为,吴国这些年里,其实对江防比较轻视,说轻视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战船足够强大,不必再通过插木和铁索的方式来阻挡敌人,而且多年都不曾更换自己的防守部署。   唐咨说的头头是道,众人认真的聆听了起来。   这位没气节的将军,似乎还真的有些东西啊。   毌丘俭耐心的听着他说完,随即笑着说道:“好,那这件事就由您为主吧,您为我的参军事,为我指挥大军。”   众人哗然,惊疑不定的看向了他。   唐咨此刻也是急忙起身,“大将军,我何德何能”   “勿要多言,你对吴国最为熟悉,况且也很熟悉水军的指挥,除了你,谁还能为我们制定战略呢?”   “我会下达命令,让周围诸地的战船在这里聚集,然后杀向建业,让他们不敢再轻视大魏!!”   众人纷纷起身,接了军令。   毌丘俭让众人离开,却是留下了唐咨。   在众人都离开之后,毌丘俭方才看向了唐咨,“唐将军啊,这次的战事,还是要你多费心啊。”   “这些年里,吴国有诸多将士们前来投奔,但是我们一直都不曾跟吴人在水上交过手”   毌丘俭笑着说道:“就怕重蹈覆辙,如赤壁故事。”   “这次你在名义上是参军事,可实际上的指挥等事,我也准备让你来做,以我的名义来下达,等到大事告成,我会亲自向陛下请功”   唐咨此刻说不出话来,他纠结的低着头,“大将军,我乃是罪人”   “唐将军啊,便是圣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何况是我们呢?”   “况且,对当年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郡县里的士卒杀了郡守,然后就找了你,将伱推举为新的领袖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天下,蜀地已经平定,吴国苟延残喘,也坚持不了多长时日了。”   “天下的聪慧之人,都已经看出了这一点,吴国的君王好猜忌,沉迷在自己的喜好之中,群臣勾心斗角,压榨百姓,使得地方生乱,他们哪里会是魏国的敌人呢?”   “如今对您来说,是最好的机会啊,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您往后还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才能呢?”   毌丘俭开口说道:“当初太祖皇帝麾下,有不少大臣,都是降将,可他们最后都通过自己的才能来获得了尊重,这次,我希望您也能如此,成为大魏圣王中兴时的能臣之一”   听着毌丘俭的话,唐咨的脸色愈发的肃穆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毌丘俭大拜。   “唯!!”   毌丘俭就让他出去准备。   在接下来的时日,有将领们多次找到了毌丘俭,他们认为唐咨不可轻易相信,若是让他来负责指挥,他可能会再次叛逃,因为吴国的皇帝已经惩罚了孙綝这些人,而为当初被他们所迫害的人平反。   他还多次表示,若是因为孙綝兄弟的缘故而逃亡到别的国家的大臣们,可以返回吴国,自己将不会追究他们当初的责任,一切的过错都在孙綝。   孙休的这一招非常的高明。   这些已经叛逃的将军们大概是不敢再回来的,可同样的,魏人也不敢轻易用这些人,总觉得他们有叛逃的风险。   可毌丘俭却不这么觉得,且不说当今的天下的局势,就说待遇,你吴国能给的待遇难道还能超过魏国??   你想什么呢!   大魏各地的战船都开始朝着淮南靠拢,而毌丘俭则是按着唐咨的提议,组建了全新的水军阵型,并且委任了很多统帅,吴国叛逃而来的将领大多都得到了重用。   魏国的水军开始从水寨里出发,不断的徘徊在岸边。   吴人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荆州和交州。   荆州的战事本来都快要结束了,结果交趾郡的一场叛乱,让战事重新变得激烈了起来,陆抗是破口大骂,他再次上书,要求追究濮阳兴的责任。   濮阳兴却上书告知皇帝,交州大族作乱,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听从庙堂的命令,并且认为这件事跟扬州大族也有关联。   吴国上下乱作了一团。   而就在这个时候,魏国的水军则是缓缓离开了自己的防区,朝着建业的方向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第83章 水战不能输   皇宫内。   甲士们站在了周围,就听到里头传出阵阵暴呵之声。   杨综匆匆来到了此处,踮起脚尖,就看到被甲士们围在中间的皇帝陛下。   曹髦此刻正挥舞着大刀,那柄大刀在他的手里虎虎生风。   曹髦手里所用的这种大刀,并非是战时所用的兵器,而是用以仪仗队的礼器。   类似斧钺这些,他们其实都是礼器。   但是,他们还有一个妙用,那就是强身健体。   很多年迈的文人们常常用这些礼器来打磨身体,主要是因为够重,有分量。   曹髦此刻就是用这大刀来锻炼身体,随着大刀飞舞,他也不由得大口喘气。   这确实很重。   想用这东西上战场杀人,那大概得是文鸯这种体型吧。   曹髦这些年里依旧在保持着每天的健身活动,他的一天,在别人看来都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他对自己每天的行程都安排的很恰当,几乎没有一刻是闲着的,或者是为了他自己而留出来的。   而且,曹髦通常会提前十天安排好自己接下来的诸多差事。   他的行程表,任何人看了都会震惊。   哪怕是外出去民间食肆,都不是为了去享受,而是为了观察民间变化,观察物价,以及百姓们对当今诸多政策的评价等等。   在曹髦放下了手里的大刀,阉人上前为他擦汗的时候,杨综终于挤到了他的身边来。   “陛下,拓跋鲜卑派人往边郡送去书信,说是要以他们部族大人的长子沙漠汗为使,前来洛阳觐见。”   “按照边郡之言,他们似乎是有留质子的想法,想要与大魏和睦相处。”   听着杨综的话,曹髦一愣,随即示意他跟自己进西堂。   两人一同走进了西堂内,曹髦继续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汗水。   “邓将军没有说错啊。”   “古往今来,拥有二十万控弦之士的胡人,就不曾有主动派遣质子,要求和睦相处的”   “过去,胡人都是以年轻力壮者为尊,如今,鲜卑的新任首领却是一个老者。”   “不同了啊,不同了啊。”   曹髦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此刻,杨综皱起了眉头,对于这件事,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价。   说是坏事吧,人家也没有说要发兵劫掠,还派遣质子,约定和睦相处,这怎么看都应该是好事,可说是好事吧,这帮人都学会要和睦相处了!!   邓艾原先就曾说,不可轻视如今的胡人,他们早已不是过往的强盗。   如今这拓跋部的行为,似乎证明了邓艾的言语,他们确实跟过去不同了。   就在百余年前,鲜卑也出了一个首领,当时后汉主动想跟他们联姻交好,结果却被拒绝,那人还极为嚣张的领着大军前来劫掠,后汉因为在战略上的失误,一战而葬送了精锐。   这导致鲜卑的劫掠越来越多,边塞告急。   后来那人死了,他们的孩子们分裂,这才迅速薄弱。   可是看如今的鲜卑,他这個长子只要不死,等他继承他父亲的衣钵,那往后他们可就不是部族联盟了,就变成一个全新的政权了。   他们开始在边塞修建城池,效仿汉人的耕作方式,进步极快。   杨综此刻忽然又想起了邓艾的那副嘴脸。   北伐!北伐!!   曹髦瞥了一眼他,“杨公不会是想要杀掉对方的质子,然后趁机跟鲜卑人开战吧?”   杨综摇着头,说道:“这种事情连邓将军都做不出来,臣怎么会如此提议呢?”   曹髦也知道,这事确实有些难办。   无论如何,大魏不可能说是无缘无故的干掉人家的质子,然后故意跟对方开战。   尤其是在对方没有表露出任何恶意,甚至带着善意前来的时候。   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不道德了,这么做,大魏就变成了蛮夷。   若是司马师,或许他会那么做,但是曹髦是不愿意这么做的,华夏乃是礼仪之邦,两国交战时,倒是可以兵不厌诈,但是双方尚且没有出现摩擦的时候,去做这样的事情,那就有辱正邦之风了。   不过,从更大的角度来看,鲜卑如今在推行的汉化,是在主动走进华夏文化圈,若是他们能完全汉化,那他们就不再是边塞的胡人了,他们就跟吴国一样,成为了华夏的割据政权。   到这个时候,大魏就有了开战的义务和权力。   这是为了大一统。   曹髦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   吴国还不曾消灭,就是大一统,也得有个先后的顺序   “让他们来吧,朕倒是想要看看,这拓跋部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上。”   杨综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边郡说这位拓跋世子很有名望,为人聪慧,若是让他学到了”   “哈哈哈,不必担心,朕不怕他学,就算他不学,朕都得让他去学!”   “告知沿路的官员们,不许为难鲜卑的使者,以迎接外邦世子的规格来迎接,让裴秀哦,对了,他不在,那杨公,您就自己来负责这件事吧。”   杨综有些迟疑,“陛下,臣还在做宗室子弟进学的事情”   “哦,那这位世子模样如何?”   “听闻很是英武俊美!”   “那就让钟会去负责吧!”   曹髦大手一挥,就让杨综离开了此处。   等到杨综离开之后,曹髦眯起了双眼,沉思了起来。   想要彻底解决北方的诸胡问题,还真的是不太容易啊。   他坐着等候了片刻,就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刘路。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神里满是血丝,胡须也是很杂乱。   这些时日里,刘路可是累坏了。   可是他的心情很不错,按照他的说法,他将司马昭按在地上,往他嘴里灌毒酒的时候,是他这一生都最为舒爽的时候。   他很多年都不曾那般的开心过。   这个为非作歹,欺辱了皇帝多年的凶人,满脸绝望的死在了自己的手下。   刘路靠近了曹髦一些,低声说道:“陛下,蜀国这些大臣们彼此没有再有什么往来,只有那位张通,几次劝说刘禅,希望他能找机会返回蜀地去。”   “但是都被刘禅给拒绝了。”   刘路如今主要还是在盯防蜀国的诸多大臣们。   这些人虽然投降了,曹髦也愿意重用他们,但是还是得有一段的考察期,除却考察他们是否对曹魏忠诚,最多的还是考察他们的为人。   魏国的大臣们经历了好几次的整顿吏治,如今都比较的清廉,可这些蜀臣可没有经历过。   他们在蜀国那是无法无天,行贿贪污都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倘若是以前的魏国,他们绝对能瞬间融合进去。   说不定因为一起贪污的事情而跟他们变成至交好友。   但是现在就不会了,曹髦知道他们的能力,但是对他们私下里的道德水准,却没什么了解。   故而,曹髦派遣了刘路等人,来盯着这些人,看看他们的私德如何,倘若是那种会贪赃枉法,行贿受贿的,哪怕他们再有才能,曹髦也一定不会用这些人的。   大魏的官员,就必须要符合曹髦的道德要求。   曹髦听着刘路讲述着这些官员们的情况,他开口说道:“往后,继续盯着这些人,跟刘禅的事情倒是无碍,倘若是有跟地方豪族联姻,或者贪赃枉法的,一定要及时禀告!”   “唯!!”   曹髦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另外,也派人前往蜀地以及吴国,对这外头的情况,我们也必须要有所了解。”   刘路再次领命。   曹髦此刻却想起了吴国,那边的战事,应该也开始了吧?   吴国,建业。   张布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皇宫,如今的他,身份极高,成为了吴国内数一数二的权臣。   上下的官员,对他都是极为的客气。   这让张布愈发的嚣张。   他快步走进了皇宫内,当他见到了孙休的时候,孙休正在读书。   孙休作为一个名士绝对是顶尖的,可作为一个皇帝,似乎总是差了点意思。   他对庙堂的大事也是很在意的,可是他并不能像曹髦那样,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治理天下上,他还是更希望将时间用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上。   尤其是这些时日里,他不是狩猎就是读书,庙堂的事情都不理会了。   孙休看到张布前来,急忙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张布仰起头来,很是得意的说道:“陛下,江边水寨发来了奏表,说是魏人居然想要与我们水战!”   “这些北方的旱人,居然还想跟我们在江中作战!”   “我已经召集诸多战船,准备给他们一个教训”   张布看起来是相当的自信,别的方面他不敢说,但是在水军方面,他觉得自己还是要超出魏军很多的,魏人哪里知道水战的办法呢?   在张布看来,魏人的战船离开了水寨,主动前来挑衅,这是他的一个好机会,在陆地上打不过你,水上还打不过你吗?   张布极为的自信,孙休看着他,心里却有些担忧。   魏国的皇帝不像是那种鲁莽的人,他既然派遣水军,那想来也是有信心的,可张布看起来如此的自信,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孙休此刻也只能期待对方没有水军大将了。   倘若是在水战里败给魏国,那吴国的士气可是要直接崩了! 第84章 不是一般的蛮夷了   “将军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刘莫的两肩高耸,头几乎都要藏起来。   他胆怯的看着远处的道路,再次咽了咽口水,看向了一旁的文鸯。   文鸯人高马大的站在此处,眺望着远方的道路。   自从文鸯开始负责匈奴诸多事宜之后,他就跟南匈奴各部打成了一片。   没错,就是物理意义上的打成了一片。   文鸯本来是抱着马踏匈奴的志向前来的,结果来了后才发现,来晚啦!前任的将军们将匈奴三十年的马踏都给踏完了!   这让文鸯顿时失去了斗志。   可随即,文鸯发现这安置教化的事情也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这匈奴人虽然被踏了,可是这地方的官员们可还是一个比一个豪横!   这些人完全不明白这些政策的意义。   官员们觉得,匈奴人就该让他们在塞外,让他们进入城内,去搞什么耕作,让他们改姓名,读书受教,这简直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有这个精力,去教化什么匈奴呢?   还不如去做点别的事情。   很多官员们都在私下里认为,这是皇帝准备效仿古代的贤王,给自己立下大德。   常常说古代的贤王能通过道德来教化周围的蛮夷,让他们自发的受圣人之道,效华夏之衣冠。   可这样的事情,对官员们来说,那就是古代传闻里才能出现的事情。   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   况且,皇帝也不是通过道德啊,这是完全用武力!   先前那石苞跟邓艾都快将羌胡给杀干净了,这能是古代仁义君王的做法吗?   况且,这件事其实对他们而言,也有难度。   毕竟其中出了什么问题,还要他们自己去背负。   因此,官员们大多都是消极对待,这让文鸯极为不满,若不是有祖武及时拦住他,那些官员们早就要吃拳头了。   而官员们对跋扈的文鸯,却无可奈何。   这不只是因为文鸯的父亲乃是镇东将军。   最重要的是,文鸯的妻。   他的妻乃是皇帝亲自下令许配给他的,是梁王曹悌的女儿。   他还带着虎豹骑。   这谁都能看得出,皇帝对这個人的宠爱。   官员们私下里都辱骂文鸯,可是在明面上却是一个比一个要客气。   文鸯却完全不给他们面子,他虽然也不能理解皇帝的行为,但是这不妨碍他去执行皇帝的策略。   他觉得,皇帝想要教化匈奴,是一定有着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些年里,皇帝从未出错,蜀国都被灭掉了,自己既然不懂,那就照办好了。   很多事情,羊祜不方便去办,但是文鸯做起事来就没什么顾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羊祜这次既是想要磨砺一下文鸯,也是想要通过他来尽快完成这件事。   文鸯的事情办的也还算顺利,毕竟有着羊祜在暗地里的帮助。   可文鸯却觉得愈发的无聊,为了不荒废武艺,文鸯便决定跟匈奴人切磋一番。   他记得这些人的骑射都是一流的,因此便与他们进行马背上的切磋。   起初,匈奴人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文鸯虽然高大,可看起来还是太年轻了,况且他们又得知了此人的身份,乃是皇亲国戚!   他们都觉得,这个年轻人之所以能成为将军,是因为他的家族,而不是因为他的能力。   可是,在打成了一片之后,匈奴人顿时发现自己想错了。   想的很离谱。   不能说这个年轻人是靠着家族成为将军的。   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是人啊!!   匈奴最强壮的几个勇士一同上,都被他如同抓羊羔一般抓起来,他们从未被如此羞辱过!   当他们的长矛刺向了文鸯的时候,文鸯直接夺走了他们的武器,将他们夹在了腋下,两边各夹一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甚至还用腿夹了另外一个人。   匈奴人都惊呆了。   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狠人。   在友好的交流之后,匈奴人顿时就改变了对文鸯的态度。   他们甚至成为了文鸯坚定的拥护者,在遇到官员们刻意刁难时,他们还学会了给文鸯告状。   文鸯总是会认真的为他们去解决,这让官员们更加的不爽,觉得文鸯这厮是为了名声去帮着外人。   文鸯也从匈奴人里挑选了一批年轻的精锐贵族,这些人骑射了得,很适合纳入麾下。   此刻,文鸯就是领着自己的一些亲兵和新招募的匈奴精锐,挡在了道路上。   文鸯的亲兵们还好,此刻是一点都不惧怕。   倒是那些匈奴人,此刻吓得瑟瑟发抖。   文鸯这次前来,是有一个目的。   探听鲜卑虚实。   文鸯接到了消息,说是有鲜卑的世子,是一个什么部落首领的儿子,要从这里经过,前往洛阳。   文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带着自己的亲信们去拦路看看。   他们当然不会拦路打劫,毕竟又不是什么强盗。   但是,文鸯觉得这是一个看看鲜卑骑兵的好机会。   羊祜是一直都将鲜卑人当作自己的大敌,在文鸯到来之后,他也曾多次提起了这个问题,可文鸯却对自己的敌人没有任何的了解。   文鸯觉得,想要击败敌人,先得知道这些敌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而这位鲜卑人所带来的护送骑兵,想来都是他们的精锐。   刘莫是刘竟的小儿子,他知道文鸯的想法后,一直都觉得很害怕。   这些人可是要出使皇帝的呀!   陛下都说了,沿路的官员们不许为难,可你这要阻拦对方的道路。   这要是被皇帝问罪   他此刻只能是期待着稍后不会出现什么冲突了。   地面缓缓颤抖了起来。   文鸯眯起了双眼,这是骑兵全速靠近时才会有的动静。   果然,很快,远处烟尘滚滚,出现了一支精锐的骑兵,正朝着这里飞驰而来。   那些骑兵大概有数百人,能看到,带头的是打了魏军的旗。   文鸯也不避让,就在这里等待了起来。   很快,两伙人就碰到了。   那远道而来的骑兵们勒马而停,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这些人。   为首的是个粗糙的武将,那人看到文鸯所打出的旗帜,将骂人的话都给咽了进去。   他独自骑马前来。   “拜见安北将军!”   那人行礼拜见后,文鸯却不回礼,他只是眺望着远处,“这就是鲜卑骑兵??”   在魏军的身后,是一伙精锐的鲜卑骑兵。   他们大多都没有披甲,却是全副武装,光从他们的兵器来看,已经跟中原骑兵没有太大的差距了,文鸯看出了他们的气势,他们格外的警惕,脸色肃穆,行路时都能保持着有利的阵形。   果然,跟他们比起来,如今的匈奴人都有些不堪了。   简直是给冒顿那些人丢脸。   文鸯认真的打量着这些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一个同样高大的男人身上。   那人模样不错,威武不凡,眼神明亮,此刻正看着自己,眼里也没有什么敌意,在发现文鸯看向自己的时候,甚至还点了点头。   文鸯指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一旁的将领却有些急了。   “安北将军,不可羞辱他啊,陛下有令!”   “陛下的诏令,难道你比我更清楚吗?!给我让开!否则就先羞辱你!”   那武将无奈,只好让开了道路。   那人看到文鸯招手,便骑马匆匆赶来,也学着那武将的模样下马行礼。   “在下沙漠汗,拜见将军!”   文鸯一愣,这厮竟还能说雅言??   怎么说的比这些并州匈奴还要流利??   他冷冷的询问道:“当初天下大乱,鲜卑多次入寇,劫掠我民,如今大魏强盛,攻灭贼国,你们却要派遣质子了?这是什么道理?过去的事情该怎么说呢?”   沙漠汗平静的看着文鸯,他说道:“将军,过去天下大乱,鲜卑同样如此,各部彼此攻杀,首领们不知道道理,如今我的父亲刚刚成为了各部的首领,就决定派遣我来朝觐陛下,这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何况,我部从未跟大魏有过争执,我父亲也是约束部众,不曾劫掠寇边,得知圣朝威德,心中仰慕,特意前来拜见,将军却挡在道路上,不许我们去拜见圣王,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文鸯语塞,他此刻大概也明白了曹髦心里的那种复杂。   但凡这人敢对他无礼,或者反驳,叫嚣,文鸯都敢干掉他,然后开打就是了。   但是吧,人家一直都很老实,此刻又派质子,表示朝贡拜见   文鸯再次看向了他身后的骑兵,“我这次前来,只是为了看看这鲜卑的骑兵如何比之我的勇士又如何!”   沙漠汗开口说道:“还请将军知晓,我部鲜卑铁骑不擅战,只因我父仁慈,以仁政治国,与诸国和睦,故少有兵,可倘若是遇到有人劫掠攻打,他们也会全力阻挡。”   文鸯一愣,怎么越说我越像是蛮夷了呢??   我们俩的位置是不是混了??   不过,此刻,文鸯猛地感受到了一种潜在的威胁,这世子这些人羊祜还真的没有说错,这些人迟早会成为大魏的强敌!!   他们已经不是一般的蛮夷了!! 第85章 坦坦荡荡   “将军,这些时日里,承蒙您的厚爱,只是我是要前往洛阳”   沙漠汗无奈坐在了案前,看着面前的甲士们战舞,时不时看向了一旁的少年将军。   当沙漠汗来到并州后,就被文鸯给强行扣留在了此处。   说是扣留也不对,按着文鸯的话来说,这是对外邦世子仰慕已久,特意留下来请客,以尽地主之谊。   此刻,文鸯坐在一旁,看着远处的甲士们跳起了彪悍的战舞,他跟沙漠汗坐在最上位,面前还摆放着美酒,文鸯看起来很是享受。   听到沙漠汗的话,文鸯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他,“我们俩一见如故,何必急着前往呢?多留些时日也好!”   沙漠汗没有再说话。   在吃饱喝足之后,文鸯就领着他们外出狩猎,并州这里是天然的猎场,也不需要从外头送来猎物,各地都是野生动物,文鸯一声令下,众人就在此处开始狩猎,被沙漠汗所带来的那些鲜卑骑兵,此刻也是各显神通。   他们不愿意被比下去,采取合作的方式,开始狩猎。   文鸯平静的观察着这一幕。   匈奴人在骑射上居然被这伙人给压制了,这些还是文鸯所精心挑选的匈奴精锐,是打算作为自己的亲兵来用的。   说起来,他们被压制的也并非是骑射的技术,被压制是因为配合。   狩猎是战争的雏形,尤其是在骑兵作战上,狩猎的配合能看出一些战术习惯。   沙漠汗看起来很是斯文,在文鸯面前也是不卑不亢,手持强弓,平静的看着远处,无论自家部下的表现如何,他都不为所动。   祖武骑着骏马,就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一直都在打量着这位外邦世子。   羊祜得知文鸯强行留沙漠汗请客的事情后,对此很是不满,派人让文鸯尽快将人送往洛阳。   嗯,这几乎是默许了文鸯的行为。   文鸯跟沙漠汗不同,他不是个能压得住自己的人,在看到部下开始吃亏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了,直接自己上,也是给鲜卑人看看什么叫猛士。   就在他们完成了一整天的狩猎,朝着府邸回去的时候,沙漠汗再次说起了回去的事情。   这让正准备炫耀一下今日猎物的文鸯有些不满,他很是干脆的说道:“我就与你明说了吧,庙堂会派人来带你回洛阳,将你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安全?大魏如此强悍,难道还有盗贼不成?”   沙漠汗皱起了眉头。   文鸯笑了起来,“倒也不是说有盗贼,我们是担心东吴对你们不利啊,这东吴啊,是巴不得挑起我们双方的战争呢,我可是听闻,东吴常常用船只前往辽东等地,联络鲜卑,想要策反他们”   沙漠汗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将军,辽东那是段部鲜卑我们是在云中”   “都差不多。”   经过这些时日里的接触,沙漠汗也是明白了自己身边这位少年将军的性格。   这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通过他,沙漠汗也更清晰的看出了大魏如今的变化。   过去的魏国犹如一个老者,虽然强壮有力,但是蓦然老矣,只要不妨碍到自己,其实对外头的事情并不在意。   可如今的魏国,风气逐步变化,开始真正的变成了一個崭新的帝国,有着新生帝国的强大进取欲和开扩的决心。   沙漠汗是读过很多书的,当初汉末大乱,很多名士和读书人跑到了辽东等地区,鲜卑各部开始用这些汉人儒生来当自己的幕僚,让他们来为自己教育后代,并且督促子民们积极学习先进的文化。   沙漠汗还很年幼的时候,他父亲就请了汉人名士来给他单独教导,他通五经,对各类的经典是捏手就来,学识极为强悍,对大势也看的很清楚。   他跟父亲曾谈过关于魏国的事情。   在进行评估之后,他们一致认为,鲜卑不会是大魏的对手。   大魏的军队实在是太强悍了,在原先就可以拿出数万大军远征朝鲜,将当地的强悍势力打的全军覆没,惊掉了诸多塞外势力的眼珠子。   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若是再次凑远征军,那这军队只会比原先更加强悍,况且,段部等那些鲜卑,一直都是积极的给大魏当狗。   魏军加上依附的匈奴人和北部这些鲜卑,那完全不是拓跋鲜卑能挡得住的。   在思索许久之后,他们做出了决定,趁着魏国还不曾解决掉东吴的时候,尽快跟人家结盟。   要是等到魏国将南边的敌人都给解决了,那可就来不及了!   沙漠汗这才急匆匆的来到了魏国,事情跟沙漠汗所想的差不多,在这个年轻将军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敌意。   可沙漠汗并不意外,毕竟外邦在这些将军们的眼里,那都是一个个军功,灭国之功是所有将军们的追求,拓跋当今可是立都建国了。   这让沙漠汗更加坚定了要跟大魏处好的想法,还得想办法效仿大魏,尽快提升国力   他没有再强求要离开,跟在文鸯的身边,他也是询问起了匈奴的情况。   “这是教化。”   文鸯对目前的局势只能说出一个大概来,可若是要询问他更加详细的内容,那他就解释不清了。   毕竟是个武将,年纪又小,对皇帝的政策,其实他也不是很理解,他在这里也就是个负责动手和解决问题的人,或者说,就是个负责动手的人。   就在两人刚刚走进了府邸的时候,这里的情况却变得有些不同于往常。   几个小校领着甲士站在了门口,这些人是沙漠汗从不曾见过的。   文鸯大概明白了什么,当他们再往里走的时候,就看到当地的官员们正低着头,站在了门外,瑟瑟发抖。   里头能听到某人的咆哮声。   文鸯听着这声音,脸抽动了一下,显然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他猛地看向了一旁的沙漠汗,开口说道:“我父亲是镇东将军。”   沙漠汗惊愕的看着他,文鸯说道:“我只是想要告知你,我并不曾强行扣留伱,对吧?”   沙漠汗再一次沉默。   考虑到面前这家伙的年纪,沙漠汗深吸了一口气,“您说的对。”   就在此时,一人急匆匆的从内屋里走了出来。   此人穿着锦绣华服,身材修长,脸色阴沉,刻意的抬高了下巴,双眼总是左右打量着什么,看起来就是非常不好相处,官员们皆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文鸯急忙行礼拜见。   “拜见钟侍中!!”   走出来的人自然是钟会,钟会看向了文鸯,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钟会喜欢的还是那种有学识的儒将,他不喜欢莽夫。   莽夫在他眼里大概跟剁肉刀没什么区别。   他直接看向了沙漠汗,沙漠汗赶忙行礼拜见,“外邦世子沙漠汗拜见钟侍中!”   钟会脸上的愤怒终于消散了一些。   沙漠汗的模样还是非常不错的,历史上,他来到洛阳之后,得到了很多大族子弟们的喜爱,跟他们成为了好友,并且跟名士们往来频繁,几乎也成为了洛阳内的一个“顶流”。   光从模样和气质上来说,还是属于钟会能给好脸色的类型。   钟会上下审视着他,打量了许久,方才点着头,“不想外邦竟也有雅人”   沙漠汗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你知道侍中是个什么官爵?”   “听闻乃是皇帝陛下身边的内臣之首,负责决策大事。”   沙漠汗回答道。   钟会忽然眯起了双眼,“你鲜卑人治理国家,不想着自己的局势,怎么偏去了解我大魏的官制呢?莫不是早有入寇的想法?”   沙漠汗背后一凉,他赶忙说道:“只是大魏大国,新生仰慕,故而学”   “不必惧怕,大魏何曾惧怕过外邦有入寇的企图呢?”   钟会很是自信的笑了起来,“看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且与我来吧。”   钟会说完,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沙漠汗急忙跟上,文鸯开口说道:“钟侍中,那我”   “想要探查人家的战术和实力,那就堂堂正正的去办!你一个大魏将军,何故效仿那蛮夷,还用狩猎的方式来探查人家的底细!荒唐!丢人!!”   钟会忽然止步,对着一旁的文鸯,愤怒的说道。   文鸯嘟囔了几句,却没敢反驳。   文鸯虽然狂,但是显然也知道谁可以招惹谁不能招惹。   他父亲见到钟会都不敢说太无礼,何况是文鸯呢。   钟会带着沙漠汗离开了此处,走在路上,他开口说道:“文鸯这小子,就是想要探查你们的底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才用如此荒唐的做法。”   “这样吧,你这一路上,就将你们军队的规模,数量,将军的情况,通通写下来,作为给陛下的献礼。”   “当然,我并不逼迫你,倘若你不愿意,也完全可以返回你的部落,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前往。”   “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您要这些做什么呢?”   “你们说要结盟朝贡,那我们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啊你说呢?”   “侍中所言极是!!” 第86章 让他学!   接下来的时日里,沙漠汗终于是再次启程前往洛阳。   好消息是摆脱了文鸯,而坏消息是来个更狠的。   钟会跟文鸯是完全不同的,文鸯是个彻头彻尾的莽夫,钟会是个熟读五经的名士。   但是,在性格上,两人似乎都是一样的,非常的狂妄,甚至,钟会比文鸯还要狂妄。   文鸯想要探查鲜卑人的底细,还需要偷偷摸摸的,钟会则是不然,他直接询问。   他的这种强势,实在令人不安。   沙漠汗已经得知此人乃是皇帝的第一宠臣,是庙堂里的政要,这让沙漠汗更加的担心,如此强势的一個人当权,那对大魏周边的国家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样的人,眼里只有建功立业,他根本就不在乎其他的东西,为了功名,他大概是不惜跟鲜卑大干一场的。   可钟会对他的评价却是很高。   钟会真的没想到,一个胡人居然还有成为名士的潜质!   钟会的择友标准还是挺严厉的,要帅,有才华,有道德,另外,年纪可以比他小,但是不能混的比他好。   沙漠汗所符合的条件还不少。   钟会这一路上都几乎在询问他关于鲜卑内部的事情。   沙漠汗也不敢说假话,只是一段路程,钟会却已经对拓跋部的情况知道了个大概。   “这么说来,你父亲年迈,而且部落刚刚整合还不久,你还有几个同母的弟弟?”   沙漠汗点着头,“是这样的。”   那你还特么敢来??   你也是心大。   钟会瞥了他一眼,历史上质子成就大事的事情不是没有先例,但是有个前提,必须要有强悍的盟友或者没有太多的竞争者。   这两点,沙漠汗都不符合。   钟会觉得,这家伙往后回到鲜卑的时候,一定会出问题若是能利用好这一点,就能引发鲜卑的内战。   而沙漠汗也有很多想要询问的事情。   “钟公,我沿路看到并州的匈奴迁徙,正在学习耕作的技术,被安排在各地的民居里,这是为什么呢?”   钟会回答道:“教化。”   他跟文鸯不同,随即又解释了起来。   “一来是为了方便治理,庙堂在匈奴各部要设立司马,各类的官职,他们跟地方官员的职责重叠,各部帅又喜欢发号施令,最后导致政令无法执行。”   “二来是为了避免叛乱,各部统帅之中,也有野心勃勃的歹人,前不久刚杀了一个叫刘猛的,此人竟教唆部族,想要领着他们叛乱,反对庙堂。”   “三来也是为了改善并州各部的情况,北方越来越冷,牲畜多冻死,牧场稀少,还有你们占据着庞大的牧场,让他们牛羊不敢出塞,他们没有什么吃的,很多人都是守着成群的牛羊而被饿杀陛下仁慈,想要让他们住在温暖的房屋内,能吃的上饭菜。”   沙漠汗恍然大悟。   钟会又说道:“我听闻,边塞的寒冷是过去都不曾出现过的,东北的段部多次上书,说想要迁徙到城内,就是受不了外头的苦寒,每年都有大量的人被冻杀。”   他看向了沙漠汗,“你这次前来朝见陛下,不错,这说明伱是个有智慧的人,你们也担心来的晚了,东吴被灭了,情况就不同了吧?”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们往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好过,如今你们看起来庞大,但是这样的情况若是继续恶化,总有一天你们也会需要大魏的庇护。”   “我看你很有才能,若是能效仿那匈奴单于,成为大魏世袭的诸侯王,让你的部民成为陛下的子民或许会对大事有利啊。”   沙漠汗当即低下头,没有言语。   钟会也不继续劝说,他只是认真的叮嘱道:“你要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沙漠汗当然不愿意去做匈奴单于,鲜卑跟匈奴羌人是不同的,那些人本来就内迁了,接受大魏的治理,算是大魏内部的“封国”,而鲜卑人还是属于外邦。   能做外邦,何必要做封国呢?   沙漠汗这次前来,也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同时跟大魏保持友好的关系,名义上可以当封国,但是你说要直接融进大魏,那还是算了吧。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洛阳。   洛阳比沙漠汗所想的要繁华的多,钟会掀开了车帘,让沙漠汗能看到外头的情况。   沙漠汗看起来有些惊愕,他只是从那些汉人文士口中听说过洛阳的繁华,这还是初次看到。   他打量着周围的情况,还是及时恢复了平静。   当他们两人来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早有甲士来迎接他们。   他们就这么一路被带到了太极殿内。   曹髦此刻正坐在上位,穿着很是随意,面前摆放着各类的文书,这些都是关于鲜卑和关于拓跋沙漠汗的资料。   “臣钟会拜见陛下!”   “臣沙漠汗拜见陛下!”   两人行礼拜见。   曹髦先是给钟会回了一个笑脸,示意他坐在一旁,随即看向了面前的沙漠汗。   这就是那位英明神武的鲜卑世子啊。   在他到来之前,群臣都偷偷给他劝谏过,有人觉得这是好事,应该要对他彰显恩德,有人觉得应该直接杀了他,趁着鲜卑刚刚联合的机会,出征讨伐他们   朝中大臣有着各种不同的想法,可曹髦对这个人却很是好奇。   群臣是忌惮拓跋部的发展模式,可曹髦不担心这个,他甚至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学了好啊。   司马懿当初在辽东等地,推行了一系列的政策,其中就包括了部分鲜卑的内迁等等,当然,曹操也扣留了单于,让匈奴内迁。   但是有一点,他们都没有做好,那就是没让对方学习。   他们的心思,曹髦大概能猜出一些,这些胡人不吃生肉开始读兵法,那就要出大问题了,落后点好对付。   但是,这样的处置方式就是在境内养了一支潜在的敌人,当内乱开始之后,他们迅速崛起。   怎么能担心他们学会先进文化后变得不好对付呢?   从部族变成成型的政权,这在曹髦看来是好事,部族能被击败很多次,打不过他们就跑,跑不掉就投降,然后等到时机成熟了再造反。   但是他们若是变成中原式的政权,嗯,那情况可就不同了,灭国后就是现成的一个州,郡。   这还省的自己去教化什么的了,他们想要学,那就让他们尽情来学!   他们又不是生活在岛屿上,他们就住在隔壁,随时都可以出兵   曹髦笑着问道:“你父亲可还无恙?”   “多谢陛下关怀,我父无恙。”   “嗯,且坐下来吧。”   曹髦问道:“你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是为了朝见陛下,接受陛下的册封本该是我父亲亲自前来,奈何,他年纪过大,实在不好长途跋涉,便让我代替他前来此处”   曹髦点点头,“原来如此,你还算是个孝子呢。”   “好,朕允许你留在洛阳只是册封的事情,还是要等群臣商谈之后才能决定。”   曹髦交代了几句,就令人将沙漠汗给带走了。   当他出去之后,曹髦方才问道:“士季,你觉得如何啊?”   “陛下,此人聪慧,将来不能轻易放回去,或许会成为我们的大敌,不过,我看他的地位也并非是那么的稳固,他跟诸多部族的关系都不是很好,况且兄弟又多。”   “他远离了自己的家乡,前来此处,他的父亲就是再宠爱他,常年见不到他,关系也会变得冷淡下来,臣倒是觉得,将来可以用他来对付鲜卑”   曹髦摇着头,“对付鲜卑的事情且不必着急,让他们再学一会吧,郡县制之类的,他们还没学完呢,你多帮着这人,告知他们的不足,让他们学的好一点。”   钟会听到这句话,顿时笑了起来。   “陛下,就算他们设立郡县,往后我们接手还是要重新规划的。”   “那不重要,重要是那个时候他们已经适应了郡县制。”   君臣俩人对视了一眼,对彼此的想法都心知肚明。   只是这一路上,钟会心里就已经有了很多的想法。   曹髦便说道:“那此人我就交给士季了,往后这鲜卑的事情,士季还是要多上心啊”   钟会即刻领命。   在钟会离开之后,曹髦方才将杨综给叫了进来。   “杨公,诸葛绪给朕举荐了一个年轻人,说此人实能干之才,可以留在洛阳,作为大事所用,但是有一点”   “他是个鲜卑人。”   杨综笑了起来,“陛下既然要效仿前汉孝武皇帝,又何必忌惮什么金日磾呢?”   曹髦眯起了双眼,这人跟金日磾可不一样啊。   秃发树机能,一个弄得西晋王朝接连吃亏的家伙,军事才能不必多说,纵然武艺不如文鸯,军略不如马隆,但也是最高级别的人才了。   “杨公,此人善军略,跟那金日磾还有些不同。”   “朕决定将愿意真心归附的羌胡首领都召到洛阳来,到时候,你多看看这个人吧,都说杨公有识人之能,那就为朕看看,此人能否为朕所用倘若有什么异志,杀了便是。”   杨综再次行礼,“唯!!” 第87章 秋后再算账   “杀!!”   吕兴站在城墙上,手持长剑,愤怒的砍翻了面前的敌人,一脚将他踹下了城墙。   这里是交趾郡龙编县。   正是整个交趾郡的治所,也可以说是交州的核心。   在前不久,吕兴杀掉了交趾郡的太守孙谞。   孙谞乃是宗室,在吕兴等人的眼里,此人大概比孙峻孙綝还要可恨。   孙峻和孙綝只祸害上层,他们不祸害底层,但是这个孙谞可不同,他对孙休是忠心耿耿,他对皇帝言听计从,无论是对高层的贵族还是那些权臣们,都是非常的恭敬。   可是,他唯独对百姓们非常的凶残。   他在地方上,肆意妄为,凭借着自己的身份,根本就不将百姓们放在眼里,他肆意的迫害百姓,收刮油水,对待自己的属下也非常的凶残,辱骂殴打,将他们当作自家的狗来使唤。   吕兴本来就只是当地的一个郡吏,勤勤恳恳做了很多年,虽然没有能混到很高的位置上去,没有太拿得出手的成绩,但是深受当地百姓以及同僚们的敬爱。   就是以往的郡守,对吕兴也算是比较客气,常常会设宴款待,跟他询问政策,偶尔有贵人前来,还会将他叫出来一同迎接。   但是,这位孙谞上位之后,却完全不将吕兴放在眼里。   在他准备强行抓捕百姓送往建业的时候,吕兴前来见他,讲述利害,孙谞当即大怒,对着吕兴大骂:老狗也知道天下事吗?   随即,他令左右将吕兴打出去。   这一刻,吕兴再也忍不住怒火,直接拔出了武器,砍翻了面前的孙谞。   孙谞惊恐的倒在地上,捂着脸上的伤口,哭着求饶。   可吕兴却没有饶恕他,直接砍下了他的头颅,随即要求众人跟自己一同投降。   大概是因为这位郡守实在是太不得人心了,又或许是因为孙吴最近的行为让百姓们太遭罪了,整個交趾郡顿时就在吕兴的带领下起兵了。   他们的使者火速朝着魏人的方向冲去,将他们投降归顺的事情说出去,而同时,周围的吴国军队也是反应过来,火速前来镇压叛乱。   吕兴领着人在城内阻挡了吴人的进攻,同时也在等待着曹魏的援军到来。   吴人的进攻愈发的疯狂,连着几天都在猛攻,但是吕兴却一次次的击退敌人,在全城百姓和将士们的努力下,敌人屡次无功而返。   吕兴看着再一次败退下来的吴军,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诸位,他们也就只能再嚣张这么几天了!我们的援军快要到了!”   城墙上早已是一片狼藉。   若是前几天,将士们还愿意跟着他叫嚣,可如今,他们却连庆祝的力气都没有了,气喘吁吁,趴在城墙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这里的城墙足够坚固,储备力量也不弱,但是数量上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跟着吕兴的叛军规模才不过三千多人,在吴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倒是可以连着攻破几个城池,掀起极大的声势,但是在敌人凝聚起来之后,他们就不够看了。   毕竟他们只是地方的防卫军队,连外军都比不上。   在敌人的强攻下,他们一一丢失了原先攻下来的地盘,如今只能在这治所里艰难的抵抗。   吕兴看出了众人的疲惫,实际上,他心里也非常的担忧。   当初杀郡守杀的很爽,可如今看来,还是有些太鲁莽了。   吕兴这是属于临时起意,完全没有任何的准备,他没有提前去联系魏人,也没有安排自己的心腹,这样的结果就是这次起兵前期势头很大,可后续无力,得不到什么救援,也无力反抗吴军。   吕兴看着远处那些休整的吴国军队,眼神有些暗淡。   倘若魏国的军队还是不能及时赶来,那他们这一伙人,就得要交代在这里了。   而吕兴不知道的是,文钦此刻正领着军队,在荆南前往交趾郡的道路上多次与施绩的军队大战,交州的叛乱直接打乱了陆抗的部署。   陆抗对庙堂里的那些蠢猪当真是恨到了极点,连带着对皇帝孙休都有了不满。   他当然知道,孙休是在忌惮他们这些大族,可问题是,皇权与大族的矛盾,完全可以在日后去解决,如今敌人都快将防线打穿了,你还在后方玩什么制衡和打压??   交州之乱让陆抗不得不分出兵力来增援,他并不觉得这些军队能挡得住文钦,他只是希望能拖延住对方,在敌人没有到达之前先将叛乱给压下去。   而他也给庙堂写信,希望庙堂尽快派遣大军去支援。   可吴国庙堂里却还在争执不断。   文钦此刻是离交趾越来越近,施绩的军队已经经历了很长时日的战斗,士气几乎要崩溃了,越打越少,甚至都出现了逃亡的情况。   此刻,坐镇柴桑的陆抗,看着面前标注越来越多的舆图,双眼通红,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平静和雅趣。   他头发有些散乱,衣裳都不再是那么的整齐,他的面前堆满了各类的奏表和战报,而舆图上的标注也如他内心的烦恼一般不断的冒出头来。   陆抗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舆图。   “坏了,坏了交州要丢了。”   一旁的副将看着喃喃自语的陆抗,赶忙说道:“将军,庙堂的大军已经快到达交州了,不会出”   “你懂什么?!”   陆抗很是愤怒,他的脸色此刻通红,“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呢?哪怕只听一次?!”   “当初让他们放弃平原,他们非要死守,让他们减少征召,他们非要逼反百姓,到如今,我让他们出兵讨伐,他们非要等一个月才出兵!!!”   “晚了!!他们以为魏国也是如他们这般拖延吗?!”   “建业的军队前往交州,那毌丘俭的军队就不知道来进攻建业吗?”   “晚了!国家就要灭亡在这些人的内斗之中了!”   陆抗此刻是真的憋屈。   自从战事开始之后,哪怕吴国庙堂能听他一次,情况都不会恶劣到如今的地步。   陆抗明明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应对,可奈何,就是因为上头的人不应允,导致多次兵败,高傲的陆抗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倘若对方真的比他强出了很多,将他按着打,陆抗反而没有什么不满,是自己不行。   可如今,明明都能看得出对方的打算,却还是被按着打,还是因为自己这边的问题,这让陆抗无法接受。   此刻,他冷冷的看向了一旁的副将。   陆抗缓缓收拾了一下的衣裳,用手整了整头发。   “你现在就回去,告知陛下,让他处置了濮阳兴,然后召集各地的水军来抵挡魏人,让张布留守在城内,让伍延等老将去带兵,不要让他们攻破了建业。”   副将看向了陆抗,脸色有些惊慌。   “将军这”   “你就这么回去告诉陛下就是了,他若是听还好,他若是不听”   陆抗没有继续说,可副将已经嗅到了什么。   他慌乱的转身离开了此处,就在他离开之后,陆抗的从军长史却走上前来,长叹了一声,“将军只怕您从此要被陛下所记恨了。”   这位副将姓孙,同样是宗室,孙休派遣此人前来,主要是为了监视陆抗。   而陆抗方才那番话,几乎都是在恐吓皇帝了,孙休完全可以用这个借口来处死他。   可陆抗如今却完全不在意了。   他很平静的说道:“我自认对皇帝陛下极为忠心,自从我来接应大将军之后,魏人已经很久都没能继续前进,这一次,若不是交州出现叛乱,战事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陛下自己却非要重用濮阳兴这样的人,还提拔了诸多的宗室,这些宗室大多无能,庸碌,残暴倘若陛下觉得这些人就足以成就大事,那尽快派人将我处死就是了。”   “反正,这样下去也是要死在敌人的手里,既然都是死,死在谁里的手里还有什么区别吗?”   长史顿时说不出话来。   只是长叹了一声。   而此刻的建业,却正在大张旗鼓的忙着迎战魏国的水军,张布意气风发,战船在建业附近集合,随即开始准备前往拦截魏国的水军。   就是在这个时候,孙休接见了从陆抗这里回来的副将。   副将带来了陆抗的消息,可只是带回了上半句,下半句却并没有告知。   可只是那上半句,就让孙休黑了脸。   孙休眯着双眼,沉吟了许久,“罢免濮阳兴的官爵,让他即刻回到府内反省自己的过错另外,让张布留守在建业,勿要外出,以伍延来担任镇北将军,让他率领水军去迎战曹军”   出人意料的是,孙休并没有派人去处置陆抗,反而是听从了陆抗的吩咐。   孙休哪里看不出局势的恶劣,可是,皇帝所要考虑的事情跟陆抗这个将军所考虑的显然有些不同,但是,孙休也知道,陆抗都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倘若再继续去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办事,只怕敌人还没打赢,本土的大族就要先造反了。   为了安抚这些人,只能是在名义上处置一下自己的宠臣来平息一下众怒。   先击退了敌人再说。 第88章 事已至此   “陛下!臣何过也?!为何不许臣出征呢?”   张布跟濮阳兴两人跪坐在了孙休的面前,两人此刻看起来都有些憔悴,尤其是濮阳兴,眼里更是带着泪水。   孙休的诏令让两个人手忙脚乱,他们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两人急忙来到了皇宫里,拜见孙休,也是希望孙休能给他们一个解释。   他们也不明白,明明自己为了皇帝全心全意的办事,为什么忽然就要被针对。   濮阳兴倒是还好,自从各地相继发生了叛乱之后,濮阳兴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罢免自己,庙堂上下对他的意见很大。   濮阳兴早就料到了皇帝会问罪,心里有准备,因此在听到皇帝的诏令之后,他是松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对此不满,只是被罢免,已经是非常的不错了,让自己反省,就说明还有重新提拔的可能,可他还是要来的。   毕竟,跟皇帝哭诉,表达自己的忠心和委屈还是很有必要的。   可张布显然就不能接受了。   当初你被孙綝控制的时候,可是我冒死将你救出来的,如今刚刚平定了国内的事情,你怎么就开始不信任我了呢?   这次毌丘俭召集大军剑指建业,张布认为这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你要是说在陆地上,张布还可能会惧怕,可你要说水战,魏人可还记得赤壁?!   就毌丘俭这些人,哪里会知道水战是怎么打的?这水战跟陆战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张布都已经做好了击败敌人的车骑大将军,扬名华夏的打算。   结果刚刚准备了一半,皇帝忽然就将他给撤了。   倘若皇帝让丁奉或者施绩这样的人来顶替了自己,张布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为什么要让远不如自己的人来代替自己出征呢?!   张布脸色通红,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孙休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张布,长叹了一声,解释道:“卿不曾有过,只是陆将军觉得,您对魏人太过轻视,又没有作战的经验,不适合来担任统帅。”   张布当即大怒,“陛下所说的陆将军,可是征北将军?倘若是他这么建言,我愿意留守在建业!”   张布所说的征北将军,是指陆抗的族兄陆凯。   陆凯跟陆抗的生长轨迹是完全不同的,他是真正从底层一点点熬出来的,最初只是个县令,后来几次调任,再升郡守,从郡守有功拜校尉,然后做督,又立功担任将军,在孙休登基之后,做到了征北将军。   他性格直爽,为人刚烈,是那种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深得众人的敬仰。   孙休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毌丘俭以大军来讨伐,这不是可以轻视的事情,况且陆将军在前线,所能看到的事情自然比我们更多,只是出征的事情而已,卿不必如此,往后要出征北上,自然还是要以卿为主。”   孙休又安抚了许久,张布还是觉得愤怒。   可他也知道,这怒火不能宣泄在自家皇帝的身上,委屈的说道:“陛下,毌丘俭等人不通水战,我看陆抗等人是怕吾等建功!”   孙休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看向了一旁的濮阳兴。   濮阳兴赶忙也开口说道:“陛下,臣今日就要返回府内反省,臣离开之后,还请陛下能多保重”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种悲伤表现的淋漓尽致。   孙休大概也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可还是很温柔的嘱咐他,能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就好,不要太担心之类的。   当两人结伴离开之后,孙休揉了揉额头,方才令人去将其余几個将领叫进来。   张布跟濮阳兴走出来之后,脸上的委屈和悲伤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濮阳兴后怕的说道:“还好啊,陛下并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想法”   张布瞥了他一眼,“你还是暂时躲在家里吧,无论怎么说,各地发生了叛乱都是事实”   事情虽然是孙休下令的,可最后肯定不是皇帝背锅,濮阳兴知道这个道理,跟张布又说起了那几个将军的情况,越走越远。   而在此刻,孙休坐在上位,闭上了双眼,脸色有些黯然。   他所宠幸的阉人赶忙将备好的好茶放在了他的面前,笑着说道:“陛下勿要担忧,魏人定然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孙休睁开了双眼,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在陆抗的眼里,自己这个昏君听信谗言,让权臣压榨百姓,引起了叛乱,可在孙休的眼里,情况却不同了。   那个吕兴,也不是什么平民出身。   大族对自己的私兵都非常的珍惜,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最高处,吴国都没剩下多少百姓了,大族的私奴而已自己虽然是个实权皇帝,可倘若真的跟大族翻脸,那还指不定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孙休想要尽可能的提拔一些跟大族没有什么联系,清白出身,并且能用来跟他们打擂台的人。   可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找了,人才多出大族,哪怕是寒门出身的人才,在崭露头角的时候就被大族带成了自己人。   但是如今的情况有些不同了,从那个副将支支吾吾的神色来看,陆抗肯定是说了更加过分的话,让副将都不敢直说。   这也说明,他确是被逼到了极点,要适当的调整了,若是再继续这么祸害,那就要出大事了。   不过,他还是想要看看陆抗所举荐的几个将军。   他对陆抗也不敢完全的信任,毕竟,他们两家虽然有些亲情在,但是也有过一点点的小矛盾。   建业内的诸多将军们前来拜见孙休。   分别是魏邈,施朔,伍延,留平等几个将军。   魏邈和施朔乃是跟着孙休一同抓过孙綝的老人了,而伍延是吴国的老将,这些年里战功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至于留平那是留赞当初冒死送回来的。   孙休看着他们这些人,眼神里满是狐疑。   他不明白,为什么孙休会觉得这些人比张布要靠谱呢?   他清了清嗓子,最先看向了魏邈,他问道:“魏将军啊,若是让伱来担任统帅,你要如何去击溃毌丘俭呢?”   魏邈愣了一下,他张开了嘴,却没有说话,只是叹息。   “陛下,臣无能,不知击溃之法。”   孙休顿时有些失望。   当初除掉孙綝的人,此人颇有献力,故而当陆抗重点提到了这几个人,让孙休去替换掉张布的时候,孙休还一度以为他会有什么不错的办法。   没想到,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回答。   那陆抗为何还要自己换人呢??   孙休看向了其余几个人,开口说道:“诸卿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大家一同来商谈”   将军们对视了几眼,最后目光却都留在了魏邈的身上。   魏邈朝着孙休再拜,这才说道:“陛下,过去我们几个人也曾谈论过与魏人交战的事情。”   “我们拿出了结论。”   “只是不敢与陛下明说。”   孙休平静的说道:“难道朕还会因为你们的言语而处置你们吗?朕今日赦免你们无罪,尽管直说便是了。”   魏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壮胆说道:“陛下,臣等认为,以当今的局势,根本不可能击溃魏军,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遏制敌人的进攻,让敌人不要那么快突破我们的防线而已。”   “当今荆北已经失去,荆南的平原开阔地区都已经被敌人所攻占,我们的军队也只能占据着有利的地形来拖延敌人的进攻。”   “交州爆发了叛乱,我们能派去救援的军队却不多,建业此刻不能分兵,而敌人迟早都能拿下交趾郡,往后,敌人就可以从南中源源不断的调遣军队前往交州,到时候,整个吴国的情况就非常的恶劣了。”   “多个方向上都是敌人的军队,只能是采取全面防守的办法来继续拖延。”   “毌丘俭的水军如今并不少,很多都是当初故綝时期跑过去的精锐,其中也不缺乏如唐咨这样的水军将领,实力就算不如我们,也不能说他们没有一战之力,而他们的士气极高,倘若怀着轻视的想法与他们作战,只怕是要吃大亏的。”   “因此,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采取特殊的战略,来阻止敌人的进军。”   孙休非常平静的听着对方阐述,始终都没有开口去打断对方。   魏邈说的确实很过分,按照他的说法,好像吴国已经彻底没救了,只能将头缩起来等死,不敢再有出击的想法。   可孙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隔壁那个小子,头日在洛阳下达诏令,不出十日淮南就能按着他的诏令来做事了。   可自己呢,自己在建业下达诏令,荆南根本都不理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孙休也清楚,只能是拖延了,看看魏国往后会不会有什么好的机会,尽管如今看来,自己这边给机会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吧。   孙休的心态还是不错的,对未来虽然表示焦虑,但是也没有刘禅那般的惊恐和惧怕。   此刻,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陆抗会让自己用面前这些将领。   “你们说的很对,魏将军,水军就交予你来负责,不求能击败敌人,只要能挡得住敌人,防御成功便是,任何战略,任何手段,都可以去用,朕绝不干涉!”   “唯!!!” 第89章 北有圣王   巨大的战船在江水里缓缓行驶,战船极为庞大,上头的甲士跑来跑去的,叫嚷声连绵不绝。   这艘战船上有数百个甲士,共分成了三层,这玩意是魏国水军的主力,叫楼船。   高大,坚固,容量好,唯一的缺点就是速度缓慢,调头比较困难。   毌丘俭此刻就站在楼船的最高处,眺望着远处。   在毌丘俭的主船周围,还有着几十艘大型楼船,这些楼船浩浩荡荡的,几乎要将整个江水给截断,而在楼船的周围,则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型船只,他们有的负责探查,有的负责联络,有的负责撞击,用途各不相同。   在原先,水军的阵型是以楼船为主,设立各类的辅佐船只,形成一个個舰队,以独立的作战单位来交战。   而唐咨这次却是更换了战术,他直接将楼船都聚集在了一起,将探查船放在了最前方,改变了以往的方式。   很多将领们都对此提出了质疑。   主要是,魏人已经吃过一次将大船都聚集在一起的亏了。   当一个投降而来的吴国将军要求他们将大船全部放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下意识会想起些什么。   可毌丘俭却没有在意这些,他对唐咨格外的信任,几乎将所有的调动权都给予了他。   唐咨此刻正在不断的进行部署。   他频繁的更换阵型,令将领们都无比的苦恼。   毌丘俭却很配合,坐在战船上,平静的看着远处,唐咨跟他在同一个战船上。   这不是毌丘俭不相信唐咨,这反而是他主动给唐咨站台,若是没有他在这艘船上,各地的将领们是否还会如此老实的遵守这艘船所发出的旗号,那还真的是说不好。   再一次改变了阵型之后,唐咨急匆匆的来到了毌丘俭的身边。   “大将军!”   唐咨先行礼,随即解释道:“我这变换阵型是因为这水战要看水势,水势不同,阵型就得”   毌丘俭笑了起来,“何必解释这些呢?”   “我既然让你发号施令,便不会怀疑这些,那些人不懂水战,故而乱言,等这次你立下了功劳,他们就再也不敢如此了。”   唐咨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行礼,随即快步走了下去。   毌丘俭再次看向了远处,张特看了看下去的唐咨,问道:“大将军,真的要攻打建业吗?”   “打啊,倘若能灭掉他们的国家,完成大一统,又何必要迟疑呢?”   毌丘俭眺望着远处,他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没想到啊,陛下亲政之后,天下的局势变化如此之快,过往我们在西北抵挡蜀国,在淮南抵挡吴国,如今,却是能领着水军主动前往攻打吴国,这样的盛况,或许只有当初武皇帝时期才能看到。”   “北有圣王。”   在毌丘俭的放权之下,魏国的水军从淮南出发,朝着吴国本土开始缓缓靠近。   可让毌丘俭等人没有想到的是,吴人并没有选择主动出击,在水战优势的情况下,他们只是派遣了一些小型船只来进行骚扰,本意是要拖延魏国大军的进军速度。   但是唐咨的阵型,让吴人都惊呆了。   当他们的斥候船刚刚靠近的时候,就看到了魏国那密密麻麻的斥候船,他们犹如看到了猎物的恶狼,一拥而上。   吴国还在保持着小船靠大船的打法,这种小船堆在一起的打法,就是吴国的将军们也不常用。   要知道,唐咨在吴国的时候是左将军,封侯,持节,就是如今最受宠的张布,论官爵也远不如他,只有丁奉,施绩,陆凯等几个人才能在官爵上跟他比一比。   而论军事经验,对面那几个,加起来只怕也比不上唐咨。   唐咨在发现敌人的想法之后,当即改变了原先缓慢行军的方式,直接让小船们靠拢后加速前进。   果然,魏国的快船忽然出现,导致吴国的前锋舰队方寸大乱。   唐咨采取了骚扰围攻的战术,利用小船的高机动性,不断的围剿吴人的先锋舰队,还试图要直接绕开楼船,逼的对方不得不主动出击。   一场声势浩大的水战就在距离建业并不遥远的江面上爆发了。   唐咨动用的几乎都是些小船,他本人更是乘快船直接来到了前线,弓箭强弩齐发,快船不断的在吴军周围来回的移动,箭雨从四面八方笼罩了整个吴国的先锋舰队。   当艨艟靠近对方楼船的时候,吴国的将领已经是声嘶力竭的提着快刀冲了上去。   唐咨不断的纠缠这些战船,让对方不敢轻易离开,同时,自己的楼船也在缓缓靠近。   水战跟陆战不同,双方有些时候能打很长很长时日,战局也是千变万化。   毌丘俭从头到尾都不曾指挥,只是平静的看着局势。   交战结束的时候,吴国将领只是坐着快船逃离了这里,几艘楼船被吴人自己凿穿破坏,是怎么都不愿意留给魏人的。   在水寨外的魏邈看着远处的熊熊大火,痛苦的合上了双眼。   大量的民夫正在不断的朝着这里涌来,士卒们也是急忙的忙碌,他们正在这里搞大工程。   这是魏邈等人为了防备敌人所做出的部署,他们不断的制作铁锁链,在险要之处放下,想要用铁链来横断长江,同时又制作了很多的大铁锥,暗置在江水之中,用来阻挡对方的大型楼船。   可以说,他们这是完全放弃了主动出击,全力防备,哪怕我出不去,也不能让你进来!!   先锋舰队的使命,就是在这些防守举措完成之前,将敌人挡在远处,让他们不要靠近。   可现在,先锋惨败,魏邈当即咬着牙,看向了一旁的伍延。   “将军我们在各地的防备事还不曾完成。”   “就如我们所想的,有那么多的叛将跟降卒来助阵,敌人的战力已经跟过去完全不同了,别说我们如今主力不在,就算全部战船聚集,也不好说能稳赢曹军。”   伍延并非是大族出身,他跟丁奉差不多,原先也不过是个小校,常年厮混,倒是没有跟丁奉那般立功无数,但是也总算是有些功劳,最后熬出头来,从中下层做到了高层的将军。   他咬着牙,浑身微微颤抖,正要开口,却听到魏邈说道:“我准备率领一支舰队,前往阻拦这些人,他们若是想要绕开我,我就袭击他们的后方,总之不会让他们放心前来这修建和防备的事情,怕是要交给将军来操办了。”   听到魏邈的话,伍延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用力的捏了几下拳头,看向了魏邈,“将军我不过是一个老卒,因为陛下的恩德,方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论行军作战的能力,哪里能跟将军相比呢?”   “还是让我让我去迎战敌人吧,将军留下来继续操办。”   魏邈惊愕的看向了他,迟疑了许久,方才点着头,“好,大事就托付给将军了。”   伍延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看向了魏邈。   “将军我的几个儿子都早逝,只剩下了一个孙儿,倘若将军能替我看护一二”   “请将军放心,您的家人,我自养之!”   伍延朝着他拱手一拜,随即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很快,伍延就领着一支舰队从这里出发了,当他们往外走的时候,还能看到楼船上的将士们正在忙碌着将巨大的铁锥藏在江水之中,他们大声叫嚷着什么,伍延却听不清了,他只是盯着远处,神色有些茫然。   很快,这支舰队就与唐咨的先锋快船们遭遇了。   在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快船队的时候,伍延都忍不住骂出声来。   “我入他母的孙綝!!我入他母的孙峻!!!”   伍延几乎用出了自己的毕生所学,他跟敌人在江水上打起了追击战,简单来说,对方绕路,他也绕路,对方前进,他就后退,就是不打正面,将唐咨的快船直接留在了外头。   看着这些目的在后方楼船的军队,唐咨也不敢再像先前那般全力猛攻了。   双方的战事顿时焦灼了起来。   可问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伍延几乎很难得到什么救济,他的军队就这么多,没日没夜的交战,他的将士们格外的疲惫,逐步失去战斗力,战船破损愈发的严重,已经出现了战船的大规模减员。   他愣是在江上拖延了足足半个月,让唐咨一步都不能踏出去。   就连毌丘俭都很惊讶,询问这位带队的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这样的坚守并没有能坚持太久,在鏖战了二十七天之后,伍延的战船就只剩下了三艘,水手们完全失去了力量,被魏人团团包围,别说交战了,就是逃离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已经达到了极点的将士们,伍延再次看向了远处的敌人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对着一旁的将士们说道:“打旗号,我愿意归降,让他们勿要再发箭矢了!”   将士们虽然不能理解,可也没有人劝说他要死战,吴人打出了旗号,魏人这才派人来接收俘虏。   伍延也被甲士们给带到了唐咨的面前。 第90章 南有义士   “卑鄙之人,不知将军天威,竟与将军为敌,还请将军宽恕!!”   伍延跪在了船板上,叩首行礼。   唐咨看着面前的同僚,脑海里依稀有些印象,他长叹了一声,“将军何必如此呢?”   “请起来吧。”   “我知道将军的本事,像我这样的人,都能在魏国得到重用和信任,何况是将军呢?”   他正要上前扶起对方,忽然有快船朝着这里飞速前来,就看到几个水手跳上来,张特急匆匆的跑到了唐咨的身边,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伍延,低声说道:“将军,大将军有令。”   “大将军说:此人有胆魄领着先锋与我们鏖战如此之久,定然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此番投降,可能只是诈降,是为了为吴国除掉熟悉水战的您,让您一定要当心”   唐咨瞪圆了双眼,他再次看向了伍延。   就在此刻,伍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扑了上来,一头将唐咨给撞翻,双手就要掐住对方的脖颈。   甲士们反应迅速,张特一剑砍断了他的手臂,伍延惨叫了起来,几个甲士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捆绑了起来。   伍延额头不断的滴落着汗水,愤恨的看着唐咨,疯狂的挣扎着,大叫道:“狗贼!!反复无常的小人!!”   “我主待汝不薄,你为了保命投新主,不过失忠,可你怎敢领兵反噬故主?!”   “你個猪狗不如的东西!!!”   张特看到周围将领们变了脸色,当即上前,将伍延放翻,随即大声呵斥道:“汝主昏庸!使忠良寒心,劳役百姓,戕害扬州,怎么敢谈忠义呢?!”   “我奉大将军之令来杀你!!”   他一剑刺中了伍延的心脏,伍延浑身一颤,还想要说些什么,嘴角却不断的涌出血来,眼神愈发的涣散,渐渐的,他就不动了。   张特收了剑,看向了一旁的唐咨,朝着他行了礼,随即转身离开。   唐咨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伍延,眼神却无比的复杂。   伍延打乱了毌丘俭等人的谋划。   当他们的大军再次前进的时候,就已经是看到了吴人的那些防备措施,各处都修建了水寨,战船来来往往,如今再想要强攻,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毌丘俭站在楼船上,听着张特讲述那边所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唉,吴国也并非是没有忠良啊,可惜了。”   而在此刻,交州的战局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文钦终于是领着远征军杀进了交趾,沿路的据点都被他给拔掉了,他是硬拔的,颇有些他儿子的风范!   沿路的吴国将领们死伤无数,而吕兴在看到远处的魏军大旗时,激动的难以遏制眼泪。   吕兴当即领着众人前来参拜文钦。   文钦对他们也很是客气,对这位不过是郡吏出身的吕兴,文钦很是恭敬的回礼,还请他上自己的车。   魏军如此进了交趾郡,周围的吴人都是作鸟兽散,别说夺回交趾了,就是连反攻的念头都没有了。   此刻,吴国顿时有了些灭国的趋势。   荆南和交州的战况,让大多吴人都觉得,似乎国家就要如此灭亡了。   有这样想法的不只是底层的百姓,乃至军中的将领们,也有了这样的担忧。   一时间,军心动荡,整个荆州的战局变得更加不利。   在这样的情况下,施绩,丁奉,陆抗三人终于在豫章郡见了面。   三人看起来都已经精疲力竭。   可这种疲惫也是有所不同的。   施绩看起来愈发的苍老了,这位目光长远的老将军,看起来似乎苍老了十岁,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哀伤与痛苦,连声音都夹杂了些哭腔。   这些年里,他所培养出的年轻人,包括他自己的子弟,族人。   在这一场战役里都快要死绝了。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大吴未来的希望就这么惨死在敌人的手里,自己这个老头却苟延残喘,继续活着,心里的痛苦实在是无法言表。   他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丁奉的疲惫又不同,他浑身都是伤,伤痕累累。   他可不是那种留在后方发号施令的将军,逢战必上,身先士卒,以如今的年纪,他尚且战斗在第一线,他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自己被砍中了多少次,反正,他浑身都没有完好的地方了。   包括他的脸,他的脸上都有着纱布,惨不忍睹,令人动容。   陆抗反而是三个人里看起来最有精力的。   可是他的愤怒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陆抗是个很自信的年轻人,他不觉得自己比王基这些人要弱。   接连的失败,成为了他的羞辱,而这种羞辱还不是因为技不如人。   这就相当于你在正常对线的时候,自家队友前来闪现给敌人送了个加成,送一个还不够,频频来送,然后对局就变得不公平了。   谁碰到这样的情况都得炸。   当三位大佬聚集在这里之后,便商谈了如今的战事。   “死了都死了,文钦一路杀,杀到交趾了,我没能拦得住他我已经没有将领可以用了。”   施绩的声音在颤抖。   丁奉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王基很难对付,他不露出破绽,而且麾下的将士也是很凶猛,我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陆抗看着两人,轻轻摇着头。   “两位老将军,本来有你们在,我不该多说什么,但是如今的局势,并没有伱们所想的那般恶劣。”   听到陆抗的话,两位将军急忙看向了他。   无论是资历还是官职,陆抗都不如他们,但是这些时日里,陆抗频繁给他们写信,给了他们一些建议和想法。   在后续的战事里,陆抗的预测都被逐一坐实,这让施绩和丁奉都不敢轻视这位少年将军了。   况且,东吴向来有让年轻人当统帅的传统   陆抗的父亲更是名将,故而施绩和丁奉都觉得或许他也能成大事。   陆抗看着惊讶的两个人,开口说道:“王基和文钦的配合出现了问题,王基原本的想法是自己逐步前进,让文钦负责掩护,两大军团配合,不断的蚕食,但是如今,文钦跟王基的联系已经断开了,他们离的太远了。”   “当然,以他们两人的军力,想要单独吃掉任何一个都很困难,而且另一方肯定会来支援。”   “所以我们应该直攻要害。”   “夏口,江陵,我准备领着军队强攻这两个地方王基和文钦都不会允许此处有失,这里若是遭遇进攻,无论如何都会前来防守。”   “当下荆南的情况,就是要让他们无法再放肆的扩张,将他们遏制住”   陆抗大声说起了自己的偷家战术。   你偷家,我也偷!你渡江,我也渡!!   听着陆抗的讲述,施绩跟丁奉对视了一眼,还真觉得有可行性。   施绩小心翼翼的问道:“可庙堂那边”   陆抗大手一挥,“老将军,我听闻,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今我们陷入这般被动的局面,不就是因为庙堂的干涉吗?我们总是等他们下令,而魏人却是可以自己决定,如此下去,吴国都要灭亡在我们的手里了。”   “我这次让两位将军前来,就是为了商谈这件事,任何的罪过,我都愿意去承受,只希望两位将军能暂且听我的建议,能派人来帮助我”   “若是能打赢,陛下往后要处置便处置我一个人,若是打不赢,那吴国也就要跟着我们一同灭亡了。”   陆抗看向了面前的两人,问道:“两位将军以为呢?”   施绩的身上忽然再次燃起了斗志,他本是一块近乎腐朽的枯木,此刻却再次被陆抗点燃,他看向了一旁的丁奉,“你放心去办,这件事,我来承担,若是要惩罚,就惩罚老夫好了,老夫未必都能活着等到来惩罚的使者呢!”   丁奉此刻也是忍不住说道:“这些时日里总是被他们所追着打,我早就想出兵打他们了,我支持陆将军!”   陆抗轻易的就将两位老将军给点燃了。   他似乎也恢复了自信,他仰起头来,那模样跟北面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   “施将军,请您继续镇守关卡,让他们不能突破,交州那边完全不必在意,也不要派人去救援!丁将军,请您即刻领兵出征,去跟王基作战,不惜代价!!”   “我则领兵前往攻打他们的后方我倒是要看看,王基他到底怕不怕,他敢不敢用交州来跟我交换江北!”   “也让王基尝一尝无暇分兵的滋味!!我一定让魏人遭受一次大败!”   “这些狗贼当真是以为我江东无人了!”   陆抗说着,两位老将军都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在从陆抗的营帐走出来的时候,施绩的脸上都忍不住浮现出了笑容。   他指着身后的营帐,对丁奉说道:“能匡扶天下,挽救吴国于危难的人,大概就是这个后生了吧!”   丁奉大概也是被感染了,可他想起庙堂里的那些鸟人,却又忍不住叹息。   “大将军就怕庙堂里的那些混账容不下此人啊。”   施绩眯起了双眼,沉吟了片刻。   “他们会容忍的” 第91章 不可理喻   荆南,交州,乃至江上的战事,都已经颓烂。   吴国本身在军队数量,士气,将领质量上都处于劣势,也就有点本土作战的优势,结果这后勤补给等重要优势还因为自家人的神操作给毁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魏军在各地压着吴人打,除却险要关卡,其余地方不堪一击,魏军所攻陷的地方越来越多。   而魏军可以源源不断的从江北以及益州等地运输物资,甚至是援军。   南中等地的军队此刻也是蠢蠢欲动,刚刚接受了皇帝册封的将军霍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正在整顿大军,准备出征。   陆抗是觉得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王基这个狗贼主打一个步步蚕食,而最严重的是这些战役所带来的影响。   这样被动的挨打,各地的将士和官员们所听到的就是魏军又攻占了什么什么地方的消息。   虽然重要的关卡并没有沦陷,但是这些人哪里分得清哪里重要哪里不重要呢?   在他们看来,就是魏人势如破竹,在不断的胜利,而吴国则是连战连败,几乎要完蛋了。   这样悲观的情绪笼罩了整个吴国,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大家都不愿意再战斗了。   各地相继开始出现将领和官员们叛逃投降的情况。   陆抗认为,若是再这样下去,整個吴国的战斗意志都会崩溃,必须要出击了。   而如今魏国的战线拉的很长,陆抗便想要以水军袭击对方的夏口和江陵,也不是说能否打下来,主要目的就是让对方也知道,吴国不是只能被动的被你们割肉,也能出去咬一口,别这么过分!!   在跟两位老将军见面之后,那两人也都认可了陆抗的能力,决定按照他的谋略来办事。   随即,战局就开始出现了变化。   王基是最先发现这一点的,他发现施绩军团进行了重新的调整,他原先是将军队分别部署在了前往交州的各个重要关卡和城池上,来挡住文钦,在文钦进入交州后,他又试图夺回那些地方的控制权。   可如今,施绩军团忽然平静了下来,主动放弃跟文钦等人争夺重要路口,直接汇聚起来,有些一战定乾坤的模样。   王基迅速改变了自己的策略,将自己派往各地攻城的军队召集到自己的身边来,免得对方以主力直接打自己的本部,从而葬送了如今的大好局势。   就如王基所预料的那样,王基刚刚开始召集军队,丁奉就领着精锐开始朝着自己的主力军队杀来。   他们身后,门户大开。   这是干脆放弃了大后方,告诉王基,乃公今天不守了,就是要跟你拼个死活!!   但凡这支军团的统帅不是王基,而是邓艾,那吴国只怕是要灭亡了。   邓艾是真的敢绕开对方的军队直接杀向建业的。   但是王基为人谨慎,敌人这样疯狂的战略,反而是让他多了些顾虑,他没有跟丁奉硬拼,开始收缩自己的战线。   就在这个时候,陆抗率领自己的水军精锐,长途跋涉到了巴丘,从这里渡江杀向了江北。   荆南和江面上的大战,丝毫没有影响到建业内的情况。   建业还是老样子。   孙休坐在上位,群臣分别坐在了他的周围。   他们在商谈这次的战事。   “将军伍延私自出兵,为了功名,不顾大局,白白葬送了精锐的军队,我们的水军占据着优势,却几次败给魏军,魏邈怯弱,到现在也不敢与敌人正面交战!!!”   张布坐在上位,往外喷射着口水。   他看起来相当的激动,眼里满是愤怒。   吴国在荆南陷入劣势,他们能接受,毕竟陆战嘛,面对敌人的两大军团,打不过也正常但是在水战方面,居然两次败给了魏军,这就让众人无法接受了。   那可是我们最擅长的领域啊,怎么能败给敌人呢?   张布一直都觉得,陆抗是在跟自己作对。   陆抗不想让自己在前线建功立业,就找人替换了自己,而如今那些人惨败,在张布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可以趁机来打倒陆抗,并且让自己去接替他们当统帅。   此刻,他正领着自己的心腹们,对江上的将士们大声的诋毁,对那些将军们发难。   众人七嘴八舌,将那些人贬的一文不值。   似乎只要随便换上一个人,就能轻易取得胜利。   庙堂里的声音格外的噪杂。   孙休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张布继续说道:“陛下,水战失利,这是我们都不能接受的,当今这些统帅应当要受到处置,就是举荐他们的人也不能放过,当今建业震动”   “你也知道建业震惊嘛?!”   忽然有人打断了张布。   张布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脸怒容的征北将军陆凯。   吴国跟魏国的情况有些不同,魏国的四征四镇都是分别在各地镇守的,但是吴国的很多将军,其实都是荣誉性的官爵。   就是战事可以去带兵出征,其余时候就是挂着其余的职。   陆凯此刻坐在群臣之列,看向张布的眼神极为不善。   他开口说道:“水战的事情,只是一些小的失利而已!”   “他们一开始便说了,他们的战略是要阻挡敌人,而不是主动出击,去战胜敌人,他们的战略是否成功呢?敌人是否突破了他们的防线?!”   “伍将军战至最后,不惜以诈降的方式来为国出力,岂容你来羞辱?!”   陆凯真的是很生气,他大声的说道:“两次失利,本来只是很小的失利,我们的实力并没有遭受到太多的损失,甚至还延误了敌人的攻势,可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小人!”   “你们不是无能,伱们只是自私歹毒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在想着如何争权夺利嘛?!非要利用这件事来夺利嘛?我们本来该宣扬我们战略的成功,应该去安抚那些为国战死的将军们,可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   “你们故意诋毁战事,营造大战败的情况,让上下寒心,百姓们惶恐,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私欲!”   陆凯咬着牙,看向了上位的孙休,“陛下,可以处死这些人!!”   张布跟濮阳兴还不同,他一直都是试图保持跟大族的友好关系,此刻看到陆凯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自己,他是又惊又怒,急忙跳起来,指着陆凯说道:“你这是为了你的族弟洗脱罪名!!”   “谁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陆抗所造成的。”   “你是怕他遭受问罪,方才如此!”   张布看向了孙休,诚恳的说道:“陛下,魏贼势大,但是他们的水军并非如此啊,我们本来是可以直接击败他们的,何必做什么拖延敌人的举动呢?!”   孙休看向了两人,抿了抿嘴。   “张卿,伍延等人为国而死,指责他们无能,便是有些太过了,传朕诏令,追封战死的将领们,封他们的子嗣为侯!”   张布低下了头。   孙休又说道:“战役本来就是互有胜负的,敌人已经被我们挡在外,战略已成,这就是胜利,不必再说什么大失利,做这样扰乱自家军心的事情。”   “唯”   张布的声音顿时就微弱了不少。   孙休又看向了陆凯,说道:“陆卿,同朝之臣,应当齐心治天下,怎么能开口便是要处死同僚呢?”   陆凯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行礼请罪。   孙休又吩咐众人多合作,要团结和睦,这才离开了朝议。   张布正准备要离开,陆凯却追了上来。   “将军”   张布的神色虽然不好看,但是毕竟孙休刚刚才吩咐过,也只好挤出笑容来,“方才的争论都是为了国事,将军勿要在意。”   陆凯也点点头。   “如今还是要以天下事为重,将军啊,我们从未有要对付您的想法,只是想让您知道,您对魏军实在是过于轻视了。”   “如今跟当初的赤壁可不同。”   “魏军不善水战,只是因为他们陆战更凶猛,不是说他们完全不懂水战,淮南,荆州,青徐的曹魏水军,又比我们弱多少呢?”   “您总是以过去的看法来对待如今的事情,这是不能成功的,当初我族弟上书不让您统帅,就是因为您的这种轻视。”   “魏军如今的战船比我们也少不了多少,士气却更高,粮食充足,物资充沛。”   “您可曾看过他们的弓弩?威力和射程都在我们之上,实在是不该轻视啊。”   听到陆凯的话,张布点着头,脸上满是笑容,看起来非常的赞同对方的话,但是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而张布身边的一个大臣,此刻却忍不住开口说道:“战船跟弓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领,魏国没有会水战的将领。”   听到这句话,陆凯苦笑着摇头,“谁说没有呢?过去或许很少,可如今,从我们这里跑过去的将士们何其多啊,这些人难道也不懂嘛?”   “当初孙綝跟孙峻作乱,让这么多的将士们跑到了魏国,如今前来攻打我们的,就是这些人啊,就那个唐咨,将军有信心击败他嘛?”   听到这番话,张布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陆公,陛下有令,得称故綝故峻。”   陆凯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他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此处。 第92章 差距   洛阳。   同样的朝议也在大魏进行着。   曹髦坐在了上位,群臣分别坐在了下方。   自从三公九卿彻底失去了权势,成为了荣誉性官爵之后,朝议就变得很有意思了。   朝议的开始,通常是以尚书台各部的禀告为开始。   尚书台各部说起自己近期内的成果和以后的方向。   当今的尚书台,绝对是天下最厉害的部门了,六部尚书,每一个拿出去都是最顶级的,全套配置几乎是点满了,是曹髦麾下最给力的机构。   他们的成效也很明显。   六部在这段时日里都做出了极大的成果。   户部不必多说,废除屯田制是如今大魏规模最大的政策了。   各地的公田租种给了百姓,不再以庙堂为主进行耕作,大魏的屯田机构直接被削减,这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说起来,反对的人非常多。   借口各自不同,有的说这是从武皇帝时期就开始运行的制度,轻易更改可能会动摇国本,减少收入,导致国库崩溃。   有的说怕公田会变成某些人私有。   有的说担心没有庙堂带领,百姓们无法有效的耕作,容易怠慢。   当鲁芝面无表情的讲述了各地的改革情况,并且废除诸多屯田机构的决定时,三公九卿都有些坐不住了。   庙堂分成了两派。   尚书台这边的人负责去做,三公九卿则是负责去盯着给他们找茬。   鲁芝刚刚说完,崔赞便一脸担忧的质问道:“尚书台今年要全面废除屯田制,那明年的收成还能保障嘛?国库里的存粮因为战事消耗,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若是收支不平衡,那又该怎么办呢?”   “当今这屯田诸多部门,是几十年里慢慢完善成型的,所担任的官员们,也是精心挑选的,此刻若是冒然废除,往后后悔可是来不及!”   面对崔赞的质问,鲁芝很是不客气的回答道:“屯田诸部门本身的消耗大于他们所创造出的效益。”   “您所精心挑选的那些官员们,五谷不分,时令不明,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变卖粮食,抢占耕地,贪污农具,谎报收成等事情,光是兖州的一个屯田校,就养了数百位官员,耕地边上看着的人比耕作的人都要多!成何体统!”   “这些部门如今成为了大魏的蛀虫,没有任何的能力,却只是不断的添乱,增加负担!”   “百姓们难道自己不会耕作嘛?这些人卡着农具,粮种,非要等到他们的命令才能开始耕作,这些人又很是无能,对耕作的事情一无所知,最后就是一群不懂的来指挥一群耕作几十年的老农来耕作,耽误农桑,坏了大事。”   鲁芝的眼神极为锐利,他凝视着面前的诸多大臣们。   “他们完全就是在拖累,没有任何的作用,甚至是在帮着一同吞并公田,废除他们乃是顺应大势,这是不该有任何争议的事情!”   鲁芝这番话说完,崔赞就不敢再争论了。   鲁芝都将这些屯田的官员们说成是国贼了,崔赞要是再辩解,到时候万一再来个严查,那自己就容易被牵连。   曹髦明显看到有些大臣脸上闪过了无奈。   曹髦心里门清,屯田机构这些年里成为了大族们用来生钱的主要工具。   只能说当初自家大父改变这政策的时候,给屯田机构的权力太大了,他们负责了一切事情,从农具和粮种的准备到耕作收成,而每一個环节里,都是有着庞大的利益。   这都不能再认真追究。   哪怕是曹髦这个实权皇帝,都不敢去追究过去屯田机构里的肮脏事。   他怕给自己麾下的人都给杀完了   过去的事情,既然没有明文规定,那曹髦倒是可以当作不知道,但是往后嘛,这些人若是还敢以屯田为借口,干涉阻挠如今的新政,那曹髦可就要放狗了。   看到那个坐在左手位,四处打量着众人的何曾了吗?   庙堂里的群臣虽然觉得很可惜,但是也有脑子,没有想着这个时候再去过多的阻挠,他们毕竟不干净,若是跳出来反对,再被查出点什么来,那就不好了。   鲁芝看着这些人,心里只觉得恶心。   这屯田的事情,简直是越查越心寒,越觉得离谱,庙堂这些年里的屯田收成,落在庙堂手里的居然都不是大头!   鲁芝本以为,这屯田贪墨,是从各环节里抠一点点下来,聚少成多。   他一直以为,屯田消耗巨大,是因为官员编制太多。   可当他真正去操办这件事的时候,他方才明白,原来这贪墨是从各环节里扣下一点点来给庙堂,其余的大家分掉。   庙堂所拿到的都不是大头,是别人吃剩下的边角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鲁芝顿时就改变了自己温和的态度,直接上书要废除屯田制,而且是要废掉所有地方的,哪怕是边塞的边屯也不留下。   户部的政策很快就通过,也没有什么人质疑。   随即礼部的几个郎官说起了他们的工作内容。   礼部的尚书如今不在庙堂,正在雍凉那边,而他们要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比户部要少。   羌,匈奴,鲜卑。   三大问题都要他们来解决。   裴秀自己在雍凉,亲自操办羌胡的事情。   经过了石苞的一次洗礼,其实雍凉的事情反而很好办。   裴秀跟诸葛绪配合,在逼迫或者说半逼迫的情况下,拆分了羌人的部落组织形式。   他们将羌人完全打乱,按着地域分别安置到诸多县城之中,编户齐民,给与他们住所和耕地等等。   其中当然也出过乱子,有首领想要领着部民进行逃亡,随即就被发现,大魏在雍凉几乎是没有对手的。   大魏可不是后汉,羌乱能困扰后汉,却无法困扰住大魏。   没有地方百姓的支持,他们就什么都做不出来。   裴秀做事果断,几乎不留情面,他主打的就是顺我者昌那一套,共计有二十三万羌胡,被分别安置在了三州十余郡内,他们如此被打散之后,每个县能所能分到的户也不过是几十户。   而原先的那些首领们,诸葛绪则是为他们求了官爵,让他们坐上马车,前往洛阳。   这件事,让天下人瞩目。   上一个做类似的事情的人,还是始皇帝!   他在灭掉人家的国家后,就强行将对方国内的贵族迁徙打散,想要削弱复国势力,后来刘邦也执行了类似的政策。   但是曹髦这显然跟他们都不同,他这严格来说,是效仿曹操和司马懿,对胡人进行内迁。   但是曹髦的这个内迁跟他们两个的都不同。   他们只是让胡人到中原来放牧,让他们继续保持自己的组织形式,流离在庙堂的治理之外,可曹髦的内迁,那是真的直接将胡人变成了城内的居民,组织都给你打散喽,从此你就是拿着大魏户口的大魏百姓,跟其余人没有任何区别!   匈奴那边同样也是进行这样的政策。   对这政策,大臣们倒是什么都没说。   主要还是因为这些事情跟他们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皇帝对胡人的行为有没有不仁义的地方,有没有不道德的地方,他们完全不在乎。   他们向来只在意自己的利益会不会受损而已。   礼部之后,工部,吏部,包括刑部也是说出了自己这些时日里的成果。   曹髦过往一直都觉得,朝议可以不再操办了,但是最近他又改变了想法,还是决定时不时召集大臣们来商谈一下。   尚书台也需要外臣们的监督和质问,三公九卿们也不只是都给他们找茬,有些指责还真的就很有道理。   尚书台内部很是团结,难免会有些包庇自家人的行为,正好用这些老臣们来进行平衡。   庙堂里年轻大臣和年迈的大臣,想法和处事差距都很大,让他们中和一下是最好的。   朝议用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方才将诸多事情说的清楚。   朝议结束之后,曹髦最先离开了此处,而有大臣即刻跟上了他。   跟上他的这位,正是御史台的何曾。   看到何曾跟着皇帝一同离开,大臣们对视了几眼,眼里都有些慌乱和惧怕,这厮不会又要乱咬人了吧?   “陛下”   何曾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他点头哈腰的跟在曹髦的身后,完全没有一点士大夫的气节。   “何公啊,朕记得,这些时日里御史台很是平静,没什么大事何公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安呢?”   何曾赶忙回答道:“陛下,臣是有要事要禀告。”   “臣听闻,这些时日里,各地大族都在动用一切力量,将子弟们往蜀中安排那边空出了很多的耕地,还有很多的产业,吏部已经是千疮百孔”   何曾眯起了双眼,“可需要臣来出手整顿?”   曹髦笑了起来,经过这些时日里的整顿,吏治情况愈发的良好,御史台没事干了,何曾显然是怕了。   他是怕他没了作用,就会被抛弃,被拿出来给群臣出气。   曹髦瞥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何公啊,朕绝非是薄情之人,御史台没有什么大事,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这足以看得出您的政绩和才能啊。”   “像这样的小事,您自己操办就是了,不必问过朕。”   “唯!!” 第93章 向他传达这个好消息吧   曹髦快步走回了太极殿的时候,早有一人在等待着他。   看到曹髦,那人急忙起身,笑着拿起了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   来人是郑娴,她很是开心的举起了手里的布帛。   “我给陛下做的新裳,陛下可要试试?”   在皇宫里待了一段时日,郑娴也算是有些进步,虽说达不到司马妜那种老练的地步吧,但是比刚刚进来时要收敛了很多。   曹髦也没有摆谱,接过对方递来的下裳,很是客气的点着头,“多谢。”   郑娴就跟在了他的身后,在曹髦坐下来之后,她很是大胆的坐在了曹髦的身边,几乎是贴着坐下来的。   曹髦又打量了几下那下裳,夸赞道:“做工倒是不错。”   郑娴这才笑了起来,她说道:“陛下,您先前不是说要设立家宴吗?我已经办妥了,就看您准备宴请哪些人了。”   曹髦抚摸着下巴。   家宴当然是召集宗室,外头的一些诸侯王也可以携带家室前来。   当然,还是要选一些年轻力壮的,不然人家半路上就得去见烈祖皇帝了。   曹髦做事总是有预谋的。   当下三国,就剩下了吴国还在苟延残喘,从这些时日里的战事来看,他们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这种国力上的差距,不是有利的地形就可以抹平的。   最大的差距就是庙堂的差距,吴国如今还在朝着更烂的方向前进,内斗不断,争权夺利,这基本就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那接下来,自然就是要对大族出手了,而要干大族,就得需要宗室的力量。   想要跟宗室拉近关系,家宴是不可缺乏的,最好能让自己的夫人们跟宗室的家室也建立联系,别轻视了那些女人们。   吴国每一次的政变失败,几乎都是因为女人告密。   曹髦吩咐道:“宴请的名单,很快就会到你的手里,你要多跟他们的妻书信联络,有些时候,可以邀请她们前来皇宫里,多跟人家往来”   郑娴双眼圆睁,她想了许久,方才说道:“我跟她们素未谋面,要如何跟她们结交呢?”   “不需要你来结交,她们会想办法来结交你。”   “你不要得罪这些人就是了,平日里多走动,多写书信,也别只是看着庙堂里的这些宗室,外头那些诸侯王的妻女,还有庙堂里那些大臣们的妻女,你都可以去往来。”   “跟她们多相处,伱慢慢就知道很多道理了。”   郑娴点着头,“我就怕做错了”   “这不难啊,你听我说。”   曹髦让她低头,随即低声吩咐了起来,“遇到年长的,就跟她抱怨如今的年轻女子多不听话,无法亲近谈一谈如今孩子愈发的难以管教,遇到年轻的,就跟她抱怨这丈母是多难侍候,骂一骂勾搭男人的那些美妇人”   当曹髦给她讲述起如何跟女性结交的道路时,郑娴整个人都懵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懂啊??   曹髦说起这些话来,脸上却始终很平静,既没有害羞,也没有觉得好玩,就是很平常。   有些时候,郑娴都觉得自家良人不太像个人。   他做什么都要计划好,就连夫妻间的那些事,他都要计划好,要隔多久时日,要进行几次持续多久不会伤身体什么的。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郑娴此刻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而曹髦却忽然问道:“太后那里的情况呢?”   曹髦已经有差不多四天不曾去看望太后了,主要是因为事情太多。   郑娴急忙回神,她说道:“还好,只是陛下有几天不曾前往,太后有些担心”   “对了”   郑娴想起了一件事,便再次压低了声音,“陛下,前几天,有阉人给太后拿了封书信,太后看完极为开心,然后就有人送来了不少的礼物”   曹髦一言不发。   这皇宫里的事情,怎么可能有曹髦不知道的呢?   这件事他当然也知道,送礼的是郭淮的儿子,叫郭统,这家伙以有渊源为借口,来找太后,其实就是想要运作一下蜀中的事情。   这家伙想在那边当個刺史。   郭淮死后,郭家是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先后折损了好几个门柱子,又因为这些人的原因,多次遭受清算,势力跟以往完全不同了。   这个郭统,说起来不是很有才能,虽然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但是并没有官职,前来太后这里求官   光看这一点,都能发现这个人是真的没什么能力,甚至连眼光都没有。   曹髦沉思了片刻,方才对郑娴说道:“宴会以及联络的事情,你去找司马妜,让她来出面帮你。”   “太后那边,我自己过去谈一谈吧。”   郑娴赶忙起身,走了几步,又提醒道:“那下裳陛下可一定要试试啊。”   曹髦笑了笑,没有回答。   郑娴从这里走出来,便直接去了司马妜那边。   如今,司马妜就自己一个人在皇宫里头了,他的儿子已经去了宫外求学,靠着某些不可直说的关系,郭平被直接送到了某个比较有经学造诣的人身边学习。   没错,他去王肃身边了,一同在那边求学的还有曹启,司马攸等人。   司马妜对此很是开心,毕竟儿子能跟在大儒身边求学,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自己就是留在了皇宫里,虽然孤单了些,但是每天心情都是乐呵呵的。   “阿姊!”   郑娴人还没来,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司马妜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前往迎接。   郑娴走进来,看到正朝着自己行礼的司马妜,无奈的将她扶起来。   “阿姊,您比我更先进宫,何必总是如此呢?”   “皇宫内不能没有规矩。”   司马妜笑着回答道。   郑娴再次摇起头来,有些时候,她真的觉得,可能司马妜跟自家皇帝更加般配。   她开口说道:“陛下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陛下今日交给我一件大事,让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好,先坐着,我方才正好做了些零嘴,你边吃边说”   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竞争力,司马妜跟郑娴的关系是非常不错的,郑娴一般都是将司马妜当作自己的军师来用。   “阿姊,陛下有多久不曾来了?”   刚刚将一块蜜饯塞进嘴里,郑娴便好奇的问道。   司马妜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有十二天了,明日陛下就要前来。”   “他还真的是好在那位皇甫公没给他说一年一次会有利于身体”   听到郑娴的话,司马妜笑着说道:“陛下有着更大的志向,事情不曾办好,自然是不愿意沉迷享乐的,况且,陛下如今还年少,且等他再长大几岁”   “那估计就要天天往阿姊这里跑了”   两人聊起天来,而曹髦此刻也是来到了昭阳殿。   当太后看到曹髦的时候,这些时日里的担忧终于被放下,她松了一口气,急忙让曹髦坐到身边来。   “我儿啊,你可是有整整四日不曾来拜见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呢。”   “让母亲担忧了,与吴国交战,诸事繁杂,故而未能前来拜见。”   随着曹髦的实权越来越大,太后的作用已经变得不明显了,曹髦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得到她的地方,只是让她不要给自己再惹出什么乱子就好。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用。   太后同样是曹髦的一个保障,太后无法对付别人,但是拿来对付宗室还是很好用的   曹髦需要维持自己在宗室这里的好形象。   但是吧,有些宗室若是做的过分了,也得狠狠收拾。   这个时候,就可以让太后出来做事了,在曹家这个大家族里,曹髦虽然算是家主,但是郭太后的分量更加足够。   郭太后若是下令要干掉哪个宗室,要进行处罚之类的。   曹髦也只能“含泪执行”,无法反对。   郭太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前几天啊,阳曲侯郭统前来找我,说是也想要为国效力,他可是郭淮的儿子啊,听闻也是个精通战略的,你为什么不用这个人呢?”   曹髦笑了起来,“他可曾告知母亲,想要做个什么官职呢?”   “他说是想要前往蜀中,那边百废待兴,正是建功立业的地方。”   曹髦点着头,“既然母亲都开了口,我自然也不能不从,这样吧,就让他到蜀地,在南中那边当个太守吧,母亲觉得如何呢?”   郭太后笑了起来,她哪里知道什么南中云中的,她只知道儿子答应了自己,感觉到自己被重视,这就足够了。   她急忙说道:“我儿啊,我也只是举荐一下,你可不要因为我就重用人家还得要考察一番。”   “母亲不必担心,既然是您开的口,我怎么能不听从呢?”   “您稍后就将他请过来吧,也别让他再偷偷摸摸的派人送东西了,您可以当面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他!”   “想要建功立业,想要辅佐圣王,这可是好事啊,我怎么会不答应呢?我正发愁蜀中缺乏人才,大家都不愿意去南中呢,没想到,这阳曲侯居然主动请缨。”   曹髦感慨道:“不愧是郭将军的儿子啊,果然有他父亲的风范,很好!”   “我答应了,母亲,您稍后就可以召见他!”   听到曹髦的话,郭太后激动不已,急忙点着头。   “好!!” 第94章 这是提拔还是流放?   郭统很是开心的来到了昭阳殿。   自从皇帝登基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跟从前不同了。   在过去,他们这些人,只需要在家里待着,跟好友们游玩,等到时机成熟,就能直接被庙堂征召,给予高位。   这位置普遍都是靠他们父亲的位置来决定的,如果你的父亲只是一个两千石的郡守,那你出仕之后就能直接从县令做起,而对郭统这样的人来说,他父亲曾是车骑将军,那他起步也得是千石。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出仕,在家里待的时日越久越好,这就叫养望。   如当初的华廙那般,三十多岁了还是白身,一出仕就直接两千石。   可皇帝亲政之后,这样隐形的规矩却被无视掉了。   庙堂已经很久不曾征召了,甚至是那些庙堂大臣们,能开府的那些,也不再肆意征召自己的亲戚和子弟了。   郭统一直都在家里等着,等了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等到任何征召的消息。   他也只好放下了大族的傲气,派人去吏部,想要看看自己何时能得到重用,结果得到的回答居然是想当官去参与考试。   这让郭统很是愤怒,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父亲乃是车骑将军,我在家里养望数十年,你竟让我跟那些泥腿子一同参与考试??   你们是疯了吗?   郭统极为愤怒,四处联络父亲的好友们,想要为自己谋个官职。   可惜啊,这件事在当下不好办。   曹髦这些时日里一直都用酷法重典来治理天下,尤其是在官吏人事这块,他非常的重视,哪怕是郭淮的门生故吏们,也不太敢直接帮着他去上位。   郭统是又气又恨,没有办法的他,最后只能是走太后的门路。   虽然西平郭和太原郭不是一回事,但是普遍认为两家同出一家。   这就是郭统所认为的渊源。   郭统先是派人去联系太后,随即又送去书信,悄悄送去礼物。   反正他家大业大,送点东西也不在话下。   在得到了太后的喜爱之后,他就委婉的说出了自己想要当官的想法。   果然,太后很快就派人来告知,让自己前去昭阳殿。   看来,事情已经成了!   郭统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容,像我们这样的忠臣良相,怎么可能被冷落呢?   陛下一定会重用我们的!   那郑袤,居然敢让我去跟那些毛头小子们去参与什么考试,当真是疯了!   他们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郭统精心打扮了一番,坐上了马车,傲然的离开了自家府邸,朝着皇宫行驶而去。   想起这些时日里父亲的那些老部下们对自己的无视,他心里就是一股怒火,这些狗贼,早已忘记了道德礼节,对自己故主的儿子都是如此态度,这世道人心不古啊!   还是过去好啊,这眨眼之间,世道变化,自己的耕地被收缴了那么多,愣是说什么抢占了公田,自己明明是花钱去买的,怎么说是抢占呢?   收缴了耕地不说,还处置了自己那么多的亲戚,父亲这么一死,庙堂也完全不给自己颜面了。   现在这苦日子啊,都是因为庙堂里的那些奸贼。   自己如今坐个马车外出,还都要被甲士们给拦下来,让自己勿要践踏耕地,岂不知贵人所践踏过的耕地能得到丰收的道理吗?   在外遇到几個好看的女子,想要好心攀谈一二,人家还敢说要报官!   这世道,当真是   郭统带着别样的感慨,终于是来到了皇宫。   走下了马车,他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随即在几个阉人的带领下,朝着昭阳殿走了过去。   这些年里,皇宫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洛阳这些人也不知发什么疯,各个都开始装穷。   据说这是洛阳的新潮流。   大家都不比谁更有钱,开始比谁更穷了,好好的一个洛阳,愣是变成了穷人之城。   马车都给换成了驴车,而且还得是那种又老又瘦的驴,有人甚至打断了驴的腿,让它故意变瘸,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贫穷,我都只能骑瘸驴了。   郭统在洛阳内参与了一次宴会,那场面是他几十年都不曾见过的。   宴会上,他看到众人皆穿着破烂,大家喝的都是水,也没什么肉,就是些野菜之类的,他们将这些东西往水里泡一泡,然后去喝水,那些人也不洗澡,臭气熏天的,郭统整个人都麻了。   天杀的,看庙堂里的这些奸贼都将洛阳人给折腾到什么地步了!   郭统被阉人带到了昭阳殿外,在禀告过后,他就被带进了殿内。   郭太后很是威严的坐在了上位,郭统收起了方才那杂乱的想法,毕恭毕敬的朝着太后行礼拜见。   郭太后看到面前这个长相硬朗,着装得体的家伙,也是忍不住点着头,“不错,是良家贤子。”   “太后,我前来洛阳许久,却未曾前来拜见,请您恕罪。”   “不必,你不是还派人送来了礼物嘛,当今的庙堂,有你这样孝心的人已经不多了。”   郭太后感慨了几句,问道:“伱这次前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这明显就是要摆谱了,可郭统却很是配合,这才是他们这些大族嫡子出仕的正确流程嘛!   他急忙说道:“我已年长,却不能辅佐圣王,建功立业,心里实在难安,父亲逝世之前,曾嘱咐我,一定要为国出力,不可堕落宗族的名声,可我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家里养望,不曾有什么亲朋好友”   “只是因为不能完成父亲的嘱托,心里难以安定”   郭统说起父亲,双眼通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作为大族子弟,其他本事可以没有,但是这演技一定是要在线的。   郭太后果然非常的感动,看到面前哭泣的郭统,她顿时就动容了,赶忙说道:“好了,勿要伤心了,且坐下来吧。”   郭统这才入座。   郭太后叹息着说道:“当今哪里还有你这般孝顺的孩子呢?”   听到这句话,郭统忽然毛骨悚然,他只是没有能力而已,可不是傻子,他急忙说道:“陛下的孝顺,天下人都知道,吾等不过是小孝,论至孝,天下,不,自古以来,何人能比得上陛下呢??”   太后笑着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确实如此。”   郭统被吓了一跳,你这怎么还能挖坑呢?   方才那句话但凡接不好,别说出门后去当官了,怕是出门后直接去见阿父了。   郭统惊疑不定的看着太后,自己也没得罪她啊,这是在敲打自己?   郭太后自信的说道:“你这件事,我已经准了。”   “想要为国出力,这是好事,你不必担心,我给陛下告知一二即可,你想要去哪里啊?”   “蜀中即可!”   “本来以你的才能,当一个刺史也是绰绰有余的,奈何,刺史的位置已经安排妥当,也不能让你去当了,就让你当个太守吧。”   郭统大喜,太守也行啊,谁不知道蜀中那边遍地是黄金,在那里当三年太守,都不知能得到多少好处   “这样吧,我让陛下封你做个云南太守!”   太后下达了诏令。   郭统大喜,赶忙起身,朝着太后大拜,“多谢太后,臣一定”   “云南太守??!!”   郭统猛地反应过来。   他瞪圆了双眼,惊愕的看着太后。   您这是提拔还是流放??   云南郡??我的妈耶!!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遍地是山林,猛兽出没,蛮夷混居,一个月反三次,县城破败,连治所都是临时搭建的。   我说去巴蜀,你让我去南中啊??   看着忽然呆滞的郭统,郭太后有些不满,“怎么?看你有些不满?”   “啊,不是不满,太后,只是我才能不足,云南郡如何是我这样的人能治理好的地方呢?太后啊,就怕前往那边后,会辜负您的厚望”   郭太后却摇着头,“你是车骑将军的儿子,怎么会辜负呢?无碍,你放心前往”   郭统都几乎要哭了出来。   自己去那边是有死无生啊。   他急忙说道:“太后,还是换个地方吧,臣实在是不敢辜负太后,那边的情况实在严峻,不是我这样庸碌的人所能平定的,还需要庙堂派遣最贤明的人前往”   郭统喋喋不休的说起话来。   郭太后对此非常不满,自己都拉下脸帮你谋取官职了,怎么还不情不愿,还想要换地方?   这是觉得自己好欺负嘛?   她黑着脸,可郭统也不敢低头,这要真的去了那就是要死啊,得罪太后也不能去!   郭太后无奈的叫来了阉人,低声询问了几句。   她再次说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换个地方,那就换吧,陛下曾说让我挑选,我还特意帮你选了个云南郡,这名字多好听,何以不愿意去呢?”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那就去永昌郡当个太守吧!”   郭统差点就要哭了出来。   这特么还不如云南郡呢!!   他还想要说话,可太后却不愿意了,直接挥了挥手,就让人将他送出去了。   走出昭阳殿后,郭统沉默了许久,随即朝着自己的脸上狠狠打了两个耳光。   让你特么再去求官!!   这下可好,命都给搭进去了!! 第95章 笑柄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郭统去太后那边求官,最后求出个永昌太守的事情。   这件事迅速在洛阳内成为了一件趣谈。   就这么说吧,南中那地方,让官员过去不是提拔,甚至都不是流放,只能说是放生了。   去那边就是看猴子在树上龇牙,除了这个就没别的。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柄。   可郭统这厮却不敢违抗,此刻正哭着坐上了马车,朝着南中奔赴而去。   很多人都觉得,他还到不了郡中就得死在半路上,那边恶劣的条件,不是那种服散饮酒将身体熬坏的大族子弟可以前往的。   这件事倒也是给大族子弟们敲响了警钟。   做事之前还是要多想想的,想要走关系来求官,最后可能就是这样的结果,这次是去南中当太守,下次可能就是去西域当长史了。   想要求官,还是得走正道,找个好老师,好好学习经典   洛阳内的好老师并不多,王肃这里的门槛几乎就被踏烂了,但是王肃却不跟他们见面。   王肃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府内休息。   他的身体愈发的糟糕。   王肃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太阳穴的位置时不时就开始刺痛,让他无法安心办事。   饭量明显的变少,食欲不振,夜里也很难入眠。   可即使如此,他的身体并没有迅速变得清瘦,看起来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   这让王肃很难理解,自己都不怎么吃饭了,怎么看起来还是这般的结实?   王肃认为,这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到该走的时候,身体还算是硬朗,能扛得住!   曹髦很担心他的身体,就让他在府内休息,还安排了皇甫谧来为他诊断针灸。   王肃此刻就躺在床榻边,皇甫谧为他把脉,随即又拿出了自己随身的针灸包,试着在王肃身上扎针。   王肃看着那些针刺在自己身上,也不觉得疼。   皇甫谧很有名士的风范,哪怕是在行医的时候,看起来也很优雅。   只是,想要跟他交流却很是困难。   “王公,您这身体出了大事,您本该觉得疼痛才是,可您如今没有任何的反应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皇甫谧开口说着,皇甫谧的话很难懂,口齿不清,必须要非常认真的听,才能听出個大概来。   王肃听到对方的诊断,却不以为然。   “无碍,我身形不见消瘦,只是有些乏力而已,哪里有重病之兆呢?”   皇甫谧茫然的看着他,王肃又只好令人书写,皇甫谧这才看的明白。   两人就王肃的病状谈了许久,皇甫谧方才告辞离去,他提出往后几天都要前来给王肃治疗。   送走了皇甫谧之后,王肃忍不住感慨道:“是个贤人,可惜啊,若无残缺,或为九卿之才也。”   作为经学大家,王肃发现皇甫谧在史经等方面都颇有造诣,懂得东西很多,言语间引经举典的,极为了得,可惜,他这半个身体不利索,双耳又听不到东西,也就只能当一个纯粹的学者了。   就在王肃感慨的时候,几个弟子前来拜见他。   王肃是不喜欢收徒的。   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学问需要什么特定的人来继承,哪怕是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得到他的真传。   王肃认为,经学上的道理不是能通过传授来继承的,这东西很吃天赋。   那郑玄的儿子也不是经学大家,自己的儿子也不擅长这些,没有天赋,纵然能积累极多的知识,却也达不到王肃这种程度。   到他这个地步,就必须要有某种天赋了。   故而在教学方面,王肃并不是很上心。   但是他如今的这几个弟子,却是他不得不收的。   这几个小子站在王肃的面前,皆作出了恭敬听训的模样来。   首先就是刘渊。   他的父亲刘豹如今是并州教化诸事的领袖,在全力配合文鸯羊祜等人,进行融合,而刘渊也是因为他父亲的功劳,得到在王肃这里求学的机会。   刘渊虽然是个匈奴人,但是他是真的很好学。   他为人相当的受礼,在王肃府内的这几个孩子里,他居然是最本分,也是最认真的,他不怎么外出,整日都是在翻阅王肃的那些藏书,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性,王肃都忍不住对他高看了几分。   王肃觉得,这家伙未来能成大事。   而其余几个,司马攸不必多说,这是王肃的亲外孙,郭平也跟他有亲,还带着皇帝养子的加成,还有一个作为皇帝亲弟弟的曹启。   他们对待经学就有些怠慢了,司马攸还好,毕竟自家外公,不敢放肆,而郭平和曹启就不是那么的在意经学。   好在王肃也不是那么的在意他们,对他来说,教这几个庶子只是为了利益和交情,他们学的好不好,那自己就管不着了。   几个人一同朝着王肃行礼,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王肃随意的说道:“不必担心,我都还好,你们这些时日里的学习如何啊?”   司马攸赶忙回答道:“外公,一切都很好,孔师教的很好。”   王肃也懒得再问其他,就让他们离开。   几个孩子走出了此处,神色终于也变得惬意了起来。   曹启大大咧咧的说道:“老师既然无碍,那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今日要去哪里呢?”   郭平急忙说道:“我们可以去南城门那边,听闻那边有甲士外出,那些人看着很是威武!”   他们两人很是激动的交谈起来。   刘渊却只是瞪圆了双眼,听着他们交谈,一言不发。   刘渊虽然入学很早,但是年纪却很小,比司马攸都要小,可大概是因为很早就离开了父母,独自前来洛阳,他表现的很早熟。   司马攸看着热情谈论的两个人,又看向了一旁的刘渊。   “你不愿意跟我们一同前往嘛?”   刘渊赶忙回答道:“不敢扰了诸位兄长的雅兴。”   司马攸眯起了双眼,没有说话。   那两个人约定好了地方,拉着司马攸迅速离开了这里,也没有询问刘渊几句。   在走出了府邸外,司马攸方才忍不住说道:“这些时日里,每次我们外出游玩的时候,刘渊却总是在府内读书学习。”   “孔师都说他的学问进展迅速,已经不弱于我们。”   听到他的话,曹启的脸上有些不屑,“那不过是一个胡人而已,便是再读书,又如何能超过我们呢?”   司马攸却幽幽的问道:“倘若我们真被一个胡人所超过了,还是个年纪比我们还小的胡人,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曹启和郭平对视了一眼,随即大笑了起来,“你多虑啦!不必在意这些!”   司马攸其实不太愿意外出游玩,但是这两人都执意外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跟着他们一同外出。   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刘渊却还在府内苦读。   王肃不愿意去教他们,就让孔晁来教导他们,孔晁这个级别,对他们来说都是大佬里的大佬,孔晁也不会跟他讲什么经学,就是将书丢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看,若是遇到不会的,就去问自己的那些弟子们。   其实他们所丢出来的很多书籍,上头都有他们的注释,若是一心求学的人,定然能从这里得到很多的感悟。   但是若是本身不好学,又没有人督促,只怕是什么都学不到。   如此过了几日,孔晁不知为何,忽然将他们召集起来,向他们询问学问上的事情来。   而在这个时候,曹启和郭平终于是笑不出来了。   面对孔晁的询问,他们是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频频出错,而司马攸跟刘渊却是大放异彩,尤其是刘渊,他的表现让孔晁非常的欣慰,还特意送了他两本书。   最后,他非常失望的看向了曹启等人。   “陛下令你们前来求学,待了许久,便是学到了这些吗?你们又如何能对得起陛下的重视呢?”   “倘若下次还是如此,我会直接上书给陛下,让你们都从这里离开!”   被当面训斥了一番,这两人也不敢回答。   在孔晁怒气冲冲的离开之后,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寂静。   四个家伙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司马攸长叹了一声,这才说道:“我外公乃是天下有名的大家,多少人想要在他门下求学,却都被他拒之门外。”   “如今我们能待在这里,却没有珍惜这样的机会,倘若被驱赶出门,那真的是要成为天下之笑柄了。”   “就像那郭统一样”   郭平缓缓说着,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曹启看起来也有些不自然,他看了看面前几个人,“那往后还是少外出吧倘若兄长知道了这些,定然是不会放过我的。”   就在几个人商谈着如何制定读书计划的时候,刘渊却已经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此处。   司马攸看着远去的刘渊,低声说道:“这人往后定然会成为中原之大患啊。”   曹启听到他的感慨,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番话,伱似乎也没资格去说吧我觉得你才是往后的大患呢,要不是因为你的外公,我兄长都未必能让你继续活着。 第96章 不毛之地   南中。   建宁郡。   “将军!!”   当霍弋从骏马上跳下来的时候,几个粗狂的将领早已上前拜见。   这里便是建宁郡的滇池县。   县城并不大,坐落在山林之中,有一半都是直接被山林所包裹,甚至都看不到城墙。   城墙也比较矮小,大多还是采用木制结构,城门口很是萧瑟,进进出出的都没有多少人,甚至连马车都看不到。   此处的地形实在是难以行走,几乎跟当初邓艾所穿行的无人区差不多,马车根本无法通过,有些地方甚至需要用绳索才能通过若非霍弋投降了,魏国就是拿下了成都,只怕也难以再拿下这里。   霍弋领着这些人走进了县城内,诸多将领们跟在他的身后,这些将领里既有汉人,也有当地的蛮夷。   所谓豪帅。   霍弋在来到南中之后,彰显自己非凡的武艺,以及宽厚的道德。   他跟过去的那些将领们不同,他不会为了军功故意去逼反当地的蛮夷,也不会为了凑够给庙堂的税赋而去压榨当地的土人。   霍弋是个比较正直的人,原先成都几次下令,让他从当地征召税赋的时候,他都是很倔强的给怼了回去。   他认为,这里的百姓们都已经一穷二白了,这些年里频繁的缴纳税赋,几乎没有活路,你还让他们缴纳税赋,那后果只能是南中全叛,到时候要压制叛乱的成本还会高出如今的收获!   霍弋也并没有说错,在费祎时代开始,这里就开始频繁的叛乱。   虽然当初诸葛亮南征,让他们彻底归顺,但是,再归顺也顶不住你三天两次的来征收税赋啊。   蜀国为了维持自己的军队,就不断的从各地征收税赋,压榨民力,而为了确保自己的核心地区不会受到影响,就将目标放在了南部这些蛮夷聚集区,反正不是自己人,就用你的物质来维持自己的军队,还能起到削弱蛮夷的作用,岂不妙哉?   这在成都的高层看来,简直是一石三鸟。   解决了粮食物资不用的问题,削弱了蛮夷,还不影响自己的核心地区。   可对南中的这些蛮夷来说,这可太特么不当人了!   诸葛丞相之后,他们都已经很听话了,按时缴纳税赋,遇到战事出兵出力,该做的都做了,你最后还要单单给我们加税??   南中的叛乱从那之后就止不住了,直到霍弋上位,情况方才逐渐得到了遏制。   霍弋强势的拒绝了庙堂的命令,这也让他得到了当地人更大的敬重。   此番,他领着众人走进了县城内,县城内并没有什么人,见不到人来人往的盛况,偶尔能看到几个猎户,拖着猎物,朝着自家方向而去。   整個县城内,人口也不过两万   一个郡都凑不出八万人来。   整个南中的防备军力大概在三万左右。   这县城内就驻扎了四千多人。   霍弋领着众人走进了府内,当他坐在上位之后,众人就忍不住的询问了起来。   “将军,大汉真的灭亡了吗?”   “皇帝呢?他如何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了起来。   他们的神色多有不同,那些来这里做官的士人们,脸色多是惶恐和不安,而当地的土人,脸上带着窃喜,却又不敢表露的太明显。   霍弋严肃的说道:“当今已是大魏,我是大魏皇帝陛下亲册封的南中都督!”   “往后要采用大魏之历法,牢记避讳之词”   霍弋一开口,就说起了外头已经翻天覆地的大事,众人大惊失色。   因为道路,这里总是很晚才能得到庙堂的消息,很多人只知道成都被包围了,后来的事情就不怎么清楚了。   霍弋此刻开口,正式宣布了大汉的灭亡,大魏的崛起。   那些大汉的官员们此刻顿时惊慌失措,他们开口问道:“将军,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霍弋看向了他们,认真的说道:“你们勿要担心,陛下在洛阳得到了很好的对待,受封安乐公,不曾被轻视,我已经问清楚了”   官员们即刻做出很在意的模样来。   实际上,他们想要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件事!   哪怕是在蜀国内,被派到这里来当官,也跟流放差不多了,能到这里来的人,基本都是在庙堂里没什么靠山的,或者是得罪了大人物的。   他们才不管刘禅的死活呢。   他们在意的是自己怎么办,这大汉直接变成大魏了,那他们这些大汉的官员,往后算个什么呢?   是原地遣散回家,还是说   霍弋讲述了许久,方才从衣袖里拿出了很多的文书,放在了面前。   “陛下让我自己来册封当地的官员”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霍弋。   您是帮着邓艾破了成都吗??   这是什么待遇啊?   说起来,霍弋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待遇。   自己是最后投降的,皇帝不问罪也就算了,跟自己都不曾见一面,就急匆匆的让自己来南中当都督,随即又下令让自己安排当地的官员们,操练军队,将军政大权都一并送给自己。   这是当初刘禅还在的时候,自己都不可能得到的权利。   霍弋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如此宠信自己,可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做出些事情来。   曹髦给了霍弋一封书信里,在书信里,曹髦表达了自己对霍弋的宠爱,同时也是告知他,南中的事情,将军最熟悉,那将军就自己看着办!   曹髦在书信里说出了自己的野望。   曹髦的想法跟刘禅完全不同。   刘禅对南中的期待是不要乱,只要当地人能老实听话就好,没有别的要求。   但是曹髦不是,曹髦在书信里提到,想要让霍弋想想能治理好南中的办法,提升当地的人口,提升经济水平等等。   霍弋都惊呆了。   什么时候,南中都获得了被治理的资格啊。   这位新皇帝跟过去那位确实不一样。   他居然想要治理好南中。   这对霍弋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挑战,可同样,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想要维持这里的稳定很容易,霍弋坐镇在这里就可以了,但是想要将这里给发展起来,那可就不同了。   霍弋打量着面前的众人,缓缓说道:“诸位,接下来,还望诸位能帮着我治理好当地,我会按着诸位的功劳,向陛下上书表功我前来的时候,听闻交趾作乱,陛下要我前往救援。”   “现在就开始整顿军队吧,我要亲自前往交州”   众人称是。   而此刻的交州,局势却格外的尴尬。   文钦站在城墙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吕兴就站在了他的身边。   “吴人这是什么意思?彻底放弃了交州??”   “还是看不起我??”   文钦领兵突围,直接杀进了交州,他本来的想法是引动整个荆南的军队,让他们分散军力前往此处,减少王基的压力,让王基取得全部的荆南。   可局势的变化却跟文钦所想的有些不同。   因为毌丘俭逼近建业,吴人没有敢往这边派遣太多的援军,这算是好事,但是呢,驻守在交州以及防守在周围的吴国援军同样撤离,这就让文钦有些看不懂了。   他发现大量的援军正朝着王基那边汇聚,而交州则是直接变得空荡。   这是什么意思呢?   诱惑我主动出兵?   此刻站在文钦身边的吕兴同样无法理解。   他眺望着远处,有些迟疑的问道:“大概是要合力对付王将军?”   文钦再次抚摸起了胡须,他现在也有些不敢肯定。   敌人这架势,好像就是放弃了一切,不管不顾的要跟王基分个你死我活。   遇到如此疯狂的对手,文钦反而是有些不敢放开手去打了,如今的交州是空下来了,可若是自己现在不管荆南的局势,全心全意的攻打交州各地,会不会让王基被包围?   会不会葬送了荆南的大好局势呢?   文钦沉吟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现在就派人前往荆南,探查情况,同时问问,霍弋到底要多久才能赶到,若是霍弋到了,就可以将交州让给他了”   陆抗这次采用了一个相当疯狂的战略,从全面防守直接变成了单面输出,对着王基就是猛攻,施绩跟丁奉从两个方向上猛攻,让王基有些搞不清现状。   与此同时,陆抗从巴丘出发,他的战船直接来到了江陵附近,此刻,镇守在此处的曹魏大军是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被压着打的蜀国军队居然还有反击江北的想法。   于是乎,斥候们开始不断的飞驰在各地,曹魏和东吴都在不断的交换着消息,更换自己的战略。   当得知江北出现敌人水军的时候,王基是又惊又怒。   他再一次收缩了防线,这次甚至丢出去了很多已经被攻占的地区。   他的军队开始来到了江边,做好了随时接应的准备。   施绩趁机收服了大量的领地。   文钦此刻却还在攻占交州。   战局终于出现了变局,陆抗以一人之力,将绝望的碾压局改成了四六开,或者三七开的局面上来。   曹魏大军已经出现了疲惫的情况,想要再次进攻也是不太容易。   可同时,建业的那些人,也是彻底疯狂了。 第97章 得尽快   “谋反了!”   “陆抗谋反了!”   当斥候将前线的消息带到了建业的时候,张布浑身都在哆嗦着。   他所得到的当然不是魏军主动放弃占领地的消息,他所获得的乃是陆抗要求转守为攻,放弃防守,全力进攻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张布惊呆了。   张布虽然对毌丘俭有些轻视,但是还是知道战事的。   当下的情况,其实他看的也清楚,而陆抗要出兵的事情,在他看来,这是要求死啊。   魏军在陆战时那么猛,连蜀国都被他们给灭掉了,我们完全劣势的时候,你是怎么敢主动出击的呀?   他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陆抗彻底摆烂了。   他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是完全放弃了防守,想要直接将防线给送出去。   张布顿时就坐不住了,他颤抖着坐上了马车,想到魏军包围建业的情况,他的手抖的更是厉害。   陆抗这会保不准已经投降了魏人了吧?   他甚至都不愿意听从庙堂的号令,只是给庙堂通知了一声。   谋反,谋反!!   当张布哆嗦着来到了皇宫的时候,孙休并非是独自一人,还有一人坐在他的身边,正耐心的解释着什么。   这人正是陆凯。   看到此人,张布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居然还敢来这里??   他拜见了皇帝,随即坐在了孙休的身边,气呼呼的盯着陆凯。   陆凯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朝着孙休再次行礼,随即离开了此处。   “陛下陆抗反了!”   张布的声音都在发颤,但是孙休却非常的平静,“张卿,朕才看到陆抗的书信,他怎么会反呢?”   “他领着大军出征,甚至都不曾询问庙堂的意思,况且荆南的局势颓废,他此刻领着大军出征,难道不是要谋反吗?就是不谋反,也是要葬送大军”   张布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请派亲信前往荆南,抓捕陆抗,不能让他犯下大错啊!”   孙休听着张布的话,真的很想要骂他几句。   他当即黑了脸。   “张卿啊,这出征便是谋反了吗?先前魏邈等人防守,你说他们无能,如今陆抗要出征,你说他们要谋反。”   “难道这吴国上下,除了你,就找不出其他的忠义之人了?”   听到皇帝的质问,张布大惊失色,急忙辩解道:“陛下,臣绝不是这个意思”   孙休不悦的说道:“当今外贼当前,便是有什么不和,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挑起!”   “从今日起,卿若是再说这些将军们的坏话,再说些扰乱军心的事情,那就休要怪朕不顾往日的君臣之情了!!”   这话已经是非常的重了,张布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孙休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咳嗽了起来,张布抬起头来,就看到孙休那涨红的脸,他连着咳嗽了许久,方才喘着气。   “你且去吧,没有什么大事,勿要再来骚扰!”   “唯”   张布低着头,缓缓走出了这里。   走出这里后,张布脑海里依旧是孙休方才那個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孙休虽然喜欢狩猎,射术也不错,但是他的身体确实不算太好。   他有着很严重的咳症,每次用力过度,或者是疲乏,就会咳嗽很久,用各种药也止不住。   张布隐约觉得,这位皇帝不会持续太久。   而皇帝的几个孩子还都非常的年幼,想起这一点,张布浑身就充满了无限的动力。   建业此刻也不算太平,魏军的攻势已经逼近了此处,他们在江面上大战。   吴国采取了防守的姿势,并不出击,面对魏人的试探,魏邈始终选择坚守不出,毌丘俭的大军只能在江外徘徊,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不断的加固防线。   看到敌人的做法,唐咨都惊呆了。   他觉得自己过去的同僚们一定是疯了。   铁索横江,铁锥立江这跟堵死城门没有什么区别啊,这是已经认定了自己再也不会外出了吗?   伱们往后运输粮食什么的该怎么办?走陆运??   疯了吧!!   看得出,吴国也是被逼到了绝地,不然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战略。   毌丘俭这里的局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突破,而王基这里又被打的不断的收缩,只有文钦能在交州打开局势,但是这似乎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用处,他同样也不敢冒进。   战局到了这一步,王基也决定开始撤兵。   这一战,魏国得到的利益足够庞大了,想要取得更大的突破,那就只能等到下一次。   随着魏军停止在荆南各地的扩张,吴国与魏国的大战也逐步平静了下来,陆抗夺回了荆南的不少地区,双方在荆南的势力扭曲着缠绵在一起,而交州靠西的地区几乎全部沦陷。   好在陆抗原先及时调离了重要的人口粮食等资源,吴国还能继续坚持   南边的战事并没能影响到魏国的内部。   魏国此刻还是其乐融融的场面,战争对中原地区没有带来什么太大的影响。   就是朝中大臣,也不怎么过问那边的情况,在吴国那边不同,曹髦喜欢将主动权交给将军们,让他们自己去打,他不喜欢远程操控。   此刻,曹髦正坐在王肃的府邸内,寒暄问候。   王肃看起来其实还好,不像是有重病缠身的人,但是皇甫谧却说他的情况非常的危险。   这让曹髦也颇为担忧,几次前来查看情况。   王肃目前对曹髦还是非常重要的,他的王学是曹髦用以改造当下思想的最关键武器。   若是王肃倒下了,那王学只怕也是要停步不前了。   在王肃之后,下一个能称得上是学问大家的是杜预,但是杜预在灵活应变方面,是不如王肃的。   曹髦自己倒也有些天赋,但是说要将全部的精力放在经学上,那也不太现实。   看着满脸担忧的曹髦,王肃既感动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陛下,老臣的身体极为硬朗,您勿要担心,皇甫谧虽精通医术,但是当初有相士说过”   曹髦也没有打断对方,或者反驳对方。   有这样的信心,或许还能好的更快一些吧。   曹髦此刻又看向了跪坐在他们对面的那几个小子。   曹启这家伙很是惧怕,头几乎都几乎要缩进了胸腔里,而郭平朝着曹髦露出了笑容,刘渊很是好奇的看着曹髦,司马攸看起来有些不安。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这几个家伙。   他忽然问道:“这几个人,学问做的如何啊?”   王肃瞥了他们一眼,“司马攸做的最好,刘渊天赋不足,但是肯下功夫,至于其余两位,只怕是要辜负陛下的厚望了。”   曹启等人都吓了一跳,这王肃平日里看起来不管不顾的模样,没想到,对他们每个人的情况都有所了解。   曹髦点点头,“那就让司马攸跟刘渊继续待在这里吧。”   “既然没有学经典的天赋,那就勿要在这里耽误时日。”   王肃笑了起来,“陛下这是准备让他们去学兵法?”   曹髦没有再多说他们几个的事情,只是认真的问起了王学最近的进程。   两人攀谈了许久,等到离开的时候,曹髦方才示意那两个小子跟上自己,一同离开了此处。   曹启看起来很是害怕,刚刚走出了府邸,他就解释道:“兄长,不是我不愿意学,是经典实在太难了”   曹髦瞥了他们一眼,“不必多说,学不了文,那就学武。”   “总得有点会做的事情吧。”   就在这个时候,曹髦忽然问道:“你们觉得那个司马攸和刘渊如何啊?”   郭平笑着说道:“阿父,司马攸为人聪慧,刘渊为人勤恳。”   曹启欲言又止。   “启,你觉得呢?”   “兄长,我看司马攸和刘渊都不能相信重用,司马攸从不肯说起他家里的情况,这明显是对他父亲的事情有所记恨的,而刘渊出身匈奴,从那偏僻的地方来到洛阳,从不曾想着出去玩,整日都在刻苦学习,这个人以后若是回到匈奴,那可就太可怕了!”   曹髦忽然觉得,自家这个蠢弟弟也没那么蠢啊。   起码,在这个年纪,他已经能有自己的想法了。   对比郭平,郭平就完全做不到,也可能是因为他年纪还小。   曹髦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平,稍后我给你书信,你可以去跟着陈骞学兵法。”   “唯!!”   曹启好奇的看向了曹髦,“兄长,那我呢?”   “你直接去太学吧在那里多交朋友,学一学如何跟别人相处。”   曹启也不知道为什么兄长会如此安排,但他也不敢拒绝。   曹髦在皇宫门口将两个人丢下来,随即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行驶而去。   尽管王肃一再说自己没问题,但是曹髦还是更相信太医和皇甫谧等人的说法,况且王肃的年纪也确实大了,得趁着他还在的时候,尽快完成学术思想上的整顿工作。   得让王学成为庙堂的官学,让王学来取代其余的思潮,倘若再耽误,等到王肃不在了,那可就没有人能作为自己的先锋了。   第一件事,就是要搞定竹林的那些兄台们!!   自己需要一批听话的名士们,倘若这组合不听话,那自己就弄个新的组合出来!! 第98章 没什么区别   官学,顾名思义,便是官方所认可的学说。   当初古今文为了官学之争,差点动摇了后汉的国本。   这经典是大族的立身之本,是他们进行学术垄断的工具,在没有掌握大权之前,显然是不能轻易去碰的。   但是现在嘛,曹髦还真的就不怵这些大族会闹出什么事来。   灭蜀之战,将曹髦的地位提升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就是烈祖皇帝从土里钻出来,也得靠边站!   曹髦原先只是得到了将士们的支持,而在如今,随着公田租种,原先大魏的那些佃户们,也是对曹髦感恩戴德,拥有农夫和士卒的支持,曹髦完全可以横着走了。   曹髦召集了竹林的那几个兄台前来东堂。   如今,竹林七贤已经被曹髦给拆散了,王戎因为收取贿赂,私自购置大量的土地而被抓捕,起码要服役到五十岁。   山涛和向秀直接上岸,正式投奔了曹髦,成为了大魏的官员。   他们两人如今都在尚书台内任职。   嵇康也算是半上岸,他如今正在钻研王学,企图从里头找到能治愈自己前半生的东西,只有阮籍和他侄子还有刘伶他们依旧在喝酒。   很快,这些人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他们大概是很久都不曾聚集在一起了。   再次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已经没有过去那般的亲近了。   众人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   等到他们行礼拜见之后,曹髦方才开口问道:“许久不见,诸位可还无恙?”   “臣等无恙。”   众人回道。   曹髦心里很是感慨,还记得当初,他也是跟这些人坐在一起,当时的自己,小心翼翼,就怕得罪了他们,只想要得到他们的帮助。   可如今,大事已成,自己跟这些人的关系却变得微妙了起来。   曹髦对他们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他们的学说和主张,却是曹髦必须要反对的。   倘若天下有才能的人都去效仿他们,整日喝酒服散,往山林里跑,那还了得?   直到如今,王学已经开始传播,可这几個人的影响力依旧很庞大。   先前王戎被处置的时候,太学生们就已经坐不住了,很多士子至今都对判决不满,认为这是暴政。   曹髦最先看向了嵇康。   “嵇公啊,听闻您这些时日里苦读王学,可有收获啊?”   嵇康跟其余几个人还是有些不同的,他认可隐世是因为他对现实的无能为力,并非是真的认同去山里隐居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当王肃给玄学重新注释之后,嵇康的思想转变极快。   听到皇帝的询问,嵇康当即开口说道:“陛下,这些时日里,臣颇有斩获,已经对王公的学说了解大概,还在苦读之中”   嵇康随即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太玄九赞,过去我们都只是认为这是自然的真谛,无用于现实,但是王公点播之后,我方才醒悟,九赞并非是只是讲述自然,也是在讲述天下,这是不能分开来看的,九赞讲述自然的变化规律,而看清这些规律,则是能用以治国”   嵇康看向了几个好友们,认真的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除却点头的向秀和山涛,其余几个人都没有言语。   曹髦此刻大喜过望,他开心的说道:“朕准备以王学为官学,招收相应的治经博士,我看,这件事可以交给您来操办了!”   官学的设立通常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就是考核,往后的考核只能通过王学来参与,用于考核的学问自然就是官学,还有一种就是庙堂的太常等治学机构,以王学为主,招收治经博士。   曹髦这次就是准备让嵇康来负责官学治经博士这一块,让他领着诸多钻研经典的人才们去研究王学,放弃对其他经典的研究,如此来增加王学的影响力。   嵇康有些惊愕,他急忙说道:“陛下,臣尚且没有这般学识,可以让孔晁”   曹髦摇着头,“孔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来操办,嵇公勿要推脱!”   “这件事,非您莫属了!”   说完,曹髦又看向了阮籍。   嵇康是暴躁如火,而阮籍是沉稳如水,两个人很像却又完全不同。   曹髦问道:“阮公啊,您可曾读过了?”   阮籍平静的说道:“读了。”   “可有什么收获?”   “资质不足,尚无收获。”   曹髦眯起了双眼,“原来如此,这大概不是因为您的资质不足,是因为您意不在此。”   “这样吧,明日开始,你就跟着嵇公一同负责治经的事情,治王学。”   阮籍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唯。”   阮籍是真正的摆烂型人才,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皇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也不怎么反对,这跟嵇康就不同,嵇康是为了反对而摆烂,阮籍就有点为了摆烂而摆烂的意思了。   当初曹髦很需要他来相助的时候,他也是不怎么出力,跟积极的嵇康完全不同。   这对曹髦来说也正好,能不能说服你这不重要,只要能让你为我所用就是了。   至于刘伶和阮咸,曹髦就没有什么想法了。   一来,他们的名声没有其余人那么高,二来,他们的摆烂方式有点过分。   因此,曹髦只是大手一挥,便说道:“朕很不喜欢你们的主张,朕欲大治天下,这种大治不是躲在山林就可以做到的,朕听闻,只有皇帝昏庸,奸臣当道的时候,贤才会躲进山林之中,既然两位都没有出仕的想法,那大概就是认为朕不够英明朕向来宽厚,不会强行逼迫你们。”   “既然想要归隐,那两位就可以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去归隐了,往后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却勿要再召集好友,四处讲学,蛊惑士人了。”   “没有治理天下,报效圣王的想法,那就勿要败坏大事!”   曹髦皱着眉头,神色愈发的严肃。   “当初司马家弄权,弄得民不聊生,士人们都不愿意出仕,不愿意为虎作伥,这是贤人的做法,可如今,朕已经扫清奸贼,庙堂之内,皆是忠义之士,地方上百废待兴,朕灭蜀伐吴,使四方蛮夷来朝,可过去这些人还是想要躲在山林之中,这朕就实在不能理解了。”   “都说人人隐居,人人避世,不相往来,顺其自然就能让天下大治。”   “可要朕来说,黄老的无为而治,绝对不是这样的。”   “当初前汉新立,庙堂采用黄老之说,无为而治,此无为,乃是不多徭役,使民宽松,不禁皆可为,方才有了前汉的盛世,当时难道就没有治世的能臣了嘛?”   “萧何等人难道是躲在山林里治理国家的嘛?”   “经学的事情,无论如何争吵,都是无法得到结论的,纵然得到结论,也只是因为你们惧怕朕的权势而低头。”   “可这天下的兴盛衰亡,却是能直接看到的,朕上位之后,社稷的变化如何,有目共睹!”   曹髦的声音洪亮,众人都只是看着他,却不敢多言。   曹髦站起身来,冷冷说道:“从今日起,庙堂要以王学为官学,只招收那些有心治理天下的贤人,至于那些要归隐山林的人,朕会禁止他们的子弟,族人以及亲近者出仕,免得败坏了风气!”   听到这番话,刘伶大惊失色。   他终于忍不住了,“陛下!!”   “此番行为与党锢有什么区别呢?”   后汉时,皇帝就曾禁止那些党人的亲近以及族人出仕,掀起了几次党锢之乱。   而曹髦此刻的禁令,显然也是有些同样的意味。   看到焦虑的刘伶,曹髦这才看向了他,脸上带着笑意,“没有区别。”   刘伶再次说道:“陛下,臣以为,纵然隐居山林,没有违背律法,没有对陛下不敬的意思,这是对自然的追求,怎么就需要党锢这样的手段呢?”   曹髦冷冷说道:“圣王出,野无遗贤,如今伱们都想要在野外隐居,这不是在说朕不是圣王嘛?”   “这就是对朕的不敬,朕为何不能禁止呢?”   “况且,你们都不愿意出仕了,只想躲在山林里,什么都不在意了,被禁止出仕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这不是你们所追求的正道嘛?让你们的子弟,族人,都跟着你们一同去这正道,不要出来祸害别人,不是很好嘛?”   刘伶说不出话来,他焦急的看向了嵇康。   嵇康此刻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似乎他觉得皇帝说的很有道理。   阮籍叹息着,站起身来,“陛下,纵然如此,还是有些惩罚太过”   “惩罚一点都不过,这是大魏风气,是会影响往后士人乃至国运的事情,倘若众人都只想着如何躲避,如何不为,那大魏还能坚持多久呢?”   “鲜卑和匈奴人都在学习后汉的经学,在想着如何强大,而我们的士人却在想着如何躲避,这是准备将江山拱手让给他人嘛?!”   “朕没有将这些人抓起来诛族,就已经是很宽厚了,大魏的士人当自强,既享受了好处,哪有不出力的道理?”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且照办!!” 第99章 内迁   当皇帝的诏令传达出去之后,洛阳并没有什么反响。   说到底,真正的得势者根本就不会想着要去隐居。   玄学兴起之后,有部分不得势的名士开始鼓吹这些思想,得再等四十年,才能看到得势者都开始在庙堂隐居的情况出现。   可是在曹髦这个时期,情况还没有恶劣到那种地步。   比起皇帝对这些隐居者的惩罚,众人更在意的还是官学的事情。   这才是关系到他们利益的大事啊。   这成为了洛阳内最为火热的话题。   而曹髦却没有在意他们的想法,直接开始推行!   一时间,大魏的诸多部门都热闹了起来,嵇康成为了曹髦对外的经学负责人,大量精通王学的士人们被提拔到治经博士的位置上去,让他们负责继续研究。   同时,太学里的风向也发生了转变,王学开始逐步成为了比例最大的存在。   整个王朝都笼罩在全新学说之下,三世说跟九赞成为了主要的研究方向。   曹髦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问的事情上。   他先是去了太学,亲自邀请王肃前往此处讲述经学,跟着学子们一同聆听。   随即他又召集名士们,亲自进行辩论,作文。   皇帝喜欢王学,那群臣官员们自然都是会效仿的,王学后来居上,一时间,文章齐出,各类关于此类的研究内容不断的浮现。   可这些也只是局限在了中原地区,大魏的四周,还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   长安。   裴秀披着厚厚的裘衣,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官员们执行命令。   长安令此刻正领着一群官员们,进行安排事务。   “张义顺!”   有官员拿着名单叫了起来,当即就有一个壮汉带着妻子走到了那官员的面前。   官员详细的对比起了他的情况,随即交给他“户牌”。   这牌上记录着对方的名字,家庭成员,工作,居住地点等等。   官吏将东西交给了对方,然后指着对面的民居说道:“往后你就居住在这里,耕作的地方,明日就有人会带着你去熟悉,因为你有三個儿子,所以给你多分了耕地”   那人皱着眉头,以很不熟练的凉州话问道:“我们没有口粮”   “你放心吧,你原先的牲畜已经被计算成等价的粮食了,这些足以让伱们不饿着,你这话还得多练,否则如何跟左右相处呢?”   “这里还有学堂,你的两个儿子都达到了入学的年纪,非农时,可以让他们前往聆听。”   “唯!!”   那人点着头,领了牌,随即带着家人离开了此处。   长安令此刻笑着走到了裴秀的身边。   “尚书,我这里是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的,您完全可以放心。”   裴秀没有理会他,羌胡安置的事情,还真的没有说起来那么的容易,过去这些羌胡的部民,此刻都改变了姓名,以全新的身份入住到了雍凉各地州各郡之中。   长安这里就分到了八百多人。   其实这几百人放在偌大的长安里,根本就是鱼入大海,兴不起太大的风浪,也用不着长安令亲自出面,但是裴秀前来观察,那长安令自然也得跑出来表现一下。   裴秀还是很给力的,他针对这几十万的羌胡进行了妥善的分配。   让他们自己想一个魏名,以户为单位,收走他们过去的牲畜,等价的换成了粮食物资,确保他们不会被饿死。   民居和耕地都已经分配妥当。   他们过去的组织形式被破坏,裴秀认为,用不了五十年,这些人就会跟当地的魏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或许会更早。   而这种新的内迁方式,如今在羌胡跟匈奴之中采用。   这显然比曹操跟司马懿的方式要高明的多。   裴秀听着长安令喋喋不休的说起他的政绩来,眼里满是不屑。   若非陛下的诏令,他才懒得来这里呢,他是看不上这些人的,没能混到庙堂里的都是些没什么才能的人,也不值得自己多用心。   裴秀很快就离开了此处,直接前往刺史府。   诸葛绪跟裴秀的分工不同。   当裴秀来到这里的时候,诸葛绪才刚刚送走了一批羌人贵族。   裴秀负责安置那些底层的百姓,诸葛绪则是负责安抚那些高层。   看到裴秀快步闯进了书房内,诸葛绪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笔,笑着问道:“各地的情况如何?可还顺利啊?”   裴秀没有回答,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情况很是复杂。”   “有些羌人是完全不知雅言的,他们到现在都认为自己是要被处死了,不肯配合。”   “梁州有个县的百姓们聚集起来袭击了刚刚安置下来的羌人,因为那里的人曾被羌人所劫掠”   “还有官员们居然借着分配耕地的名义给自己敛财。”   裴秀连着说出了几个让自己头疼的问题。   诸葛绪认真的听着裴秀的诉苦,他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裴尚书,我觉得啊,您不必盯着这些事情,想要完成某件大事,肯定避免不了一些小问题,您只需要将事情交给各地郡守,让他们自己处置,他们很快就会给您一个交代。”   “若是事事都想做到完美,那您就是累死也不会成功的。”   诸葛绪的提议很简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可这却不太符合裴秀的处事风格。   裴秀没有接话,只是反问道:“那你这里的情况又如何呢?”   “倒是没什么问题。”   经过石苞的一顿血洗,羌胡的上层大多都是愿意配合的,毕竟,在中原当贵族可要比在这边塞当首领更舒服。   况且,裴秀原先的态度也很明确,不配合那就按着处置敌人的办法来办,诸葛绪对他们的态度又很宽和,于是他们都愿意配合诸葛绪。   诸葛绪按着他们原先的地位,上书为他们请爵,给他们在中原换取了耕地,府邸,往后就可以去繁荣地区去享福了。   说起这些人,裴秀又再次问道:“那个树机能,刺史怎么没有杀了他呢?”   诸葛绪摇着头,“他是最先请降的,若是因为他有才能就要杀掉他,对接下来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好处。”   “当今羌胡都被妥善安置,他就算有谋反的想法,也不会成功的,何必要杀他坏事呢?”   裴秀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在这里的事情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诸葛绪既然不愿意杀,那自己也就不管了,勿要多管闲事,还是尽快返回洛阳为好。   秃发树机能,此刻正坐在马车上,好奇的打量着沿路的风景。   共计有三十多人,此刻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车队,正朝着洛阳的方向前进。   这些都是雍凉诸多部族的首领们。   他们的部落民被打散,而他们本身则是被送到洛阳这边,来当一个富家翁。   树机能是这些人里最年轻的一个,他跟其余首领们都不一样,其余人大多是羌,而他是鲜卑。   他又是主动归降,一直都表现的很积极。   因此,诸多羌人首领都不太愿意跟他亲近,哪怕是同行,也没有来找他的。   树机能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正好,他也懒得搭理这些蠢物们。   在树机能看来,这些人当真是蠢笨至极,既然没有实力去反抗大魏,那就加入对方啊。   明明打不过,还要故意置气,耍脾气,都已经归降了,还非要让自己的族人们表现强势一些,不要轻易被对方收服。   这简直就是有病!   你自己倒是上车跑去了洛阳,你的族人却要因为你们的吩咐来做傻事。   这些人就是觉得很不服气,觉得大魏欺辱了自己一样的。   树机能就不能理解了,能将我们都给杀了,最后却还留下了我们的性命,这能算是什么羞辱呢?   就在车队到达洛阳的时候,官员们开始对接,带着这些首领们徒步进入洛阳。   此刻,就看到一个老者忽然挡在了树机能的面前。   树机能愣了一下,随即行礼拜见。   “你就是秃发树机能?”   杨综说着,又看了看他的头发,“你也不秃啊?”   树机能也不生气,笑着回答道:“或是因为我还年轻。”   杨综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或许是因为你足够听话,没有受刑。”   “您说的对。”   杨综示意他跟上了自己,他们上了另外的马车,树机能都没有询问他的身份,乖巧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在洛阳内,可是多次听到你的名字,都说你勇武难当,在当地很有威望,怎么会选择投降呢?”   “老丈,大魏强盛,披甲数十万,我便是能逃脱,我的族人又能如何呢?”   “况且,陛下有言在先,归顺者能成为陛下的子民,得到与中原同等的对待,我又何必要抵抗呢?”   杨综再次瞥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感慨:这些胡人当真是跟过去不同了啊。   “这次来到洛阳,你想要个什么官爵呢?”   听到杨综的询问,树机能急忙回答道:“不敢索要官爵,只愿能前往太学攻读!”   “我听闻,太学内所传授的都是天下最高深的学问,若是庙堂能开恩,允许我前往读书,我感激不尽”   杨综点着头,“倒是好学。” 第100章 最缺人才   “陛下,臣跟此人相处了几日,果然如传闻里的一样,是个俊才,聪慧勇武,有口才”   杨综此刻坐在太极殿内,对着曹髦大力的夸赞着那位树机能。   看得出,杨综对他还是很佩服的。   杨综看起来有些担忧,“陛下,先有沙漠汗,又有树机能,就怕他们往后”   曹髦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他笑着说道:“杨公啊,无碍,谁说他们就不能成为朕麾下的猛将良相呢?”   杨综不再多说什么了。   曹髦知道他们往后的事迹,但是他从不会因为身边人往后的过错而去处置了他们。   若是要这么做,最先被杀掉的就应该是成济。   毕竟此人可是犯下了弑君之罪的。   树机能谋反,打的名将们四处逃散,刘渊更是建立了匈奴汉。   但是,局势已经变得不同了。   可以通过他们往后的事情查看他们的人品和性格,但是不能因为不曾发生的事情而给他们定罪。   树机能谋反是因为凉州发生了灾害,而当时的西晋却没有去救济,反而是派遣将军去强行镇压,树机能于是就组织了当地的鲜卑以及羌胡汉人,形成了联军,起兵叛乱,打的西晋边陲不得安宁。   刘渊能建立匈奴汉,那是因为八王之乱,中原已经崩溃,他领着匈奴强势崛起。   可如今,这些事情还会发生嘛?   而自己身边,缺乏贤才,人才凋零,这些人其实也能用,树机能是天生的将才,在没有得到什么培训的情况下,都能让西晋名将们吃瘪。   刘渊就更不用多说,这人是个全才,无论是治政,还是打仗,或者是人事等方面,都是绝对的精英。   对严重缺乏人才的曹髦来说,这些人若是能用好,能帮自己大忙。   至于怕他们作乱,以目前的进展来说,他们就算想要作乱,只怕也不太容易。   “他既然想要去太学,那就让他去太学吧!”   曹髦大手一挥,也算是放过了树机能。   “沙漠汗最近如何啊?”   “钟尚书整日都跟他在一起,说是传授大事”   曹髦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钟府内。   钟会面前正放着舆图,沙漠汗就坐在他的身边,两人身边各自摆放着酒水以及美食。   钟会正对着沙漠汗指点江山。   “你们这制度还是太落后啦!”   “你看,你父亲是鲜卑大人,然后各部再设立部落大人,部落大人下还设什么千户百户,这太落后了!”   “用三台啊,让你父亲召集各部里的聪明人,组建一个尚书台,六部尚书,知道吧?”   钟会此刻正在帮着沙漠汗讲述大魏的官僚体系。   沙漠汗都惊呆了。   他来洛阳,是有两個目的,第一是作为质子,保护鲜卑。   第二就是学习这里的先进文化,回去后好治理国家。   这第二个目的,让他有些忐忑,对外他就说是来学经典的,都没敢说要学官僚体系和军事体系,他怕引起大魏误会。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都没有开口呢,钟会就拉着自己来教学,教的都是最高深的内容,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他比自己更着急。   沙漠汗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在试探,他抿了抿嘴,迟疑着说道:“钟公啊,鲜卑不过小邦,只怕这些政策未必适用”   钟会再次看向了沙漠汗,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你看看你,长得如此好相貌,怎么就如此蠢笨呢?”   沙漠汗愣了一下,这跟我的相貌有什么关系嘛?   钟会继续说道:“伱父亲想要推行郡县制,还让麾下人多读经典,难道不就是为了集权嘛?”   “这郡县能行,三台为何就不行呢?”   “主要是担心部落大人不会允许。”   “你父亲如今麾下有大军,这个时候不去推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推行呢?”   “况且,你要知道,在原先的架构下,能得到官爵的就只有那些大人,而这些大人的兄弟,他们的其余子嗣,是得不到官爵,只能做个户长之类的小官。”   “但是如果你们要行三台,那就不同了,各个部族的聪慧人都得到了安排,他们是得到利益的,那他们就会拥戴,就会赞同。”   “另外,这些部落大人,可以变成太守”   钟会很是认真的讲解了起来。   “你父亲说看不起当初那些人,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的部落是松散的,不是一体的。”   “别看你们如今很强大,有二十万的控弓之士,可这有什么用呢?”   “等到你父亲不在了,他们一定会即刻解散,变回原先那样,彼此争斗,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问题就是在于你们没有一个稳定的架构,听我的,尽快推行郡县和三台,就按着大魏如今的模式来,你们的耕作技术既然成型了,那就多来借鉴中原的”   听着钟会的讲述,沙漠汗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什么意思啊?   你这还要帮着我来治国?   分散不应该是你们所希望看到的嘛?难道你们希望鲜卑能形成一个稳定的政权??   沙漠汗刚开始还担心钟会是不是在钓鱼,但是看他的模样和口吻,不像是在钓鱼。   他好像真的很想教会自己。   沙漠汗迟疑了许久,他忍不住问道:“钟公啊,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吧。”   “您为何如此关心小邦之事呢?毕竟是外邦”   钟会笑着问道:“你是在怀疑我故意诈你?”   沙漠汗急忙摇着头,“不敢,不敢。”   “无碍,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我这个人向来直言直语的,从不说假话。”   “我看你是个聪慧的人,心向经典,将来若是你回去担任鲜卑大人,那边塞也能得到宁静,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很多事情啊,也不只是因为个人的想法,局势也会起到很大的影响。”   “以你们如今的情况,就算是你继位,往后保不准还是会跟大魏交战。”   钟会点了点自己面前的舆图,“看吧,你们的牧场正在越来越少,天气愈发的寒冷,若是没有做好准备,等你的部民开始大量被饿死,牲畜被冻杀,就算你再不愿意,也得南下,到时候,不还是要交战嘛?”   钟会傲然的说道:“我倒是不怕与你们交战,只是,我是要辅佐圣王,建立大功名的,岂能被你们的这些小事而耽误呢?”   “故而,我现在传授给你知识,就是想让你们平静下来,你们的国家平静,那我们的边塞也会平静,不会出什么大事。”   沙漠汗恍然大悟。   他赶忙站起身来,朝着钟会行礼一拜。   “多谢钟公!!”   钟会又招手让他坐下来,“我只是为了自己不受影响而已,你不必如此,但是你要认真的去学。”   “现在的情况愈发的恶劣了,你的父亲又年迈,趁着你父亲还清醒的时候,多跟他书信往来,对了,我也可以一同跟他书信,反正啊,治理好你国内,让你国内太平,这才是最重要的。”   沙漠汗此刻也不再装模作样了,开始主动询问起治理国家的大事来。   钟会帮着他们分析了一波。   “像这些不太听从命令的部落大人,杀了就是,知道怎么杀嘛?”   沙漠汗摇了摇头。   “杀人都不会,怎么当鲜卑大人啊这样吧,我到时候写信给你父亲,还是让他来办吧,你还是要多学啊。”   沙漠汗在这里整整听了一天,到了晚上,他方才行礼离开。   送走了他之后,钟会的脸色方才再次变得阴沉了起来。   说起来,他跟曹髦的行为实在是有些疯狂,他们在主动资助敌人,在帮着自己的敌人强大起来。   这样的行为,大概是庙堂里的那些蠢物们都无法理解的,但是钟会却很能理解。   击败一个游牧部落并不是什么难事,大魏可以出兵讨伐他们,让他们四散而逃,可用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再次出现,或许换个名字,可他们还是在塞外,这样的情况,从前汉一直持续到了现在,愈演愈烈。   而他们若是从游牧部落变成了固定的政权,有郡县,有各行各业,有官员,那可就不同了。   击败他们之后,大魏就可以直接接收他们的遗产,延续他们的制度,继续治理,他们就跑不掉了,不会再出现新的敌人来占据他们的位置。   至于他们会不会变得太强,不好吞并呵,就他们内部的这些矛盾,除非是将鲜卑大人换成陛下,然后让自己去辅佐,不然就以拓跋力微,拓跋沙漠汗这些人,想要抵抗大魏??   后汉天下大乱的时候,诸侯们都能凑出兵来殴打外头的胡人,更别提是如今整合了内部的大魏了,一个镇北军区就可以打的他们城破国亡。   钟会对此还挺期待的。   前汉和后汉虽然多次讨伐外胡,也获得了胜利,但是最后似乎都没什么用,这些矛盾和问题一直都存在。   但这一次,或许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决了,只要将他们彻底内迁,彻底同化,加速融合。   什么叫大功?这就叫大功啊。   若是能成就了这些大事,何愁不青史留名,成为前所未有的第一贤相呢?   钟会想到这里,浑身就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第101章 我欲离去   东南的战事终于结束了。   随着霍弋的军队进入了交州,文钦也可以领着军队北上,跟王基汇聚。   双方不再对峙,魏军率先撤兵。   折腾了整整一年的吴人此刻也是精疲力竭,开始撤兵返回。   魏军这一次的攻势,彻底撕开了吴人的荆南防线,将荆南一分为二,西边竟成为了魏人的土地,蜀国,荆南,交州联系在了一起,对吴国形成了碾压的姿态。   往后,吴国的日子怕是要难了。   他们几乎没有了迂回的空间,丢失了大量的土地,所有的希望只能放在那几个关卡上,甚至连港口都不敢轻易启用,大多地区都选择了铁索横江的战略来保护自己。   这是直接将自己变成了乌龟壳,甚至将龟壳锁死,再也不敢探出头来。   他们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毌丘俭的水军虽然没有取得太大的战果,但是毕竟是在江上赢了吴人,并且打的对方不敢出来。   这对士气就是一个巨大的激励。   从这往后,魏人就再也不会惧怕跟吴人在江面上交战。   同时,吴人也不敢轻易说起自己在水战上的优势了。   事实告诉了他们,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   当得知魏军撤退的时候,吴国的将士们一片欢呼沸腾。   作为主动出击,扭转了局势的关键人物,陆抗的名声大涨,顿时成为了吴国军队里最受敬仰的人物。   就连施绩和丁奉这样的老将军,都对他极为的尊崇。   可当他们准备去找陆抗的时候,却得知,陆抗已经单车返回了建业。   施绩和丁奉都非常的着急,他们当然知道陆抗急着回去是做什么,在商谈之后,丁奉匆匆离开了此处,准备一同前往建业。   施绩自然是留下来善后。   这次他们虽然打退了敌人,可毕竟是自作主张,没有询问庙堂的意思,以庙堂里的复杂情况来说,陆抗这次回去肯定是要倒霉的。   陆抗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朝着建业走去。   他手里拿着书籍,也不曾披甲,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柔弱的文士。   他没有带上任何的部将,甚至都没有带上自己的亲兵,只有马夫以及随行的七八個役人。   好在,各地的官员们知道了他要来的消息,这一路上,官员们都派出了人手来保护他。   只因为在湖田事件之后,各地都出现了叛军,倘若陆抗这位刚刚击退了魏军的将军被叛军袭击,还是在自己的领地内,那他们就是陪葬也无法补偿了。   陆抗听着外头的嘈杂,时不时从车帘往外看去。   他看到官员们骑着骏马,正押解着一大群的百姓们,百姓们几乎裸露着身体,被捆绑了起来,在官员们的训斥下,麻木的朝着建业的方向前进。   陆抗从荆南离开之后,一路上所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场景。   陆抗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个破湖田真的就这么重要嘛?!!   宁可亡国都要修建??   交州叛乱还不够?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陆抗真的不是一个轻言放弃或者投降的人,他心里也有忠义,但是,他这些年里所经历的事情,让他越来越悲观。   他的父亲曾中流砥柱,为这个国家付出巨大,若非自己的父亲,吴国早就该灭亡了。   可最后,他的父亲又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呢?   被大皇帝常常训斥恐吓,最后悲愤而死。   如今,这位皇帝什么都知道,可他就是觉得平衡比什么都重要,都快要灭亡的时候,还在玩着他那好玩的平衡,让权臣出面,自己只顾着去狩猎读书   陆抗再次拿起了书,打消了自己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北方的那一位。   差距何以如此之大呢?   唐咨这样的人,在那边都能得到重用   陆抗这一路上,都不怎么出马车,沿路有官员来求见,他也不肯下车,就这么全速前进,终于,在赶了许久的道路后,他终于来到了建业。   马车停了下来,陆抗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刚走下来,就看到了两旁早已被甲士们所包围。   就光是在陆抗的面前,就有五千多人,这些人列阵以待,看到陆抗下来,他们猛地放下了手里的长矛,声势非凡。   陆抗的眼里却没有半点的惧色。   这就是精锐的中军嘛?   可惜啊,这样的威势却没能让魏人看到。   一个全副武装的从甲士里走了出来,来人正是张布。   张布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陆抗的面前,打量着他的周围,随即大声的质问道:“陆抗!你可知罪?!”   陆抗心里门清,自己这次虽然获胜,但是就跟魏国的邓艾那样,是采取了非常冒险的方式,而且没有禀告,任何一个庙堂都不会鼓励这样的行为,哪怕是获胜了不行。   不然,若是其他人也效仿,都不听庙堂的诏令了,都自己做自己的,那庙堂还怎么胡乱下命令啊?   陆抗朝着张布行礼,“我知罪。”   张布看到低头的陆抗,心里无比的舒爽,这些时日里,他可是将陆抗当作自己的大敌,晚上做梦都是在跟他作对。   看吧,回到建业,你也得低头!   可陆抗却没有什么感触,他跟张布不熟。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的激动。   张布令甲士站在陆抗的身边,倒也没有押解他,大概是考虑到了他的名声,张布随即领着陆抗走进了城内。   一行人朝着皇宫走去,张布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道:“陆君啊,战事是战事,国事是国事,你这次也就是侥幸获胜,若是未能取胜,让魏人破城,您可知道是什么后果啊?”   “陛下宽厚,不曾与你计较”   张布还在彰显着胜利者的姿态,而陆抗却只是觉得他噪杂。   这一行人就这么来到了皇宫,皇宫内外也是甲士密布,就仿佛是要给陆抗来个狠的。   可这样的举动,只是让陆抗觉得更加失望。   直到陆抗被带到了孙休的面前,孙休方才惊喜的站起身来,他快步走到了陆抗的面前。   “陆卿何时返回?怎么也不曾禀告一声呢?”   “陛下,臣已知错。”   面对孙休这带着深意的话,陆抗完全没有跟他斗嘴或者辩解的想法,直接认罪。   孙休大惊,赶忙将他扶起来。   “陆卿击退来犯之敌,怎么说有错呢?起来,起来吧,快坐下。”   孙休笑呵呵的拉着陆抗坐下来,随即坐在了上位,询问起了战事来。   陆抗表现的很是被动,他此刻也是疲惫到了极点,从内到外的疲惫,他连着打了很长时日的战役,随后就是长期的赶路,整个人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剩下多少。   他急着回来,也只是怕庙堂对他的宗族出手而已。   庙堂里的小人实在太多了。   自己先前的上奏,定然会让这些小人跳脚,而自己击退了敌人,在那边得到了极大的尊重,将士们都愿意依附自己,若是不能及时回来,那就会出事。   陆抗对此心知肚明。   孙休询问战争的经过,在得到陆抗回答之后,也是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有陆卿这样的能将,朕何惧他曹髦呢?”   孙休再次拉住了陆抗的手,“朕准备封你为镇军将军,都督乐乡,夷道,信陵,公安等诸军事领益州牧!”   先前在城外是敲打,是给众人看看违抗庙堂诏令,私自出兵是什么后果,而如今,却又是对陆抗的安抚了。   镇军将军加益州牧,几乎将荆南还剩下的地方都交给他来都督了。   这也算是孙休极大的信任了。   听到这些话,张布当即变了脸色,眼里满是惊恐。   他惊愕的看向了孙休。   你原先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说要重重的处罚他嘛?   怎么就成镇军将军了,还都督那么多地区,这是直接将荆南防线都交给他一个人了啊!   张布下意识就起身,想要反驳,孙休却幽幽的看向了他,那双眼眸里的威胁意味很是明显。   张布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说什么,直接坐了下来。   陆抗起身拜谢了孙休,“陛下,臣庸碌,实在不敢担当这般重任,可以让大将军来”   “陆卿勿要推脱,朕已经决定了,至于大将军,朕想让他返回建业,来接受这里的军务!”   听到这句话,张布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孙休这手平衡玩的不错,又是敲打又是提拔。   陆抗甚至被他留下来参与了家宴,最后很是隆重的派人送他返回府邸。   可当陆抗返回府邸的时候,他的内心却没有半点的激动。   孙休那敲打加提拔的手段,在这位刚刚冒死打退了敌人的将军眼里,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庙堂上下,都没有人办实事,大家都在明争暗斗,而这就是以皇帝为中心的,是皇帝亲自开启的。   陆抗回到府内的时候,他的族兄陆凯早已等候在这里。   兄弟两人见面,陆抗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笑容。   “幼节,苦了伱了唉,可是累坏了?”   陆凯有些不忍的询问道。   陆抗苦笑了起来,“兄长,我倒还好,只是往后我在荆南,统帅大军,您的日子只怕是不会太好过。”   陆凯抿了抿嘴,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幼节我准备离开吴国。” 第102章 逃离   “离开?”   陆抗猛地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看了看门外。   “兄长,我私以为不妥”   陆凯摇着头,“幼节啊,我自有苦衷。”   陆抗原先还因为疲惫而有些恍惚,此刻却已经是清醒了过来,他说道:“兄长,我知道吴国如今的处境,是该为宗族着想,但是,你现在若是离去,那就授人把柄,整个宗族都不会好过。”   这些年里,因为吴国表现出了颓势,大量的大族子弟都开始跑路,像全家,朱家,张家的年轻子弟基本都跑了个干净。   这道理也很简单,吴国快要完蛋了,这篮子要破了,鸡蛋总得挪几个吧?   不然等到魏人杀进来了,那一切都得完蛋。   他们在魏国没有任何的根基,看看蜀国就知道了,蜀国那些有亲戚撑腰的,如诸葛家,黄家,张家,都没有遭受什么清算,他们的土地和人力都被保留了下来,反而是那些在魏国没有任何根基的大族,被派去的官员们各种折腾,缩水极为严重。   他们自然也得在灭国之前给自己的宗族准备好退路。   但问题是,陆凯不是族中的年轻子弟啊。   他是征北将军!!   跑了一個征北将军那是什么打击?   就相当于魏国的胡遵忽然投降了吴国,这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陆凯若是就这么跑了,那他们家就一定会遭受清算。   陆抗严肃的说道:“这种事情,可以让年轻的子弟们去操办,却不能是我们自己去若是兄长离开,这影响实在太大。”   陆凯抬头看向了陆抗。   “幼节,你说实话,你觉得吴国还能坚持多久呢?”   陆抗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迎着兄长那目光,陆抗长叹了一声,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年。”   陆凯摇着头,“或许连两年都撑不到,你所说的这些,是在从军事上得出的结论,可若是从庙堂,你会发现,吴国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陆凯认真的说道:“陛下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陛下有咳症,这些时日里,我看到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太医常常待在皇宫内不出来群臣在私下里已经开始商谈一些大事了。”   “很快,庙堂里就会掀起一场大风波。”   听到陆凯的话,陆抗大惊,他再次想起今天面见皇帝的场景,想起了皇帝那疲乏且苍白的脸色。   “可陛下还这般年轻”   “吴国已经无药可治了,幼节啊,先前我准备放下自己的不悦,跟张布等人齐心操办大事,匡扶社稷,可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嘛?”   “算了,总之,吴国已经无药可治了,灭亡就在旦夕之间,张布等人,有野心却没有相应的才能,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陛下却对我们很是不信任,总是提防着我们,重用张布濮阳兴等人,想要平衡庙堂。”   “我还听闻,陛下准备重新提拔濮阳兴,让他来当丞相”   陆凯仰起头来,“伱如今更是被封为都督,这还是陛下的制衡,外由你,内有张布和濮阳兴”   “但是,我并不希望你被重用。”   陆抗有些惊愕的看向了他。   陆凯继续说道:“你是宗族里最有天赋的人,又年轻,往后定然能领着宗族崛起,若是陛下让你当都督,那你就没有退路了,谁都可以投降,唯独你不能投降,最后却是要死在这些小人的手里”   “若是我离开了吴国,那或许你也能保全性命。”   此刻,陆抗终于明白了这位族兄的想法。   这是准备牺牲他的名节来保全自己啊!   陆抗皱着眉头,“兄长,或许事情还不曾恶劣到这种地步。”   “倘若皇帝圣明,群臣一心,我难道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嘛?但是以如今的情况来说,你就算为吴国战死,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尊重,想想那魏邈等人,伍延为国战死,可群臣是如何说他的呢?”   陆凯愤怒的说道:“张布等人,整日都对外说我们要谋反,说我们要出卖吴国。”   “他说几次,陛下或许不相信,可他每天都这么说,当陛下发现自己要离开的时候,他还能放心你这个手握大军的都督嘛?!”   陆抗顿时沉默。   陆凯笑了起来,“稍后,你就派人去禀告皇帝,说我准备拉你谋反,可你没有遵从。”   “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到了魏国,我会与你书信的。”   陆抗依旧沉默不语,而陆凯却已经起身离开了此处。   陆抗也不知等了多久,大概陆凯已经离开了,他站起身来,看向了皇宫的方向,按着计划,他也该去跟皇帝禀告陆凯策反自己不成然后逃离的事情。   可是,不知为何,陆抗站了许久,却都没有挪开步伐。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笼罩了陆抗的身心。   他感觉自己连迈开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站在原地,迟疑了许久。   终于,他不屑的笑了笑,转身就朝着寝室走去。   管他呢,且先好好睡一觉。   大族在吴国也是很有实力的,哪怕是在如今这种铁索横江的情况下,他们依旧能发动自己的人脉,将自己和家人送出建业去,他们直接坐上了小船,绕开了双方交战的地方,直接朝着青徐的方向直奔而去。   半路上,陆凯以及随行人员就被魏人的舰队所发现了。   那是一支庞大的舰队,由几艘楼船坐镇,快船在周围徘徊着。   当魏人得知船上之人的身份之后,顿时就惊呆了,他们赶忙将这人往楼船上送去。   “征北大将军??”   胡遵险些将嘴里的酒给喷了出去,他赶忙起身,领着众人就走出了船舱。   胡遵快步走到了船板,一抬头,就看到了被甲士们所押解过来的陆凯。   陆凯看着面前这位披着甲胄的年迈将军,有些惊讶,随即还是行礼拜见,“陆凯拜见将军。”   胡遵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吴国的征北大将军陆凯?”   “征北将军。”   “哈哈哈哈!”   胡遵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这是上天想让我当大将军吧?   这次战役是以毌丘俭为主,胡遵就负责在边上充当援军,可是因为主力这边作战顺利,他都没有派上用场的什么机会。   谁能想到呢,自己就是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着战事结束,就碰到了吴国的征北将军!   他赶忙上前,拉住了陆凯的手,“我就是胡遵!”   陆凯大惊失色,“原来是骠骑将军!”   “你们怎么能对陆将军无礼呢?!”   胡遵对着那几个甲士训斥了一句,便拉着陆凯走进了船舱内。   胡遵拉着陆凯让他坐在上位,可陆凯却是不敢,两人一顿来回的礼让,陆凯最后坐在了胡遵的身边。   胡遵开口说道:“我当初就曾听闻过将军的威名,仰慕已久,不曾想到,今日居然能在此处相见!”   陆凯此刻却有些羞愧,他说道:“岂敢谈什么威名,我投奔而来,只求将军能够收留”   “哈哈哈,将军能弃暗投明,这是天下的幸事,我这就派人将您送往洛阳,陛下若是得知,定然会极为开心。”   胡遵并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想要来投降,他为陆凯在楼船上大摆宴席,等到陆凯都喝醉了,这才下令全军返回。   胡遵脸上的笑容都几乎藏不住了。   他这些年里的运气是真的不错啊,军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往自己面前送。   虽然这征北将军不是他自己抓的,但是他可是归降了自己的青州军团,这功劳当然是不能少的。   光是这一个人,比毌丘俭击败吴国的三支舰队的功劳都要大。   四征级别的啊。   胡遵此刻已经开始畅想着自己升任大将军的美好岁月了。   很快,这个消息在魏人这里传开了,这顿时引起了极大的震撼,哪怕抓了一个征北将军,大家都不会惊讶,毕竟有了先例,但是这个可是主动投降啊。   一个征北将军主动投降,这代表着什么呢?   魏人这里四处宣传,弄得人尽皆知。   直到这个时候,建业方才得知了陆凯逃跑的消息。   陆抗这些时日里,整日在家,哪里也没去,每天都是在睡觉休息。   这一天,他正在府内睡着呢,便听到了外头传来那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这脚步声,陆抗缓缓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现在才来?   兄长果然没说错,吴国真的是要灭亡了。   就在陆抗打着哈欠的时候,张布领着一群凶猛的甲士冲进了屋内。   当他们看到坐在床榻上的陆抗时,张布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张布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将军!您的族兄陆凯叛逃了!”   陆抗茫然的看向了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呵,将军,我可是听闻,陆凯逃离之前,曾来拜访您,莫不是约定好了一同逃离?”   陆抗很是平静,“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想要如何呢?”   张布眯起了双眼,“请将军跟着我一同前往皇宫!”   陆抗不慌不忙的起身,换上了衣裳,走在甲士们之中,眼里没有丝毫的惧怕和担忧,轻笑着告辞了家里人,朝着皇宫行驶而去。 第103章 直言   “幼节啊,朕登基之后,可曾亏待过你的族人?”   孙休此刻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好脸色。   向来沉稳的他,此刻脸色竟也带上了些凶狠与狰狞。   主要是陆凯做的这件事,实在太让人破防了。   你一个堂堂征北将军,又不曾遭受什么迫害,也没有人说要杀你,你的族弟刚刚得到了赏赐,然后你就跑了,这是什么意思??   陆凯出逃的事情,对整个吴国的影响都极大。   陆凯为人正直,多次劝谏皇帝,深受群臣的敬仰。   结果这样的人最后跑了。   这意味着什么?吴国容不下正直的人?只有小人才会继续辅佐孙休?   孙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差点晕了过去。   这是何等的耻辱啊。   他当即就想要下令,将陆家全族都给抓起来。   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若是敢这么做,那吴国就要真的灭亡了。   当初的孙綝权力那么大,可当他对大族出手之后,结局是怎么样的,孙休看的很清楚。   当初孙綝迅速落败,不只是因为孙綝太弱,他难道不知该如何去控制皇帝吗?主要是,他对大族出手很重。   当大族都站在了孙休这边的时候,孙綝对皇帝就失去了控制力。   中下层乃至各地的官员都开始站在孙休这边,孙綝还有什么办法去反抗呢?   他根本就无力反抗。   同样的道理,若是孙休对大族们出手太重,那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反抗,到时候,孙綝的下场也就是孙休的下场。   孙休强忍着心里的怒火,盯着面前的陆抗。   他想要对方给出一個说法。   陆抗看着面前的年轻皇帝,他开口说道:“陛下登基之后,不曾有过亏待。”   这也是实话,孙休上位之后,拉拢了很多大族,对这些人大量的晋升提拔,陆凯的征北将军就是孙休给的。   孙休咬着牙,再次问道:“那你的族兄为什么还要背叛朕呢?”   陆抗平静的回答道:“臣实在不知。”   “那他离开之前,去见了伱,又说了些什么呢?”   “族兄说:当今庙堂里争斗不断,外有强敌,却不能上下齐心,皆为了自己的私欲,有功的将士得不到公正的对待,而没有功劳的人却因为宠爱名列高官,再这样下去,便是灭亡之日了。”   孙休惊呆了。   他猛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他想过陆抗的诸多回答,却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这厮是在怼自己啊,怎么还有点恐吓的味道??   看到暴怒的孙休,陆抗再次说道:“陛下,臣世代受到庙堂的恩情,从不曾有背叛的想法,只是,当今的吴国,已经到了最是危难的时候。”   “湖田的修建,使得百姓们很是不满,交州都已经发生了叛乱,可是庙堂并没有停止这件事,如今,各地还在不断的征召百姓,让他们去修建湖田。”   “臣以为,在这种危急的时候,若是不能得到民心,那会让情况更加恶劣,湖田即使能增产千万石,也不能弥补这失去的民心!”   “张布和濮阳兴本来就没有什么才能,陛下却因为私情而重用他们,他们在庙堂里排斥异己,扶持自己的心腹,为了提升自己的威望,无所不用!”   “结果就是导致群臣离心,不愿意出谋划策。”   “前线的将士们,多次立下了战功,陛下却不曾赏赐他们,伍延战死,陛下只是追封他一个杂号将军!难道他不该封侯吗?!”   “他在前线战死,最后陛下却要提拔濮阳兴为丞相,他濮阳兴立下了什么功劳呢?!”   “如施绩,丁奉等老将军,为陛下出生入死,陛下可曾想过要封赏他们呢?战事刚刚结束,陛下就要派人去请他们回来,这是对待有功之人的行为吗?”   “陛下年轻力壮,却从不处置国事,将大事都交给自己的亲信,自己整日去狩猎读书,这就使得庙堂的政务愈发的混乱,陛下每日都是愉悦,可这样的愉悦又能坚持多久呢?!”   陆抗盯着孙休的双眼,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这一刻,孙休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来,佩剑都被他拉出了大半。   他愤怒的盯着陆抗,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片刻之后,他收起了佩剑,缓缓坐了下来。   孙休咳嗽了起来。   “朕朕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你以为朕是不愿意处置庙堂的大事吗?朕有疾,就看完你的那些书信,便已经难受至极而如你的那些族人,他们的危害是张布等人能比得上的吗?”   “他们的私兵已经比朕的军队还要多,吞并耕地,把持官爵,朕想要册封个郡守都得跟他们争执许久朕刚刚册封宗室到交州,随后就爆发了叛乱,朕派去的人死了,你敢说这其中就没有别人在相助?”   孙休也将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此刻的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孙休方才看向了陆抗,“你也觉得吴国会灭亡吗?”   陆抗摇着头,“我不知道可若是敌人要灭亡吴国,定然会在我身死之后。”   听到这句话,孙休顿时愣住了。   他呆愣了许久,方才朝着陆抗缓缓行礼。   “是朕的过错陆卿,朕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你还是继续当镇军将军,前线的大事,朕都交给你了,庙堂里的事情,朕也会询问你的想法朕的身体愈发不堪,倘若朕不在了,朕的儿子,还请将军能多加照顾。”   陆抗也有些意外,他开口说道:“陛下,您尚且年轻,勿要说这般言语”   “无碍,我会收住张布等人,但是,你也得帮着我去压制那些权贵吴国不能灭亡在我们的手里啊。”   君臣两人对视,许久都没有再言语   洛阳。   曹髦正在跟着甲士们比剑,就看到杨综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神色异常的慌张。   可曹髦并没有理会,依旧是坚持自己的操练。   此刻,站在他对面,手持木剑,陪同曹髦操练的人,正是兵部郎罗宪。   罗宪手持剑,看着面前的曹髦,眼里满是复杂。   要说,现在真的是刺杀的最好时机,别看自己手里是木剑,可是这木剑也能杀人啊。   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是吧蜀国都灭亡了啊!!   安乐公都成为了皇帝的座上宾,还有必须要去刺杀曹髦吗??   就在罗宪胡思乱想的时候,曹髦却轻易的打落了他手里的木剑。   “再来!”   罗宪捡起了木剑,随即快步出剑,就在罗宪出剑的同时,曹髦犹如猿猴一般敏捷的躲过了他的刺击,也不出剑,就是笑呵呵的站在一旁,“再来啊!”   罗宪再次出手,曹髦就好像是在戏耍对方,也不出手,就是各种躲避,可就算如此,罗宪居然都没能刺中他一次。   曹髦很是敏捷,只是一个转身,一个后退,就能轻易躲开对方的攻击。   罗宪连着刺了许久,当他终于靠近了曹髦的时候,曹髦手里的木剑却已经摆在了罗宪的脖颈处了。   罗宪喘着气,缓缓收起了木剑。   看来,就算自己真的想要行刺,也有点难度啊。   这皇帝居然有这么一手精湛的剑法,武艺竟也不错,这都是怎么练出来的??   曹髦此刻却笑了起来。   “罗将军,您勿要怪罪,这是朕最新练习的身法,是我大父所传承下来的方才情不自禁,绝对没有要戏耍您的意思。”   罗宪摇着头,“陛下高技,我心服口服。”   “罗将军的剑法也不错。”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   而在此刻,罗宪也有了决定。   自己目前就是想刺也刺不过,还是先等等,忍耐一下,假装继续辅佐圣王,且等自己的剑法练好了再说吧!   曹髦将自己手里的木剑丢给了一旁的甲士,很是潇洒的跳出了护栏,快步走到了杨综的面前。   从阉人手里夺过绢布,擦拭着额头的汗水,问道:“杨公,出了什么事?”   “胡将军派来了人。”   “说是吴国的征北将军陆凯前来归顺”   “谁??”   “陆凯??”   曹髦果然也惊了一下,随即,他又笑了起来,“若是带着他族弟前来该多好啊。”   杨综瞥了曹髦一眼,他知道自己皇帝有着严重的人才收集癖,无论这人才是谁家的,对自己是否有敌意,他都想要收入囊中。   他这跟钟会还不同,钟会是名士癖,不是什么人都要,可自己皇帝就不同了,只要是个人才,不管你高矮胖瘦,什么都不管,都要!   杨综无奈的说道:“陆凯前来,定然是因为知道吴国快要灭亡了,而陆家在魏国完全没有根基,因此前来做好准备,免得国破族灭往后或许真的能将他那位族弟也收入囊中。”   曹髦笑了起来,随即吩咐道:“让各地都去宣传这件事,吴国的征北大将军前来归顺,这足以看出吴国命不久矣,大一统的天下指日可待!”   “让礼部做好迎接的准备,以最高的规格来迎接陆凯。”   “唯!!”   “去将钟会给朕叫过来,朕得跟他好好商谈一下这件事了。” 第104章 那我就不喜欢了   钟会这些时日里忙着治理国家,非常的忙碌。   嗯,虽然治理的是别的国家,不是大魏,但是也同样的忙碌。   当钟会出现在太极殿的时候,曹髦正在提笔写诗。   钟会也不敢打扰,只是站在一旁观摩了起来。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曹髦迅速收笔,随即笑吟吟的看向了一旁的钟会。   “士季,这首诗,你觉得如何啊?”   钟会看到开头那句“朕爱钟士季”,整个人都已经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赶忙拿起了诗,再三吟诵了起来。   只是在片刻之间,钟会觉得浑身都变得轻松了起来,这些时日里的疲惫消失的无影无踪。   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   曹髦的诗,简直就是救命的良药!   钟会此刻只觉得受宠若惊,不断的吟诵着。   曹髦轻笑着,想要激励钟会还是挺容易的,时不时送一首诗就可以了,这已经是曹髦送给钟会的第四十多首诗了。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钟会朝着曹髦拜谢,这才收下了诗歌。   “陛下之文采,当真是举世无双!”   钟会对曹髦的诗才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实际上,且不提先前的建安哥们,就说如今竹林的那些哥们,这些人的诗才都非常的厉害,尤其是有曹植这个怪才,曹髦的文采跟他们比起来还不算什么。   但是吧,在钟会这里,曹髦的诗就是天下第一,毕竟,曹髦的诗可都是夸他的。   除了曹髦,却不会再有别人专门写诗来夸赞自己了。   钟会坐下来之后,还在不断的吹捧着皇帝,表达对皇帝的敬爱。   两人聊了会诗,曹髦方才开口问道:“士季这些时日里很是忙碌啊,成果如何?”   说起这个,钟会就更不困了。   钟会开口说道:“陛下,这沙漠汗模样不错,奈何,缺乏魄力,我与他说的事情,他都能明白,但是他却没敢去做的能力。”   曹髦点点头,“也对,毕竟他只是鲜卑大人的儿子,本身并没有什么官爵,有些事情,就算你与他说了,他也未必能办成。”   他安抚道:“士季,不必为难,就算办不成,这问题也不在于你,鲜卑的事情,本来就不能太着急。”   钟会急忙摇着头,“陛下,并没有说办不成。”   “啊?你不是说沙漠汗没有胆魄吗?”   “是啊,所以我直接找了他父亲,跟他父亲直接书信!”   “他父亲是個有胆魄的人,在跟我书信往来之后,就决定效仿我大魏的诸多政策了,他还整日夸我呢,说是要给我送来礼物!”   曹髦瞪圆了双眼。   “你直接跟拓跋力微联络??”   钟会不屑的说道:“这人虽然算不上明主,但也算是有些本事的,陛下不必担心,有我来盯着,这拓跋部的事情,也拖不了多长时日了!”   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愧是士季啊!朕有士季,何愁天下不治?!”   钟会更是受用。   在曹髦之前,中原政权一直都很担心蛮夷会变成稳固政权,担心他们成长起来后会成为中原的大敌。   但是曹髦并不害怕,主要是国力上的差距摆在了这里。   别说拓跋部了,就是如今所有的鲜卑加起来,人口也不到五十万,跟中原的一个郡的人口差不多!   他们就这基本盘,还用担心他们会成为自己的大敌??   倘若中原的政权不稳当,出现了大变故,那是应该要担心,但是在中原政权如日中天的时候,真的就不必担心这些事情。   有孝文帝的现成作业可以抄,这怎么会出错呢?   孝文帝那会还是对本族进行改革,在反对势力最为强大的时候进行的,这样都能成功,何况是曹髦这个时期呢。   对那些贵族而言,只要成为了固定的利益既得者,那他们就不愿意再回草原上骑马了。   曹髦要效仿孝文帝的改革,将城外的人变成城内的人,通过一模一样的改革,尽快完成融合与同化。   钟会笑呵呵的说起了鲜卑当今的局势。   其实那位力微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虽然强行将各部族联系起来,形成了联盟,但是就如钟会原先给沙漠汗所说的。   他们这个整体只是一个临时的整体,只是因为力微一个人的威望,他们没有形成整体的架构,故而,只要力微死了,这个整体就会立刻崩溃。   力微对这件事相当的上心,他反驳当初的那些鲜卑大人们,同时宣传中原的经典之类的,也是希望能建立一个真正的整体,从部落联盟过渡成一个真正的政权。   不然他也不会一反常态,主动派遣质子来跟大魏保持友好的关系,这都是为了解决国内的事情。   当钟会跟他有了书信往来之后,力微是欣喜若狂。   他身边从来不曾有过钟会这样的人来出谋划策,当钟会给他分析了他所面临的局势,以及必要的改动之后,力微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君臣两人谈论了许久,曹髦方才说起了正事。   “陆凯前来归顺了。”   “陆凯是谁?”   钟会一脸的傲气。   曹髦解释道:“吴国的征北将军,乃是陆抗的族兄。”   钟会依旧很是不屑,他说道:“陛下,吴国这些大族,跟我们魏国的可不同,他们是合法有着私兵的,当初孙綝对他们出手,随即就被皇帝所杀,这些人的势力极大。”   “此刻前来归顺,只怕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宗族铺路,不对若是给自己的宗族铺路,完全可以派遣年轻子弟,他怎么会亲自来呢?”   钟会说了一半,忽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说道:“他或许还有别的想法。”   曹髦瞥了他一眼,“或许与他的族弟陆抗有关。”   说起陆抗,钟会眼前一亮。   “就是那位击退了王基和文钦的将军吗?”   曹髦点点头。   钟会笑着夸赞道:“此人的名字,今日内我多次听到,不愧是陆逊的儿子啊,我听闻,此人模样俊美,为人潇洒,有仪表,乃是吴国第一名士”   钟会的眼神都变得明亮了。   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年轻才俊。   曹髦这才开口说道:“是啊,确实是吴国第一名士。”   钟会忍不住感慨了起来,“若是前来投奔的人是他该多好啊。”   钟会又忍不住问道:“不过,陆凯的事情跟陆抗又有什么关系呢?”   曹髦回答道:“听闻皇帝也非常的重视此人,觉得他击退了我们,可以重用,就封他做了镇军大将军,总都荆南交州等地,遥领益州牧按着那边人的禀告,镇军将军只是过渡,他可能还会晋升到大司马的位置上去”   这一刻,钟会脸上的喜悦忽然凝固了,他问道:“此人多大年纪?”   曹髦抿了抿嘴,“大概跟士季差不多大吧似乎比士季要小几岁”   钟会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善。   “陛下,我看此人,也不过是名过其实,此人能击退王将军,只是因为王将军僵持已久,没有想要继续作战而已,不是因为他的功劳!”   曹髦看到钟会迅速扭转了对陆抗的态度,也并不惊讶。   曹髦说道:“吴主还是想要用他的制衡之法,这陆凯既是想要保全宗族,也是想要保全他的这位族弟啊。”   “出了这件事,想来这大司马的位置,就不会落在陆抗的身上了。”   钟会的心情却已经是很不好了,连带着对这个陆凯都有了莫名的敌意。   曹髦开口问道:“士季啊,这吴国的战略,是不是该变一变了?”   当初钟会曾提出蜀急吴缓的战略,可如今的局势已经跟当初完全不同了,曹髦希望钟会能提出新的战略来。   钟会此刻也忍不住沉吟了起来。   确实,在经历了如此的剧变之后,如今的吴国跟当初的也不同了。   他们失去了很多重要的防线,甚至只能龟缩在国土内。   钟会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陛下,确实应当要改变,对吴国,可以推行攻心的战略了。”   “当今的吴国,已经是被逼到了极点,他们失去了所有的防线,心里不安,在这个时候,必须要不断的给与他们压力,就如当初对蜀国那般,设立讨吴将军同时拉拢分化他们内部之臣。”   “吴国的大族,几乎没有愿意为国家而死的,大多都只是在乎自己的利益而已。”   “就说那个陆抗,他能如姜维那样为国而死吗?臣以为不然。”   “分化拉拢其大族,不断的做出出兵的模样来让他们觉得惧怕,离间他们的大臣”   钟会此刻心里浮现出了无数个想法,眼神愈发明亮了起来。   “这样吧,士季,你且先回去,将伱的想法写出来,再交给朕必须要尽快灭掉吴国,完成大一统,如此,才能说建立丰功伟业,大一统只是前提而已。”   钟会猛地起身,朝着曹髦大拜。   “臣这就去写。”   钟会从皇宫离开的时候,脑海里还是在想着陆抗的事情,哼,不过是另一个有些小才能,然后通过谄媚来得到皇帝宠爱,功不配位的人而已!   跟那张华也没什么区别! 第105章 不错失名士   成都。   张华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赶忙喝了几口茶。   这里跟洛阳确实有着很大的不同,尤其是在气候上。   张华再次擦起了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坐在上位的诸葛诞。   诸葛诞还不曾离开,当初讨伐蜀国的大军,如今也差不多走了个干净,但是诸葛诞却还留守在成都。   他这里还剩下两万多士卒,分别驻守在成都周围各个险要的位置上。   诸葛诞之所以还留在此处,是因为这里的事情还不曾办妥。   蜀国虽然灭亡了,但是蜀国毕竟统治了多年,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再发生叛乱,而且,这里的地形实在是太适合割据了,曹髦也需要一個放心的人留守在这里。   诸葛诞此刻又接见了几个当地的名士。   张华坐在一旁,也是在打量着面前的人。   蜀国灭亡之后,曹髦从这里提拔了大量的名士,很多在刘禅时期被迫害被流放或者干脆没有出仕的人,都在曹魏这里得到了重用。   有人受益,就有人受损。   随着外地官员们的涌入,当地很多大族也受到了冲击,毕竟亡国,在这些曹魏官员面前,天生就低了一头。   在这些时日里,张华四处游荡,见到了很多情况。   他罢免了不少官员,这些官员们几乎将治理蜀国当成了瓜分战利品的狂欢。   他们在到达地方上之后,肆意的抢占当地无人的耕地,欺辱当地的大族,可谓是无恶不作。   他们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毕竟,他们是获胜方,他们不这么做才是怪事。   但是张华却从重处置了他们,如此下去,只怕会引起蜀地的反抗情绪,到时候再惹出大事来。   诸葛诞平静的送走了那几个前来拜访的客人,随即看向了张华。   “看出来了吧?”   张华笑了起来,“想要抢回耕地。”   诸葛诞冷笑着说道:“这些人就是如此,得寸进尺,当初那些官员们狠狠压榨他们的时候,他们只想着能保命就好,如今你为他们出头,帮着惩治了那些人,他们现在就想要回自己的土地了。”   “你信吗?若是这次我们答应,给予他们土地,他们下一步就是要去抢占我们的土地了!”   诸葛诞看起来有些不悦。   “当初你前来的时候,我就曾与你说,这里的情况复杂,不能急着处置,你却非要将那些人罢免”   张华没有说话。   谁能想到这些士人们会如此的恶心,如此的犯贱。   张华还记得自己当初刚来的时候,他们被抢走了一切,就连家里的妻女都保不住,跪在自己面前哭诉的时候,那叫一个伤心。   可自己帮着他们处置了那些外来官员之后,这些人顿时变了脸,现在居然敢要求收回自己原先的土地。   看他们那雄赳赳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打进了洛阳呢!   诸葛诞也没有再训斥张华,他开口说道:“想要治理好这里,不只是需要仁德,还需要强硬的手段。”   张华起身,“受教。”   看到张华主动低头,诸葛诞的脸色也缓和了很多,他平静的说道:“茂先啊,我也准备要离开了,这军队,我只能给你留一万人。”   “往后这里的诸多情况就是伱自己来打理。”   “你可勿要再犯下这样的过错。”   “这一次,我就来替你解决了,往后,你得自己多注意。”   张华再次称是。   诸葛诞这才叫上了自己的几个亲信,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此处。   张华很清楚的知道,诸葛诞这次外出是为了去杀人。   当初自家陛下形容这些大族,说他们是被蒙了眼的贪婪老狗,这句话当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在张华帮着那些蜀人处置了自家的官员之后,这些蜀地大族就有了种莫名的自信   那位离开了诸葛府的人,此刻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内。   他刚刚走进来,就看到府内所站着的一堆人。   这些人都是蜀中大族。   当然,都是那些不是很受益的群体。   此刻,看到那人走进来,他们急忙走上前,眼里满是期待。   “张公!”   “情况如何了?”   蜀地的大族同样是不可轻视的力量,如张、杜、柳、任、何、江等大族,各地的郡守县令,大多都是出自他们,而且在蜀汉灭亡之后,他们也没有内迁,继续保留在这里的势力。   曹魏进来之后,自然是要在这里推行公田制,那么大量的耕地就要收回庙堂,要重新登记。   在这个时候,这些大族的耕地都是被瓜分了不少的。   起初他们还不敢多说什么,直到张华为他们出了头,他们就忍不住了。   此刻,那说客看着面前的诸多老丈,得意的抚摸着胡须,“诸葛公岂有不应之理呢?”   “我给他讲述了蜀地的情况,诸葛公听闻,也是决定要为我们做主!”   听到他的话,其余几个人,此刻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华的作为给了他们一种误解。   他们认为,张华处置那些魏官,是因为担心,惧怕他们。   张华怕他们什么呢?   当然是怕他们在蜀地的影响力,怕他们裹挟当地的民众惹出大乱来。   于是乎,他们就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认为可以用这个来达到自己的一些目的。   尤其是那些被夺走的耕地,在他们看来都可以抢回来了。   他们此刻非常的开心,执意要设立宴会,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得意。   可这欣喜,并没有能持续太久,当诸葛诞带着甲士们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们的狂欢直接被打断。   诸葛诞随即宣读了他们的罪行,“企图裹挟民众,反抗大魏,并且以此来要挟官员”。   随即,甲士们动了手。   张华坐在了府内,看着面前的舆图,却对成都内所发生的事情很是清楚。   他哪里会不知道诸葛诞所讲述的道理呢?   只是,哪怕明知道他们会犯贱,张华还是会出手来处置那些人。   这次诸葛诞要离开了,故而也不在意往后跟当地人是否还有联络,故而他不让张华出面。   蜀地的治理比张华所想的要复杂了一些。   别的不说,光是当地官员的问题,就很令人担心。   若是不能及时解决这些问题,往后迟早会引发大乱的。   张华沉思了起来,若是陛下在这里,他会如何治理当地呢?   曹髦此刻领着群臣走到了城门外。   他身边站着诸多的大臣,以及几个重要的降将。   安乐公刘禅就在队伍之中,他好奇的看着周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处出现了一支车队,全速靠近,当发现了这里的情况之后,方才放慢了速度。   王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低声对一旁的荀顗说道:“这位胡将军啊,急着求得功劳,也不顾这位陆将军死活,也不怕将他颠死!”   来人正是陆凯。   只能说,胡遵实在是太急着进步了。   他只用了很短的时日,就将陆凯送到了这里,一路飞驰,只是为了更快的给皇帝表功。   刘禅看了看周围的大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言语。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老者,看起来异族打扮。   那人正是匈奴单于呼厨泉,在呼厨泉的身边,还站着从鲜卑而来的沙漠汗。   曹髦眺望着远处的车队,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   当马车停靠之后,陆凯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看到面前的排场,也是大惊失色,在人群里找到了黄盖,随即看到了盖下的皇帝。   陆凯赶忙行礼大拜。   “罪臣陆凯拜见皇帝陛下!!”   曹髦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哈哈哈,陆公何必如此呢?”   “朕盼着您到来,足足盼了十余天呢!”   曹髦亲切的拉住了陆凯的手,拉着他将身后的众人介绍给了他。   当发现蜀汉皇帝,匈奴单于,鲜卑质子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陆凯也有些愕然。   曹髦笑着说道:“您看看,这队列之中,就只缺少了一个人啊!”   陆凯当即低着头,不敢言语。   曹髦随即又将自己的大臣们介绍给他,曹髦带着一种炫耀的口吻,亲切的将自己麾下的名臣与武将们都介绍给了这位吴国大将。   陆凯一一与他们行礼拜见。   到最后,曹髦方才拉住他的手,询问道:“陆公啊,你看,朕帐下众人如何啊?!”   曹髦的声音洪亮,脸色肃穆。   这也是家族传统了,遇到外人,总喜欢拉着自己的心腹去装一波。   陆凯内心苦涩,却还是说道:“陛下麾中,人才济济,皆猛将良相,绝非江东所能媲美。”   听到这句话,曹髦仰头大笑。   “且与朕来,朕早已设宴来等候着你!”   曹髦拉着他上了马车,马车便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   刚刚上了马车,曹髦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听闻您有个族弟叫陆抗的,不知此番到了洛阳,还能与他书信往来否?”   陆凯一愣,随即说道:“陛下,我族弟只怕是不会轻易折节”   “朕并非是要他现在就来归顺,朕只是想与他书信,能成为友人,朕最好名士,这江东第一名士,岂能错失呢?” 第107章 怎么像是钟会之言   幽州,燕国。   羊祜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操练的甲士们。   羊祜自从来到河北之后,除却安抚当地之外,就是在全力操练军队。   蜀国和吴国的战争他都没办法参与,毕竟距离摆在这里,但是羊祜也并不觉得沮丧,因为他也有需要去对付的敌人。   原先毌丘俭率领远征军,一路打到了朝鲜半岛,将北方的敌人几乎都打服了,没有几个敢跳出来跟大魏龇牙咧嘴的。   但是那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在这些年里,北方发生了很多的变故。   鲜卑愈发的强势,反而是过去的乌桓等部落已经彻底衰亡,鲜卑在北方的几个部落,都让羊祜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胁。   目前北方的三大鲜卑部落,分别是拓跋部,段部,以及慕容部。   他们对大魏很是了解,而大魏对他们却缺乏认知。   这十余年的时日里,他们发展迅猛,只知道拓跋部有近二十万的战力,当然,这里也不排除他们自己吹嘘。   而对其余两部,虽然就生活在大魏的辽东辽西地区,可羊祜发现大魏对他们却没有一个准确的了解。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里庙堂里发生了很多的大事,没有人有心思去看边塞的情况。   又或许是因为轻视,觉得对方都已经归顺了,没有必要再去盯着他们不放。   这不禁让羊祜有些警觉。   羊祜跟邓艾一样,都觉得这些塞外的胡人可能会有威胁。   无论如今的局势有多太平,可陛下绝对不会允许一股外族势力盘踞在自己的领地内外,往后在雍凉和并州所推行的教化政策,肯定也会在幽州进行。   但是,鲜卑人可没有像匈奴人和羌人那样完全依附。   他们是在城外单独建了国的。   想要像并州那样直接劝说他们成事,大概还是不太容易的。   这是必须要打过一场的,鲜卑的战斗力比那什么羌胡,匈奴要高的多。   先前匈奴五部尽出,却打不过鲜卑一個拓跋部,如今的拓跋部比从前都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羊祜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操练的将士们,心里却是在想着往后的战略。   羊祜如今麾下有三万多的精锐。   羊祜在到达此处之后,就对麾下的将士们进行了筛选。   他罢免了那些前来混军功的高门子弟,原先有最多人来混军功镀金的地方是中军。   但是随着庙堂加强了对中军的掌控,中军外出征战的次数也明显变多,而且还有马隆这样的人在中军推行新的操练法门,这顿时让大量的高门子弟们逃离了中军。   他们是不敢待在那里了,思来想去,河北这里就成了一个镀金的好地方。   因为这里没有战事。   其余几个地区还时不时打仗,可此处却是没什么战事,非常的太平,很适合那些贪生怕死,一事无成的人来混资历。   而这里原先的统帅何曾。   他是完全不在意是否有人在自己麾下混的,怎么样都行,他只在意自己。   这就导致河北军团的战斗力非常的低下。   羊祜到来之后,先是罢免了那些混日子的,然后又裁掉了很多的老弱病残,他认为,整个大魏的军队都该裁减一番了。   魏国的军队规模实在是太大了。   在灭掉蜀国之后,兵力突破了五十万,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就是后汉巅峰时都不曾有如此规模的军队。   羊祜觉得,可以适当的减少军队的数量,提拔其中的精锐,就如皇帝在庙堂里的改革一下,使其更有效率,更轻便。   他首先在河北进行了类似的裁减。   如今所留下的都是精锐,其中有近万人的骑兵,这足以应付很多的事情了。   羊祜正眺望着远处,忽然看到了一支骑兵,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飞驰而来。   羊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认出了这支骑兵。   这些人大概有四百多人,而气势非凡,就连那些操练的将士们,都忍不住侧着头看了起来。   文鸯骑着骏马,领着众人直接闯进了戍堡内。   刚刚闯进了堡内,他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几个亲信的跟随中,他快步走上了城墙,出现在了羊祜的面前。   此处是燕国边塞的第一戍堡,也是直面塞外敌人的重要堡垒。   “拜见将军!!”   羊祜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开口训斥。   “阿鸯,你不在并州忙你的事情,怎么来了此处啊?”   文鸯起身,挠着头,一脸的不着调,“将军,那边的事情有祖武看着呢,倒也用不上我,刘豹他们也不敢不配合,我在那边已经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羊祜这才说道:“我让你去那边,主要还是想让你学会怎么去办事,如何跟同僚相处可这些时日里,你可惹出了不少的麻烦。”   文鸯赶忙说道:“那些狗贼,敢对陛下的诏令阳奉阴违,实在该打,我没砍了他们都是对他们的仁慈!”   文鸯看到脸色漆黑的羊祜,急忙解释道:“将军,您有所不知啊,这些狗贼以分配耕地为名义,将大量的良田都划分给了自己,还有那些给匈奴人准备的民居,也被他们动了手脚,教化的大事都能被他们当作牟利的工具”   听到文鸯的抱怨,羊祜平静的说道:“我知道这些事情。”   文鸯正要继续说,听到羊祜的话,他有些惊讶,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羊祜,“将军知道?那将军为何不管呢?就让他们这般作恶?”   羊祜示意文鸯跟上自己,随即就在这城墙上走了起来,其余人都没有跟上。   “阿鸯啊,将军可以只盯着胜败,去做正确的决定,但是想要当统帅,就得考虑更多的事情。”   “你现在将那些官员们给处置了,那接下来的安置事要给谁来操办呢?”   “祖武一个人,可办不了那么多的事情,还得等庙堂派遣合适的人。”   “这又要耽误近半年的时日。”   听到羊祜的话,文鸯很不服气。   “所以呢,就要任由他们作恶不成?有这样的人从中作梗,就是再好的政策也推行不下去,最后反而会带来反作用。”   羊祜笑了笑,他解释道:“所以应该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先敲打他们,让他们不敢再犯错,等到他们完成之后,再折算他们的功劳和过错,进行相应的处置,伱觉得呢?”   文鸯咧嘴笑着,“我已经敲打过了。”   羊祜长叹了一声。   看来,短期内自己也没办法让这家伙成长起来,不过,这也好,毕竟还年轻,在这个年纪,谁不是这般莽撞和洒脱呢?   羊祜干脆没有再说这些事情,他问道:“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   文鸯这才开口说道:“将军,我在并州的时候,招收了很多的匈奴人,这些说起鲜卑的很多情况,这些都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所以,我想要去调查一下鲜卑各部。”   羊祜一愣,“你准备如何去调查啊?”   “我准备领着骑兵前往他们的部落里,跟他们的部落大人询问他们的情况!”   羊祜瞪圆了双眼,“不可!”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盯着面前的文鸯。   “你是想要调查还是想要开战??”   “当然是调查啊,我只带数百骑兵去,现在各部鲜卑都与我们相处的不错,我跑过去跟他们开战做什么,就是要开战,也不是现在啊,况且,我们对鲜卑所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我亲自前往,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羊祜皱着眉头,“如此太冒险了,可以派人去偷偷探查。”   文鸯当即仰起头来。   “堂堂大魏将军,岂能没有这点魄力,派人偷偷去查,又能查出个什么来呢?大魏将军,做事就该直接了当!”   听到这句话,羊祜下意识眯起了双眼,“这听起来怎么像是钟士季的话呢?”   文鸯大喜,“原来他对您也说过啊?”   “他一句话将我给点醒了!”   “先前鲜卑人前来的时候,我通过狩猎来查看他们的战略,钟侍中到来之后,将我训斥了一番。”   “他说,我太过怯弱,明明是大魏强大,他们弱小,为什么还要害怕他们呢?就该大张旗鼓的去做,现在害怕开战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鲜卑人,他们都没有跟大魏作对的勇气,这才选择归顺,选择派遣质子,如此偷偷摸摸的,反而是失了胆魄,倒不如直接过去询问!”   文鸯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钟侍中,听了他的话,我思索了许久,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这才前来找将军,想要外出看看他们的情况。”   羊祜顿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钟会说的其实也不错,害怕的确实是他们,可是吧,羊祜又担心文鸯这性子,前往塞外会容易惹出麻烦来,在这里殴打同僚,到时候出去殴打鲜卑大人,那还得了??   本来和平相处的两个国家都可能直接开打了。   倘若是别人这么给自己说,羊祜就答应了,可说这话的是文鸯   这个最能惹事的家伙。   羊祜沉思了许久。   “可以去,但是,只能去段部和慕容部。”   “多谢将军!!!”   “我绝对不会去惹是生非!!”   “这” 第106章 有何妙策   曹髦为陆凯设宴来招待他。   陆凯就坐在了曹髦的左手边,坐在他对面的就是安乐公刘禅。   陆凯明白曹髦的想法,这是在向左右彰显大魏的天命,让他们对大一统更有信心。   吴国的本土大族,或多或少的都往魏国这里派遣了家中子弟,只为了能保全香火。   陆凯坐在这里,就看到了不少吴中大族,作为过去的同僚,此刻在此处相见,多少也是有些尴尬,只能是点头问候了。   曹髦对陆凯是非常重视的。   在给他炫耀般的介绍了自己麾下的众人后,又问起了吴国内的情况。   “朕听闻,吴主在南修建湖田,使得南国民不聊生,当地的百姓纷纷起兵反对他的暴政,不知可有此事啊?”   陆凯下意识就想要为自家辩解几句,可想了想,他只能苦涩的点点头,“是有这样的事情。”   曹髦这才认真的说道:“朕知道陆公乃是忠义之人,心怀天下,您在吴国不曾遭遇迫害,身居高位,却主动前来归顺,这正是因为您的仁德啊!”   “吴主乱政,使得南国民不聊生,忠义之士惨遭迫害,奸臣小人当道,陆公此番归顺,就是因为不能对江东百姓们的苦难视若无睹,想要为他们伸张大义!”   曹髦严肃的看向了众人。   “牺牲自己的名节来为江东百姓伸张大义,难道这不是真正的义士吗?!”   诸多大臣也是相当的配合,纷纷起身,“陛下所言极是。”   “陆公当真义士!”   群臣纷纷夸赞了起来。   陆凯此刻却有些懵,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陆凯此番归顺,有三个原因,第一是对吴国彻底绝望,第二是想保存宗族,第三是想要拖累一下陆抗。   在吴国太年轻就身居高位的,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尤其是陆抗这样的,陆抗有着古君子的品行,为人潇洒不羁,无论是面对皇帝还是权臣都不会退让。   可曹髦现在给了他一个更大的理由。   陆凯有些羞愧。   曹髦随即说道:“当今天下平定,唯独只有江东的百姓不在朕的教化之下,朕不忍心看到他们遭受这般欺辱,也决定完成先祖的壮志,行大一统之事!”   他看向了一旁的陆凯,“陆公,朕欲拜你为征吴大将军!”   “这并非是要让你举刀向自己的故主,这是为了江东而考虑。”   “那孙氏并非是江东大族,入寇江东,残害江东之民,陆公乃是江东大族,怎么能看着他们如此鱼肉江东呢?”   “朕让你来担任,就是为了让江东百姓们知道,朕要对付的并非是他们,而是那不仁的贼寇孙氏!或者说,是那个残害百姓的孙休!”   “陆公若是还在意自己的故乡,就勿要拒绝朕!”   曹髦大义凌然的说出了一番很可怕的话。   陆凯抿了抿嘴,朝着曹髦轻轻一拜,“臣领命。”   曹髦当即又说起了其他的封赏,除却封陆凯为征吴大将军之外,曹髦还封了他为曲乡侯,拜太保,持节。   赏赐非常的重,不过,考虑到陆凯的身份以及他归顺的意义,这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凯就这么成为了曹髦的征吴大将军。   在宴会结束之后,曹髦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回了西堂。   当回到这里的时候,曹髦脸上的那种肃穆终于消失了些,换上了平和的笑容。   “陆公啊,此处并无外人,且坐下来吧。”   看着忽然变得温柔起来的皇帝,陆凯有些不知所措。   “陆公,这战事已经持续了太久,千里无鸡鸣朕欲大一统,结束这纷乱,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稳定的日子,且不说一定能让他们衣食无忧,但是起码能让他们不再为战争而忧虑。”   曹髦说着,又令杨综弄来了些茶水。   他吃着茶,缓缓说道:“方才当着众人的面,朕也不好询问,陆公,当今的吴国,将兵力都集中在关卡之中,在江边更是用了铁索铁锥来阻挡我们。”   “朕想跟您请教击破吴国的办法。”   陆凯皱着眉头,没有言语。   曹髦瞥了他一眼,又说道:“您勿要担心,朕不是信不过你,先前钟侍中提议,说要对吴国采取攻心之策,朕觉得,你毕竟是从吴国出来的,吴国内的情况,伱应该是最清楚的。”   “若是能迅速结束战争,也不会有太多的人牵连其中,不只是您的宗族,就是整個江东的百姓,或许都能因此保全了。”   陆凯此刻方才说道:“陛下,臣在吴国虽然担任镇军将军,但是却并不参与军事,实在不知击破吴国的办法。”   曹髦笑了起来,“将军何以藏私呢?”   “他孙休不知道您的才能,朕却是知道的。”   “将军岂会不知击贼之法?将军既然归顺,就当尽力,若能破贼,将军便是大一统之功臣,只要能建立盛世,纵然后人,也不会在意将军变节之事。”   “况且,此处只有你与朕两个人,将军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凯迟疑了片刻,方才回答道:“陛下,吴主的身体很是不好。”   曹髦倒茶的手停顿了一下,缓缓看向了陆凯。   陆凯又继续说道:“张布与濮阳兴等贼子,有傀儡幼主,把持庙堂的想法。”   “而诸多大族,则是准备趁此机会除掉此二贼。”   说起这些事情来,陆凯的脸色就变得悲苦。   局势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可吴国却还是在内斗,曹魏不断的建造战船,野心勃勃,吴国的群臣还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阴谋。   陆凯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陛下,情况就是如此”   陆凯将国内的局势讲述了一遍,方才又说道:“若是陛下要击破吴国,可以通过这件事来做文章。”   陆凯所带来的这个消息,还真的是曹魏这里不知情的。   孙休的身体情况,自然不会轻易泄露出去,而那些高层们的想法,也只有陆凯这样级别的人才会知道一些。   曹髦此刻也有些不平静了。   曹髦可是做梦都在想着统一的。   自从始皇帝之后,经过西汉公羊的洗礼,大一统就成为了华夏所共同的认知,曹髦也是无比的期待着大一统。   只有完成了大一统,曹髦才能洗刷掉自己家族禅让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司马家为什么挨骂呢?在曹髦看来,其实若是他们能治理好中原,在不择手段的夺回大权后能将晋变成那种无比强大的政权,犹如汉唐,那绝对没有人会骂他们。   不正当上位的人有很多,还是得看他们的作为。   陆凯如今的言语,让曹髦无比的激动,孙休这个人,虽然喜欢玩平衡,不算是那种非常非常优秀的皇帝。   但是人家还真的不傻,知道什么人可以用,知道什么人可以放权。   孙休若是还活着,统一战争还能进行,但是会付出不少的代价。   可若是他死了,曹髦忽然期待了起来。   历史上继承他位置的那个人,可是被称为第一暴君的。   在那人的英明治理下,坚决反对讨伐吴国的西晋将军们无奈的灭掉了吴国。   孙休算是中上的皇帝,而孙皓嘛嗯,拿他跟安世比都是对安世的不尊重,除了一点骨气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说起来,自己倒是很久没有见到安世了。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陆凯,轻笑着说道:“您说的对,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倘若吴国因此而发生内乱,那是彻底夺取荆南的最好时机。   就算陆抗再能打,也绝对不是魏国的对手。   如今两国的差距,尤其是在人才方面非常的明显,若是放在游戏里,曹髦这里就是一群能力值九十八十的狠人,而吴国那边,就是一个九十出头的领着一群六七十的。   曹髦又问起了吴国内的诸多将军们,陆凯此刻再也没有私藏,一一回答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聊了许久,曹髦问清了自己所需要的全部消息,这才派人将陆凯送回府邸。   杨综平静的看着对方离开,“陛下此人忽然归顺,也不能太过信任,还是得派人盯着。”   曹髦笑了笑,示意杨综坐下来。   “杨公啊,吴人最爱诈降不假,但是诈降也不至于让征北将军前来诈降啊您不必太担心,朕现在所想的,倒是该如何封赏胡老将军。”   说起这件事,曹髦就不由得头疼。   他知道胡遵的身体不好,就给他画了个大将军的饼,曹髦想着反正对方活不久了,大不了追封就是了。   可谁能想到,这位老将军的身体是越来越好,到现在都活蹦乱跳的。   不只是如此,他还屡次建立大功,这都已经做到骠骑将军了,再封也只能封大将军了。   杨综此刻说道:“陛下,对胡将军,进爵就是,至于大将军之位,尚且不急,日后还有灭国之事呢,若是不灭一国,如何能做大将军啊?”   曹髦点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倒是可以多提拔胡遵的几个儿子和孙子,当今边塞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让他们也多发挥出些作用来。   嗯,正好放在文鸯的身边。 第108章 难民团   段部在辽西郡,慕容部则是在更东点的昌平郡。   文鸯在做好准备后,就领着精锐的五百骑兵,朝着辽西郡的方向出发了。   段部跟慕容部是生活在大魏境内的鲜卑部落。   可他们跟匈奴还不同。   匈奴是被曹操给击败了,扣留了他们的单于,让他们居住在城外,派遣官员去盯着他们,傀儡了他们的首领。   而鲜卑则是属于因为有功而得到了在这里定居的机会。   当初司马懿前来讨伐这里的公孙氏,就是得到了这两部鲜卑的帮忙,他们多次为曹魏而战,也曾立下很多功劳。   后来毌丘俭出征高句丽的时候,慕容鲜卑也是鞍前马后,帮着毌丘俭一同破了高句丽的王都。   为了表彰他们的功劳,司马懿上书封慕容部鲜卑大人莫护跋为率义王,允许他的部族在辽东周围生活。   段部虽然没有得到封王的待遇,但是也被允许留在辽西郡内生活。   文鸯最先前往的就是段部的所在。   从燕国往北出发后,道路上就基本看不到什么人了,沿路的驿舍也被荒废了下来。   这还要多感谢司马懿在讨伐公孙氏时的仁政!   他在此处屠城杀戮,燕国外都几乎看不到汉人的身影了。   当文鸯领着骑兵往这边出发的时候,尤其是能感受到那种差距,当他们到达最近的县城时,县城内都没有多少人,看起来空荡荡的,犹如鬼城。   当初的幽州还是非常热闹的,在汉末时期,大量的中原百姓逃亡到了幽州,让整个幽州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可如今呢,燕国以北,却都是一座座的鬼城。   当地的县令领着众人前来拜见了文鸯。   这里的县令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文士,大概也只有三十来岁。   “拜见将军!”   文鸯看了看他周围的官员们,不知为何,此处的官员看起来总有点穷酸样。   他们的穿着就显得有些破旧。   “起来吧,你就是此处的公孙县令?”   “正是。”   公孙氏在这幽州可谓是大族,尽管其中遭受了几次屠戮,可在这边依旧是大族。   文鸯便走进了城内,县令跟在了他的身后。   文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城内也是格外的萧瑟,几乎都看不到什么人。   “这边一直都是如此嘛?”   公孙县令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这十余年里一直都是如此。”   “竟然这般萧瑟,雍凉都比这里要好。”   文鸯嘀咕了几句,方才跟着县令他们回到了县衙内。   这里的县衙同样是破败不堪,文鸯看到甚至有段院墙已经倒塌了。   文鸯顿时有些不悦,他坐在上位,严肃的质问道:“距离当时的战乱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尔等实在怠慢!为何不曾用心治理呢?”   听到这句话,那位县令再次长叹了一声。   “将军这些年里,庙堂从未给与任何的救济,更是不曾在意此处的委任,耕地荒芜,百姓逃离,郡守几次上书,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倘若您要因此而怪罪,我们甘愿认罚!”   文鸯顿时语塞,他看了看面前这些人,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暮气。   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他们看起来情绪非常的低落,眼里无光。   文鸯在中原的时候,哪怕是面对那些贪官污吏,从他们身上都感受不到这种暮气,他们身上也有别样的激情。   可看到这些人,文鸯却沉默了下来。   看来,自己还是得跟陛下上书,讲述这里的情况。   文鸯默默的记下了这些,随即问起了鲜卑的情况。   “段部?”   县令听到文鸯询问,随即认真的说道:“段部鲜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他们算是比较平和的。”   公孙县令给文鸯讲述起了段部的由来。   他说道:“段部的大人叫日陆眷,鲜卑人以部落名为姓,也叫段日陆眷,他年幼的时候被卖给渔阳的乌丸大库辱官为家奴。”   “听闻有次乌丸诸部酋长集会,各部酋长皆有唾壶,唯有库辱官没有,就把痰吐在日陆眷口中,日陆眷反而吞了下去,向西拜天说:愿使主君之智慧禄相尽移入我腹中。”   文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有些反胃。   而县令继续说道:“因为这件事,他深得其主人的信任,后来,渔阳发生了饥荒,他的主人就让他带着一些人到辽西去生活,日陆眷身体强壮,在那里招收流亡之人,领着他们开垦狩猎,逐渐建立了自己的部族。”   “段部跟其余部族都不同,有着很大的不同。”   文鸯点点头,“听出来了,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公孙县令认真的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诸多的胡人,都是以血缘和部族为主,从而形成的整体。”   “这些诸多胡人的特性,而段部却不是,他们是以地区为主而形成的部族,他们族内的诸多胡人,说的都是辽西话,他们的统帅是鲜卑人,而麾下什么人都有,甚至有汉人,因此其余鲜卑部落不认可他们是鲜卑部落。”   “他们以辽西为根据,招纳没有耕地和粮食的人,逐渐壮大,如今有三万多户,有四五万的士卒。”   公孙县令这么一说,文鸯就明白了。   这个段部,与其说是個鲜卑部落,不如说是辽西逃难者联盟。   “也就是说,他们不会迁徙喽?”   “将军他们都是以耕作为主的。”   文鸯笑了起来,“这我就明白了,我要前往他们部落,去见他们的大人,你派人来给我做向导!”   公孙县令赶忙行礼。   “唯。”   文鸯起身就要走,忽然又停下来,看向了他。   “你且放心吧,陛下是不会无视此处的,很快,你就会得到大放异彩的机会。”   文鸯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此处。   文鸯没有休息,在向导的带领下,朝着段部鲜卑的城池出发了。   县令果然没有欺骗他,当文鸯靠近了段部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多耕作的百姓,从他们的穿着来看,他们跟汉人没有什么区别,而看到文鸯,他们表现的极为惶恐。   在文鸯靠近他们后不久,就有骑兵迅速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文鸯看向了这些人。   他们跟那拓跋鲜卑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的马匹非常的瘦弱,骑兵的武器也是各种各样,看起来几乎就没有遭受过什么操练,完全就是一群牧民临时成为了军队。   真正的骑兵跟牧民是完全不同的。   文鸯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这些人在拦住文鸯之后,却没有敢对文鸯无礼,为首者非常的谨慎,他怯生生的看着面前的文鸯,又看了看他们打出来的旗帜。   那人缓缓走上前来,“不知是哪位文将军当面?”   文鸯皱起了眉头,“平北将军文鸯在此!!”   文鸯的声音极为洪亮,这一嗓子吼出去,对面那人险些没控住胯下的骏马。   那人赶忙跳下了骏马,领着诸多的骑士们,快步上前行礼拜见。   文鸯打量着面前这些人,从他们的模样和穿着上,还真的分不出他们的族类来。   那人满脸堆笑,说道:“在下周成,拜见将军。”   “汉人?”   “辽西人,辽西人,将军前来,可是要找我家部落大人?”   “正是。”   “我为将军带路!”   那人连忙伸出手来,为文鸯牵着马,随即给周围的人吩咐了几句,便在道路上走了起来。   文鸯只觉得奇怪,也没有打断对方,当他们就这么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一人领着诸多的贵族飞奔而出,急忙前来拜见。   “段乞珍拜见平北将军!!”   这位正是段部的大人,他是那位段日陆眷的亲弟弟。   此人看起来完全没有部落酋长的风范,他有些矮胖,有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他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商贾,而不是酋长。   他毕恭毕敬的朝着文鸯行礼,文鸯没有开口,他甚至都不敢抬起头。   文鸯下了马,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文鸯极为高大,站在段乞珍的面前,压迫感十足。   文鸯拉起了他,笑呵呵的说道:“段君何以如此,且起身吧。”   段乞珍笑着抬起头来,“不知将军到来,不曾前往迎接,实在是我们失礼,请将军入城!”   这段部鲜卑不曾对文鸯表现出任何的敌意来,文鸯在他们的带领下走进了城内,他们的城池,看起来居然比原先的城池都要热闹的多。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文鸯被他们领着进了一处大府邸,这里就是他们大人所居住的地方,段乞珍赶忙召集了部落内的诸多贵人,前来迎接文鸯。   进了府内,段乞珍便让文鸯坐在上位,自己只是坐在他的身边。   看到对方如此恭敬的模样,本来还想要找点事的文鸯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这些人怎么看起来比匈奴还要老实呢?   很快,部落内的众人也都到齐了,穿什么衣裳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贵族,文鸯也能明白为什么其余鲜卑部落不太认可他们了。   段乞珍此刻打量着身边这位高大威猛的将军,有些怯弱的问道:“将军远道而来,不知有何吩咐啊?” 第109章 代价是什么呢?   在座的有二十多人。   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个年长的女性,他们的模样,穿着都是五花八门的。   文鸯打量着这些人,最后又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酋长。   他开口说道:“我受任平北将军,领镇北将军之令,前来巡查边塞,讨伐盗贼,正好路过你们段部,特意前来看看。”   听到这句话,段乞珍被吓了一跳,他脸色苍白,急忙说道:“将军!我们从不曾劫掠过啊!我们都是自耕自得,从不曾劫掠过任何人,绝非是什么盗贼!”   “段君勿要惊慌,我只是来巡视,并非是说你们便是那盗贼!”   文鸯安抚着,段乞珍赶忙令人拿来了酒菜。   看着面前的好酒好肉,不知为何,文鸯却有些没有食欲。   或许是因为待在这里总是能想起这部落的开辟者所做的事情   不过,看到对方点头哈腰的将酒递到自己面前,文鸯也不能丢了大魏的颜面,他很是干脆的拿起了酒壶,一饮而尽,随即又拿起了牛肉,一口就是撕咬下一大块肉来。   看到文鸯的彪悍模样,众人都有些震撼。   段乞珍对他的态度也就更加的热情了。   文鸯随即给他们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来,说起自己从前的诸多壮举,这些人也是目瞪口呆,文鸯喝了些酒,身体发热,越说越是激动。   宴会很是热闹,在座的众人纷纷前来给文鸯敬酒。   段乞珍敬了最多,可他却不敢喝醉。   文鸯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拉住一旁段乞珍的手,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   “我看你这个人不错实话告诉你吧,并州那边的匈奴啊,已经是完全归附大魏了,他们的贵族变成了大魏的官员贵人,他们的子民则是分到了公田,有了户籍,搬入城内之内,还有了民居!”   “我看啊,你们也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若是你们不愿意,那就逃离此处,不要遇上我,免得我们难堪!”   文鸯霸气侧漏,大声的说出了这些事情。   而听到这些话,段乞珍的眼里没有半点的惧怕,他忽然狂喜,一把抓住了文鸯的手。   “将军,当真如此?!”   “什什么?”   文鸯的酒似乎都醒了,他惊愕的看向了段乞珍。   不只是段乞珍,他周围的几個贵人,此刻也是以火热的眼神盯着文鸯。   “将军”   段乞珍看起来有些为难,他迟疑着说道:“不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也如匈奴那般并入大魏呢?”   文鸯此刻目瞪口呆。   他方才倒也不是全醉,他那么说就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些人的反应。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是求着要并入大魏??   不对啊,伱们不该眷恋自己的权势吗?   文鸯开口说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当然知道!”   “就是你们放弃自己的地位和土地,成为大魏的官员,领爵但是你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对,对,对!”   段乞珍越听越是激动。   “文将军,我们要如何才能并入呢?”   文鸯看了看周围,警惕的说道:“那你们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想要并入我大魏呢?”   段乞珍看了看周围,只留下了几个人,随即令人关上了大门。   “文将军,您有所不知啊。”   段乞珍的脸上满是苦涩。   他开口说起了段部如今的处境。   文鸯听着他的讲述,也就逐渐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段部跟其他部落不同,他们的成立完全就是一群逃难者聚集在了一起,是被迫成立的。   而在成立之后,因为独特的形成方式,他们就是处于不被接纳的环境里。   慕容鲜卑等部落不将他们当作是正经的鲜卑部落,不愿意与他们过多的往来,甚至常常出兵来欺负他们,劫掠他们的物资。   慕容不敢对大魏出手,对他这个段部出手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这些年里,慕容更是步步蚕食,让段部格外的慌乱。   而在大魏这边,他们同样不被重视,因为对比慕容等鲜卑部落来说,他们的实力不够看。   慕容能凑出三万精锐的骑兵作战,而段部也能凑出三万骑兵,精锐不精锐就有待商榷了。   精锐骑兵跟牧民的区别还是不小的。   后果就是他们被双方所排斥,一直都无法找靠山,而北方愈发的寒冷,冰雪覆盖,这些贵族在这边的生活简直是苦不堪言。   对他们来说,若是能前往中原,成为大魏的官员,那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比在这里做什么酋长大人可要舒服的多!   段乞珍拉着文鸯的手,诉说着自己部落的苦难,说着说着,险些落下泪来。   文鸯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既然你们有这样的想法,那我回去之后,就告知陛下若是陛下开恩,或许你们也能如匈奴那般。”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段乞珍连连大拜。   文鸯忽然问道:“你方才说慕容部与你多有争执,这慕容部又是什么情况?”   说起这个问题,段乞珍的脸上就出现了些犹豫。   他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将军,这实在是不太好说。”   “无碍,你直说就是了!”   得到文鸯的恩准之后,段乞珍方才说道:“慕容部过去的大人叫莫护跋,因为他很喜欢戴步摇冠,故而他的部落就叫慕容,这两个词是很像的。”   “当初毌丘将军讨伐塞外的时候,此人与他的长子身先士卒,立下了赫赫战功,两代人都得到了庙堂的奖赏,成为了庙堂所册封的率义王。”   “他们如今的大人,叫做慕容涉归,他是那位莫护跋的孙子,他上位之后,就将都城从棘城迁至辽东他不断的吞并各族,增加自己的实力,号称鲜卑大单于妄图号令鲜卑所有部落,成为鲜卑全部大人。”   文鸯缓缓皱起了眉头。   “如此说来,这倒是个有野心的人啊。”   段乞珍无奈的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当初他父亲还在位的时候,与我们往来密切,关系十分亲近,但是到他上位之后,就开始与我们交恶,他们时不时前来带走我们的百姓,我们的商队也不敢去辽东”   段乞珍说起了对方诸多的恶行。   文鸯的脸色也愈发的难看了起来。   这位当初受到庙堂分封的率义王,如今居然敢自称什么大单于。   这明显是要与大魏决裂啊。   看到文鸯的表情,段乞珍急忙说道:“将军,若是您准备要讨伐他们部落,我愿意领兵一同前往!”   文鸯听到这话,顿时仰头大笑了起来。   “对付一个小小的慕容,还需要他人来相助吗?”   “明日给我准备向导,我要前往慕容部,当面问问那位酋长,看他到底是大魏的率义王,还是鲜卑的大单于!”   段乞珍连忙说道:“将军,您只带了数百骑兵”   “呵,足矣!”   文鸯转身就去休息了,段乞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声。   难得遇到一个愿意接纳自己的贵人,但愿对方不要出事,或许,到时候自己还得带着军队去接应一下,免得出什么大事。   说起来,段乞珍也是真的很讨厌这个邻居。   要不是从文鸯口中听说了要内迁的事情,他也不会将慕容部的事情说出来,说不定还得为他们去掩盖。   这是因为他们两都是当初帮助大魏而一同受赏的部落,若是莫容部不再得到庙堂的信任,庙堂决定出兵,那他们段部同样要挨打。   毕竟在洛阳的贵人眼里,段部和慕容部可没什么区别,都是当初的雇佣军而已,说打就一同打了。   次日,文鸯早早的就起了身,段乞珍也守在了门口。   文鸯走出来,便问道:“向导可曾准备好了?”   段乞珍猛地抬起头来,“我愿意跟着将军一同前往!”   文鸯有些惊讶,他看着段乞珍,笑着说道:“到时候若是跟他们动了手,我可顾不上你啊!”   段乞珍的脸色很是平静,他认真的说道:“将军且放心吧,倘若开战,我定冲锋在将军之前!”   文鸯再次大笑,随即就让他准备妥当,一同离开了辽西,朝着辽东出发。   而这么一路走去,气候也是变得愈发寒冷。   辽东这里的汉人似乎比辽西还要少,文鸯这么一路走来,居然都没碰到几个商队或者行人。   当他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辽东郡的时候,顿时就引起了慕容部的注意。   而慕容部的反应跟段部是截然不同的。   当他们得知有魏国的将军进入辽东之后,当即就调遣了军队,开始镇守各个关卡,同时派人前往交涉。   前来交涉的那个人,高高的仰起头来,将蛮横写在了脸上。   他操控着骏马,不慌不忙的来到了文鸯等人的面前,傲气依旧不减。   段乞珍低声说道:“这是涉归的儿子叫吐谷浑。”   文鸯打量着远处的那小子,随即暴怒。   “岂敢在我面前这般无礼呢?!”   他解下了弓,朝着远处的那小子就是一箭。   段乞珍的眼珠子都快被惊掉了。   慕容吐谷浑什么都没说呢,就先中了一箭,惨叫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顿时,慕容部的骑兵们沸腾了。 第110章 为什么要跑?   段乞珍的表情从惊愕,到惊恐,再到茫然,只是在片刻之内。   当文鸯说起教化之政的时候,鬼知道段乞珍是多么的开心。   他们可太想被收编了。   在这苦寒之地,受尽欺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他兄长要靠着咽下别人的痰活下来,而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说的好听点是一部大人,说的难听点就是穷要饭的。   段部是由鲜卑人收拢一群活不下去的饥民所组建的势力,他们的所有成果都是一点点拼出来的,从无到有。   而在历史上,段部为了融进晋朝的统治圈,也是相当的卖力。   段乞珍的儿子段务勿尘积极称臣于西晋,成为幽州刺史王浚的女婿,哦,这位王浚的父亲就是王沈,王沈的叔叔就是尚书台那位王昶。   他后来跟随东海王司马越作战,受封辽西郡公,授大单于。   段乞珍的孙子段疾陆眷甚至当了骠骑将军相当的魔幻。   他们家甚至还是晋朝的死忠,当汉人想要抓天子使节投降的的时候,段部的段匹磾破口大骂,说他不知礼仪,尚且不如自己这个胡人!   当他被捆绑了去见石虎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行礼,说自己受了晋朝的恩泽。   后来他被封为冠军将军,受到了极大的封赏,可他还是整日身著晋朝朝服,持晋节,游说附近的豪强以及投降的段氏鲜卑反抗羯胡,因此被杀   虽说是五胡乱华,但是这些胡人里,还是有不少正直忠义之人,当然,拟人的也不在少数。   段乞珍在段部最艰难的时候接盘,并且完成了其中的过渡。   段乞珍是很期待着能被收编的,能被大魏彻底吞并该多好啊!!说不定往后自己家族还能在大魏境内混个县令太守什么的   段乞珍此番积极跟随文鸯,也是期待着对方能在皇帝身边说个好话,让自己能达到被教化的目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的蛮横!   对方甚至都没有开口啊,只是没有下马行礼,就被一箭给射穿了!   段乞珍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忽然就开始后悔跟随这位将军出来了,这人是個疯子啊!   这里可是敌人的境内啊,敌人还有三万精锐骑兵,你这也敢射杀?   有着同样想法的不只是段乞珍,对面的慕容部同样如此。   在文鸯走进了辽东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迅速行动了起来,在归涉的命令下,他们前来拦截这位大魏将军。   慕容部不愿意跟大魏作对,他们只是不清楚来人的身份,想要拦下来询问而已。   没想到,对方敢直接发动攻击。   这一刻,这些骑士们也忍不住了。   就看到有人暴呵了一声,随即,慕容部的骑兵们高呼着朝着文鸯发动了冲锋。   段乞珍正要搭弓,就感到一阵狂风从自己的身边吹过,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文鸯已经冲杀了出去。   文鸯手持强弓,发动了冲锋,骑士们一声不吭,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冲锋。   段乞珍被裹挟其中,也无奈的进行冲锋。   跟大呼小叫的慕容部不同,文鸯的这些骑兵们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死死盯着远处的敌人。   就在这一刻,文鸯狂奔冲锋,却又引弓射箭,在段乞珍惊恐的眼神里,文鸯连着射出了三箭。   而那些站在大旗下,领着全军冲锋的三位将领,应声倒地。   他们没有文鸯他们这样全套的甲胄   随即,文鸯收起了强弓,拿起了长矛。   双方在触碰的那一刻,文鸯挥动着手里的长矛,将面前的胡人直接挑起,砸向了他身后的骑士们,一时间,人仰马翻。   战马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哀鸣声。   文鸯暴呵,手中长矛左右挥舞,带着阵阵破空声,直接化身为战场清理大师,当那长矛一顿乱飞之后,他面前都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区。   文鸯再次策马,继续前进。   骑士们碰撞在一起,文鸯不断的突进,在段乞珍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文鸯愣是凿穿了敌人,从敌人里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文鸯率领骑兵们继续冲锋,随即缓缓绕了一圈,到达敌人的侧翼,再次发动了冲锋。   段乞珍看到文鸯左突右进,沿路的敌人纷纷倒地,无一合之敌,他就像是猛虎进了羊圈,出手又快又重,犹如一个磨盘一样,将面前的敌人一一碾碎。   而对方的将领是文鸯的优先袭击目标,一轮突进下来,对方压根就没有人来指挥了,两次突进下来,这支千人规模的骑兵团直接被文鸯给杀崩了。   当他们四散而逃的时候,文鸯却没有继续追杀。   他得意的让士卒去砍下那些将领们的脑袋来。   段乞珍此刻看向文鸯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同了。   方才他还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个疯子,可如今他又觉得,好像也不完全是啊   这一千多人的骑兵,愣是被他如砍瓜切菜那般轻易给就打没了不只是他,还有他麾下那些骑兵,指哪打哪,战斗力也是非同小可,连着冲锋了两次,居然还没有掉队的,还能跟得上主将的冲锋节奏。   段乞珍赶忙驱马来到了文鸯的身边,“将军神勇!!将军神勇!!”   文鸯仰起头来,很是霸气的说道:“这算什么?就这些人,也就只能在边塞称雄,不是我一合之敌。”   他自信的说道:“别说是在这塞外了,就是在中原,至今为止,我也没能见过能与我交手三合之敌!”   说到这里,文鸯忽然又有些无奈。   “总是听人说起过去有虎侯,刚侯,蜀国还有关羽,张飞,马超,吴国有太史慈,周泰等人,皆是勇猛之人,可惜啊,我却不能遇到一个难以分出高下了。”   这是文鸯最大的遗憾。   他还很年幼的时候,就总是听父亲说起过去那些猛将们的故事,说什么关羽阵斩颜良,说马超一骑当先,说张辽以百破万,文鸯听的很是着迷。   可当他长大了,他却碰不到这些人了,他所遇到的人,无论被吹捧的有多厉害,却没一个能在他手里坚持三回合的。   文鸯真的很想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本以为这些鲜卑人里可能会有几个高手,可显然没有,甚至连能挡住自己一长矛的都没有。   看到一脸悲伤的文鸯,段乞珍真的想骂娘。   这也太装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人也确实有装的资格。   段乞珍从未见过这么猛的人,当初他跟着魏国大军讨伐高句丽的时候,魏军里也有几个猛将,他曾见过他们冲阵,但是没有一个能像文鸯这般猛的。   他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文鸯的悲伤。   “将军啊,现在还是想想如何逃回辽西吧!”   “慕容部很快就会派来更多的人来攻打我们必须要尽快回去,也勿要再割他们的脑袋了”   听到这句话,文鸯很是惊讶。   “为什么要逃回辽西呢?”   “我作为平西将军前来辽东,这里本就是我的辖区,可这里的部落大人不来拜见我,还派遣军队拦截我,这若是放在中原,都可以诛他三族了!”   “你想想,倘若你在部内城池里巡视,被你自己的县令给派兵包围了,你能忍下来吗?!”   文鸯生气的质问道。   段乞珍回答道:“是不能忍可这慕容部跟县令不一样啊!!”   “我家县令麾下要是有三万骑兵,我就忍了!”   文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指着段乞珍,对左右说道:“此人倒是直率。”   他自信满满的说道:“段君,我也与你直说吧,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收拾慕容部,大魏正当盛世,岂能允许这般小人放肆呢?”   “我是不会离开的,我还要主动进攻!”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骑士们,认真的说道:“我身边虽然不过五百余人,可这些都是跟我四处征战的精锐,放在军中,他们最少都能担任百夫长!若是在边军,当个军侯都绰绰有余!他们各个都能以一敌百,这五百人,伱可以当作是五十万人!”   段乞珍惊呆了。   原来中原那边都是这么计算的吗??   段乞珍看了看面前的文鸯,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毫无惧色的骑士们,他沉吟了起来。   忽然间,他也做出了决定。   “好,将军神勇!既然将军要对付慕容,我又岂能退缩呢?”   他开口说道:“只是,将军,若是您要击破慕容,我倒是有些想法。”   “哦?你说!”   段乞珍眯起了双眼,认真的说道:“当慕容部得知这里的情况后,他们会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派人往辽东郡守那里,询问情况,要求他们给个交代。”   “第二件事是派遣大军来切断我们的后路,让我们无法逃离。”   “第三件事召集各地的部民,做好战斗的准备。”   文鸯听着他的言语,随即问道:“你的意思是?”   “若是我们此刻能直接杀向他们的王城等我们到达的时候,他们的王城应当是不剩下什么人了”   文鸯听闻,仰头大笑,“好!那就杀!!” 第111章 坏了   此刻,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正躺在床榻上,两条腿不自然的扭曲着,他看着站在一旁的高大后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儿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位老者,正是鲜卑上一代的掌权者,慕容木延,他曾跟随毌丘俭讨伐过高句丽,立下了不少战功,对大魏忠心耿耿。   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当今慕容部大人,他的儿子慕容涉归。   涉归还很年轻,看起来精神奕奕,只是此刻,他的脸上却满是愤怒。   “来了一个魏将,不分青红皂白的袭击了我们的军队,我已经派人前往太守那边交涉了!”   听到涉归的话,木延很是惊愕,“我儿,不是让你派人去迎接吗?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涉归一愣,急忙叫嚷道:“我是好心去派人迎接的,是他忽然发动袭击,杀害了我的部下,还杀了我一个收养的儿子!!我绝不饶他!!”   木延顿时有些生气,“魏将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来袭击你的使者呢?你说实话!你到底做了什么?!”   木延对大魏还是比较忠诚的,而他沦落到今天这样,变成残疾,也是因为大魏的事情。   先前因为曹髦与司马师之争,河北掀起了动乱,幽州大族遭受了巨大的袭击,而当时的陈本在庙堂的示意下选择了无动于衷。   当何曾的命令下达之后,陈本方才开始追击,大量的叛军从燕国辽西等地逃到了辽东。   而作为大魏忠诚的慕容,慕容木延率领精锐的骑兵去跟那些叛贼交战。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叛军居然还有强弩和甲胄!!   木延倒是没有被击败,只是被人从马背上射落,随即被骏马踩踏了双腿。   在曹髦的蝴蝶效应下,这位本来该再执政十年的鲜卑大人变成了残疾,而他那不成器又有野心的儿子提前上位。   而为了防备自己有野心的弟弟,年轻的木延又收养了一個儿子,取名土谷浑。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却好像又什么都没变。   涉归跟他父亲不同,他年轻气盛,也不曾见过毌丘俭指挥大军攻破高句丽的都城,屠城杀其王的壮举。   木延,段乞珍这些老一辈,真正跟随过司马懿和毌丘俭的人,他们知道大魏到底有多恐怖,知道自己要如何跟他们相处,哪怕是如拓跋力微这样的人,虽然没有跟随过大魏,但是他们毕竟经历过高句丽之战。   他们看到一个势力跟自己差不多的政权被大魏千里远征,杀的人头滚滚,王城被屠,诸大人的头颅都被挂在城门上。   故而他们都愿意跟大魏和睦相处。   涉归不是很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对魏人如此的客气,在他看来,自己的大父和父亲都为了魏国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可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报答。   看到儿子的脸色,木延瞬间想起了什么,他暴怒,挣扎着就要起身。   “你是不是派人去羞辱魏将了?!”   也就是如今的鲜卑人已经开化,不然以木延如今的状态,放在过去的鲜卑制度里,不被自己的儿子们砍死就不错了。   无论是段部还是慕容,他们的汉化程度都比较高,比拓跋部要高,愣是要排名,段部第一,慕容第二,拓跋第三。   故而对于父亲,涉归还是比较尊重的。   他急忙上前,扶着父亲,不悦的说道:“父亲,我只是派人去探查他们的身份而已,不曾有羞辱况且,羞辱了又如何呢?几年前,您为了帮着他们平定叛乱,断了腿,可他们呢?”   “可曾派人来问过您的伤势?可曾对您有过赏赐?”   “您消灭了那些叛军,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结果那些魏人都升官了,我们却得不到任何的奖励!”   “父亲,您不要再这样了!我们又不是魏国的仆从!若是他们想攻击我们,那我们去占据高句丽的地盘自立为王就是了!他们还敢出兵讨伐不成?”   听到高句丽几个词,木延的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了几个恐怖的回忆,他不由得哆嗦了起来。   他愤怒的看向了面前的木延,“你个竖子”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气的说不出话来,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涉归也不敢多说了,赶忙令人拿来水。   看着父亲大口喝着水,涉归这才说道:“父亲,您放心吧,我现在不会去收拾那个魏将的,这些年里,我慕容对魏国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当地太守几次让我去攻打盗贼,去防备拓跋,我都没有拒绝。”   “可我们做了这么多,根本就得不到什么封赏,他们还是看不起我们。”   “这次,我只是要那个太守给我一个说法,接下来,我会带着族人找一个合适我们的地方!”   涉归眼里亮着光芒。   木延这个时候也终于缓了过来,他愤怒的看着涉归。   “伱放过那个魏将?就怕那个魏将不肯放过你啊!”   “当初以为你勇猛,就让你来继承我的位置,如今看来,这是我做错了!你还不如你的兄弟们机灵呢!”   “你只是在一个辽东逞强,便觉得自己无人能敌了?!你可见过十万大军出征的场面吗?!”   木延深吸了一口气,“趁我还没有罢免你,将你的军队都给我收回来,将你自己捆绑起来请罪”   涉归的脸色此刻已经是非常的难看了。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对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被父亲如此数落,甚至被拿来对比,是极难接受的。   他皱着眉头,“父亲,且等那人被抓过来了,我再跟他当面”   就在涉归准备给父亲装一个的时候,忽然有人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府内,他看起来要更加的年轻,他叫做慕容耐。   他是涉归的弟弟。   他跟兄长的性格完全不同。   涉归好战,勇猛,野心勃勃,盛气凌人。   而慕容耐不善战,他为人极有城府,总是喜欢跟那些汉人文士们混在一起,在背后走出些勾当来,通过各种办法来得到父亲的宠爱。   木延都几次暗示慕容涉归,希望他能将弟弟选为自己的继承者。   可涉归对这个弟弟却非常的厌恶。   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非常的阴险,就是图谋自己的位置。   涉归甚至想过要杀死弟弟。   有一次,他叫上弟弟出去狩猎,随即强行要求他去射杀老虎来献给自己。   慕容耐就买通了几个专业的猎户,从他们手里买来了一头尚未成年的老虎,献给了兄长,从而活命。   慕容耐走进了屋内,看向了兄长,正想要说些什么,又注意到一旁的父亲,急忙低下头来,一言不发。   涉归冷笑了起来,“你闯都闯进来了,何必装模作样呢?且说吧,出了什么事?”   慕容耐连忙说道:“兄长,不好了,魏将杀过来了!”   涉归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他顿时没有了方才的气势,急忙问道:“带了多少人马?”   “五百多人”   涉归又惊又怒,“五百多人能杀到我们这里来??你们这些无能的匹夫!!”   听到兄长的训斥,慕容耐急忙说道:“兄长,那五百人并非是寻常的将士,极为精锐善战,先前那一千人就是被他们所击败的,在外巡逻的目列等人前往阻拦,被他们直接打没了,连目列都被杀了,他们正朝着我们杀来,我们在城内没什么军队了”   听到对方的话,涉归再也不与他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的说道:“好好照顾父亲!我自己去会一会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木延急忙劝阻道:“不可!你勿要”   可不等他说完,涉归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在涉归离开之后,慕容耐看向了一旁的父亲,他忽然哭了起来。   木延本就心烦意乱,此刻听到儿子的哭声,更是愤怒。   “大丈夫岂能像个妇人一样痛哭呢?”   慕容耐擦了擦眼泪,委屈的说道:“父亲,倘若敌人来攻,我们却都能逃离,只是父亲有疾,无法离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要落泪啊!”   木延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耐,你勿要在意我,还是派人去将你兄长拦住勿要让他犯下大错。”   慕容耐说道:“父亲,兄长是不会听我的,若是我强行阻拦,只怕会引起争执。”   “父亲也不必担心,我听闻,前来的魏将乃是文鸯,此人乃是镇南将军文钦的儿子,曾生擒司马昭,有万夫不挡之勇,是皇帝的宠将,他所率领的骑兵是虎豹骑,这些精锐能以一当十,都是从百夫长里挑选出来的”   “我现在倒是很担心兄长的安危,遇到这样的敌人,只怕兄长就是再有勇力,也不能取胜啊。”   “兄长向来自负,自从上位之后,多次想要自立,还让自己的左右称他为大单于,勿要称王。”   “父亲,我觉得,现在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兄长落败之前,做好劝谏的准备,父亲曾为大魏付出巨大,军功无数,若是您能亲自去见此人,向他请罪,他就不敢对我们再下手了”   慕容耐讲述了起来。   慕容木延缓缓看向了他,“我儿啊你说的很好。”   “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连我和你兄长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的呢?” 第112章 汗流浃背   慕容耐此刻忽然开始流汗。   他紧张不安的看向了父亲。   “父亲,我,我是听那些士人们他们所说的”   慕容木延平静的看着他,“辽东的士人,在不到半天的时日里就能得到如此精准的消息?”   “我儿,你是不是背叛了我们?”   听到父亲这平静的质问,慕容耐终于忍不住了,他赶忙行礼请罪。   “父亲,我绝对没有背叛,我说实话!”   “我在几个月前,得到了一个名士来相助,此人姓王,原先是青州的文士,文采非凡,学问极为出色,更是游历各地,非常的博学。”   “我跟此人相识之后,就与他学习治理国家的道理,跟他询问对策,每次听他的教导,让我受益匪浅!”   “此人对天下大事都有着很深的了解,这次发生大事之前,我就曾问过他,这些都是他教我的。”   慕容耐很清楚背叛部落是什么样的下场,故而没有藏私,将自己养名士谋臣,想要取代兄长的事情都说的很直接。   听到儿子的话,木延恍然大悟。   “那你是遇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贤人啊。”   木延他并不在意小儿子是否会贪图大儿子的位置,他只是在意小儿子有没有跟外人勾结来对付自己的兄长。   在木延看来,若是你能击败自己的兄长来继承大位,那没什么问题,可若是你要带着外人来对付自己的亲哥哥,那就是不能被允许的了。   木延再次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无奈的叹息着。   “也罢,你能得到这样的贤人来辅佐,这也是你的本事,当初强盛如高句丽,都不是大魏的对手,如今大魏灭了蜀国,实力不知增长了多少,伱这個愚蠢的兄长,生活在这辽西,便以为整个大魏都是如此了”   木延的脸色有些苦涩。   倘若自己没有受伤,让长子好好去游历一番,看看外头的情况,或许就不会像如今这样了。   说到底,都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   他说道:“你且准备吧,我亲自出去,毕竟是你的兄长,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去”   慕容耐急忙答应,开始外出准备。   而就在这个时候,涉归领着自己最精锐的亲兵,出了城。   鲜卑是无法去打守城战的。   慕容鲜卑是通过商业起家的,他们的先祖最初是靠着把控大汉与周围胡人的贸易而发家致富。   因此他们的城池也是相当的有特点。   他们的城墙矮小,大多地方是木制,只是用来抵御猛兽来侵害他们的庄稼和家畜。   犹如栅栏那般,另外,很多地方都有缺口,没有设立城门,这是为了商队进出方便。   故而他们的城池打不了什么守城战,就算能打,以慕容涉归的傲气,他也不会让五百人将自己团团围住!   自己这里的亲兵就有千余人,还能怕他一个魏将不成?   当慕容涉归领着众人出城后不久,就遭遇到了魏国的军队。   在看到敌人的那一刻,慕容涉归就仿佛被掐住了脖颈,说不出话来。   对面有五百人左右的骑兵,而他们的马匹上,则是挂满了脑袋。   有的人甚至悬挂了七八个脑袋,他们还准备了车马,上头也是摆放着首级。   涉归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敌人的战功。   当这伙人马匹上的脑袋开始彼此碰撞的时候,慕容涉归麾下的这些骑兵们,眼里都冒出了恐惧之色,他们还认识那些脑袋!!   这些脑袋证明了面前这支骑兵的战斗力,起码有两三千人死在了他们的手里。   而他们却没有多少的伤亡。   文鸯看着面前这支惊慌失措的军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就像是没有看到面前的这支骑兵,继续前进。   当这支骑兵开始靠近的时候,慕容涉归看到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居然开始后退。   慕容涉归咽了咽口水,方才的怒火已经消散了大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是五百人而已,靠着偷袭击败了自己的人,何以惧怕?   他纵马上前,大声的质问道:“大魏率义王在此!!安敢放肆?!”   文鸯忽然停了下来,他用马鞭指着面前的慕容涉归,“如今你却是想起你是大魏册封的王了?!你不是鲜卑大单于吗?!”   文鸯的声音比涉归的要响亮的多,众人都听的清楚,纷纷看向了涉归。   涉归抿了抿嘴,方才说道:“不知将军为何要袭击我的人马?!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你为何要派人马来包围我?!这难道不是谋反的举动吗?你谋反,我自然就要杀了你!”   文鸯说着,就拿起了强弓。   涉归看到对方已经没有说太多的想法了,急忙叫道:“将军且勿要着急!!”   文鸯戏谑的看着他,对一旁的段乞珍问道:“你不是说此人勇武好战吗?怎么如此多的废话?”   段乞珍瞥了一眼文鸯马匹上挂着的几个将军脑袋,小心翼翼的说道:“在将军面前,谁人敢说自己勇武好战呢?”   文鸯眼里满是不屑。   就在这个时候,慕容涉归发现了远处的动静。   地面轻微的颤抖了起来。   这代表着自己的骑兵正在缓缓靠近。   涉归认真的看去,果然,远处出现了自己骑兵的身影,看来是得知了这里遭受袭击的消息,特意前来救援。   看到援军,涉归终于稳下心来。   他再次前进了一些,“将军难道不想要给我个交代吗?!”   文鸯看到这反复无常的嘴脸,当即气笑了。   他也压根就没有在意身后那支军队,大手一挥,就朝着慕容涉归发动了冲锋。   当这支骑兵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时候,涉归很想上前与他们交战,但是想到对方的战斗力,他还是决定先拖住对方,让援军从背后袭击,如此将他们击溃!   涉归下令让骑兵们出击。   这一刻,双方同时冲锋。   地面不断的颤抖,段乞珍跟在文鸯的身边,尽管前后都是敌人,可他的眼里却没有了半点的惧怕。   他说道:“将军,直接宰了涉归,他们定不战而败!!”   “好!!”   当两军正面遭遇的那一刻,纵然是涉归,都不由得震撼。   他看到自家最勇武的骑士被对面那个小将一矛给打飞了是真的飞了。   涉归瞪圆了双眼,就在片刻之间,文鸯已经连着捅穿了几个冲锋在前的骑将,不管不顾的朝着他的方向冲杀而来。   涉归握紧了手里的长矛,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杀了这个人,我就领着族人跑到塞外去!   就在涉归胡思乱想的时候,文鸯正在砍瓜切菜,一路乱杀,直接撕开了一道口子,朝着他这边的大旗就冲杀而来。   涉归刚刚反应过来,就看到了距离自己已经不远的文鸯,他甚至能看到文鸯身边飞溅的血液。   涉归的眼角抖动了一下,看来这个人不好杀啊。   好生勇猛。   就在涉归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猛地意识到,文鸯已经在自己的面前了,他的骑兵队直接被杀穿了,对方愣是在他的阵型里杀出了一个口子来。   看着文鸯越来越近,涉归的心跳也是越来越快。   他看到一个又一个人挡在文鸯面前,又迅速落马,几乎看不到他们反抗的模样。   当文鸯的长矛已经捅穿了他面前的甲士时,涉归发出了一阵尖叫。   随即,他转身就跑。   文鸯暴怒。   “呵!!”   他怒斥了一声,随即冲杀上去。   大旗倒下,整个鲜卑骑兵乱成了一团,而涉归此刻正朝着城池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是未来的鲜卑大单于,可不能死在这里!   涉归甚至都不敢回头,他满脑子里都是那个浑身染血的可怕杀神。   鲜卑大军失去了主将,此刻四散而逃,连那些援军都停了下来,不敢出击。   文鸯追赶着面前的涉归。   就在文鸯高高挥起了手里长矛的时候,涉归或许是因为太紧张,竟吓得摔下马来,文鸯的攻击第一次落了空,只是,涉归倒在地上,狼狈不堪,他正要起身,就感受一股巨力。   一人直接抓起他的脖颈,将他拽上了马背,他被横着放在了马背上,头上还挨了一下。   文鸯勒马,转过身来,看到将涉归横着摆放在面前的段乞珍,再次大笑。   “这擒敌之功,竟是被你给拿了!”   段乞珍此刻竟也有了些豪气,他说道:“这贼人敢对将军无礼,特意献给将军!!”   文鸯此刻上前,一把将涉归抓起来,犹如抓住一个小羊羔,甩了几下,随即再次丢回了地上。   涉归此刻气喘吁吁,只是看着面前的文鸯。   文鸯缓缓看向了一旁的骑士。   “砍下他的脑袋,作为段部的军功!!”   那骑士听闻,顿时跳下马来,从腰间拔出了刀,将涉归按在地上,就要割他的首级,涉归被吓得瑟瑟发抖。   “将军!!饶命啊!!将军!!”   “我不曾谋反!!”   就在此刻,远处忽然有马车飞奔而来。   “将军!!且慢!!!”   文鸯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正驾车,朝着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段乞珍在文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文鸯方才叫停了骑士。   马车停靠在了文鸯面前,那年轻人急忙跳下来,也顾不得行礼,就上了车,将一人抱下来。 第113章 阴谋?   被抱下马车的人,是一个老者,双腿残缺,此刻脸色苍白,悲伤的看着文鸯。   “且将我放下来吧。”   那年轻人急忙在地上铺上了席,将老人放了下来。   那老者随即朝着文鸯的方向做出了行礼的模样来。   “拜见将军,老夫有疾,不能起身拜见,还望将军恕罪啊!!”   木延颤颤巍巍的行礼说道。   文鸯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段乞珍。   段乞珍看到这老头,脸色也是有些不自然,两人是过去的好友,曾一同参与讨伐高句丽的战事。   只是,自从木延倒下之后,两个部落的关系就变得愈发恶劣。   可看到老友如今的模样,段乞珍还是有些不忍。   他说道:“将军,这位就是慕容部过去的首领,慕容木延,他曾在讨伐高句丽的战事上立下极大的战功,为车骑将军所宠爱,上表请功,先前河北大乱,他带着军队前往平叛,自己却受了重伤,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从那之后,就由他的儿子涉归来治理部族了。”   听到这番话,文鸯缓缓收起了长矛。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又不悦的看着一旁的涉归。   “你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   涉归此刻吓得哪里还敢说话,只是惊恐的看着文鸯。   文鸯看向了木延,说道:“老丈勿要多礼我不会羞辱为国效力的忠义之士,只是你这个儿子,在得知我前来辽东的前提下,居然还敢派人来断我的后路,又让军队包围我,为首的那個人,看到我不下马行礼,反而是步步逼近,用弓弩来对准我。”   “我乃是平北将军文鸯,此处乃是我的治下,我在自己治下遇到这样的对待,自然是觉得你们部落想要造反。”   “你儿子的罪行,我会告知陛下,让他来发落。”   “至于你的部族,因为伱原先的功劳上,我可以不屠灭。”   木延老泪纵横,他说道:“多谢将军开恩,我儿子这般蛮横,也是因为老夫管教无方,老夫定然会向陛下亲自请罪”   文鸯这才看向了木延身边的人,说道:“且将老丈带上马车吧,他又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涉归,将他也带上!!”   随即,文鸯当即押解着这些人,离开了此处。   他要去的地方乃是襄平。   这里乃是郡守的所在地。   他要带着这些人回到自己的地盘上。   此时的辽东太守,也是刚刚得知了境内所发生的一连串的大事。   当他得知平西将军跟慕容部打起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位辽东郡守,姓胡,他叫胡岐。   没错,他父亲就是骠骑将军胡遵胡奋和胡烈都是他的兄弟。   当他得知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时,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道粗狂的声音。   “连个太守都做不好!!乃公要将你挂在马背上拖死!!!”   胡歧一个哆嗦,连鞋都来不及穿,赶忙冲出去,召集了郡兵,就要外出解决这件事。   刚走了一半,就迎面碰到了文鸯。   当他看到完好无损的文鸯的时候,胡歧险些哭了出来。   “将军!!!”   文鸯只听到一声吼声,随即,他就看到一个武将冲了出来,那人跳下马来,冲到自己身边,一脸担忧的打量着自己。   “将军无碍?!不曾受伤吧?!”   胡歧打量着文鸯,差点就要上手了。   文鸯有些茫然,看了一眼身边的段乞珍。   段乞珍急忙下马,“拜见太守!”   “啊!原来是胡太守!竟如此年轻?!”   文鸯也急忙下了马,跟此人行礼拜见。   胡歧还在不断的询问,“将军,您无碍否?”   文鸯没想到,这位太守竟是如此友好的人,这么关心自己的情况,他缓和了态度,“我无碍,太守勿要担心。”   胡歧这才松了一口气。   “您无碍就好啊。”   这弄得文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太守还怪热情的。   “不曾想,让太守这般担忧”   胡歧在心里抱怨了起来,能不担忧吗?   你但凡死在我的境内,我就得死在徐州了!   文鸯指着一旁的慕容涉归,又指了指那马车,说道:“我已经击败了涉归,将他的父亲也给带来了。”   胡歧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看着那双手被捆绑,被骑士拖拽而来的涉归,愤怒的说道:“你这厮,胆大包天,居然还敢袭击平西将军!我非将你绑在马上拖死!!”   文鸯一愣,随即狐疑的问道:“胡太守莫非与骠骑将军有亲?”   “啊家父骠骑将军!”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当太守!!”   胡歧一愣,他想要反击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了。   他拉着文鸯的手,朝着城内走去,两人寒暄了几句,胡歧这才压低了声音,“将军那位木延,乃是有功之人,不能羞辱啊,他跟车骑大将军有旧,两人常常书信往来”   听到这番话,文鸯恍然大悟,难怪这位辽东太守都不怎么去管慕容部的事情。   他说道:“太守不必担心,我没有对那老丈无礼,只是将他带过来,跟他商谈一些事情而已。”   两人就这么进了城,太守将他们领到了自己的府内。   胡歧执意要让文鸯坐在上位,文鸯大概是因为对方这友好的态度,竟然也开始推辞,最后只能是让胡歧坐在上位,文鸯则是坐在了他的身边。   其余众人,当然是坐在了下方左右。   木延也被带到了此处,就坐在左手边的首位。   他的儿子慕容耐就坐在木延的身边,打量着周围。   胡歧不悦的说道:“慕容木延,我本来是不愿意与你为难的,只是你的儿子,犯下了大错,我不得不管,就算你将事情告诉了车骑大将军,我也一定要治你的罪!”   木延急忙说道:“所有的事情都跟车骑将军没有关系,我认罪!!”   文鸯也没有再去质问这个老人,胡歧看到文鸯没有继续问罪的想法,便让木延先出去等待处置结果。   只留下了文鸯。   胡歧这才说道:“将军来的正是时候,这些时日里,慕容部实在是不平静。”   “就这个涉归,我已经教训了他好几次,可惜,我这里的郡兵太少,只有四千多人,他麾下的军队是我的十倍我也不好直接出兵。”   文鸯欲言又止。   不就是十倍的差距吗?这都打不了吗?   胡歧严肃的说道:“您有所不知,这慕容部里有个不速之客,此人到达慕容部后,部落的情况就变得更加复杂。”   “涉归跟族内众人的关系都开始变得恶劣了起来,甚至有人来到我这里,给我说了些他们内部的情况,请求我出面裁决。”   “我派人去探查了,听闻涉归的弟弟慕容耐身边,有个足智多谋的名士,此人准备帮助他来夺取大权,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用心不过,我想,可以利用这一点。”   “涉归可以送往庙堂,让陛下来处置,而他的弟弟慕容耐,或许就可以继承他父亲的位置。”   “对慕容部的管理,需要再加强一番,不能让他们再如此下去我准备派遣官员”   胡歧正在说着,文鸯却忽然开口问道:“你方才说有人辅佐慕容耐?”   胡歧点着头,“包括这次的袭击,也是有名堂的,涉归虽然鲁莽,但是不至于派人去包围将军,我想,可能是慕容耐为了夺位,用了些手段,教唆他那位不懂事的犹子去做一些不利于将军的事情然后就让他兄长下了台。”   文鸯抚摸着下巴,眼里满是好奇。   “这苦寒之地,居然还有足智多谋的人?”   “我想要见见这个慕容耐!”   胡歧再次无奈,这厮当真是个孩子性格,不过,看在你这么受宠且这么能打的份上,我就多忍耐了。   胡歧便令人将慕容耐给叫了过来。   慕容耐进来的时候,显然是有些激动的。   他觉得,太守这次让自己前来,很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交代大事,可能是要让自己来接替兄长了!   想到自己的目的就要实现了,慕容耐的身体都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   “慕容耐拜见太守!拜见平西将军!!”   他急忙行礼拜见,态度极为的恭敬。   胡歧却没有让他起身,就让他保持着行礼的模样,随即缓缓说道:“我本来想让你来继承你兄长之位的,只是,我听闻,你身边有着来路不明之人啊”   听到这句话,慕容耐大惊失色,他猛地抬起头来,“太守!”   胡歧笑了起来,“你勿要惧怕,我并非是要问罪,只是想要跟你询问一番,一直为你出谋划策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有什么想法不然,我怎么敢将慕容部交给你呢?”   听到这句话,慕容耐急忙回答道:“太守,那人乃是青徐的名士,是我狩猎时所遇到的,此刻就在我的帐内,若是太守想要见,我现在就派人去将他请过来。”   “也不必你去请,我自己过去看看就是了。”   文鸯眯着双眼说道。   胡歧不知道文鸯为什么会对一个文士如此感兴趣,不过对方既然想要见,他也不好多说,便下令让自己麾下的官员领着慕容耐和文鸯去见见那个人。   至于胡歧自己,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解决,不能将时日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第114章 原来是你!   “将军,何以对一个文士如此上心呢?”   段乞珍满脸的困惑,他骑着骏马,看着一旁的文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文鸯看了看周围,纵马前进了些,段乞珍也一并跟上。   文鸯低声说道:“或许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吧,虽然善战勇猛,但是在谋略上,还是有些不足的。”   段乞珍抿了抿嘴。   将军,您这不是不足啊!!   您是压根就没有!!   您何时会用谋略这种东西,您这根本就是冲上去,然后杀掉!   段乞珍不知道文鸯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可是考虑到他的战斗力,段乞珍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将军若是没有谋略,如何能立下如此多的战功呢?将军过谦了!”   文鸯大笑了起来,“虽然你只是在吹捧我,但是听起来很不错。”   他又说道:“能让太守都觉得担忧的,一定是个很有才能的人,这样的人若是待在鲜卑,一定会是我们的大敌,况且,我也想要有谋略的人来辅佐。”   文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段乞珍这才明白。   道理我是懂了,不过,您是不是没拿我当鲜卑啊?   文鸯跟着段乞珍走在路上,两人的年龄相差极大。   段乞珍曾跟着兄长跟随过司马懿,打过高句丽,如今已经有六十多岁,就是当文鸯的大父都足够了。   不过,段乞珍保养的不错,白白胖胖的,整個人都没有半点老态。   似乎这个时代的胡人都挺长寿,无论是匈奴那几个,或者是鲜卑这几个,只要不是死于非命的,基本都长寿。   或许是因为不挑食的缘故。   这个时代的贵族无论是在思想还是在生活习惯上都有种病态。   文鸯跟段乞珍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羊将军的想法其实我也明白,他是想让我变成那种可以坐镇一方的将军,他们不想让我做樊哙,他们想让我做韩信彭越。”   “可是,成为那样的统帅,并非是我的志向。”   “就算他们看不起斩将先登的战将,但我却喜欢做一个战将,我喜欢领着骑兵冲锋,不喜欢站在高台上去指挥各地的军队”   听到文鸯的话,段乞珍苦笑了起来。   一方面,他非常的欣赏这个年轻人,甚至很羡慕他身上这种别样的活力。   而另外一方面,他就是嫉妒。   妈的,这贵族子弟就是好啊,想当什么就可以当什么还有选择的机会。   段乞珍沉思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将军尚且年少,不必急着去成为韩信彭越,大魏能统帅军队出征的将军并不少,等到将军年长,冲不动了,可以再成为统帅。”   “积累几十年的作战经验之后,将军定然也能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统帅。”   听到段乞珍的话,文鸯非常的开心。   “还是头次有人对我如此言语,多谢!”   段乞珍赶忙摇着头,“我胡素也,岂敢让将军言谢。”   文鸯笑了起来,他很是豪迈的说道:“不必如此,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将军且言。”   “你们直接并入大魏吧,我给陛下直接上书,说你们自愿并入,就让你们的子民都分上公田,直接拿户籍!”   “至于段公,你若是不嫌弃的话,留在我身边当个领兵校尉如何?我如今的官爵,也只能将伱作为校尉留在身边了这不是对你的不敬,往后若是立下军功,我一定会为你上表”   段乞珍瞪圆了双眼,“我愿意!我自然愿意!!”   此刻的段部还不是往后那个可以当骠骑将军的段部,他们如今还是苦苦挣扎的难民团而已。   从难民团团长变成大魏真校尉,段乞珍当然是愿意的,何况还是跟在文鸯身后,这人怎么看往后的官爵都不会低于四征。   “多谢将军!!”   “哈哈哈,不必如此!”   段乞珍感动的说道:“倘若老夫有了孙儿,定然为他取将军的名讳!”   文鸯愣了一下,“这是有什么说道?”   段乞珍笑着说道:“我们通常会给自家孩子取最尊贵者的名讳,表示对他的期待!”   文鸯觉得这有些奇怪,不过也挺好玩,他再次大笑了起来,“好,一言为定!”   在历史上,段乞珍有个孙子。   就叫段文鸯。   看得出段部对他的期待。   而段文鸯也没有辜负他家里大人的期待。   段文鸯是整个段部最为勇猛,也是最为忠义的人,他跟着哥哥段匹磾多次出兵讨伐石勒,后联结刘琨、邵续,共同征伐石勒。   后来,石虎进攻驻守厌次城的幽州刺史段匹磾,众人困守在厌次孤城,孔苌又攻克了幽州辖属的多座城池,在那里残害境内百姓,搞屠杀。   段文鸯对段匹磾说:“我以勇悍闻名,所以受民众倚重,寄予期望。现在眼看百姓被劫掠而不去救助,这是怯弱的表现。让民众失望的话,谁还有再为我效命呢?”   于是乎,这位猛人决定要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他领着十几个壮士去冲敌人的大营,他杀了很多很多敌人,直到他的马匹倒下。   石虎便劝说他投降,他说:我们都是胡人,像一家人那样,请放下武器!   段文鸯破口大骂:谁跟你这样的贼人是一家人呢?我宁愿战死也不屈服。   然后他下马作战,打到连长矛都断了,又拿刀继续作战,从从辰时一直打到申时,最后被士卒们团团包围,他们用罗披抓住了完全失去力气的段文鸯。   后来,因为他兄长持节游说,他也被一同毒杀。   西晋有两个文鸯,而这两个人都对得起这个名字。   慕容耐跟在他们的身后,远远的看着他们大笑,心里满是嫉妒。   这老狗何德何能啊,居然能得到一个宗室的宠爱。   他有心上前巴结,可是想到文鸯那大杀四方的模样,他就有些害怕,他怕自己一开口,就被砍掉了脑袋。   在慕容耐的带领下,他们重新回到了慕容部的城池,来到了慕容耐的府前。   文鸯令骑士们包围了此处,让慕容耐带着自己去找那位文士。   慕容耐此刻显然有些担忧,他不断的对段乞珍解释道:“伯父,此人若是知道我对他不利,或许会污蔑我,请您一定要给将军解释,我绝对没有任何不忠的心思”   段乞珍轻笑着,没有说话。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书房前。   慕容耐指了指面前的书房,“他就住在这里。”   文鸯冷笑着,一头闯进了书房里。   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正坐在屋内读书,看到有人闯进来,迅速拔出了佩剑。   文鸯看到这个人,顿时就惊呆了。   “你你怎么会”   那人也惊呆了。   文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说道:“不愿意当官,居然跑到了这里来呵,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与他说!”   段乞珍跟慕容耐转身离开了此处。   等到他们离开,关上了门,文鸯方才叫道:“怎么会是你呢?!你也叫有谋略?足智多谋??精通经典??”   坐在面前的这个文士,不,是假文士,正是文鸯的老熟人,刘路。   刘路此刻也是苦笑了起来,“你怎么进来了?难道我的名声都传到羊将军那边了吗?”   文鸯坐在了他的面前,此刻还是有些无法理解。   “我作为一个平北将军,出现在这里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刘路眨了眨眼,“我作为一个典事校尉,这可不能与你说。”   文鸯顿时拉下了脸。   刘路又笑了起来,“但是作为朋友,还是可以告诉你的。”   刘路低声说道:“我们典事府要发展到辽东来了,鲜卑内部一直都没有我们的人,陛下觉得这多有不妥,为了能及时发现这些胡人的动作,故而我就来到了此处,本来是想要做点小事的,没想到,你杀进来了。”   文鸯问道:“你该不会是来挑鲜卑内战的吧?”   刘路顿时仰起头来,“这可不是我告诉你的。”   文鸯听闻,很是惊讶,“没想到啊,你们才成立多久,就已经将势力给扩张到这里来了?”   刘路没有说话,这就不是能说出去的东西了。   如今的典事府跟曹操时期的完全不同。   曹操时期,典事府非常的光明正大,几乎将一切都暴露给众人,更像是一种用来恐吓的机构。   但是在如今,除了明面上的典校尉,还有一个暗地里的事校尉。   典事府如今到底有多大规模,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那就只有皇帝,刘路,王元这三个人知道了。   曹髦也曾下过命令,谁都不能泄露这些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哪怕是面对文鸯,刘路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这次前来,本来是为了在鲜卑各部内打进钉子,同时也是想要挑起一些小事来削弱他们的实力。   按照皇帝陛下的说法,就是帮着他们尽快完成教化。   没想到,他在鲜卑部的谋划,都被文鸯给打乱了。   不过,这也不要紧,毕竟,还有个拓跋部呢。   文鸯也没有继续多问,两人热情的寒暄了起来,聊了许久,文鸯方才说起了当今慕容和段部的情况。 第115章 少少年气   洛阳。   太极殿内就只有曹髦与王元两个人。   在过去,王元和刘路前来禀告的时候,曹髦身边还有张华来旁听,但是如今,却只有王元了。   这也看得出,同为皇帝近臣,待遇上还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刘路在外,王元负责起了洛阳内的大小事务。   在郑公的帮助下,典事府在洛阳内的掌控力极高,群臣最近的动向,各类的阴谋,曹髦都是心知肚明的。   作为整个帝国的权力中心,洛阳简直就是个阴谋的漩涡,没有平静下来的时候。   群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地方争斗的衍生,乃至对自己的反对,以及对政策的抨击。   各种各样的事情,层出不穷。   曹髦起初还非常的重视这些东西,亲历亲为,可是当他经历的多了,他就知道什么该重视什么可以无视了。   王元此刻说起了洛阳内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跟曹髦所要推行的教化事有关。   本来大族们对教化事是漠不关心的,为什么会忽然感兴趣呢?   因为他们又嗅出了肉味。   按着王元的禀告,就在今天早上,有超过三位九卿级的大臣一同前往拜见王昶和王肃。   他们是作为代表去秘密会谈的。   而他们交谈的内容,则是要上书为皇帝献策。   他们要为曹髦献什么好的计策呢?   当然是为皇帝分担一些教化上的压力。   有官员认为,当今的教化事进展太慢,是因为地方官员们的庸碌,可以直接交予庙堂来进行。   如何进行呢?   将这些胡人迁入中原,由各地大族来进行妥善安排。   这個妥善安排,曹髦都不用听王元开口,就知道他们想往哪里安排了。   男的往宅院和耕地里安排,成为他们的佃户和奴仆,   女的往内院和外肆里安排,成为他们的妾室或者物品。   然后老的直接拉出去消失。   曹髦在太极殿内都能听到他们的算盘。   自己好不容易开始推进教化事,这些犬入的眼里除了自己的利益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了吗?   要是按着他们的想法来办,怕不是又要上演一场家奴叛乱?   况且,这些大族养那么多能骑马射箭的家奴做什么?   王元刚刚说完,曹髦便觉得怒火中烧。   这些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看向了王元,“去盯着这些人,看看还有谁赞同认可他们的想法”   王元领命,匆匆离开了太极殿。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走出了西堂。   当他走出西堂的时候,杨综正站在门口,警惕的看着周围,寒风袭来,杨综忍不住抖动了起来,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看到他的模样,曹髦心里一暖。   虽然杨公没有茂先那般的聪慧,但也算是能恪尽职守的能臣。   在当下,能找到有一个优点的人都是如此困难。   “陛下。”   杨综发现皇帝出来了,赶忙转过身行礼。   “人都已经走了,怎么不进堂内呢?”   “无碍,臣尚且硬朗!”   杨综说着,忽然问道:“陛下看起来有些不悦?”   曹髦很是惊讶,“有这么明显吗?”   杨综笑着说道:“陛下,有件事,不知臣该不该说。”   “还是进来说吧,外头冷。”   当曹髦将杨综拉进来之后,又令人准备热茶,让杨公暖暖身体。   杨综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皇帝,他开口说道:“陛下,臣知道当初司马师等人掌权的时候,您受了委屈,故而变得谨慎,可是您现在,谨慎的有些太过了。”   “您做事之前总是要再三思索。”   “还记得当初在元城的时候,陛下是何等的雄武豪迈?!”   “当时天下人都惧怕司马师,唯独陛下不惧,更是曾对我说,江山既大汉,国破山河在,要以死往生!”   “还记得当初那个县令,被你直接冲进县衙,更是因为您而遭受了处置!”   曹髦回忆着过去的事情,笑着说道:“是啊,当时我们还从他们府内抢走了很多的强弩,往后用来假装刺杀的时候,用的就是束家的强弩,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那强弩到底是怎么回事,束家自己都不敢往外说”   杨综说道:“陛下尚且年轻,正是最洒脱,最豪迈的年纪,何以如此阴沉?如此老态呢?”   “臣并非是要陛下放肆,只是想要告知陛下,当今陛下乃是天下至尊,九州之内,没有人敢对陛下不敬,更没有人敢来谋害陛下陛下不必将事事都藏在心里,谋后而定。”   “陛下整日都这般,内心未必舒畅,结果也未必就能达到您的预期。”   “还请陛下勿要怪罪,臣跟随在您的身边多年,当初郭责还不曾前来的时候,臣就已经在您身边了,看到如今的陛下,臣心里很是怀念当初的那个陛下,陛下,内心通达,则万事可成。”   杨综说了许多。   曹髦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他拿起了面前的茶,吃了一口。   随后,他幽幽说道:“杨公,朕又何尝不知呢?”   “朕早年丧母,不得父爱,身边无一亲近之人,稍微长大,便去了陌生的地方,被看管了起来,又到了这洛阳,人人都想要谋害朕,到处都是陷阱跟阴谋,朕一步都不敢走错,一句话也不敢说错。”   “到了如今,虽然已经除掉了国贼,但是天下却并没有能得到统一,外敌还在崛起,内贼又在不断的壮大。”   “朕又怎么敢如当初那般豪迈呢?”   曹髦以很平静的口吻,甚至是一种第三视角的态度来说出了这些话。   杨综长叹了一声。   这话说出来,确实有些令人心疼。   尽管面前这位是天下九五至尊,是天下共主。   可杨综却很明白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从年幼到如今,就不曾得到过庇护,一切都要靠自己,举世无亲,哪怕是到了如今。   郭太后终究做不了他的母亲,而司马夫人和郑夫人似乎也总是带着些距离,曹启的眼里满是惧怕。   杨综想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陛下,是臣失言。”   曹髦摇着头,“不,你说的也对如今已经跟过去不同了。”   “只是,现在还不到能松懈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都在等着朕来操办。”   当曹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杨综没有从他的言语里听到任何的期待,所听到的只是公式化的安抚。   他是在安抚自己。   在杨综的眼里,曹髦已经变得跟司马师差不多了,已经丧失了很多作为人的东西,尽管两人截然不同,但是却都是一样的办事机器。   司马师是个篡位机器,而曹髦是个治世机器。   他仿佛在世界里无依无靠,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情,脑海里只有那办不完的事情。   杨综想了想,却忽然又释然了。   因为他知道什么可以改变面前的少年,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   杨综也打起了精神,“陛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呢?”   曹髦这才将王元所禀告的内容告知了杨综,当然,他并没有透露典事府内的消息,只是说出了最后的结果。   杨综听到这些话,也是跟曹髦一样,异常的愤怒。   “就连这样的大事,都想要拿来为自己谋利吗?!”   “狗胆包天啊!”   杨综猛地想起了什么,他脸色一白,赶忙说道:“不好!”   “陛下,倘若庙堂里的大臣有了这样的想法,那说明地方上的大族可能已经开始操办,并且得到了好处!”   曹髦的瞳孔顿时变大。   “你是说”   “并州有羊将军在,那应该是雍凉等地的大族,趁机收下了大量的胡人家奴,尝到了甜头,不然怎么会忽然有三位大臣聚集来办事呢?这源头不在洛阳,那定然就在雍凉!!”   听到这句话,曹髦冷笑了起来。   “杨公,您持”   曹髦忽然停下来,他想让杨综持节去一趟雍凉,可是,如今气候这般寒冷,杨综又上了年纪,此刻赶路是一个很要命的行为。   杨综何等聪明,顿时就明白了曹髦的意思,他开口说道:“陛下若是信得过老臣,便让老臣前往雍凉吧。”   “老臣也是大族出身,虽然是庶出,但是对这些人的想法,老臣还是非常清楚的,他们怎么想,准备怎么做,有什么办法来隐瞒,臣都是一清二楚的陛下不必担心,且交予我来操办吧。”   杨综此刻眼里透露出了淡淡的杀意。   别看老杨就是个服散吃酒的糟老头,这位过去可是曹爽的心腹智囊啊!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骂人的,但是他当初献的计策是没问题的,就是曹爽没执行,这些老一辈的谋略家们,他们的行为都通常会狠辣直接一些,不会搞的太复杂,但是却很致命。   曹髦却有些担心,“朕是怕您的身体扛不住”   “哈哈哈,陛下何以如此轻视呢?老臣今年又纳了一妾,怎么能说年迈无力?”   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既然杨公都这么说了,那就让您去处置吧。”   “杨公,别的都无所谓,朕只要他们再也不敢滋生出这样的想法,不敢再拿朕的大事来为自己谋私就好既然要打,那就一次性打疼了,让他们想起来都觉得痛苦”   “陛下且放心吧我会让他们毕生难忘。” 第116章 豪杰无后   荀顗笑呵呵的下了马车。   自从得知雍凉那边的好事之后,中原的大族也坐不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教化的事情原来是如此的美妙。   西平郭家,本来都烂的快要腐朽了,就因为这次胡人教化的事情,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一波肥!   他们私下里从官员手里购买了一千多胡人,这些人拖家带口的。   他们便控制了老幼,随即就得到了一批忠诚的仆从。   按着他们的话来说,那些胡人健仆很有力气,能干重活,况且他们不敢反抗,若是得罪了自己,杀了也没有人来质问。   最好的是他们都会骑马打仗,可以拿来作随从和私兵。   出去的时候以胡骑开道,这多有面子啊。   最好的是还可以通过他们来圈公田,庙堂说过要给胡人分公田,他们麾下的胡人当然也能得到公田,当然,就算不是胡人的家仆,也可以变成胡人来要公田。   至于这些公田最后会落在谁的手里,那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这教化之事,简直就是个大金矿!!   而且,他跟皇帝的政策完全不冲突啊!   自己怎么没早点知道,竟然让那些落魄户给抢了先!   荀顗想起这些,又忍不住的惋惜。   若是早些下手,也弄他个几千胡仆,通过他们拿公田都能得到巨大的利益,可惜啊!晚了一步啊!   荀顗低着头,想着这些事,越想心里越是烦躁,恨不得现在就飞去雍凉,去割肉尝鲜。   可当荀顗走进了府内的时候,甲士却猛地关上了门。   此刻,荀顗方才发现,府内已经满满当当的皆是甲士了,这些都是皇宫里的戍卫。   而再抬头,就看到一人站在远处等着自己,正是皇帝!   荀顗被吓得心脏都要跳出胸口了。   他也不知道自家皇帝为什么会染上司马师的坏习惯。   神出鬼没的出来吓唬人。   府内的那些东西没有被皇帝发现吧?   群臣面对皇帝,都像丈夫面对妻子,神出鬼没的曹髦,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丈夫进去冲澡,出门时就看到妻子正坐在门口查看他的手机   这种莫名的惊悚感,哪怕什么都没干,丈夫都会觉得后怕。   曹髦此刻正眯着双眼,盯着面前的荀顗。   “荀公很是忙碌啊,这是刚刚见完了王公?”   荀顗一个哆嗦,急忙行礼跪拜:“拜见陛下!!”   曹髦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让他起身。   “荀公,今日难得没有刮风,我们就在这里商谈大事,你觉得如何?”   “臣,臣遵令!”   曹髦令人取来了胡床,随即坐了下来,盯着面前的荀顗。   “荀公啊,您这些时日里很是忙碌啊,这是准备勾结群臣,一同向朕发难,逼迫朕来答应?”   荀顗吓成了筛子。   到了如今的局势,哪怕是再蛮横的大族,也不敢说能独自面对皇帝,可能大族联合还能让曹髦顾忌一些,但是要杀一两個人,那是太容易了。   荀顗急忙说道:“陛下,臣不敢,臣是与众人商谈政事,因为还没有商谈妥当,因此没有跟陛下上奏”   “好,那你现在就上表吧,说吧。”   荀顗这才开了口,“陛下,臣以为教化之事”   同样的事情,王元所说的跟荀顗所说就完全不一样。   当荀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大义凌然,言语是那么的振奋,好像他真的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陛下,当今诸多大族,大臣,官员,都对教化的事情不上心,这才是导致了教化事不成的原因,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也参与进来,若是他们也能获利,这件事的进展就会更加的迅速,往后陛下想要教化鲜卑,或者教化其余胡人,天下都会全力支持”   “到那个时候,甚至都不需要陛下来开口吩咐了,天下的教化事,都会由天下人来完成!”   荀顗是越说越激动,看他的样子,他好像是真的相信这些东西。   荀顗所说的这些东西,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但是仔细想想,就会知道,这是在放屁。   曹髦所要的是教化,他是在效仿北魏孝文帝,彻底消除什么鲜卑羌匈奴,将他们都变成魏人。   可荀顗他们的想法呢,听起来好像跟曹髦差不多,实际上,他们那是在奴役,按着他们的办法,再过百年,情况都不会有什么不同,等到庙堂弱势,他们还会再次崛起反扑,晋朝的家奴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曹髦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看着喋喋不休的荀顗,看着他那无比激动的模样。   “荀公,朕有一件事不明白。”   “陛下请言。”   “荀公认为,朕的教化是为了什么?”   荀顗赶忙仰起头来,“自然是为了传承圣人之道,将圣人的学说传播到胡人之中,让胡人也能感受到陛下的恩德让胡人也能”   “不,你说的不对。”   曹髦摇着头,“你再好好想想,朕是想要做什么?”   荀顗顿时说不出话来。   群臣当然知道皇帝的想法,跟以往的那些皇帝一样,都想要名声。   你要的不就是个让外族归顺的名声吗?   像那烈祖皇帝,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召集群臣,宣读了自己的庙号。   这还是自古以来的第一次,当然,大概也是因为曹睿担心儿子搞事。   毕竟他父亲就搞了他的大父。   据说曹操挺想要个文字的嗜好,当然不是魏文帝,而是魏文王,若是曹丕登基,那自然而然的就是魏文帝了。   曹丕答应了父亲的这个想法,然后转头就给了他一个武,自己却拿了文。   因此曹睿在生前就告诉众人,自己要当烈祖皇帝!至于谥号,随便来个上谥就可。   在群臣看来,曹髦的行为,跟曹睿差不多,都是很不要脸的行为,将本来已经归顺的外族先给打出去,然后再强迫对方归顺。   以此来完成自己的征服,好让后人都知道自己击破外族的伟大事迹!   这是何等的不要脸啊!   可这话荀顗又不能明说,看到皇帝一直质问,他忍不住说道:“陛下大概也是想要让大魏武德流传后世吧。”   这话已经到头了,再往下说就得是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你要名声了。   曹髦不屑的笑了起来。   “朕何曾在意过名声呢?”   荀顗不相信,可还是点着头,“陛下向来不在意”   曹髦认真的说道:“朕想要做的事情,是消灭这些外敌。”   荀顗愣了一下,他惊愕的问道:“消灭??”   曹髦随即说道:“从先秦开始,诸族征战,一直到了如今,强如汉武,曾击败匈奴,让匈奴臣服,中间又出了好几次圣王,可到了如今,情况又有什么不同呢?”   “没有什么不同,纵然强大如秦皇汉武,也不能将外敌消灭干净,只要跑掉了几个,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再次卷土重来,而庙堂不会一直都强盛,等到庙堂衰弱,他们就会崛起。”   曹髦皱着眉头,“尤其是如今的北方,胡人混杂,像曾祖父那样去击败他们,像司马懿那样去讨伐他们,就可以消灭他们吗?”   曹髦摇着头,“并不能,朕有个好友,他唤作元宏此人就考虑过这些问题,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让众人融合起来,只有一种文化,只有一个文明”   荀顗瞪圆了双眼。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袁洪?难道是袁家的人?他们不是已经衰亡了吗?   “他的想法有些难度,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成功,但是,起码他成功了一半,所以,朕想试试他的道路,能不能彻底消灭外敌,外敌都变成了自家人,那就没有外敌了。”   曹髦看向了荀顗。   “可伱方才所说的那些,是教化融合的办法吗?”   “你是真的想要通过这件事来为朕效力?还是只是想要通过他们来谋取耕地,劳力,财产说到底,就是利益。”   曹髦的眼神变得锐利,他盯着面前的荀顗。   “朕实在是不明白,荀令公何等的人物啊为什么到了如今,就没有一个人能去考虑天下大事呢?”   “你们只是用自己的心思来揣测别人,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是些看到利益就摇尾巴的狗荀公如今有这些想法,做出这些事情来,就真的不怕被你的父亲所知晓吗?”   荀顗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支支吾吾的,看得出,他很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曹髦说的没错,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什么天下大事,他做这件事,只是因为有利可图。   看着面前沉默下来的荀顗,曹髦长叹了一声。   “荀公啊,您应当庆幸,倘若你听信那些人的谣言,已经买了奴仆,耽误了我的大事,那你现在就已经被抓起来处死了。”   荀顗站在院落里,风不断的捶打着他的身体,加上曹髦的言语,他摇摇欲坠。   曹髦再次看向了他,“说说吧,都有谁参与了这些事情?哪些大族已经动了手?”   荀顗瑟瑟发抖,此刻,他再也没有了方才那正义凛然的气势。   “西平郭氏。”   “狄道辛氏。”   “西城阎氏”   “天水姜氏” 第117章 纽扣   “平北将军!”   “我这幕僚可是有什么问题?”   慕容耐看到文鸯走出来之后,急忙跟上了他,开口询问道。   文鸯瞥了他一眼,随即冷冷的说道:“哼!当初我父亲想召此人为幕僚,结果此人居然逃离了,没想到,居然是跑到了这里!”   “我可告知你,此人乃是好财小人,你勿要轻信,当心被骗!”   听到文鸯的话,慕容耐急忙点着头,“唯!!”   看着面前这唯唯诺诺的慕容耐,文鸯没有再多说什么,迅速离开了这里。   就在方才,文鸯跟刘路商谈了一下这些鲜卑的问题。   段部肯定是要被收纳进来的,这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就算不收纳,他们看起来跟当地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只是给他们操办一道手续的事情,况且,这里有羊将军盯着,文鸯也放心。   然后就是慕容的问题了。   对慕容部,刘路也提出了建议,他让文鸯勿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他想要继续留下来,利用慕容耐来做些文章,他希望文鸯能放过慕容涉归,来帮助他完成一些任务。   文鸯还是很愿意帮助老友的。   虽然刘路为人瘦弱,不堪一击,但是文鸯就敬重他的勇气和忠义,早已将他当作自己的好友。   文鸯最重英雄。   光凭刘路敢一个人独闯慕容部,都值得文鸯去帮这个忙。   刘路这次可是耗费了不少的力气。   他费心费力的去装文士,明明是一个庶民出身的游侠,却在这边地伪装什么贵族子弟,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文鸯看出了一些。   他似乎是想要通过慕容部来跟拓跋部发生点什么。   或许拓跋部那边也派了人?   文鸯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安排,不过还是选择了配合。   文鸯领着众人回到了城内后,他没有再做逗留。   他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探查三部鲜卑。   这前两部都探查完了,第一個没有任何威胁,第二个的威胁已经被他给拔掉了,接下来,自然就是要去第三家。   拓跋鲜卑。   当胡歧得知文鸯的想法后,脸色大变,当即就选择了拒绝。   “不可!”   “这段部和慕容部好歹是已经归顺的,可这拓跋部,完全就是外邦啊,尽管他们的一个世子在大魏,可拓跋力微又不止一个儿子,他的儿子可能比你的士卒都要多!”   “你若是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别说一个世子了,就是一百个世子也比不了你!”   听到胡歧这么说,文鸯认真的说道:“本来羊将军也是这么与我说的,不许我前往拓跋部。”   “但是此番机会难得,而拓跋部可能会是我们往后的劲敌,不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我并非是要去见他们的部落大人,我只是想要亲眼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模样的而已。”   胡歧说道:“将军拓跋部能骑马的有二十万人啊”   “我知道,可我麾下这五百人,是可以当作五十万人来用的。”   胡歧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你的人各个都能以一敌千是吧???   就在这个时候,段乞珍开口了。   “太守,若是您不放心,我可以带着文将军前往。”   胡歧看向了他,段乞珍解释道:“我与拓跋力微算是有些交情,也熟悉他的为人,他并非是慕容涉归这样的人,他很敬畏大魏,当初讨伐高句丽的时候,他领着部族跑了很远很远,到如今都不敢靠近大魏”   “他先前派出质子,也是因为对大魏的惧怕。”   “我敢担保,他是一定不敢对文将军动手的,款且,有我在一旁,我也能看着文将军,我也不会独自前往,我会带着我的精锐,您是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论打仗,或许我们不是拓跋的对手,可若是要论逃亡整个幽州,都没有人能跑得过我们。”   胡歧瞥了他一眼,伱们一群天天逃难的常败之军,怎么听着还挺骄傲的?   不过,看到文鸯这强硬的态度,胡歧想了想,也只能答应了。   文鸯若是一定要去,那自己绝对是留不住他的。   胡歧觉得,哪怕是年轻时的父亲,也绝对不是面前这个怪物的对手。   先前胡歧只担心文鸯的身体,忽视了他的战绩,后来他又去查了一下,随即吓得好久都没缓过来。   这厮竟然杀了部落家十九位将领,而且都是阵斩,可以说,他一个人就几乎让慕容家的家臣断代了。   而他们这五百人,最后砍下了四千三百多颗头颅,这只是砍下,他们击败了足足六千多人啊!!   立下了这样的功劳,却只是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伤亡。   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或许这五百人不能当作五十万人,但是当作一万人用应该是差不多了。   然后有段乞珍来领着,或许可行。   胡歧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吧,我会派人去盯着的,只希望将军能多保重,勿要冲动,勿要鲁莽,更不要效仿慕容这边的行为,那拓跋并不是慕容,他们不曾归顺,若是击杀了他们的使臣,那就是与他们宣战了,后果会非常的严重”   胡歧认真的嘱咐了起来。   文鸯大手一挥,“这些事情,我当然是知道的,我对慕容出手,只是为了方便往后此处的教化事,而拓跋,目前不在考虑之中,我也不会对他们出手!”   “我只是想要看看,这让羊将军都忌惮的部落,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   文鸯再次信誓旦旦的说道:“我绝对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的!”   本来胡歧都快要放心了,不知为何,听到文鸯的这句话,他那颗心,再次悬空。   你可不要这么吓唬人啊!!   文鸯没有过问慕容部的事情,也没有说刘路的事情,胡歧也是个聪明人,看文鸯没有说,也没有主动问。   文鸯当即就跟段乞珍回了他们的部落,准备前往拓跋部那边看看情况。   直到此刻,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方才传到了羊祜的耳边。   当羊祜看到斥候所带来的奏表时,他的脸色无比的复杂。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奏表。   “我就知道他会惹事。”   祖武站在他的身边,听到羊祜的感慨,忍不住问道:“将军,可要下令将他召回?”   羊祜缓缓看向了他,“交给你一件事。”   “请将军下令!”   “带着其余的虎豹骑,去找到文鸯,然后将军队交给他。”   祖武猛地抬起头来,他不明白羊祜的意思。   这是在鼓励文鸯出手吗?   看到一头雾水的祖武,羊祜却没有多说什么,他无奈的说道:“祖君啊,本来你有了儿子,我是不该让你远去的,但是现在事情极多,我没有太多能用的人”   祖武摇着头,“将军,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羊祜忽然问道:“对了,你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啊?”   “该。”   “祖该?你原先不是说要取个逖字吗?怎么改主意了?”   祖武说道:“孩子生来瘦弱,逖有远离之意,故而不曾取,若是将来有了个健壮些的小子,再取此名好了。”   “如此也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羊祜又给祖武的孩子送了个礼物,这才让他前往办事。   祖武领着其余的精锐骑兵前往找文鸯。   而羊祜此刻也是赶忙提笔书信,将这里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想法,全部写了下来,令人火速送往洛阳。   可能连羊祜都想不到,他的书信还没有来到洛阳的时候,曹髦就已经通过典事府这边得知了幽州所发生的情况。   典事府因为要顾及情报的及时性,因此在联络送信方面做的非常到位。   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他们的联络点,可以全速不停息的往洛阳这里送信。   何况这次的书信是刘路直接令人送去的,自家老大的书信,他们更加重视,这运送的速度也就更加迅猛。   当曹髦将荀顗所提供的名单重新抄写了一遍,修改了一些,准备令人送给杨综的时候,刘路的书信就已经出现在了曹髦的案上。   他很快就读完了刘路的书信,跟羊祜一样,脸色同样很复杂。   “羊祜怎么把他给放出来了?情况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   曹髦有些想不通,羊祜应该是知道文鸯的为人的,在这种时候让文鸯前往鲜卑那边,这是打算给鲜卑来一波肌肉展示?还是说,羊祜是看到南边捷报频频,有些坐不住了,也想要干上一场?   可羊祜为人儒雅,又不是胡遵那样的武夫,按理来说,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啊?   既然想不通,曹髦索性就没有再去想,羊祜定然会给自己一个解释的。   目前还是要将自己这边的事情给办好了。   就在曹髦拿起了笔,准备写下近期内的诸多谋划时,忽然有阉人在门外叫了起来。   “陛下!!陛下!!”   曹髦一愣,“进来。”   就看到徐老公急匆匆的走进了殿内,一副狂喜之色。   刚走进来,他就朝着曹髦顿首大拜。   “奴婢恭贺陛下!为陛下贺!!”   曹髦更加惊愕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老公看向了门口,就看到一个年长的官吏走了进来,而此人,正是曹髦的太医令。   他朝着曹髦行礼拜见,随即说道:“陛下,郑夫人不适,臣特意前往把脉,发现郑夫人有了身孕”   曹髦呆滞,愣在了原地。   “身孕” 第118章 攻其心!   当曹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郑夫人有了身孕。   那自己,岂不是要为人父了?   看着呆滞的曹髦,徐老公急忙拿出了册子,递给了皇帝。   后宫的阉人们负责记录皇帝与诸多嫔妃们的同房时日以及次数等等,总之该记录的要记录,不该记录的也要记录。   这是为了确保孩子一定是亲生的,皇家血脉不会被玷污。   同时,如果皇帝在这方面过于频繁,那阉人应该是要进行劝阻的。   曹髦此刻忽然有些失神,茫然无措。   徐老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好事啊。   当权者是必须要有孩子的,若是没有孩子,那就得火速过继一个,若是没有子孙,那就代表着他逝世之后权力体系将更迭,跟随他的利益团体将遭受极大的冲击。   故而,天子必须有后,这件事比什么都要重要。   徐老公本以为皇帝会非常的开心,甚至会给予赏赐什么的,可是,曹髦就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他从未见过皇帝这般茫然的样子。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皇帝向来是强大的,心思缜密,永远都是那冷静却睿智的模样。   曹髦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   “唔这是好事,后宫之人皆有赏赐,给郑夫人送去些东西,让她补补身体。”   “唯!!”   徐老公再次参拜。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曹髦独自坐在了西堂内,尚且还觉得有些恍惚。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两世为人,曹髦却始终是孤独的,他总是冷冷的旁观着这個天下,然后试着去插手改变。   可是这一刻,两者的界限似乎变得模糊了。   我方才在想什么来着?   曹髦摇了摇头,将内心某种难言的期待和激动压制下来,再次回想起了自己的大事。   哦,对了,是在想羊祜跟雍凉大族的事情。   羊祜那里还得等他的书信,但是这些大族嘛,他们都是属驴的,不抽绝不走。   从荀顗的谈话里,曹髦就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那种轻视,不知是该说他们愚蠢还是该说他们恶!   总之,无论是什么样的政策,他们都能找到最符合他们自己利益的漏洞。   曹髦给胡人分发公田,本来是为了加快融合,谁能想到会有人利用这一点来给自己弄公田。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曹髦就气的牙痒痒。   如今,杨综已经出发前往雍州,等那边的大族长了记性,吃了亏,这边的大族应该就知道要该怎么做了。   不过,要跟杨综配合好,两边同时开花,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杨综那边曹髦不是很担心,那边有马隆坐镇,听闻马隆很好的继承了邓艾的军团,已经掌控了他的军队。   不知道自己这第一个孩子是否也能鞥继承好自己的事业呢?   额   曹髦摇摇头,怎么又跑题了呢。   他放下了手里的笔墨,站起身来,“来人啊,备车!”   如今是成济为曹髦驾车,这厮虽然官职上没有得到提升,依旧还是个殿中校尉,但是他的爵位却还在不断的涨。   而且,他这个官职虽然不高,但是意义不同。   虽然只是个校尉,但是就是四征四镇遇到他也得附身行礼。   四安四平遇到了也得避让。   其余中军那些什么校尉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成济还挺享受如今这待遇的,平日里就是负责保护皇帝,皇帝指哪儿打哪儿,绝不含糊。   他驾着车,笑着说道:“陛下,我兄长此番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他的兄长成倅因为灭蜀的功劳而被派到了文钦那边,结果正好又遇到了讨吴之战,这运气也不错,仅在胡大将军之下!   听闻他是第一个撕破了吴人防线的将领,也是第一个踏上交州的猛将。   成济说起兄长的成就,言语里满是自豪。   曹髦认真的说道:“不知成将军今年岁数几何?”   “我兄长有四十多岁了”   曹髦又问道:“那成君今年又多大呢?”   “臣三十六岁了。”   曹髦说道:“成将军四十多岁,尚且不忘记要进取,当初他也不过是一个骑将,少谋略,后在中军锻炼,又前往各地征战,多读兵法,如今已经能单独统帅一支军队来作战,往后也定然能坐镇一方。”   “而成君少他十岁,却已经没有进取的想法了吗?”   成济急忙说道:“臣并无兄长那般的才能”   “什么样的人是生来就有才能的呢?在外征战的人,尚且可以在夜里挑灯苦读,成君每日所要做的事情不多,其余时日,却都只是闲居在家,这怎么能行呢?”   “臣不好读书。”   “朕不是让成君读书去当博士,只是想要告知你,若是想要有极大的成就,就不能荒废时日,若是不喜欢读书,也可多磨练武艺,成君正值当打之年,不可荒废时日啊!”   成济这才低下头来,“臣受教!”   曹髦是真的很想将麾下这些人都给练出来。   在征服了蜀国之后,魏国又多出了三个州,而曹髦还想要在辽东朝鲜等地再设一个州来减少幽州的压力,交州这里也刚刚收回,往后还有江东   可曹髦却连这几个刺史都凑不出来。   如太守县令更是只能看大族的脸色。   哪怕曹髦在蜀国进行了一次科举,让张华全程负责,招贤纳士,可人数也远远不够。   科举只能招一些底层的人才,总不能直接科举招一个刺史太守出来吧?   至于蜀国的降臣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甚至还不如曹髦麾下这些人呢,就算能比得上,也不能上来就让投降的人去当刺史啊。   除却这些地方的官员,军队的将领也远远不够,乍一看曹髦麾下仿佛也是个天团,但是吧,中军严重缺乏名将。   地方上凑个四征四镇都不够。   除非曹髦背着良心在世家大族里胡乱选一通,可曹髦又不只是为了凑人数,尤其是指挥官的位置上,岂能不深思熟虑呢?   一场灭国之战,倒是给曹髦打出了不少的优秀将军,如成倅就是个例子,他原先只能担任骑将。   经过了这两次的战役,他勉强也能当个四安四平,能独自镇守一方了。   可高级人才还是远远不够。   世家大族里倒是有不少人闲着,但是他们的道德水平,让曹髦不敢重用他们。   曹髦敢用成济这样敢弑君的愣头青,但是不敢用道貌岸然,满脸堆笑着说要为皇帝分担压力的那些人。   将他们派往地方上,造成的危害比他们的功绩要多好几倍。   曹髦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成济扶着曹髦下了车,抬起头来,杜预正领着家里众人在远处行礼迎接。   这里是杜预的府邸。   皇帝的车驾大概是全洛阳唯一一个能开到任何人府内而不必停在门口的车了。   “元凯,起来吧!”   曹髦挥了挥手,杜预赶忙走到了曹髦的身边。   曹髦注意到杜预的穿着不是很干净,“刚从马公那边回来?”   杜预点点头,“蒲公有绝技,他锻刀之时,用泥土涂抹再淬火,所做出来的宝刀,极为坚硬,且锋利,今日观他锻刀,颇有感悟”   两人交谈着走进了书房内。   曹髦坐在了上位,“荆南跟交州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大魏在跟吴国的此番大战里,收回了大量的土地,可惜,因为陆抗的顽强抵抗,魏国的收服并非是完整的收回,双方的势力在荆南交州等地犬牙交错。   陆抗这厮提早将平原地区的百姓物资迁徙,魏国虽然得到了这些城池,但是所得到的人力物力都非常的少。   双方在荆南的舆图是相当的扭曲,主打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也是跟当地的地形有关。   而在收服这些地区之后,王基便决定在此处种田。   这个种田,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耕作,而是指恢复当地的基础设施。   因为战争,当地的民居,城池,道路等等基础建设受损严重,陆抗这厮为了对付魏国,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很多基础建设被他自己给毁掉了,反正就是不让你魏国过的舒服!   王基对此也是有心无力,若是没有庙堂的援助,他靠着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修补完善的。   杜预沉思了片刻,方才回答道:“陛下,相应的内容我都看过了,工部众人,对此意见不同。”   “主要是这些地方有些太偏远,群臣认为中原地区需要建设的地方同样很多,不该浪费在这里,不如直接使其变成军屯之地。”   曹髦还是没有急着发表意见,他笑着说道:“说的也有道理。”   “重建这些地方耗时耗力,成效又不大,同样的人力物力用在中原,是能有更大的作用,那元凯是怎么想的呢?”   “我觉得,应该修建,不惜代价的全力修建。”   曹髦一愣,“为什么呢?”   “讨伐吴国,攻心为上。”   “此处虽然破败偏僻,却是跟吴国直接接壤的地方,重建此处,有着很大的意义,效益跟中原的建设完全不同。”   “攻心之策,不只是要攻大族群臣之心,还要攻其百姓之心!” 第119章 种田为上   就如工部群臣所考虑的,其实就荆南和交州的那些地区,建设起来,无论是经济效益还是其他方面的效益都不大。   甚至陆抗这个不当人的可能还会时不时出兵来搞破坏,拖延修建工程。   但是,若是真的能将这里修建好了,让魏国治下跟吴国治下出现天大的区别。   那事情可就好玩了。   王基已经上奏庙堂,希望能免去当地的税赋,将耕地拿来安抚百姓,反正就是有什么好政策都往这里丢。   主打的就是一个对吴国百姓们的彰显仁德。   当那些被强行迁徙的百姓们开始大量逃回原地的时候,也就是吴国该灭亡的时候了。   曹髦思索了片刻,也就认可了杜预的想法。   庙堂的有些修建工程,可能压根就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这不要紧,庙堂本来就不是个赢利机构,他曹髦也不是什么商贾。   有些东西哪怕明知道会亏损,还是必须要去做。   曹髦跟杜预商谈起了对那边修建的诸多事宜,曹髦登基之后的时日里,庙堂的建设事业算是比较收敛的。   跟明帝那会完全不能比。   明帝是喜欢搞工程的,到了后来的几個权臣时代,他们也不怎么爱惜民力,大搞特搞,到了曹髦时期,总算是收敛了些,直到如今,曹髦除了一些必要的道路建设以及城池修补,几乎就没有动过任何工程,没有发过大徭役。   以魏国的体量,尚且都没有发动徭役的想法,而吴国那边却是徭役不断。   对吴国的那个湖田,曹髦还是挺有兴趣的,他甚至在想,要不要等人家修建完了再去攻打   吴国的好人还是多,孙綝,濮阳兴,这些人多好啊,不像那个可恶的陆抗!   跟杜预谈好了修建荆南的事情,曹髦又匆匆离开了此处。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工部这里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接下来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在蜀地的恢复。   蜀地那是天府之国,从秦开始,就是作为粮仓来存在的,想想在诸葛亮那个时期,蜀地那人口,居然能养出那么多兵马,还不会觉得乏力。   哪怕是在姜维时期,蜀地也能保障十万人左右的大军。   蜀地适合耕作的地方极多,只是先前被压榨的有些太厉害。   而且还有大族这个蛀虫,大族侵吞大量的土地,使得庙堂的税赋大大减少。   他们在获得大量的耕地后,通常会选择隐瞒耕地和佃户,然后只给庙堂很少的税。   这就导致古代历史上总是出现人口大消失和人口大爆炸。   在乱世之后,只是短短几年里,人口就暴增了好几倍,这里头也有因为社会稳定出生率大大提高的原因,但更多的就是大族好强不能肆意隐瞒土地了。   另外一方面,在曹操之前,天下走的是人头税,也就是常说的算赋,口赋,但是汉末天下大乱,钱币已经不重要了,缴纳钱币的税赋制度自然也不行了,于是乎,曹操开始推行户调制,也就是按户缴纳税赋。   租调制的田租租额较低,而且有两个特点,第一是增产不增租,第二是增人不增税。   按着原先的率税,你的财产增加,要缴纳更多的税,而你要是有了孩子,就要给孩子缴税,这就导致百姓们不愿意去开垦,宁愿去当佃户,而他们也不敢生孩子。   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个缴税的负担,寻常百姓哪里还生?甚至出现了大量的弃婴和死婴   曹魏最先改变了这个情况,增产不增租,增人不增税。   随即蜀国和吴国也开始效仿。   这使国家的人口,耕地都开始大面积的增加。   但是这给大族也创造了极好的条件,因为新制度的税是固定的一个值,那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扩张自己的耕地,而外头缴纳税赋的百姓越来越少,庙堂的收入就越来越低。   只能说,无论怎么做,受益的都还是这么一批人。   可蜀地有着得天独厚的耕作优势,若是能在这里好好种田,往后就能让蜀地变成整个大魏排名第一的产粮要地。   因此,曹髦需要一个很会种地的人。   “陛下!!”   当曹髦的车驾直接闯进了府内的时候,邓艾急忙行礼拜见。   邓艾此刻的表情实在是很尴尬。   因为他并非是独自一人在府内,他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正是被罢免了官爵的石苞。   石苞这次前来,是为了友好的跟邓艾叙旧。   当初邓艾给他吩咐了很多,让他不要害怕,勇敢出击,还说自己一定会摆平这些人,然后,石苞就先被摆平了。   石苞倒也不至于因此而破防,要邓艾给个交代什么的。   当初皇帝让自己前往边塞,不也是为了让自己去做点事吗?   他其实就是想要跟邓艾谈一谈两人的未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重新起势的机会。   石苞年纪不算大,况且能力在诸多将军里也不错,本来是预定的四征四镇,现在却混了个白身,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甘的。   果然,曹髦看到这两个人站在了一起,眼里满是惊讶。   邓艾急忙起身解释道:“陛下,艾,艾,艾绝非是暗中与同僚密谋,我们只是在商谈政,政,政务。”   石苞只觉得眼前一黑。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你这么一说,气氛忽然都变得紧张了呀!   果然,找这位来谈前程就跟找钟会谈婚姻一样!   纯属无稽之谈!   自己就不该来这里。   曹髦听到邓艾的话,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朕知道了。”   他看向了石苞,“既然你都来了,也就别急着离开了,稍后还有事与你说!”   石苞大喜,急忙行礼。   他不愁皇帝找他算账,就愁皇帝不找他。   曹髦带着邓艾走进了书房内,石苞也不敢进去,只好等在门口。   邓艾如今在兵部里帮衬,虽然尚书对他的意见很大,但是兵部的其余众人都还挺喜欢邓艾的。   邓艾教会了他们不少的东西,同时也帮着他们减轻了工作。   邓艾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兵部,他四处参与这些人的工作,并且对他们指手画脚的。   邓艾这样的行为,在陈骞等人看来是烦人的,可在这些郎官们的眼里,邓艾可是灭了一个国家的名将,能被他指手画脚那都是天大的荣幸。   况且跟邓艾确实能学到不少的东西。   当曹髦跟着他走进书房之后,曹髦发现,他的书房内格外的杂乱,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房间四处都摆放着很多的文书,这些不是兵法,看起来像是邓艾自己所写的,曹髦好奇的捡起了一张。   这并非是邓艾自己所写的兵法,而是一些记录。   记录了各地的情况,敌我分析等等。   曹髦认真的看了许久,方才感慨道:“邓将军还真的是放不下这大事啊。”   邓艾听闻,顿时朝着曹髦跪拜行礼。   “陛下,艾,艾已知错,请陛下让我前往边塞,愿为一骑,骑将”   邓艾在洛阳的生活看起来很热闹,远比待在边塞要好的多,但是如文鸯那般,他也是有着自己想法的人。   邓艾更享受在边塞领兵打仗,建功立业的快感。   但是曹髦短期内都没有让他带兵的想法,魏国对吴国,那是碾压局,他不需要启用邓艾这样容易失控的人,哪怕此人确实是个名将。   等到吴国平定之后,或许可以让他打一打不愿意教化的胡人什么的,但是想要去打吴国,那是做梦!   曹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邓艾,他板着脸,“朕明白将军的想法,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跟将军询问大事。”   “不过,吴国这边,自有熟悉吴地的诸多将军,还不必劳烦邓将军出面。”   邓艾急忙抬起头来,“庙堂对拓跋用兵,臣愿为先锋!”   曹髦一愣,“庙堂何时要对拓跋用兵呢?”   邓艾自信的说道:“大魏与拓跋之战,就在这五年之内。”   “哦?何以见得呢?”   邓艾认真的说道:“陛下若是平定了吴国,接下来肯定就是要对拓跋出手,要么教化,要么灭国。”   “臣已经与沙漠汗见过面,从此人的言行举止来看,只怕拓跋是不会轻易接受的,想来陛下也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才让钟会去参与他们的事,其实就是为了给往后的战事做好准备!”   “拓跋那边的情况,臣还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派了质子前来,却没有太要求受封的事情,这跟过往不同,这说明他们并不愿意臣服,只是在拖延时日,希望将来能找到机会”   “倘若陛下应允”   当邓艾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甚至都不口吃了,非常的流利。   曹髦只好打断了他,“这些事,可以往后再说,朕这次找你,还是为了商谈一下蜀地的事情。”   听到蜀地,邓艾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蜀地本该是邓艾最得意的作品,可惜他的骄横毁掉了这一切,说起蜀地,邓艾的内心就仿佛被蒙上了阴影,带着莫名的不甘和悔恨,府内都没有人再敢提起这两个字来。   倘若那个时候他收敛一些,或许如今的他本该担任征西将军,为讨伐吴国,担任大将军做准备。 第120章 用人不疑   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邓艾,曹髦摇起了头。   “当初将军敢领着自己的军队翻山越岭的袭击蜀国,如今却连蜀地都不敢谈论了吗?”   邓艾也只觉得皇帝是在点自己,低着头,还是不敢言语。   “邓将军,朕想将你派往蜀地。”   这一刻,邓艾终于不淡定了,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皇帝。   “陛下!”   邓艾这次是真的懵了,他不明白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   曹髦却开口说道:“朕相信士载没有要叛乱的想法,先前的惩戒,只是因为士载僭越,起到了一个错误的表率。”   “朕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蜀地天府,可为粮仓,朕让茂先前往那边,还是为了监督当地的官员,恢复当地的吏治,吏治恢复之后,还是得有人接替茂先,治理当地的农桑,让那里重新变成粮仓。”   “朕以为,唯独士载能完成这样的大事。”   听到曹髦的话,邓艾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尽管邓艾心里一直都有着复出操办大事的想法,但是他从没觉得自己还能再次得到皇帝的信任。   邓艾在回到洛阳之后,也是回想了自己在成都的行为。   当发热的脑袋重新冷静下来之后,邓艾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   就算什么都不说,坐在天子位上发号施令,这能活下来都该感谢陛下的仁德。   而听到皇帝愿意再次启用自己,甚至是要将自己派到蜀地那边,邓艾内心复杂,完全不知要说什么。   这是曹髦很久就有的想法,邓艾不能再用来打仗了,得让他做点他擅长的,例如种田。   蜀地是天下最好种田的地方啊,从先秦开始,种了几千年,其中地位有过下降,但依旧是数一数二。   况且,将来北方会愈发的寒冷,很多地区都变得不适合耕作,会发生很多次的粮食灾害,在这种情况下,提前在南边准备好粮仓,也算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备用方案了。   曹髦没有办法去改变气候,解决气候问题,但是他能尽可能的做好准备。   至于邓艾去了蜀地会不会再次谋反曹髦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   曹髦肯定不会让邓艾享受张华同等的待遇,况且,邓艾真的不符合造反者的要求。   想要造反的人,身边一定得有一大群人来支持自己。   邓艾却根本就没有朋友,他甚至对士卒都不算很友好,赏罚倒是公正,但是绝对算不上亲近,像诸葛诞那样被士卒们所敬爱的人,才可能会谋反。   邓艾倘若有谋反的想法,晚上就会被割了脑袋,这一点都不夸张。   而且论种田,也没有谁说能稳赢邓艾的,这厮在兖州做的是相当的出色,若不是他原先的问题,曹髦本来都可以给他挂益州牧,让他全权负责,可惜了。   曹髦瞥了一眼邓艾,问道:“莫非将军不愿意?”   邓艾惊醒,急忙说道:“艾,艾,艾拜谢陛下!!”   他再次行礼,声音都开始发颤。   曹髦亲自将他扶起来,拉住他的手,有些无奈的感慨道:“将军是我大魏首个灭国名将,只是这做事没有分寸,是一定会给自己招惹祸患的。”   “朕怜惜将军的才华,不愿意处置,只是这群臣却是盯着将军,还望将军往后能记得过去的事情,勿要再犯,不然,只怕朕也护不住将军了。”   邓艾双眼通红,“艾,艾绝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曹髦这才拉着他重新坐下来,继续说起了蜀地的事情。   “当今朕派往蜀地的官员们也差不多都到了,先前茂先给我书信,说当地的大族得寸进尺,诸葛太尉便将那些人抓起来,以意图谋反的罪行进行处置,杀了很多人,拿了他们的土地,蜀地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茂先与朕书信,询问治理的办法。”   “朕只给他回了九個字,夺豪强之地以奉百姓。”   “蜀地豪强,过去靠着贿赂黄浩,在蜀坐大,他们的势力虽然远不如那些大族,但是人数众多,分布广泛,靠着给大族做狗,鱼肉百姓,可恨到了极点。”   “若是能除各地的豪强,将他们的土地收回庙堂,再租种给当地百姓,那就能得到蜀地百姓的支持。”   “想要治好蜀地,豪强和大族的态度都不是那么的重要,只要能让百姓们拥戴,那其余人都起不了事”   曹髦侃侃而谈,他的想法跟庙堂大臣们的想法完全不同。   在大臣们的眼里,曹髦就是典型的“亲小人而远贤人”了。   大臣们所认为的民心,是士人之心,也就是大族地主豪强这些人,他们提议要在战后安抚蜀地,也是想要安抚这些人。   他们认为底层百姓是不重要,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倾向都不重要,只要士人是支持大魏的,那大魏就能在蜀地立足。   对此,曹髦只能表示无奈。   连自家那位屠城的曾祖父都知道要安抚黎民,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却不在乎。   想来此刻张华应该都已经动了手。   而邓艾是少有的能理解曹髦的人了,因为邓艾吃过苦,这个世家子在泥泞地里滚爬过很长时日。   “陛,陛下所言极是。”   “倘若是臣治理当地,定然蜀中百姓再不思刘禅”   他们本来也就不思刘禅,思他什么?不断的征收税赋还是连年派他们去送死?   曹髦在心里想着,却还是开口赞同了邓艾。   他们两人在府内交谈了许久,直到天色都有些黑了,曹髦才从这里走出来。   他让石苞明日再来皇宫拜见自己,便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曹髦还在想着诸多的事情。   可当他走下马车时,却看到了面前的郑娴,以及她所居住的大殿。   曹髦惊愕的看向了成济,“你带朕来这里做什么?”   成济很是委屈,“不是陛下让我来这里的吗??”   曹髦一愣,哦,对,好像是提了这么一句。   郑娴此刻的脸色格外的红润,她实在是太激动了。   虽然很多人都说她的皇后之位是稳的,不必担心,可她迟迟不曾被立为皇后,心里难免会觉得不安。   何况,曹髦这个“无情之人”跟她虽然有了夫妻之实,可相处的时候却总是带着些冷漠和疏远,完全没有任何感情上的交流。   仿佛自己就是他的一个合作伙伴,两人在一起操办大事一般。   可当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郑娴的内心终于不再忐忑了。   她的皇后之位稳了,而最重要的是,无论曹髦怎么说,他们之间终于是有了羁绊,或许往后他们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夫妻,能沟通感情的那种。   果然,明明不是同房的时日,曹髦却已经找上了门来。   曹髦看着面前的郑娴,下意识的看向了她的腹部。   当然,她的腹部还是非常平坦的,没有任何的隆起。   但是曹髦的内心却有种莫名的感觉。   两人对视,沉默了片刻,曹髦忽然说道:“外头寒冷,还是先进去吧。”   郑娴差点哭了出来。   两人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头次听到曹髦关心自己!   曹髦跟郑娴进了殿内。   一同坐了下来,曹髦想了想,自己该怎么说呢?   说恭喜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啊   “咳,孩子听闻你有了身孕。”   “是啊,我们的孩子。”   郑娴傻笑着,轻轻抚摸起了自己的腹部。   曹髦的眼神也随即落在了她的腹部。   郑娴该立为皇后了。   郑娴虽然也有性格上的缺陷,但是宗族人少,不会成为麻烦,而且跟后宫众人相处的也不错。   这些时日里,她也算是改进了不少,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鲁莽好动,还能帮上自己的忙。   想来往后还能继续进步。   况且,她这都有了身孕,倘若是个儿子,而出生时母亲又不是皇后,那只能算是长子,而不能算作嫡长子,往后郑娴当了皇后,再生了一个,那可就出大问题了。   这些东西都不能不考虑。   曹髦这才开口说道:“朕准备以你为皇后。”   郑娴明明期待了很久,可当曹髦亲口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她却并没有预料之中的那么高兴。   她点了点头。   曹髦继续说道:“先前让你跟诸侯王的妃子们以及大族夫人们常常来往,以嫔妃的身份,终究还是有些不妥当,皇后却是名正言顺了。”   “娴啊,自从前汉开始,皇帝主外,皇后主内,两者互相帮衬,方才有盛世天下,这皇后跟嫔妃不同,所要考虑的不只是自己,更是要做好为天下母的准备,做事一定要周全,要沉得住气,我原先没有让你当皇后,就是因为伱太过稚嫩,性格不稳,怕你惹出事来。”   “你如今终于是变得沉稳了,我也敢将很多事情交给你了往后啊,你要保持这后宫的平静,不能生出乱子,同时,也得多帮衬我,很多事情,你出面是比我出面要好很多的。”   曹髦就这么平静的嘱咐了很多,郑娴也很是认真的听着。   两人也不知交谈了多久,郑娴的眼里都有了些困意。   “陛下,不妨一同休息?”   “额,你怀了身孕。”   “太医令说了,最初和最后都可以”   “咳咳,还是休要坏了身体,朕回太极殿了”   看着匆匆离去的曹髦,郑娴再次轻笑了起来。 第121章 不干人事   曹髦终于等来了羊祜的书信。   当成济将书信送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曹髦即刻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开始看起了羊祜的书信来。   他一直都不明白羊祜为什么要让文鸯前往鲜卑各部,主动找事。   羊祜大概也知道陛下的困惑,在书信里很是清楚的解答了这些问题。   在书信里,羊祜先是问候了曹髦,随即又说起了河北的情况。   说起来,虽然遭受了叛乱,可河北的情况却变得更好治理,大概是因为蛀虫们死的有些太干净了,导致羊祜非常的得心应手,治理进度神速。   这大概是胡遵所比不上的。   羊祜说起了河北当下的发展与成就,曹髦忍不住的点着头,羊祜果真没有让自己失望。   作为当代顶尖的人才,羊祜无论是治政还是治军都是非常的优秀。   在说完了情况之后,羊祜方才解释了自己在幽州等地的行为。   羊祜认为,幽州的治理问题,是一定绕不开鲜卑的。   在治理河北的时候,冀州,并州等地的进展都非常的顺利,唯独到了幽州,尤其是出了燕国,情况就变得截然不同。   最大的阻力还是来自于鲜卑。   这些鲜卑虽然已经臣服归顺,但是他们吸引了大量的流民,官府竟然跟他们抢不过流民,整个辽西辽东等诸郡里,胡人的比例竟然开始占据多数,大量的魏人也被胡化。   他们扎据了那些肥沃的耕地,同时也不向庙堂缴纳税赋,虽然没有对官员们形成威胁,但是却妨碍了羊祜的治理之事。   因此,羊祜方才决定对他们出手,他不愿意再放任下去。   按着羊祜的说法,倘若要等到吴国灭亡再来治理这件事,那辽东外就只剩下胡人,再也找不到魏人了。   趁着国力强盛,且军队勇猛的时候,就得将这些事情给解决了。   而文鸯也没有让羊祜失望,羊祜很早就知道段部的情况,他认为段部是可以直接教化的,而难对付的是慕容。   他认为文鸯前往慕容鲜卑那里,定然会发生摩擦,而以文鸯的武力,就算打不过,自保也是没有问题的,到那个时候,羊祜就有正当出兵的理由,就可以顺势收掉慕容部。   让这两个已经归顺的部落彻底成为大魏的一部分。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文鸯居然带着几百人就将慕容部大人给抓了。   这倒是省了羊祜很大的精力。   他再也不用想着出兵讨伐了,接下来,只需要将这些人收纳到治理体系下,缓缓教化,像匈奴和羌那样,将他们完全吸收掉就可以了。   羊祜甚至已经做好了详细的安排办法。   在羊祜看来,绝对不能将他们安排在辽西和辽东。   那样跟过去没有任何的区别,应当将他们的首领宗族送往洛阳,让他们如单于那般定居在皇帝的身边。   然后将他们的百姓分别送到冀,并,乃至幽州的内部地区来,分别安置,每個县城都放一点点,让他们混居,然后再从燕国等地区召集人手前往辽西辽东那边,进行人口上的杂糅。   如此一来,就可以着手开始治理幽州了。   可文鸯却不能就此回去,羊祜还准备让文鸯前往拓跋鲜卑这边去。   当然,这次就不是为了让文鸯去惹事了,拓跋毕竟跟慕容不同,慕容全族都没有十万,而拓跋能骑马的就有二十万。   如今羊祜并不想跟拓跋部开战,但是他很想加强两者的联系。   拓跋部尽管派遣了质子,可在跟大魏接触的这件事上,却非常的“委婉”。   他们宁可绕路去跟段部,跟慕容,以及跟那些杂胡进行贸易,都不肯与大魏接触,羊祜想要设立市,双方派遣商贾商队,加强联系,可都没有得到拓跋力微的答复。   羊祜认为,对方这是在担心,大魏在他们内部的影响力过于强大,会威胁到力微对部落的统治。   可羊祜知道庙堂里对拓跋所提出的“助其开化”的方针。   不跟大魏多往来,如何能开化呢?   故而,他派遣了文鸯前往那边,得让拓跋力微意识到,大魏有脾气的将领并不少,能友好相处的时候尽量别那么委婉。   而羊祜也坚信对方不会跟自己开战,哪怕文鸯大闹了一场也是如此。   拓跋力微是个非常擅长隐忍的老怪物,这从他一生的崛起就能看出来,他的性格谨慎,遇到文鸯这么一个人,害怕会开战的人反而是他。   只要接触过了文鸯,想来他就更喜欢跟自己接触了。   看完了羊祜这长长的书信,曹髦都险些笑出声来。   没想到啊,你这平日里看起来那么优雅稳重的一个人,最后竟然也跟陆抗那样不干人事。   难怪说陆羊之交,合着你俩都是一丘之貉!!   曹髦是真的没有想到文鸯还能有这样的用处,羊祜短时日内就掌握了文鸯的用法,两人配合起来,那力微怕是要天天头疼了。   那家伙年纪本来就大,为人谨慎,遇到文鸯这么个家伙,也不怕给人送走了。   可是,认真想想羊祜所说的这些事情,曹髦却觉得都很有道理。   想要治理幽州,就必须要治理段部跟慕容,让文鸯去打头阵,也只是带了几百人,国内某些大族子弟外出也是这个规格,甚至比这都高,就算是再厌恶战事的大臣,也不能说文鸯是带着人去打慕容部的。   这一切处理的都不错,就是有点费鲜卑人。   至于文鸯的安危,曹髦相信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拓跋比慕容部还不愿意跟大魏动手。   力微废了那么大的劲,才能大魏友好相处,哪里敢轻易开战呢?   他自己部内还一大堆恶心事没能解决,现在开战,保不准他的部落联盟就得先崩溃。   别看人家庞大,对部落联盟来说,庞大也是有坏处的。   没有中原这样的中央集权体系,庞大的部落联盟会导致无数的内部纠纷,其争斗都是见血的,两个部落大人开战都是常常发生的,放在中原就是两个刺史领兵打起来了,这还了得?   力微要处理的都是这些事情,曹髦都有些可怜他。   而力微又不愿意通过传统的办法来解决内部的争斗。   以往的胡人势力,在内部问题过于复杂的情况下,通常喜欢组织几次大战,削弱各部的势力,再捞取些好处,给自己增加些威望,一石多鸟,以此平息内部。   但是力微想要走不同的道路,那自然就不能轻易解决了。   曹髦对北方的事情也就放下心来。   一切都可以交给羊祜。   要相信文鸯!!   此刻,文鸯看着远处熟悉的祖武,心情很是复杂。   自己就是想要去一趟拓跋部而已,羊将军居然让祖武带着几千骑兵来带自己回去?   居然还是自己部下的骑兵?   他就不怕自己下了令直接跑吗?   当然,文鸯也只是在心里抱怨着,哪怕面前来传令的是自己人,文鸯也不敢无视羊祜的军令。   军令并非是儿戏,羊祜没有正式下达命令的时候,文鸯可以随性而为,可接到了军令,那就不能轻视了。   对于将军们而言,想要搞“将在外,帅令有所不从”,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搞不好回去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帅在内,将命有所不保”了。   看着垂头丧气的文鸯,祖武快步走来,朝着他行礼拜见。   “将军。”   “唉”   文鸯长叹了一声,跳下马来,伸出手。   祖武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废话就别说了,传令吧!”   “什么令?将军不曾下令啊。”   文鸯一愣,方才问道:“你不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祖武摇着头,“羊将军说您一个人前往拓跋部,可能会有危险,就让我跟着您前往,还让我带来了这些骑兵来跟随您”   听到这番话,文鸯顿时激动了起来。   “羊将军何曾变得如此识大体了?”   祖武清了清嗓子,“将军慎言啊”   “哦,对,对,羊将军向来如此!向来如此!”   文鸯此刻非常的开心,他赶忙将段乞珍叫了过来,指着面前的祖武说道:“此人乃是我的同僚,唤作祖武”   “拜见祖君!”   祖武回了礼,这才看到了文鸯所带来的那些胡人骑手?   他们被称为骑兵的话,那文鸯麾下这些骑兵大概是不会乐意的,他们连甲胄都没有,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也就是骑着马,否则跟难民都没什么区别祖武也不知道向来好强的文鸯怎么会带上这样的胡骑。   文鸯却笑着说道:“此人乃是段部的首领,唤作段乞珍,是过去辅佐车骑大将军打过高句丽的,他跟拓跋部有往来,熟悉当地,他所带来的这些人,都能当作向导”   祖武恍然大悟,听到他曾跟随过毌丘俭,眼里也是多了几分敬意。   “将军,我们现在就出发?”   “出发吧!不过,祖君,等到了那边后,你可不能违抗我的将令!”   祖武仰起头来,“羊将军令我听命于您,您就是让我砍掉力微的脑袋,我也不会迟疑。”   “好!!” 第122章 汝欲何为?   “拓跋力微有很多儿子。”   “但是真正有继承权的只有四个人。”   段乞珍这一路上,都在讲述着拓跋部的情况,他认真的说道:“力微改变了以往的继承方式。”   “在过去,继承者的人选是由大人亲自来指定的,他喜欢谁,谁能成为继承者的机会就会更大,但是力微却规定,必须要由长子来继承鲜卑各部大多采用兄终弟及的方式。”   “可若是某个首领的子嗣太多,这就会产生一些混乱。”   “力微于是就对继承者做出了很多的规定”   文鸯津津有味的听着段乞珍讲述各部的情况,此刻,祖武忽然开口问道:“段公,我一直都想要知道,这宇文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鲜卑有很多部族,在北方,也不只是他们三家,其实还有很多,宇文部就是其中之一。   宇文部并不在大魏境内,他们夹在段部跟拓跋部之间。   此番从段部前往拓跋部,就要经过宇文部的领地,而宇文部这些年里,显得很是低调?   他们几乎不跟任何部族往来,非常的低调,也不曾劫掠过谁,听闻跟鲜卑几部也不怎么来往,就是個隐形人。   这使得大魏对他们的了解非常的少。   少到了什么地步呢?   大魏连宇文部鲜卑的大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段乞珍听闻祖武的询问,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你可是问对了人,这宇文部的情况,整个大魏,还真的没有多少人知道!”   “其实这宇文部并非是鲜卑部落。”   “啊??”   文鸯大吃一惊,“难道他们也是难地方人组建的?”   段乞珍回答道:“他们是匈奴人。”   “匈奴人??这怎么可能呢?”   段乞珍认真的解释了起来,原来,这是一支跑出去的匈奴人,在跑到了这里后,被几个鲜卑部落所围困,于是乎,他们就开始了鲜卑化,也就是说,他们是鲜卑化的匈奴人。   可他们的语言跟周围的几个鲜卑人完全不同,风俗也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除却名义上被称为鲜卑部落,实际上跟鲜卑似乎没有任何的关系。   况且他们对鲜卑的几个部族也是保持了距离,从不跟他们来往,只安心发展自己的,因为处于三大部落的中间,很多在自己部族内混不下去,得罪了当权者的都往这里跑,久而久之,宇文部的发展越来越迅猛。   按着段乞珍的说法,他们如今的大人已经很年迈了,他是一个待人友善的宽厚老者,这些年里收敛部族,不往外扩张,只安心种田,与人结善。   但是他的长子宇文莫槐是个很凶残的年轻人,野心勃勃。   双方正在讲述着这些事情,文鸯的斥候就发现了远处有骑兵靠近。   文鸯尽管没有作战的想法,可还是令骑士们列阵,准备好冲锋。   而这支靠近他们的骑兵,正是方才所提到的宇文部骑兵。   领兵的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朝气蓬勃,眼神明亮。   他只带了数百位骑兵,当他看到面前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时,眼里闪过了慌乱,却并没有觉得害怕,他独自纵马上前。   “此处乃是我宇文部境内,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这人一开口就是流利的雅言,这让文鸯等人有些惊讶。   文鸯没有说话,段乞珍赶忙上前,“贤侄,可还记得我吗?!”   那人看到段乞珍,急忙行礼,“原来是叔父!”   段乞珍看着文鸯等人,解释道:“此人便是那宇文部大人的次子,唤作宇文普拨”   段乞珍笑着说道:“普拨啊,这是大魏平北将军,他要前往拓跋部,我为他们领路,故而经过了此地。”   宇文普拨恍然大悟,“叔父,既然如此,我愿意为你们带路,我部薄弱,境内有盗贼,免得叨扰了将军等人。”   这厮还是会说话的,明明是想要看着他们离开自己的境地,却说的这么委婉。   接下来,这厮便是跟在他们的面前,领着他们朝着拓跋部那边前进。   文鸯试着开口问道:“此番正好路过,不知能否跟你父亲见一面啊?”   普拨很是悲伤的说道:“将军,家父有疾,此刻无法会见宾客,等家父痊愈,定然派人与将军告知。”   文鸯也只好作罢。   他们行了许久的道路,可这家伙竟是半点都不透露自家的情况,甚至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宇文部的人,或许都是被他给绕开了。   当他们出境的时候,宇文普拨再三行礼,还诚恳的表示,往后等他父亲病情好转了就一定邀请文鸯等人前来。   在离开此处之后,文鸯方才说道:“果真是不愿意与外往来啊。”   “不过倒也没有失礼的地方。”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军队吗?”   段部沉思了片刻,回答道:“过去是不如我们的,只是这些年里达到了什么地步,我也不知道,他们处于三部接壤之地,这些年里有不少人都跑到了那里,我部也有人逃到了此处。”   他们正在谈论着宇文的时候,拓跋却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动向。   靠近边境的拓跋几部迅速开始了迁徙,消息被传往拓跋力微那边,而力微也是急忙召集众人来商谈对策。   得知魏国大军忽然出现,众人的想法各不相同。   力微却隐约能明白对方的来意。   来者不善。   先前羊祜写信给自己,要求通商往来,自己不曾答应,然后这支军队就出现在了境内,这是来给自己示威的?   力微只觉得疲惫。   国内这么多的事情还没能解决呢,这羊祜又开始找事。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是派人回击吗?   力微想了想,便放弃了这个打算,这样不太妥当,保不准那个羊祜就是想让自己回击,然后就有了攻打自己的理由呢?   儿子曾给自己书信,说是大魏的将军们非常的不安分,因为他们都需要军功才能升官授爵,故而都十分的好战,都希望能挑起战事。   还讲述了他们在雍凉的所作所为。   力微得知了邓艾跟石苞的行为之后,就对这些将军们格外的忌惮。   可他麾下的这些将军们,就远没有力微这般冷静了。   他们格外的愤怒。   “我们派遣了世子前往魏国,与他们结交,他们居然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就领着人闯进我们的领地内!”   “欺人太甚!”   “应该反击!”   众人叫嚣了起来。   力微对他们的态度却是保持了默许,实际上,拓跋内部对魏国多有不满,而这种不满情绪,是力微推波助澜的结果。   一方面,力微对魏国采取了积极结交的政策,另外一方面,他又暗中在国内贵族里推广仇视魏国的情绪。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担心过度效仿魏国的政策会导致国内出现一大堆的亲魏派,最后让自己如匈奴单于那般被送到洛阳去养老。   力微的年纪虽然大了,可他一点都没有老年人的暮气,相反,他比沙漠汗都更具备野心,他是不甘心被送去养老的,他一心要想创造比过去鲜卑大人们都要庞大的伟业。   在这些年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拓跋力微不断的扩张领地,逐渐占据了曹魏北方的广阔草原,成为了仅次于魏国的庞大势力。   光论领地,段部跟慕容给他提鞋都不配。   拓跋力微甚至一度派人跟西北的秃发鲜卑联系,希望能将他们拉进自己的部落联盟之中,让自己的领地能追上当初的匈奴联盟。   可惜,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去执行,秃发就被邓艾给灭掉了。   毕竟是小部族。   也可以理解。   力微看着激动的部下们,开口说道:“不必惊慌别说是几千骑兵,便是几万,我们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为我准备甲胄,我要亲自去看看这位魏国的将军,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听到力微的话,众人大惊,都想要劝说力微,让自己前往就是。   力微却严肃的说道:“我虽然年迈,却不至于连骏马都上不去!”   众人不敢再劝了。   力微披上了甲胄,上了骏马,随即领着精锐骑兵,朝着魏军的方向飞奔而去。   力微表现的很是强势,这让麾下对他更加的尊崇了,可力微此番前往,却并非是为了与魏军作战。   当双方接触的时候,双方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文鸯看着远处那浩浩荡荡的骑兵,眼里满是惊喜。   果然啊,这大部族就是不同啊!   这才是骑兵嘛!   这跟段部跟慕容他们的持械牧民不同,这些人是真正的骑兵,一看就是打过仗,杀过人的,气势汹汹,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反正列阵排开后看不到边,想来也是在万人以上。   拓跋力微穿着极为奢华的甲胄,行驶在军队的最前头。   而他看到对方之后,神色却没那么平静了。   他看到了一支杀气腾腾的骑兵军团,这些排列阵型,居然严丝合缝,连骏马都没有站错位的,看着就令人惧怕。   这魏国莫非是真的想要跟自己开战??   力微此刻的想法都有些动摇了。 第123章 派了个什么东西   “且与我上前询问!”   拓跋力微看向了身边的几个亲兵,随即就纵马出了阵。   文鸯见状,也是纵马出阵。   两人在阵前相遇,互相打量着彼此。   在看到对方的时候,文鸯终于知道了沙漠汗为何会长的那般高大,他的父亲便是如此。   拓跋力微尽管年迈,可是那甲胄披在他的身上,竟没有半点空荡,严严实实的,极为合身,他看起来像是一头年迈的猛虎。   而对比之下,文鸯的压迫感显然要更强悍。   光是他的眼神,就让他看起来很是强悍,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锐利的气势,寻常之人压根都不敢与他对视。   力微此刻终于开了口,“来者何人?为何闯我鲜卑领地?!”   文鸯大大咧咧的说道:“平北将军文鸯在此!你又是何人?!”   “鲜卑大人拓跋力微!”   文鸯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势均力敌的感觉,自从他离开燕国之后,所遇到的各部首领,乃至地方官员,跟他说话时都是小心翼翼的,没一个敢与他正常攀谈,终于啊!   文鸯笑着说道:“原来你就是力微,我曾见过你的儿子,模样倒是与你相似,只是没想到,你这般年迈。”   力微没有接茬,只是质问道:“魏国的平北将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奉镇北将军之令,特意来探查四周,怎么,你这里我便来不得吗?!”   文鸯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拓跋部派遣质子,主动要求进入朝贡体系,那在名义上,魏就是主,他就是从,文鸯领兵进入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拓跋力微看着瞬间变脸的文鸯,心里也是暗暗叫苦。   面前这厮实在是太年轻了,看这样子,只怕是不太好相处。   倘若对他表现的太软,会让国内大臣们愤怒,倘若对他太硬,可能会爆发一场战争。   力微只觉得无比的头疼,他沉思了片刻,方才回答道:“将军若是要前来,应当先派人禀告,岂能擅闯呢?”   “这不就是给伱禀告了吗?”   “怎么,要不给你写个将令?”   拓跋力微继续说道:“那倒也不用,请将军跟我来吧。”   拓跋力微跟文鸯纵马齐头并进,文鸯的大军就跟在他们的身后。   拓跋力微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硬气些,他仰起头来,让自己的骑兵让开道路,就领着文鸯从这些骑兵之中穿行。   可这对文鸯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文鸯根本就不觉得害怕。   他挑衅般的看着左右的骑兵,将军们对他纷纷怒目以视。   力微此刻开口说道:“我先前派遣儿子前往洛阳,与陛下书信往来了几次,陛下实乃仁义之君,还给与了我赏赐还有你们那位钟尚书,此人更是天纵之才”   力微轻声说着,跟在后头的祖武有些惊讶,这老头居然在害怕?   力微这是在讲述自己在洛阳内的人脉,跟文鸯说自己跟皇帝有书信往来,跟钟会认识   这种拉出自己背后靠山的做法,显然是因为感受到了威胁。   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避免争斗。   文鸯此刻有些惊讶,“你竟然还认识钟侍中?”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力微,随即很是疑惑,“你这长得还没羊将军好看呢”   拓跋力微有点想骂人,我特么跟你们侍中结交跟我的长相有什么关系吗?   你能不能听得懂雅言??   力微继续说道:“钟侍中在书信里告知我治理国家的一些道理,与我乃是亲近的好友。”   这一刻,他感受到面前的文鸯显然收敛了一些,也不再那么挑衅的去看左右了。   没想到啊,这认识钟侍中比认识皇帝还管用!   力微心里想道:这一定是一個宽厚仁德的人,故而大家都很敬仰他的品德!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盛乐城,这里便是拓跋的都城。   此处距离魏国边境并不遥远,看到这座都城,文鸯都有些惊讶。   这城池还是挺像模像样的,跟段部与慕容那简陋的城寨不同,这是一个正儿八经修建了城墙的都城,城墙虽然不是很高大,但是确实有城墙,城墙也站着人,能起到一定的防御效果。   城池占地很是庞大,城门口也是效仿了大魏的边塞城池,有甲士把守着。   力微发现了文鸯眼里的惊讶,有些炫耀般的说道:“此处便是都城,我动用了不少的人,用时五年”   听着力微的话,文鸯点着头,“这里若是能做个郡守府什么的,还是不错的。”   力微顿时哑然。   城内应该是戒严了,也看不到什么行人,他们直接就来到了王宫,文鸯让自己麾下的骑兵们且在外等候着,让祖武领着他们,自己只领着段乞珍一个人跟着力微走进了王宫。   拓跋力微坐在上位,文鸯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段乞珍坐在了文鸯的身边,其余将领大臣们分别坐下来。   段乞珍此刻很是尴尬。   他跟力微是老相识,可是,今日力微却表现的根本不认识他一般,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段乞珍几次想要主动攀谈,都被对方给无视掉了。   殊不知,拓跋力微此刻却对段乞珍的意见很大。   在他看来,是这家伙将魏军给带过来的。   当王宫内只剩下了文鸯一个人的时候,力微的神色终于变得平稳了很多。   这里可都是我的人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令人摆上吃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人猛地站起身来。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脸上满是伤疤,看起来极为的凶猛。   他看向了文鸯,开口说道:“这位将军或许你还不知,在鲜卑,这座位是有讲究的不同座位所享用的美食也是不同的。”   “我想要坐在您那里吃些东西,跟您交换一下,您以为如何?”   文鸯好奇的打量着他,“这样吧,你与我打一场,若是你能打赢,我就把位置给你,如何啊?”   那人大喜,随即看向了拓跋力微。   力微清了清嗓子,对文鸯说道:“文将军啊,我看还是算了。”   “您有所不知,此人乃是我鲜卑第一勇士,唤作拓跋邬,全军上下,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过去曾在军中斩杀过对方的主将”   “倘若是伤到了将军,那我如何跟羊将军交代呢?”   力微又看向了那拓跋邬,训斥到:“勿要对将军无礼,且退下吧!”   奈何,文鸯听到他这番话,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好啊,乃公找的就是猛将啊!   文鸯一直都在寻找能让自己打个爽的猛将,他急忙站起身来,“无碍,无碍,我平日就喜欢与猛将交手,倘若此人如此勇猛,那我还真的要见识一番!”   拓跋邬大笑了起来,“就该如此!”   拓跋力微眯起了双眼,这可是你说的,伤了丢了脸可不能怪我啊。   段乞珍看到这情况,欲言又止。   “好吧,那你们可以切磋一番,但是勿要伤了彼此就空手吧,勿要用武器了。”   两人都答应了,便下场准备比试。   段乞珍此刻赶忙走到了力微的身边,“拓跋公,不可动手啊!”   拓跋力微瞥了他一眼,轻轻抿了一口酒,“且放心吧,不会伤了和气的。”   段乞珍急忙说道:“文将军乃是皇帝的侄女婿,还是魏国镇东将军的儿子”   “噗!”   拓跋力微直接将嘴里的酒给喷了出去,他看向了不远处对峙的两个人,匆忙起身。   “且慢!!”   可两人此刻却都没有理会他,直接互扑了上去。   这一刻,拓跋力微只觉得眼前一黑。   你特么的早说啊!!   这要是将皇帝的侄女婿给摔个好歹,那还了得?   就在此刻,两人已经抓住了对方。   拓跋邬狞笑着,牢牢的抓住文鸯的肩膀,他决定以最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这场争斗,他要将对方给举起来!   拓跋邬猛地伸出左手抓住了文鸯的大腿,随即就要将他给扛起来。   可拓跋邬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文鸯竟是纹丝不动。   拓跋邬还是头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的脸色通红,他感觉自己就是在推搡着一座大山那般,是那般的无力。   文鸯此刻也知道了他的意图,正死死的压着他。   那些原本都做好了叫好的大臣将领们,此刻哑然无声,只是惊愕的看着这一幕。   文鸯的脸上忽然有些失望。   当他听到力微说起这位第一勇士的时候,他是那么的开心,认为终于有了可以交战的对手。   可如今看来这家伙的力气也不大啊,技巧更是谈不上。   大概也就跟马隆差不多吧,这也能算是勇猛吗?   文鸯决定出手了。   他直接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腰带。   下一刻,拓跋邬感觉到自己被抬起来了。   文鸯很是麻利的将他给举了起来,甚至在手里还进行了翻转,然后很轻易的将他举起来。   这一刻,将领和群臣们都是目瞪口呆,连连后退。   文鸯就这么轻松的举着他,在大殿里来回的行走了片刻,方才用力将对方丢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之后,拓跋邬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他被摔的起不了身,还是他如今不愿意起身。   拓跋力微惊呆了。   这还是个人吗??   魏军这是派了个什么东西啊!?! 第124章 一贯的作风   段乞珍无奈的站在一旁,他是在场唯一没有觉得太惊讶的。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   那慕容家多少个号称鲜卑第一的勇士,在对方手里连一回合都没撑过去。   你方才要是跟我多攀谈几句,就不会犯蠢。   哪怕你跟他比数学呢?比什么武艺啊!   拓跋力微对左右说道:“去带着拓跋邬去休息”   他的声音里都夹杂着颤音。   文鸯一脸沮丧的坐在了他的身边,“你就没有点更能打的人了吗?就这也能被称为勇士?鲜卑没有人了吗?”   面对文鸯的三连质问,拓跋力微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那些将军们却有些坐不住了,文鸯的话简直就是对他们的羞辱,只是,拓跋邬作为他们之中最能打的人,刚才又躺的那么快   他们现在就是敢怒不敢言。   而文鸯看到这些人脸上的愤恨,看向自己的眼神,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如何?觉得我说的不妥吗?你们可以一起来,可愿试试?”   文鸯说着,就重新站起来,这举动,却让那些将军们后仰了些,他们纷纷避开了文鸯的眼神,不敢再与他对视。   这一刻,拓跋力微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就是拓跋部跟大魏的差距吗?   大魏随便找一个年轻人来,就足以让自己所有的猛将们不敢对视?   文鸯再次坐下来,又叫嚷着无酒。   此刻,拓跋部的众人,已经是别样的安静了。   在得知文鸯前来的时候,他们曾经叫嚣的很凶狠,都说要去反击,可是如今,他们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丝毫没有反击的勇气,皆低着头,沉默不语。   很快,文鸯的面前摆满了酒肉,文鸯大口吃了起来。   “我这次前来,是来探查鲜卑各地的。”   “段部算是最和善的,不曾与我为难,我就上奏为他们说好话,并且留下他们的大人跟在我的身边。”   “慕容对我不敬,我领着五百余人,击溃了他们近万人,斩首五千余,生擒了慕容涉归,将他送去了太守府!”   “此番前来拓跋,也是想要看看这里的情况。”   “倘若你们境内有盗贼作乱,可以告知我一声,我可以帮你们去除掉,我看伱年纪也大了,虽然能骑马,可未必能在马背上征战,至于你麾下这些将领,也不像是能打仗的人!”   文鸯完全舒展了身体,大大方方的坐在力微的身边,看他这气势,仿佛他才是此处的主人。   力微此刻都不怎么敢跟他争锋相对了,只是坐了片刻,就以困乏为由,让儿子继续陪伴,自己则是躲开了。   他生怕遭受文鸯的羞辱。   接下来的时日里,文鸯就在拓跋力微的儿子拓跋悉鹿的率领下,在拓跋各部转悠了起来。   情况并不算平静,文鸯实在是太能惹事了,他又跟几个鲜卑将军开打,并且很轻易的击败了他们。   他所带来的骑兵,也是给鲜卑人彰显了什么叫真正的精锐。   文鸯在鲜卑内掀起了无数风波。   拓跋力微终于是忍不住了。   不行,不能再让这厮继续下去了,赶紧给羊祜写信,让他将这厮给带走吧!!   羊祜此刻就在燕国,距离拓跋鲜卑很近,他一直都在密切的关注着鲜卑内部的情况。   他知道拓跋力微不敢跟大魏开战,故而才敢让文鸯去闹事。   此刻看到文鸯的事情有了成效,羊祜也很是欣慰,却还是没有急着派人去接回文鸯。   曹髦的回信也是在这個时候达到了羊祜的手里,曹髦在书信里告诉他。   全部交给你来决定!   羊祜终于没有了顾虑   洛阳。   石苞准时的前来太极殿内,等待着被皇帝召见。   石苞知道皇帝并不喜欢自己。   因为原先的贪污行为以及对官员们的放纵,让他上了曹髦的黑名单,一时间还不能轻易拿下来。   大家都觉得石苞被罢免是因为跟邓艾掀起了羌胡动乱,而实际上,石苞很清楚自己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连着好几天前来拜见皇帝。   可是皇帝似乎很忙碌,这些时日里,他总是站在殿外,却是没能见到皇帝一次。   石苞对此也没有什么怨言,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候着。   终于,徐老公快步走了过来。   “石将军陛下召见。”   石苞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只觉得浑身都有些酸痛,踉跄了几下,方才跟在那阉人身后,走进了太极殿内。   成济不悦的打量着他,看着他从门口进去。   石苞走进了东堂,刚刚进门,他就急忙大声行礼拜见。   曹髦手里还拿着诸多的文书,听到石苞的声音,终于缓缓放下来。   “石将军来了且坐下来吧。”   “多谢陛下!!”   石苞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旁,曹髦这才开口说道:“将军,我过去曾跟王司徒请教过一件事。”   “朕跟他询问,这犯下错误然后更改的人,可以相信吗?”   “司徒公告诉我说,有些过错,一旦触犯,哪怕是遭受了惩罚,也会失去敬畏和担忧,失廉耻和惧怕之心,从而再犯,故而,犯错者不必再用。”   曹髦认真的说道:“朕觉得司徒公说的真的很有道理,你原先曾犯下过错,朕当然也赦免了,朕也可以用你,但是每当准备重用你的时候,朕却会担心,你是否会再犯下与先前一般的过错。”   石苞认真的说道:“陛下,臣已改正。”   曹髦这才看向了他,“所以朕才重新任用了你。”   “交州缺了一个刺史朕最先想到了你。”   “交州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可是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市井之人云,山高皇帝远此处距离朕极为偏远,你这个刺史到达地方之后,自然就是为所欲为,也没有什么人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你若是想要跟当初那样,收取贿赂,扶持出一大堆的贪官污吏,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曹髦的话,石苞赶忙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道:“陛下,臣早已改过自新”   “朕知道不过,石公啊,你倘若还有要报效庙堂,施展抱负,青史留名的想法,那就要多收敛自己了。”   “朕这次决定再相信你一次,这决定并不容易,倘若你再次出现原先的问题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石苞此刻很是慎重的向曹髦说道:“臣绝不辜负陛下!”   曹髦有意敲打一下石苞。   这厮其实挺有能力的,无论是作战,还是治政,不缺能力,可就是私德不太行。   看看他的儿子就知道,他的家教是存在着一点点小问题的。   曹髦这次敲打了他这么久,又给他埋了雷,雍凉所发生的事情,完全可以随时将他拽下来敲死。   曹髦决定将他派往交州。   交州需要一个懂得战事,同时对外强硬,能处理好当地问题的人来坐镇,石苞无疑是符合所有要求的。   只要他不搞贪污就好。   在石苞再次表明了决心之后,曹髦方才给他吩咐起了大事。   “交州的事情,是不能轻视的,此处虽然偏僻,但是要快速消灭吴国,那交州就很重要了,你这次前往交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吴国境内的交州百姓都往你这里跑!”   “朕不求你能增加税赋,能给朕带回来什么,只有这么一件事,让交州的百姓们过的极为富足,让当地的各类建设都压住吴国治下的土地,让吴人疯狂的往你这里逃窜,能做到这一点,哪怕你交州是一点税赋都交不上来,朕也绝对不怪罪!!”   曹髦如今所说的,也就是杜预跟他说过的攻心之策。   通过对这些地区的大量扶持和建设,来动摇吴国的百姓。   如今的吴国格外的动荡,多亏了濮阳兴的仁政,百姓们对吴国政权极为的不满,当有人带头开始往魏国这里跑的时候,就能引起一连串的反应,便是陆抗,面对这样的大势,又能如何呢??   曹髦想起自己委托陆凯所书写的那书信,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吴国,乐乡。   乐乡在如今已经成为了直接跟魏国对峙的桥头堡。   是前线里的前线。   他的三面都是魏国的军队,可陆抗执意要驻扎在这里。   将领们对此都很不理解,如今陆抗可是指挥着整个前线的大军啊,谁家的指挥部设立在前线里的前线啊,一旦打起来,魏国直接包围,命令都传不出去,岂不是要出大事?   可陆抗却执意如此,将军们连连叹息,而士卒们却很是振奋。   毕竟,主帅抗在最前头。   陆抗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能再失去一寸土地,倘若要失去,那就得自己先死。   此刻的陆抗,正坐在书房内,看着手里的书信,眼神里满是惊讶。   陆凯派人给他送来了书信,可这并非是他一个人的书信,前半段确实是陆凯所书写的,里头讲述了自己如今的情况。   可到了后半段,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口吻。   而那个人,正是魏国的皇帝。   曹髦。   身为皇帝居然给别国大臣写信,这还真的是他们曹家一贯的作风,当初的魏文帝就是如此,没想到这位也有这样的癖好。   陆抗饶有兴趣的读起了书信,这么一读,便直接陷了进去。 第125章 为之奈何   曹髦的书信,让陆抗极为的困惑。   与陆抗所想的不同。   曹髦的这封书信,并非是招降信。   也不是什么训斥,更不是涂涂改改的曹家传统书信。   这居然是一封跟陆抗探讨经典的书信。   就像是名士之间互相送去的那种书信,大家谈一谈对经典的看法,提出自己的几个想法,请求对方进行指正。   而曹髦所想要跟陆抗所探讨的经典,便是在魏国最为火热的王学。   陆抗本以为对方是企图通过学问来劝说自己归降,但是阅读之后发现,曹髦压根就没有提起一点关于天下或者当今局势的东西,全盘都是在正儿八经的谈论学问。   而且陆抗能肯定,这并非是有人代笔。   其实经典这东西,不同的人会有很明显的风格,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陆抗对曹髦不熟悉,但是从他对经典的认知来看,就能明白治经者的身份。   不同身份的人,在治同一本经的时候,往往会出现极大的不同。   例如王肃和郑玄,在注释同样的经典时,分歧是相当的大,只因为两人的身份不同。   作为皇帝来治经,那格局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陆抗不由得啧啧称奇。   曹髦还真的具备经典方面的天赋,何况,如今的他还具备了“远见”的加成。   看什么经典都是入木三分,甚至加上了自己的推测。   陆抗看的是如痴如醉。   这个时代的名士们,第一堂课就是经典,精通经典的不一定都是名士,但是名士一定得通经典。   包括诸葛亮这样的实干派,也是得先通经典,然后再学其他方面的东西,渐渐扩张自己的学术池。   曹髦用自己的方式来解读王肃的经典,站在皇帝的立场来解读,还真的有不一样的感触,陆抗读了好几天,都不曾出门。   可以说,陆抗感触颇深。   这一天,陆抗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信,他的书房内堆满了各类的经典。   看着那满满当当的注释,陆抗都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坏了好像有点太痴迷了。   而当他走出书房的时候,几个副将站在门外,看起来很是急切。   “将军!陛下派来的使者已经等了您一整天啦!”   看到陆抗,他的属下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   陆抗也不急,先去更衣沐浴,方才在大堂内接见皇帝的使者。   使者虽然等了陆抗整整一天,却并没有半点的不悦。   如今的陆抗,地位水涨船高,甚至隐约超过了施绩,毕竟,他还极为的年轻,谁都不知道他将来能达到什么地位,反正就以如今的发展来看,这位肯定又会是一個吴国大都督。   皇帝所派来的是个阉人,但是陆抗也没有表露出对阉人的不屑。   “将军,陛下有诏。”   阉人也没有给陆抗宣读,而是直接将诏令交给了他。   陆抗拿起了诏令,翻看了片刻,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更多的笑容。   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   陆抗在来到前线之后,查看了各地的情况,随即给皇帝上书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查抄那些外逃之人的家产,收回庙堂,不许他的族人接收。   陆抗最先就是拿自己开刀。   就说陆凯,陆凯走了,可他的家产还在,这是属于整个宗族的财产,本该是重新划分给宗族内的其余人,这是吴国的惯例了。   但是陆抗却是上书要求打破这个惯例。   陆抗认为,大族这种两头下注的行为,会降低吴国的抵抗意志,他甚至上书要求让宗族连坐,表示自己就愿意先遭受惩罚。   陆抗的上书让群臣都惊愕不已,毕竟作为受益者的一员,能对自己率先下手的,那都是狠人。   孙休对陆抗的上书非常的重视,并且答应他要查收了那些人的家产,而对陆抗要求连坐,从自己开始的要求,孙休表示,过往的事情可以不追究,往后若是族内有一人逃亡,其余宗族皆以叛乱的罪行连坐!   有了陆抗来撑腰,孙休对这些人的态度都硬气了不少。   不过,群臣对此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二件事就是轻徭薄赋。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当真是极有难度。   为了战争的需要,三国常年都需要保持庞大的军队,当初的后汉都不会维持这么庞大的常备军,也就是要打仗的时候才临时征召良家子,而想要维持军队,要打仗,就需要税赋徭役。   让庙堂轻徭薄赋,就是在削弱整个国家的战斗力。   陆抗的这个提议让皇帝极为的纠结。   但是陆抗认为,可以减少军队的数量,保留精锐的军队,他们如今所需要的是坚守而不是进攻,减少军队的数量,国内进行轻徭薄赋,缓和这严峻的形势。   不少将领们认为,因为荆南战场的失利,应当耗费大量的物资和人力在这里修建城墙和关卡,加固这里的防御。   但是陆抗却很愤怒的训斥了这些说法。   陆抗只用了一个典故,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到了如今这个局势,倘若还想要从什么都不剩的百姓手里继续压榨出油水,再让他们来修建关卡城墙,那再高大坚固的城墙也保护不了吴国,吴国一定会灭亡。   他还拿当初的秦国来距离,认为只有得到百姓们的拥戴,才能让国家长久。   将军们虽然有些迟疑,但是庙堂群臣却非常的支持陆抗的这个决定,大概对他们来说,天下事并不重要,而劝谏皇帝轻徭薄赋却可以让他们得到好名声。   这比其他的都要重要。   孙休迟疑了很久,这次还是答应了陆抗,轻徭薄赋。   而最后一件事,是关于先前有功将士们的。   其实作为先前立功最多的将军,陆抗是最不该提出这件事的。   因为这让他有种急着要赏赐的感觉,对他本身的名声不是很好,但是陆抗还是上书了。   他要求皇帝重赏在战时立下了功劳的将士们,妥善的统计他们的军功,不能漏下任何一人。   孙休自然还是答应的。   使者不只是带回了孙休的诏令,还带来了很多的赏赐品。   陆抗本身的官爵是已经赏赐过的,而在上书之后,孙休又给与了他大量的赏赐,光是运输这些东西的马车就有十余辆。   陆抗却脸色平静,完全没有任何的动容。   他看向了面前的阉人,认真的说道:“你且不要离开,我有书信,你帮我带回给陛下!”   “唯!!”   陆抗随即令人取来了纸和笔,开始书写了起来。   陆抗先是感谢了皇帝的赏赐,感谢他能听从自己的劝谏。   而随即笔锋一转,他又开始说起了庙堂内的大事。   陆抗如今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张布跟濮阳兴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好的,孙休就是不舍得丢开这两个人,屡次想要提拔他们。   陆抗在书信里很是诚恳的说道:吴国已经经不起内乱,还请陛下勿要再提拔他们两个人,免得引起其他的争斗。   写好了这些,陆抗方才将书信交给了阉人,让他离开。   等到阉人离开之后,副将方才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那陆将军书信的事情,您是否告知了陛下呢?”   “您原先的上奏,得罪了不少人,我担心”   陆抗大手一挥,“这有什么好说的,倘若陛下不相信我,将我抓起来押回建业就是了!”   副将顿时不敢言语,陆抗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去将陛下给与我的赏赐都拿出来,给将士们分掉吧,按着他们原先的功劳去分,勿要偏袒”   副将大惊失色,“将军,这是陛下的赏赐”   “无碍,这都是为了保全吴国,陛下不会怪罪的。”   陆抗挥了挥手,转身就再次返回了内屋。   而在此刻,建业内的孙休,也是听着麾下大臣来弹劾关于陆抗的事情。   最近弹劾陆抗的人开始变多了。   有的说他跟魏国私下里联络,有的说他为自己谋求赏赐。   说什么的都有。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被孙休骂了个狗血淋头。   孙休是不喜欢这些大族子弟,但是国家存亡之际,谁能拯救吴国,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不重用陆抗,难道要重用你们这些蠢物吗?   让你们前往荆南,你们怕是连乐乡都不敢去!   孙休再次对面前的大臣破口大骂。   “当初陆将军在荆南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大军,都敢独自去攻打江陵,不曾背叛,难道如今击退了敌人,得到封赏之后反而要背叛吗?”   “你们这些人居然敢离间朕与大军统帅,朕看伱们才像是与魏国有密谋!来人啊,给朕打出去!”   又一个大臣在乱棍下很是羞辱的被驱赶了出去。   孙休的脸色很是坚决,自从陆抗自爆式的来了一次直言劝谏之后,孙休就暂时放弃了搞平衡的想法,暂且先度过难关再说。   就在他准备再次批阅各地奏表的时候,忽然,他很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就连呼吸都变得那么困难,他捂着喉咙,发出一阵阵艰难的喘气声,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声所打断。   孙休满脸的痛苦,等到吃了太医令所熬制的药汤之后,他的情况方才缓和了不少。   孙休的眼里满是深深的绝望。   这可如何是好。 第126章 等死吧   西平。   “都给我出来!!!”   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一群骨瘦嶙峋的人从他们的“房屋”内走了出来。   倘若这真的能算作是房屋的话。   这些房屋只是个临时搭建在田野边的某个东西。   用木头作为支撑,然后挂上了树叶,没有门,没有窗,没有地基   便是那先前来上贡的倭岛野人,想来都不会住的如此简陋。   而从这些临时民居内走出来的人,此刻大多是精疲力竭,双目无神,瘦骨嶙峋。   他们披散着头发,老弱男女皆有,衣衫褴褛的走出来,随即整齐的站成了一排。   在他们的周围,能看到几座用泥土和木头所打造的高台,形状类似烽火台,却又完全不同。   几个壮汉站在高台上,隐约能看到他们手里的武器。   就看到有個贵公子骑着骏马,平静的待在远处,他甚至都不太愿意靠近。   一个家奴骑着马,用绳索套住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猛地朝着他们这里飞奔而来,那人被如此拖挂,等到这些人面前的时候,那人几乎没有了动静。   家奴满脸的凶狠,愤怒的骂道:“这就是想要逃跑的下场!”   “此人就在隔壁的耕地里,夜里想要逃跑,被县衙的人给抓了!”   “尔等的部族都已经灭亡了,你们的首领都已经去了洛阳,你们都是战败的俘虏!能留着你们的性命,让你们去耕作办事,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谁若是再敢犯下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就跟他一个下场!!”   这家奴嘴里不断的喷射着口水,疯狂的叫嚣了起来。   这些被抓起来的人脸色麻木,几乎没有了反抗的行为。   家奴很是满意的点着头,纵马再次返回了自家主人的身边。   当着自家主人的面,他的态度却又截然不同了。   “主君,事情已经办妥了,这里的人还是很听话的,一直都不曾跑过”   那位贵公子却是一脸的不悦,“忙活了一个时辰了,我都没睡好,还有其他要去的地方吗?”   家奴急忙说道:“没了,这是最后一处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满脸殷勤的说道:“都怪这些小人,让您受苦了!”   这位少年郎冷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众人皆跟在了他的身后。   当少年郎骑着他那匹来路不明的宝马,走在道路上的时候,往来的人纷纷避让,没有一个敢挡在他面前的。   在西平,郭家是无人可以招惹的。   他们在庙堂里虽然称不上大族,但是在这县城之内,那他们就是无人敢惹的庞然大物。   别说是他们家的族人了,就是个他们家的家奴,都可以在县内横行霸道,无人敢制。   这豪强跟大族毕竟是不一样的,豪强都得给大族上贡!不然即刻之间让你从豪强变佃户!   在这次邓艾击破羌胡,庙堂开始教化大事的时候,郭家是最先嗅出了利益的。   他们留守在家族的那些老者们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商谈,随即决定对这些胡人下手。   他们通过在凉州的强大人脉,收购了一大批的胡人,然后再以这些胡人的名义拿了公田,接下来就是对胡人进行教化了。   他们的教化方式可能跟曹髦所想的有略微一点点的不同,他们所认为的教化就是要让对方听话。   为了能将这些羌胡驯化成忠实可靠的奴仆,他们先是将所有的胡人都丢在了耕地里,然后对他们进行各种折磨,随即又让他们互相揭发。   最先除掉那些不安分,想要逃跑的人,杀他们几个示威。   然后提拔那些揭发了其余人,立下功劳的人,一点点的将他们从底层脱离出来,给与各种赏赐,让他代替自己来管教其余的胡人,最终一个合格的家奴就诞生了。   郭家自以为找到了教化的真正办法。   他们共计收购了两千多胡人,领取的公田更是不在少数,他们还有着更加庞大的计划。   准备着要去施行。   当贵公子返回自家府邸的时候,族内的大人物们正在商谈着这件事。   贵公子在这里却又不敢像方才那般放肆了,瞬间变得乖巧无比。   只能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商谈。   如今留守在郭家,负责打理族内大事的,乃是郭满父亲的堂弟郭丰,这位郭满是谁呢,是郭太后的父亲!   也就是说,这位论辈分是郭太后的族大父。   可他的年龄并不是那么的夸张,他甚至还不到七十岁。   他是有爵位的,当初郭太后得宠之后,她的族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好处。   这次的大事,就是这个老头一手策划的。   他得意的坐在上位,听着晚辈们的奉承,笑着说道:“陛下乃是我们的晚辈,陛下有事,我们自当要全力相助,岂能在乎一些得失呢?”   其余几个人听闻,急忙点着头,“是这样的,我们这次帮着教化了两千多胡人,虽然吃了些亏,但是为了陛下,这也是应该的。”   郭丰的事情之所以如此顺利,就是因为他打出了郭太后以及皇帝的旗帜。   这两个旗帜一立,凉州谁敢大声对他们说话呢?   天子孝顺,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郭丰也是顺理成章的为宗族谋取好处,他看着面前几个人,继续说道:“多拿出些钱财来,为陛下做事,千万不能吝啬,更不能迟疑!”   “若是错过了这次为陛下出力的机会,真不知以后是否还能遇到。”   “从整个凉州去购置,若是没有,就去雍州,去梁,去益!”   “总之,这件事一定要办妥!”   郭丰很是强势的下达了命令。   众人也都纷纷点着头。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家奴匆忙的走了进来,在郭丰耳边言语了几声。   郭丰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中年人便走了进来,刚走进来,便朝着郭丰行礼拜见。   此人乃是西平县令。   这人在府外那可谓是权势滔天,可进了这个府邸,便自动矮了几分。   其实,按理来说,地方县令跟地方大族的关系一定是非常不错的,双方互相扶持,共同进步,尽量谁都不得罪谁。   但是郭家不太一样。   这个大族浑身都充斥着一种暴发户的味道,族人大多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如郭太后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尤其是这位郭丰,对县令很是不屑,完全没有跟对方交好的想法,态度也不是很客气。   县令姓袁,倒也不是什么小人物,乃是出身陈郡袁氏,同样是个庞然大物,真论起来,比这西平郭还要强出不少来。   只是奈何,县令年纪不大,在宗族里又算是支脉庶出,故而不怎么被郭丰重视。   袁县令看了看周围的众人,方才说道:“有些事情,我想与您商谈一二”   “你说便是了。”   “想要单独商谈。”   听到这句话,郭丰却抬起头来,很是不悦的说道:“我从不与人密谋!”   袁县令愣了一下,继续说道:“乃是大事!”   郭丰这才不悦的让其余几个人离开,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眼里还是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袁县令此刻确实有些生气,自从他来到这里担任县令之后,他觉得自己给予了对方极大的尊崇,在很多方面也做出了让步。   可这些人怎么还对自己越来越不客气呢?   他强忍着不悦,认真的说道:“郭公,我听人说起了一些朝中的情况,听闻陛下不是很喜欢您所说的教化方式”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我们这都是为了教化胡人出力!是为了给陛下帮忙!伱个后生,你懂什么?!”   袁县令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被郭丰给打断了。   袁县令还是心平气和的说道:“是这样的,庙堂里那些想要劝谏的大臣们,此刻都已经在家反省了,没有再继续上奏”   郭丰很是不悦,“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袁县令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很有耐心,很有修养的人,可此刻他真的差点就要骂出声来,你猜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只好用更通俗的话说道:“听闻陛下要派人来彻查这些事情,还请您做好准备,该遣散的就遣散,有些事情不好说的清楚,倘若等到对方来了再办,那可就晚了!”   “放屁!”   郭丰破口大骂:“老夫绝对没有为自己谋利的想法,这都是为了皇帝陛下!你们这些人便是见不得忠臣吗?”   “陛下派了人又如何?就是陛下亲自前来,我也是陛下的长辈!”   袁县令笑吟吟的看着他,正要解释,郭丰忽然开口骂道:“我看你们陈郡袁氏也是想要插一手吧?不知好歹的东西!”   这一刻,袁县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这个老家伙那丑陋恶心的模样,他再次平静了下来,朝着对方行了礼,转身离开。   在县令离开之后,族人方才进来询问。   郭丰却是一脸的得意,“这厮就是来找事的,已经被我给呵退了!不过区区一个小县令,居然也敢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第127章 果断出卖   “杨公!”   此刻的雍州,马隆领着将领们出来拜见杨综。   马隆此刻已经完全继承了邓艾的军团,邓艾军团也就变成了马隆军团。   马隆的治军方式跟邓艾完全不同,凭借着过去的战功,也是很快就得到了将士们的敬仰。   杨综此刻从马车上走下来,手里还拿着天子节,马隆赶忙领着众人行礼拜见。   杨综打量着面前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马隆的身上。   “马将军,且起身吧。”   杨综笑着扶起了马隆,马隆有些惊讶,他跟这位杨公并没有那么的熟悉啊。   杨综却很是自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老友那般。   “陛下可是整日念叨着你呢,你怎么不也给陛下回封信呢?”   杨综并不曾表现的如平日里那般傲然,对马隆格外的亲近,拉着他的手,说起了皇宫内的事情。   周围的将领们面面相觑。   看向马隆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了。   马隆有个很吃亏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出身。   甚至可以说,在整个大魏,他大概是唯一出身不好的将军。   王基,羊祜,胡遵,毌丘俭,乃至邓艾,诸葛诞,反正整个大魏的将军翻来覆去的看,你也找不到几個出身庶民的。   就是马隆,也不能说是出身庶民,他是土豪出身,家境富裕,但是这样的出身在这些大族子弟们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同为土豪出身的石苞都高他一个头,毕竟人家有资历。   当杨综这么一番话说完,有几个在心里轻视马隆的将领也收起了那骄横的心。   家族再大,也大不过有皇帝撑腰的啊。   本以为这厮只是凑巧立下了战功,没想到,原来跟陛下如此的亲近?   杨综笑着问道:“在这里可还好吗?陛下听闻雍凉的将军多勇武骄悍,还很关心这件事,如何啊?不曾让你这位猛将吃了亏吧?”   马隆笑着看向了周围的将领们,认真的说道:“好让杨公知晓,此些将军,皆是勇猛善战之人,平日里遵从将令,不曾有逾越违背的地方,他们做事勤恳,我会亲自上书陛下,为他们表功的。”   诸多将领们顿时笑了起来,赶忙行礼,“不敢,都是将军之功也!”   马隆这才让众人守在门外,亲近的拉着杨综的手,走进了营帐内。   两人显然是有些私密的事情要商谈。   将领们守在不远处,互相对视了几眼,默默无言。   而走进营帐后,杨综和马隆脸上的笑容都同时消失了,马隆也赶忙松开了手,很是严肃的朝着杨综行礼。   “多谢杨公。”   杨综摇摇头,只是平静的问道:“你这里的情况如何?”   “一切都好。”   “召集人手,跟着我来我此番前来,乃是为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马隆赶忙说道:“需要我做什么呢?”   “抄家,抓反贼。”   杨综说的很是简单明了,而马隆也没有再多询问什么,杨综是皇帝派来的,那这个反贼是谁一点都不重要,皇帝说谁是反贼,那谁就是反贼!   很快,杨综和马隆再次走出了此处,马隆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忙召集了自己的精锐骑兵,又点名几个将领领兵跟上自己。   杨综上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这里。   从杨综到这里直到如今,杨综都没有跟诸葛绪等人联络过。   他们直接奔向了第一站,便是那西平。   马隆的军队可以在雍凉等地自由出入,只要有马隆在,就是刺史也不能过问他的事情。   当他们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西平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人挡在了道路上。   马隆勃然大怒,正要纵马上前,杨综却拦下了他。   杨综眯着双眼,打量着面前这位身穿官服的男人,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小吏。   那人上前行礼,“可是杨公当面?”   杨综问道:“你是何人?”   “西平县令袁先拜见杨公!”   杨综哦了一声,“伱挡在这道路之中,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呢?你可知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可知这是什么罪行?”   杨综如今持节,挡住马隆和杨综都可以,但是挡住天子节仗,这可就是重罪了。   就是马隆直接上前将他砍死了都不冤枉!   袁先再次行礼,“我认罪,但是请杨公在处置我之前,允许我说出自己的理由。”   “你说吧。”   袁先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开口说道:“杨公,我治下有人公然违反律法,我却对他们无能为力。”   杨综明知故问,“哦?是什么人啊?”   “我实在是不敢说啊!”   “直说无妨!”   “正是那西平大族郭氏!也便是当今太后之族人啊!”   杨综看起来有些惊讶,他训斥道:“大胆,太后之族人,岂能做出违背律法的事情呢?莫不是你栽赃陷害?”   听到杨综的质问,袁先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袁先在发现跟郭丰无法沟通之后,就决定冒死来拦截查这件事的杨综,付出多大代价都无所谓,重要的不是让自己宗族跟着这蠢物一同倒霉。   而看杨综这架势,天子持节领着当地最高武将外加数千精锐,你还说自己不是来干大族的?   若是离得近点,这规模都能跟吴国打一次战役了。   袁先赶忙开口说道:“我不敢乱言啊,杨公,我这里有证据,郭家将那些被迁徙的羌胡抓起来为自己的家奴,触犯了律法”   杨综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   袁先赶忙将一大堆文书递给了他,“这里便是那些人的详细情况,还有他们的居住地,我现在就可以领着您前去看”   杨综动都没有动。   甚至都没有伸出手去接那证据。   “大胆袁先,安敢胡言乱语,那郭家大族,太后族亲,要这些胡人家奴做什么?分明是你在胡言乱语!!”   杨综呵斥着,就要让左右上前拿人。   袁先愣了一下,顿时醒悟。   他连忙说道:“杨公,我所言属实,郭家利用这些胡人,领取庙堂分发给他们的公田,将其占为己有!”   杨综方才那反应,似乎是觉得罪行不够全面。   袁先又赶忙补了一刀。   杨综却很是生气,他冷笑着质问道:“郭家会缺乏这些钱财和耕地吗?!”   此刻,袁先都有些懵了。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不是来治郭家的吗?   方才是觉得罪行不够大,现在又是为什么?   看着茫然的袁先,杨综眯起了双眼,开口说道:“我此番前来,乃是听闻有人召集胡兵,妄图叛乱”   袁先忽然哆嗦了起来。   他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这不是来治郭家的,这是特么来灭郭家的啊!!   什么兼并公田的,他要的是郭家谋反的证据!   这太后的族亲也能涉及到谋反的事情了吗?   袁先此刻忽然有些惊慌,可他也为自己今日的行为而庆幸。   就杨综这想法,倘若真的等他自己来查实,自己怕不是要直接被打为叛贼的同党!   袁先想起了那个老东西的脸,顿时就没有了迟疑。   “杨公!具体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郭家大量的收拢胡人骑兵,并且购置了大量的铁器,还低价收购了战马”   袁先并没有胡说八道,在这些胡人被迁徙之后,他们原先留下的财产就成了香饽饽,大家都抢着要。   其中最珍贵的就是他们的战马了。   在凉州,牲畜还不是那么的珍贵,但是战马放在哪里都珍贵,哪怕是在凉州也是一样。   而收购铁器是为了给那些胡人提供农具什么的。   但是这些行为合起来一看,那就妥妥的造反无疑了。   袁先认真的说道:“我那里都有些实证!”   杨综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你作为一个县令,能指正太后的族亲,可以算是非常的有胆魄了,听闻先汉曾有个强项令,我看你与他也差不多了!”   听到杨综的夸赞,袁先再三拜谢,只是心里却极为苦涩。   当什么强项令啊,这下可是将太后她们家给得罪狠了。   不过,自己原先就去提醒过他们,可是他们不领情,那就休要怪自己了。   得罪了太后也比直接被处死要好吧。   若只是自己被抓起来问罪也就算了,可这样的事情还容易将自己的宗族给牵扯进来,得不偿失。   杨综当即命令袁先带着自己去取物证,同时让马隆做好袭击叛贼的准备。   看的出,袁先确实准备了不少的东西,当马隆将县城内外团团包围的时候,杨综也从他这里得到了很多的证据。   随后,袁先又领着马隆麾下的将领们去了那几个胡人的聚集地,可谓是人证物证聚俱获!   到这个时候,郭家方才发现了城内的异样。   上下的人都慌作了一团,郭丰赶忙派人去找袁县令,想要与他询问清楚。   只是他派去的人,却都是一去不回。   就在郭丰愤怒的谩骂着县令的时候,终于有人登门拜访了。   登门拜访的就是他想要找的袁县令,可惜,袁先并非是独自前来的,跟着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杨综,还有安西将军马隆以及他的四千精骑。 第128章 开始   “你欲何为?!”   郭丰坐在上位,看着闯进来的袁先,杨综等人,眼里满是愤怒,却没有半点的惧怕。   袁先朝着杨综一拜,指着郭丰说道:“此人便是那郭丰,也是如今负责郭家大小事务之人。”   杨综这才看向了郭丰,看到此人,杨综缓缓举起了手里的节仗。   “侍中杨综持节至此!”   这一刻,那些被驱赶到屋内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就连袁先也不例外。   这东西一举,也没有人敢站嗯??   只见那郭丰依旧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满脸不屑的看着面前的杨综。   袁先此刻都惊呆了。   这人不会是真的想要谋反吧???   杨综看到这情景,也是相当的意外。   自从持节离开洛阳之后,他还是头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就是胡人看到这东西都知道要跪下来。   杨综眯起了双眼,“郭丰,看到节仗,为何不拜?”   郭丰得意的看向了自己一旁的寿杖,“老夫年迈,便不行礼跪拜了。”   看到此杖,杨综只是冷笑着,“按照律法,只有九十岁以上的老者才能坐着见陛下”   郭丰却不以为然。   “别说是天子节杖,便是陛下到了这里,我也能坐着与他相见!我乃是陛下的长辈!”   “你个小小的内臣,见到我,为何不行礼呢?”   杨综轻笑了起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袁先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出卖郭家了,就这个德性的,跟他合作的人都得倒大霉。   杨综没有计较什么,继续问道:“你勾结官员,招收胡人,是否属实?”   “不属实!”   “你四处购置铁器,马匹,是否属实?”   “不属实!”   郭丰的回答非常的坚决,他不悦的说道:“我是在为陛下忙碌教化之事,你可知教化之政?”   “这件事关系到陛下的名望,陛下要教化胡人,让自己的德行传与后世,我作为陛下的族亲,特意相助,你怎么张嘴就说我勾结官员,招收胡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听到这老头的训斥,杨综看向了袁先。   袁先赶忙拿出了所有的证据。   杨综这才说道:“这里有伱招收胡人,购置铁器,偷买战马的所有证据我们甚至已经破获了你安置胡人的地方,还有你养马的地方,以及仓库。”   听到杨综的话,郭丰终于忍不住了,他愤怒的看向了袁先。   “是你这个狗贼?!”   “弘农杨!陈郡袁!你们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杨综还没有说话,袁先却有些忍不住了,他看向郭丰,脸色变得很是阴沉,“郭丰,因为你年长于我,我若此忍让,你勿要再这般猖狂,我先前就来提醒你,让你勿要触犯律法,你却将我赶了出去,如今侍中持节,你还敢这般无礼?!”   “我看你才是丧心病狂!”   郭丰似乎没想到袁先居然敢骂自己,脸色通红,毕竟,在这位的眼里,这县令就是個小角色,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从来都不需要给他什么面子。   这样的小人物,如今居然敢对自己破口大骂?   天理何在?!   郭丰愤怒到了极点,猛地起身,挥舞着手里的寿杖就要去殴打袁先。   袁先又惊又怒,却也不敢还手,急忙躲避。   当郭丰再一次高举手杖,朝着袁先抡下去的时候,杨综却是一把抓住了那手杖。   郭丰愤怒的挣扎着。   “你与我放过!我乃是陛下的长辈!”   “我有寿杖,安敢对我无礼?”   杨综点点头,随即问道:“你今年多大?”   “乃公七十有二!”   “哦,老夫六十有八,我们相差三岁。”   杨综说着,又补充道:“如此,也就算不上是殴老了”   “啪~~~”   就看到杨综挥起了那巴掌,抡圆了打在了郭丰的脸上。   那声音格外的清脆,就看到郭丰连着转了两圈,随即摔在地上,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他呆滞的坐在地上,神色迷茫。   袁先此刻都惊呆了,还真的动手?   杨综收起了巴掌,这打的自己都有些疼。   他对左右说道:“郭丰谋反,罪证确凿,抓人!”   骑士们随即上前,将郭丰直接抓起来,就往外走,到这个时候,郭丰仿佛反应过来。   “你居然敢殴我?!我一定上奏陛下!我要处死你!我要告知太后!!”   这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与此同时,马隆的部下们也正在四处抓人,所有参与到了变卖,登记,乃是运输的众人,此刻都遭遇了逮捕,整个郭家的子弟更是如此,原先那些个不可一世的贵公子们,此刻哇哇大哭,却是于事无补。   士卒们押着一批又一批人离开了此处。   有些年长者偷偷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长叹了起来。   这些人当真是永远都不吃教训啊。   还记得很多年前,他们也是这样被抓起来的,没想到,他们这又要经历一次了。   这在整个城内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可杨综却没有要平息影响的意思,他带着马隆奔赴了新的战场。   到这一刻,凉州的几个大家族终于是怕了。   原先他们敢肆无忌惮的去搞,就是因为看到有郭家带头。   若是其他大族带头,他们未必敢跟,但是郭家,他们还是比较信任的。   大族也分大小,郭家先前都没出过庙堂级的大臣,都是地方官员,虽然有两千石,但也算不上什么,但是有太后加成那就不同了。   大魏以孝治天下,而皇帝更是要为天下表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敢对太后的宗族动手,不然,一不小心就要让皇帝表达一下孝心,那可就出大事了。   可是,当他们得知杨综第一站就去了西平,并且西平郭家全族遭受逮捕的时候,这些大族都慌了。   好在,他们先前也有过准备,已经有人发现了事情不对,开始释放那些胡人。   杨综却并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机会。   杨综每到一个地方,都是直接如郭家那般,先质问,然后定罪,而得知自己的罪行是谋反,这些大族也是险些晕了过去。   杨综最初是按着名单来抓人的,可在将名单上的大族抓干净之后,他又开始找一些幸运星来充人数。   杨综有如此行为,在很多人的眼里,就是为了给自己弄功劳。   但是杨综却有着自己的考虑。   在很久之前,曹髦就跟杨综谈论过对大族的处置问题。   而在处置问题里,曹髦非常的认可一个行为,那就是让他们迁徙。   雍凉的大族其实并不少,尤其是作为边塞大族,他们还具备了不俗的战斗力。   杨综决定开始逐步帮着推行皇帝的想法,当今蜀国已经被覆灭,那这些人的去处也就很清楚了,所有这些参与叛乱的人,都可以在交州,荆南,南中等风水宝地里找个住所,然后享清福。   他们既然那么想要土地,那就让他们去那边拿土地吧,想要多少就拿多少,想怎么耕作就怎么耕作。   杨综此刻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想法。   他要做到跟陛下保证的那样,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触犯,嗯,等他们去了那些地方,应该就不敢再于雍凉犯下什么大错了。   杨综的如此行为,还是遭遇到了一定的抵抗的,例如他本人,就遭遇了几次行刺。   但是马隆也不是吃素的,这些事情仿佛坐实了这是一次大型叛乱,马隆开始召集更多的军队,又有很多人倒了大霉。   当杨综在雍凉各地转了几圈之后,这边的大族几乎都不敢出门了。   只有少数名声不错,势力极为庞大的宗族被保全了下来。   例如安定胡氏。   这是胡遵将军的宗族,他们不曾参与这次的大事,杨综就暂时绕开了他们。   虽然对这些宗族肯定也要出手,但是也必须要考虑到他们跟庙堂的关系。   看起来最有后台的郭家,其实是最薄弱的,杨综完全不担心搞掉他们宗族会带来什么恶劣的影响,反而是胡氏这样的宗族,方才是不能轻易去碰的。   这仿佛也证明了,只有兵权才是最强大的东西。   当杨综再次返回了西平的时候,官员们对这些人的审讯也几乎要结束了。   灰头土脸的郭丰提出要再次面见杨综,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谈。   杨综也只好抽出了时日,前来看看这位已经被折腾的半死的郭丰。   郭丰即使沦落到了如今的地步,可脸上的傲气依旧没有减弱。   他似乎还是不觉得自己能被一个侍中所处置,他是那么的相信自家的太后。   当杨综出现在了栅栏外的时候,郭丰长叹了一声,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杨综。   “将我放了吧,我答应了。”   “答应什么?”   “胡人的事情,我们可以两家一起来做,我会让出一些利益给你们中原这些大族的。”   郭丰一脸认真的说道。   杨综顿时就沉默了。   “你急着要见我,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   “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看着面前这顽固不化的家伙,杨综抿了抿嘴,“你就别乱想了,尽快写出你那些同伙的名字吧,指证他们,还能留下你的性命,否则你就别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   “你那些好友们,可是已经将你给指证出来了,他们都已经回家了,唯独你还留在这里”   “什么?!” 第129章 孰强孰弱   虽然跟这样的蠢物打交道会令人觉得厌恶,但是蠢物也有好用的时候。   就例如现在。   杨综这无比蹩脚的离间计,竟能让郭丰对此深信不疑,甚至一口气说出了好几个大族的名字,这让杨综都忍不住惊叹起来。   为了能套出更多,杨综甚至给郭丰换了住所,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郭丰自然也就更卖力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凉州开始出现各类的动乱。   这是大族们的反扑,可是在马隆的铁骑之下,什么反扑都失去了作用。   别看杨综这次前来收拾各地大族极为容易,实际上,这还是因为杨综出手迅速,没有拖泥带水,况且手里带着名单。   在这过程里,若是缓了一步,情况可能就会完全不同。   只是杨综做的实在太果断,出手又重,完全没有给这些人任何缓和的机会,但是,其余大族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杨综已经很知足了。   他这次的收获已经不小了,该处置的都已经抓了起来,接下来慢慢审讯就是了。   至于这边的教化问题,往后大概也没有人再敢乱伸手了。   郭丰在这些时日里遭遇了很多的审讯。   这老头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他坚决的认为,迟早会有这些人后悔的时候。   当他又一次被送回来的时候,看着被一同关押起来的其余大部老者那满脸绝望的模样,他甚至还嘲讽了几句。   “我当初跟太后可是最亲近的!”   “太后这些年里,对我也是极为的尊崇,每年都不忘记给我送赏赐,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这些人还想要处置我?”   这就是郭丰敢这么张狂的原因了。   他跟太后的关系极为亲近,甚至可能是整个宗族里与太后最亲近的那個人。   只因为他过去就很宠爱这个小孙女,郭太后也没有忘记要报答他。   他们郭家在庙堂里还是有人的,当那些人得知之后,一定会告知太后。   到那个时候,就这些人都得被抓起来处死!   郭丰仿佛都已经看到了那一刻,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来。   杨综不断的跟他索要名单,郭丰尽管意识到了对方是在骗自己,却也是照给不误。   因为他需要的只是拖延时日,无论什么罪行,只要太后在,他就倒不了,宗族也不可能灭亡。   除非是皇帝不在了!   郭丰自信的坐在囚房内,大口的吃起了饭菜。   哼,等太后知道了,看你们怎么哭!   “勿要让太后知道。”   太极殿内,曹髦正看着面前的郭老公,眯着双眼,低声吩咐了起来。   郭老公虽然也是郭家之人,但是他因为受了刑的原因,被郭家那几个人疯狂鄙夷,早就没有了对郭家的什么羁绊。   相反,曹髦对他倒是很看重,在得势后也没有更换他,继续对他委以重任,进行了提拔,还常常给与赏赐。   郭老公此刻很是坚决的说道:“请陛下放心吧,奴婢绝对不会让小人来扰了太后的清净!”   曹髦笑了起来,随即说道:“朕也是担心母亲啊,若是母亲为了这些琐事而心烦意乱,那岂不是朕的过错?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母亲继续在皇宫内享乐,至于外头的这些事情,就交予大臣来办理,你说呢?”   “陛下至孝!奴婢当真是”   郭老公擦了擦那压根不存在的眼泪,看得出,他也是很感动的。   曹髦随即又嘱咐了几句,这才送走了郭老公。   对如今的曹髦来说,太后真的算不上是什么大问题。   别说太后不知道了,就算太后知道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况且,只要曹髦愿意,太后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谁能见到太后,太后能听到谁的话,这都是曹髦可以决定的事情。   这次,曹髦也是下定了决心,先从边塞这些大族下手,对曹髦来说,大族迟早都要对付,只是先后的顺序不同而已,而这次先打扫一下凉州内外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在郭老公离开之后,曹髦这才打开了面前的书信。   陆抗回信了!   这是曹髦没想到的。   陆抗这个人,有种跟常人不同的洒脱。   魏晋名士的优点,都可以在他身上发现。   他的那种不羁,跟那些服散吃酒裸奔的疯子们不同,那是一种洒脱不羁的态度,放在陆抗身上就非常的顺眼。   他似乎生来就该是这样的人。   他作为吴国镇守一方的统帅,居然能毫不在意的跟曹髦开始书信往来。   陆抗的书信里同样没有提到任何的天下大事,只是单纯的谈论了一下他对王学的诸多认知。   曹髦发现他还是个比较幽默的人,他在书信里甚至开起了几个小玩笑。   看到这书信,曹髦内心便无比的火热,难以遏制。   在蜀国,他最想得到的人是姜维,而在吴国,他最想得到的人是陆抗。   可惜,姜维他是得不到了。   姜维一心赴死,哪怕刘禅都投降了,他也不愿意投降,而曹髦也不愿意像养着宠物那般去养着姜维。   那似乎对姜维来说是一种羞辱。   至于陆抗,曹髦就更喜欢了。   吴国最后的栋梁,愣是扛着吴国走了很多年的猛人,忠诚,清廉,关爱底层,正直,能教育好孩子   怎么这样的猛人就是他孙休的呢?   曹髦只觉得心痛,他发现自己忽然间能理解自家曾祖父了   曹髦跟陆抗书信,并非是要离间陆抗。   别说孙休了,就是孙皓也不会对陆抗出手的,历史上孙皓上位之后,滥杀无辜,推行暴政,就陆抗连续上书,各种劝谏,完全就是不怕死的劲,就被陆抗如此骚扰,孙皓也没有产生过要杀掉陆抗的想法。   就是要自毁长城,也不能在敌人攻城的时候毁掉。   曹髦只是在做一个尝试,他在尝试着保下陆抗的性命。   他希望能得到此人的效力若是能与他成为朋友,哪怕最后他不归顺,只要能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当个好友,那也行啊!   时不时还能问策什么的。   曹髦开心的读着陆抗的书信,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曹髦手忙脚乱的将书信藏了起来。   紧接着,钟会大步走进了堂内。   “陛下!!”   曹髦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士季来了!且坐!”   钟会坐在曹髦的面前,开口说道:“陛下,这是我对讨伐吴国所做出的具体战略。”   钟会献出了自己的战略上书。   钟会的办事效率就是猛,哪怕手里有着再多的事情,也不会耽误了成事,倘若曹髦麾下的人都有这效率,什么吴国啊,拓跋力微都早已被抓过来给自己敬酒了。   曹髦拿起了上书,认真的翻看了片刻,随即笑着说道:“士季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钟会此刻忽然说道:“陛下,拓跋力微给我书信,说起了文鸯和羊祜的事情。”   “按照他的说法,羊祜让文鸯前往他那里示威,打伤了他的人,还四处挑衅,想要故意引发战事,而羊祜对此竟无动于衷”   曹髦点点头,“朕知道这件事。”   就在曹髦以为钟会要批判羊祜的时候,他忽然说道:“没想到,羊叔子也有能办成事的时候。”   钟会不太喜欢羊祜。   他觉得这个人总是唯唯诺诺,只能算是个假名士,算不上真名士。   可羊祜这次的行动,却很符合钟会的口味。   钟会继续说道:“拓跋部的这个老头,他接触魏国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他绝对没有归顺或者接受教化的想法,从他拒绝跟大魏互市就能看出这一点来,他是在避免自己的臣民被大魏所影响。”   “羊祜这件事并没有做错,不过,陛下,现在还不是出兵鲜卑的好时候,同样也不是出兵吴国的好时候。”   “等到吴国将那湖田修建好了,等鲜卑将制度推行下去了,我们就可以去攻打他们了。”   听到这句话,曹髦笑了起来,“那士季可能要失望了,有斥候来报,吴国已经停止修建湖田了。”   钟会的眼神格外明亮。   “陛下,他们会修建的”   “可他们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就是因为他们已经付出了很多的代价,所以才不可能轻易放弃。”   “倘若是最开始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妥,那他们就可以停止,但是他们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东西,人在一件事上所付出的东西越多,便越是不舍得放弃庙堂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们现在若是停止修建,那这些时日里的付出岂不是白费了吗?陛下且等着就是了不出三个月,他们就会再次开始修建的,那个濮阳兴,肯定还会得到提拔。”   曹髦想起了陆抗在吴国的行为,他平静的说道:“或许不会。”   钟会轻笑了起来,“有臣在,他们就一定会的陛下可拭目以待。”   曹髦有些惊讶,难道钟会是准备再施展计策?让濮阳兴上去?   那这就是钟会对战陆抗?   看着欲言又止的曹髦,钟会轻声说道:   “陛下对那陆抗有些太过誉了在臣的眼里,彼不过犬猪耳。” 第130章 衣冠南渡   “何公!且看在我们这些时日里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且救救我们吧!”   郭芝此刻跪坐在何曾的面前,他看起来更加的愁苦了。   好不容易躲过了那么多的清算,好不容易重新得到了皇帝的重用。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宗族会给自己这么一个重击。   就在昨日,刑部官员闯进了他们的府内,四处搜查,按着他们的说法,自家牵扯到了一起谋反案之中。   郭芝都惊呆了,再三询问后得知。   自家留守在西平的族人,招收胡人,购置铁器,偷盗战马。   别管他们有没有谋反的想法,就这三件事,就足以让他们吃一壶大的。   除却在外地的郭责,郭家的其余几个人都遭受了审问,到今日方才被放出来。   郭芝出来之后,就匆匆的来到了御史台内。   司空何曾坐在上位,听着郭芝大声的哭诉。   他原先对郭家几个人的态度还是非常不错的,无论在哪里看到他们,都会笑着问候,完全没有什么作为上官的架子。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态度,郭芝在出事之后最先就是来寻求他的帮助。   何曾有些惊讶的问道:“太后的族亲,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太后可知道这件事?”   郭芝摇着头,满脸绝望的说道:“当初他们前来搜查的时候,我就让人前去找太后,只是根本无法相见”   何曾这才确定了皇帝的态度,脸色随即就变了。   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原先的温和与亲近,眼神是那般的冷漠,几乎写满了疏远。   “郭芝,你竟容忍你的宗族犯下这样的大错,居然还想让我出手包庇吗?”   “难道刑部还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吗?!”   “来人啊!送客!”   何曾大手一挥,完全不理会惊愕的郭芝,甲士随即走了进来,拉着郭芝就离开了此处。   在被送出御史台之后,郭芝方才反应过来。   “好你個狗贼!!”   郭芝脸色通红,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家伙平日里对自己那般的亲近,笑吟吟的,自己对他也算是相助颇多,没想到,自己这边出事,他却如此的冷漠,几乎一句好话都没有,装都不装,直接就将自己给赶出去了!   郭芝在心里骂了许久,随即又茫然的看向了四周。   太后那里去不了,御史台这里靠不住,那自己还能找谁呢?   他是不敢去找皇帝的。   他怕自己有去无回。   现在洛阳内,谁还能劝的动皇帝呢?   郭芝沉思了许久,心里方才有了个人选,他匆匆上了马车,离开了此处。   洛阳内有好几个王府,但是你要问地位最高的那个王府,那定然是尚书令王昶的府邸。   王昶本身就是四征将军里最有威望的一个,胡遵都难以争锋的那种。   加上他在吏治大政上立下了大功,领着群臣解决了大魏的吏治崩坏,因此在皇帝这里的地位极高,被当时人的称为“王相”。   他几乎就是大魏群臣的领头人了,相比之下,王司徒就差了点意思,毕竟人家只是钻研经典,不怎么参与国事。   王昶此刻正坐在书房内,虽然尚书台格外的忙碌,但实际上尚书令并不是如此。   只因为曹髦所挑选的各部尚书都极为的优秀,初期王昶需要多盯着他们,可经过了磨合期之后,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王昶来出手了,他们自己就能办妥。   王昶更多的是去制定未来的计划,把控方向而已。   他就是一个批阅工具人,负责点头。   此刻,王昶就是坐在书房内,在沉思着新的计划。   大魏已经基本上解决了吏治问题,而接下来,王昶想要解决的是耕地问题。   当然,大魏不缺粮食,也不缺去开垦的民夫。   但是,在取缔了屯田制之后,对耕地的兼并问题必须要做出应对措施,大魏除却那些公田的租种民外,还有很多的自耕农,而这些自耕农的数量正在迅速的减少。   主要问题就是在于豪强。   嗯,反正在庙堂里,公开的说法还是因为豪强,豪强跟大族可不是一回事。   可王昶却心知肚明,自耕农大量消失,会严重影响庙堂的收支平衡,或许短期内不会出问题,但是只要拖延上十年二十年,大魏的收支就崩掉了,到时候,倘若发生灾害什么的,大魏甚至都无法去救济!   王昶一直都在为了这件事而头疼。   就在这个时候,奴仆前来禀告,称郭芝前来拜见。   作为尚书台的老大,王昶绝对是最先知道庙堂内所有情况的那个大臣。   刑部要搜查什么的,都需要在他这里进行禀告,因此,他知道郭芝前来的原因。   王昶只觉得有些奇怪,他跟这个人没什么交际啊。   怎么会想到来找自己呢?   王昶跟何曾不同,何曾是担心跟郭芝商谈这方面的事情会将自己拖下水,但是王昶却不怕。   作为群臣的领袖,他有着这样的底气。   他令人将郭芝叫来。   当郭芝失魂落魄的跪在自己面前,朝着自己行礼叩拜的时候,王昶这才笑着问道:“郭君是为了宗族的事情而来的吗?”   郭芝急忙说道:“王公啊,我并非是要为自己的宗族开脱,刑部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掌握了罪证的,出了这样的歹人,我心里也很是自责,只是郭家乃是太后之宗族,若是背负了谋反这样的罪名,遭受了处置,太后的颜面何存呢?”   郭芝哭着说道:“想到会因为自己管教不力的原因而拖累了太后,甚至是陛下,臣便悲痛的几乎要死掉!”   “我如今实在想不到可以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了,特意前来拜见,只希望您能给我指条明路!”   听到郭芝的话,王昶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你这番话算是说对了,太后的宗族,岂能背负谋反这样的罪名呢?”   “况且,这个罪行一旦落实,那可就是诛族了!你说太后该如何自处呢?”   王昶感慨道:“自古以来,还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伱的族人,当真是犯下了大错!”   郭芝再次低头认罪。   王昶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其实想要解决这件事,也并不难你那个带头谋反的族亲,是一定要死的。”   “至于你的其余族人,这样吧,你就上书给陛下,将事情说的轻一些便说雍凉这些人,并非是要谋反,而是准备用胡人来骗取公田,充当家奴,以此谋利!”   “若是以这个罪行,你的族人还不至于被全部处死,刑部最后也会饶过他们,顶多就是流放这比诛族要好的多,你觉得呢?”   听到王昶的话,郭芝赶忙让自己露出了激动的情绪。   “王公所言极是!!”   王昶这才给郭芝嘱咐了起来。   王昶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给太后遮羞,或者说什么出于同情。   实际上,曹髦也就没想过要将这些人给杀干净。   曹髦最初下重手,那是因为他的威望不足,需要干掉几个出头的来示威,可到了如今,早已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   曹髦是个很节俭的人,就是将郭家千余人拉出去杀了,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这些人恶,但是他们确实也算是高能力人才了,起码,他们会认字,知道经典,懂数学,这些都是庶民不可能掌握的东西。   曹髦不愿意浪费。   杨综的上书里也是明确的表示,想要将这牵连到罪行的八个大族抄家,让他们带着微薄的家产,迁徙到南中,交州,荆南等地去。   这上书很对曹髦的胃口。   这不就是衣冠南渡吗?   南方本来就缺乏开发,而这些大族最擅长开发,将一个有千余人的大族送到一个偏远地方去,这比往那里运送一万百姓都要管用的多。   因为这些大族在当地定居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对当地进行教化,会剥削当地的百姓,去兼并耕地   反正做这些事情,大族都是很在行的。   衣冠南渡之后的唯一好处,就是南方得到了开发,这些在北方最擅长开垦剥削的大族们到达南方之后,改变了南方落后的剥削模式,用先进的方式来压榨他们,但是同时也是改变了南方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南方大治,从此开始摆脱在经济技术生产等方面的落后地位。   故而,将这八个家族先后送往南方最偏僻的地方,还是不错的。   最好是能让他们主动请缨。   就像如今这样。   王昶此刻抚摸着胡须,认真的说道:“其实你就是不来找我,你的宗族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我已经上奏陛下,请求陛下减少肉刑,减少太严重的酷刑,效仿前汉文皇帝之仁政。”   “陛下以为我说的很对,你勿要惧怕,你现在就前往皇宫,承认你们宗族的过错,然后请求陛下从轻发落,一定是能得到赦免的。”   郭芝赶忙起身,再三拜谢了对方,随即一脸感动的离开了此处。   看着对方离开,王昶随即摇起了头来。   这些人啊,纯属自作自受。   自己也得多加约束自家的宗族,免得他们也给自己来个背刺。   不过,这次雍凉的事情,仿佛又给王昶一个全新的方向,可以用来解决耕地问题 第131章 书信   有了尚书令来背书,郭芝便直接前来太极殿请罪。   就如王昶所说的,曹髦压根就没有将他们全部处死的想法。   曹髦先是很愤怒的训斥了郭芝,随即表示,自己会让刑部从轻发落。   郭芝走出太极殿的时候,内心极为的复杂,说不出那到底是悲伤还是释怀。   曹髦却没有时日来理会这些人,在送走郭芝之后,曹髦就来到了长秋殿,郑娴如今就住在这里,按理来说,郑娴已经住进昭阳殿内,毕竟那里才是皇后该待着的地方,但是曹髦不想要刺激到郭太后。   于是就让她住在长秋殿,住在哪里并不重要,住进去的人的身份才重要。   当曹髦来到这里的时候,长秋殿一改平日里的萧瑟沉寂,变得极为热闹,光是在这里服侍的宫女就有数百,这并非是郑娴贪图享受,这都是按着制度来操办的。   皇后的规格仅次于皇帝,过去她没有被立为后,规格可以从简,但是如今却不行了,必须要彰显出她与其他人的不同才是。   郑娴早已得知了曹髦要前来的消息,特意带着人出来迎接。   不知为何,自从被立为后,郑娴就变得跟从前有些不同了。   或许身份真的能带来一定的加成。   她看起来更有了些贵气,她本来就白,穿上了朱红色的衣服之后,更是能显出她的那种白嫩和清秀。   她的腹部已经有了微微的隆起。   “拜见陛下。”   郑娴只是轻轻行礼。   倘若将皇家比作寻常人家,那皇后的地位就相当于妻,而其余嫔妃则相当于妾,妾跟奴仆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说杀就杀,说打就打,但是妻就不同了,妻同样是家中的主人,女主人。   故而,在礼仪之中也是有着明确的规定,如若是嫔妃跟皇帝相见,那定然是要以大礼拜见,但若是皇后,那就可以很随意了。   曹髦还是回了礼,表示自己的尊敬。   随即跟着郑娴走进了殿内,宫女和阉人们在远处不断的走动着,看起来极为的忙碌。   曹髦瞥向了那边,郑娴解释道:“我准备设宴,款待诸多宗室夫人,这些人正是在做准备呢。”   曹髦笑了起来,很是欣慰的点着头。   “拜见陛下!”   又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司马妜,司马妜朝着曹髦行了大礼。   曹髦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来相助皇后的。”   曹髦了然,随即走进了内殿,曹髦坐在了上位,皇后坐在了他的身边,而司马妜只能坐在两人的手边。   曹髦这才开口说道:“你这做事还挺快的,不错,可以多跟这些人往来。”   他对宴会的事情提了几句,随即忽然问道:“太后这里,可曾说了什么啊?”   郑娴一愣,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并不曾对我们说什么只是让我时不时前往拜见,还告知我,不能因为做了皇后就对长辈无礼”   曹髦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不愧是太后啊。   曹髦在这里待了一段时日,交谈了许久,方才离开。   在曹髦离开之后,郑娴的脸上却明显的出现了担忧。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唉声叹气。   司马妜对此很是不解,“皇后何以如此呢?”   郑娴问道:“倘若是个女儿该怎么办呢?”   听到这句话,司马妜再次笑了起来,“皇后尚且年少,陛下也是如此,便是女儿又如何呢?皇后勿要担心这生子之时,定然会有很多杂乱的想法,但是都不要紧”   司马妜劝说了起来,郑娴却不敢再说了。   她是担心跟司马妜她父亲那样,连着生了好几个女儿,愣是没有一个儿子   曹髦离开这里的时候,心情却还是很不错的,今天的天气也非常不错,万里无云,阳光柔和,格外晴朗   钟毓坐在府内,仰头望着天色,今日这天气当真是不错,大概是要有什么吉利的事情要发生了!   对于魏晋士子们来说,不同的天气意味着不同事情的到来,他们将天象与现实联系起来,进行占卜和推算。   钟毓看着这晴朗的天空,就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兄长!!”   就听到一声呼喊,一人猛地闯进了府内,连一旁的奴仆都被他吓到了,手里的茶壶摔在地上。   钟毓痛心的看着那茶壶,眼角跳了跳。   看来我在易经上的学术能力还是不够,还得再学学!   看错了!是大凶啊!   当钟毓再次抬起头来,那晴朗的天空之中仿佛多出了几道乌云。   钟会却是迅速在兄长面前入座。   “兄长,你明明在府内,为何还让下人骗我,说你不在呢?”   钟毓只是抬起头来,不理会钟会。   钟会长叹了一声,“兄长,可还记得当初父亲逝世之前,让你一定要照顾好我”   钟毓终于忍不住了,“你这厮心里还有父亲?父亲的好友们没一個不被伱得罪过的,父亲留下的人脉也被你毁灭殆尽,连带着我的好友们都是如此你自己更是没有一个好友,你真的是”   倘若这厮再小二十岁,钟毓真的会将他揍一顿,但是他现在年纪大了。   他呼出了一口气,“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兄长,我是想请你帮忙写个文章。”   “哦?进书房里说。”   钟毓带着钟会走进了书房里,方才跟他询问了起来。   “什么文章?”   “就是兄长最擅长的啊,骂人的那种檄文。”   钟毓皱起了眉头,“檄文?你想要骂谁呢?”   “我听闻孙权的忌日快要到了,就想请兄长写个檄文,送到吴国去”   “钟会!!!”   钟毓直呼其名。   书房内只有兄弟二人,没有外人,钟会也就不计较兄长对自己的无礼,他只是咧嘴笑着,仿佛根本听不到兄长的谩骂。   “这种文章,我不会写,要写便你自己来写,勿要来找我!”   钟毓咬着牙,就准备叫人将弟弟给轰出去。   钟会却开口说道:“兄长平日里最擅骂人,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却又不懂得骂人了呢?”   “士季,虽说两国交战,但是用恶毒的话来羞辱一个国家的君王,这实在是不妥当,这有失你名士的地位”   钟会点着头,“我知道啊,所以才让兄长来写!”   迎着兄长那愈发危险的目光,钟会方才笑着说道:“戏言耳。”   “兄长,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这都是为了往后的谋划,故而很有必要,兄长可以不提名,但是一定要帮我。”   “兄长方才也说了,我并没有什么好友,我本来想要请嵇公来助我,但是不想辱了他的文采。”   钟毓有些惊讶,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多看重自己的名声和名士地位。   而写信来羞辱一个国家的君王,哪怕是敌国的,也实在不像话,弟弟为什么会执意要做这件事呢?   钟毓沉思了片刻,方才问道:“吴国的皇帝快要死了?”   钟会笑了起来,“没错,他的身体愈发的恶劣,快要逝世了。”   钟毓点点头,“好吧,取纸笔来。”   兄弟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钟毓的才华总是被弟弟所掩盖,但实际上,钟会的本事,并非是钟繇所传授的,就是他兄长所培养的。   只是钟毓的性格沉稳一些,而且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要担心整个宗族,不能像钟会这般随心所欲。   钟会此刻说起了自己的要求,用词不能太脏,但是一定要让孙休感受到被羞辱,要让他们上下愤怒。   开头就是“大魏吴王”,再问候一下孙权,说一说当初孙权领着十万大军前来参拜张辽的事情。   钟毓还是经验老道,他认为,光是说实话揭短,对方未必会愤怒,还得造谣,造谣越离谱,对方就越生气,哪怕脸上没有呈现出来,心里也一定相当的恼火。   在兄长的帮助下,钟会是如鱼得水,弄出了一篇不错的问候文章。   钟毓提供建议,而钟会负责撰写。   两人足足忙碌了三天,方才完成了这篇创作。   当钟会得意的拿起了书信的时候,钟毓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他担心的看着弟弟,说道:“会,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从孙休这些时日里的行为来看,他绝对是能沉得住气的人,不会因为这书信而失态你想要通过一封书信来气杀吴国皇帝,这是行不通的。”   “而你这么做,会影响你自己的名声,说不定还会让吴人感受到羞辱,从而更加坚决的来反对魏国”   钟会笑了起来,“对,或许会是如此。”   看到弟弟气定神闲的模样,钟毓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没能看出来的吗?   钟会从小就很有想法,钟毓也早已习惯了这一点。   看到弟弟并不担心这些事,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你便自己看着办吧倘若出了什么事,你可别来找我,我不会再帮你做什么事了!”   钟毓警告了一下,随即将弟弟赶了出去。   钟会拿着书信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随即就开始进行第二次的润色。   他要给皇帝看一看,那陆抗不过是张华之流,想要跟自己比,那可差的远了!! 第132章 请求加入   送信的斥候从洛阳飞奔而去的时候,一辆马车也是停靠在了这里。   裴秀从车窗看着不远处的洛阳,眼神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裴秀从雍凉离开之后,又去了趟并州,查看了那边的事情,方才返回了洛阳。   皇帝派了成济来接他。   当看到此人凶神恶煞的领着诸多精锐等候着自己的时候,裴秀就意识到这次怕是要倒霉了。   成济以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了裴秀的面前,“裴公,陛下正在等你呢。”   裴秀点点头,随即,这些人就押着裴秀的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   裴秀迅速思考起了对策。   可他的对策还没有想明白呢,成济就粗暴的拽着他的手,将他一路拖到了曹髦的面前。   裴秀揉了揉有些生疼的手,默默的在心里骂了几句。   成济这疯狗,陛下倘若下令让他砍自己的亲爹亲娘,他是不是也能下得去手??   裴秀急忙行礼拜见了皇帝。   曹髦坐在上位,眼里带着明显的怒气。   “裴君,雍凉的事情办的不错啊,教化胡人,胡人都被教化到大族门阀的麾下去了当真是不错。”   曹髦开口说着,裴秀的脸色却极为的苦涩。   这群坑爹的东西!   裴秀早就知道那些大族会惹出事来,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而曹髦看着面前的裴秀,心里却格外的失望。   裴秀的能力毋庸置疑,绝对是属于跟张华,魏舒等人同层次的第一梯队。   可是,他的立场却有太大的问题了。   这人他不像钟会,钟会为了自己的志向,可以完全不顾及什么宗族或者人脉,但是裴秀显然是做不到的。   他可以做事,但是做事的时候一定会顾全大族的利益。   曹髦现在都不是能否重用裴秀的问题了,现在是裴秀以后是否会成为自己对手的问题。   当曹髦皱起眉头,看向裴秀的眼神变得愈发的不悦时,裴秀心里大概也很明白这些。   他叹息着,无奈的说道:“陛下,这件事过错在我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敢这么做。”   “你是没想到,还是不想知道。”   曹髦再次开口问道。   曹髦是一个相当爱才的人,对于人才,他是无比的珍惜,但是,他同样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倘若这个人才可能会成为自己往后的大敌,他也能迅速将对方解决掉。   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隐患。   在曹髦看来,裴秀可比什么秃发树机能要危险的多。   曹髦轻轻吃了一口茶,方才感慨道:“裴君,你如实说吧,朕可以赦免你的罪行。”   当曹髦淡定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秀方才悚然。   他顿时意识到,这不是陛下再想要通过这件事来驱使自己的问题了,这特么是要干掉自己啊!   向来沉稳的裴秀此刻也是慌了。   他知道,陛下这是误会了。   说来也是巧,裴秀此番前往雍凉的时候,在那些大族家里做过客,毕竟大家同为大族,互相拜见宴请也是正常,可在裴秀离开之后,诸多大族就开始不约而同的用自己的办法来帮忙教化。   裴秀恍然大悟,陛下大概是以为是自己向这些人授意   他急忙再次大拜,辩解道:“陛下,臣说实话,臣曾到这些贼人家里做客,可臣绝对不曾说过教化的事情,更不曾与他们密谋,他们能弄来胡人和战马,是因为当地官员,并非是因为我啊!!”   裴秀急忙说道:“臣愿意来负责这件事,去处置”   “不用了,杨公已经操办妥当了。”   曹髦看向了裴秀,“裴君,礼部的事情,要好好操办啊。”   裴秀从皇宫里走出来的时候,简直是汗流浃背。   这些狗贼,可是将他给坑害了,方才他从陛下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质疑。   虽然裴秀平日里做事不是很爽快,总是喜欢拖延,而且也时不时跟其余大族有些过于亲近,但是当皇帝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出现了变化的时候,裴秀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裴秀向来懒散,曹髦不推搡着他就不走,可当曹髦忽然有点放弃他的意思了,裴秀却又急了。   这就像是被人追求了很久,一直被拒绝,忽然有一天,对方不追了,而被追求的人心里就很不舒服。   裴秀就是这样的心态。   不行,必须要挽回陛下的信任!   事情既然是因为教化之事而起的,那就从这件事上解决!   裴秀仿佛变了個人似的,浑身都燃起了斗志   吴国,乐乡。   陆抗又接到了曹髦的一封书信,最近两人时不时就通书信,两人什么都聊。   最开始是聊经典,到后来,曹髦开始跟他聊治政,聊历史,谈人物。   陆抗倒也不抗拒,甚至都开始谈论起了天下局势。   即便如此,陆抗还是没有半点的动摇,他甚至也不藏着,直接就将这些书信展示给周边的人看。   当他再一次将曹髦的书信拿给副将看的时候,副将都快要哭了出来。   “将军啊,您是镇守前线的大将,这是敌国的君主,你们岂能如此书信往来呢?”   “现在城内都说起了这件事,对您极为不利啊!”   陆抗很是平静,“魏主所言的治军等事,难道对我们不会有帮助吗?”   “我只是与他书信往来,又不曾说要投降,你怕什么呢?”   副将苦着脸,“我倒是不怕,就怕被陛下知道了,倘若陛下得知这些事情,他会如何看待您呢?”   陆抗随即指着面前的书信,“伱且将这书信抄写一份,送到建业去,交给陛下看看。”   “啊?!”   “将军您这是”   副将都惊呆了。   这是怕皇帝不知道?还是说您准备真的投降了?   您要投降带我一个啊!   陆抗却不肯解释,只是让他去送,副将也只能派人去执行了。   当那人带着书信,忐忑不安的将书信带到了建业的时候,孙休即刻下令让他前来拜见。   那人将书信递给了孙休。   “陛下,这是将军令我送来的”   “哦,是元凯写给朕的书信?”   “不,是魏主写给将军的”   孙休听闻,竟是一点都不惊讶,显然,他对陆抗跟曹髦书信往来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   孙休随即看起了这书信,看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这魏主居然也是个好读之人,这文章内,多用典故,不少都是朕所知道的,只是有一点,他一处典故用错了来人啊,取笔墨来!”   在那送信的将领目瞪口呆的眼神里,孙休写了一封书信,这书信是写给曹魏皇帝的,在书信里,他很是贴心的标注了曹髦的典故错误,还告知了他该如何使用。   在迅速写完之后,孙休笑着将书信递给了面前的人。   “劳烦你再跑一趟,将这书信交给魏人。”   这位负责送信的,也是陆抗麾下的一个校尉,此刻他人都傻了。   先是魏国皇帝跟吴国将军书信往来,现在又是吴国皇帝跟魏国皇帝书信往来,这天下怎么感觉愈发的荒诞了?   送走了这校尉,孙休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陆抗将书信送到自己来,是为了给自己证明,他绝对没有背叛的想法,而在书信里的内容来看,对这套取对方的有用信息或许还有点帮助。   而孙休给曹髦的书信,则是告诉曹髦:兄弟,省省心吧,陆抗是我的,你给他的书信,他都送到我面前啦,往后不要再找他了!   这是一种彰显主权的行为。   就在这书信送去后不久,孙休这里又收到了一封来自魏国的书信。   得知这件事,孙休很是诧异,曹髦这么快就回信了吗?   自己那书信都还不曾到达洛阳吧?   在书信正式出现在了孙休面前的时候,孙休这才发现,这并非是曹髦的回信,而是曹魏的大臣钟会写给自己的书信。   孙休当然也知道这个人,都说此人乃是曹魏皇帝的第一心腹。   孙休令阉人去读这书信。   可阉人打开书信之后,却压根就不敢念出声来。   孙休想到了什么,便让阉人将书信交给自己。   这么一看,孙休就知道为什么他不敢念了。   开头就是“大魏吴亭侯”,甚至都不是王还是个特么的亭侯!   孙休都差点要气笑了,他随即又往下看去,脸色却瞬间变得阴沉。   钟会在开头大力的夸赞了孙权的伟业,包括他在战场上的成就以及晚年的仁政,随即,他又重点提起了孙休。   孙休不懂得用人,居然用了张布和濮阳兴这样的人,让他们变成权臣,使得江东心寒。   濮阳兴居然动用大量的人力,修建湖田,最后却一无所获   钟会在书信里疯狂的辱骂了张布和濮阳兴,认为这是两个无才无德的小人,而孙休重用这样的人,迟早会给自己招来灭亡!   孙休看完这封书信的时候,当真是鼻子都差点给气歪了。   都说这钟会是什么魏地名士,结果就这?   如此无礼,如此不体面!   当真是欺人太甚!!   孙休怒气冲冲的将书信丢在了一旁,比起陆抗的温文尔雅,钟会的这种流氓性格实在是太令人厌恶了。   孙休愤怒的说道:“去让张布与濮阳兴来见朕!!” 第133章 你不如我   自从陆抗开始受宠之后,张布跟濮阳兴就开始被孙休所疏远了。   施绩到达建业之后,张布的地位也是直线下滑。   如今这两个人,都已经失去了过去的权势。   尤其是濮阳兴,他更是成为了吴国上下的讨伐目标,每天都有很多人上书,请求严惩濮阳兴,他本人也是几次被堵了门。   当他们两个人再次出现在孙休面前的时候,孙休愣了一下,他们三个人,似乎很久都没有待在一起过了。   张布和濮阳兴的眼里带着一丝惊惧。   看向孙休的时候,他们皆低着头,浑身都在哆嗦。   显然,他们也知道群臣的攻势有多么的凶猛。   他们也担心皇帝会来追问他们的过错。   孙休呆愣了许久,方才问道:“朕与两位爱卿何以到了这种地步呢?”   濮阳兴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他开口说道:“陛下,臣知罪!!还请陛下看在臣过去的功劳上,饶恕了臣!!”   看到面前不断行礼请罪的濮阳兴,孙休的脸色更加的复杂了。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不曾登基的时候,跟这位的关系有多亲近。   可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孙休许久都没有言语。   张布却已经看出了皇帝的不对劲,他也赶忙哭诉道:“陛下,臣愿意率领死囚,攻打魏地,臣只愿能为陛下而死,实在不愿意因为那些小人的构陷而赴死啊!”   两人这么一说,孙休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开口说道:“你们又不曾犯错,难道朕召集你们前来,就是要处置你们吗?!”   两人这才停止了抽泣。   孙休拿起了那书信,递给了面前的两個人来看。   张布和濮阳兴一同看了起来,只是看了片刻,濮阳兴便勃然大怒。   狗贼!!   吴国人骂我还不够,你个魏国人也写书信来骂我?!   当真是不给我活路了是吧?   他随即又很是惶恐,陛下该不会要因为这件事而处置了我吧?   至于张布,此刻他心里隐约有些激动。   他知道,这书信对他和濮阳兴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对于皇帝来说,麾下被敌人夸赞和麾下被敌人骂,他绝对希望是后者。   陆抗虽然有能力,但是他跟魏国不清不楚啊,可他们就不同了,连魏国都厌恶他们呢!   张布迅速有了思考的办法。   他抢先了濮阳兴一步,大声说道:“这些狗贼!居然敢羞辱陛下,陛下,臣愿意出兵讨伐魏国!”   濮阳兴反应过来,也赶忙请求出兵。   孙休看向了他们,眼神却变得愈发坚决。   “朕过去听闻,钟会是很有才能的名士,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无知小人而已,我们修建那湖田,若非因为魏国的袭击,早已成事!就是因为魏人,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却成为了被他拿来耻笑的谈资!!”   孙休咬着牙,再次看向了孙休,“倘若是现在,你有把握做成这件事吗?”   濮阳兴一脸的茫然。   啊?   还要去做吗?   上次我帮着你做这件事,最后可是倒了血霉啊。   濮阳兴惊愕的看着孙休,此刻他也搞不清楚皇帝的想法了。   而张布多少有点能理解。   孙休是个名士型皇帝,说起来,还是一个比较在乎名声的人。   而湖田的事情,无论孙休怎么想,都成为了他的一个污点,再仔细想想,这些年里,庙堂为了这件事投入了多少?   到最后忽然就中断了,不办了,那这些年的付出怎么办呢?   孙休的内心相当的复杂。   张布此刻却忽然开口说道:“陛下,能办!”   “魏人哪里知道我吴国的事情呢?当初若不是因为他们前来侵略,只怕我们的湖田早就能看到成效了!”   “此番作战,荆南,交州等地都出现了大量的灾民,他们无家可归,无处可去,陛下何不将他们召集过来,让他们继续来修建湖田呢?如此一来,等到湖田完成,我们就能行公田,让那些百姓们在当地耕作,让他们有事可做。”   张布迅速表示支持。   濮阳兴随即也咬着牙,“陛下,我不知道什么好坏,我也没有陆公等人的才能,但是,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去做什么,绝对不会让陛下失望。”   张布有些愕然的瞥了濮阳兴一眼,这家伙怎么变得如此能说了??   果然,这句话一出,孙休当即就坐不住了。   他看着面前这两个面有悲色的亲近大臣,顿时清醒。   只有这两个人,是完全会服从自己诏令的,而如陆抗等人,虽然强,可他们所想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是江东的利益,绝对不是自己的利益。   孙休此刻正被一件私事所困扰。   而面前两个人的话,却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孙休忽然让阉人们全部离开,只留下了面前的两个人,   等到众人都离开之后,孙休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无奈,他开口说道:“朕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太医令前来查看,又开了很多的药,虽然他不敢明说,但是朕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   听到这句话,两人惊恐,濮阳兴更是差点哭了出来。   孙休却摇着头,“不必如此,生死有命只是,朕所担心的事情,有两个。”   “朕登基以来,除掉了权臣,兴起了教育,击退了魏人的强势进攻,各方面做的都不错,唯独这个湖田的事情,让朕极为不适,朕想要将湖田建成,怎么也不能沦落个笑柄可群臣都不愿意。”   “陛下,让我们来吧,您是天下共主,他们岂敢对您指手画脚的呢?”   孙休没有说话,张布继续说道:“就让我们来执意操办,陛下只管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   孙休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一抹笑容,他点点头,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还有一件事。”   “陛下且说吧。”   “朕的儿子都还很年幼。”   “倘若朕不在了只怕他们不会让朕的儿子继承大位啊。”   这才是孙休最担心的一点,孙休本人就很年轻,他的孩子们更是年幼,就是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这样的年纪想要登基属实是有点难度的。   而从整个江东的利益来看,自然还是要从宗室里选出一个年长点的人继承最好。   但是从孙休本人的利益出发,那什么也比不过让自己的儿子来登基啊。   若是别人登基,那世系就发生了改变,自己的后人怕不是都要成为他人眼里的威胁,不得好死。   吴国类似的争斗流血实在是太多了,从第一代人开始,就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这让孙休非常的担心生后事。   张布跟濮阳兴对视了一眼,张布即刻开口说道:“陛下,无论群臣如何想法,臣是一定会拥戴太子登基的!”   “若是违背了这个誓言,便教我沉入江底,葬身鱼腹!!”   濮阳兴也随即发了毒誓。   看到两人起誓,孙休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内心还是有些迟疑,但是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冷笑着看起了手里的书信。   “钟会这厮,想以此来羞辱朕,让朕不得安宁,好早日送走朕,却不知,他这是帮了朕大忙!将钟会的书信送往各地,让各地的将军们都看看,这魏人到底是何等的嘴脸!”   张布有些尴尬,这书信里可是将我们两人骂的狗血淋头。   他跟濮阳兴对视了一眼,随即领命。   孙休便让他们离开了。   走出皇宫的时候,濮阳兴看起来很是高兴。   “先前陛下召见的时候,我还跟家里人告了别,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情!”   张布却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勿要得意,这湖田的事情可不好办啊,施绩和陆抗都会劝谏,而陛下是不会出面来帮助我们的,只能靠我们自己扛着,倘若最后不能成事,或者坏了事,那陛下可是要我们去顶罪的。”   濮阳兴大手一挥,“伱不必担心,当初若不是有魏军,我早就办成了这件事,方才陛下也说了,只要能将湖田修建好,就拜我为相!”   “到时候,我们两人互相扶持,就算是施绩跟陆抗,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两人很是开心的离开了此处。   而次日,濮阳兴便再次上书,请求重新修建湖田,他的理由很简单,这都已经修建了大半了,如今若是丢下,那岂不是天大的浪费吗?   这些时日里都算是白干了,倒不如索性将事情办完,这样还能回点血。   他的上书迅速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张布联络以往的那些大臣们,以各种见不得光的方式,获得他们的支持,很快,吴国内竟然又掀起了一阵要重建湖田的浪潮。   钟会写信来羞辱吴国皇帝的事情,也是在国内闹得沸沸扬扬。   陆抗是同时知道这两件事的。   在那一刻,陆抗就已经明白,这两件事怕是有着紧密联系的。   陆抗甚至还没读到皇帝所送来的书信,钟会写给他的书信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没错,钟会也给他写了书信。   书信本身并没有什么,就是以非常傲慢的口吻训斥了陆抗的行为,用各种办法来证明陆抗无才无德。   而在书信的最后,他则是告知陆抗:给吴国皇帝的书信乃是自己的计谋。   自己两封书信下去,就能让你一年白干! 第134章 孰美?   陆抗看着手里的书信,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索钟会的用意。   他给皇帝的书信,很好理解,其实就是在刺激孙休,让他重新启动工程。   而对皇帝的想法,陆抗也能理解,谁不在意自己身后名呢?晚节不保,那可是相当糟糕的事情,就会如某位皇帝那样整日被敌人拿来调侃。   可钟会写信给自己,陆抗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单纯的羞辱自己?让自己急躁?或者说是希望自己出手,加剧内部的矛盾?还是说希望自己能将书信送往皇帝那边?以此离间?   或许以上皆是。   陆抗也思索起了对策,其实对湖田这件事,吴人也是非常的纠结。   说修建吧,吴国如今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说放弃吧,先前耗费那么多的东西,说丢就丢?   但是陆抗的态度却很明确,坚决不能动工。   该舍弃就得舍弃,倘若再恋恋不舍,继续纠结,反复动工,只会带来更大的损失,甚至可能会加剧国家的灭亡。   但是其中有一个问题。   陆抗跟孙休看湖田的角度肯定是不同的。   毕竟原先所付出的东西,并非是陆抗的,但是孙休一定会认为这是自己的付出。   家国天下,皇帝往往将天下视为自己的私有物,包括庙堂的支出也会当作是自己的支出,故而感受一定是不同的。   陆抗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不要将这书信送到孙休那里去。   虽然钟会明言,但是他这个就是光明正大的计策,湖田的事情本来就存在,钟会只是提起了它而已,最后下决定的人还是孙休,跟钟会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只能是通过劝谏的方式了,可是这样的劝谏,不知还是否能起到作用。   倘若孙休真的要重新修建湖田,陆抗可以想到,自己原先那轻徭薄赋等上奏,在前线所谋划的一切,就要白费了。   庙堂不可能在轻徭薄赋的情况下去搞什么大工程。   陆抗顿时就坐不住了,他拿起了手里的书信,看向了一旁的副将。   “且将这钟会的书信送往魏主那边去”   陆抗仰起头来,他倒是要看看,魏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随后,他又开始写信给施绩等将军,开始商谈如何应对这件事。   濮阳兴在上奏修建湖田之后,张布势力发动了反击,孙休已经没有了用湖田来打压大族的想法,他只是想要完成这件事,不让这件事彻底变成一個笑柄,就如历史上那样,捂着双眼也得夸赞这个是极为出色的工程,然后赏赐给濮阳兴丞相的位置。   在得到皇帝的默许之后,张布联络诸位大臣,许诺给他们各种好处。   其中就包括了对湖田利益的瓜分,如此一来,张布的支持者们迅速变多。   而张布实际上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孙休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原先与大族作对,只是因为孙休希望他如此,可是,倘若孙休不在了,他还是希望能跟群臣保持友好的关系。   吴国内部一时间极为混乱。   老将军施绩对此极为不满,他几次要找濮阳兴理论,濮阳兴只是避而不见。   湖田之事的支持者却是在与日俱增。   此刻,太极殿内,钟会洋洋得意的坐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吴国的事情,您再也不必担心了。”   钟会本来是想要等到吴国开始修建湖田的消息传来之后,皇帝一脸惊讶的派人来询问,然后自己再不经意的说出自己原先一个微不足道的计策,好好让皇帝惊讶一下。   可是,钟会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在府内等着吴国的消息,一天派出六次斥候。   可是一直都没等到什么消息,钟会越想越气,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那种期待,便直接来太极殿里进行自曝。   钟会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   曹髦看着面前的钟会,也是相当的惊讶,你不应该等你的计策完全成功了再来炫耀吗?   怎么这才刚开始就来得瑟呢?   不过,想到这个家伙的急性子,曹髦也就想明白了。   他只好惊讶的看向了钟会,“士季何出此言呢?”   实际上,钟会所做的事情,他兄长早就前来告知了曹髦,钟毓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他可不敢瞒着皇帝帮弟弟办事,毕竟以他弟弟这性格,做出些害死全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故而曹髦知道钟会做了什么,但是此刻也只能是什么都不知道。   钟会仰起头来,颇为自信的说道:“臣给吴主孙休写了书信!”   曹髦的眼角跳了跳,若无其事的问道:“是什么书信呢?”   “陛下请看!”   钟会竟主动拿出了一封,显然,他抄录了不少,曹髦低着头看了起来。   虽说钟毓已经给他看过了一遍,可当他再次看去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想要笑。   这哥俩太损了!   孙休或许没有被气出病来,但是他血压肯定不低。   这书信简直是换个方式来编排孙权,孙权身上的梗本来就多,更是凑得密密麻麻,接下来就是对吴国上下的一顿嘲讽,讥讽他们没有豪杰,最后则是重点批判孙休以及张布,濮阳兴。   曹髦看完了书信,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钟会。   “钟君啊,这是否有些不妥啊这”   作为很看重名士风度的魏晋,钟会这个行为吧,实在是不算太礼貌,就算是敌人,那也是君主,就连邓艾这样击破了对方的,也不能太无礼   钟会看着曹髦眼里的困惑,内心也愈发的激动了起来。   “陛下,您以为,臣这封书信,是有什么目的呢?”   “大概是为了激怒孙休吧,朕听闻,孙休病重久矣”   钟会笑了起来,“孙休是什么样的人?他心思缜密,有权谋,纵然病重,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封书信而气坏了身体?”   曹髦皱起了眉头,“那士季的用意是?”   “陛下,孙休即将逝世,臣以为,他最在意的事情有两个,第一是担心自己往后的名声,第二个就是担心自己的子嗣。”   “首先就是他的名声,他虽然做了不少的事情,但是湖田这件事,他定然是无法释怀的,故而,臣对着这件事多次嘲讽,前又有孙权的事情作为先例,倘若他真的兵种,那一定会想办法来弥补这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他的儿子了。”   “陛下若是认真看臣对他的评价,就能发现,臣多次指责他所谓的中兴不过是一时的,臣说他身体孱弱,儿子年幼,等他逝世,他的儿子们登基之后,吴国内又是权臣当道,新的崩坏再次开始,他并没有任何的功勋”   “这其实也是在提醒孙休。”   钟会得意的说道:“吴国这些年里,经历了多个权臣,这些人无一不是吴国的祸患,吴国无论是大族还是群臣,都不愿意再经历权臣之事了,他们宁愿去找一个年长些的皇帝,也不愿意让国内出现另外一个权臣,甚至不愿意去赌这个风险。”   “臣说起这件事,似是无心之作,可孙休是个好读书,好钻研的人,他只要看了这些,就迅速能想到这些事情。”   “吴国上下,是不愿意让他年幼的孩子来登基的,一定会找年长的宗室。”   “但是宗室上位之后,他的孩子们该怎么办呢?定然会有很悲惨的下场,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被囚禁起来而已。”   钟会笑着说道:“哪怕是陆抗,也不见得会为了孙休的孩子们去考虑,陆抗所想的也是整个吴国而已,故而,孙休需要只听命于他,只在乎他的利益的心腹大臣!”   “那么,这心腹大臣,自然就非濮阳兴与张布莫属!”   “可这两个人这些时日里没有什么功劳,又不能冒然提拔,因此,湖田的事情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个政绩,以完成湖田的功劳而册封他们高位!”   “两件事相辅相成,这也是孙休所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钟会越说越快。   此刻的他,看起来是真的有点癫狂,犹如一个服散高歌的魏晋狂士,手足挥动之中有种几乎要跳舞的感觉。   曹髦都惊呆了。   钟会越说越过瘾,他真的站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曹髦,继续说道:“臣还特意给陆抗送去了一封书信!”   “给陆抗的书信里,臣伪造了自己的笔迹,别人未必能看得出来,但是孙休这样好书痴迷的人,是一定能看出其中的细微区别!若是陆抗将书信送往孙休那里,孙休就算不会怀疑陆抗,也不会再敢让陆抗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而陆抗若是将书信藏起来或者销毁,或者送去别处,那当他准备跟朝中这些人争论的时候,就会有其他人收到消息,说陆抗收了我的书信后开始反驳这些人而陆抗若是留下了抄录,哈哈哈,那最好不过,我的诸多用词也是有细微差别的,就更加坐实了他伪造篡改的事实!!”   “陆抗是一定会联系朝中群臣来反对这件事的,而我一定会让他成为孙休最忌惮的那个人,让他永远待在荆南,再也无法返回建业!!”   钟会终于吐出了一口气,他笑着看向了目瞪口呆的曹髦。   “陛下,臣与吴地陆抗孰贤?” 第135章 公美甚   你贤!   绝对是你贤啊!!   曹髦此刻愣愣的看向了手里的书信,只觉得方才还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骂人书信,此刻却变得非比寻常。   仿佛里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某种暗示,每个用词都有着别的含义。   曹髦并非是那种会咬文嚼字的人,故而在钟会解释之后,也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看的并不清晰,但是他敢确定,孙休是一定能看出来的。   因为,孙休刚刚给他写了一封书信,里头指出了曹髦的多处典故错误,用词错误。   曹髦在接到书信的时候,自己都觉得离谱。   能表达出意思不就好了吗?何必要咬文嚼字的呢?   况且,乃公的书信是写给陆抗的,你凭什么要参与进来啊?   可此刻曹髦忽然又觉得,咬文嚼字好啊,真好!继续保持!!   曹髦赶忙收起了书信,看向了面前的钟会。   “士季!天下无有臣如卿贤者!”   听到这句评价,钟会只觉得浑身舒爽,几乎要起飞。   如此高的评价,实在是令人受不了。   其实,钟会若是能稍微收敛一些,弥补一下性格的缺陷,他一定会是个超级顶尖的人才。   当然,在如今,他其实也是超级顶尖的人才,全能型人才,除却武艺之外,其余方面皆是天下最顶尖的,只是这性格上的缺陷,却让他无法再往前一步。   不过,相处久了,曹髦却觉得这样的钟会也挺不错。   虽然,他需要使用者耗费极大的精力,还得小心翼翼的,各种配合,但是架不住他是真的好用啊!   尤其是如今这人才匮乏的后三国时代,这家伙的谋略内政简直就是独一档的存在。   其余顶级人才都是八十多,就他一個上九十的。   倘若一切都能按着钟会所说的这样,吴国内开始重新修建湖田,内部矛盾继续加剧,陆抗再也无法参与建业的政务大事,那吴国可就真的要灭亡了陆抗都不知能抗多久了。   这名字取的,陆逊目光倒是挺长远的。   此刻,曹髦对陆抗的那种狂热期待,仿佛也降温了不少。   你陆抗是不错,可若是要跟我家士季比,小伙子还得去多练练。   君臣两人又聊了许久,期间一直都是曹髦在夸,钟会在听。   直到钟会觉得心满意足了,方才告别了曹髦,钟会预测,一个月之内,吴国内应该就会有变化。   无论情况如何,反正牛已经是被吹出去了。   曹髦也只好静观其变。   这羊陆之交,说不好就得变成曹陆之交。   羊祜大概是不会再跟陆抗有什么交际了,不过,想来在北方,他也会有施展才能的机会   拓跋鲜卑,云中。   “羊将军。”   当羊祜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哪怕是拓跋力微,也是不由得胆战心惊。   羊祜此番并非是独自前来,他几乎将整个河北大军都给带过来了,足足近三万人,分别驻扎在各个地方,拓跋部此刻犹如受惊的兔子,甚至有不少大臣已经开始提议跑路或者开战了。   羊祜这个行为非常的危险,搞不好就容易变成主动跟友好外邦开战,最后就跟邓艾或者石苞那样,被抓起来送去洛阳。   但是他并没有丝毫的迟疑。   拓跋力微安抚好了族内的众人,他很坚决的认为,羊祜是不会跟自己开战的。   他领着大军前来,大概是为了震慑一下自己。   拓跋力微小心翼翼的骑着马来到了羊祜的身边。   此刻羊祜的身后还有满编的万人精骑,拓跋力微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些骑兵们。   羊祜看向了他,随即笑着回礼,   比起无礼的文鸯,羊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羊祜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骑兵,开口说道:“拓跋公勿要担心,我这次率领大军前来,是为了辽东辽西的事情。”   “哦?”   拓跋力微一愣,方才问道:“那边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倘若将军有令,我们可以一同出征。”   羊祜摇着头,“只是陛下下令让我整顿河北,此番我派人前往辽地,得知那里官府势微,贼寇坐大,不好管束,特意前往治理。”   拓跋力微欲言又止,带着骑兵去治理当地是吧??   你家骑兵是会耕地还是会修路??   他还是觉得对方就是故意在给自己示威。   拓跋力微这才说道:“先前平北将军前来我部做客,我与他可谓是一见如故,故而更加鉴定了我结识将军的心思,这才邀请将军前来,特意与您相见!”   羊祜笑了笑,两人随即走到了一处平地上,有人铺上了坐席以及美食美酒,两人就这么坐了下来。   羊祜是个很健谈的人,而且相貌总是给人一种温和,人畜无害的感觉。   这跟文鸯截然相反。   他是头一次遇到拓跋力微,可他并不觉得拘束,反而是有说有笑,他说起了天下的局势,各地的趣谈。   拓跋力微若不是对他已经有了些了解,只怕都差点要以为他是个好人了!   看着羊祜说了许久也不说正事,拓跋力微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羊祜先前给拓跋力微写了书信,希望能互市,互相派遣士子,加深对彼此的认识之类的。   可拓跋力微却没有答应,当然,他也没有明确的拒绝,只是含糊不清的说什么蛮夷之邦,说什么生怕管教不严之类的屁话来婉拒。   结果也很清楚,羊祜派出了文鸯。   拓跋力微并不是惧怕文鸯的武力,文鸯再能打又有什么用呢?   数百人围剿,总有力竭的时候。   拓跋力微所惧怕的是文鸯的性格,以及他的身份。   文鸯的性格实在是太恶劣了,他应该是最糟糕的外交官,别的外交官前往外邦都是想着怎么和平相处,这厮却是想着如何挑起战争。   他对鲜卑的诸多将军极为无礼,乃至对拓跋都没有什么尊重的意思。   性格火爆,野蛮,鲁莽。   拓跋力微很担心他会惹出什么大乱子,而他的身份同样关键,作为大魏镇东将军的独子,皇帝的侄女婿,他若是在鲜卑出了点什么事,那战争一定是不可避免的。   拓跋力微这次邀请羊祜前来,实际上就是低头,他准备答应羊祜的诸多条件,只要能将文鸯带回去就行。   可羊祜这次怎么都不肯将话题引到这里来,拓跋力微倒也沉得住气,只是他年纪有点大,精力远没有羊祜这么旺盛,故而,他还是先开了口。   “将军您原先所提起的互市之事?”   羊祜惊讶的看着他,“有这件事吗?”   力微点着头,“将军,是有这么一件事,我以为,既然拓跋得到了陛下的册封,那就应当与边塞互通有无,设立互市,我也愿意派遣族中好学之士前往大魏”   力微也算是豁达,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去享受!   主动亲近大魏,尤其是在作为大魏邻居的情况下,这应当算是饮鸠止渴。   从历史来看,那些主动亲近庙堂,然后积极与他们深度合作的边塞政权,很快就消失了,他们是直接与边塞居民融合了。   谁的文化先进,那谁的文化就会成为主流,对其余效仿者形成降维打击。   虽然这件事在往后很可能会引起动乱,但是就目前来说,这件事也会对拓跋部带来很多的好处。   先进的文化,先进的技术,这会加快拓跋的集权,让其迅速从部落开始变成固定政权虽然这个政权在往后可能会变成亲大魏政权,主动主动要求投入大魏的怀抱。   但是就目前来说,拓跋力微对此无能为力。   大魏正值最强盛的时候,皇帝贤明,将军强悍,大臣如云,压得周围的邻居们瑟瑟发抖。   而拓跋刚刚完成联盟,组织松散,拓跋如今若是下令要跟大魏开战,他这个部落联盟片刻内就会解散,那些原先联盟投靠的人只怕都要跑到魏国那边去。   这样的对比之下,力微也只能选择接受。   羊祜没想到,力微居然没有任何的拉扯,非常的赞同自己的全部想法。   这让羊祜高看了他几分。   两人便在此处开始了一系列的商谈。   羊祜也没有故意去为难恶心对方,羊祜甚至答应力微,会在互市时免掉税赋,鼓励商贾前来,不会对贸易的物品进行太多的限制。   自古以来,中原政权跟四方进行互市的时候,总是会进行一些限制。   例如卖牛时不卖母牛,卖工具但是只能卖残次品,对粮食,战马,农具等等重要物资都会做出很多的限制来。   但是羊祜却很开明,没什么好限制的。   你们就拿着这些东西,好好耕作,好好开发,记得将土地耕的好一点啊!   力微也给出了很多的承诺,例如愿意给大魏提供优良的战马,种马,以及牛羊等诸多牲畜,会保护前往拓跋的大魏商贾以及其余众人的安全等等。   双方当即拟定了这些政策,又互相起誓,羊祜这才将军令交给了一旁的副将。   “去将文平北给我叫回来!!”   “唯!!!”   听到这句话,拓跋力微总算松了一口气,终于摆脱这个脏东西了!   但愿自己再也不要在鲜卑的土地上碰到他!! 第136章 唯才   文鸯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在鲜卑所结交的诸多好友们,带着自己的精锐前往跟羊祜汇合。   文鸯这些时日里也不是一直都在得罪人,他也结交了不错的好友。   鲜卑人非常的喜欢武艺出众的豪杰。   在他们的眼里,统帅之才是比不了勇猛之士的。   文鸯这样年轻,武艺极为夸张的人,在鲜卑其实很受欢迎,除却一些被他羞辱的人,其余各个部族的首领,都很愿意跟他结交,甚至有好几个人拍打着胸口表示,往后若是有了孩子,就会给他取文鸯的名字!   文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风俗,倒也没有生气。   当文鸯领着精锐骑兵从盛乐出发,来到了羊祜这里的时候,拓跋力微已经离开了,为了不碰上文鸯,他甚至是绕路走的。   文鸯看着远处那营帐,浩浩荡荡的骑兵,他也是愣住了。   他迅速让骑兵在这里驻扎,自己则是领着段乞珍跟祖武前往羊祜的身边。   文鸯一头闯进了羊祜的帅帐。   羊祜此刻站在营帐内,低着头,他面前的案上,放着一张巨大的舆图。   舆图是用羊皮缝制起来的,并非是纸,看起来甚至有些立体。   文鸯急忙朝着他行礼拜见。   “将军不成想,您居然如此担心我的安危,甚至领着大军前来找我我当真是”   文鸯真的是有些感动,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羊祜居然率领这么多人前来拓跋境内。   羊祜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羊祜的目光迅速锁定在了他身边的段乞珍身上。   文鸯急忙让段乞珍走上前来,解释道:“将军,此人便是段部的首领,我与他相见恨晚”   羊祜打量着面前这位老者,笑着行了礼。   “段公,久闻大名。”   段乞珍赶忙回礼,“不敢,不敢。”   羊祜热情的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随即说道:“我们这位平北将军,尚且年少,倘若有什么无礼的举动,还望您勿要放在心上。”   段乞珍很是认真的说道:“平北将军为人勇猛,且仗义,对我不曾无礼,更是帮了我不少。”   羊祜一愣,“哦?”   段乞珍解释道:“此番前往拓跋部,各部所献给平北将军的礼物,平北将军都转赠给了我部”   羊祜有些意外,随即又说道:“尽管如此,您还是一个部族的领袖,文将军年幼,官爵又低您给他担任副将,实在不妥。”   文鸯当即就急了,想要说些什么,羊祜却看向了他,“明日就要出发前往辽地,你且跟着祖武出去,整顿你的人马,勿要操练,早些休息。”   文鸯无奈,跟着祖武一同离开了此处。   走出营帐之外,祖武方才说道:“将军,您也勿要气馁,这胡人之事,错综复杂,您若是真的让一個胡人的首领来担任副将,往后不知还会惹出什么麻烦呢,段乞珍毕竟是一部首领,不能将他单纯的当作一个人才来对待。”   “况且,您往后肯定是要直接出面来解决边塞问题的,有这个人在身边,只怕很多事情都不好在明面上去谈论”   文鸯随意的挥了挥手,没有再去谈论这个问题。   而在营帐内,段乞珍看着面前的羊祜,心里却没有任何的动摇。   羊祜看起来很是温和,温文尔雅。   跟暴躁的文鸯完全不同。   但是,段乞珍还是更希望跟文鸯待在一起,文鸯直率,虽然鲁莽了些,粗鲁了一些,但是跟他相处的时候不会觉得累,不必小心翼翼的。   他开口婉拒了羊祜要上表举荐他的事情,希望还是能留在文鸯的身边。   羊祜也不勉强,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此番我要去辽地,您可知是为了什么事情?”   段乞珍摇着头。   羊祜说道:“乃是为了治理当地。”   段乞珍头次听说带着骑兵去治理地方的,他问道:“将军是要覆灭慕容?”   羊祜笑了起来,“若是要覆灭慕容,何需我出面呢?”   他认真的说道:“我是准备去当地,惩治奸吏豪强盗贼,搜寻外逃的流民,清理道路”   “我可能会在那边待上一段时日,到时候,还希望您能多协助”   “唯!!”   次日,段乞珍骑着骏马,重新跟在了文鸯的身边,文鸯心情大好,犹如获胜的将军,趾高气扬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大军为什么要前往辽地,但是他也没有多问。   或许,跟刘路有什么关系吧   太极殿内。   曹髦看着手里的诸多奏表,瞥了一眼身边的王元。   “河北的诸多事情,交给刘路就可以了,你不必再多费心。”   王元称是。   经过这些时日里的成长,王元看到皇帝也终于不会再颤抖了,原先的他本来就很有胆魄,缺乏的只是阅历。   而在他的阅历不断的被扩展之后,他的能力也是与日俱增。   他跟刘路两个人,虽然名声不显,也没有多少大臣知道,但是他们却是曹髦最重要的耳目。   典事府扩张的极为迅速,中原,河北,雍凉,如今也只有南方尚且没有典事府的身影,不过,也快了。   刘路最初前往鲜卑,其实就是为了将手伸到鲜卑内部。   这并不难办,胡人在这方面的意识相当的薄弱,跟吴国也差不了多少,各种密谋都是随意往外说,一点都不担心泄露。   可刘路要做的不只是插手鲜卑那么简单。   曹髦给他的命令是查看辽地内外的情况,并且跟羊祜及时沟通,一同解决当地的困境。   曹髦没有再理会这河北的内容,反而是看起了洛阳内的。   “哦?裴秀自从返回庙堂后就不曾离开礼部?吃喝都在台内?”   曹髦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且去吧,裴秀这里就先不必派人了”   “唯!!”   曹髦没有急着前往礼部,先是吃了些饭菜,然后才令成济准备好马车,准备去看看裴秀。   曹髦原先怀疑裴秀跟当地大族有勾结,直到如今,他心里这怀疑也没有完全的消失。   而裴秀近期内连家都不回,整日待在礼部,据王元禀告,说裴秀整日都在忙碌着教化之政,与诸多官员们一同商谈拟定,反复的删改。   曹髦便觉得更加的可疑了。   这家伙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忽然就变得如此勤勉了呢?   还是得过去看看。   当曹髦来到了礼部的时候,这里的风气跟以往有所不同。   官员们进进出出,显得格外忙碌,看起来简直比吏部都要忙碌。   看到曹髦到来,官吏们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纷纷行礼拜见。   曹髦特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低头拿起了他们正在书写的东西。   哦,这是统计各部胡人的具体数目,对公田分发数进行核实。   曹髦又先后查看了好几个官吏的差事,方才在甲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了最里头的书房。   书房内显得有些昏暗,窗户都是半掩的,只有几道光芒照进了书房内,书房内的各类文书堆积如山,这是真的堆积如山,曹髦看到有几个地方的文书堆叠起来,几乎达到了自己的高度。   而裴秀则是坐在了这些高高堆叠起来的文书之中,手持笔,一旁还有算筹,他正在不断的运算着什么,迅速书写。   曹髦还真的是头次看到裴秀这个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裴秀一直都是那个惰性十足的潇洒贵公子,怎么几天不见,变得比钟会都勤奋了呢?   裴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皇帝到来,还在奋笔疾书。   曹髦瞪了一眼想要上前告知的官吏,自己走上前,站在了裴秀的身后。   裴秀此刻正在进行统计,裴秀的经典能力其实不是很强,他的强在于做事能力,他个人精通数,在相关方面是非常厉害的。   不精通数学当然也做不了一个地图学家,地图讲究的比例什么的,也是一种非常高深的知识。   裴秀不知书写了多久,只觉得双手酸疼,嘴唇都有些干裂。   “拿茶来!”   裴秀说道。   就有人将茶水递给了他,裴秀拿起了茶盏,猛地吃了几口,嚼着茶叶,将茶盏递向了身后。   “裴君不休息片刻吗?”   听到这句质问,裴秀恍惚的回过头来,却是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曹髦。   他低头看了看,方才给自己递茶的人正是他。   裴秀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曹髦却艰难的挤到了裴秀的身边,拿起了他书写的东西,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是打算查缺补漏,对教化的事情进行规范化?”   “陛下,臣以为,之所以会出现原先的情况,就是因为缺乏了规范,要想成事,必须要先统计清楚,有了准确的数目,才能进行”   裴秀这是准备将教化事规范化,确定一个胡人需要分配多少耕地,给与多少口粮,每个县城应该分到多少比较合理等等,通过这些来进一步规范,减少其中的贪污风险。   曹髦满意的点了点头。   “干的不错。”   嗯,曹髦就喜欢有才能的人,哪怕曾经犯过错也无碍,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就好看到曹髦那赞赏的眼神,裴秀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他知道,自己算是成功改变了陛下的看法。   往后,自己又是皇帝之心腹了。 第137章 崩塌   “倘若诸位没有异议,那湖田的事情,便如此定下了。”   濮阳兴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看向了周围的诸多官员们。   这是吴国的朝议。   皇帝孙休就坐在上位,一言不发,仿佛下方所发生的事情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而提前跟张布交换过意见的群臣此刻也没有什么意见,只要不是折腾他们,那些底层贱民,随便去折腾。   何况张布都答应湖田修建之后能自己分点肉来吃,那就修吧!   此刻担任上大将军,左大司马的施绩却有些忍不住了。   施绩这个官爵,已经是达到了吴国所能赐给官员们的最高品级。   这比寻常的大将军都要高出不少。   已经是达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施绩的官职虽然极高,可实际上,他在庙堂里并没有太大的权力。   主要还是因为施绩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也没有多少的支持者,势单力薄,无法对庙堂的诸多政策形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在历史上,施绩也是以最大的官职成为了庙堂的一大透明人。   施绩愤怒的看着濮阳兴,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无动于衷的大臣们。   “不可!!”   施绩开口打断了濮阳兴。   濮阳兴对此完全没有意外。   他笑着问道:“大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施绩不悦的说道:“当初就是因为这湖田的事情,引起了多少的麻烦?交州叛乱,各地盗贼成群,好不容易平定了下来,你如今又想要继续吗?”   “老夫绝不同意!”   陆抗往朝中写了不少的书信,希望能联络一批人来反对。   可惜,陆抗最后能联络到的也只有军中那些将士们。   无论是施绩,还是陆抗,他们的影响力更多的还是在地方上,在将士们之中,在庙堂里,他们的声音就不够洪亮了。   施绩,魏邈,丁奉等几个人跟着陆抗联名上书,希望能停止修建湖田。   而其余文武大臣们,则大多都表示赞同。   孙休看着怒气冲冲的老将军,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濮阳兴长叹了一声,“大将军,若是此刻停止,那原先的耗费又该怎么办呢?”   “原先的耗费我不知道,但是如今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应当是让百姓们休养生息的时候,你此刻又要重新修建湖田,接下来的耗费难道就比不上过去的吗?”   倘若是论打仗,或者是战略目光,濮阳兴肯定不是施绩的对手,但是要论胡搅蛮缠,言语辩论,那濮阳兴可就不怕施绩了。   他当即反驳道:“继续操办肯定是有不少耗费的,但是,完成之后可以得到好处,而这个好处足以弥补过去的耗费,如今若是停下来,那先前的耗费就再也无法弥补了!”   “难道我们都不知道要休养生息的道理吗?但是将军不曾守住荆南和交州,使得大量的百姓们失去了耕地和居所,他们如今流离失所,将军让他们休养,他们该去哪里休养呢?!”   “难道要去曹贼的治下去修养吗?”   濮阳兴此刻忽然变得大义凌然,他说道:“先前那钟会的书信,诸位也不是不曾看到,钟会对我们何等的无礼,羞辱我们的君王,君辱臣死!”   “这湖田的事情,倘若不是遇到了曹贼的侵略,此刻早已完工,能取得极大的成果!曹贼坏了我们的事情,还要以此来嘲讽!这是可以忍受的吗?”   濮阳兴的语速极快,基本不给施绩反驳的机会。   他又说道:“大将军,既然说到了要休养生息,那这湖田就是不能耽误的了。”   “那些百姓们流离失所,没有住处,更没有办法维持生计,若是能让他们前来此处,进行湖田的修建,等到湖田修建完成了,再让他们在此处耕作,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在濮阳兴的诡辩之下,施绩也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张布此刻走出来,认真的说道:“大将军,您勿要担心,这件事,我会盯着的,倘若有什么不对,我一定叫停!”   施绩看向了皇帝,欲言又止,却没有再反对。   朝议确定了修建湖田的事情,可朝议刚刚结束,施绩便匆匆找到了皇帝孙休。   孙休对施绩是相当尊崇的,这位老将军在面对魏国时表现出了极大的韧性,以他这個年纪,能做到这个地步,那是真的不容易。   孙休跟着他走进了内殿,刚刚坐下来,施绩就忍不住开口说道:“陛下,臣不擅口舌,可这件事确实不好操办啊。”   看着坐立难安的老将军,孙休拉住他的手,温和的说道:“大将军勿要慌乱,且说说你的想法。”   施绩迟疑了许久,忽然开口说道:“臣觉得,陛下是中了那钟会的计策!”   孙休的手一顿,随即问道:“是何计策啊?”   “乃是最简单的激将法!”   “陛下,钟会那书信,就是为了激您去修建湖田!陛下或许不知,陆将军也收到了钟会的书信,钟会将自己的计策都告知了陆将军,陆将军又告知了臣。”   “臣知道陛下之贤明!故而不敢隐瞒,陛下,当今江东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十室九空,百姓疲惫,耕地荒芜,局势严峻,在这种时候,不能再发徭役了,哪怕真的是有成效,也不能再逼迫百姓了!”   “陛下或许不知,荆南,交州等地,都有百姓朝着曹魏治下逃亡,因为曹魏免掉了当地的税赋,还给与粮食,分发耕地这些消息,我们是压都压不住啊!”   “原先陆将军和老臣上奏要轻徭薄赋,就是为了能稳住这些人,可如今庙堂若是要重新修建湖田,定然会有更多的人逃到魏国去!”   施绩满脸的苦涩,“老臣不敢在朝中如此言语,只怕会引起骚动,但是陛下定然要慎思啊!!”   孙休此刻是真的很惊讶,他难以置信的问道:“百姓们居然逃亡曹贼治下??”   “曹贼这是收买人心啊”   施绩眼巴巴的看着孙休,孙休此刻却忽然问道:“这陆将军与钟会的书信,朕怎么不知道啊?他给将军讲述这件事,为什么没有给朕讲述呢?”   施绩对此也有解释,“陆将军说是因为钟会在书信里对陛下多有不敬,为人臣,实在不敢将书信交给您,故而都毁掉了,特意告知我,就是希望老臣能在私下里与陛下讲述这件事”   “那他为何不在私下里讲述这件事呢?”   施绩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家皇帝为什么要纠结这件事。   我们谈论的难道不是湖田吗?   或许是注意到了施绩那茫然的眼神,孙休这才清了清嗓子,又露出了笑容,“大将军,您所说的这些事情,朕已经知道了。”   “请您勿要担心,朕一定会慎思而行。”   施绩松了一口气。   “多谢陛下,只要上下齐心,曹贼便是再强,也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施绩这些时日里见证了太多的混帐事,对吴国上下都几乎有些绝望了,而能让施绩维持着信念的,就是当今的皇帝孙休了。   孙休对他非常的敬重,给了自己最高的官职。   并且重用了陆抗这样的能人,同时也非常的聪慧,听得进劝谏。   江东也有不少的贤才,还有继续坚守的希望!   施绩告别了孙休,返回了府邸内。   如今的施绩,已经将自己全部的镇守区都交给了陆抗跟丁奉,他们两人平分了荆南跟交州,分别与魏人对峙。   施绩则是负责本土也就是江东等地的安全,江东其实也不太平,周围还有蛮夷作乱,时不时还有叛乱。   回到府邸之后,施绩继续忙碌了起来。   施绩在建业内操练军队,讨伐内外的叛贼,提拔优秀的年轻人,激励有功的将士他能做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而在如今,施绩是在效仿魏国的制度,在国内推行新的操练制度。   也就是马隆那一套考核法,在闲暇时通过平级的考核来赏赐和惩罚。   施绩还专门找了些船匠,希望他们能帮助设计制造新的大船,用来保持在水军上对魏军的优势。   就在施绩召见了各地的船匠,听取他们的建议,想要看看能给谁资助的时候,他的侄子匆匆跑进了屋内。   “叔父!!庙堂正式下了令!!”   施绩一愣,随即让船匠们先去隔壁等候,随即赶忙问道:“怎么说的?陛下可曾改变主意了?”   看着面前这满脸期待的叔父,他的侄子此刻也是变得有些迟疑。   “叔父庙堂下令,要正式修建湖田,任何人都不许再上书反对”   听到这番话,施绩眼里的光芒似乎在一瞬间暗淡了下来。   他沉默着坐了很久,一言不发。   施方担心的看着他,开口说道:“叔父,您也不要担心,或许事情不会那么的糟糕。”   施绩还是没有回话。   书房内是异样的沉默,过了许久,施方又问道:“叔父,可要将那些船匠叫进来?”   施绩看向了他,老将军的眼里满是浑浊。   “不必了让他们回去吧。”   他缓缓收起了面前的东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走向了寝室。   “唉” 第138章 得逞   “钟公!吴国已经开始重新修建湖田了!!”   斥候气喘吁吁的朝着钟会行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这一刻,钟会终于是仰头狂笑了起来。   尽管钟会对自己相当的自信,但是他也不能肯定一定就会成功,有些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可能就会毁掉他的全部谋划。   真正听到吴国的皇帝开始重新搞起了工程,钟会终于不再担心了。   尽管钟会的谋划远不止此,但是达到了基本的目标,那他就可以放心的继续去吹嘘炫耀了,不用担心会翻车。   他拿起了斥候所递上来的文书,认真的查看了起来。   越看越是满意。   不错,不错。   他就喜欢孙休这样在细节上较真的人,这样的人因为敏锐的观察力而容易做出自以为是的判断。   别人越是反对,会让他越是觉得不满。   尽管钟会从未见过这位孙休,可钟会却从他治政处事的方方面面开始研究他,已经对他无比的熟悉,可能要比他身边的那些宠臣都要熟悉!   既然孙休已经下令操办这件事了,那接下来陆抗便要坐不住了吧。   钟会缓缓的看向了南方,眼里满是不屑。   就你这样的还想要与我斗?   你连张华都不如!   与此同时,“张华在吴分华”正坐在马车上,再次奔向了建业。   陆抗皱起了眉头,他的心情真的是无比的糟糕,本来前线就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都忙的已经抽不出身来,结果这庙堂还要不断的给他拖后腿。   他这前线都督总是往建业跑,这成何体统啊。   可陆抗又不得不来。   本来他上次都已经跟皇帝说的好好的,谁能想到,只是一封书信,皇帝居然直接变卦,重新修建湖田。   陆抗心烦意乱。   如今吴国跟魏国在前线的局势是在拉扯之中的,皇帝这一道命令下来,直接让陆抗近半年的安抚工作白干,有四个县令直接带着官吏百姓们投了魏,整个县城上下都没有人反对的。   他们已经被湖田折腾的太惨了,湖田所折腾的不只是百姓啊。   官吏要负责运送这些人,士卒都要上阵去修,商贾们要捐钱捐粮这個政策折腾的是所有中下层的人。   那些不被贵族老爷们所放在心上的人。   若是认真想一想,吴国的政策跟魏国几乎是相反的,魏国正在不断的提高这些中下层的福利待遇,减少对他们的剥削,宁可少收点税赋,多点支出也无所谓。   而吴国则是在加强对他们的剥削来完成收入的提升,只在意上层而无视掉了底层。   陆抗此刻正在前线努力的掩盖这个命令,因为这个命令会直接瓦解掉士卒们的斗志,会引燃底层官吏,农夫,商贾们的怒火。   要是再不来建业,陆抗都得担心自己的士卒们会连夜将自己抓起来送到洛阳去了!   我在前线防着曹魏,还得担心背刺!   陆抗从未如此无力过。   当他来到了建业的时候,前来迎接他的人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濮阳兴。   也不知道孙休到底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想法,竟然让濮阳兴来迎接陆抗。   陆抗看到此人满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对陆抗来说,多看他一眼都是对自己双眼的不敬。   濮阳兴倒也不敢在陆抗面前大放厥词。   尽管自己如今愈发的受宠,但是谁也不敢去招惹一个手握重兵的都督,不然因此生出什么事情来,那濮阳兴便是晁错的结局了,可能还不如晁错呢。   濮阳兴带着陆抗来到了皇宫。   孙休此刻正在读着书,他的脸色比上次相见时更加苍白了,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血丝,他整个人当真是瘦到了极点,脸上没有肉,都凹陷了进去。   看起来就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可他落的如此模样并非是纵欲,只是因为咳症,连续的咳嗽让他夜不能寐,饭菜也吃不下去,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常常叫嚷着太医令,太医令整日站在门口,不敢离去。   当陆抗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时候,孙休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籍,他瞥了一眼陆抗,随即让两个人都坐下来。   陆抗完全没有要寒暄的意思,甚至都没有隐藏。   “陛下,请您罢免臣的官职,让濮阳兴来担任吧。”   孙休顿时皱起了眉头。   陆抗这番话,确实容易令人误会,有点挟寇自重的那个感觉。   孙休冷冷的说道:“陆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臣实在不敢继续待在荆南了,陛下要修建湖田,前线将士们对此极为的抗拒,已经有四个县发生了叛乱,将士们更是常常闹事,臣担心,如此下去,臣就要被他们抓起来送去魏营了!”   濮阳兴再也忍不住了,“大胆陆抗!!你这是在恐吓陛下吗?!”   “陛下!陆抗这厮胆大包天!请陛下治罪!”   陆抗脸色平静,并不惧怕。   他不是陆逊,而孙休也不是孙权。   孙休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陆将军,朕几次赦免你的冒犯,没有问罪将军是非要朕来严惩吗?”   陆抗也明白自己的语气有些过重,他缓和了一下情绪,方才说道:“陛下,臣失礼。”   陆抗无奈的说道:“陛下,可这件事所引发的后果确实不能轻视这是钟会所写给臣的书信。”   陆抗本来是不愿意将这书信给孙休的。   因为他担心,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钟会这个人很难对付,陆抗怕他又设了什么阴谋。   可到了如今,陆抗还是得将书信拿给孙休去看了,他想让皇帝清醒一下。   孙休有些意外的拿起了书信,认真的查看了起来。   看了几遍,孙休却感觉到有些诡异。   虽然用词,典故,乃至语气都极为相似,但是他能确定,他手里这封书信跟自己原先收到的书信,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每个人写文章时会有自己的习惯和风格,这种东西哪怕盖住了名字,仔细去看还是能发现端倪。   比如会有些惯用词,会有些用词习惯。   陆抗交给自己的书信,已经是在全力模仿第一封书信的风格了,可孙休还是能看出其中微妙的区别来。   孙休不动声色的问道:“他的原版呢?”   陆抗愣了一下,“臣已经令人送回了。”   孙休随即将书信放在了一旁,看向陆抗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对。   “将军你作为外将,这朝中的政务,最好还是勿要干预,庙堂有惯令,外将不得以参政,况且,朕不曾下令,你就几次私自返回建业,倘若这些都要论起来,只怕将军是要被治罪的。”   “朕看重将军,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将军还是尽快返回荆州吧。”   “倘若有贼人叛逃,有将士哗变,那将军应该要做的不是来建业指责朕,而是前往前线去平定叛乱,去惩治哗变之人!”   “这些人连君臣礼节尚且不知,无耻无德之小人,竟被曹贼所收买,这难道是因为政策吗?”   “将军可以出发了!”   孙休甚至都不再给陆抗辩解的机会,直接让濮阳兴将他送出去。   陆抗满头雾水,怎么皇帝只是看了几眼态度就有了如此变化呢?   当被送出去的时候,陆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拿出了皇帝下令送往各地的那封书信,他将两封书信放在一起看,随即,陆抗勃然大怒。   “好一个钟士季啊这两封书信乃是两个人所写的!!!”   陆抗这才反应过来,可显然,此刻已经是有些晚了。   他纵然有再多的不悦,也只能将这些藏在心里,他并没有按着孙休的话去离开建业,反而是直接去了施绩的府邸。   当他来到此处的时候,施绩的府邸竟显得有些萧瑟,没什么人往来。   得知陆抗前来,施方非常的高兴,拉着他前往了内屋,拜见施绩。   施绩就坐在上位,看着前来拜见的陆抗,也是起身行礼。   “大将军这湖田的事情,影响极大”   当陆抗开口说起了政务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老将军眼里没有丝毫的斗志,他只是坐在那里,听着自己讲述,浑身上下都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陆抗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大将军,发生什么事情了?”   施绩这才惊醒,随即看向了他,“无碍,无碍,您继续说”   陆抗此刻却没有多说什么,他迟疑着问道:“您先前说要召集船匠激励他们设计新船的事情如何了?”   “没办成。”   倘若曹髦在这里,定然能看出来,此刻的施绩有了点过去裴秀那种感觉,就是一个字,摆。   陆抗又跟他说起其他的事情,施绩也是这个态度,直到最后,陆抗选择离开此处,施绩也是笑着将他送到了门口。   看着待在远处一动不动的施绩,陆抗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大将军已经死了。   即使他的肉体还活着,内心也完全死了,就如自己的那位族兄一样。   陆抗此刻也是有些说不出的无力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抵抗多久,不过,他不会跟族兄那样离开,也不会像施绩这样放弃。   他会战到力竭而亡的那一刻。 第139章 福从天上来   江陵。   “诸位且起身!”   王基是个比较冷淡的人,邓艾如火,他如水。   他向来是都很沉稳冷静的,用兵作战更是如此,从不冒险,很少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什么激情。   可是在此刻,王基那面瘫似的脸上,都出现了难以言表的笑容。   喜事啊!天大的好事啊!   如今的前线,是王基与陆抗的交锋。   王基也必须要承认,陆抗是个难搞的对手,在他正式都督诸多地区,成为了吴国在前线的最大指挥官之后,王基的很多想法都落了空。   陆抗在当地组建防线,安抚百姓,开垦耕作,让王基都感受到了些棘手。   好在,吴国庙堂帮着王基打开了这个局面。   鬼知道当王基听说吴国要重新修建湖田的时候是多么的开心。   当时的王基正在床榻上睡觉,当斥候带来了这個消息的时候,王基都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再三询问,核实真假。   王基实在是不敢相信,都到了这个地步,敌人真的还敢搞大工程??   孙休是疯了还是如何?   可这却是真的,王基实在难以理解孙休的想法,但是这件事对王基的帮助太大了。   这还不到一个月内,就有四个吴国的县令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请求归顺。   王基看着在自己面前行礼拜见的这几个人,人都笑麻了。   他温和的笑着,将面前几个县令扶起来。   “诸位能弃暗投明,我心里实在是欣慰!”   此刻,那位主谋,也就是带着其余三个县令决定归顺的人起身,认真的说道:“将军,我们也并非是变节之人,只是吴国暴政,我们实在无法忍受!”   此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庙堂要我派人运四千民夫前往建业,还规定了期限我麾下的小吏都不愿意前往,百姓们更是想要逃离”   县令其实也是害怕。   他怕刚刚将这些人送出城去,这些人半路就跑,最后就变成是自己的责任,然后送去建业砍头。   他也怕像交州那样,强行逼迫他们前往,然后就被自己的小吏砍了脑袋,作为军功直接投魏。   要知道,交州那个吕兴,因为砍了他们的郡守投奔,此刻封了侯,一步成为了交州郡守,在魏国也算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从本土豪强直接开始朝着世家大族的方向前进。   尽管吴国在掩盖这件事,但是很多官员都是知道的,他们还怕自己的麾下去做吕兴。   与其如此提心吊胆的生活,那还不如直接自己投了魏!   其余几个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为了能在王基面前表露忠心,他们对着过去的主人是一顿训斥,狠狠的批判了吴国的暴政。   王基认真的听着他们说完,这才开口说道:“陛下曾有令,对吴国弃暗投明的人,要给与最高的赏赐,你们免去了数个县十余万人的伤亡,这是极大的功劳,我决定上表为你们请功,让你们前往洛阳拜见陛下!!”   听到这番话,几个县令对视了几眼,都压不住内心的狂喜。   在将这几个人送出去之后,王基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时任裨将军的王濬站在一旁,看着激动的王基,欲言又止。   王濬是弘农王氏,出身大族,但也不算特别大的那种,就是几代都担任两千石,不大不小。   到了王濬的时候,他的族人没有当大官的,家道有些中落,但是王濬的条件非常不错。   他长得极为俊美,倘若运气好一些,碰到钟会,想必也轮不到王濬来提拔他。   另外,他非常的喜欢读书,通五经,对兵法也算擅长,奈何,此人就是有种傲气,不喜欢去作秀拿名声,故而名声不显。   直到后来,他在郡里担任小吏,当时的刺史徐邈,是曹魏重臣,后来担任过司空的大人物,他召集了这些年轻人来给自己选择女婿。   此人也是相当的开明,他让自家女儿去看看有没有她喜欢的。   于是乎,徐家的女儿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模样俊美,桀骜气质拉满的王濬。   于是乎,这位默默无闻的家伙就成为了超级重臣的女婿。   不过,徐邈并非是那种会为了自己女婿去谋前程的人,他是曹魏难得的好官,在任期上公正严明,对百姓们宽厚,他兴修水利,广开水田,募贫民租之,致使仓库盈溢。   同时,他还是最先贯彻曹髦政策的人,他在位的时候,他主动下令移风易俗,整顿吏治,对诸胡羌戎恩威并施,连带着西域都被他给打通了。   至于他的女婿王濬,更是一个高傲的人,不愿意依靠他岳父,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提拔。   就在小吏的位置上干着。   而王濬非常的清廉,跟他岳父一样公正不阿,于是乎,他的同僚们都很害怕他,想要除掉他吧,他岳父在,不除掉他吧,老是被他揭发训斥。   直到后来,王基拿下了江北,这里需要大量的官员,于是乎,河东上下联名要求将王濬送过去!   这狗贼欺人太甚,什么都要管,假装清高!   王濬被送到江北后,就遇到了战事,而王基通过军功迅速锁定了这个被埋没了大半辈子的人才,于是乎迅速征召提拔。   然后他通过军功一路升级,最后就站在了王基的身边。   王基对他很是看重,他认为,此人完全可以镇守一方,无论是当郡守还是当四安四平,都绝对够格了。   王基此刻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问道:“王君可有什么想法?”   王濬急忙说道:“将军,此刻可以发动小规模的进攻了。”   王基瞥了他一眼,“为何呢?如今吴国的君王正在相助我们,倘若此刻出兵,岂不是反而帮了他?”   “将军,此刻吴国军队士气定然低落,没有战力,纵然是陆抗,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能轻易攻破那些平时里难以进攻的关卡。”   “另外,吴国的君王既然下令要做这件事,那他就不会在意这里的情况如何,若是我们进行骚扰和进攻,让官员们无法完成这些事情吴主定然会以为是当地官员们阳奉阴违,而当地的官员们知道自己无法完成任务,也会选择投降”   “故而,我提议此刻小规模的进攻,进行试探骚扰”   王基又看向了他,“倘若我让你来负责操办这件事,你能办妥吗?”   “定然不会辜负将军的厚望!”   “好,那你就去吧,诸事都可以由伱来做主,但是你只能带你自己的别部人马”   “限你们三月之内,将那边的人都给我带回建业!”   “倘若他们不肯,就去镇压!不必过问!”   “另外,官员们有不配合的,可以当即拿下,若是沿路有人阻挡的,可以格杀”   濮阳兴仰起头来,正在对着面前的几个年轻将领们发号施令。   修建湖田需要大量的人,而吴国的战船都要动员起来,去各地将人给带回来,尤其是从荆南等地带人回来。   濮阳兴指着一旁的年轻人说道:“这次前往,左监军会跟着你们一同前往!若是敢坏了大事,就让你们来顶替那些人!”   这位左监军,正是濮阳兴的儿子濮阳端。   濮阳端站在一旁,看着面前这几个浑身恶臭味的老大粗,眼里几是不屑。   “濮阳公当今各地都设立铁索,来往很是不易,三个月的时日怕是不够”   “不够?是要给你们三年才行吗?!这是陛下的命令!倘若不能完成,就要被抓起来杀掉!你们可以出发了!”   濮阳兴大手一挥,就将他们给赶了出去。   几个年轻的校尉们站在一起,眼里满是悲愤。   他们遭受针对的原因也很简单,施绩回到庙堂之后,提拔了一些可以塑造的年轻人,教导了他们很多打仗的本领,让他们前往军中磨练。   他们的身上被打上了施绩的烙印,故而濮阳兴和张布都非常的不待见他们。   而最要命的是,此刻连施绩将军都靠不住了,他们在这里受了委屈,告诉施绩将军的时候,他只是听着,不为所动。   濮阳端冷笑了起来,“难怪你们总是办不成事,也不知为何,大将军居然将最精锐的舰队交给你们给指挥接到了命令却不去办事,反而站在这里,你们迟早都要被治罪!”   那几个年轻人愤怒的看向了他。   就在那人准备上前理论的时候,他们的为首者却伸出手来,制止了其余众人。   他笑着走到了濮阳端的身边,开口说道:“将军,我们只是有些担心,我们麾下的战船太少,人手也不够,若是带来的人不多,岂不是让您也没有颜面吗?”   濮阳端沉吟了片刻,“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该怎么办呢?”   “反正如今也没有敌人来进攻,不如您帮着为我们多拿点战船和人手,到时候,我们也好建功立业您觉得呢?”   濮阳端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这个想法啊!”   他忽然阴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腰囊,低声说道:“可这件事不太好办啊”   那为首者急忙说道:“这好办,我身上没有什么钱,但是我现在就可以回家去拿房契和地契,我在建业有两处府邸,还有不少的耕地”   濮阳端眼前一亮,“此言当真?”   “当真,他们也是”   “好!那要先给我!!” 第140章 太子   “兄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在濮阳端离开之后,其余几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   开口的矮个子叫严整,为首者是他的堂兄,唤作严聪。   严聪看向了自己的堂弟,又看向了与他最为亲近的朱买,他开口说道:“且跟着我回家,我再告诉你们。”   几个人朝着严聪府邸走去,刚刚回到了府内,严聪就关上了门。   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两個人,“继续待在吴国,我们就只有等死了。”   “且不说三个月是否能完成,就是完成又能如何呢?”   “若是完成了,得到赏赐的是濮阳端,若是没能完成,受到惩罚的是我们。”   “难道濮阳兴他们对我们的态度能因为这件事而发生什么变化吗?”   听到严聪的话,他的堂弟被吓了一跳,严整赶忙问道:“兄长该不会是想要”   “没错,我准备投魏!”   “我们没有显赫的官职,更没有什么名声,若是就这么跑到了魏国,也得不到什么重用,可我们麾下有战船,若是我们能带着舰队投奔魏国,定然能得到极大的赏赐!”   朱买此刻有些惧怕,他开口说道:“兄长,可若是败露了”   严聪不悦的说道:“下场还能比如今更加糟糕吗?”   “就连一个没有立下任何功勋的纨绔子都敢对我们各种羞辱,我们当初也是讨伐过蛮夷,砍过人头的,难道那时就不危险了吗?”   “濮阳兴欺人太甚!我非要抓着他的儿子去归顺大魏!”   “往后,我还要领着大军前来建业,将濮阳兴抓起来,拿他的首级换军功!!”   听着严聪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余两人对视了一眼,也都迅速有了主意。   “兄长,我们都愿意听你的!”   “好,那就回去拿钱,这些东西我们都用不上了,拿来送给濮阳端,让他给我弄来更多的战船和人手,到时候我们分别坐镇三大楼船”   严聪说起了自己的计划,其余两人只是听着。   很快,他们就通过贿赂成功让濮阳端给他弄来了两艘大船。   于是乎,计划就开始施行,他们从建业出发,沿水路前往乐乡等地,从那里开始,一路装载民夫,将他们迅速带回建业。   这是他们原先的计划,实际上,在舰队离开建业之后,严聪就变换了方向。   当然,麾下众人对此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水路的航行跟陆路不同,因为天气风浪,乃至是因为魏军而绕路改变方向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可当舰队航行过了一段距离之后,严聪却忽然打出了旗令,整个舰队瞬间放慢了速度,几乎是漂在了水里,不再前进。   濮阳端就是再蠢笨,自然也能看出来。   他领着两个心腹,快步走到了楼船的最高处,严聪站在此处,正在令甲士不断的打出了旗令。   “可是出了什么事?”   濮阳端此刻看起来有些惧怕。   若是过去,吴人在江面上那肯定是不用惧怕的,但是如今的情况有些不同,魏人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建业外头的水域也是变得非常的凶险。   濮阳端不在意速度的快慢,但是他在乎自己的安危。   听到濮阳端的询问,严聪似笑非笑的站在了上方,没有回答。   这些时日里,他们这些被施绩将军所提拔的人可是遭了极大的罪。   他们被不断的排挤,打压,各种脏活累活都是交给了他们来做,做错了还要被各种羞辱。   就连一个寸功未立的竖子,都敢对自己发号施令,将他们不放在眼里。   想起这些时日里的憋屈,严聪的心情便有些激动。   濮阳端看到他不曾回答,当即大怒。   “你耳聋了不成?!”   “听不到我的问话?”   “就你们这些人,真不知是使了多少贿赂,才得到了重用。”   “十三颗人头。”   严聪看向了濮阳端,随即笑着说道:“与蛮夷交战的时候,我共计斩下了十三颗人头,从而被提拔。”   此刻,濮阳端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严聪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肆意,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濮阳端甚至能感受到一种敌意。   他看了看周围,开口说道:“严将军,可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严聪笑着从瞭望台跳到了甲板上,站在了濮阳端的身边,他比濮阳端要高出不少,濮阳端得抬起头来看他。   “你跟你那个畜生父亲一样,都是怯弱的犬类,只懂得站在主人身边龇牙咧嘴,可一旦远离了主人,遇到谁都得摇尾巴”   濮阳端大怒,他猛地抽出了佩剑,朝着面前的严聪就砍了过去。   严聪却是笑着躲开,让对方扑了个空,严聪就跟玩耍一般拉住他的衣裳,将他拽到自己面前,濮阳端又几次挥砍。   只是他这剑法,他这体格,在严聪眼里那是个铁废物,压根就没有还手的资格。   他戏弄着将对方摔在了地上,濮阳端此刻狼狈的倒在地上,脸上依旧是非常的愤怒。   “伱敢羞辱我的父亲!!我定要将你诛族”   就在他愤怒的进行诅咒的时候,严聪却轻易的捡起了他的剑,用膝盖压着他的脖颈,让他无法起身。   “你方才说我什么来着?”   “耳聋对吧?”   严聪说着,迅速动手,竟是切掉了濮阳端的耳朵,濮阳端发出了一声剧烈的惨叫,随即嚎啕大哭了起来。   严聪站起身来,笑着对左右说道:“将这厮给我绑了。”   随即,严聪迅速走下了甲板,召集了诸多的军官们。   他看向了众人,大声的说道:“吴国无道,行暴政,残害百姓,吾等浴血奋战,尚且得不到任何的赏赐!我决定投奔魏国!可有不服从的?!”   他持着剑,手里还拿着耳朵,怒气冲冲的看向了面前的众人。   这些人都被严聪的气势所吓到,竟没有一个敢反对的。   严聪随即调整了航向,又不断的给其余的战船们下达命令。   严聪等人的谋反行为非常的顺利,在吴国多年的仁政之下,已经没有什么将士愿意再为吴国而赴死了。   孙休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让将士们去修湖田。   曹髦一直都将将士们当作自己的基本盘,连年都是在给他们涨工资,可孙休这却拿将士们当苦力来用,服徭役的百姓不够用了,就直接召集军队来做这件事。   连甲士都被累死了很多,将士们还愿意为吴国而战就怪了。   严聪等人轻易掌握了舰队,可如何去魏国又成了一个问题。   为了防止魏国的袭击,吴国在江上做了很多的防御举措,甚至还有巡视的快船,若是被发现他们的不对劲,那想要逃离就有困难了。   但是,在选择叛逃之前,严聪就已经想好了具体的做法。   他决定不直接投奔隔江的毌丘俭,而是绕道去投奔青徐那边的魏军。   只要能绕开这些阻碍,哪怕耗费的时日长一些也没有关系啊。   何况,听闻原先那陆将军就是投奔了曹魏青徐的军队,结果得到了很多的赏赐!   他们迅速开始绕路远航,朝着目的地飞奔而去   “什么?!”   胡遵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几个医师,大步走到了斥候的面前。   “多少船??”   那斥候低声说道:“一位裨将军,两个校尉,带了六艘楼船,五十多艘快船他们还绑来了吴国重臣濮阳兴的儿子”   胡遵愣了一下,随即仰头大笑。   这些时日里,胡遵身体有些不太好,似是着了凉,但是听到这消息,胡遵只觉得浑身都是那么的舒畅,无比的开心。   “好啊!好啊!”   “去派人将他们带过来!我要重赏!!”   当斥候跑着离开的时候,胡遵忍不住对副将说道:“你说老夫是不是有大福气?”   副将此刻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行礼说道:“大将军深得陛下宠爱,有天子庇护,故而事事顺利”   “哈哈哈,有道理!”   胡遵是非常隆重的迎接了来投降的将士们,并且当面对他们进行了封赏,给与了他们各种的赏赐,至于濮阳端,此刻也是变成了胡将军的俘虏。   跟胡遵这里的开心不同,吴国在得知这件事后,彻底炸开了锅,濮阳兴哭哭啼啼的前来找皇帝诉苦。   可当孙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竟是直接晕死了过去。   孙休轰然倒下,吴国庙堂大乱,诸多势力开始了第一轮的交手。   首先就是继承权的问题,大族都希望能推一个好说话,跟大族亲善,年纪偏大的皇帝。   他们不希望孙休的小儿子上来,他们是担心张布跟濮阳兴会架空小皇帝成为新的权臣。   吴国不能再出现权臣了!   而张布跟濮阳兴此刻竟然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他们的势力完全来自皇帝的宠爱,本身不像孙峻孙綝那样有强大的兵权和盟友。   孙休还在的时候,他们可以在庙堂里发号施令的,可倘若孙休没了,他们就算想要立孙休的儿子,那群臣也得认啊!   不如咱也找个与我们亲善的继承者?   就在双方开始拉扯的时候,孙休终于睁开了双眼,这瞬间让庙堂的温度冷却了下来。   孙休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自己的长子孙莔为太子。 第141章 圣君   孙休躺在了床榻上,咳嗽声在内殿里就不曾中断过。   当张布跟濮阳兴低着头走进了内殿的时候,皇帝的眼角甚至带着泪水。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又很是剧烈的咳嗽着。   张布跟濮阳兴没敢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听着那剧烈的咳嗽声。   也不知这咳嗽到底持续了多久,反正孙休被折磨的几乎半死,看向面前两个大臣的时候,眼神都有些涣散。   他的声音也失去了力量,似乎一瞬间就失去了平日里的权势。   孙休都不敢大口呼吸,喉咙处通红,密密麻麻的都是挠痕,几乎流出血来。   他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心腹,开口说道:“朕怕是不能长久了。”   张布大惊失色,急忙大拜,“陛下!!不可如此言语啊!”   孙休摇着头,“无碍,病痛到了如今的地步,死亡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们并不知道孙休被折腾的有多惨,那种不间断的疼痛几乎摧毁了孙休的意志,让这位皇帝都忍不住发了狂,甚至想要拿刀来切断自己的喉咙,便是崩溃到了这种地步。   此刻,他却是已经不再惧怕死亡了。   比起这样的病痛,死亡倒是更好接受。   他看向了面前的两人,开口说道:“到如今,朕也没有什么再顾虑的了,只有朕的太子,朕想要托付给你们。”   濮阳兴本来还想说一说自己儿子的事情,但是看到皇帝这个模样,他也只好将这事压下来,眼中含泪,深情的看向了皇帝。   孙休令人去将太子叫了过来。   孙休的太子孙莔,今年还不到八岁,还是个娃娃而已。   他此刻甚至都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是有個小名叫莔。   孙莔被阉人带到这里,有些胆怯的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他的模样倒是很像孙休,只是年纪实在太小,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敢多说话,甚至也不敢跟孙休亲近,只是躲在了阉人的身后。   孙休却皱起了眉头,严肃的说道:“孙莔!见到长辈何以不拜?!”   张布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他急忙拉着濮阳兴起身,朝着太子行礼拜见。   孙莔也是很小心翼翼的跟张布与濮阳兴行礼拜见。   孙休指着自己的儿子,很是认真的说道:“张卿,濮阳卿,朕向来将你们当作自己的臂膀,如今朕时日无多,想要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你们,希望你们能用心辅佐他,在外能抵抗曹贼,与内能安抚臣民”   张布原先是发过毒誓的,自然就没有多说什么,而濮阳兴也急忙发誓:“定然遵从陛下的命令,全力辅佐太子,绝不违背誓言!”   看到两人如此坚决,孙休终于松了一口气,令人将太子带走,随即示意他们靠前。   孙休开口说道:“这几日,朕听闻,群臣四处与宗室走动,想来,他们是对太子有所不满,往后,你们若是要扶持太子,他们定然也不会轻易就范,濮阳卿,朕准备以你来担任丞相,总领庙堂朝政,伱辅佐压制群臣,倘若有不服从的人,你就治他的罪,罢免了他。”   孙休又看向了一旁的张布。   “张将军你依旧担任中军督,朕再加你中书之职,你们两位互为表里,可以辅佐太子另外,朕还会交待皇后,皇后会为你们下令”   孙休缓缓说起了往后的诸多安排。   两人听的也很认真。   直到孙休再次开始剧烈的咳嗽,他方才无奈的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当两人走出皇宫的时候,他们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他们本身的能力不算太突出,能有今日的地位,完全是因为孙休的宠爱,可如今孙休没了,那他们要怎么办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两人默契的上了车,朝着张布的府邸走去。   坐在马车里,两人都在思索着,没有开口。   回到了府邸,走进了书房,关上了大门,濮阳兴终于松了一口气。   “倘若我们能辅佐太子成事,那吴国上下可就真的是我们说了算!”   看得出,濮阳兴还是有些想法的。   可张布却摇着头,“别想了,不可能的,群臣可不会允许我们如此轻易的掌握大局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出身卑微,并没有什么功劳,我虽然名义上有兵权,可若真的打起来,大族的私兵也不弱啊”   “到时候别说当权臣了,便是性命也可能要搭进去!”   毕竟容易发热的濮阳兴,张布还是很沉稳的。   吴国的大族可不像魏国那样只能给你下绊子,这里的大族是特么有私人军队的,张布都敢肯定,但凡他有想要成为权臣的想法,那大族就会联合起来,将他整个宗族都平掉,再选择一个优秀的人来继承。   随着张布的解释,濮阳兴的心思也就平淡了下来。   张布说的也有些道理。   孙休在吴国的执政时日不长,而张布跟濮阳兴的根基也薄弱,还没来得及培养出自己的心腹,自己的亲信,他们的势力还是比较弱小的。   倘若是想要跟着孙休所吩咐的,借助太子跟皇后与群臣硬刚,最后可能倒霉的就是他们俩了。   太子可能没事,皇后也不会有人去处置,最后就是他们两个要被拉出去治罪。   想到这里,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忘掉了给孙休许下的誓言。   濮阳兴舔了舔嘴唇,随即方才:“那要怎么办呢?难道要投奔范慎吗?”   范慎乃是此刻江东名士的领袖人物,位侍中,因为多次顶撞皇帝故而不得厚爱,但是在庙堂内外的名望是非常庞大的,群臣都非常的拥戴他。   张布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也不能急着去投奔,毕竟不是同类人,若是毫无防备的去投奔他们,反而可能被杀。”   两人便商谈起了对策,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可都觉得不妥。   濮阳兴此刻觉得自己愣是成了宦官阉人!   一切权势都是因为皇帝,而皇帝一旦倒下,他竟发现自己在庙堂里都没什么力量。   这可如何是好呢?   现在的局势对他们颇为不利,朝中依旧有施绩,范慎,孟宗,丁固,楼玄,贺邵等人,外头还有陆抗,丁奉,魏邈,伍延等辈。   可这些人里竟没有一个是跟他们亲近的。   张布跟濮阳兴在成为宠臣之后几乎是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大臣们,这对他们来说,极为不利。   就在两人苦思冥想的时候,忽然有仆人在门外轻轻开了口。   两人顿时停止了商谈,张布谨慎的走到了门口,“出了什么事?”   “主公,有宾客求见。”   张布眯起了双眼,“是何人啊?”   “乃是左典军万彧。”   濮阳兴勃然大怒,他骂道:“什么小人也敢来叨扰?给我叉出去!”   张布却伸出手来制止了他,濮阳兴跟张布,实际上也是大族出身,但是他们这个大族跟其余大族的差距有点大,张布的宗族几乎就没出过两千石,一直都在郡县里打转,几乎要跌落到豪强,而濮阳兴是外来者,他是陈留大族,在江东的地位很尴尬。   但是跟张布不同,他父亲担任过两千石,他的族大父叫濮阳闿!   此人乃是汉末的大儒,曾经有过很多的弟子,在经典方面的造诣极高,因此濮阳兴的出身比张布是要好很多的。   张布却制止了那奴仆,他转身看向了濮阳兴,说道:“此人既然敢来求见,或许是真的有什么大事要与我说,且先见见他吧。”   很快,那奴仆就将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士带到了他们的面前。   此人的相貌非常的一般,身材更是一般,虽然不至于达到钟会看了一眼就得拉出去打军棍的地步,但是想要往上爬还是有着极大阻力的。   万彧急忙行大礼拜见了面前的两位大人物。   可濮阳兴看他的眼神却有些不屑。   “你有什么事?”   濮阳兴直接开口询问道。   万彧赶忙说道:“前不久从商贾手里得到了一件宝贝,听闻乃是雍凉之玉石,特意前来献给张将军。”   张布笑了笑,接过了对方的礼物,只是随意打量了几眼,便收了下来。   濮阳兴还是有些不悦,但是看在张布的面子上,就没有继续为难他。   张布平静的说道:“濮阳公并非外人,倘若你有什么事,尽管告知就是了。”   万彧这才开口说道:“张公,濮阳公,我听闻,陛下立太子,欲让贤公辅佐”   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说道:“只是我以为,太子年幼,如今的吴国有外来之敌,内部之患,年幼的天子继承大位,只怕是不妥!”   “我知道一个人,他为人有才学,做事非常的果断,很有当初长沙桓王的仪表,他非常的好学,遵守律法,从来不敢做出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为人本分,忠厚,良善,乃是继承天子位的最好人选!”   “大胆!!”   他还没说完,濮阳兴就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   “天下的大事,轮得到你一个小吏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张布看了一眼濮阳兴,示意他勿要动怒,随即又问道:“那你所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万彧抬起头来,很是自信的说道:   “乌程侯孙皓!” 第142章 惊变   万彧点头哈腰的从张布府邸走了出来。   张布家的管家一脸傲然的将他送出了门,万彧所能享受到的待遇也就是如此了。   哪怕是面对张布家的奴仆,万彧都不敢轻视,他满脸堆笑的从衣袖里拿出了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塞到了对方的手里。   管家对他的态度顿时也和蔼了不少。   “万公啊,往后再来,就勿要带什么玉石了,家主不喜欢这样太奢侈的东西,家主雅好,平日里就好些书法,如蔡钟之书”   万彧当即再次拜谢了这位管家。   他坐上了马车,匆匆离开了此处。   在自家府前下了车,万彧终于挺直了腰,脸上的谄媚之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左右打量了一番,随即快步走进了府内。   此刻,在他的府内,有一位年轻后生正等待着他。   这年轻后生看起来与曹髦差不多的年纪,他看起来高大且俊美,长相是非常的英武,难怪会被万彧比作孙策。   他的肤色白嫩,眼眸纯净,看起来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   看到万彧走进来,他急忙上前要行礼。   “君侯!勿要如此!”   万彧赶忙扶住了他,此人便是孙皓了。   孙皓看着万彧,想要问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只能是笑着挠了挠头。   这是个腼腆的大男孩。   万彧示意孙皓进书房内详谈。   孙皓是孙权废太子孙和之子,实际上要论起来,他的继承权确实很靠前。   据说,在他出生之后,孙权非常的喜欢他,觉得他的脸非常的像自己的兄长,还亲自给他取了小名叫“彭祖”。   或许那个时候的孙权还不曾发疯,后来孙皓的父亲孙休被罢免,又被孙峻赐死,孙和死后,他的夫人殉情,唯独留下了何姬,她将孙和的孩子抚养长大。   在孙休上位之后,就封自己这个侄子为侯,又将滕牧之女许给他为妻。   至于万彧,则是因为担任乌程令,故而跟这位乌程侯相识,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后来万彧得到了提拔,成为了庙堂之臣,隶属于张布麾下,而在看到局势发生变动之后,万彧很明锐的意识到了储君的问题,就叫来了这位孙皓,跟他商谈这件大事。   两人走进了书房内,万彧方才说道:“君侯,我已经拜见了张公和濮阳公,他们不曾同意。”   听到这句话,孙皓的脸色有些失落,却只是温柔的说道:“劳烦您了。”   万彧笑了起来,“君侯,可他们也不曾拒绝啊。”   “这天子之位,岂能是这么容易就答应的呢?可就如今来说,诸多宗室都与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唯独您,因为滕公被杀害的原因,故而牵连较少,而且主动亲近他们两個人,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   万彧出身并不高,不能说是庶民出身,但也只是富户而已。   他的相貌平平,尽管从小怀有治理天下的志向,却得不到施展的机会。   这一次,他认准了孙皓就是自己的机会,只要跟着这位年轻人,迟早能建立丰功伟业!   他自信的说道:“君侯,这件事不是一次就能成的,如今诸多宗室对他们两个人都有些轻视,觉得他们只是皇帝的宠臣,往后不能承担大事,但是,陛下肯定会做出安排的,在此刻亲近皇后,亲近大臣都没有用,还是得亲近他们两个人才行。”   “君侯勿要担心他人会揭发,过几天,可以跟着我一同去拜见两人”   听到这句话,孙皓有些害怕。   他怯生生的说道:“我没有诏令就来建业,已经是犯下了过错,倘若再去拜见重臣,就怕被人弹劾”   万彧摇着头,“君侯啊,现在还想让太子继承大位的也只有皇帝一个人而已,其余众人,无论是张公,还是群臣,乃至外将,都是希望能从宗室里挑选一个人的。”   “现在还没到争夺人选的时候,大家所争夺的只是太子还是宗室,而您就是宗室,您此番活动,不会有任何人弹劾,谁敢弹劾您,那就是帮着陛下来削弱宗室继承权,都不用我们出手,其余众人就会让他消失!”   听着万彧的话,孙皓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   万彧看着稚嫩的孙皓,笑着说道:“君侯啊,优柔寡断是成就不了大事的,做事一定要干脆利索!”   孙皓很是认真的聆听了万彧的教诲,又起身几次拜谢他。   万彧吩咐了许多,将他一路送到了门口,再次叮嘱道:“君侯啊,您可以派人多去准备些书法什么的,若是有蔡钟的最好不过大事就要开始了,绝对不能再迟疑,不能再惧怕!”   孙皓再次拜谢,这才钻上了马车,匆匆离开了。   万彧苦笑了起来。   这位君侯啊,还是太腼腆,明明很想当皇帝,却又不好意思说得出口,这样的人,想要当好一个皇帝,只怕也是不容易,不过,有我来辅佐,定然无碍!   就在此刻,张布跟濮阳兴也是在激烈的商谈了起来。   孙皓的事情,确实让他们多了一个选择。   只是,两人都不曾见过孙皓,还是先见一面再做决定吧。   过了几日,万彧又来拜访,这次,他却带来了很多的书法。   吴国也有不少的书法大家,而这些人的东西,想要弄到手还是不容易,万彧能一次性弄来这么多,显然是很费心了,张布对他更加的满意,并且让他带上玉石去拜访濮阳兴。   显然,濮阳兴才是好玩玉石的行家,随后的几天内,万彧常常前往濮阳兴的府邸。   濮阳兴对他的态度依旧是很恶劣,不过看在那些礼物的面上,也没有再驱赶他出去的想法了。   终于,两人都决定跟这位君侯见上一面。   万彧领着孙皓,前来濮阳兴的府邸。   此刻,府邸内外都是濮阳兴的人,其余外人都不能靠近。   当这位害羞腼腆的男孩站在濮阳兴和张布面前的时候,两人都点起了头。   这家伙的长相还真是不错,格外英武,还真的有点当初长沙桓王的那个气势。   光是这个仪表,做皇帝是没什么问题。   再说他的性格,孙皓的性格并不像孙休那般的落落大方,他看起来有些腼腆,不爱说话,说了还没几句,就因为说错话而脸色通红。   这样内敛的性格,让濮阳兴更加的满意。   他们跟孙皓聊了许久,脸色也是变得愈发和蔼,当他们一同送走了对方之后,濮阳兴这才开心的对张布说道:“可以辅佐此子来成就大事了!”   他们希望将来的皇帝不要太强势,好掌控,没有太多的妻族,还得具备说服力论各个方面,孙皓都是很符合的。   可两个人的事情还没有开始,皇宫内便出了大事。   这天夜里,濮阳兴正在休息,便有奴仆在门外大叫了起来,直接将他吵醒。   濮阳兴甚至都来不及生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当他冲出内屋的时候,果然,迎面来了一群阉人,哭着让他前往皇宫。   濮阳兴换了身衣裳,冲去了皇宫。   当他到达的时候,张布早已等候在这里。   孙休正躺在床榻上,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喉咙,整个人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随着他的咳嗽,他的嘴角甚至还在溢血,极为可怕。   濮阳兴见状,顿时嚎啕大哭。   孙休想要说些什么,可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古怪的喘气声,那声音听着便让人觉得不适,犹如冶铁时的破风箱。   年幼的太子站在了另外一边,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濮阳兴等人哭泣,他也害怕的哭了起来。   孙休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孩子。   这巨大的痛苦击溃了他的意志,却这有这件事让他放心不下。   濮阳兴靠近了孙休,“陛下,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孙休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濮阳兴的手臂。   孙休随即又颤颤巍巍的将另外一只手指向了自己的太子。   他期待的看向了濮阳兴。   濮阳兴的心里说不难过也是假的。   他跟孙休过去相处的很好,两人是非常好的朋友,他们常常聚在一起吃酒写文章,点评天下人物。   孙休上位之后,也不曾忘记他这个老朋友,对他多次的提拔。   而此刻,年轻的孙休便要不行了。   濮阳兴双眼含泪,他迎着孙休那期待的眼神,点着头,“臣知道了,臣知道了!”   孙休听到了濮阳兴的回答,终于,他手一松,便倒在了床榻上,微弱的呼吸着,直到那微弱的呼吸也停止了。   宫内众人放声的痛哭。   哭声很快就传了出去,愈演愈烈。   年幼的太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抱住了他,抱起他的人乃是濮阳兴,濮阳兴有些吃力的抱着他,擦了擦他的眼泪。   濮阳兴的脸上满是迟疑和纠结。   那是一张非常复杂的脸,可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变幻之后,濮阳兴将太子交给了一旁的甲士。   “且带着殿下回后宫休息吧,他还年幼,勿要让他悲伤太过”   张布此刻站在了濮阳兴的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   “派人封锁内殿,先勿要告知其余人” 第143章 明君   “皇后!”   张布跟濮阳兴此刻出现在了朱夫人的面前。   朱夫人乃是孙休的皇后。   同时,她还是江东四大家族之一的朱家嫡女,她父亲乃是已故骠骑将军朱据,她的母亲是孙鲁育,也就是被孙鲁班迫害而死的朱公主   严格来说,孙休是她的舅父,正儿八经的舅父,是她母亲的亲兄弟。   但是对大族来说,只要不是同姓,那问题就不大,舅父迎娶侄女的事情又不罕见,那前汉时的汉惠帝刘盈便是如此。   她看起来有些清冷,气质淡雅脱俗,举止落落大方,跟孙休极为般配。   在得知孙休逝世的噩耗之后,她双眼通红,却不曾落下泪来。   张布跟濮阳兴对视了一眼,濮阳兴方才开口说道:“皇后,陛下驾崩,吾等极为悲痛,只是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新君之事,还当慎重。”   朱皇后不愧是出身大族,很快也就缓了过来,她看向了面前的两人,开口说道:“是这样的道理,两位有什么吩咐呢?”   张布没有说话,缓缓后退了几步,濮阳兴作为丞相开了口。   “皇后,当今天下的局势已经到了非常紧急的地步,曹贼蠢蠢欲动,王基的军队在荆南,霍弋的军队在交州,他们都妄图要劫掠江东。”   “而内又多叛,太子尚且年幼,想让他来解决这诸多的难事,只怕是不容易。”   濮阳兴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朱皇后当然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实际上,朱皇后虽然气质出众,但是性格冷清,从来都不会干预庙堂的大事。   在孙休执政的时日里,她也不曾参与或者涉及任何的朝政。   哪怕此刻所商谈的是她的儿子,朱皇后也没有半点的动容。   她很平静的看向了面前这两位受到丈夫信任的宠臣。   还记得孙休逝世之前,曾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勿要担心自己驾崩之后的事情,那两位大臣会帮助她,扶持他们的孩子登基。   可看到面前这两个人的表现,再想起孙休的话,朱皇后只觉得莫名的讽刺。   孙休刚刚合上了双眼,面前这两个人却是没有半点的悲伤,马不停蹄的前来,要求更换继承者。   嗯,自己丈夫的眼光确实不错,是找了两个很出色的大臣来交代后事。   看到沉默下来的朱皇后,濮阳兴再次说道:“皇后有所不知,就在方才,陛下合眼之前,方才拉着我的手,指着太子,示意太子年幼,不能托付大事。”   朱皇后很清楚这里头的真相,孙休会怎么说,她大概是最清楚的。   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即便她有着皇后乃至太后的地位,也不可能在没有大臣支持的情况下去完成孙休的嘱咐。   她在朝中没有根基,光有她的族人支持,那也不足以跟众人去抗衡。   何况,就连孙休寄以厚望的两人都是如此,自己又能如何呢?   朱皇后顿时就接受了现实。   她平静的看向了面前的两個人,冷冷的开口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寡妇而已,又怎么会知道社稷的大事呢?”   “只要你们能保证事情不会损害庙堂,让宗室有所依赖,我就不反对了。”   她这话里有点嘲讽的意思。   张布闻言,顿时有些不自然,而濮阳兴却觉得没什么大碍,他赶忙要求皇后下令,他又向皇后举荐了孙皓。   朱皇后当然知道孙皓,她可是孙皓的堂姐,她也就没有反对。   在得到皇后相助之后,整个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濮阳兴随即公布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整个建业都不由得震动,群臣惊惧。   濮阳兴一手操办了皇帝的诸多后事,他似乎是排练过很多次,做起来还像模像样,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此刻,群臣最担心的还是太子的问题。   但是,在孙休驾崩还不到三天的时候,濮阳兴就召集了群臣,商谈起了应该要选择一个贤明宗室的大事。   说实在的,群臣此刻都惊呆了。   本来群臣都已经做好了跟张布濮阳兴大干一场的准备,因为他们坚信,皇帝一定会将后事托付给他们,让他们来扶持太子上位,而这些不愿意年幼太子上位的众人,自然就得跟这两个人斗争。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带头说起了这件事。   群臣认真的商谈之后,也就同意了濮阳兴的建议,甚至,濮阳兴的名声因此还变好了不少,很多大臣都不再那么的厌恶他了。   庙堂做出了决定,火速派人去迎接孙皓,并且拥立他为皇帝。   这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迅速,尚且不满二十岁的孙皓,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吴国的皇帝。   他来到了建业,祭拜了孙休。   群臣经过商谈,给孙休取了谥号,是为景皇帝。   孙皓又拜见了朱皇后以及孙休的诸多子嗣,表示一定会照顾好他们。   孙皓的登基仪式都非常的迅速,吴人也习惯了这个节奏,毕竟他们常常这么搞。   在完成登基之后,孙皓迅速下达了几个命令,首先就是改元元兴。   随即又封赏了左大司马施绩,提升他的爵位,给与他土地和特别待遇,册封丁奉为右大司马,封张布为骠骑大将军领侍中,以万彧来担任散骑中常侍   他大肆的封赏,令群臣都格外的满意。   孙皓坐在了上位,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群臣,脸色是又惊又喜。   他怎么都不敢想象,自己居然真的成为了吴国皇帝。   看着那些低下来的头颅,不知为何,孙皓只觉得心里莫名的舒畅,一种难言的情绪火花在他身上燃烧了起来,这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群臣都在等待着皇帝开口。   孙皓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一直都在支持自己的万彧,万彧朝着他点点头,示意他大胆的去说。   孙皓这才开口说道:“朕以为,治理天下,就要以仁义宽厚,要施行仁政绝对不能让百姓们寒心!”   听到这句话,群臣面面相觑。   孙皓清了清嗓子,下达了自己的第一个政策。   “从现在起,停止修建湖田,不许任何人去打扰百姓,各地县衙,都要抚恤人民,让他们打开粮仓,将粮食拿出来救济那些贫苦的百姓!让他们在自己的地方上开垦耕地,进行耕作!”   听到这句话,濮阳兴脸色一白。   可几个大臣此刻只觉得浑身一颤,他们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孙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孙皓看到他们的神色,再次迟疑的看向了万彧,万彧笑着点点头,让他继续。   孙皓继续说道:“当今天下危难,各地百姓的苦难,朕也是看在眼里的,为了能救济他们,朕打算减少皇宫里的奴婢,放生那些多余的珍禽异兽,减少自己的开支”   当孙皓宣布了一系列的政策之后,整个庙堂都几乎沸腾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将众人送走之后,孙皓的脸上满是欢喜之色,万彧跟在他身边,带着他前往内殿。   “万公,朕的表现如何?”   万彧笑着说道:“陛下不愧是仁君!今日的诏令,足以让江东归心了!”   孙皓听到这夸赞,极为的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万公,那接下来官吏任免的问题,应该要怎么办呢?”   孙皓有些担心的说道:“这宫内主事的官员,本来都应该是用亲近的人来担任,可朕身边亲近的人实在太少,唯独您一个人”   万彧摇着头,平静的说道:“陛下,皇宫内的诸多事情非常的重用,而且是不能轻易泄露的,故而不能采用亲近的人,应该采用道德高尚的人,在选择官员的地方,也是同样的道理,若是因为亲疏就无视其品德,一定会引发动乱。”   孙皓当即答应了他,并且表示要选择一个贤明的人来担任。   当孙皓的诏令传出来的时候,原先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吴国忽然就振奋了起来。   那些心怀社稷的大臣们,此刻都是说不出的感动,就连陆抗,此刻都差点哭了出来。   上天有眼啊,这是个仁君啊!   吴国上下顿时兴奋,认为这次的皇帝一定是个能超出原先诸多皇帝的仁军典范!   孙皓上位之后,吴国的颓势一扫而空,上下都开始忙碌了起来,湖田停止修建,百姓们得以回家,官员们还拿出粮食来救济,将士们极为鼓舞,就连叛逃的事情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孙休驾崩以及孙皓上位的消息同时传往了曹魏这边。   很快就被送到了太极殿之中。   曹髦看着手里的消息,有些愕然,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啊。   孙休似乎提前走了,而这位孙皓,怎么这做法跟脑海里的记忆一点都对不上呢?   这不是个比拟人还要拟人的东西吗?怎么感觉比自己都要仁义呢?连曹髦都没下令打开粮仓来分发给贫苦的人。   这件事在魏国也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很多大臣都觉得对吴国的讨伐是要难以进行了。   不过曹髦也并没有觉得沮丧,哪怕就是出了个厉害的君王又能如何呢?   魏国的大一统,早已是势不可挡,无论是陆抗,或是孙皓,都不可能去改变什么。 第144章 望之不似人、君   吴国,皇宫内。   孙皓跟滕皇后正坐在一起,两人说起了皇宫内的趣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论是孙皓,或者是滕皇后,大概都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   光是在这登基后的几天里,他们就闹出了很多的囧事。   就在两人笑着谈论事情的时候,有阉人前来禀告,说是散骑万彧前来拜见。   得知万彧前来,孙皓很是开心,急忙让他进来拜见。   万彧走进了殿内,拜见了皇帝,又拜见了皇后。   皇后笑着朝他点点头。   “万公啊,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孙皓有些惊讶。   万彧急忙解释道:“陛下,臣是为了封赏的事情而来的。”   孙皓恍然大悟,他说道:“万公,对您的封赏是低了些,可是您没有功劳,过段时日”   万彧急忙摇头,“陛下,臣并非是要给自己索要封赏,臣所说的乃是丞相濮阳兴。”   “此人跟张布当初深受景皇帝的宠爱,对陛下更是有拥立之功,而陛下封赏众人,就连张布都得到了赏赐,唯独濮阳兴没有赏赐这实在是不妥啊。”   说起这件事,孙皓的脸色就很差,他不悦的说道:“张布有军功,当初也曾除贼,有才干,得到赏赐是应该的,可他濮阳兴如何能得到赏赐呢?”   “他当初修建湖田,害死了多少人?”   听到孙皓的质问,万彧急忙说道:“臣也不喜欢张布跟濮阳兴,但是如今,两个人都为陛下立下了功劳,若是得不到公正的赏赐,则对陛下不利,他们的罪行,可以等日后再说。”   孙皓沉吟了起来,却没有急着答应万彧。   滕皇后看了一眼万彧,随即劝说道:“陛下,万公所言有理,不可因为这些小事而坏了大局,可先行封赏,往后再说。”   孙皓点点头,随即笑着看向了万彧,“好,万公,您且先回去吧,朕会好好考虑的。”   万彧拜谢了他,方才离开。   当他离开之后,滕皇后再次上前说道:“陛下,万公曾为您立下大功,可以多听取他的劝谏。”   孙皓缓缓看向了他,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要为他说话?”   “你方才还跟他言语?”   “还朝着他笑?”   滕皇后惊讶的看着孙皓,“陛下,您这是?”   就在这个时候,孙皓伸出手来,抓住了滕皇后的头发,随即在对方惊愕的眼神里,将她用力摔在了地上,滕皇后哭嚎了起来,孙皓不断的撕扯着皇后的头发,只觉得愈发的愤怒,随即抡起了拳头,朝着皇后的脸便砸了过去。   只是几拳,皇后的鼻子便已经被打破了,血液横流。   孙皓气喘吁吁的站起身来,对着她的脸重重的踩了几脚。   皇后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只是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四周的阉人们,看到这一幕,呆若木鸡,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孙皓愤怒的在皇后面前来回的走动,“你是朕的皇后!!”   “怎么敢为了他人而开口?!”   “怎么敢去看他人呢?!”   “你是有私情不成?!”   他用各种恶毒的言语辱骂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的愤怒消失了,他有些心疼的看向了皇后。   他长叹了一声,缓缓蹲在了皇后的身边。   “你为何要触怒朕呢?”   “朕也没想要伤了伱只是你,为何要如此对朕呢?”   “好了,起来吧,朕不怪你了,朕方才一时气急”   滕皇后此刻奄奄一息,也几乎听不到他在讲述什么。   孙皓大概觉得没意思了,又骂了几句,便让阉人们带皇后去休养,那几個阉人在听令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他们永远不敢相信自己今天所看到的,皇帝居然当着他们的面殴打皇后这简直是疯了   孙皓送走了皇后,觉得无趣,就随意找了几个宫女来,一同入眠。   次日醒来,孙皓吃完了饭菜,就去拜见朱太后。   孙休的皇后朱夫人,此刻被孙皓尊为太后,就如曹髦对郭太后那样,被当作自己的母亲来对待。   当孙皓前来拜见的时候,朱太后虽说不上亲近,但是也没有无礼,寒暄了几句,又嘱咐了治理天下的道理。   孙皓听着听着,便有些不悦。   “你不是说,你只是个寡妇而已,不知道治理天下的事情吗?又如何能教朕来治理天下呢?”   朱太后听到孙皓的质问,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   孙皓挥了挥手,“你还是离开建业吧,也不要再当太后了,就当你的景皇后,朕要让母亲来当太后,你收拾一下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了一个不知所措的朱太后。   而此刻,距离孙皓登基方才不过一个月而已。   随即,孙皓下达了诏令,他追封自己的父亲孙和为文皇帝,强行要求群臣答应,又尊自己的母亲何姬为太后,将朱太后贬为景皇后。   这件事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张布和濮阳兴当即来找孙皓对质。   两人坐在了孙皓的面前,张布还好,情绪比较稳定,而濮阳兴就很是愤怒了。   他登基以后,众人都得到了封赏,唯独自己不曾受赏。   张布开口说道:“陛下,先前朱太后为了庙堂的大事,答应拥立您为皇帝,您如今登基还不到一个月,就要罢免她,这未免会让臣民心寒”   孙皓的脸色有些纠结。   “那朕的母亲该怎么办呢?张公啊,朕的母亲独自抚养了我们几个兄弟,朕登基为帝,却不能让她成为太后,不能让父亲成为皇帝,朕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希望您能理解。”   孙皓的脸色有些忐忑,依旧还是那个腼腆的大男孩。   濮阳兴却忍不住开口说道:“陛下要以天下事为重啊!”   一旁的近侍勃然大怒,对濮阳兴训斥道:“丞相怎么敢高声训斥陛下呢?!这是大不敬之罪!”   听到这句话,孙皓惊讶的看向了那近侍。   “你是个什么样的小人?!怎么敢代替朕来训斥朕的大臣呢?!敢在外人面前丢朕的脸?!”   近侍大惊,赶忙行礼请罪。   孙皓令人拿来了刀,随即一脚将近侍踹翻,然后就骑在他的身上,持刀在他的身上一顿割,看得出,他并非是第一次干这件事,他的下手很是熟练,随着那近侍一阵阵痛苦的嘶吼声,很快,孙皓就拿着一块血淋淋的脸皮看向了张布跟濮阳兴。   两人此刻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浑身瑟瑟发抖,呼吸都中断了。   孙皓诚恳的将脸皮递给了濮阳兴,“这当作是赔罪,请您勿要怪罪。”   濮阳兴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在惊吓之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人走出了皇宫的时候,濮阳兴瘫软,倒在了地上,张布将他扶起来,濮阳兴这才丢下了手里带血的脸皮,干呕了起来。   张布此刻看起来也是极为的惊惧。   “濮阳公啊这绝非是什么仁君明主啊。”   “我们好像给国家招惹了大乱啊”   濮阳兴还是什么都没说,在张布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而此刻,孙皓正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倘若无人的吃饭饮酒,吃着今日的饭菜,孙皓觉得很是享受,他赶忙吩咐一旁的阉人。   “且将这饭菜给皇后送去,就说朕已经不计较她的过错了,她可以来跟朕请罪了。”   阉人哆嗦着点头,随即离开了此处。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日,万彧忽然急匆匆的来到了皇宫里。   “陛下,出了大事!”   孙皓此刻正在批阅奏表,听到万彧的话,他也很是惊讶,让他坐下来说。   万彧说道:“张布跟濮阳兴对陛下不满,在城内造谣生事,似乎是想要与群臣勾结,想要对陛下不利啊!”   听到万彧的话,孙皓气的够呛。   “朕都已经向他们赔罪了,他们居然还敢谋反?”   “万公!!您现在就带着人去将他们抓起来!!他们的宗族也一并抓起来!!”   孙皓动手很迅速,还不等张布跟濮阳兴有什么应对,两人就被冲进门来的甲士给抓捕了。   两人的家臣奴仆皆被射杀。   两人无比的惊慌,孙皓亲自前来给他们定罪。   “朕当初那般的信任你们!!封赏了你们!!而你们居然敢对朕不利?!”   此刻的张布与濮阳兴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狼狈不堪,尤其是濮阳兴,耳朵都被切断了大半。   两人痛苦的看着孙皓,想起孙皓那日骇人的手段,眼神愈发的惊恐。   张布开口说道:“还请陛下看在我们过去的功劳上,饶恕我们的罪行!”   孙皓迟疑了片刻,“好吧,且看在你们过去的功劳上,赦免你们的死罪,将你们流放!”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两人大声拜谢,方才被带走。   孙皓在人群里看了看,忽然,眼前一亮。   “那个女人是谁啊?”   “陛下,乃是张布的女儿!”   “且送进皇宫内!”   “唯!!”   孙皓强行将张布的女人带进了皇宫里,强行凌辱,反复的折磨,而如此又过了几天,孙皓忽然觉得不对。   “朕原先因为张布跟濮阳兴的功劳,已经封赏了他们,可他们还是谋反了,如何能流放呢?”   “派人去杀了他们,将张布剁碎了喂鱼,将濮阳兴分尸喂狗!” 第145章 后事   洛阳,太极殿。   殿内一片寂静,钟会,王昶,华表等几个重臣分别坐在曹髦的身边,脸色凝重。   此刻,在他们面前摆放着来自吴国的书信。   这些书信的数量忽然间开始暴增,比以往要多了起码十倍,此刻案上都已经摆满了。   几个人此刻都有些沉默。   钟会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孙皓抢了张布的女儿,凌辱折磨,随即询问她,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此女说是被女干贼所杀。」   「孙皓就用木棍将她捶打至死过了几天,又非常的想念她,令人做了她的雕塑,摆放在一旁。」   「他询问别人,张布是否还有其余的女儿,得知张布还有一个长女,嫁给了大臣冯纯,就将其抢了过来」   华表忍不住摇起了头来,「从未见过如此凶残之人。」   华表又说道:「此人在朝中下令,不许任何人看他,无论是谁,遇到他必须要低着头,否则就要将眼睛给挖出来,因为看了他而被挖了眼睛的内臣近侍等数不胜数」   「施绩上奏说:若是不能看天子就不能感受到天子的恩威于是孙皓就允许施绩可以看自己」   王昶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他问道:「他不过是新君,上位时日很短,难道吴国的大臣们就如此纵容他?不愿意联合起来将他驱逐吗?」   钟会冷笑了起来,「此人上位之后,停止修建湖田,重赏了将士们,还屡次杀害那些大族重臣,诛他们的宗族,将他们的家产拿来分发给贫苦的百姓和将士们江东的百姓甲士被折腾了那么久,皇帝虐杀那些大臣,他们心里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钟会似有所指的看向了在座的几个人,这些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曹髦此刻却只是感慨。   孙皓这明显不能以常人来对待。   这家伙是疯的。   反正头脑多少是有点不正常。   这样的家伙在吴国却执政了很多年,压得那些大族痛哭流涕,最后魏国打过来的时候望风而降,没几个反抗的。   至于他为什么能在吴国执政那么久,那是因为他的对手也差不多。   同时期魏国刷新三观的事情可也不少见啊,当街弑君就可以跟孙皓的很多行为相匹敌了,再往后的晋,坑害功臣,贪污成风,一群酒囊饭袋,天天反对安世讨伐吴国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孙皓前期他不祸害老百姓和将士们。   孙皓为人凶残,但是他杀的都是身边的人,什么宗室啊,夫人啊,近臣啊,还有一些大臣,将军之类的。   而且他几乎不会对有能力的人下手,像陆抗几次劝谏,还有些直臣上书,他都没有计较,可你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可能上一刻还拿你当宠臣,下一刻就要剥了你的脸皮。   情绪极其不稳定。   这人是个半疯的。   曹髦跟几个重臣对视了几眼,却都没有因为孙皓的疯狂行为而开心起来。   他们只是觉得惊讶,还有荒谬。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成为天子?   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钟会眯起了双眼,「可以将孙皓的暴虐行为公之于众,然后下令要讨伐他。」   曹髦点点头,「好,另外,多准备些船只吧,朕想,可能从吴国往这里跑的人会不少」   孙皓上位之后的一系列行为,让魏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钟会好不容易让孙休重启湖田,孙皓却给终止了,看起来是对魏国不利,但是他这些行为吧,似乎又不是对魏国不利。   王昶跟华表起身,告辞离去,唯独   钟会留了下来。   「陛下,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下手了。」   吴国的新皇帝上位,按理来说,钟会是应该要更改原先的战略,选择适合解决当今吴国的战略体系之类的,但是,钟会此刻有点懵。   他轻易的看透了孙休,能揣摩孙休的心思,能简单的用书信就让他中自己的计策,但是对孙皓,钟会看不懂。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想要干什么。   曹髦倒也不着急,他开口说道:「士季,且先不要理会吴国的事情了,如今的吴国,不过是案板之鱼,再无反抗之力,等到战船足够,便是覆灭之日了。」   魏国跟吴国的实力差距已经来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曹髦根本就不担心大一统的事情,这是迟早的,如今在曹魏南边的几个战区里,各类的战舰正在不断的下水,数量越来越多,超过吴国也只是不久后的事情。   说到底,在比烂的时代,只要曹魏稳住了,那就是碾压之势。   钟会也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了曹髦一个人。   曹髦再次翻看起了面前这些从东吴送来的情报。   刚上位不到一个月就将太后给罢免了,不到半年就将张布跟濮阳兴干掉,随后开始了对宗室,重臣,乃至近臣们的疯狂虐杀。   可这家伙在虐杀的同时还知道要爱惜民力,不搞徭役,还分发粮食,重视军队的将领们。   等到他执政中后期,才开始疯狂的搞徭役去折腾底层,大概是那个时候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折腾的差不多了,想要折腾底层了。   当真就是在疯与半疯之间。   就在曹髦想着江东那边的事情时,成济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陛下司徒公府有人前来,说是司徒公病重!!」   曹髦听闻,大惊失色   王肃府内。   王肃有气无力的躺在了床榻上。   在这些时日里,王肃一直都在家里养病,不曾参与朝政。   很多大臣都认为,这是王肃因为司马家被问罪的事情而惧怕,是躲避问罪的暂时策略。   可这在府内养病,王肃的情况却并没有好转起来,愈发的病重,尽管王肃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也没有变得消瘦什么,按着王肃的话来说,就是没有逝世之相貌,但是他确实愈发的乏力了。   皇甫谧一直在摇头,到了这个地步,皇甫谧也没有办法了。   这是寿终正寝了,并非是人力所能解决的了。   王肃看了看左右,他的两个儿子此刻站在他的身边,眼里满是悲伤。   王元姬带着两个儿子,也是站在了王肃的身边。   远处还有王肃的几个孙子,以及他的弟子之类。   看着这些人,王肃的脸色倒也柔和了许多。   就在前不久,王肃还是相当的自信,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个十年,觉得自己还能写出几本书来。   但是到了如今,王肃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倒也不惧怕。   王肃缓缓的看向了左侧,王恺一颤,赶忙靠近了王肃。   「父亲!您有什么要交代的?」   「给老夫让开!」   王肃训了他一句,随即将目光放在了站在更远处的孔晁身上,示意他靠近自己。   孔晁跟王肃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孔晁出身大族,圣人之后,却对王肃的经典极为欣赏,从一开始,他就是支持王肃的学说,跟着他学习了很多,过去也曾跟着他与其余众人辩论。   王肃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老夫这里尚且还有些不曾完成的东西,这些就留给你了,希望你能为我补全。」   孔晁深拜称是。   王肃这才看向了众人,说道:「元姬和炎留下,其余人都先出去吧。」   诸多子嗣们纷纷起身,全部走了出去,只剩下了王元姬与司马炎。   王元姬这些时日里,变得很是沉默,她的良人被杀,丈夫的宗族几乎被屠杀殆尽,而王家这里其实也不好过,因为王肃的关系,他们还能得到庇护,可若是王肃都不在了,那她还能不能护住自己孩子都不好说了。   毕竟,他们跟司马昭可是直系。   在外人看来,曹髦能放过这两个家伙,完全就是因为王肃,因为司马昭的其他儿子都受到了牵连。   王肃看向了他们,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   「安世,你这些时日里,在做什么?」   司马炎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听到外公询问,他茫然的抬起头来,「在读书。」   「读的什么书?」   「您的书。」   听到这句,王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你母亲吩咐的?」   司马炎点点头。   王肃这才看向了王元姬,他忍不住感慨道:「不曾想到,我几个孩子里,却是女儿最为出色,我那几个儿子就跟猪狗一般蠢笨。」   王元姬忧心忡忡,「父亲」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必惧怕,我还是能保全你们这一家的」   王肃沉吟着,乏力的对司马炎说道:「安世,你父亲是个恶人。」   对子骂父,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行为了。   司马炎猛地抬起头来,倘若是别人这么说,他是可以去拼命了,可奈何说这话的人是他外公。   王肃自嘲似的说道:「你也勿要生气,不只是你的父亲,你的伯父,你的大父,还有我我们都是恶人。」   「当初你大父背信弃义,你伯父滥杀无辜,你父亲跟我更是曾谋划要杀掉皇帝取而代之我可能比你父亲更恶,为了保全宗族和自己,我又改换门庭,出卖了你的父亲。」   王肃说起这些事情,脸色格外自然。   免费阅读. 第146章 交代   「安世啊,你已经没有多少长辈了,这件事也只能我来说了。」   「只能说,落得如此下场,是不能怪罪别人的,这都是我们自己所招惹的祸患。」   「报应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即使现在没有,未来也定然会有。」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子嗣们会因为先前的事情而犯下大错,念念不忘」   王肃看向了司马炎,「我不求你能出人头地,洗刷什么罪名,但是也绝对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做出损害亲族的事情,你的母亲,往后就得你来照顾了,做事之前,多想想你的母亲,你的弟弟,还有你的舅父们当然,你这些舅父是靠不住的」   司马炎终于开了口,「我不曾想过要复仇。」   「我知道你与你的父亲,你的伯父他们不同我是信任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看住你的弟弟,你的弟弟啊」   「唉。」   王肃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看向了王元姬,「我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大事,我将洛阳的几处耕地和房子都留给你,往后你就带着你的孩子们在这里生活,不要参与外头的事情,多看着你的孩子们。」   就在几个人交谈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惊呼声,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这声音,王肃心里也明白是谁来了。   甲士们迅速站在了府邸内外,控制了所有地方,警惕的看着众人,众人纷纷行礼跪拜,曹髦从远处走来,在众人面前都没有停留,快步走进了屋内。   当曹髦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王元姬跟司马炎都赶忙行礼拜见。   曹髦的眼神在司马炎的身上逗留了片刻,随即就落在了王肃的身上。   「王公!」   曹髦一脸担忧的走到了王肃的面前,随即坐在了他的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王肃看到皇帝出现,脸上也满是笑容。   「陛下,臣何德何能啊!」   按理来说,皇帝应当在大臣死后才出现,给个追封什么的,不然,大臣重病皇帝就来了,那大臣今天是死也得,不死也得死但是,王肃现在这情况,诸多太医都觉得他已经熬不过了,皇帝到来,倒是给足了王肃颜面,往后这件事都可以记录在王肃的传记里。   而最重要的是,王肃可以趁机提出点「要求」了。   曹髦此刻是真的很担心王肃。   要是论人品道德,王肃在曹髦的诸多大臣里,那肯定是排不上号的,但是要论经典,他又是独树一帜,是天下顶尖的存在。   失去这么一个经学大家,会让曹髦损失巨大。   可是,曹髦也不能再多做什么了,他已经尽力了。   曹髦忍不住叮嘱道:「王公,经学大事还不曾完成,您不能离开朕啊!朕已经在召集更多的名医了,定然能医治好您!」   王肃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么,他看向了王元姬,「元姬,你且先出去吧,安世可以留下。」   王元姬低头离开了,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王肃这才开口说道:「陛下,臣只怕是要不行了,临终之前,尚且有些话想要与陛下说,只求陛下不要怪罪。」   曹髦点点头。   王肃这才说道:「陛下,起初,老臣投奔您,为您做事,只是为了能保全自己的宗族,是为了能荣升三公。」   「后来修订经典,也只是为了能再进一步。」   王肃顿了顿,看到曹髦的脸上并没有怒色,这才继续说道:「只是,在陛下的治下,老臣方才明白了古代那些贤臣是怀着何等的心情来辅佐圣王陛下赏罚分明,对人宽厚,明知果断,实在是百年不遇之圣王,是如前汉孝文高祖,如古之尧   舜那般的贤君!」   「臣只恨自己年迈,不能辅佐陛下更长的时日。」   王肃坚定的看向了曹髦,「临终之时,老臣还有几件事想要告知陛下。」   「王公且说吧。」   「陛下,您废除了屯田制,因其弊端太大,可是,屯田制一旦消亡,天下的耕地会很快就被大族与豪强瓜分,光是在今年,臣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王恺就在地方上兼并了三千亩良田!」   王肃咬着牙,眼里满是愤怒,「臣已经责罚了他,并让他如数奉还!」   「只是,陛下,屯田制下,公田的数目尚且有官员盯着,私田尚且有人护着,可如今,便是任人宰割,连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不敢想象其余那些大族能做到什么地步。」   「耕地乃是天下的根基,陛下不可轻视,一定要以政策来限制大族的耕地数量,佃户数目,还得担心他们以贫瘠的耕地换取良田」   「地方官员们是完全不敢阻拦也不敢弹劾他们的」   曹髦沉默了片刻,点着头,「好的。」   王肃随即又说道:「陛下,第二件事乃是关于塞外蛮夷的。」   「群臣都不知道陛下的想法,他们都觉得陛下是贪图名声,想要通过击败这些蛮夷来为自己立名,只有老臣知道陛下是想要使华夏一体,这是极大的功业,倘若陛下能成,则将来无论何人得势,皆是华夏正朔,衣冠不受其害也。」   曹髦有些惊讶,「王司徒原来知道为何不曾与朕说过呢?」   王肃苦笑着说道:「陛下,明白您用意的大臣只怕是不少,只是谁又敢开口呢?揣摩君王的心思,本就是大罪!」   王肃的声音愈发的微弱,他开口说道:「陛下,想要完成这件事,非恩威并进不可!」   「可如今的将军们,多好军功,庙堂的大臣们,对塞外的世家尚且轻视,何况是胡人呢?」   「倘若只有威而没有恩,则陛下的政策不能长久,或陛下可多用些迂腐之人来操办这样的事情,例如陛下身边有位郭君,此人就可以担当教化的重任。」   曹髦再次点着头,「朕知道了。」   王肃长叹了一声,「陛下,最后一件事,是臣的私事」   王肃艰难的看向了司马炎,开口说道:「司马宗族受到陛下的惩戒,这是罪有应得,臣不敢多言,只是求陛下能看在老臣建立过微薄功劳的份上,能宽恕臣的女儿以及两位外孙让他们不被司马家族的事情所牵连。」   「至于臣的儿子,倘若他们犯下了重罪,请陛下从重处置,勿要轻易饶恕。」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司马炎。   两人对视。   曹髦轻声说道:「朕很早就赦免了他否则,他活不到如今。」   「您勿要担心这些事情,安世乃是朕的好友,当初也曾多次帮助过朕,朕不会杀害他的。」   王肃点着头,笑着说道:「老臣就曾告诉过他们陛下仁德之人,不类其丈人」   他的脸色缓缓平静了下来,他似乎是有些担忧。   「不知这一生的功过,能否使先祖欣慰」   看着缓缓闭上了双眼,轻轻呼吸着的王肃,曹髦没有再打扰他,示意司马炎跟上自己,便离开了这里。   曹髦走出了大门,打量着外头的人,目光忽然落在了王恺的身上。   王恺被皇帝这么盯着,脸色顿时煞白,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曹髦就这么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从腰间解下了佩剑,快步上前,一把打在了王恺的头上。   王恺吓得大叫着,捂着头瘫坐在了地上。   好在,曹髦是用剑鞘直   接抡起来打的,并没有将对方的头给砍成两半。   众人惊愕的看着发怒的曹髦。   曹髦骂道:「你父亲病重,你居然还敢去做那违法乱纪之事,这天下还有比你更不孝的儿子吗?!」   「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当官,剥夺你的爵位,倘若你父亲不在了,那就在他坟边修建房屋,为他守孝,直到你完全洗刷了自己的罪行!!」   「今日若非是念及司徒公,朕就该将你弃市!」   「你好自为之!」   曹髦丢下了一句狠话,王恺却是吓得连哭都不敢了。   曹髦随即离开了此处,而司马炎却跟着他一同上了车。   坐在车内,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却都没有说话。   「我要有孩子了。」   曹髦率先打开了话题。   司马炎一愣,「我听阿母说了,皇后宴请我的母亲和伯母前往皇宫,她们回来后与我说了这件事。」   曹髦笑了起来,「那你呢?何时成亲啊?」   司马炎迟疑了一下,「母亲说为我找了一户人家但是我觉得有点问题,不太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堂堂大丈夫,怕娶妻不成?谁家的女儿啊?」   「胡大将军的孙女」   「哦那朕就理解了。」   曹髦瞥了司马炎一眼,「你见过了是吗?」   司马炎点点头,有些纠结,「颇有些胡将军的风范」   曹髦笑了起来,「那不是很好吗?保不准将来还能护着你!莫不是随了胡将军的相貌?」   司马炎瞪了他一眼,「相貌倒是很好,只是性格,有些太武夫风范。」   「我还以为你母亲会给你找一个大家族呢,门当户对,这胡将军的宗族,只是边塞大族,你母亲居然能看得上?」   司马炎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我母亲说,胡将军有大福气,倘若能迎娶他的孙女,将来或许能沾染些他的运气」   曹髦大笑了起来,「这话在理!」   「只是你可别欺负了人家,不然胡老将军那性格」   免费阅读. 第147章 得亏是我   这一天,曹髦跟司马炎聊了许久,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刚到洛阳的时候,无所不谈。   甚至他们都没有发现马车已经停靠了下来,聊到了很晚,曹髦方才令麾下将司马炎送回他的府邸,又送给了他几本经典,都是曹髦自己所注释的。   回到了太极殿,曹髦的心情还算是不错。   只是这种不错的情绪只是持续到了他看到太极殿门口的那个人为止。   站在太极殿门口的人,正是一脸委屈模样的荀顗。   这厮自从上次被曹髦罢免训斥之后,就时不时前来找曹髦认罪。   他并非是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他只是不想失去原先的地位而已。   曹髦板着脸,看向了一旁的成济,「成卿,不是散骑,不是侍中,怎么能进皇宫之内呢?」   成济一愣,随即愤怒的看向了荀顗,他握着刀便要朝着对方走去,曹髦却还是拦住了他。   尽管心里不悦,可因此而杀人的话,那就有点过了。   他又不是孙皓。   看到皇帝前来,荀顗赶忙行礼拜见。   「陛下!!」   曹髦看向面前的荀顗,示意他跟上自己。   走进了西堂之后,荀顗再次朝着曹髦行大礼,他赶忙说道:「陛下,臣已知错,还望陛下能宽恕臣的罪行臣愿将功折罪啊!」   说起来,大族里有荀顗这样的人,都是曹髦的福气。   这人办事能力不佳,但是出卖队友那是一绝。   这些年里,栽在他手里的盟友可谓是一批又一批,不知多少找他结盟的人都惨死在了曹髦的手里,有些人的坟头草都快跟曹髦一样高了。   不过,这或许也是荀顗的某种本事。   他总是能化险为夷,跟着他一同做事,倒霉的只会是他的队友。   曹髦对他一直都没有什么杀心,也是因为相信他的能力。   不过,这些碰到蚊子都得榨干了吸血的大族们,让曹髦也是愈发的厌恶,还是孙皓直接了当,直接虐杀   曹髦还是决定让荀顗官复原职,这不是因为他相信荀顗已经改过自新,而是他相信以荀顗的能力定然还能给自己多弄来些隐藏起来的女干贼。   曹髦先是狠狠敲打了一下荀顗,训斥了一顿,方才允许他官复原职,让他用心去操办诸事。   荀顗看起来很是感动,朝着曹髦再三拜谢。   曹髦却大手一挥,直接令人将他送出去,曹髦可没有时日跟这厮多谈论。   幽州那边发生了大事。   羊祜领着军队前往幽州,结果发现有大量不满大魏的贼人逃亡四周,于是乎,羊祜果断出兵,先是进攻宇文部。   宇文部这些年里发展极为迅速,靠着有利的地形优势,收敛来自各方的难民,从当初的万余人发展到了十余万人,其中能骑马作战的人有三四万。   宇文部这支鲜卑化的匈奴人,也是靠着这有利的地形,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拓跋,慕容,段在他们的周围形成了一定的平衡,谁也不敢轻易招惹宇文,都是希望能拉拢到对方。   但是,曹魏的忽然崛起,不对,应该是曹魏忽然对幽州方向的注视,打破了这种平衡。   宇文部一直都很清高,这些年里的平衡优势给了他们别样的信心。   当文鸯前往宇文部的时候,他们都非常的谨慎,不肯与文鸯相见,还派人盯着他。   可羊祜并非是文鸯,他也不会忌惮宇文部周围的势力,他在到达幽州之后,先是给宇文部书信,要求对方归还从曹魏这里逃走的流民。   而宇文部的答复很简单,不曾见过什么   流民。   于是乎,羊祜直接发动了战争,令文鸯为先锋,进攻宇文部。   宇文部大概也没有想到大魏会如此暴躁,而面对忽然受到袭击的宇文部,他周围的几个势力也没有闲着,他们果断的参与了战局,义无反顾的站在了羊祜枕边。   段部且不提,这部本来就跟了文鸯,他们的头领都在文鸯身边,至于慕容,被文鸯一顿乱捶之后,再也没有了脾气,指哪打哪,而拓跋拓跋力微刚刚接受了羊祜的示好,此刻也希望能尽快跟羊祜缓和关系。   宇文部的首领本以为,自己若是受到进攻,周围的几部鲜卑不会干看着嗯,他们是没干看着,他们动手了,只是目标似乎出了点偏差。   宇文部论实力打个段部都费力,何况是羊祜领着四方大军前去讨伐,在这种级别的进攻下,宇文部是瞬间溃败,这溃败的速度都不足以用言语来形容了,文鸯领着虎豹长驱直入,在开战的第三天就抓住了宇文部的首领。   之所以要耗费三天还是因为从出发到对方那里需要走这么久。   羊祜随即将宇文部的首领装进囚车,送往洛阳,又下令将这里的百姓们迁到辽地,以充实那边的人口。   同时,羊祜又以同样的借口对高句丽等残余势力也发去了命令。   这些势力跟宇文不同,他们是挨过毒打的,先前毌丘俭可是将他们打的不轻,拿到书信即刻开始往羊祜那边送人。   羊祜的这番行为,在天下还是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群臣不曾想到,羊祜居然敢如此的果断,在群臣的眼里,羊祜乃是名士的代表,为人风度翩翩,怎么会做出跟邓艾一样的事情呢?   不只是群臣,就是河北的诸多官员,将军们,乃至那几部鲜卑,都不曾想到过。   他们本以为文鸯是最可怕的,没想到,羊祜下手更是狠。   曹髦这些时日里,就是在不断的处置从那边送来的战报以及羊祜的重要书信。   曹髦给了羊祜大权,让他自己去解决鲜卑的诸多事务。   可他也没想到羊祜会如此解决,直接用兵。   但是,就像相信荀顗的能力一样,曹髦也同样相信羊祜,他出兵打宇文,那一定是宇文有问题!!该打!!   他再次看起了羊祜的书信   宇文部。   羊祜坐在战车上,看着远处那被捆绑起来,朝着辽地方向前进的俘虏们,不由得沉思了起来,仿佛在想着什么。   文鸯此刻很是开心,他骑着骏马,迅速冲到了羊祜的身边,都不等骏马停下来,文鸯却已经跳了下来。   他放开了缰绳,快步走到了羊祜的身边,他将手里的人一把丢在了羊祜的面前。   「将军!!」   「我抓来了!!」   「这人就是高赤然,是那个高句丽东川王的儿子!!」   羊祜愣了一下,「平北将军果然英勇不过,我让你去捉拿宇文莫槐,你怎么带了此人回来??」   文鸯抓来了敌人的首领,还是东川王的儿子,这当然是非常勇猛的行为,可问题是,羊祜压根就没让他去抓什么高句丽人啊!!   羊祜让他去抓的是宇文部逃走的继承者!   这又是什么情况??   文鸯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目标,他挠着头,很是无奈的说道:「宇文莫槐我怕是没办法给抓来的,我过去抓这厮,这厮居然敢反抗,我就顺手一捏,给他捏死了,他的头颅就在后头的马车上,稍后就能献给将军」   文鸯此刻又骂起了这位宇文莫槐,他说道:「他那父亲和弟弟还算是豪杰,起码敢与我们正面交战,但是这个人,真的是个畜生,在逃亡的时候,   他居然杀掉自己身边的亲兵来充饥,最后我甚至都没有出手,是他的亲兵们将他绑起来送到了我的面前,他还一个劲的谩骂自己的那些亲兵,说他们不忠!」   「我当时气不过,就上去揍他,没想到就给他捏死了」   听到文鸯的话,羊祜开口说道:「让这样的人当继承者,这宇文部迟早也是要灭亡的。」   羊祜又看向了面前的高句丽人。   高句丽,是前汉朱蒙所建立的一个边塞政权,自从他成立之后,就一直在中原的纳贡体系之中,是中原王朝的附属之一。   这些人在中原陷入混战的时候开始崛起。   势力扩张到一定地步之后,心态也就开始膨胀,在公孙度占据辽东的时候,高句丽被他所欺辱,于是就主动联系曹魏,希望能一同出兵,后来他们的联盟击破了公孙度,高句丽却背盟袭击了辽西等郡,想要趁机成为下一个公孙度那样的边塞政权。   结果就是被曹魏迎头暴击,丸都城都被毌丘俭给平了。   他们的东川王吓得一路跑回了沃沮,再也不敢靠近。   而曹魏这里觉得他们的首都都被自己摧毁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可高句丽却还在继续发育,对魏国怀着恶意。   对大魏而言,他们就像是黑夜里的恶犬,不敢直接扑过去,便一直悄无声息的跟在身后,等待着能有机会狠狠咬一口。   羊祜看向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那这个东川王的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文鸯冷笑了起来,「抓捕宇文的时候遇到了此人,此人是给我们运人的,可发现我不过数十人,就起了歹心,想要杀了我难怪车骑将军一直都给我说高句丽人反复无常,人面兽心,如今看来,车骑将军也没说错!这些人明面上是不敢反对您的,暗地里却想要杀掉我们的人还好带兵去的是我,倘若是马隆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岂不是要惨死胡人之手?」   免费阅读. 第148章 不算   「听闻,你们又修建了丸都城?」   羊祜看向了面前的俘虏,不经意的问道。   高赤然抬起头来,他伤的不轻,左眼都几乎睁不开了,他看着面前这位披着甲胄的将军,心里大概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他此刻也是欲哭无泪。   高句丽过去一直都不曾将什么魏国,鲜卑等放在眼里。   高赤然的大父也就是山上王高延优,这家伙在登基之后,遭受了自己兄弟的背刺,他认为这次背叛是因为汉朝在其中作祟,于是乎,便主动脱离了朝贡体系,准备攻打汉朝来泄愤。   而实际上,这人登基的时候,后汉刚刚讨伐完董卓,诸侯还在混战呢,谁也没有精力去鸟不拉屎的高句丽去搞什么教唆叛乱。   这就是他能脱离朝贡体系的原因,但凡再往前点,后汉铁定要出兵干他。   而对山上王的行为,后汉选择无视,因为后汉此刻已经瘫痪了,而北方的诸侯们还在混战,没有精力去理会他这个事。   这给了高句丽人极大的自信,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战胜了后汉,并且成为了如原先鲜卑联盟那样的庞大势力,足以跟后汉抗衡的强大势力。   在后来,这位山上王又策划了一次对后汉的袭击,劫掠了大概千余人的难民。   这次行动也就成为了山上王的赫赫战功。   直到后来,他的儿子东川王,也就是高赤然的父亲上位,此人上位的时候,曹魏已经崛起了,而且还是天团模式,极为的强势,因此东川王不敢对大魏不敬,他频繁的派遣使者与大魏来往,为了表达自己的忠心,他们还斩杀了孙权派去通聘的使者胡卫,将他的头颅送到了洛阳。   后来又派遣军队协助曹魏平定辽地,双方的关系都是非常的不错,可到了后期,这厮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者是错判了曹魏的实力,开始出兵劫掠入寇。   可惜,那个时候的幽州刺史叫毌丘俭,然后他的都城就没了,宗族都被屠杀,后来,他的儿子,也就是当今高句丽王然弗登基。   此番羊祜来到了幽州,强势的击破了宇文部,这引起了高句丽极大的警惕。   当今的高句丽王,重新修建了当初被毌丘俭所摧毁的都城,开始了养伤模式。   而在羊祜的书信送到了高然弗手里的时候,高然弗极为惶恐,他赶忙派遣自己的弟弟高赤然带着一些从辽地跑去的人去羊祜那边,将人给对方留下来,表示自己的亲近和无害。   但是高句丽人对大魏是有着某种仇视的,当高赤然押着难民前往辽地,半路上看到有魏国的将军,只带了几十个骑兵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一个非常阴险的想法。   他要将这些人杀掉,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前往羊祜那里。   这四处无人,只要能将他们干掉,就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他这个想法只是因为多年的仇恨。   可他碰到的却是在追击敌酋的文鸯。   当他发动冲锋之后,文鸯迎头将他生擒,给捏在了手里,他当即下令自己的骑兵们投降,再也不敢作对。   此刻,面对羊祜的询问,高赤然瑟瑟发抖,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委屈,他可怜巴巴的说道:「将军,这都是误会啊!」   羊祜没有理会他,又问道:「高然弗是你什么人?」   「是我兄长」   「哦,当今高句丽王的弟弟,想要杀害庙堂的平北将军。」   羊祜深深的看向了他,「你给你的兄长招惹了灭族的祸患啊。」   高赤然的脸都白了,他哪里会想到自己遇到了这么个怪物,他在高句丽是以勇武著称的,就连他的兄长都对他的武艺夸赞   不已。   他本人更是长期领兵作战,打的那些野人四处乱跑,从未遇到过对手。   明明是个稚嫩的小白脸,就是个头高了点,谁能想到,自己居然连一回合都扛不住!   他急忙辩解道:「将军,我是来归还那些贼人的!我在路上遇到骑兵,误以为是贼人要劫掠,故而率兵出击,我是完全不知道这是大魏的将军啊!我从未来过大魏,也不知道大魏的将军穿着,我冤枉啊!!」   他说的极为诚恳,言语里满是悲切。   一旁的段乞珍却冷笑了起来,「你能说一口雅言,还认识文字,却就不认得我们打出来的旗帜?!」   「况且,你领兵冲锋而来的时候,你的部下们喊得是什么?!你以为我听不懂你们的言语?你的部下喊得分明就是杀死魏」   文鸯瞥了他一眼,「直说无碍。」   段乞珍这才继续说道:「杀死魏狗。」   文鸯大怒,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脖颈,随即将他举起来,「我先杀了你这条狗!!」   眼看文鸯准备摔杀对方,羊祜却劝住了他。   「此人还有大用,不可杀。」   文鸯将他再次丢下,整个人却怒不可遏。   羊祜只好让段乞珍先带着文鸯离开,独自留下了这个高赤然。   「很多年前,你的父亲四处劫掠,挑衅大魏,被攻破了王城,宗族皆被诛杀,到了如今,你的兄长都不敢对我们无礼,你却想要杀害平北将军谋杀大魏国戚。」   「这是何等的罪行啊,讨伐你们,又能得到多少军功啊。」   听到羊祜的话,高赤然只是哀求道:「将军,我确实不知情啊!」   羊祜瞥了他一眼,「这件事究竟如何,其实还是看我如何告知陛下,你或许不知道,你想要杀掉的那个人,是陛下的侄女婿」   高赤然的眼角抖动了起来,他沉默了许久,似乎有点明白羊祜的意思,「那将军能否对我们手下留情呢?」   「那就得看你兄长了。」   「我这个人啊,向来是恩怨分明的。」   看到羊祜这模样,高赤然忍不住在心里谩骂了起来,好一个贪官污吏啊!   这厮分明是想要跟自己索要贿赂!   没想到,这魏国的官员跟自家的官员也没区别啊!   高赤然心里骂着,可心情却轻松了不少,他赶忙露出了笑容,说道:「我兄长也是非常愿意结识将军的!」   羊祜笑了笑,「我目前镇守幽州等诸地,倘若能与你兄长结识,也是不错,这件事,你可以通过书信来告知你的兄长」   「一定,一定!!」   高赤然被押下去之后,羊祜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   他从一旁拿出了纸,迅速的记录了起来。   这幽州内外的情况还是相当的恶劣,这高句丽人被攻破了一次都城之后,如今尚且没有放下对魏国的仇恨,而且还在扩张疆土。   他需要跟高句丽人建立联系,尽快了解如今的对手。   听闻那吴国换了个皇帝,想来平定吴国的时日也快了,等大一统之后,自己这里的事情可就要多起来了   建业。   「诸位爱卿。」   孙皓看了看周围的大臣们,欲言又止。   他是个比较腼腆的人,遇到一些事,就不好开口,他面前的大臣们,皆死死低着头,好几个都不敢睁开眼睛。   孙皓开口说道:「朕想了许久,朕这后宫里,就那几个女人,这实在是太少了,朕打算充实一下后宫,多弄些美人,也不用太多,先来几百个就是了」   听到这番话,施   绩当即表示了反对。   「陛下!!您方才登基,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况且,这抢占民女数百,这绝非是圣王所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听到老将军的言语,孙皓没有半点的生气,他对这些老将军和老臣们非常的客气。   他解释道:「朕知道将军所说的,请将军不要担心,朕也知道国内百姓的艰苦,故而,朕没有想过要抢占民女,朕准备让俸禄二千石的大臣将女儿都送进宫内,朕先看看,简阅不中的,可以由家里安排出嫁,其余的,就全部留下来朕准备纳这些大臣家的女子,如此一来,也就算不上是抢民女了,老将军以为呢?」   施绩目瞪口呆。   你这我   「好,既然爱卿们都不反对,那这件事就如此定下了!!」   孙皓大手一挥,也完全不等群臣的反应,施绩颇为无奈,本来已经绝望的老将军,在孙皓上位后又觉醒了一次。   可惜,孙皓并没能达到施绩的预期嗯,其实也不是没达到,施绩所想要的,孙皓似乎都给了。   停止工程,赏赐将士,轻徭薄赋,救济难民可是,这为人做事又实在是太酷烈了点。   「诸位!且畅饮!今日怎么也得饮酒二十盏!最少要饮够七升!要是饮不够的,那便是轻视朕!!灌也得灌七升!!」   中书仆射韦曜听闻,双手都颤抖了起来,他的酒量极差,向来是不会喝酒的。   如此喝了几盏,韦曜便觉得恍惚,整个人都摇摇晃晃了起来。   忽然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但是他不敢抬头。   「韦公,来,朕赐你好酒!且饮满七升!」   「多谢陛下!!」   韦曜颤颤巍巍的拿过了酒盏,闭上了双眼,一饮而尽。   嗯??   茶??   韦曜咽下去之后才发现,这并非是酒,而是茶,孙皓此刻已经笑着离开了。   韦曜只是再拜,「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孙皓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大口吃起酒来,既然不能喝酒,那就喝茶,反正凑够七升就可以了!!   免费阅读. 第149章 人选   王肃逝世了。   据说他走的很是平静,跟自己的子嗣弟子们交代了很多的事情,说着说着便不动了。   他这应当是喜丧。   当曹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痛。   王肃这么一走,曹髦身边还真的就没有能接替他的经学大家了。   勉强能治学的还有个郑冲,郑冲的经典水平很高,但是这只是因为他对经典的钻研足够深刻,这不足以让他成为王肃那样的大家,所谓大家,还是得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以及主张的。   无论这主张好坏,哪怕是郑玄那样要求天下人皆为皇帝奴隶的这种主张,那也算是有自己的东西。   而郑冲对前人的东西都很是了解,研究的很深,却没有创造力,没有自己的东西。   下一个能创造出点东西来的,还是杜预。   但是,那是老年杜预,如今的杜预还在学习的过程之中,尚且没有达到能成大家的地步。   至于竹林里的那些兄台们,他们倒是有主张,但是他们这主张,曹髦是不喜欢的,曹髦一直都在压制他们的主张和思想,不可能将他们当作官方学说来用。   这让曹髦很是头疼。   不过,曹髦也没有急着去搞这件事,他派人去为王肃发丧,又对他进行了追封,希望群臣能给予不错的谥号,并且安抚了他那几个比较当人的儿子。   至于王恺,曹髦是不准备再将他放出来了,这厮在王肃的儿子里最不当人,而且没什么脑子,王肃逝世之前请求自己重罚儿子,赦免外孙,这并非是因为他偏心。   而是因为王肃心里明白,外孙倘若犯罪,那肯定是被牵连进了司马家的大事之中,是要诛族的罪行,可儿子们不同,除非是喝多了往曹髦的脸上吐口水,不然就不可能有诛族弃市这么严重,因此就隐晦的告知曹髦一声。   曹髦将王恺抓起来,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履行对王肃的诺言,王肃其余几个儿子还行,唯独这个最小的,若是说他的宗族会出问题,那肯定是出在王恺的身上,那就将他关押起来,给吃给喝,圈养就是了。   反正这厮也是个胸无大志的东西,一辈子最喜欢的也就是享乐,有他几个哥哥在,就算困在父亲身边想来也不会过的清贫。   曹髦觉得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对得起王肃了,倘若这厮还不安分,那就是王肃也不能怪自己了。   幽州的书信还在不断的被送到曹髦这里来。   其中让曹髦最为在意的就是关于高句丽的那封书信了。   羊祜此刻只是觉得高句丽心怀不轨,而曹髦却知道,他们在二三十年后,又会重新入寇辽地,应该就是当今这个高句丽王的儿子上位的时候。   就在曹髦一心扑向幽州事务的时候,邓艾也开始做好了前往益州的准备。   而此时,钟会却迅速出现在了太极殿内。   「陛下竟还想要用邓艾?!」   钟会刚刚进了殿内,便是忍不住质问了起来。   倘若曹髦要较真,都可以治他大不敬之罪了。   但是,就连孙皓那样的人都能容忍麾下的贤才,能原谅他们的无礼,何况是曹髦呢。   曹髦示意钟会坐下来,随即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了钟会。   「士季,且看看,这是羊镇北所送来的。」   钟会收起了不悦,拿起书信,认真的看了起来,看了片刻,他方才开口说道:「羊祜攻打宇文部,一是为了示威,二是为了充实人口,三是为了练兵,河北之兵许久不曾经历战事,第四是为了挟制三方鲜卑」   钟会洋洋洒洒的说出了一大堆理由,曹髦觉得,可能羊祜都没想这么多   钟会说完之后,又说道:「宇文部的位置非常的关键,能在这里修建堡垒,就能同时震慑四周的敌人,包括高句丽,高句丽人贼心不死,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对各部的应对战略应该是不同的,高句丽所生活的地方,气候比拓跋他们居所都要恶劣,而论教化,他们的教化程度远不如鲜卑,故而,我们能击败他们,却无法得到他们的土地,无法治理他们。」   「因此,对高句丽应该采取不同的政策,陛下可知秦国的范雎?」   曹髦当即摇头,「不可。」   他知道钟会想要说什么,当初秦国的范雎,提出了一个比较可怕的政策,不断的削弱其余各国的有生力量,让他们的抵抗越来越弱,最后完成了大一统。   钟会这厮是要杀掉高句丽的有生力量,好让他们尽快被淘汰掉。   钟会看着坚决的曹髦,说道:「陛下,仁政可用以内治政者不可无取舍,不能迟疑。」   曹髦瞥了他一眼,「士季,先前阿鸯给朕送来了书信,讲述了那边的情况,那里严重缺人,据说尚且不如凉州无论是要开垦,要修路,还是要做什么的,都需要人来做。」   钟会平静的说道:「匈奴,鲜卑,羌胡等皆受王教久矣,陛下想让他们变成中原之民,尚且可行,可这高句丽人,不过是野人而已,全然不知耕作,不明纺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教化呢?」   「这件事,羊将军知道该怎么去办。」   钟会顿时语塞,他没有再继续说羊祜的事情,又将话题引到了邓艾的身上。   「听闻陛下准备让邓艾来接替张华?」   曹髦不动声色的说道:「朕听人说,张华年幼,在巴蜀多造屠戮,使大族寒心,又提拔了很多寒门子弟,皆蜀人,让中原的大臣们也很是不满,有人说他行事任性,缺乏治理地方的才干,既然完成了官吏的安排,就该换掉他。」   钟会笑着点头。   「陛下说的对啊!!」   「这张华有什么才能可以去治理蜀地呢?陛下对他的恩宠太过,他对地方的政务一窍不通,此番若不是有诸葛太尉在身边相助,他能治理好蜀地吗?」   「此人缺乏做大事的胆魄,只能待在陛下身边做个埋头做事的小官吏,却无法在地方上当一个执掌大局之人!」   钟会对着张华就是一顿训斥,「最令我不悦的,是此人提拔了太多的蜀人,说是提拔寒门,可这些寒门,哪个身后没有蜀地大族呢?本来征服了蜀地之后,应该清除那里的大族,趁着大胜的姿态来削弱他们,可张华却没有这样的胆魄,往后再想要治理,就不知有多难了,陛下应该治他的罪行!!!」   听到钟会的话,曹髦笑着解释道:「茂先也是因为朕的诏令,无论是中原还是巴蜀,皆是朕的子民,要一视同仁啊。」   曹髦又说道:「但是就如士季所说的,他还是太年轻,不适合治理当地,故而,朕准备让邓艾去,您可是觉得不妥?」   钟会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   邓艾跟张华之间选一个??   钟会此刻的心情非常的复杂。   仿佛曹髦是让他从两堆矢里选出一个好点的。   钟会沉默了下来。   曹髦也不催他,只是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钟会忽然问道:「陛下,大魏贤才何其多啊,何必非要从这两堆个人里选呢?」   曹髦笑着说道:「也好啊,那士季可有比他们更适合的人选呢?若是士季举荐别人,那朕也是求之不得啊!」   钟会迅速思考了起来,能代替这两个人的,跟他们有差不多才能的,还得是空闲状态的,不能耽   误其余事情的   钟会这么一想,脑海里顿时空白。   且不提空闲之人,就是那些有重要工作在手的人里,好像也找不出几个能跟邓艾张华相媲美的。   并非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钟会所厌恶。   看着面前纠结的钟会,曹髦只是轻笑着,等待他的回答。   钟会呼出了一口气,神色变得有些随意,「这件事,还是陛下来选吧,臣一时间也不知该巨剑何人了!」   钟会才不会在这两个人里做出选择,要选就让曹髦自己去选。   曹髦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钟会不愿意再扯这件事,将话题带到了逝世的王肃身上。   曹髦也忍不住感慨了起来,「失去了王公,朕在经学如断一臂啊。」   「天下间再也找不到这般的经学大家了。」   「当然,士季肯定是可以的,但是士季如此忙碌,经学的事情又很耗时,也不敢让士季来做。」   看着面前忧心忡忡的皇帝,钟会的嘴角却带着一抹笑容。   「陛下,除了臣,天下当真没有能接替王公的经学大家了吗?」   听到钟会这问话,曹髦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人选。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难道还有什么大家能继续王学之推广?」   钟会笑了起来,「陛下方才还与臣说,无论是中原或者蜀地之臣,您都一视同仁怎么,偏偏此时就想不起蜀地的谯周了吗?」   曹髦猛地惊醒,对啊!   蜀地的谯周也是经学大家啊,钻研诸经,而且原先就曾表现出了对王学的吹捧和赞扬,而且,他还是跟王肃一样骨头不是太硬的大家,曹髦若是在经学上有什么要求,他能帮着皇帝去完成的那种   他连忙看向了钟会,「哈哈哈,若非士季提起,朕还忘了有这个人呢!」   免费阅读. 第150章 直臣   洛阳,安乐公府。   刘禅一如既往的坐在上位,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美人们起舞。   曹髦并没有杀害刘禅的家人,将他原先的嫔妃等等都安排在了他的身边,并且还将他的儿子们也分别安置在了洛阳各地,他们时不时还能聚在一起,搞个家庭宴会。   刘禅的生活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他甚至比以前还要开心很多,毕竟,再也没有人来用那些国事来烦他,再也没有需要操心的事情了,整日就是享乐玩耍。   黄皓此刻依旧陪伴在刘禅的身边,他也是尽职尽责,还是在帮着刘禅想出各种好玩的东西来。   刘禅压根就没有要怪罪他的想法。   他身边如今没有了陪伴他的大臣,原先郤正与张通陪在他的身边,愿意继续跟随他。   但是他的表现却让这两位寒心。   首先是郤正,因为曹髦跟刘禅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这位大臣最终也是向曹髦低下头来,如今成为了曹髦麾下的太守。   后来是张通,他多次劝说刘禅,希望刘禅能杀掉黄皓,能为姜维等人复仇,同时有着要重返蜀地的想法。   但是刘禅非常的喜欢他如今的生活,张通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选择了放弃。   他没有接受皇帝的册封,离开了洛阳,准备返回蜀地隐居。   至于其他的蜀地大臣,是再也不敢跟刘禅扯上关系了,别说是拜见了,压根就不敢从刘禅家门口经过。   刘禅倒也不在意这些。   就在他继续饮酒作乐的时候,忽然有奴仆前来告知,说是有大臣前来拜见。   刘禅赶忙放下了手里的酒盏,领着众人匆匆出了门。   当来人出现之后,刘禅方才松了一口气,挺起了腰板,笑着说道:「还以为是陛下所派来的重臣呢!」   来人正是谯周。   历史上,曹魏在灭亡蜀汉之后,因为邓艾钟会之乱,导致蜀臣死伤极多,没死伤的这些被强行驱赶上路,狂奔洛阳,结果老臣们在半路上就死的差不多了。   蜀国的老臣里就没几个能活着到达洛阳的。   但是这一次,成都不曾发生大乱,曹髦也没有催促他们尽快前来,有几个老臣走不动了,就让他们在原地休息。   故而,很多老臣都得以保全性命。   谯周就是其中之一,当初赶路的时候,他是精疲力竭,重病缠身,几乎要病死,如今在洛阳修养了这么久,他的身体也逐步开始痊愈。   可谯周心里却并不是很开心。   当初在他坚持投降之后,事情的诸多发展都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和平交接,群臣也没有付出太大的伤亡,皇帝也得以保全,各方面都不错。   可唯一的问题是,谯周本人并没有得到提拔!   蜀地大臣们纷纷得到了赏赐和提拔,董厥都在尚书台干上了治理天下的大事,成为了陈泰的副手,而如原先的征北将军张翼也归降了皇帝,封征南将军加侍中。   蒋琬的两个儿子一个进中书,一个进御史台。   几乎每个重臣都得到了极大的赏赐,其余的都是在各地担任太守,甚至还有很多年轻人,皇帝跟罗宪询问蜀地的才俊,让他举荐一些年轻人,罗宪当即就举荐了常忌、杜轸、寿良、陈寿、高轨、吕雅、许国、费恭、诸葛京、陈裕等十余人,皇帝一口气将他们都给征召录用了!   更别提庙堂还在蜀地专门施行考核,提拔了一大堆的官吏。   就连自己的弟子都得到了重用。   可谯周自己却没有得到什么提拔。   谯周对此很是纳闷,按理来说,自己作为蜀国投降的头   号功臣,怎么也不能被冷落吧?   就算皇帝不喜欢我,那吴国还不曾投降呢?难道不该多重视吗?   谯周也说不上是不服气,就是有些狐疑和不解。   刘禅倒是非常的开心,这些时日里,压根就没有大臣敢来拜访自己,谯周还是头一个!   果然是忠臣啊!   谯周被刘禅拉到了身边,就要让他坐下来,可谯周还是坐在了下方,尽管对方已经不再是皇帝,可谯周依旧不敢无礼。   刘禅很是热情的说起了自己今日的情况。   「此处好啊,我整日都是在府内享乐,没有什么事让我担忧,陛下常常送来些赏赐,美酒华服,您看看我这一身?是不是比当初穿的还要华丽?」   刘禅展示着身上的衣裳。   谯周只是看着面前的刘禅,他不明白刘禅是真的觉得这里好,还是在故意阴阳怪气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陛下,臣要返回蜀地了」   「勿要称陛下,称公得当。」   刘禅认真的提醒道。   随即,他又狐疑的问道:「洛阳如此好的住所,公为何要返回蜀地呢?」   谯周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臣本来就没有贪图功名富贵的想法,原先提议投降,也只是为了社稷而已,原先待在洛阳,只是因为放心不下陛下,生怕您会受到欺辱,故而不敢离去。」   「如今看到陛下在这里如此享乐,也不曾有人亏待,那臣就要返回家乡了。」   「臣准备在蜀地隐居,专心经典,多传授几个弟子,推广圣人的学问」   听到谯周的话,刘禅心里很是感动,双眼通红。   黄皓一言不发的站在刘禅的身后,低着头,眼里满是鄙夷。   分明就是在洛阳得不到重用,得不到赏赐,方才想着捞点名声跑回蜀地去,可这厮说起来偏偏就是如此的道貌岸然。   黄皓心里对此很是鄙夷,可他什么都没说。   说起来,自从刘禅变成安乐公之后,黄皓就再也不曾说过什么人的坏话,每日都只是全身心的让刘禅玩的尽兴。   对这些事情,他已经不在乎了。   刘禅此刻却忍不住夸赞道:「谯公当真贤人,请您勿要担心,我这里的一切都很好,没有人叨扰,您若是想要回去,只管回去便是了。」   两人交谈了许久,谯周这才站起身来,再次拜别了刘禅。   谯周依依不舍的走出了府邸,坐上了马车,朝着自己的府邸行驶而去。   坐在马车上,谯周再次长叹了一声。   离开洛阳其实也好,能远离这繁琐的政务,吾辈高雅之士,不为世俗所打扰   当他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一群人正站在门口,等待着他。   看到这些甲士们,谯周心里一颤。   就连思绪都被打断了。   自己前脚去拜见旧主,这人后脚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府邸外,难不成是来问罪的?   谯周想着自己该如何应对,缓缓走下了马车。   就看到一个大老粗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审视着谯周,「你就是那谯周?」   「老夫正是。」   「陛下要见你,且跟我来吧!」   那人说着,也不给谯周换衣服的机会,拉着他上了自己的车,便迅速离开了此处。   谯周此刻很是不安。   他没想到,皇帝在这方面居然如此的敏感,早知道就不去见皇帝了,自己有这功劳,不至于为了这样的事情而被问罪吧?   谯周心里胡思乱想,当成济将他一路带到了皇帝面前的时候,谯周   终于有了决定。   他急忙拜见了曹髦。   曹髦此刻手里捧着经典,看到谯周出现,眼里带着笑意。   「听闻谯公一早就去拜见安乐公,不知都说了什么呢?」   谯周心里一颤,赶忙解释道:「陛下,臣准备离开洛阳,故而在离开之前,特意前往拜见安乐公,进行告别,并没有商谈其他的事情!」   曹髦皱起了眉头,「那为何要离开洛阳呢?」   谯周苦笑了起来,「臣年迈庸碌,才学多有不足,便想要返回蜀地,继续钻研学问。」   曹髦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籍,「听你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朕没有重用你,所以你才要离开啊。」   「臣不敢!!」   曹髦笑着走上前来,将他扶起,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谯公啊,您可不能离开啊,当初您前来洛阳的时候,患有疾病,当时朕派遣太医令为您医治,太医令说您应当休息,朕就只好让您在府内养病,如今这病好不容易痊愈,可您却准备离开,这如何能行呢?」   谯周迟疑的看着曹髦,他也不确定面前这人到底是什么个想法。   他还是感谢了曹髦的恩德,再次表示自己没有才能。   「谯公啊,您觉得王司徒的学说如何?」   曹髦忽然开口问道。   谯周看向了曹髦手里的书籍,倘若是别人询问,谯周肯定会给王肃找几个毛病狠狠抨击,毕竟王肃已经死了,就是抨击也无法反驳了。   但是曹髦询问嘛   「实乃救世安民之良药也!王公之学说,臣钻研许久,不敢忘怀!其学说囊括诸道,结合儒玄,新开道路」   谯周直接开口吹起了王学,连着吹了许久都不带重样的,曹髦都得赞叹他这个能力了。   曹髦欣慰的点着头,「不成想,谯公如此重视,您也知道,王公逝世,这经典的编撰以及传授的事情,还不曾完成,倘若让谯公来负责,会不会有些屈才啊?」   谯周一愣,赶忙说道:「辅佐圣王乃是天下仁人的志向,岂能说是屈才呢?!」   免费阅读. 第151章 名师高徒   就在曹髦启用谯周,让他来继续推广王学,进行辩论和传授等诸多事务的时候,曹髦的亲信们也是不断的返回。   最先返回的就是太尉诸葛诞。   诸葛诞作为讨伐蜀国的主帅,在灭蜀之后,他又镇守在成都,帮着张华平定了内外的大小事务,也算是功劳赫赫,此番返回洛阳,那是属于衣锦还乡,曹髦都得出来迎接。   尽管诸葛太尉立下大功,可国内群臣对他的意见却非常的大。   尤其是兵部,兵部弹劾诸葛诞的奏表都快堆满了太极殿!   主要就是弹劾此人提拔自己的亲信,肆意委任官爵,还有就是庇护自家宗族等。   这也是诸葛诞一贯的老毛病了,他跟钟会一样,都喜欢名声,但是诸葛诞实在是太喜欢施恩于人了。   曹髦给与他的赏赐,他能拿出来直接分发给麾下的将士们。   实际上,将军们这么做不是不可以,在士气低落,军队没有作战的想法,极为疲惫的情况下,这么做是可以的。   但是诸葛诞是在战后将皇帝的封赏给与了驻扎在前线的将领们。   在陈骞等人的眼里,这几乎就是要公然造反了!   你一个太尉,又不领兵,竟然敢施恩外将,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同时,诸葛诞几次上表为自己的亲信们表功。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大魏的诸多将军们都有一些自己喜欢用的麾下。   毌丘俭麾下的张特,原先诸葛诞麾下的蒋班,胡遵麾下的曹珍等等,为自己的麾下请功是没问题,但是请功的次数太多就有问题了。   你这是想干什么,将你的人都安排到重要的位置上?   你这是要谋反!!   除却兵部之外,还有吏部对诸葛诞也有些不满。   吏部的郑袤是个非常低调的人,大概是因为吏部牵扯的东西太多,因此他平日里都不怎么跟同僚往来。   他刻意跟所有同僚保持着距离,同时也不参与庙堂的争斗。   可就是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来弹劾诸葛诞。   弹劾的原因就是诸葛诞随意的干涉蜀地官员的提拔和任免,这打搅了吏部的很多想法。   曹髦却并没有提起这些事情,他很是隆重的迎接了这位太尉,他知道诸葛诞不会谋反,诸葛诞那般重视名声的人,如今谋反,相当于一生的功绩全部清零。   当然,曹髦也不准备再继续重用他了,诸葛诞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职责,讨伐吴国的事情也用不着他来操心,留着他来略微压一压兵部就好了。   诸葛诞说起了蜀地的很多情况。   另外,诸葛诞还将几个人带到了曹髦的面前。   这几个人都是诸葛瞻的孩子们。   他希望曹髦能赦免他们的罪行,允许自己的宗族来将他们抚养长大。   曹髦连刘禅的孩子都可以赦免,诸葛瞻的子嗣当然也能留下性命。   包括像关羽,张飞,赵云等人的子嗣家属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顿。   在诸葛诞之后前来洛阳的乃是杨综。   杨公已经处置掉了在雍凉为非作歹的那几个大宗族,杨综按着曹髦的想法,处死了他们的为首者,随即流放了他们整支宗族,将他们派往了南边。   杨综回到洛阳之后,也是急忙前来拜见了皇帝。   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给曹髦禀告。   杨综对这些大族算是比较宽容了,他并没有赶尽杀绝,甚至还给他们留下了不少的家底,让他们前往南边。   当杨综将这些事情告知给曹髦的时候,曹髦忍不住哈哈大笑。   曹髦怎么也没想到,最开始自己想着如何让衣冠不南渡,如今却又开始主动让衣冠南渡了,但是自己所操控的这个衣冠南渡,跟历史上的显然不是同一个东西。   不过,让大族作为开荒先锋团这个想法,倒是从历史上那个衣冠南渡所借鉴的。   曹髦也只能期待这些开荒团的表现了。   最后回来的人则是郭责。   郭责因为性格刚正,曹髦多次派他前往地方巡视,让他担任监察的重职。   郭责回来后禀告了地方的情况,但是曹髦却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也就是王肃临终之前所说的,让郭责来负责教化的事情。   曹髦觉得王肃的建议非常的正确,这教化的事情,既要有邓艾和石苞,却不能只是有邓艾石苞,在完成了敲打之后,再由郭责来继续跟进,或许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曹髦便册封郭责来担任护羌中郎将,接替了原先的石苞,前往雍凉。   就在曹髦忙着搞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出现在了太极殿。   「安世!!!」   曹髦很是激动的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好友,司马炎有些拘束的行了礼,就被曹髦给拉着进了西堂。   曹髦忍不住摸了几下他的头发,「你这头发当真是奇特,怎么能留的如此之长呢?」   司马炎的孝期刚刚结束,但是也不能吃肉喝酒,曹髦也就令人弄了点茶,边吃边聊。   两人闲聊了片刻,司马炎方才说起了正事。   「我这次前来,是奉我外大父的命令」   「哦?他给你托梦了?」   司马炎看向了曹髦,曹髦赶忙清了清嗓子,「戏言耳,且说吧,王公还有什么遗愿?」   司马炎这才开口说道:「原先外大父门下,有两个弟子跟着他读书学习。」   「一个是我弟弟,母亲为他又找了个老师,还有一个,是匈奴人刘渊。」   「我外大公挺看重他的,逝世之前,曾让我母亲给他也找一个老师教导。」   「可母亲为他所找的老师却不愿意教导匈奴人只想要教导我弟弟。」   「我想去太学里问一问,可他们看到我都不敢靠近」   司马炎挠着头,有些尴尬的说道:「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母亲给我安排的事情,我不好不做。」   曹髦这才恍然大悟。   当初曹髦让郭平,曹启等人都去跟王肃学经典,结果这俩竖子不干正事,郭平被他送到了陈骞的身边,而曹启则是被他直接送去太学里深造。   还剩下了刘渊继续跟随王肃。   说起刘渊,曹髦忍不住又沉吟了起来。   第四次想要光复大汉的匈奴人曹髦并不忌惮他,连树机能这样的铁反贼他都敢用,还不到十岁的刘渊有什么好忌惮的呢?   况且,刘渊这一支本来就是汉化程度极高,可能比西晋那帮拟人的东西都要高。   曹髦想要教化的想法,不就是想让匈奴人都变成刘渊这样的嘛?   甚至能作为将来教化的一个典型,甚至是代表   他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朕见过这小子,还挺有天赋的,是块良玉,若是让一般人来教导他,只怕是会屈才,这样吧,你将他送到钟会那里去,让钟会教导他!」   「啊???」   司马炎惊愕的看向了曹髦。   「钟公??钟公能收他嘛??」   「他长相不错,为何不收?」   「他是个匈奴人」   「朕的治下皆是魏人,何来匈奴之分?」   司马炎还是觉得不太靠谱,他   问道:「要不让大钟公来教导?」   「不,还是得小的来,小的那个才是全能的。」   曹髦示意司马炎靠近自己,方才低声给他叮嘱了起来,司马炎听着他的讲述,越听越觉得不靠谱,可看着好友那坚毅的模样,司马炎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那我试试,但愿不会被钟公给赶出去」   次日,司马炎就带着刘渊出现在了钟会的府邸门前。   钟会饶有兴致的令人将他们带进书房。   司马炎这才朝着他行礼拜见,钟会很好奇他们的来意,要知道,他这里可是很少有人敢来的。   「钟公,此子唤作刘渊,乃是故匈奴左部帅之子,原先在我外大父门下求学,今日将他带来,是想请您将他收入门下」   听到司马炎的话,钟会忽然笑了起来。   他很是无礼的坐在上位,不屑的看了一眼刘渊,方才说道:「我哪有时日来教导后生!且回去吧!回去吧!」   他有些失望,还以为司马炎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大事呢,没想到,居然是让自己收弟子,他连孩子都懒得要,还教孩子?简直胡扯!   司马炎同样失望,他喃喃道:「我外大父非常的看重他,逝世之前,曾对我们说,刘渊在他这里学习经典,他不在了,天下除了您,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教导他了我这才将他带到您的面前」   钟会仿佛听到了什么关键词,他的眼角跳了一下。   「王公当真是这么说的?」   「不然怎么敢来叨扰您呢?外大父认为,天下治理经典的人,就唯独他与您,其余人都不足以称大家。」   钟会的手轻轻点着面前的木案,倘若是别人如此夸赞,钟会倒是不在意,可作为经学大家的王肃这么说,那钟会就很受用了。   况且,无论王肃临终前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今日司马炎说了,那王肃也就是说了。   经典一直都是钟会的心病,实际上,钟会的经学虽然强,但是强度有限,就连荀顗都看不起他的经学水平   他猛地看向了刘渊,「我这人多忙碌,对待他人的要求极高,你能忍受嘛?」   稚嫩的刘渊赶忙行礼,「弟子能忍!!」   司马炎也没想到,按着皇帝的说法真的能行不过,这老师真的靠谱吗?   好好的一个后生,不会被教的跟他一样吧?   免费阅读. 第152章 太子   太极殿内,曹髦严肃的坐在上位,面前摆放着诸多的奏表,可他的眼神却有些涣散。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面前这些奏表之上。   他的内心慌乱到了极点。   自从熬走了司马师之后,曹髦已经有很久都不曾如此惧怕过了。   大殿内空无一人,外头偶尔传来脚步声,那是换岗的侍卫黄门。   曹髦只觉得思绪有些混乱,拿起了面前的奏表,又看了几眼。   这是毌丘俭所送来的战报。   毌丘俭将军自从上次在江面上正面击败了吴国水军之后,就开始全力发展水军,为攻陷建业而做好准备。   他在淮南设立了非常庞大的造船厂,重金召集了很多优秀的造船匠,其中有些人甚至从吴国那边弄来的。   吴国的航海事业发展的是真的很不错。   这都是孙大帝的功劳。   当时公孙渊派人到吴国献马,孙大帝不顾群臣的反对,很是开心的册封公孙渊为燕王,同时派出万人携带金银珠宝等护送公孙渊使者坐船回辽东。   结果这些人到达辽东后,主使就被砍头送给了曹魏,其余人则是被用来充实当地人口,钱财充公。   当部分人逃离之后,正好来到了高句丽,因此就与他们取得了外交联系。   黄龙二年,孙大帝又派卫温和诸葛直率甲士一万人出海寻找仙山,寻求「长生不老」的仙药。   这些人最后登陆夷洲,得到数千人返回。   再往后,孙大帝心血来潮,派遣朱应和康泰率领舰队前往「南宣国化」,他们的目的是如今的东南亚地区,据记载,这两个人曾到达了近百余国,并且将他们的风土人情记录下来,在达到扶南国的时候,朱应等人海见到了「天竺」使者,跟他们询问「天竺」的情况。   在航海和造船方面,吴国对其余两国还是遥遥领先的,但是吴国技术高超,并不代表魏国的就弱。   魏国也有多次的出海记录,尤其是到了后期,双方的技术差距已经不是那么的大,双方对船只的要求都不同,吴人痴迷楼船,五楼船,船只越大越好,能搭乘的甲士越多越好,造就了一艘又一艘庞然大物。   这些庞然大物就如后世那般各自有名号,如飞云号,盖海号,这些都是五楼船,能搭载三千甲士!   比寻常的楼船要厉害太多。   说是海上堡垒,庞然大物,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而曹魏不是很看重船只的承载力和高大,他们更在意航行速度,敏捷,以及坚固性。   主要是将太多人弄到一艘船上,不太好,着火后容易出大事   总之,两国水军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而毌丘俭为了能击败吴国,这些年里也是操心水军的大事,如今,魏国终于也有了大型的楼船舰队,而最高大的五楼船,大魏也有了一艘。   毌丘俭亲自提名,其名字简单了当,就叫破贼号,伐寇号。   这跟东吴那几艘具有美感的楼船名号比起来,还真的是简单直接,曹髦都怀疑,倘若毌丘俭麾下再多几艘五楼船,保不准就得开始叫诛孙号,伏吴号之类的。   就在这个时候,成济那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成济站在了门口,朝着曹髦行礼,随即说道:「陛下,太后前来拜见。」   曹髦放下了手里的奏表,嘴唇抖了抖,也就特么你敢说这话了!   天下哪有来拜见皇帝的太后啊!   成济这话,就像是说皇帝为何要谋反一般,听起来就觉得荒诞。   曹髦只好起身,快步走出了这里,刚刚来到了太极殿门口,就看到了暴怒的郭太后。   曹   髦赶忙笑着走到了她的身边,「拜见母亲!」   郭太后愤怒的瞪着站在他身后的成济,「你这用的都是什么人?!居然敢拦着我?!」   曹髦瞪了一眼成济,骂道:「你怎么敢对太后无礼呢?!且看朕稍后怎么罚你!」   他又赶忙上前扶住太后,轻声说道:「母亲,此人乃是个武夫,不懂得礼节,请您勿要怪罪,朕自然不会饶恕了他。」   曹髦就带着太后从一旁路过,成济却只是站在原地。   跟着太后走进了西堂后,太后便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上位。   这些时日里,太后的心情不是很好。   因为,曹髦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倘若太后真的将曹髦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那这应该是极好的事情,可太后做不到这一点。   她对这个新生儿怀有莫名的厌恶。   或许是因为太后本身就不曾生过孩子,又或许是担心郑娴的地位会超过自己,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此刻,坐在上位,太后开始扯起了腔调,说起了郑娴的事情。   「郑娴那里如何啊?还不曾生下来吗?」   「还不曾,没有什么消息。」   郭太后说起了老生常谈,「你勿要太在意这件事,你是天子,应当更在意天下,而不是这样的小事。」   她又认真的说道:「无论是这皇宫还是民间,向来都是母以子贵。」   「郑娴如今是不错,对你,对我都没有失礼的地方,但是她的那个祖母,实在不是个知道礼仪的人!」   「先前郑娴设立家宴,此人前来,居然先跟郑娴寒暄,而不是跟我行礼」   「郑娴此番若是有了孩子,你勿要急着去见,若是你表现的太喜欢这个孩子,那郑娴就会变得桀骜,仗着自己的儿子而变得不可一世,迟早会坏了大事!」   「你就先等着,等过段时日,你再过去看望。」   郭太后尽管没有生过孩子,可此刻却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道夫人,喋喋不休的说起了自己的经验,曹髦平静的坐在一旁,时不时点着头。   他是看出来了,郭太后已经开始有些忌惮,嫉妒郑娴了。   毕竟她这一生都不曾有过孩子。   难怪非要在今日前来见自己。   郭太后说了许多,可主要问题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劝说曹髦不要因为孩子而太看重郑娴,甚至要略微打压一下她,勿要让这位皇后因子而骄横。   就在曹髦听着太后喋喋不休的讲述经验的时候,忽然有阉人急匆匆的走进了西堂内。   曹髦看到那阉人的脸色,那慌乱的内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阉人的脸上带着浓郁的笑容,那种喜悦压根就藏不住。   「陛下!!皇后生下一子!」   「母子平安!」   听到这句话,太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却没有多说什么。   曹髦很想要稳住心态,可奈何,他的嘴角还是情不自禁的扬起,实在是压不住。   他顿时站起身来。   郭太后看着忽然起身的曹髦,赶忙开口说道:「髦!勿要忘了我方才与你所说的!」   曹髦却看向了她,「母亲,您且先回去休息吧,朕记下了。」   郭太后有些生气,「你如今便是这般敷衍我吗?!」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阉人,「去送太后返回昭阳殿吧。」   说完,他又看向了太后,眼神变得有些凌厉,「母亲应当是疲乏了吧。」   方才还一脸骄横的太后,看着忽然强势的皇帝,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稍稍后仰,   「嗯。」   曹髦就只是盯着她,宦官走到了太后的身边,扶着她起身,太后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此处,此刻的她,犹如一只受惊的老兔子,连回头瞪曹髦的勇气都没有,迅速消失在了远处。   本来现在这个时辰还是她最得意的时候,奈何,曹髦这么一强势,打乱了她的生物钟,让她提前来到了开始担惊受怕的时候。   曹髦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就朝着郑娴那边走去。   曹髦在长秋殿再一次被拦了下来,挡住他的乃是几个宫女。   随着时代的进步,医学也有了极大的提升,在魏晋时期,刚刚生育完的妇女是不能见外人的,通常有玄学和医学的两种解释。   玄学的解释是不祥,而医学的解释是体虚易染疾。   宫女们无奈的看着皇帝,费尽心思的给他解释起了规矩,需要等待七天,方才能够相见。   曹髦也没有破坏这个规矩,他对医学也不精通,但是太医们都这么说了,或许真的会有什么传染上的问题吧不过是等候一段时日而已,无碍。   至于孩子,曹髦还是可以去看的。   当曹髦在侧殿看到刚刚被梳洗包裹起来的小东西的时候,曹髦只觉得心颤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甚至害怕自己用力太过,伤了这竖子。   小家伙皱巴巴的,从相貌上来看,曹髦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像自己还是像郑玄,倒是一旁的宫女,笑着说道:「几类陛下!!」   曹髦抱着小家伙,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家伙,在这孤独的生命里,他仿佛多了一道光,周围那灰白色的世界,也顿时充满了色彩,他能感受到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声。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   周围的诸多阉人近臣们皆惊慌失措,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露出如此笑容。   皇帝不是不会笑,只是平日里的笑容也非常的收敛,总是在笑与不笑的中间,几乎不曾见过他如此开心的模样。   免费阅读. 第153章 其乐融融   该取什么名呢?   连着好几天,曹髦都在想这个问题。   也是连着好几天,曹髦都在跟这个小家伙打交道,小家伙的眼睛能睁开了,但也只是躺着不动,对外界还没有什么反应。   可架不住曹髦的喜欢,有些时候,皇帝什么都不干,就是坐在小家伙的身边,看着他熟睡,就是这样也让人觉得开心。   这是曹髦第一次放下了国家大事。   嗯,当然,也不能说曹髦如今所做的事情就是小事。   这可是曹髦的嫡长子,很可能是大魏将来的太子以及新皇帝,只要不夭折不造反那继承权就是稳稳当当的。   曹髦对他重视也是合理的。   曹髦这些时日里很想给儿子取个名,可读书破万卷的曹髦,在这方面似乎实在没什么天赋。   这名不能取得太简单,因为他的继承权太靠前,名字太简单的话,往后登基了就很麻烦,需要避讳的东西一大堆。   而且还得考虑寓意。   就在曹髦还在看着自家小子的时候,外头传来了钟会的声音。   曹髦即刻派阉人去将那厮给带进来,免得成济跟他再起了什么冲突。   钟会走进了西堂,朝着曹髦一拜,曹髦笑着示意他靠近些。   钟会缓缓走到了皇帝的身边,低着头,就看到了那熟睡的小家伙。   钟会恍然大悟,在曹髦不解的眼神里,钟会开始认认真真的审视起了小家伙,从头到脚,甚至还想要掰开嘴巴看一看。   曹髦急忙拉住了他,他有些不悦的说道:「士季这是做什么?」   钟会笑着说道:「陛下勿要着急,臣只是好奇。」   曹髦觉得,这厮很可能是在查看将来的太子是否有隐患或者缺陷,可曹髦并没有说破。   钟会跟着曹髦看了会,便感觉无聊。   钟会不喜欢孩子,甚至可能不喜欢女人,他会对这个孩子多看几眼,也只是因为这孩子可能会成为将来的继承者。   曹髦令宫女看好自己,自己则是带着钟会前往商谈要事。   钟会这才笑着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啊,这几天,朝中大臣们格外的忙碌,纷纷去拜见王昶,诸葛诞等人。」   曹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拜见他们做什么?」   「希望他们能出面来劝谏陛下啊。」   「劝谏?」   钟会解释道:「他们觉得,陛下对孩子太过宠爱,这是不应当的,不能因为孩子而耽误天下大事,更不能对孩子过于宠溺放纵」   「宠溺放纵??他还没名字呢!」   钟会很是平静,他说道:「陛下也要理解这些人,他们也实在没有其他的本事了,更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   天子无家事,大臣们盯着皇帝的一切大小事情,在教导皇子的方面上,大臣们普遍是不希望皇帝会宠爱孩子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家庭教育里,父亲一定是个严肃的形象,父与子,得像是君与臣。   君王与群臣的关系也很是微妙,此刻还不会用父子关系来形容君臣,一般是用夫妻关系来形容君臣。   很多大臣郁郁不得志,就喜欢写点得不到宠爱的女子形象。   等到坐下来之后,钟会方才说起了自己那要紧的事情。   「陛下,吴国有大臣在私下里与我书信,想要归顺」   钟会一坐下来,就从衣袖里拿出了书信来,递给了面前的曹髦。   东吴有两个时间段,叛逃的大臣极多,分别是在孙綝执政和孙皓执政时期。   不同之处在于,孙綝执政时,叛逃是个人行为,通常都   是直接带着亲信上船跑魏国,可到了孙皓时期,就是直接领着私军一同跑,除非是有仇,不然就不会将族人丢下来。   孙皓开始逐渐发力,吴国内已经有大臣开始想要逃到魏国这边来了。   随着魏国的强盛,吴国的衰败已经是愈发的明显,而新皇帝孙皓的仁政也是某种助力。   孙皓上位之后,大族重臣的生活就变得多滋多味了起来。   孙皓彻底终结了他们原先那枯燥的生活,给他们带去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孙皓强行要求国内两千石以及以上的官员都要将女儿送进皇宫里,又天天开宴会,逼群臣喝酒,而且必须要喝够七升,若是喝不下,那就让人灌酒光是这宴会,就不知已经灌死了多少人。   倘若是年轻人也就算了,想想那些大族的老者们,都一大把的年纪了,哪里能吃的下七升酒?   哪里经得起孙皓这般折腾?   吴国上下的情况很是割裂,那些被遣散回去的农夫们,被赏赐的甲士们都在感慨这位好皇帝,期待着往后的生活,而上层这些贵族们,简直是活在了恐怖片里,指不定什么行为就会要了你的命。   曹髦接过书信,认真的看了许久,方才问道:「何人所书?」   「听闻乃是尚书熊睦之子,在吴任议郎。」   「尚书熊睦劝谏孙皓,希望他能少些杀戮,孙皓就令人用刀柄将他捶打成了肉泥」   曹髦此刻也是沉默了许久。   尚书啊,就因为劝谏,直接锤成肉泥??   钟会此刻又补充道:「此人说想来投奔我大魏,我却没让他急着前来,我想,他待在吴国,或许会对我们更有帮助孙皓这厮,当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原先,他只是对大族和宠臣动手,对那些居于高位的礼敬有加」   「到如今,连做实事的尚书都被他锤杀,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连施绩这样的人,都要遭受他的迫害了。」   曹髦没有反驳。   孙皓是一个可塑性和成长性都很强的人,他从登基一个月后开始折磨别人,而这个范围是在逐步的扩散的,最初他只是干一些大族和近侍,后来扩大到朝中群臣,再往后就会扩大到将军们的身上,最后连底层百姓们也不能逃脱了。   史实记载孙皓的嫔妃的亲信在外劫掠百姓,有官员发现这个行为,便处置了嫔妃的亲信,然后孙皓就令人将锯子烧红,再将那官员的头给下来。   再往后,孙皓甚至因为一个官员的风评太好而砍掉了他的头,按照孙皓的说法,政绩和风评这么好,那肯定就是在拉拢民心,想要造反!   好的也杀,坏的也杀,反正谁都逃脱不了,都得死。   钟会低声说道:「臣还听闻,孙皓这个人,非常的相信鬼神之说,常常召集一些方士,让他们协助自己来治理天下这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目前大魏也不好继续用兵,臣以为,可以趁机拉拢吴国内的大族以及重臣想办法激怒孙皓这个疯子,让他多杀几个,早日收回江东」   钟会跟曹髦此刻都是迫切的想要完成大一统。   但是就目前的吴国来说,他们就像是个缩头乌龟,全面防守,依靠着有利的地形,若是要强攻,就算能打下来,只怕付出也会太庞大。   钟会的想法,就是走其内部破坏路线,让他死在壳里头。   至于曹髦,他虽然也急着要完成大一统,但他还算是有耐心的,先等到各地的大船修建完成,有了充足的准备之后,再出兵也不迟。   历史上的司马昭在灭蜀之后,因为一系列的大乱,故而希望能在吴国这里寻求一个稳定的局势,还曾派人出使吴国,跟孙皓进行友   好的访谈,虽然后来孙皓还是将人给杀了,但访谈还是进行了的。   孙皓之所以能在吴国执政多年,除却他循循渐进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地的魏晋也很烂。   大家都在比烂,孙皓在吴国大杀四方,可当时的魏晋也好不到哪里去。   群臣都拼死拼活的阻拦司马炎讨伐吴国,直到吴国灭亡都是如此。   只是如今,曹髦治下的大魏完全不需要保持跟吴国的稳定局势,魏国想要大一统的想法路人皆知!   双方根本就没有缓和的余地。   在大魏积极备战的时候,能削弱一下对方,也是曹髦所乐于看到的。   曹髦还是让钟会全权负责这件事,在孙皓的治理下,想要归顺大魏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内部也迟早会变成筛子,总会有干掉他的机会,现在的北方可不是历史上那个内部一堆烂事的西晋,就孙皓这样的,曹髦让他执政时日超出三年都是对自己的羞辱!   君臣两人又谈起了别的事情。   钟会在离开之前,终于想起了太子的名讳问题。   「陛下可曾为殿下取名?」   曹髦迟疑了一下,方才回答道:「终温且惠,淑慎其身朕想要为他取个温字。」   钟会思索了片刻,「为小名足矣!」   钟会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此处,曹髦这才又来到了儿子的身边。   曹温。   这名或许有点太普通了?往后避讳会很麻烦?   就在曹髦抱着小家伙的时候,宫女进来告知曹髦,终于可以去见皇后了。   曹髦带上了孩子,前往皇后身边,当两人一同走进来的时候,郑娴看起来气色不错,一脸的期待。   看到曹髦怀里的孩子,郑娴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笑容。   「陛下」   曹髦此刻也是笑着将孩子递给了郑娴。   长秋殿内传出了欢快的笑声。   免费阅读. 第154章 来晚了   「老师!」   「这是您让我抄写的文书」   刘渊小心翼翼的将诸多文书放在了钟会的面前,随即退到了一旁。   钟会笑着将文书拿过来,看了片刻,随即丢在了一旁。   这就是钟会教导弟子的方式,让弟子去抄写一些重要的文书,当初他兄长就是怎么培养他的,让他多去熟悉庙堂的诸多文书,如今他也是将这一套东西直接运用在了刘渊的身上。   钟会看向刘渊,眼里满是不悦。   「我是如何教你的?」   听到这句话,刘渊赶忙挺直了身子,仰起了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钟会看到他这般无礼的模样,欣慰的点着头,「不错,终于是有点长进了,如今的你,看起来才有了点钻研经典的模样!」   刘渊年幼,他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   过去他跟着王肃学习,说是学习,其实就是在王肃家里读书,每天都是一样,不断的读书,虽然刘渊自己并不抗拒,但是那样的学习确实很枯燥乏味。   自从到了钟会身边之后,同样是学经典,可这方式有些不一样。   钟会从来不让他读书,每天都是让他抄写文书什么的,偶尔将他叫进来教导经典。   可钟会所说的经典,更像是体态调整钟会详细的给刘渊解读了熟悉经典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告知了他正确的坐立,用餐,读书的姿势。   甚至偶尔还教他看面相,教他如何从面相上看出别人的性格,才学,前程等等。   他什么都教,就是不教经典。   刘渊此刻不解的问道:「老师,这便是治经了吗?」   「不错!这就是治经!现在谁看到你,都会觉得你熟知经典,有这个相貌就足矣!」   刘渊说道:「可原先孔公对我们说:空有有华丽的外表而没有实际上的才能,不过是草包而已。」   钟会一脸的不屑,「孔晁又懂什么呢?人活一世,无论做任何事情,都应该要做到顶峰,无人能及的地步!」   「就说这经典,真正的经学大家,是能学出来的吗?经学人人都可以读,但是想要成为最厉害的,那就得具备天赋,有这种天赋的人,就是每隔几个月翻一次书,也能在经典上有造诣,而没有天赋的人,就是像孔晁这样读了几十年,又有什么用处呢?」   刘渊似懂非懂,「老师,那我为何要学经典呢?」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来找我学的吗?」   「那老师为何要学呢?」   「经典对我而言,不过是辅佐而已,我有大志向,而经典不过是小道,可以用来做一些事情而已。」   刘渊看向新老师的眼睛里满是星星。   不知为何,刘渊很喜欢如今这位老师,听他讲课总是那么的有趣,跟过往完全不同。   而且,跟着新老师,刘渊掌握了很多的技能,现在的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一个人的好坏了!   钟会看着弟子那一脸崇拜的目光,傲然的说道:「作为我的弟子,言行举止,都应当有名士的风范,这些文书,你要多抄写,这些文书并非是寻常文书。」   「这些都是中书台所下达的文书,都是些庙堂的大事和时政,这才是大丈夫应当去学的东西!」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跟兄长谈论朝政得失!你却连自己抄写的东西都看不懂,如何能成为名士呢?」   刘渊赶忙低下了头来,一脸的委屈和沮丧。   钟会猛地看向了他,「嗯??」   刘渊瞬间仰起头来,恢复了原先桀骜的模样,「我定然会效仿老师,成为老师这般的名士,不会堕   了老师的名声!」   钟会这才满意的点着头。   「继续去抄写!我不奢求你能建立什么大功名,只要出去后不会让我被人所讥笑就是了!」   「唯!!」   就在钟会进行正常教学的时候,有下人匆匆前来禀告,说是钟毓前来。   钟会赶忙前往迎接。   钟毓此刻皱着眉头,脸色非常的不好看。   看到钟会出来,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就从他身边过去,钟会一愣,也只好跟上了他。   「兄长,您这是为何啊?」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事?竟使您如此恼怒?」   钟毓一直都没有搭理钟会,直到走进了书房,兄弟两人坐下来,钟毓方才不悦的看向了钟会,「谯周是你举荐给陛下的?!」   钟会大喜,「陛下告知他人了?」   钟毓当即大骂:「你是觉得魏国没有经学大家了吗?中原人才济济,哪里轮得到他一个蜀人出头呢?」   「你竟然敢给陛下举荐一个蜀人,你这是要将中原的名士们得罪狠啊!」   「就是这些时日里,你可知我收了多少书信?都是在说你的!」   钟会脸色平静,他不悦的说道:「若只论经典,或许谯周不是最强的,可若是论辅佐陛下,那他就是最合适的,他跟已故王司徒一样,都擅长变通,能理解陛下的心思,最适合来担任这样的位置,去推广陛下所需要的经学,兄长若是连这都不明白,又如何能来训斥我呢?」   钟毓脸色铁青,「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再看看事情以外的东西吗?谯周是合适,可你想过他的身份吗?蜀地刚刚平定,中原之士本来就担心他们会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这直接举荐谯周,而且还是让他负责天下经学这样的大事,这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钟会冷笑了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无法青史留名的原因了!」   「你们都只是一群盯着腐肉看的烂鸟!」   「陛下行教化之事,为大一统,从辽地到西域,从云中到交州,从南中到江东,只有我大魏之子民!是蜀人又何妨?若是能做好事情,别说是蜀人,便是那塞外的野人,我也照样举荐!」   「你们整日就想着这些烂东西,扰乱庙堂的政策,反对陛下的仁政,如今却还想要来怪罪我吗?!」   钟毓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们是烂鸟,唯你是凤。」   「那这位遨游于天下的凤,当今你的行为引起了中原诸多经学大家的愤怒,他们决定联手来反驳谯周,要阻拦他的行为,本来已经成功一半的事情无端的多出了阻力,这位凤想要如何解决啊!?」   「反对陛下的仁政?经学之事若是不成,那定是因为这位自命不凡的凤的原因!」   钟毓说着,钟会一愣,瞬间又收起了方才的怒火,露出了笑容。   「兄长,我方才是说他们,可不曾说兄长啊」   「士季啊,士季。」   钟毓咬牙切齿的说着,在心里都不知将钟会给捏碎了多少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解决麻烦!!!最后一次了,倘若你再敢肆意妄为,惹出祸患来,我一定不会再帮你了」   钟会眼前一亮,「兄长已经说服那些人了?」   钟毓没有回话,只是怒气冲冲的起身,「往后要做事,先告知我一声,勿要觉得就你聪慧,什么都懂,看你做的这些事情!愚蠢!」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这才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孩。   这小孩仰起头来,趾高气扬的站在这里,这模样这仪表钟毓是越看越眼熟。   他惊愕的看向了一旁的钟会。   「你你这这你」   「这是我的弟子!」   「弟子?他叫什么名?」   「他唤作刘渊。」   刘渊朝着钟毓行了礼。   钟会解释道:「他是并州刘豹的儿子,原先跟着王司徒学经典,王司徒逝世之前,认为只有我才能继续教导他的弟子,就让他来找我学习了。」   不知为何,钟毓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可很快他又察觉到了不对,刘豹?   「匈奴人?」   「兄长,我方才就说了,陛下治下皆魏人也!」   钟毓严肃的说道:「不必你说,刘公我是知道的,他因为教化的功劳,得到了爵位,更是在并州担任郡守,天下都已知晓,既是他的儿子,那就不要跟在你的身边了。」   钟会一愣,「为何啊?」   钟毓却没有给他解释。   当今皇帝是格外重视这教化事的,而刘豹又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谁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准备拿他当旗帜来用,他成为了大魏第一个当郡守的匈奴人。   而钟会这厮却实在是太危险了,刘豹的儿子若是待在弟弟身边,指不定哪天就酿出大祸来,到时候牵扯到刘豹,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就算没有惹祸,把人家孩子教歪了也不行啊,这多好看的一个孩子,现在这一脸的骄横模样,往后看到刘豹都没办法交代了。   他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刘渊,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刘渊是吧?你可愿意跟着我读书啊?」   刘渊一愣,随即盯着钟毓的双眼,很是利落的回答道:「既饮甘泉,又岂能饮积水?」   钟会当即训斥道:「你这竖子,怎么能对我的兄长无礼呢?」   尽管他嘴上是训斥,可他那怎么都压不住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如今的他,心情大好!   钟毓却收起了笑容。   来晚了,没救了。   跟着钟会等死吧你!   免费阅读. 第155章 望气观相   建业。   「母亲!!!」   孙皓开心的拉住了何太后的手,一脸的阳光,眼里满是喜悦。   何姬看着面前的儿子,有些怜爱的抚摸着他的脸,双眼瞬间通红。   「我儿」   孙皓看到母亲落泪,当即就有些慌乱,赶忙为她擦拭眼泪。   「母亲,何以如此伤心?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何姬赶忙摇头,「只是看到我儿成大器,心中欣慰。」   孙皓却忽然沉下脸,「这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让外人抢去了那么久,最后还是物归原主」   何姬看着儿子的样子,颇为心疼。   何姬的父亲,本是孙权麾下的一个骑兵,有一天孙权巡查军营,发现了在外头围观的何姬,当即惊讶于她的美貌,便令人将她带过来,将她赐给了自己的第三个儿子孙和为妾。   何姬为孙和生下了庶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孙皓。   也是在孙皓出生的那一年,孙权将孙和立为太子。   何姬至今都很清楚的记着那一年。   在那一年里,大皇帝常常前来,他是那么的喜欢孙皓,总是劝说孙和要好好教导孩子。   那一年里,他们风光无限,无论是谁,见到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乖巧的孩子,有疼爱自己的丈夫,就连正妻,都与她的交情很好,形同姊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那个时候的孙皓,尚且无忧无虑,整日都是沉浸在家人的关爱之中,幸福美满。   直到孙皓八岁的那年,太子孙和被废黜,开始了四处迁徙的生活,先是到故鄣,后来又到长沙,新都。   以往的风光不再,原先还得意,幸福的家庭瞬间变了天。   孙和不再是以往那般的轻松惬意,整日忧心忡忡,也不再理会家里众人。   家里开始出现了争吵,以往那些笑着面对他们的人也都变了脸。   这变化实在太大,不只是孙皓,就是何姬都难以接受。   直到孙峻下令杀死孙和,这个家庭终于崩溃,孙和被杀,他的正妻张妃殉情自杀,何姬本来也想要跟着他们一同离开,但是想起孙皓,还有其余夫人们的孩子,何姬决定活下来,照顾好孙皓和他的弟弟妹妹们。   她对这些孩子们一视同仁,努力的将他们抚养长大。   可他们的生活却跟以往完全不同了,过去好歹还有孙和在,没有人敢欺负他们,可如今连孙和都死了,他们失去了仰仗,过去的好友们纷纷背刺。   孤儿寡母,其中的酸辛,何姬都不愿意再去回忆。   好消息是几个孩子都被她拉扯长大了,而坏消息是长子孙皓因为经历的变化最多,性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何姬多次看到他被欺辱之后,用一些小动物来泄愤,将它们变换着法子来虐杀。   何姬几次劝阻,却也无法更改。   不过,何姬现在是放心了,孙皓已经成为了大吴皇帝,一切灾难都已经结束了再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孙皓也赶忙露出了笑容,向何姬露出了自己身后的皇后。   滕皇后此刻面带惧意,不敢靠近,也不敢走远。   很多人都误以为,孙皓跟滕皇后的关系是在中后期开始出现裂缝的,实际上,孙皓刚刚登基就抢他人的女儿,然后四处许诺其余女子当皇后,还给她们皇后的印,若不是何姬劝阻,滕皇后都要被废,后来滕皇后也是一直都在何姬这里避难,不敢靠近孙皓。   何姬对滕皇后格外的亲切,笑着跟她寒暄,拉着她的手。   滕皇后看到何姬出现,也是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敢松开。   孙皓带着这两人一同吃饭。   坐在上位,孙皓认真的问道:「朕的弟弟妹妹们都还好吗?」   何姬点着头,「他们都很好。」   孙皓沉吟了片刻,「母亲,朕有件事想与你商谈。」   「你说吧。」   「我家的小妹年纪也大了,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我想将她许配给陆抗,您觉得如何?」   何姬瞪圆了双眼,「这如何能行呢?那陆抗比你都要年长,如何能迎娶你的妹妹?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孙皓又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母亲,您有所不知啊,朝中这些大族,重臣,他们都有自己的私兵,他们都想要谋反,想要对朕不利。」   「可好在,国内的将军们还是愿意支持我的。」   「这些反贼里,没有能出头做主的人,过去能带领群臣做事的人,有这般胆魄的人,都被那孙峻孙綝给杀了!」   「可朕还是需要这些将军们来支持朕,否则,这些人的私兵保不准就要来攻打朕!!」   听到孙皓的话,何姬都有些惧怕,难道这都当了皇帝还有人来欺负我们这一家??   「那就听你的,嫁吧!」   孙皓摸了摸下巴,说道:「这样吧,就让朕的妹妹嫁给陆抗的儿子吧,陆抗好像有两个儿子,找个跟她年龄相当的,先定下婚约,等年纪到了就给送过去!」   何姬这次却没有再反对,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他。   孙皓有着自己的诸多想法,他又说道:「母亲,这庙堂各地的军队,交给外人,朕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你让舅父们都过来吧!」   「朕要封赏诸多舅父,让他们来帮我看着国内的大臣们!」   「还有我那些个兄弟,等他们再年长一些」   何姬只是平静的听着儿子的讲述,脸上洋溢着笑容,当何姬准备离开的时候,滕皇后执意要送她,这让孙皓非常的高兴,夸赞自己的皇后如此孝顺。   太后与皇后走在路上,太后何姬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她无奈的说道:「陛下啊,就是有些时候喜欢冲动,性子急切,可是你勿要怪罪,只要哄几句,他就不会在意了」   滕皇后想要说些什么,可迟疑了许久,只是点点头。   两人离开之后,孙皓就在皇宫内等候了起来,等了许久,也不曾看到皇后返回,他有些生气的看向了一旁的近侍。   「皇后怎么还不回来呢?」   近侍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低声说道:「陛下,大概是与太后太久没有见面,故而有很多话要说」   孙皓勃然大怒。   「你说的很对!!」   「朕登基都这么久了,可太后现在才能过来陪伴在朕的身边,这都是因为什么呢?这都是因为朱太后那个贱人的缘故啊!」   孙皓当即扯下了自己的腰带,丢给了一旁的近侍。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用这个去将那个贱人勒死,让她的儿子们看着!让他们知道不及时服从朕是个什么下场!!」   近侍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陛下,那是景皇帝的皇后您」   孙皓一愣,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看向了近侍。   「陛下!!我现在就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   「啊!!!!」   很快,就有几个近侍骑着骏马飞速离开了皇宫,他们要去执行孙皓的命令。   就在孙皓擦拭着手里的血,愤怒的咒骂着这群不忠的小人的时候,忽然有人禀告:「陛下,您要找的人到了!」   就看到一个老者低着头走了进来,显然也   知道孙皓的习惯,行礼拜道:「草民拜见陛下!!」   孙皓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听闻你很擅长望气观相占卜之事?」   老翁这才说道:「陛下,在一百五十年前,老夫还是个樵夫,曾偶遇一老翁,自称乃是前汉留侯,老夫跟着他学了三年,陛下所说的这些,老夫皆通矣。」   孙皓大喜,「王翁,那你看看朕的相貌,看看朕往后的事情会如何!」   老翁摇着头,「陛下乃天子,天子之相貌,岂能是我们所能看的呢?陛下乃有天命护体,倘若我们强行观看,将遭反噬,损害气运」   孙皓猛地抽出了匕首,「你今日若是不看,朕就挖了你的双眼,让你什么都看不了!」   「草民不敢违抗陛下的诏令,那就请陛下赦免草民观陛下面相的死罪。」   「不行,除了施绩将军,看过朕脸的人都得死!」   老翁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双眼却是紧闭,「陛下,这观天子之相,所用的是天眼,天眼从心,并非从目!」   随即,他嘴里念念有词,沉吟了许久,又在孙皓面前跳起了不知名的舞蹈。   过了许久,他停了下来,浑身颤抖了几下,忽然摔在地上,显得格外痛苦。   孙皓好奇的看着他,「出了什么事?」   「陛下,天子之尊容,果然是不能观看的臣才开天眼,便遭受了反噬,陛下之气运,闻所未闻,便是那前汉高祖皇帝,也不过如此啊」   「哈哈哈,果然是大家!」   「来人啊,给予赏赐!」   孙皓对老头的回答格外的满意,亲自将他扶起来,说道:「朕身边就缺你这样的能人,往后啊,你要辅佐朕治理好天下,朕将来也定然能如汉高祖那般,建立不世功名,开辟大一统的帝国,让后人都来祭祀!」   老头急忙点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孙皓随即又问起了大臣们的品相。   随后,这老头就成为了孙皓的近亲,孙皓还召集了其余的一些方士们,做事之前总是要让他们进行占卜。   王老头更是被赐予宅院钱财美女,成为了建业的新贵,却没多少人来拜访这位新贵。   直到这一天,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府邸上。   来人,正是那议郎熊邑。   免费阅读. 第156章 大族的反击   「君有何事啊?」   王翁坐在上位,哪怕是面对朝中的议郎,都没有要拜见的意思。   如今的他深得孙皓的宠爱,很是得意。   这让他有了很大的勇气,哪怕是面对朝中重臣,他都敢叫嚣,何况只是个小小的议郎呢。   熊邑看着面前的老骗子,却也没有太客气,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也根本没有行礼的想法。   「我听闻,王公靠着些诡辩的技巧,以及哄骗小孩的把戏而得到了陛下的宠爱。」   王翁勃然大怒,他当即打断了熊邑,开口骂道:「你这厮胡言乱语,竟然敢这般羞辱老夫!老夫稍后就要上奏陛下,将你处死!!」   熊邑的眼里并没有什么惧怕,他认真的说道:「我父亲为人耿直,担任刺史的时候深受百姓的敬爱,担任尚书的时候不曾有过一丝怠慢,恪尽职守,就是因为看到陛下做事残酷,对此劝了一句,就被皇帝下令,用刀柄捶打而死。」   听到这番话,不知为何,王翁的怒气消散了一些。   「你走吧。」   他挥了挥手。   熊邑却看向了他,「您或许不知道,我父亲在劝说皇帝之前,曾深受皇帝的宠爱,可就是因为一句话,就遭受了这样的对待。」   「还有那位韦曜,皇帝每次设宴的时候,他因为年迈而不能饮,皇帝就让他以茶代酒,这件事群臣都知道,也知道他对韦曜的宠爱,可是,上次宴请的时候,皇帝忽然大发雷霆,下令让群臣们联合起来辱骂韦曜,用各种方式来羞辱他。」   「还有那位扶持陛下上位的万彧,当初是何等的受宠,可如今呢,他想要见到皇帝一面都是那么的困难」   王翁有些坐不住了。   「你想要说什么呢?」   熊邑看向了他,「只是想要告知阁下,无论陛下如今对你有多宠爱,迟早也会有预料不到的变化。」   「你既然陪伴在陛下的身边,就应该看清了陛下的为人。」   「陛下行事乖张,狠厉残酷,做事没有章法,肆意而为最初他只是杀害一些卑贱和不敢劝谏的人,而如今,就连贤能之人也不能逃离,迟早有一天,他会杀死他身边所有的人!!」   听到这番话,王翁猛地站起身来,格外惊惧,他看向了门口的方向,随即瑟瑟发抖。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今的魏国,何等的强盛,圣王贤君,吏治清明,国泰民安,粮食堆积如山,披甲之士五十万,天下无人能当,他们灭蜀定凉,又取江北荆南,虎踞交州,其四大将军分别坐镇青徐扬豫荆交,连年造船,操练水军!」   「便是我们没有死在孙皓的手里,也迟早会死在那些魏人的手里!」   「这不会超出三年!」   「你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呢?」   王翁抿了抿嘴,脸色惊恐,依旧没有回答。   熊邑却说道:「百余年的纷争,也该结束了我问过你的情况,你过去也是读过经典的士人,为何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靠着骗术来获得地位呢?」   「现在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倘若你能帮助我,我们一同平定战乱,结束大祸,你还能重拾名誉,否则,若是等到你被孙皓所杀,或者吴国覆灭,那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方士败类,将被后人所唾弃!被千世所讥讽!!」   此刻,王翁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无力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哪里不知道孙皓是什么样的人。   当初得知孙皓找他的时候,他就想要跑,结果没跑掉,被孙皓弄进了皇宫,而孙皓却确实跟传闻里的那样,喜怒无   常,你根本就想不到什么话什么事能得罪他。   哪怕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不行。   王翁就看到自己一个同伴因为一直沉默而被孙皓割开了喉咙,孙皓说是想看看他的舌头是不是长在了里头。   他这样随意的杀人,当真是令人非常的惧怕。   他每天就好像是要随便挑选几个人杀掉,没有逻辑和顺序可言。   辅佐这样的人,王翁当然也会觉得害怕。   可是要造反对付这样的人,王翁更加害怕。   看着面前哆嗦着的老头,熊邑缓和了一下语气,他说道:「我今日来找你,也就不怕你告发我,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与其担惊受怕的活着,倒不如殊死一搏,我已经联系上了魏人。」   王翁看向了他。   熊邑说道:「我并非是让你毒死孙皓或者暗杀他,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我们可以想一个不错的办法,从孙皓的喜好下手,然后跟魏人联络,想办法来覆灭孙皓,让他也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   「王公,您就不要迟疑了,这是我们的机会,另外,魏人已经知道我来找您了,倘若您还是想要告发我,最后的结果也不是一同赴死而已,总之都要死,何不向死而生呢?!」   王翁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说道:「孙皓身材高大,有武艺,想要杀掉他是很难的。」   熊邑说道:「这您放心吧,吴国内想要杀掉他的人非常多,有几个贤公,也曾给我书信,说有不能书信说的事情要商谈,若是你愿意帮助我们,那这件事就更好成功了。」   王翁就知道。   熊邑敢来这里跟自己说,绝对不是什么有魏人做依仗,他背后肯定是有大族作为依仗的。   就孙皓这些行为,将那些拥有私兵的大族得罪的太狠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来除掉孙皓的。   王翁抿了抿嘴,问道:「那要我做什么呢?」   熊邑眯起了双眼,「到时候,我会告知你的,你就等着我们的消息就是了!」   两人密谋了很久,熊邑方才匆匆离开了此处。   熊邑如今联系了很多人,而他找的这些人都是反对孙皓的人,其中既包括了吴人,也包括了魏人,反正只要能为父亲报仇,干掉孙皓,无论是什么人他都可以去找。   吴国内的大族并不是好惹的,过去孙綝那般有权势的人,都被大族给搞定,孙休这样的皇帝,都不敢轻易招惹,孙皓敢如此虐杀,大族肯定是想要干掉他的。   但是,目前吴国的大族,尚且找不出一个能干大事的代表。   大族也需要一个领头羊,最合适的人选却都站在皇权这边。   不过,他们还是对孙皓做出了一定的安排和谋划。   熊邑作为他们多方的联络人,就是在不断的传递消息。   在得到了熊邑的暗示之后,王翁当即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表演。   在孙皓令他望气的时候,王翁站在高台,眺望着远处,忽然发出了一阵尖叫。   「陛下!!不好!不好啊!!」   听到这句不好,正在饮酒作乐的孙皓猛地皱起了眉头,一巴掌将自己身边的美人打翻,随即快步走到了王翁的面前,王翁还没来得及开口,孙皓就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当即就要拿出匕首。   王翁瞪圆了双眼,「陛下,陛下!臣今日望气,得知了一件大事,请听臣说完!!」   孙皓顿时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长叹了一声,收起了匕首。   「说吧,你发现了什么事?」   王翁赶忙回答道:「陛下,臣发现荆州有王气!此王气升腾,恐怕会对太初宫不利!!」   孙皓当即皱起了眉头。   荆州有王气??   自从后汉开始,迷信思想盛行,人们对望气也是深信不疑,一般来说,某个地方有王气,就说明这里要出天子了。   而对孙皓这样的皇帝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翁都已经做好了被剁碎的准备,可孙皓竟然没有去杀他。   孙皓沉吟了起来,如今在荆州,也就陆抗了   不过,陆抗怎么可能会有王气呢?自己前不久才跟他联姻,说要将妹妹嫁给他的儿子   孙皓恍然大悟,他一把拽起了王翁,「朕明白了!」   「荆州有王气,却对太初宫不利,那就该离开太初宫,前往有王气的地方去!」   「朕要迁都!!」   王翁茫然的看着他。   「啊??」   孙皓当即看向了自己的近侍,「来人啊,去将万公他们给朕叫过来!!朕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与他们商谈!!」   很快,孙皓的大臣们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孙皓果然跟他们说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要迁都!!   得知孙皓想去荆南,几个大臣只觉得头晕眼花。   步阐看到皇帝的态度如此坚决,便提出了一个委婉的想法,他提议将都城迁徙到武昌,如此既在荆州又能保障皇帝的安全。   孙皓自然是同意的。   群臣都觉得无奈,可也只能按着孙皓的想法去操办。   很快,孙皓就领着群臣离开了建业,决定定居在武昌,继承荆州的王气,完成大一统的壮举。   在孙皓离开建业的时候,各地的大族也开始活跃了起来,一股针对孙皓的复仇开始在各地酝酿,一个阴谋正在逐步的成型。   而不同的是,这次,因为钟会的提前联络,熊邑将吴国内的阴谋告知了魏国。   免费阅读. 第157章 不错   「终于要动手了啊。」   钟会看着手里的书信,忍不住笑了起来。   孙皓这样无法无天的折腾大族,一定会惹出大乱,这一点,钟会很早就想到了。   他知道吴国大族近期内可能就要对孙皓动手,但是当他真正看到书信,知晓了他们的谋划后,钟会却是相当的失望。   就这??   他拿着书信,更换了衣裳,便坐上马车离开了自家府邸。   很快,钟会就拿着书信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一君一臣坐在太极殿内,看着放在案上的书信,面面相觑。   无论是曹髦还是钟会,他们都觉得,吴国的这个计策简单的有些令人发指。   这伙人做事向来都是如此简单直接吗?   从熊邑那边送来的书信上,记录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计谋。   大概意思就是说,要找一个人来扮演山贼,然后聚众谋反,挟持某位适合做皇帝的人,然后他带着被挟持的人杀到建业,在建业登基,再让新皇帝下令杀掉孙皓,大族直接遵从新皇帝的诏令,就可以让事情完美的结束。   这个计谋吧,怎么说呢,越说越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吐槽。   曹髦清了清嗓子,忍不住说道:「朕感觉这计策不太能成,孙皓离开建业,那肯定是要留下心腹来镇守建业的,就算有人里应外合,以山贼的名义来攻破建业,这也」   钟会却一脸的平静,「陛下,您何必在意这些呢?」   「吴人能不成事是最好的,上天将孙皓这样的人赐给我们,倘若他被人轻易换掉了,岂不是对我们非常不利吗?」   「吴国有孙皓这样的君王,灭亡只会更快,陛下勿要为他所担心了。」   曹髦笑了起来,「朕并非是为他而担心,只是觉得吴地没有什么贤才了而已。」   钟会摇着头,「吴地并非是没有贤才,只是贤才大概都不敢冒着身败名裂的代价去做弑君的事情。」   两人又商谈了片刻,钟会建议道:「陛下,这件事要尽快告知前线的诸多将军们,尤其是王基这里,倘若吴国内发生了动乱,有人围攻建业,那定然是我们的诸多将军可以发动进攻的好时机!」   曹髦对此深以为然。   魏国目前尚且还在备战,但是若是能冷不丁的给吴国一耳光,多拿下一些关卡,还是非常不错的,倘若吴国内部真的发生了严重的内乱,保不准大一统之战就直接开始了。   钟会反正是挺失望的,他本来还希望吴人能给他一个惊喜,给他一个出乎意料的计谋。   没想到,居然就是这样。   钟会不认为对方能成功,他甚至觉得这件事可能会帮助孙皓彻底坐稳。   他认真的说道:「陛下,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能帮助我们拿下荆南的其余地区,完成进一步的推进,让江东直接面临来自荆南的威胁。」   「不过,王基是完不成这样的任务的。」   「王基这个人,相貌不错,故而才能和品德都高于邓艾,但是他这个人太过谨慎。」   「陛下让他去打吴国,除非他有能完全拿下荆南的决心,或者彻底拿下吴国的信心,否则就不会出兵,只会派人去骚扰。」   「他不像邓艾那般什么都敢尝试而交州的霍弋,他的军队毕竟是过去的蜀人所组成的,而交州被吴国治理多年,这里其实是魏国的短板,倘若我是陆抗,我会先想办法在交州打开局面,如今的交州一分为二,霍弋的位置并不稳当。」   「若是陛下让霍弋出征讨伐,就怕陆抗会击败霍弋,拿下整个交州,将霍弋驱赶到南中去。」   钟会点评了一下众人,方   才说道:「故而,臣以为,若是要平定陆抗,还需要换一个统帅」   其实听到这里,曹髦就已经明白了钟会的想法。   这厮铺垫这么多,显然就是为了一句话。   让我去干陆抗!   曹髦赶忙拉住了钟会的手,「士季啊,吴国的覆灭只是在不久之后,一战就足以平定,但是这治理天下的事情,却是要持续很多年,这才是重中之重,朕是绝对不敢让士季前往前线的!朕身边若是没了士季,该如何处置政务啊?」   听到曹髦的话,钟会沉吟了片刻,方才打消了前往前线跟陆抗对砍的想法。   钟会只好说道:「那就请陛下告知王基,让他勿要太过胆怯,多建功立业!」   送走了钟会,曹髦笑着前往皇后那边。   在孩子出生之后,曹髦跟郑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就如郑娴所想的那样,孩子将两人联系了起来,曹髦真的开始将郑娴当作自己的人来对待,不再充斥着警惕和疏远。   当曹髦到达长秋殿的时候,郑娴正在哄着孩子。   在几个宫女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上前接过孩子。   曹髦到来之后,她们就知趣的退到了一旁。   「阿温!乃公来啦!」   曹髦笑着开了口。   尽管曹髦取名的水平不是很高,可孩子的小名还是确定了下来,就叫阿温。   郑娴笑着将孩子交给了他,曹髦抱着孩子,眼里满是喜爱。   「今日可曾哭闹?」   「还是老样子,不曾哭闹,孩子乖巧的很!」   「朕听人说,幼时乖巧的孩子,长大了就会变得顽劣。」   「那陛下年幼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曹髦脸上的笑容一减,随即又说道:「朕啊不记得了。」   郑娴知趣的没有再多问。   就在两人逗着孩子的时候,徐老公赶忙走了进来,低声禀告道:「陛下,东海王求见。」   曹髦听闻,顿时皱起了眉头,「现在不是课时吗?这竖子怎么没去?」   郑娴劝说道:「陛下,东海王尚且年幼,除了您又无别的长辈,不可管教太过」   曹髦这才让人将曹启叫进来。   曹启走进殿内,赶忙行礼拜见曹髦,他对这个唯一的兄长,还是格外惧怕的。   一开始大概是怕自己逃脱不了其余诸侯的结局,后来就是因为曹髦那太高的威望而觉得惧怕和拘束了。   「启,你不在太学,在这里做什么?」   「兄长,我是来看犹子的成将军说你在此处」   曹启说着,便忍不住看向了曹髦怀里的那个小东西,「这便是阿温吗?」   他咧嘴笑着,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从曹髦怀里接过了小家伙。   看着他笑呵呵的逗起了小家伙,曹髦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躺在曹启的怀里便睡着了,曹启只好将他递给了一旁的宫女,曹髦这才带着他离开了此处。   走在路上,曹髦不由得询问道:「太学里的情况如何啊?」   曹髦发现,自家这个小老弟,虽然学问做的不是很好,但是看人的眼光不错,也算是有些头脑,能看得清局势,曹髦让他前往太学,也是在锻炼他的交际能力。   曹启开口说道:「兄长,太学现在已经开始传授王公的经学了,是孔公负责的,倒也没有人敢拒绝,就是士子们对您不是很喜欢」   「不喜欢是正常的,朕让他们不能再混吃等死了,他们当然不会喜欢朕了。」   「那你的学业如何啊?」   「还好,孔公还常常夸我呢。」   「我还在太学结识了很多的好友,我发现其中有几个人,天赋出众,或许可以为兄长所用。」   「哦?都有哪些人啊?」   「有一个鲜卑人,唤作树机能的,此人刚刚到太学的时候,众人都看不上他,觉得此人蛮夷,跟着他们一同进学都是对他们的羞辱,故而常常欺辱」   「但是此人武艺了得,若只是武艺了得,我也不会看重他,最让我看重的,是这个人的胸襟。」   「他被众人所排斥,却根本不在意,照常与众人行礼拜见,面不改色,对他人有求必应,遭受羞辱也不在意,只是哈哈大笑,哪怕面对数十人的围攻,他也完全不惧怕兄长,此人颇为不凡啊!」   曹髦瞥了他一眼,「那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一人唤作刘弘,此人乃是已故镇北将军刘靖的儿子,此人在太学里好友极多,谈吐不凡,无论是军事,还是治政,都能说出一番道理来,我常常拜见他,可他无论是面对一般人还是面对我,都是一样的态度,没有其他人那般的势利,此人或许也能为兄长所重用!」   「呵,这名字取得还有吗?」   「还有一人唤作刘暾,乃是尚书郎刘毅的儿子,他为人正直,好学,且良善,常常帮助其余的同学们」   曹启一一说起了自己在太学里所结交的诸多好友们,曹髦再次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没想到啊,这竖子竟然还有些才能。   这太学是没白去,他所说的这些人,曹髦都有些印象,而能让曹髦留下些印象的人,大概都是些不错的人才。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太极殿内,   曹启越说越激动,甚至不小心说起了自己跟他们偷跑出去游玩的事情。   他本以为兄长会发怒,没想到,曹髦只是轻声嘱咐道:   「往后可要多小心勿要被抓住了。」   免费阅读. 第158章 只是寻常的山贼而已   吴国,永安县。   「孙皓乱政!他为人暴虐,滥杀无辜,登基尚且不满整年,却已经犯下了诸多的罪行,使得天怒人怨!」   「倘若您不愿意出面来平定祸患,那吴国定然是要灭亡在孙皓的手里了!」   「您是大皇帝的亲孙,也是文皇帝的子嗣,那孙皓无德之人,岂能让他坐拥江山呢?」   「请您答应我们,跟着我们一同前往建业,等到成就了大事,您无论是要杀要剐,我都唯命是从!!」   山贼施但跪坐在了永安侯孙谦的面前,附身行礼。   孙谦看着这荒诞的一幕,眼里满是悲哀。   他的母亲就坐在一旁,瑟瑟发抖,看向众人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就在今日,孙谦的府邸上忽然来了一批客人,这些人冲进了孙谦的府邸,却并没有加害他身边的人,为首的这个人,自称施但,说自己乃是当地的山贼。   可这位山贼的长相颇为俊俏,皮肤白净,礼仪周道。   他带着人控制了孙谦以及他的诸多家臣亲信们,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居然是想要拥立孙谦来做皇帝。   当孙谦得知他们的目的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作为山贼来说,你们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他就没听说过想要拥立皇帝的山贼!!   孙谦看着面前的山贼,开口问道:「施将军,您为何想要谋反呢?」   「我们都是灾民,因为孙皓的暴政,实在无法活下去了,故而决定起兵讨贼。」   孙谦这才看向了施但的这些部下,但见他们是身材魁梧,装备精良。   你这特么也不像是灾民啊!   我大吴的灾民要是都长这样,还用得着怕魏国??   孙谦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愈发的愁苦。   这可怎么办呢。   这些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山贼,且不说孙皓上位之后,推行了一大堆有利于底层百姓的政策,就说他们真的是山贼,又怎么可能会有拥立新皇帝的想法呢???   而且他们此刻只有不到千人,这个规模的山贼敢有去拥立皇帝的想法,还敢带着自己杀向建业??   孙谦开口说道:「将军,我的兄长上位之后,多行仁义的政策,善待百姓,不曾有太大的过失,况且我没有什么才能,也配不上将军的如此重视」   「将军如今的人手尚且不到千人,便想要去攻打建业,将军或许不知,兄长留下了两位将军镇守在建业,领兵万余人,况且都是最精锐的禁军,您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到孙谦的这些话,山贼的眼里没有半点的惧怕。   「君侯,孙皓上位之后,连着杀害了十余位大臣,这如何能算得上是仁政呢?况且,天下想要反对他的人很多,我现在的人虽然少,但是前往建业的途中,定然能得到他人的相助。」   施但这番话,几乎都将实情给挑明了。   孙谦长叹了一声,他看到了对方那坚决的眼神,他明白,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无论自己同不同意,都得前往建业,哪怕是自己自杀了,只怕尸体也是要前往建业的。   何况,自己的母亲还在这里。   他抿了抿嘴,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施但看说服不了他,也有些失望,随即令人准备东西,让他们带着孙谦上路。   孙谦的母亲此刻非常的惶恐,她拉着孙谦的手,「这里怎么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贼寇呢?他们不要钱,也不要别的,只要你当皇帝,这是什么样的贼寇啊?」   孙谦安抚道:「母亲勿要担心,兄长会将我们救出来的。」   很快,这些山贼就挟持永安侯孙谦上了路,他们的目标非常的明确,哪里都不去,直接攻打建业。   这一路上,不断的有人前来入伙。   施但最初只有数百人,刚刚出了城,就遇到了两伙山贼。   这些人说久仰施但的大名,又说他们得知了施但攻陷永安的消息,特意前来投奔。   要知道,孙谦这个永安跟蜀国那个永安不同,这里乃是乌程的附近,本来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县城,跟那个需要专门设立的都督的永安可不同,这里的事情也能如此迅速的引起轰动吗?   孙谦对此不想过多的评价。   反正,这一路走去,每个地方都有前来投奔的山贼,而且数量越来越多。   甚至,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前来阻拦的军队,甚至没有跟任何人交手,沿路的县城仿佛对他们都是视而不见。   渐渐的,施但麾下的人有了数千。   又过了一段时日,施但麾下的士卒有了多少,孙谦都有些看不清了。   但是就从前后的规模来看,施但等人的军队规模已经达到了足足万余人。   这数目似乎都超过了建业里的守军!!!   虽然这些人没有披甲,但是武器装备并不差,其中不少都是持着强弩的。   孙谦都惊呆了。   他们就如此顺顺利利的,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杀到了建业,他们驻扎在距离建业三十里的地方,施但还几次前来安抚孙谦,让他勿要惧怕。   他似乎并没有强行攻打建业的想法,在孙谦疑惑的眼神中,施但派遣两个人前往建业,让他们将一封书信交给守城的将军丁固。   直到这个时候,永安发生叛乱,叛军靠近建业的消息方才传了出来。   吴国哗然,将军们更是惊慌失措,孙皓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更是险些跳了起来,他当即令人准备大军,杀向建业。   而在此刻,建业的守将丁固,看着手里的书信,却陷入了沉思。   丁固乃是吴国大臣丁览的儿子,因为出身大族而入仕,也说不出他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坏。   他出仕之后,就侍奉太子孙和,并且在二宫之争的时候坚决拥护他,结果显然易见。   孙和被罢免之后,此人也是被一撸到底,直接变成了白身,离开了庙堂。   等到孙亮上位,才让他担任廷尉卿,再次出仕,而等到孙皓上位,他的日子终于好了起来,因为丁固原先侍奉过孙皓父亲的缘故,他得到了孙皓的宠爱,在孙皓迁都武昌之后,就留下了丁固跟舅父何植来镇守建业。   可以说,他在孙皓这里还是深受信任的。   这次的起兵,其实丁固是清楚的,因为有人提前跟他说过。   丁固对孙皓也颇为不满,因为孙皓的一些行为当真是太疯狂了,就连丁固这样的亲信都觉得害怕。   可是,当这些叛贼真正出现在建业,并且要求他开城门的时候,丁固却又有些迟疑了。   孙皓虽然残酷,但是丁固觉得他还是有些能力的,毕竟,他上位之后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安抚好了吴国百姓,得到了将士们的尊敬   若是此刻扶持孙谦上位,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吴国会一分为二,一半是孙皓,一半是孙谦。   别人不知道,但是陆抗,丁固肯定,这人一定是会站在孙皓那边的。   吴国这些年里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了,曹魏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已经成为了吴人的噩梦,在这种情况下,将国家一分为二,这简直就是找死。   魏国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们会立刻发动进   攻,然后轻易的灭掉吴国。   若是那样,自己岂不是就成了灭亡吴国的元凶了吗?   丁固愈发的不安了起来。   他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   想了许久,丁固还是停止了纠结,孙皓是不好,可这并不代表着此刻就可以分裂吴国,这会让敌人灭掉吴国,会让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孙皓可以对付,但是不能是以如今的方式!   随即,丁固便抓了对方派遣的使者,将他们全部诛杀,使者格外的惊讶,直到被杀之前都不曾反应过来。   随即,丁固与城内的将军们领着精锐甲士们出城与施但等人交战。   施但等人还在等着丁固出来投降,他们完全没想到会遭遇袭击,双方的人数虽然差不多,但是施但这边的人都没有披甲。   双方交战的那一刻,施但的人便惨败了,在没有甲胄保护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与敌人正面交锋,他们纷纷溃败,就连施但,也是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孙谦的马车很快就被包围了。   孙谦皱着眉头,坐在了车内,一动不动。   他知道,自己就是想要走也走不掉了。   自己这次,怕是活不成了。   这场叛乱,莫名其妙的发生,又莫名其妙的结束,施但跑了,而孙谦却成为了谋反者,孙皓在得知孙谦被抓获时,当即下令,毒杀孙谦。   随即有人劝说他,这毕竟是陛下的兄弟,又是被挟持,不该如此。   孙皓便又派人前往建业,要求将孙谦的母亲也一并处死。   既是自己的弟弟,就不能让他独自上路,随即,孙皓又下令,将「山贼」施但在建业城内的宗族老小全部诛杀!   等下达了诸多的命令,孙皓这才浩浩荡荡的领着大军前往建业。   王翁此刻的心情格外的复杂,他很害怕孙皓会处死他,因为是他说望气的话才让孙皓离开了建业,方才发生了这些事情。   果然,孙皓还是召见了他。   当王翁出现在孙皓面前的时候,孙皓很是开心的拉住了他的手。   「你果然厉害啊!就如你说的,荆州有王气,对建业不利!果然有山贼攻打建业了!是对建业不利!」   「朕要用这荆州的王气来破掉扬州的贼寇!!!」   免费阅读. 第159章 不如投魏   荆州,江陵。   石苞走下了马车,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   他是要前往交州担任刺史的,从洛阳出发已经很久了,如今方才来到了江陵,这并非是因为石苞不愿意早早前往交州,而是因为石苞这一路上都为往后的事情而做准备。   石苞可不敢独自前往交州。   倒也不是怕过去了有什么危险,主要就是没有熟悉的人才能用,他在交州怕是要被其余官员们给架空。   他召集了一些自己过去的亲信,以及自己族内的年轻人。   他带着这些人前往交州后,就可以用刺史的身份向曹髦上表举荐他们出任官员,曹髦当然也不会为难他。   刚刚来到了江陵,石苞便下令停止了前进。   他需要跟当地的王基将军见一面。   交州偏僻,荒凉,而且防守力量严重不足,文钦已经离开了此处。   只剩下了一个刚刚投降的霍弋。   他麾下的军队质量并不是很高。   而且交州被吴国治理了很久,虽然濮阳兴的政策让那里的百姓们非常的不满,但是曹魏在那边毕竟缺乏根基,而且吴人对此处虎视眈眈。   想要治理好交州,就必须要跟王将军交好。   当石苞领着人来到了王基府邸的时候,王基正在跟着诸多将军们商谈着江东这边的情况。   得知石苞前来,王基暂且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在书房内单独会见石苞。   石苞非常客气的朝着王基行礼拜见,两人也算是熟人了,没那么多的生分。   当初王基尚且不如石苞,谁能想到,如今两人的地位却已经是对换了。   「王将军!」   石苞笑呵呵的朝着王基行礼,王基急忙回礼,又请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两人入座之后,石苞热情的与他寒暄了起来。   两人攀谈了片刻,石苞方才说道:「我此番前来交州担任刺史,特意前来拜访王将军,往后还望王将军能多多照顾」   交州如今的镇守将军虽然是霍弋,但是石苞还是更希望能交给王基来负责。   王基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便开口说道:「石将军,你勿要担心这件事,霍将军虽然新降,但是他为人正直,善军事,绝对不会有不轨的想法。」   石苞摇着头,「我并非是怀疑霍将军的为人,只是我更相信王将军的才能而已。」   「倘若陆抗全力来攻,只怕霍弋是挡不住他们的。」   「他麾下的将士实在薄弱」   王基笑了起来,「这可未必。」   「你实在是太轻视霍弋将军了,陆抗未必就能攻破霍将军所驻守的城池,何况,陆抗就是有这样的心思,只怕也没有可以去执行的精力啊。」   王基随即将吴国内所发生的诸事都告知了石苞。   石苞得知江东所发生的这场叛乱,他只觉得有些懊恼。   「可惜啊!倘若您早些知道这些,岂不是就可以出兵夺城了吗?!」   王基平静的说道:「我很早就知道这些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出兵呢??」   「若是不能一战而平定整个大局,那就没有出战的必要。」   石苞惊愕的看着王基,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在跟王基攀谈了片刻之后,石苞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江陵,坐上了马车后,石苞忍不住的摇起头来。   驾车的人唤作欧阳徽,出身渤海欧阳氏,欧阳氏跟石苞颇为亲近,而这位欧阳徽更是石苞的女婿。   其实石苞作为刺史,是可以带上自己的儿子前往交州的,毕竟他不是四征   四镇。   但是,石苞的几个儿子实在是不成器,还不如这个女婿。   他这个女婿起码还比较老实,懂经典,有些时候遇到名士还能丢出去会客,但是他那些儿子们,干脆就是文不成武不就。   欧阳徽听到了石苞的叹息。   「丈人?莫不是事情不利吗?」   石苞说道:「王将军实在太过谨慎,浪费了很多的机会啊。」   石苞当然也能理解王基的想法,当今强弱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他不愿意跟吴国小打小闹,就等着战船全部成型,碾压局势出现的那一刻,直接动手灭吴。   庙堂也更偏向王基的这种保守打法。   但是这对石苞却不是很有利。   石苞到达交州之后,需要的是尽快建立威望,提拔新人,加强对交州的控制,要知道,皇帝可是对石苞寄以厚望。   临行之前,曹髦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交州的大事就交给你了。   曹髦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交州人过上好日子,哪怕不交税,哪怕倒贴钱,也得将交州给我治好了,让吴人主动跑到交州就算你有功!   这听起来非常简单,增加收入不容易,安抚百姓还不简单吗?   可这还真的不简单,想要安抚百姓,就意味着要除豪强,干盗贼,压制那些想要折腾百姓们的官吏,石苞对此格外清楚,虽然庙堂会给与援助,但是还得预防敌人的破坏,需要考虑的东西非常的多。   想要做到这些事情,都需要石苞在当地站稳脚跟,这里跟中原不同,石苞又是初来乍到。   若是能小胜几次,石苞都能在自己身边聚起一波人,就能真正管理当地了。   可现在看王基这意思,完全是不愿意出兵啊。   欧阳徽是个读经典的纯粹文士,对军事和内政都不是很清楚,他只是劝慰道:「丈人勿要担心,往后您坐镇在交州,若是有适合出兵的机会,您直接出兵就是了,您也是名将,不逊色王基,何必担心呢?」   石苞瞥了他一眼。   我麾下就那些交州的老弱郡卒,你让我领着他们去打陆抗??   石苞知道自家女婿不懂这些,也没有骂他,继续沉思了起来。   不过,倘若自己能在交州练出一支不错的郡兵,再加上霍弋的相助,或许真的能在交州打开局面?   别的不说,起码防备力量得有啊,陆抗那厮一定会前来破坏的。   自己如今麾下的交州都是残缺的,就这样还怎么称自己是交州刺史呢?   他随即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又令自己麾下的一个心腹带着自己的书信快马前往交州,让霍弋别急着返回南中   建业。   孙皓领着数百人,让他们一路鸣鼓喧哗的冲进建业。   按着孙皓的说法,这就是用荆州的王气来破扬州贼寇。   在重新回到了皇宫之后,孙皓再次召集了众人,给他们宣布自己的新政策。   「朕在前来的时候,跟方士们询问建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劫难,方士们告诉朕,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有愤恨朕的小人诅咒的缘故。」   孙皓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在座的大臣们都颤抖了起来。   他们的谋划失败了,失败的非常彻底。   倘若在这个时候,孙皓派人去探查那些山贼的来源,探查他们所使用的武器是从哪里来的,再看看沿路的官员们是否及时禀告,那就可以将很多人一网打尽。   他们为了尽快除掉孙皓,很多事情都做的非常粗糙。   山贼敢拥立皇帝就算了,从永安县到建业的途中就能将队伍扩张到一万余人,还能在路上捡到   各种的军械和粮食,没有遭遇任何拦截,周围的县城连禀告都没有禀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皓这次召集群臣的时候,很多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自杀也比落在孙皓手里要好,落在他手里,不知会被他用什么样残酷的刑罚来处死。   可孙皓看着众人,却完全没有要提起这些事情的意思,他说道:「朕已经调查清楚了,诅咒朕的正是孙莔和孙≈#161768;这两个人!!」   这一刻,群臣哗然。   因为孙皓所说的这两个人,正是孙休的太子以及次子。   孙休对孙皓可是很不错,又是赏赐,又是册封,而孙皓在上位的时候,也曾答应要照顾好孙休的家里人。   可如今,他先是勒杀了孙休的皇后,如今他又想要处死孙休的两个儿子。   群臣捏紧了拳头。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忽然有一人站起身来。   「陛下,臣以为不可!」   群臣纷纷看向了这位勇士。   此人正是韦曜,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孙皓,开口劝谏道:「陛下,怎么能因为方士的荒诞言语,就去处死景皇帝的子嗣呢?景皇帝有功于社稷,陛下如此去做,只怕会引起宗室不睦」   「呵,朕对你甚是亲近,你怎么敢反对朕?!」   「来人啊,将他拖出去,让他将以往所欠的酒都给朕补上!!灌酒!!」   韦曜大惊失色,「陛下,臣无罪啊!!」   可甲士却不管这个,直接将人给带了下去。   群臣们只觉得悲哀。   施绩并没有再出现在此处,本来还有了些期待的施绩再次绝望,他又回到府里混日子去了。   群臣只好看向了刚刚担任丞相位的万彧。   他们都希望万彧能出面来劝说几句。   而当万彧缓缓起身准备开口的时候,孙皓却直接大手一挥,离开了此处。   群臣皆低着头,心里皆是深深的绝望。   与其活在如此不安之中倒不如,投了曹魏。   免费阅读. 第160章 一视同仁   江东叛乱失败的消息传来,曹髦并没有觉得有半点的意外。   对方的思路简单粗暴,只是孙皓就是再疯,也肯定会留下心腹来镇守建业。   别以为疯子就没有心腹。   他的那些舅父们,以及他父亲的旧部,还有那些受了他提拔,赏赐的,被他看重联姻的。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   大族指望着能策反这些人,只怕是不太容易。   而曹髦知道,往后类似的事情会常常在吴国发生,那位为孙皓镇守建业的将军丁固。   他很快也会想要发动叛乱,他会跟施绩等人密谋,想要换一个皇帝。   结果,因为内部有人反对而停止想法。   从孙皓上位到他被抓,实际上吴国内部一直都有着叛乱和争斗,大多都是针对这位疯皇帝。   结果这些人都遭受了屠戮,那位扶持孙皓上位的万彧也是死在了孙皓的手里。   曹髦看着手里的文书,只是摇着头,将其放在了一旁。   还是得在孙皓开始折腾百姓之前动手,完成大一统,孙皓折腾百姓跟濮阳兴折腾百姓还不同,濮阳兴是为了水利开垦等事情而折腾,孙皓就是纯粹为了自己的享乐。   南方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哪里遭得住孙皓这么折腾?   现在曹髦所遇到的难题就是吴国的龟缩战术。   想要破开这个壳,那就只能很有耐心的蓄力了。   或者可以期待孙皓哪天发疯,直接领着军队杀过来,或者单枪匹马的杀过来。   曹髦并没有开玩笑,孙皓在历史上还真的有过去洛阳的想法。   据说是有方士告诉他,说孙皓应当成为大一统的君王,还说中原的百姓们都等着他去继承大位,然后这位就带上了自己的皇后儿子太后,准备乐呵呵的前往洛阳当大一统的皇帝!   他带上了千余人,而这千余人根本就不是作战部队。   结果这些人走了一半,遇到大风雪,就连他最亲近的甲士都说,若是遇到敌人,那就直接投降!   后来因为道路被拦截,群臣苦劝,孙皓方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就是因为这件事,曹髦觉得这家伙根本就不正常。   当然,孙皓在清醒的时候,还是挺厉害的。   他重视那些能打仗的人,拷打大族,动不动将他们流放迁徙,重新划分郡县,大量的册封宗室为王,将他们不断的分散打乱,吴国大族的问题在他的手里居然得到了有利的解决!!   这充分证明了,只有暴君才能解决大族的问题。   他从来不对任何人亲近,陆家跟他的关系多好,可历史上上陆凯逝世之后,他即刻翻脸,将人家的族人给抓起来流放,还要挖坟,丁奉对他无比的忠心,可丁奉一死,他就又要对丁奉的家人出手。   这样的行为很好的解决了大族的问题却是不能效仿的。   这实在是太令人寒心了。   在西晋跟东吴对峙的末期,东吴的大臣们就是一直在期待着西晋的军队能打进来,西晋的大臣们则是一直劝说皇帝不要出兵东吴。   双方一个想被统一,一个不想去统一。   奇哉,怪哉。   就在曹髦看着手里书信的时候,杨综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曹髦正在忙碌,也没有去打扰,只是站在一旁。   曹髦拿起笔,写了几封书信,令人送去,方才看向了杨综。   「杨公,事情如何了?」   「已经给马将军吩咐好了,他会多看着郭君,陛下不必担心了。」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那边的官员们现在应该很害怕吧?」   「岂能不怕呢?陛下所派去的上一个护羌中郎将,可是惹出了好大的事情来,这次又派了一个,他们大概是以为陛下又要动手了。」   「如此也好,郭君本来就是个严肃的人,那些人若是怕他,他做事就容易多了。」   杨综此刻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皇帝陛下,似乎有些愣神。   曹髦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的问道:「杨公在看什么?莫不是在望天子之气?」   杨综哈哈大笑了起来。   显然,他也知道吴国的情况。   「臣不懂得望气,只是觉得陛下当今变得与先前皆然不同。」   「有何不同?」   「臣也说不好,确是比以往亲切了许多。」   「自从这孙皓登基之后,朕在众人的眼里便亲切了许多。」   杨综再次哈哈大笑。   杨综很高兴自家皇帝有这样的转变,自从司马师逝世之后,皇帝的变化极大,他冰冷的犹如一台治政机器,完全没有了任何的朝气,尽管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但是笑容之下却是一种难言的冷漠。   但是如今的皇帝,再一次活了过来,就如当初在元城时的那样。   这都开起了玩笑。   杨综还挺喜欢这般变化的,这样的变化,都是在太子出生之后,果然啊,当初自己没有想错,有了个孩子,陛下就不会再那般的冷漠孤僻了。   杨综跟曹髦聊了许久,方才告辞离开。   当他走出了太极殿,往皇宫大门走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拉住了他。   「杨公!」   杨综看着面前的人,回了一礼。   「辛公?您怎么会在此处呢?」   来人乃是辛敞,羊祜家的亲戚,跟曹髦也算是能扯上点关系。   这帮人如今都在三公九卿的位置上养老,三公九卿们到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了虚职。   他们失去了所有的权力,已经不再干涉庙堂,除非是有着其余部门的兼职,否则,纯粹的三公九卿就是个荣誉性的官爵。   当初那些老人们都被曹髦安排到这些位置上,他们什么都不能插手,地位极高,却没有任何的权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建功立业。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曹髦用这些人来给其余办事部门找茬,也算是对办事部门的一种监督和催促。   辛敞就是这荣誉官爵的受害者。   这种荣誉性的官爵,便是地位再高,因为没有实权而变得不重要。   这些人无法再为自己或者宗族谋取什么好处,甚至无法保持自己非凡的地位。   前不久,他一个亲戚被刑部捉拿,他便想要去刑部解决这件事,没想到,别说是魏舒了,就是连个尚书郎都不将他放在眼里,直接让他离开。   而别人对待一个尚书郎都比对待自己要客气的多。   这让辛敞有些无法接受。   这些时日里,他也是一直都在想办法提升这些老臣们的地位,几次给曹髦上书,希望能让三公九卿恢复部分的权力。   杨综跟他算是旧相识。   辛敞此刻笑着说道:「我是来拜见陛下的杨公啊,我有个天大的好处要送你。」   杨综瞥了他一眼,问道:「是什么好处呢?」   「陛下对长子宠爱太过,这样的行为是对天下不利的,杨公何不跟着我一同劝谏陛下呢?」   听到辛敞的话,杨综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想要拿这件事来给自己刷名声是吧??   杨综眯着双眼,示意对方靠近。   「辛公啊,您觉得吴国的孙皓如何啊?」   辛敞惊愕的看着他,「杨公为何要问我这件事呢?」   「我只是好奇而已,孙皓凶残暴虐,却没有几个大臣敢去劝说他的,当今陛下仁义,只是因为有长子后略微开心了些,您便想要去劝谏。」   「是大魏的臣子们比江东之臣更加英勇?还是说当今陛下太过仁慈了呢?」   听到这句话,辛敞大怒,「你怎么能将陛下与江东的那疯子相提并论呢?」   「既然辛公也觉得当今陛下乃是圣王,那就回府去吧,勿要再这般叨扰他了,多爱长子也要被你们这些人劝谏?无事找事」   杨综骂了几句,随即朝着远处叫道:「成济何在?!」   成济迅速领着甲士们冲到了此处,「出了什么事?」   杨综指着面前的辛敞,「像这样的人就不要再放进来了!」   辛敝大怒,「我乃是陛下的至亲」   他的话还没说完,成济一把抓住他,朝着门外走去,辛敞踉跄着被他拖拽而去,只觉得愤怒,「怎么敢这般羞辱我呢?放开!!」   成济根本就没有在意他的叫嚷,只是一路将他往外拽。   杨综冷笑着,看着那人被带走。   这些犬入的,一天到晚是找不到事来做了!   且等天下大一统,最先就是将你们这些人给处置掉!   让你们都去南中那边享清福!   杨综快步走出了皇宫,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因为他在雍凉的杰出表现,曹髦暗中交给了杨综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彻查各地的大族。   曹髦跟孙皓不同,曹髦是个仁君,他不会随意编个罪名就把一个宗族给流放掉,但是,倘若这些大族本身就不干净,那就休要怪曹髦了。   曹髦向来一视同仁,不管你是多大的宗族,只要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那就一定要惩治!   杨综当今彻查的方向在公田上,上次胡遵在青徐彻查了一次之后,大族是收敛了一些,但是大魏很大,人口很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不长记性的也不少。   屯田制被正式废掉后,豺狼们的嘴角挂着口水,正在不断的撕咬。   王肃的儿子就是个典例。   杨综准备给他们来个狠的。   而他如今在调查的宗族,杨综低头看了看手中书信的弹劾内容。   黄门郎羊琇,以及他所属的羊家。   呵,这次陛下可要为难了。   免费阅读. 第161章 敲山震虎   「你看起来对我有些不满?」   文鸯侧着头,友善的询问道。   高赤然赶忙摇着头,「岂敢,岂敢!将军神威!若是早知道将军便是只身平定慕容的虎将军,我又怎么敢对您不敬呢?」   文鸯的脸上这才出现了笑容。   他奉命押送这位高赤然前往高句丽。   羊祜用这人狠狠「敲诈」了一波高句丽,在跟高句丽王取得书信联络之后,高句丽王为自己弟弟的错误行为表示愧疚,同时表示要送东西来补偿罪行。   羊祜也直接令文鸯去将这人给送过去。   文鸯其实不太乐意将自己的军功就这么送出去的,故而心情有些差,总是拿高赤然来出气。   可高赤然却完全不敢反抗,两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让高赤然连反抗的勇气都不敢有。   文鸯如今也算是名扬东北了,整个河北以及河北外的那些胡人里,都流传着关于文鸯的神话,这些神话故事是越来越离谱,几乎都被塑造成了如神灵一般。   听到高赤然的话,文鸯心里的不悦方才消散了一些。   高赤然看到言语管用,便又说道:「将军,实不相瞒,我在高句丽也算是勇士,过去曾跟三韩,东濊等野人交战,从来就不曾吃过亏,打的他们望风而逃,可遇到将军,这差距将军乃天人也!」   其实高句丽并非是朝鲜人,他们是出现在今东北地区的政权,他们原先的都城在今辽宁,在被毌丘俭攻破之后,就跑到了今吉林。   朝鲜半岛上的诸多政权,跟高句丽是敌对关系,只是后来高句丽征服了半岛的北部,成为了此处的主宰者而已。   为了安全起见,高句丽   他们跟后来的俩家伙关系不大,非要扯出联系的话,那他们就是征服者与被征服者的关系。   在高句丽的诸多文献里,都是将半岛的对手们称为出尔反尔,不受教化的野人。   听着高赤然的话,文鸯不屑的说道:「若是你都能对他们以一敌十,我在那边岂不是能当个真正的万人敌?」   高赤然只是讪笑着,不敢言语。   文鸯这次带上了自己最精锐的骑兵,祖武没有随行,只有段乞珍跟在他的身边。   走在路上,段乞珍告诫道:「将军,此贼狡诈,不可轻信,进入他们的地盘之后,一定要更加的当心!」   「尽管他们在书信里希望能跟羊将军和睦相处,可还是不能相信他们,当初毌丘将军讨伐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几次反复,惹怒了毌丘将军!」   文鸯笑着,「我就怕他们惧怕呢,最好能打上一场,抓个高句丽王回去,我的官职岂不是就能超过父亲了吗?」   段乞珍看了看前后,又说道:「将军,此处气候寒冷,偏僻,我们对当地又不熟悉,冒然跟对方作战不是理智的选择,倘若不能尽快拿下,我们的后勤会跟不上,除非能直接抓住高句丽王。」   「但是,我们这次出发的时候,羊将军下令,除非是他们先动手,否则就不能出手,要保持和睦相处既然将军下达了命令,我们就不能先袭击啊。」   段乞珍看着有些失落的文鸯,忍不住劝说道:「将军还年轻,何必担心呢?迟早能建立超过您父亲的功勋!」   文鸯听到这句话,长叹了一声。   「段公有所不知啊,我那父亲,都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是闲不住,先前他领兵前往荆南,结果拿下了交州,击破了施绩的军队,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我这击破慕容部和宇文部的功劳,尚且不如他的一半!」   「羊将军告诉我,我父亲和王将军可能要因为在荆南的功劳而升为四征了!」   段乞珍看着文鸯这脸色,忍不住笑了起来。   「将军,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这算什么好事?若是升到了四征,那就可以自己做主去出兵了,到时候他出兵将吴国给灭了,那不得升到三大将军之列?那我还怎么超过他呢?」   「那将军便努力升到大将军的位置上,不就可以超过了吗?」   两人聊了一路,一点都不觉得赶路枯燥。   如此赶路了十余日,终于,他们与高句丽的骑兵相遇。   遗憾的是,对方领兵的人并非是高句丽王,显然,他们也打听清楚了前来的魏将是什么人。   自从文鸯在击破慕容部之后,任何一个部族都不敢派遣君王领军去见文鸯了。   前来交涉的是一个文士,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拜见文将军!拜见段公!」   那人行礼说道。   文鸯不悦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高句丽大对卢,沛者素!拜见将军!」   段乞珍赶忙在文鸯耳边解释道:「大对卢类似诸侯王的国相。」   段乞珍解释之后,又好奇的问道:「沛者得来是你的什么人?」   「正是家父!」   那人再次行礼,段乞珍这才感慨了起来。   文鸯好奇的问道:「您认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高句丽的贤臣,曾劝谏他们的君王不要侵犯大魏,结果他们的君王不从,得来自杀以明志,后来我们攻进王城的时候,毌丘将军下令屠城,唯独不许破坏得来的坟墓,不许伤害他的家人只有当时的高句丽王带着妻子逃走了。」   沛者素朝着段乞珍行礼,「多谢将军的饶命之恩。」   文鸯听到这番话,有些惊讶的说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看向了沛者素,「你父亲竟是这样的贤才,那你可不能堕了你父亲的威名!」   对方明明比文鸯要年长很多,但是听到文鸯的话,也是不敢反驳,赶忙答应。   随即,那人展示了他所带来的诸多车马,这些都是高句丽王给羊祜的一个交代,而作为诚意,文鸯也是将高赤然给送到了对方的身边。   「文将军,我家大王从未有过对大魏不利的想法,我们对大魏向往久矣,愿意真心交往,这次的行为,我们除却给与补偿之外,还会进行处置,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沛者素诚恳的解释了起来。   他这么一说,文鸯倒是不好再说什么狠话了。   段乞珍急忙出面,又说起了双方往后的诸多大事,双方的会面还算是成功,也没有打起来,在完成了对接之后,各自离开。   文鸯也是感受到了名声太大的恶果。   那些人压根就没有要对文鸯出手的想法,在完成交接之后,转身就跑,速度之快,令人惊愕,哪怕是高赤然,都不敢丢下几句狠话,走之前还朝着文鸯再三点头。   文鸯的威名太重,已经达到了没有人敢招惹的地步。   在回去的路上,段乞珍认真的说道:「高句丽人图谋甚大。」   「何以见得呢?」   「沛者素居然主动请求要跟大魏互市,还说想要派遣子弟前来大魏学习此人也是跟他父亲一样的贤臣啊,有这样的人辅佐,只怕高句丽要坐大。」   文鸯却不屑一顾,「坐大又能如何呢?就是强如拓跋,还不是要下马来拜见羊将军吗?」   他们朝着辽地返回。   可此刻的羊祜,却是无比的惆怅。   出现在他面前的,乃是庙堂的通告。   他   的堂弟羊琇被抓了。   羊琇在羊祜之后出仕,在皇帝身边担任黄门令,他为人机敏,脑子灵活,本来是有着远大前程的。   奈何,大族子弟的本性,奢华无度,在成为黄门令之后,开始大摆排场,追求最奢侈的生活,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甚至开始贪墨,接受他人的礼物,然后将皇帝的行程以及接见的群臣信息告知于外。   往大里说,这都可以定罪为谋反了。   你往外泄露皇帝的行程,这是想要做什么?想要袭击皇帝吗?   大概是看在了羊祜的面子上,羊琇并没有被判谋反,只是判贪污,僭越,泄露机密等罪。   这也不轻,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直接成了阶下囚,要被流放到南中去服刑了,而他的亲族也会遭受到牵连,甚至连羊祜都不能避免,他的爵位被削了。   羊祜很是不明白这些亲戚们的想法,钱财又不是不够用,何必呢??   他在这里忙活了那么久,结果这一个堂弟就给他打回原型了。   不只是羊祜一个人的努力,甚至他们宗族这些时日里的努力,都几乎白费。   祖武看着满脸无奈的羊祜,开口说道:「将军,要不您再写信给陛下?陛下最是看重您」   羊祜顿时板着脸,「不过是按照律法来处置而已,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无论是什么人,触犯了律法,就得遭受惩罚,难道因为陛下与我家有亲,与我有旧,就可以赦免了吗?」   「将这消息告知河北众人!尤其是那些大族!让他们都知道违背律法的后果!」   祖武抿了抿嘴,羊祜又看向了他,「祖君,您也是出身大族,您也得告知一下自己的家里人啊,可勿要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坏了整个宗族啊,嗯,您有个亲戚,还是您自己去查一查。」   祖武悚然。   「唯!!」   免费阅读. 第162章 委任   「镇东将军文钦,击破施绩,收复交土,功大甚焉」   刚刚返回豫州的文钦,此刻领着众人跪拜在了天使之前,听着天使宣读庙堂的诏令。   因为这次在吴国所立下的功劳,文钦和王基同时得到了提升。   文钦从镇东升到了征东将军,而王基也是从镇南升到了征南。   一个字的变化,却让他们拥有了更大的权力,往后,他们就自主兵事,若是遇到不错的机会,他们可以直接下令给防区内的官员们,调动军队出征,不需要再等候庙堂的命令。   这是极大的信任,也是极大的殊荣。   因为司马昭被杀,三大将军里出现了一个空缺,卫将军是空着的。   其实,如果邓艾在灭国后没有去搞那些混帐事,谁也抢不过他,这位置就像是给他准备的一样。   可惜,邓艾直接将自己给玩没了,卫将军也就别想了,连镇西将军都给丢了。   而如今,最有力的竞争者当属王基和文钦。   当然,如果想要做到三大将军,那还需要更大的功劳,往小里说都得大破陆抗一次。   另外,三大将军之上的大将军位也是空缺的。   目前三大将军里只有车骑将军毌丘俭以及骠骑将军胡遵,就看两人里谁能升到这个位置上去了。   在天使宣读完了诏令后,文钦赶忙再次拜谢。   天使乃是新黄门令夏侯庄。   在这些年里,无论是庙堂还是地方,曹姓跟夏侯姓的官员数量开始暴增。   这位夏侯庄,出身也是颇为不凡。   他的父亲叫夏侯威,过去曾担任过兖州刺史,羊祜就是被他所看重,才将哥哥的女儿嫁给他的。   而他的大父就更有名了,正是夏侯渊。   作为夏侯渊的孙子,这位夏侯庄却不喜兵事,他更喜欢钻研经典,是个学者型的官员。   值得一提的是,他有个儿子叫夏侯湛,比曹髦要小两岁,尚且还没有立冠,却已经被很多大臣所重视,名声很大,比自家父亲都大。   那些重视他的大臣里,就包括了钟会,钟会对他的评价相当之高,非常之高!   夏侯庄赶忙将文钦扶起来,轻声说道:「将军,我这里还有一封陛下的私信」   他悄悄的将书信递给了文钦,文钦很是慎重的将书信收下。   「天使远道而来,请允许我安排宴席来款待!」   夏侯庄也不好拒绝,文钦即刻安排盛大的宴席来给天使接风洗尘。   随着曹髦的威望增加,连带着这些内臣的地位也是在不断的提升,这要是放在以前,四镇四征级别的将军哪里会将区区一个黄门放在眼里,都敢不出面,直接派人去拿诏令,可谓是张狂到了极点。   但是现在情况就不同了,曹髦的使者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高规格的接待,没有人敢怠慢。   哪怕是老胡这般性格的人,也不敢托大,毕竟他还想要在临终之前完成自己的大志向   文钦安排自己麾下众人来陪着天使,自己也是跟夏侯庄对饮了几口,然后就笑着离开了此处。   回到了书房,文钦赶忙打开了皇帝的书信。   说起来,文钦最初对皇帝也说不上有太大的忠诚,他之所以愿意为皇帝作战,只是因为他敬仰毌丘俭而已。   毌丘俭忠于皇帝,故而他也忠于皇帝。   但是在跟随皇帝多年之后,文钦也是彻底成为了皇帝的死忠之一。   就如王肃所说的,在曹髦麾下做事是很舒服的事情。   曹髦是个非常不错的老板,赏罚分明,对有功的人从来不吝啬赏赐,而且非常   的公正,一视同仁,对将军们没有警惕和忌惮,放手让他们去打。   作为统帅大军的将军,最让他们难受的就是来自皇帝的揣测和忌惮。   很多事情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件事做不好就丢了性命。   但是在曹髦这里,连邓艾这样的罪行,都因为他的功劳而被赦免,这让将军们都格外的惊讶,同时也是对皇帝更加的敬爱了。   难怪当初毌丘将军非要带着我们跟司马师作战呢,这样的皇帝,确实值得!   文钦翻开了皇帝的书信,看了片刻,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曹髦在跟他寒暄了片刻后,说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他希望文钦能拿下蕲春郡。   曹魏跟东吴并非是划江而治,东吴有蕲春郡以及庐江郡,都是跟曹魏接壤的。   因此,豫州,扬州,青徐等部都能与吴国作战。   江陵沦陷之后,江北防线就被撕碎了,吴国不能再建立一体的防线,便进行了切割,武昌郡周围的荆州地区,让陆抗来负责,而豫扬青所直面的江北地区,则是由丁奉来负责。   以此分成了两块战区。   曹髦跟兵部众人商谈之后,认为想要击破吴国,就得先切断他们两大战区的联系。   若是能拿下蕲春郡,武昌郡就直接暴露在了曹魏的兵锋之下,同时,曹魏可以从松兹直接威胁到建业等核心地区。   丁奉只能放弃   只需要一个郡,就可以让敌人主动放弃所有的北部地区。   文钦此刻却沉思了起来。   蕲春郡的重要性,曹魏能看出来,丁奉当然也能看得出来。   丁奉如今就驻扎在此处,有三万多人,别看士卒不多,人家是守啊,想要攻破有三万多人的防线,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陆抗还会随时前来支援。   当然,曹髦也不是让文钦现在就去攻打丁奉。   文钦如今的官爵变了,若是按照游戏的说法,过去的他只能被动防守反击,或者被点出去作战,但是现在可以全委任,设立一个军事目标,让他自己去完成。   曹髦所交给他的军事目标就是攻陷蕲春郡。   这是一个长期的任务,完全由文钦自己来决定什么时候出兵,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攻陷。   文钦拿起了笔墨,开始写起了回信。   他不怕麻烦,皇帝有如此重要的命令下发给他,这是对他的信任,若是能顺利完成这目标,那卫将军的位置就得归自己所有了。   想起那个整日叫嚷着要超过自己的竖子,文钦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竖子以为空有武艺就能超过自己?   想让自己变成文将军的父亲?   安心当文将军的儿子吧!   文钦接下了这个任务,并且将书信交给了夏侯庄,让夏侯庄送去到曹髦身边去。   在夏侯庄离开后的   文钦将前线的舆图挂在了墙壁上,让将军们都看着这舆图。   「诸位,陛下下达了命令,要我们攻陷蕲春,蕲春郡的城池雄伟,丁奉擅战,士卒也不少,粮食充足,该如何攻陷这里呢?」   此刻坐在文钦身边的,都是些他的心腹爱将。   他们看着那舆图,安东将军乐綝站起身来,朝着文钦一拜,随即说道:「将军,以如今的局势,只依靠我们来击破丁奉,则需要极大的代价,纵然最后获胜,只怕陛下也不会觉得满意。」   文钦点着头,再次看向了其余,「你们呢?有什么想法?」   此刻,州泰起身说道:「将军,我倒是有个想法。」   「说说看。」   「若是可以联络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让他们出兵牵扯,让车骑大将军出兵攻打庐江,让骠骑大将军出兵攻打广陵与海陵。」   「则丁奉定然分兵前往,如今丁奉的防线是一条长线,顾此失彼,三方同时进攻,就算有陆抗的援军,丁奉也难以驻守,定然会为我们所败」   文钦抿了抿嘴。   你说的倒是好听。   可那俩的职位都比我高,我怎么让他们给我打下手?   到时候怕不是我这里变成牵扯,他们那里变成主攻了。   看到文钦迟疑了起来,焦彝起身,认真的说道:「将军,车骑大将军向来与您亲善,何必写信给他,让他帮忙呢?」   「倘若是他出面来做这件事,就是骠骑将军,想来也不会驳他的面子。」   文钦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办了,光靠着他一个人,想要吃掉蕲春郡不太容易,若是能得到他们两老头的帮助,丁奉还真的吃不消。   文钦随即有了决定,要联合那俩老头一同攻打丁奉。   很快,文钦的书信就来到了毌丘俭这里。   毌丘俭在看到文钦的书信之后,却很是平静。   毌丘俭跟其余几个将军们有些不同,说起来,他才是大魏   他对官爵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追求,甚至对名望也不是很看重。   他常常写文章和诗歌来表述自己的志向,他总是喜欢将自己形容为凤鸟,形容自己志向高远。   这倒是让他比其余将军要更加冷静理智,他不会看到功劳就走不动道路,对军功的态度也不是很积极,在看到文钦的书信之后,他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他笑着拿起了纸笔,为文钦的文章润色了一番,然后令人送到青徐,交给胡遵。   免费阅读. 第163章 无小事   「大将军!!饶命啊!!饶命啊!!」   热闹的街市内,一个衣衫褴褛,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哭着求饶。   好事者聚集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将军胡遵坐在远处的战车上,盯着面前这个男子。   「知道这厮是谁吗?!」   胡遵的声音极为洪亮,甲士们站在沿路,一群将军们站在胡遵的身后,听到胡遵的质问,他们皆低下了头。   胡遵咬着牙说道:「这厮是陈坦!乃是当即尚书仆射陈泰的堂弟!!」   「我本以为,他既出身名门,定然能为我分忧,成为我的臂膀,我让他来负责后勤诸事,可结果如何呢?!这厮居然敢倒卖军中的粮草!!当真是罪不可赦!!」   「这厮好大的来头,好多的朋友!」   「被发现贪污之事后,我这里都被各地的书信给淹没了!光是尚书台的书信就收到了二十多封!!」   「呵,要我放过他?!」   「说让我送他前往洛阳,让庙堂来处置!」   「什么庙堂处置,分明就是有人想要护下他!!」   「人我不送,但是那些书信,我都已经原封不动的送到了洛阳!我要连着那些人一起办!尚书仆射又如何?!便是尚书令也照办不误!」   胡遵大声嘶吼着。   将士们低着头,依旧不言语。   胡遵这才缓缓看向了那个人,「老夫不管他庙堂是什么意思,在这青徐,事情就要按着我的军令来进行!」   「我很早就说过了,有敢在大军里搞贪墨的,我一定将他用最残酷的肉刑来处死!!」   胡遵看向了一旁的将军,「执行!!」   这将军咽了咽口水。   他叫夏侯绩,就这个姓来说,他不应该害怕什么人,但是面对胡遵,他还是有些退缩。   他低声说道:「大将军,刑部下令要这个人,您是不是」   胡遵猛地看向了他,「嗯???」   夏侯绩急忙挺直了身体,大声说道:「行刑!!!」   这个时候就顾不得刑部的想法了,再多说被行刑的就得是自己了。   当即就有甲士上前,将那陈坦捆绑了起来,再将套绳挂在了骏马脖颈上,陈坦的眼里满是惊恐,不断的求饶,随着骑士纵马而出,陈坦直接飞了起来,骏马飞奔,在人群之中不断的往返,骑士不断的加快速度。   沿路的甲士和百姓们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在这样的速度下,那陈坦的形状很快都不像个人了,直接被拖成了一堆烂肉,手脚扭曲,脖颈都歪曲成了可怕的角度。   胡遵却面不改色,对左右叫道:「都给我看清楚了!!再有敢触犯的,便是这样的下场!庙堂可护不住你们!」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一群人窃窃私语。   镇守在南边的四位将军,每个人的部将们都有些不同。   王基身边多是大族子弟,他喜欢用这些大族之人,不是说他看不起寒门,只是他觉得,这些读过兵法的大族子弟,比较守规矩,不会鲁莽行事,不会太出色,但是也不会坏事。   大概是王基的性格就决定了这一点,因此,很多世家大族出身将领们都围绕在王基的身边。   文钦这里基本都是从军中提拔的有功将军们,他们大多都是有充足的战场经验,可能不是那么听话,但是文钦就喜欢用有经验的人。   毌丘俭这里则是什么人都有,他是不挑人的,就连降将,他那里都有一大堆。   胡遵这里主要是以庙堂宗室子弟居多。   在胡遵怒气冲   冲的回到了自己府邸之后,已经有将领等候着他。   「大将军,又有书信」   「这又是哪个老狗?!」   「额车骑将军的书信」   胡遵一愣,这才从对方手里拿过了书信,挥了挥手,就让对方离开。   胡遵相信毌丘俭不会为了这样的人求情,是另有他事,可若是毌丘俭真的敢上书求情,那他今日就要上奏皇帝,将这车骑将军也给一并弹劾了!   胡遵坐下来,翻开了毌丘俭的书信。   毌丘俭先是寒暄了几句,随即说道:有大功劳要献给将军。   这让胡遵眼前一亮,继续看了下去,毌丘俭在书信里讲述了当今的局势,随即话锋一转,他认为,如今若是能取下蕲春,则可以切断吴国东西防线,直接威胁到武昌等地,让陆抗和丁奉同时收缩防线。   而如今将军文钦跟自己都做好了准备,只是缺乏一个带头的人。   希望能由胡遵来带头,三方配合,拿下敌人的蕲春。   胡遵看着手里的书信,忍不住仰头大笑。   他当即给身边的近侍说道:「去将那几个混账玩意都给老夫叫过来!」   近侍很快就将他麾下的诸多将军们给带了过来。   当众人聚集之后,方才发现胡遵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生气,就在他们还在揣测的时候,胡遵就将毌丘俭的书信告知了众人。   曹珍当即皱起了眉头,他低声说道:「大将军,这分明就是文钦想要攻取蕲春,自己又没这实力,故而想让我们与毌丘俭相助!」   「蕲春跟豫州接壤,就算攻占了此处,也与我们关系不大,出兵牵扯丁奉,反而会造成不小的消耗」   胡遵瞥了他一眼,「这毌丘俭的书信,分明是说以我为主!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呢?」   「大将军,文将军如今升迁为征东将军,不隶属于您啊!」   这计算军功,当然是要以战区来计算,例如文鸯立下了功劳,就可以算在羊祜的头上,因为羊祜是他的主将,可是王基跟文钦去打仗,文钦立下的功劳能算是王基的功劳吗?   他们俩没有隶属关系,故而是要分开计算的。   虽然胡遵的骠骑将军比征东将军要高一级,但是没有达到隶属关系的地步,除非是大将军,到了大将军,天下间谁打仗打赢了都有你的功劳。   当然,到那个地步也就不缺乏功劳了。   曹珍对此颇为不满,他开口说道:「如今三部之内,以我们与毌丘将军兵势最强,以文将军最弱,文征东这是想让我们出力,他自己坐收功劳啊!」   其余几个将军们也是各自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胡遵看着他们,眼里有些失望。   「得亏你们这些蠢物还是宗室!」   「带兵打仗是为了建功立业,这当然没得说,可文钦若是能取下蕲春,难道陛下会无视掉我们的功勋吗?再说了,文钦若是能拿下蕲春,那往后我们就能拿下广陵县和海陵县,从这里能直接攻打建业!!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听到胡遵的质问,将领们面面相觑。   胡遵骂道:「做寻常的庸人可以短视,但是做将军的人怎么可以短视到这种地步呢?」   「何况,这是对庙堂有利的事情,就因为不能建立太大的功勋就要放弃,尔等还能对得起陛下的厚爱吗?!」   曹珍的脸色通红,他急忙说道:「大将军,我并非说不出力」   「勿要解释。」   胡遵认真的看着众人,「尔等都给老夫做好准备,老夫要指挥毌丘俭与文钦二人,为陛下夺下蕲春郡!!」   众人急忙起身,   「唯!!」   胡遵站起身来,平静的看向了众人,「诸位,老夫的志向,是你们都知道的。」   「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当今还在征战的将军里,就以我最为年长!」   「这次是我完成志向的最好机会,这些时日里,我们已经积累了不少的功劳。」   「都说我乃是有福之人,可要建功立业的人,岂能依靠运气呢?!」   「此番,我要击破丁奉,夺下庐江蕲春等地,让吴人渡江而亡!」   「有敢怯弱避战,不奉令行事,贪图麾下军功的,且看今日陈坦,他的下场一定比陈坦还要惨!!」   众人再拜,「唯!!」   胡遵大手一挥,让他们出去准备,他自己则是令人取出了舆图,认真的观看了起来。   他要给皇帝证明,当今天下,他才是最强悍的那个统帅。   什么诸葛诞,毌丘俭,文钦,王基,那都不过是小辈而已。   大将军之位,舍我其谁?!   很快,整个青徐都开始进入了战备状态,毌丘俭在此刻也得到了胡遵的回信,或者说,他收到了胡遵的命令。   胡遵分别给毌丘俭和文钦下达命令,让他们遵从自己的命令来攻打丁奉。   对这件事,毌丘俭没有什么意见,而毌丘俭都没有意见,文钦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意见。   随即,丁奉周围的几个州都开始了战前动员。   丁奉最先发现了这动静,四个州顿时开始战前动员,丁奉也是被吓了一跳,他赶忙给周围的将军们,以及给身后的建业送去书信,魏人要有大动作了!   丁奉认为敌人这是想要夺取蕲春郡,以及来破坏如今吴国的战略防守。   陆抗在接到了书信之后,也是急忙分出军队前往武昌附近,做好随时去支援对方的准备。   丁奉的消息在传到吴国的时候,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孙皓气坏了。   愤怒的孙皓当即召集了方士们,跟他询问关于战事的占卜结果。   方士们当然是表示,此战必胜!   孙皓这才不再愤怒,他随即开始召集将军们,给他们宣布占卜的结果,让他们开始备战。   免费阅读. 第164章 曹髦罪大恶极   「先前治理天下的人没有德行!故而让江北沦陷,交州失守!」   「这是朕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   孙皓看着面前的众人,脸色无比的愤怒。   「朕一定要夺回这些失土,朕要击破曹贼,完成大一统的壮举!」   「有懂得望气的人说,朕应当成为天下共主,岂能让曹髦这样的小人窃据中原呢?」   「那曹髦,他的父亲不过是一个藩王,他的大父乃是篡汉之贼,他的曾祖更是残酷的国贼!」   「他本身也没有什么道德!」   「朕听闻,曹髦这个人,跟太后有染!大逆不道,败坏人伦!」   「他还好养男宠,如司马炎,钟会,张华等人皆是他的男宠!」   「他的眼睛还有残缺,据说一只眼睛看不到东西!」   「他对待大臣和百姓非常的残酷,劫掠他们的妻女!」   「如果不能除掉这样的人,朕如何对得起天下的百姓呢?!」   孙皓大声的说着,群臣却只是低着头,心情格外的复杂。   你要是说曹髦别的也就算了,你说他残酷??   孙皓反正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令人吩咐酒水,将酒水摆放在了诸多大臣们的面前。   他又说道:「朕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召集大军来讨伐曹髦!」   「拿出国库的粮食和朕的土地来分发给将士们,能杀死一个魏人的,就可以获得赏赐,能杀死三个魏人的,就允许他的子嗣不必徭役,能杀死五个魏人的,赏官赐田,能杀了一个魏将的,封侯!!」   孙皓这么一说,群臣们的想法且不提,将军们倒是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孙皓在别的方面或许有缺陷,但是他向来说到做到,他说要给赏赐,那是真的给赏赐,一点都不含糊,也没有人敢贪墨他的赏赐,那纯属是跟自己的宗族过不去。   在曹魏贪墨可能要判流放,在东吴贪污可是要被割脸挖眼锯头外加三族消消乐的。   「来,喝酒!!」   孙皓大摆宴席,孙皓大概是三国时最喜欢宴席的君王了。   孙皓大口喝酒的时候,还会不断的打量着面前的大臣们。   一时间,这些人仿佛在阎王面前闪烁起了模糊的身影。   忽然,孙皓一愣,看向了坐在前头的一个年轻人。   这人的长相不错,此刻,他正在卖力的吃酒,别的大臣都因为惧怕而少饮,唯独此人,大口畅饮,连着吃了好多酒,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   孙皓大喜过望,回想了一下对方的名字,随即快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直接坐了下来。   「岑卿!来,来!朕陪你饮!」   这个年轻人,正是担任尚书的岑昬。   岑昬出身大族,年纪还不大却已经担任了尚书,多亏了年少时跟好友们喝酒服散,这锻炼出了他不错的酒量,在孙皓的宴会上,他的表现很突出。   岑昬发现皇帝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却又急忙做出很高兴的模样,陪着皇帝饮酒。   孙皓试探性的问道:「他人饮酒的时候都很害怕,为何你却如此高兴呢?」   岑昬急忙说道:「能与圣王饮,岂能不乐呢?」   孙皓仰头大笑了起来,「真贤臣也!且与朕再饮!」   两人就这么吃起酒来,越吃越多。   群臣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孙皓大概是因为心情太好,甚至都忘了要跟将军们商谈出兵的事情,跟岑昬一见如故,两人吹到了彻底醉酒,方才算是结束。   次日,孙皓醒来之后,只觉得有些头疼,就将昨日为自   己倒酒的近侍拉出去处死,然后召集了将军们。   孙皓跟孙休完全不同。   孙休在军事上对魏国始终都有些惧怕,能不打就尽量不打,可孙皓是完全不怕魏国的。   他认为自己一定能打赢,甚至,因为他的调动,国内将军们对魏国的忌惮都莫名消失了。   魏人有什么可怕的?   能比我家皇帝更加可怕吗?   随即,丁奉就接到了来自国内的命令,孙皓要求他做好开战的准备,并说自己会召集大军来帮助丁奉。   丁奉接到诏令的时候,还是很欣慰的。   可随后的发展,却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孙皓开始在国内疯狂的征召,也就是所谓的暴兵,他要有足够的军队来击败魏国。   在他的诏令下达之后,各地官员们都开始为这场战事而做起了准备。   家家户户都要服徭役,为皇帝陛下去打仗。   一时间,吴国军队的数量开始暴增。   各地都是往来奔波的军官和官吏们。   就连陆抗这里都受到了影响。   当陆抗得知诏令的时候,惊的差点跳起来。   「什么??要我从当地征召八万士卒??」   前来传达诏令的内臣尴尬的看着面前的陆抗,大概他也知道这个命令有多过分。   他清了清嗓子,方才开口说道:「陛下说了,这兵力上的事情,他也不能给将军一个准确的数字只是让将军多多益善。」   陆抗满脸的无奈。   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如今的皇帝,陆抗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一方面,这位皇帝非常的看重自己,在诸多大家族里,陆家算是对方唯一不敢轻易去动的,甚至还要主动联姻,对陆家的很多过错都选择视而不见。   他上位之后,罢免了过去的苛政,做了很多有利于庙堂的事情。   但是吧,他这同样也做了不少的恶事。   陆抗这些时日里听说了很多事情,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可是如今这诏令,着实过分了一些。   像这个级别的动员,对国家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何况,陆抗完全不明白这征召的意义,倘如王基没有将手伸进荆南,如今攻打交州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说不定能将交州彻底收回来。   但是王基在这里,就不可能这么做,对方随时会支援,会出兵。   如今皇帝征召大军,是要在庐江等地与魏军作战,在陆抗看来,这是非常不明智的决定。   这么一战下去,打不好就要变成亡国之战了。   当然,也不能等着敌人击破丁奉,若是丁奉败退,那吴国还是要灭亡,武昌失去了庇护,陆抗这里就失去了稳定的侧翼,腹背受敌,那就得出大事。   陆抗只觉得无比的头疼。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到如今,战争的决定权已经不在吴人的手里了,陆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双方积极备战,一场巨大的战争正在酝酿之中。   寿春内,三大巨头聚集在了一起。   三人之所以要来这里,是为了做出出兵的具体决策。   胡遵坐在了上位,毌丘俭跟文钦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   「哈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那孙皓居然敢征召军队,看起来是想要与我们正面打一场啊!!」   胡遵说着,忍不住再次大笑了起来。   这模样,要多猖狂就有多猖狂。   「   我也实在不明白,孙皓到底是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的?」   「论军队的数量,论将军们的才能,论军队的士气,论军队的装备,后勤,粮草吴国没有一点是能超过我们的!」   「这些年里,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多,他们在江面上都已经不是我们的对手,如今居然敢在陆地上与我们交战?」   胡遵看向了一旁的文钦,开口说道:「看来你先前在交州打的还是不够狠啊!」   「无碍,老将军,此番让他们知道害怕就是了!!」   看着两人如此张狂的模样,毌丘俭轻声说道道:「两位那陆抗并非庸人,孙皓上位之后,吴国将士的士气也是有所提升,作战之事,格外的重要,是最不能轻视的。」   「倘若如此轻视敌人,最后未免要吃亏。」   文钦摇着头,「您实在是太过谨慎了。」   「除非是有泰一前往帮助吴人,否则不知我们如何能输!」   「我们三人的军队加起来,足足有十五万人!」   「整个吴国的军队加起来只怕都没有如此规模,何况我们的将士精锐」   胡遵却忽然打断了他。   「文将军,毌丘将军说的对,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敌人,不是说军队的数量多,就一定能取胜。」   文钦哑口无言。   胡遵看向了毌丘俭,「我觉得,为了能更加稳妥,可以上书给陛下,请求庙堂派遣中军。」   「若是有了中军相助,那我们就能达到二十五万人的规模,自然也就不怕吴人了。」   文钦懵了。   我就是想要拿一个郡而已,二十万人这是准备拿一个国吧??   毌丘俭看向了胡遵,「将军莫非是想要一战而灭吴?」   胡遵仰起头来,「有何不可呢?」   「当今吾等兵强马壮,此刻不灭吴,难道要等到敌人强势起来再去灭吗??」   文钦大惊失色。   难怪你这老头答应的那么快,合着你是想要直接灭吴啊!!   毌丘俭皱起了眉头,如今的准备不太充足,击破吴国很容易,可是要灭掉吴国,那需要战船啊!!   你不能让甲士们游过去吧!   倒也不是说没有能走过去的地方,但是敌人若是堵住路,拿几十万大军堵在这里,就容易变成   人太多了,瘟疫之类的也会随之而来。   这都是不能不防备的。   免费阅读. 第165章 号角   「羊卿你家是以廉洁而闻名的,你弟弟却是奢侈放肆,招惹是非,让整个宗族蒙羞你作为他的兄长,朕便是再不舍,也得惩治你!」   曹髦皱着眉头,正训斥着面前的羊瑾。   羊瑾是羊琇的哥哥,他也是在曹髦的身边办事,他跟那弟弟不同,为人颇有胆魄,能操办政务,深受曹髦的喜爱。   实际上,羊琇也并非是没有才能,曹髦也挺喜欢他的,可惜,这厮犯下了曹髦最不能容忍的罪行,若只是奢侈放肆,曹髦还可以放过他,自己家里的钱,你想怎么挥霍,那曹髦也懒得去管。   但是你为了挥霍去拿庙堂的钱,甚至做出了一些对曹髦不利的事情。   那曹髦就无法原谅他了。   要不是因为羊祜,羊瑾这些人做的不错,羊琇平日里跟曹髦相处的也很好,只怕羊琇早就被庙堂以谋反的罪行给诛了。   羊瑾此时看起来也是非常的羞愧,他低着头,无奈的说道:「陛下,臣辜负了您的厚望」   「羊卿,朕免去你的爵位,免去你的官职,但是你与这件事毕竟是没有关系的,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去荆南吧,在那里建功立业,来弥补你的过错!」   「若是你不愿意,就此在洛阳隐居,朕也不会逼你。」   羊瑾赶忙说道:「臣愿意前往荆南!」   曹髦挥了挥手,羊瑾擦了擦眼泪,「多谢陛下,臣离开之后,还望陛下多保重!」   他再次行礼,随即离开了此处。   看到他走了,曹髦长叹了一声。   羊琇的事情在洛阳也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主要是因为这厮的家族太大了,背景又深厚,他有当将军的堂兄,有当大臣的近亲,有当嫔妃的亲族   可以说,这个家族已经是非常的强大了。   可就是因为羊琇的行为,整个宗族都差点崩溃。   羊祜被免爵,其余几个人分别遭受了各种处罚,整个宗族的一部分耕地和宅院也是被作为处罚而没收,最严重的是对他们名誉上的打击。   这羊家可是曹髦的心腹啊!   那羊祜跟陛下天天书信往来,关系都不知有多好,而这样的宗族居然遭受了这样的打击。   这也让洛阳内的诸多大族都开始了内部的清理活动。   大族既然强盛,那子弟必定就很多,人一旦多了,那什么样的人都会有。   江东宗室都能出孙皓这样的人,这充分证明了人类多样性。   为了避免因为一两个不成器的家伙而被庙堂压制,诸多大族都开始了内部的审查模式。   不查不知道,一查不出所料。   就当今这些大族,还真找不到能比羊家干净的,毕竟他们家只有一个,而其余的大家族嘛嗯,至少都是十个起步。   因为大族的上一代人普遍是饮酒服散过来的,这导致他们的家庭教育极为先进,很早就采取了放养式的快乐教育。   然后这些接受快乐教育的下一代长大之后,就变成了羊琇这样的人。   现在,诸多大族都得感谢羊家,要不是羊家给他们敲了个钟,只怕他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可杨综并没有因为他们内部整顿而决定放了他们,他此刻还在彻查这些事情。   曹髦在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后,便匆匆来到了长秋殿,来看儿子。   郑娴跟他一同吃了饭,在小家伙入睡之后,郑娴方才开口说道:「太后这些时日里似乎很是担心,常常跟我询问陛下的情况」   自从阿温出生之后,曹髦就没有再给太后什么好脸色。   也不是曹髦这个人忘恩负义,主要就是太后有些时候实在是过于烦人,   她若是安心过自己的生活,曹髦也绝对不会去对付她。   可若是说,非要跟自己闹一闹,那曹髦也没有什么精力去哄着她了,曹髦如今要操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此刻开口叮嘱道:「你要多安抚太后,就说朕如今很是忙碌,让她安心在昭阳殿内享清福,勿要担心其余的事情。」   郑娴点点头。   「陛下那位好友即将迎娶的女子,我也已经见过了,聪慧机智,见到我也不惧怕,非常的活泼洒脱」   郑娴笑着说道。   两人聊了许久,曹髦方才离开了此处。   曹髦刚刚回到了太极殿,就得知了从淮南那边传来的劲爆消息。   啊??   中军前往相助??   你们这是要打丁奉还是要灭吴国??   曹髦看着手里的书信,顿时头疼不已。   自己只是吩咐文钦去拿下一个郡,这三大将军是想要直接联手灭掉吴国嘛?   派那么多的军队过去,是要让他们游过去?   曹髦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而很快,兵部的陈骞就已经是喘着气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看得出,陈骞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非常的不淡定。   他的脸色通红,站在曹髦面前的时候都还有些小喘气。   「陛下,不可啊!」   曹髦狐疑的看着他,「陈公是说?」   陈骞赶忙将一封书信递给了曹髦,「陛下,绝对不能派遣军队到淮南!」   「这准备还不曾做足,怎么他们就急着要灭吴呢?没有足够的战船,就算拿下了庐江,也无法攻破建业啊!况且,若是要攻破建业,应当从荆州发兵,过江杀往建业,怎么能从淮南出兵呢?!」   看着陈骞格外慌乱的样子,曹髦赶忙安抚他。   「陈公勿要担心,朕不会让他们这般随意的出征车骑将军在那边,也定然不会让他们如此乱来。」   「不过,吴国那边或许是有些坐不住了,朕听闻,孙皓想要领大军出征,督促他的将军们来击破朕的三大将军若是能在淮南给予他们重创,也不是不行,您觉得呢?」   将太多士卒聚集起来并非是什么好事,已经有太多次的经验教训证明了这一点。   便是先前讨伐蜀国的时候,士卒大量聚集的地方都出现了疾病。   曹髦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卫生条件太差,几十万人在一起吃喝拉撒,就容易出现传染病。   曹髦开口说道:「我们这三位将军,是分别从三路发动进攻的,朕觉得,可以派遣一部分中军前往兖州附近,查看局势,作为后援」   只要不是现在就兴起大军去灭吴,陈骞都可以接受。   陈骞并不是反对战争的,他本人是个很好战的人,奈何,站在这帮人里,他反而变成了一个很保守的将军。   主要是这些人太疯狂了,动不动就想要打一场灭国之战。   完全不考虑一场大会战需要庙堂付出多少代价。   曹髦对战事并不熟悉,便让兵部自己来决定这件事。   就在洛阳这边进行商谈的时候,淮南这边却已经开始了交战。   胡遵老将军并没有采取常规的三线并进战术。   他下令由夏侯绩,曹珍,胡威等人出兵猛攻庐江郡的最东部,也就是广陵县,海陵县等地区。   而其余各部则是保持不动。   丁奉自然也是保持不动。   在胡遵军团与吴军正式交手后,胡遵方才命令让文钦军团出兵。   文钦便让蒋班,州泰,乐綝,焦彝等人出兵攻打蕲   春郡,也就是丁奉所在的地方。   这两线都已经交手了,唯独中部接壤的毌丘俭军团没有出击。   丁奉在战前的预测是敌人会全力攻打毌丘俭所在的中部地区,将东西防线切断。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丁奉将大多数精锐部署在了中部地区,又让两边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可真正开战之后,中部反而是没有遭受任何的进攻,两边却被魏军猛攻。   而胡遵甚至下令让毌丘俭分出军队分别支援自己跟文钦,加大对方两边的压力。   丁奉意识到了敌人的想法,可如今进行调整却是有些来不及。   庐江东部本来兵力就不多,加上士气低落,迅速被胡遵军团所攻陷,丁奉所在的蕲春郡抵抗最为强烈,文钦军团没有立下功劳。   至于毌丘俭,则还是在奉命观望。   来自魏国庙堂和吴国庙堂的援军同时靠近。   陆抗直接分兵从武昌前往蕲春郡进行救援,而王基也是开始召集军队,给予陆抗压力,让他不敢分兵太多。   就在这个时候,交州的石苞,霍弋以及王基麾下的部分荆南军团却对陆抗军团发动了进攻。   这么一交战,就是三面皆敌。   又一场大战在吴国打响。   孙皓丝毫不惧,他领着大军,再一次来到了武昌前线,群臣纷纷劝谏他,可他根本不在意。   在孙皓到达前线之后,他令施绩,丁固,魏邈等人率领大军出击,前往击破来犯的曹魏三大军团。   这么多年来,吴国终于再一次主动出兵,虽然只是反击,但是这也是非常难得了。   得知孙皓亲自出征,吴国的将军们也都振奋了起来,双方的军队开始在蕲春,庐江两个地区云集,规模越来越大。   全天下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里。   这场夺取一个郡的战争,正在逐步蜕变对江东的争夺之战。   尚且不能说是天下归顺之战,因为曹魏若是输了,吴国没办法推进,过几年魏国还是会再次出现,而若是吴国输了,说不好吴国就要从此灭亡。   免费阅读. 第166章 生擒曹髦   武昌郡。   孙皓坐在上位,随行出征的重臣和将军们分别站在他的两侧。   新得宠的尚书岑昏站在了最靠近孙皓的位置上。   孙皓严肃的看向了面前的众人,他认真的说道:“朕此番,是要为天下除掉曹贼这个祸患!”   “先击破毌丘俭跟胡遵,拿下青徐淮南,剑指洛阳,生擒曹髦!!”   “朕要将曹髦捆绑起来,让他向天下百姓们请罪!!”   孙皓越说越激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占据优势的那一方呢!   此刻的孙皓俨然不是很关心战事,他很期待自己能入主中原,生擒曹髦,完成大业的那一天。   说起来,在志向方面,孙皓比他的前几任还是要优秀的,起码他是真的想要当天下之主的,而他的几个前任,大多都只是想要保全自己而已。   孙皓这么一说,其实还是有些激励作用的,原先还暮气沉沉,对魏人有着严重惧怕心理的将军们,此刻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勇气,好像随时都可以去抓了曹髦一样。   这家伙给众人描绘了一下自己对未来的期望,随即看向了诸多将军们。   “诸卿!!朕不善战,这讨伐毌丘俭跟胡遵的事情,朕就交予诸位将军来做,朕绝对不会插手!”   “朕就待在这武昌,为诸位将军敲鼓助威,等待诸位将军凯旋!”   将军们朝着孙皓行礼。   随后,孙皓就下达了很多的诏令,他提拔了很多的将军们,并且给与了他们各种各样的赏赐。   他将迎战毌丘俭跟胡遵的事情交给了施绩跟丁奉。   而陆抗则是负责打退王基跟石苞霍弋等人。   他的岳父则是镇守武昌,负责保护孙皓以及联络两线大军。   这也能看得出,吴国的将才已经是严重的不足。   能担任一军统帅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能得出手的统帅就剩下了几个,不只是在最高层,在中层和底层也出现了断档。   因为吴国执政者人才辈出,大量的优秀人才遭受了屠戮,流放,其余的都跑了。   在中上层的位置上,吴国几乎就没有能跟对面一对一的将军了,有名有姓,能说出名字就让敌人知道的都没有   很多将领们都是孙皓临时提拔上来的,要么是他父亲过去的亲信,要么就是跟孙皓本人沾亲带故。   孙皓罕见的没有再设立宴会,在宣读完成之后,就让他们离开了。   施绩却没有离开。   孙皓有些惊讶,随即就将他叫到了自己的身边。   “施卿,可是有什么上奏?”   施绩这才说道:“陛下,曹贼的士气正旺,此刻实在不适合正面与他们争锋”   孙皓有些不悦,“将军是不愿意去作战嘛?”   “臣并非是不愿意去,臣只是说,在到达战场之后,实在不能跟曹贼正面交锋,可以先分兵镇守各地城池,挫其锐气,然后利用他们分兵的机会”   孙皓很是粗暴的打断了施绩的话。   “方才朕不是说了嘛?朕对战事的了解不多,都交给你们来做,为什么还要跟朕说这些事情呢?”   施绩赶忙解释道:“老臣只是担心,有人会在陛下身边进谗言,指责臣无心进攻,只知道防守”   孙皓恍然大悟,他认真的说道:“朕身边的人哪有知战事的呢?倘若知道战事却不敢出征,岂不是对朕不忠嘛?若真的有这样的人,朕是不会再仁慈的对待他们了!”   无论如何,施绩也算是定下心来,他起身朝着孙皓再拜。   “陛下,臣这就领兵前往!!”   孙皓没有再多说什么,施绩迅速离开了此处。   孙皓随即召集了自己目前的心腹岑昏。   孙皓身边的心腹是会经常变化的,孙皓这個人,会有一段时日非常的宠爱一个大臣,极为的厚爱,可是这些人最后还是会死在孙皓的手里,然后孙皓就换一个人继续宠爱。   如今的被宠爱对象就是岑昏。   两人照样饮酒,孙皓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施绩这个人如何呢?”   岑昏笑着摇头,“臣不知也。”   孙皓笑了起来,继续跟他吃酒。   在孙皓身边的诸多心腹里,岑昏在后世的恶名最大,说起来还是因为他被写进了里,故而名传后世,岑昏也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是在孙皓的诸多心腹里,他是唯一不曾构陷过他人的大臣。   这个人将孙皓的折腾范围扩大了一些。   在他的倡议下,孙皓开始了大兴土木,连中下层都躲不过去了。   孙皓在这里夜夜笙歌,但是好在他不对战事胡乱插手,施绩得到了不错的机会,如今的施绩,已经完全不在意庙堂的事情了,先前孙皓要迁都,他不说话,孙皓要杀人,他不反对,反正他如今就是完成皇帝的任务,其他的事情都不理会。   蕲春郡,蕲春县。   丁奉看着面前的舆图,皱起了眉头,很是纠结。   如今吴国正在全面防守,文钦本人正在强攻蕲春县,他麾下的蒋班在攻打邾县,乐綝在攻打寻阳。胡遵则是在猛攻堂邑,广陵,海陵等县城,战况不容乐观。   除却这些主要县城,两郡的大量土地都沦陷在了敌人的手里。   唯独比较平静的就是庐江郡中部地区,也就是治所所在,这里并没有遭受任何的进攻。   毌丘俭的军队出现在了堂邑一带,协助胡遵破城。   丁奉有些搞不清楚敌人的部署了。   不过,防守方总是比进攻方更有优势的。   在如今的战略部署下,丁奉控制住那些主要的城池,就算周边沦陷,这些郡也能牢牢的控制在吴国的手里。   就在此刻,有斥候匆匆前来。   “将军!!”   丁奉看向了那人,那人赶忙将最新的诏令送到了丁奉的手里。   丁奉看了片刻,随即笑着说道:“告知将士们!施绩将军领着十万大军,从武昌朝着我们这里前来!!”   施绩的人大概是没有十万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大家都习惯将数量叫的多一点,给与敌人威慑,同时也是助长自己这边人的信心。   丁奉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施绩到来,那他这里的压力就会少很多。   丁奉要防守的地方太多了,敌人的数量又很多,在很多地方,几千吴人就要抵抗数万魏人的强攻,数量差距是好几倍的。   幸亏这些城池都算是高大坚固,敌人没有那么容易攻破。   可硬实力上的差距,还是让丁奉非常的担心,尤其是胡遵和毌丘俭那边,广陵县都被他们给攻破了要知道,从广陵隔江是能看到建业的!   吴国的水军已经挡在了江面上,生怕胡遵直接渡江攻取建业。   形势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   “报!!!”   忽然又有斥候闯了进来。   这人看起来比上一位更加的慌乱,他大口喘着气,颤抖着将书信递给了丁奉。   丁奉拿起了书信,看了几眼,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海陵也沦陷了?!”   “这怎么可能呢?!”   丁奉再也坐不住了,他赶忙召集了诸多的将军们。   当将军们进入书房的时候,丁奉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的糟糕,他正盯着面前的舆图,脸色非常的不平静。   “毌丘俭的军队正在跟胡遵汇聚,他们攻破了广陵,如今攻破了海陵,我看他们接下来想要合兵拿下堂邑,据说,他们两人的战船正在朝着这边前来,沿路跟我们的战船发生了几次交手他们的破贼号楼船已经出现在了广陵附近!!”   丁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几个将军大惊失色。   有副将问道:“将军,不是说敌人的目的是蕲春郡嘛??怎么忽然就变成建业了?”   丁奉此刻看向了面前的众人。   “我们的预测出问题了,敌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拿蕲春,他们是想要打建业胡遵,胡遵!!”   “我很早就听说,胡遵这个人贪功,对大将军的位置念念不忘,他们最初可能就是要拿蕲春,但是胡遵却为了他自己的利益,更改了战略,他想要拿建业,所以毌丘俭一直都没有发动进攻,只有文钦在这里猛攻,这是想让我们觉得他们的主攻方向和战略在我们这里这是在误导我们!”   “胡遵根本就不在意蕲春,也不在意文钦,他只是想要立下大功来当他的大将军而已!”   众人顿时有了新的猜测,他们赶忙将舆图上几大军团如今的位置标注起来。   这一刻,他们恍然大悟。   丁奉指着面前的舆图说道:“施将军出武昌,首先就会遭遇文钦的军队,胡遵的想法就是让文钦在蕲春留住我们,他自己则是跟毌丘俭渡江攻取建业!”   “当今胡遵的军队源源不断的进入广陵等地,毌丘俭的军队则是不断的往堂邑等地赶去,他们这是要效仿当初的邓艾,缠住我们的军队,然后直攻建业,拿下江东”   这一刻,将军们终于明白丁奉方才为什么会有些慌乱了,若是敌人杀到了江东,那可真的是大事休矣!   “将军,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丁奉缓缓抬起头来,“不必担心,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渡江作战,哪有那么容易敌人的主将各怀私心,必败无疑!” 第167章 不合   蕲春县外,魏军大营。   文钦坐在上位,眯了眯双眼,随即作出了一副极为愤怒的模样。   “老匹夫欺人太甚!!”   “此番战事,本是为我取蕲春!谁曾想,这厮居然让我在这里抵挡吴国的大军,他自己却是要去攻占建业!”   “灭国的首功是他,我却成了打下手的。”   “岂有此理?!”   此刻,跟随文钦攻城的几个将军面面相觑,文钦将麾下的将领都分散到了各地去,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人并不多。   虽然文钦没有明说是谁,可这些人只是听着文钦的讲述,就明白了文钦在骂谁。   面对这个级别的将军们的争吵,这些小将们还是不敢开口的。   看到文钦如此愤怒的模样,焦彝赶忙起身,“将军,此人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分。”   “我看,我们还是不能将希望都放在这个人身上,倒不如去跟王将军联络,若是能跟王将军合作,一同攻取蕲春,往后也跟与他一并攻取武昌”   文钦抚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方才点着头。   “你说的很对!”   “这個人是指望不上了,我们还是尽快派人去跟王基联络,原先跟王基在荆南征战,我们配合的就很好,此番定然能更胜一筹!”   诸将领们纷纷称是。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斥候快步走来。   “将军!丁奉派遣了使者前来,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谈!”   文钦瞥向了焦彝,两人很是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文钦随即愤怒的说道:“两军交战,怎么还敢派人前来呢?给我推出去斩了!”   焦彝急忙劝谏:“将军,不可急躁啊,可以先听听丁奉想要说什么,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文钦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给我抓进来!!”   文钦再次坐在了上位,将军们站在两旁,等待着丁奉所派来的人。   片刻之后,就有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此人年纪不大,仪表堂堂,脸上写满了傲气和张狂,此刻被两个甲士押解着送进来,衣服都被扯坏了,却也没有感到惧怕。   文钦打量着他,随即冷笑了起来,“东吴鼠辈,最擅长的就是诈降背刺,今日居然派了个你这样的文弱后生前来,你也能出使重要的事情嘛?”   “若是出使车骑将军处,或骠骑将军处,那我当然是不够格的,但是出使到将军这里,我足矣。”   那人当即开口反击。   文钦勃然大怒,指着他骂道:“将这厮给我拖出去,斩首祭旗!”   几个甲士押着他就往外走,那年轻后生竟然也不怕,反而是仰头大笑了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文钦狐疑的抬起头来,叫住了那些押解他的甲士。   “你何以发笑?”   “我笑将军当世英雄,竟被欺负到如今这般地步尚且不自知!将军,且将我推出去斩首吧,若是事情进行的快一些,或许我还能等着将军一同上路呢!”   众人皆惊讶,面面相觑。   文钦却不屑的笑了笑。   “你以为我会害怕什么丁奉嘛?丁奉,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他可以担任先锋,却不能做一军的的统帅!”   “至于施绩,他年老力衰,心气不存,就是率领再多的军队前来又能如何?”   听到文钦的话,那人摇着头,“我要说的祸害,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另有其人。”   文钦顿时沉默了下来。   “且都出去吧,我倒是要看看,这厮今日到底是要说出个什么东西来!”   文钦只留下了焦彝,随即又给此人松绑。   这年轻人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正式的朝着文钦行礼拜见。   “在下校尉张悌,拜见将军!”   “张悌,你说吧,我到底有什么祸患,若是伱今日不能让我信服,我便拿你来祭旗!”   张悌又朝着文钦行礼,这才说道:“将军,连我们都能看清楚的事情,为什么您却没能看清楚呢?”   “战事开始之后,您的兵力最少,却是最先猛攻,您的军队死伤也不在少数,可毌丘俭与胡遵非但没有前来帮您,反而是去攻占广陵等地,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这是要以将军为诱饵,让将军来挡住我们的军队,而这些人则是可以趁机建功立业。”   “请允许我来为将军讲述这件事的利害。”   “如今吴国的军队都聚集在了蕲春,共计有十余万人,将军麾下,可战之士不超过五万人,我们守,您来攻,您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甚至,若是正面交战,也难说您能取到什么好处,我主在武昌,振奋大军,将士们皆不惧死,将军是知道这件事的。”   “您与我们在这里交战,胡遵等人去攻占建业。”   “江水上皆是我们的战船,两边都有我们的军队,陆将军的军队也在不远处,他们如此轻易想要渡河,那是不可能完成的。”   “就算他们最后完成了,将军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只会引起我们大军的愤怒,会全力猛攻您的军队,决一死战,最后您纵然获胜,只怕这麾下大军也得留在此处。”   “可若是他们没能完成,那过错就是将军的,是将军牵制不利,导致他们战败,最后还是由将军来承担。”   “我想,无论他们是获胜还是失败,对将军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文钦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张悌这才笑着说道:“当然,我们也是有顾虑的,他们要攻打建业,无论成功与否,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此番前来将军这里,只是希望将军能略微放缓进攻的速度,您并非是胡遵的部将,何必要听从他的吩咐呢?”   “若是您愿意略微放缓进攻的速度,我们就能迅速前往庐江郡,让胡遵等人不敢轻易去尝试,最后双方都不会出现太多的伤亡。”   张悌说话的语速很是缓慢,低沉,配合那笑容,是那么的诚恳。   文钦跟焦彝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意动。   就在张悌准备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文钦却忽然板着脸。   “与敌人勾结,让友军错失出兵的机会,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行嘛?”   “将军,这并非是勾结”   “来人啊!给我轰出去!”   “我堂堂大魏将军,难道还会跟你们这些人合谋嘛?!”   文钦大手一挥,当即就有甲士将张悌给推了出去。   张悌很是无奈,上了马车,便前往城内找丁奉禀告。   丁奉一直都在等待着他的消息,当张悌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丁奉非常的开心。   张悌是襄阳人,年少成名,被诸葛恪所征召,在孙休时期升迁为校尉,如今在丁奉的帐下。   此人聪慧,有口才,有胆识,最重要的是,他对庙堂很是忠诚,勇不惧死。   丁奉一直都很欣赏他,认为他是将来吴国的栋梁,这次若不是实在找不到人,丁奉是根本不会让他前往文钦那边的。   看到他回来,丁奉急忙问道:“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呢?”   张悌摇着头,“将军,失败了,文钦并没有答应我们的条件。”   丁奉长叹了一声。   张悌又说道:“可是他又不曾杀我,只是将我赶出去”   丁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张悌将所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丁奉,最后补充道:“文钦倘若担心别人会以此做文章,就应该直接杀了我,可他并没有这么做我看他大概是愿意的,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与我们合谋,故而驱赶我离开”   丁奉点点头,“那就看接下来的时日了。”   文钦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并没有放缓速度,一连串的猛攻,几次都差点破了蕲春,甲士都冲上了城墙,丁奉力战,才将他们击退。   就在丁奉都觉得这件事失败了,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时候,文钦忽然停止了进攻,甚至放弃了围城,后退了很远然后设立营寨。   丁奉大喜过望,他再次召集了将军们。   “文钦是被我们所说动了,他不敢再轻易出兵了,他如今这个意思,就是要让出道路来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意,文钦毕竟是老将,或许会趁着我们分兵的时候袭击蕲春!”   “施将军那边,我已经跟他联络了,我会先带一部分人,从这里前往松兹,过临湖,最后到达乌江而施将军会从邾县到蕲春,再到浔阳,充实此三处的防务,然后再分兵跟随我”   “我们就要在乌江,等着他们渡江。”   “既然胡遵那么想着要渡过江水,那我们就好好送他过江,非要让他麾下的十余万大军全部葬身江底不可!!”   “倘若胡遵与毌丘俭在这里大败,那我们就可以直接攻取淮南,青徐等地再围攻文钦,或许连豫州都能一并拿下。”   丁奉此刻说起自己的想法来,就跟孙皓一模一样,眼里写满了期待,嘴角满是笑容。   一时间,斥候不断的从蕲春出发,前往周围各地的县城,开始了吴国的战略构想。   而此刻的胡遵,正在那广陵县,他攻占了此处后,便令人抓来了当地有名望的人,让他们陪着自己吃酒摆宴。 第168章 战略布局   并非所有的吴人都是软骨头。   胡遵所召集的这些人里,就有几个硬骨头。   此刻,坐在胡遵的宴席里,他们尚且是怒目而视,看不出对胡遵的多少敬意。   胡遵坐在上位,神色看起来极为的张狂。   “哈哈哈,诸位何以要这般悲伤呢?”   “此番,老夫领兵二十万,势不可挡,誓要灭吴!”   “天下间谁人还能有老夫这般气魄呢?!”   听到这番话,众人更是不敢言语,皆低着头。   这是一个极大的府邸,本是属于当地大族所有,胡遵到达这里后,就干脆抢了这府邸作为自己临时的住所。   而府邸内的众人,也是受到了他的欺辱。   此府的会客堂也是非常的大,能容纳数十人,胡遵就在此处大摆宴席。   广陵以及海陵等诸多城池的大族领袖以及名士都被他邀请到了府邸内,还是强制性的邀请,周围站满了胡遵的甲士,就连胡遵本人,都是披着甲的。   这模样让前来赴宴的人是又惊又惧。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曹珍惊疑不定的坐在胡遵的身边,此刻的他真的是有些惧怕,他不知道自家将军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自从攻破了两处县城之后,自家将军忽然就变得很张狂了起来。   当然,他以往也很张狂,但是没如今这般张狂啊。   胡遵命令面前的众人给自己敬酒。   他说道:“如今让你们敬酒,那是我对你们的恩赐,这次我灭掉吴国,升为大将军之后,你们便是想要敬酒,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听到这番话,坐在他面前的这些人神色各异。   有人觉得开心,脸上堆满了谄媚,有人觉得愤怒,死死咬着牙,有人觉得伤心,只是擦拭着眼泪。   胡遵却不在乎这些,他狠狠讲述着自己想要当大将军的想法。   曹珍终于忍不住了,他低声提醒道:“将军,不可失言啊,勿要忘了那邓艾的下场!”   胡遵勃然大怒,“你怎么敢拿他与我相提并论呢?他也般配嘛?”   “倘若不是看在你过去的功劳上,我今日便要将你处置了!”   曹珍再也不敢说话。   等到宴会散去,胡遵让曹珍扶着自己回内屋,曹珍无奈的带着他回到了内屋,刚刚走进来,胡遵便一把推开了曹珍,整了整衣袖,满脸的清醒。   曹珍都惊呆了。   “将军您这是?”   “伱这厮我这次要是当不上大将军,我就把你给剁喽!”   胡遵骂骂咧咧的坐在上位,曹珍赶忙靠近了他,“将军,您是故意的?”   “不然呢,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我会因为攻占了两座城池就如此得意忘形嘛?”   曹珍皱着眉头,“可为什么要如此呢?”   “呵,你就别问这个了,为了大事,只能牺牲一下你了,来,靠近点。”   胡遵摩擦了几下巴掌,曹珍顿时知道了他想做什么,他赶忙后退了一步,“将军,我直接捂着脸出去,回到帐内都不放手行嘛?”   “那好吧,这里是吴人的境内,将宴会上所看到的事情多给他们去说知道了嘛?”   “唯!”   “还有一件事,选几個可靠的将领们,让他们带着军队在庐江各个县城周围来回的走动,每次都换上不同的旗帜”   这场本该轰轰烈烈的战事忽然陷入了对峙阶段,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文钦忽然停止了进攻,开始整顿自己的军队。   而胡遵和毌丘俭还在庐江东部开始围城,那边不断的出现大量军队活动的迹象,有点大军压境的感觉。   丁奉领着军队率先离开了蕲春,按着原定计划朝着临湖方向前进。   而施绩也是进入了蕲春境内,准备接过丁奉手里的防务,防守蕲春,浔阳等重要县城。   魏国内部的动乱,已经被施绩等人所知晓。   施绩很认可丁奉的想法,魏国每次有不同战区联合作战,都会出现失败,主要就是各部战区的统帅们都想着自己的利益,彼此配合不当。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得知文钦与胡遵之间出现了隔阂,施绩等人非常的开心,他们决定利用好这一点。   他们的想法就是迅速出击,将军队的主力从蕲春转移到庐江郡的乌江县,在胡遵率领大军开始渡江的时候给予他们致命的打击。   就算胡遵没有渡江的想法也无大碍,施绩甚至想到了可以切断他们的后路,将他们围困在江边,通过与水军的配合来消灭他们。   总体而言,施绩觉得战局对自己是有利的。   而为了防止荆州的曹军破坏自己的布局,他又写信给陆抗,让陆抗帮忙王基等人,勿要让他们的军队参与进来。   一切准备就绪,大军出发。   当陆抗接到书信的时候,已经是在施绩开始跟随丁奉朝着乌江出兵的时候了。   陆抗这里的局势很是复杂。   交州发生了战争,石苞想要彻底收回交州,而陆抗需要操心的地方实在太多,无奈之下只好又对交州进行了一部分的割舍,而其余的部分,不能再割舍了,再割舍就特么到江东了!   就在陆抗想着如何击退石苞霍弋等人的时候,施绩的书信姗姗来迟。   陆抗笑着接过书信,只是看了几眼,便跳了起来。   “快!快!取我纸笔来!!”   看到陆抗如此慌乱的模样,几个副将也是不敢轻视,急忙拿来了东西。   陆抗拿出笔就开始迅速书写了起来。   他写了许久,终于写完,赶忙交给了一旁的斥候,“以最快的速度给我送到施将军的手里!记住,越快越好!!”   斥候瞬间冲了出去。   随即,他又再次埋头书写了起来,写了很多,然后交给了另外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陛下手里去!!不可耽误!!”   那人也一并离开。   陆抗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踉跄了一下,几个副将赶忙围在了他的周围。   “将军?!您无碍?”   陆抗揉了揉额头,眼里满是担忧,“施将军和丁将军错误的判断了局势。”   “啊?”   陆抗解释道:“魏人的主攻方向一直都在蕲春,这不会改变,胡遵就是再急着建立功勋,也不可能渡江去强攻建业,他们的准备根本就没有做好,就算胡遵愿意,曹髦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胡遵便利用自己过往的形象,做出一副要跟毌丘俭一同强攻建业的假相干扰丁将军的判断。”   “若是我没有猜错,毌丘俭应当是领兵在堂邑周围出现,然后便马不停蹄的返回,并且朝着蕲春出发,施将军以为敌人在庐江,可当他们的主力离开蕲春之后,这里就会遭遇毌丘俭与文钦的联手进攻,蕲春不可能抵挡住他们两路大军的进攻甚至,会发生更加糟糕的事情。”   副将瞪圆了双眼,这战局将他也给绕晕了,他问道:“您的意思是?”   “毌丘俭可能不会满足攻占蕲春,我觉得毌丘俭可能会直接从蕲春攻打武昌,对陛下不利”   “蕲春跟武昌非常近,若是毌丘俭出兵攻打兵力薄弱的邾县,那从这里到武昌连一天都不用,早上出发,中午就能到达”   陆抗自顾自的说了几句,顿时大惊失色。   “传我命令!让增援交州的军队返回!即刻召集大军,我要前往武昌!!”   陆抗这里迅速开始准备了起来   邾县。   镇守在此处的将军孙述刚刚入眠,就被外头的吵闹声给弄醒了。   孙述睁开了双眼,只觉得有些头疼。   昨晚他吃了点孙皓所赏赐的美酒,款待了当地的几个名士,没想到,这酒吃着有点上头。   “外头在吵什么?!”   “将军!!有贼攻城啊!!将军!!”   听到外头的嘶吼声,孙述瞬间清酒,他猛地跳了起来,浑身赤裸,开始急忙在周围找起衣服来,两个模样极好的美人此刻也是醒了过来,抱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   孙述不记得她们是谁送进来的了,他手忙脚乱的穿上了衣裳,便冲出了内屋。   当从内屋冲出来之后,他便看到了那漫天的火光,他甚至都来不及披甲,在几个甲士的簇拥下迅速冲向了城墙的方向。   在马车上他更换了衣裳,终于披上了甲,到达城墙边上,他便急匆匆的往城墙上走。   只听到这里喊杀声震耳欲聋,箭矢如雨,孙述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当他偷偷探出头来观望的时候,一旁的将领却将他给拉了上来。   “将军!!敌人忽然发动袭击!!”   孙述往城外一看,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城外的火把犹如一团团火海,整个邾县都被火海所笼罩,这气势是那么的吓人,箭矢不断的朝着城墙上飞来,根本就不间断,吴国将士们完全不敢起身,躲在盾牌下瑟瑟发抖,而敌人的攻城车以及云梯正在不断的靠近铺设。   远处的城墙上甚至能看到双方已经开始交手厮杀。   孙述浑身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这是多少人??”   “不知道。”   “我们还有多少人??”   “四千”   孙述的眼里满是绝望,他转身看向了武昌方向,“倘若现在突围”   他只是开了头,便说不下去了,这县城守不住了,若是自己跑回去,孙皓不得活剥了自己??   想起自家那可怕的皇帝,孙述忽然就不抖了。   他坚定的看向了城外。   “开门,投降!” 第169章 撵狗战术   毌丘俭披着甲胄,坐在马车上,脸色肃穆,他看着一旁的孙述,眼神很是平静。   “你便是孙述?”   “罪人孙述拜见车骑大将军!!”   孙述将自己捆绑了起来,此刻朝着毌丘俭大礼参拜。   毌丘俭下了车,亲自为他松绑,“孙将军,不必多礼。”   孙述身上散发出的酒味,让毌丘俭皱了下眉头,随即他又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看将军非常的眼熟,不知将军孙歆是?”   孙述大惊,“那是我的兄弟!”   毌丘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这般相似,您的兄弟如今就在洛阳,看来你们兄弟俩终于能团聚了。”   孙述赶忙说道:“这都是因为将军您的恩德啊!”   毌丘俭随即跟着他进了城。   孙述交代起了丁奉和施绩所嘱咐的情况,以及县城内外的情况。   毌丘俭认真的听着,当孙述将所有东西都说完之后,毌丘俭方才感慨道:“将军高义啊,身为宗室,放弃那荣华富贵,为了天下百姓而弃暗投明,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本来孙述因为投降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结果毌丘俭这么一说,他的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   他仰起头来,仿佛他真的就是毌丘俭所说的那种志在天下的贤人。   “将军,我也是为了当地的百姓不要遭受战乱”   毌丘俭跟他聊了许久,方才令人去送他休息。   他刚刚离开,张特便忍不住上前说道:“将军,我看此人,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用不着如此礼遇。”   “终究是让一地百姓免于战乱,还是有功的。”   毌丘俭只是说了一句,随即看向了张特。   “我准备出兵武昌,你留守在此处,作为我的后援,若是事情顺利,你就跟上,帮着我控制武昌郡,倘若我进军不利,你要确保我的后路无忧。”   毌丘俭的作战风格跟任何一个将军都不同。   邓艾以奇,王基以缓,而毌丘俭则是以猛。   说起来,其实毌丘俭的打法很像文鸯这哥们原先是带头冲锋的那种,作为一个主帅,他在打高句丽的时候,曾“俭为方阵,决死而战”,就是跟你正面来狠的,不死不休,谁后退一步谁死。   故而,毌丘俭所打的仗都很有气势,他的将士们往往愿意跟着他战斗到最后一刻,战斗极为凶猛,可这么做也有一个后果,那就是突进的太快。   历史上,他打高句丽,乃至打司马师的时候,都是一個劲的往前突,故而能创造出中国古代东北最长距离的远征记录。   这次跟吴国开打,毌丘俭也是做好了准备,先确保自己的退路安全,然后,突就是了!   说胡遵看起来暴躁但是内心细腻,毌丘俭看起来细腻而内心暴躁,就是这个原因了。   毌丘俭一个文弱文士,打起仗来比谁都猛,一个劲的冲锋猛进。   张特也非常的清楚自家将军的战斗风格,他当即表示一定会确保将军的退路无恙,让将军尽管去冲锋。   毌丘俭甚至都没有在县城内休整,留下张特善后,便朝着武昌出发。   他要攻破武昌,生擒孙皓。   而此刻的孙皓,也是刚刚接到了来自陆抗的书信。   孙皓此时正在吃酒,坐在他身边的人,模样酷似孙皓,却是武将的打扮。   孙皓接过陆抗的书信,随意看了几眼,随即,脸色变得无比的阴沉。   准备给两人倒酒的岑昏发现了异样,他的额头顿时布满了汗水,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   孙皓就这么看着手里的书信,一直都没有说话。   “滚出去吧。”   孙皓冷冷的说道。   岑昏什么都不敢说,跟着那人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走出大殿后,岑昏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骑都尉我看,陛下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咱们还是不要打扰。”   岑昏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骑都尉负责掌监羽林骑,说的简单点,就是侍卫骑兵头子。   官爵也不能说是太高,反正没有岑昏高,但是岑昏却对他如此客气,主要原因是这骑都尉他叫孙俊,是孙皓的亲弟弟,倒不是同胞兄弟,但是同父异母,就跟那孙谦一样。   他的母亲乃是张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自杀了,因此是被何姬所抚养长大,两人虽然不是同父同母,但是两人一同长大,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孙俊有些惊讶,“陛下为何心情会不好呢?莫不是因为战局?”   岑昏迟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啊。   他最怕的就是皇帝的心情不好,若是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保不准哪句话就得出错,然后就得去死了。   他又看了看面前的孙俊,问道:“要不您问问陛下?看看有什么我们可以去做的?”   孙俊笑着点点头,“好,那我进去问问。”   岑昏笑着站在了此处。   有个这样的人也好啊,孙俊跟着皇帝一同长大,为人俊美,聪慧,而且很擅长辩论,大家都在夸赞他。   皇帝对他也极为宠爱,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将自己的贴身骑兵都交给了他。   有这样他们不好询问的事情,都可以让他去询问   就在岑昏等待的时候,忽然,有人走了出来,将什么给丢了出来。   岑昏一愣,走了几步,低头一看。   被丢出去的正是孙俊,只是此刻的他,瞪圆了双眼,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的脖颈被切开了,胸前还在往外流血,他已经死了。   岑昏只觉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他哆嗦着往外走,脚步很是僵硬,浑身颤抖。   他吓得几乎哭了出来,牙齿忍不住的打颤。   “骑都尉骑都尉,您勿要怪我,我不知道,勿要怪我,我不知道”   当晚,孙皓就下达了诏令,离开武昌,返回建业。   群臣也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迅速的做出了决定,却也只能跟着他进行逃亡,孙皓走的非常快,甚至都没有等待群臣们,在走之前,他却是将自己的岳父继续留在了这里,让他负责保护武昌的安全,直到陆抗到来为止。   而就在孙皓离开后的第二天上午,毌丘俭的大军就出现在了武昌之外。   到这个时候,留守在这里的吴人是又惊又怒。   他们终于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忽然撤离,并且是要绕路跑了,同时,他们又不明白为什么曹贼的军队会出现在这里。   而毌丘俭在到达此处之后,便与吴国卫将军滕牧交战。   双方在武昌外交战,双方的战意都极为的充沛,大有不死不休的想法,毌丘俭亲自持矛,令全军列好阵型,随即领着淮南精锐发动了猛攻。   毌丘俭的猛攻是极为强烈的,人人悍勇而不畏死,当遇到这样一伙“亡命徒”后,滕将军顿时乱了方寸。   滕牧能担任卫将军完全是因为他是皇后的父亲,他本身没有任何的军事经验,甚至作战都需要丁固的辅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就挡不住毌丘俭的猛攻,在毌丘俭疯狂的发动了一波又一波进攻之后,滕牧兵败如山倒,本人更是直接丢下了大军就跑路。   武昌落在了毌丘俭的手里,这仅仅有了一天不到,而毌丘俭没有进行休整,朝着阳兴的方向继续进军。   张特赶忙在他身后收拾残局。   孙皓跑了半路,就得知武昌被攻陷的消息,勃然大怒,好几个近侍都遭了殃。   为了避免被毌丘俭追上,他们也只好加快了速度。   孙皓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狗一样被人追逐!   往日里的骄横和凶狠在此刻荡然无存,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候,那个家道中落,被众人所欺辱的时候,相同重复的经历几乎让孙皓发疯。   而毌丘俭则是在不断的加快速度,沿路的吴国将军们纷纷前往拦截。   可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被毌丘俭迅速击溃,毌丘俭连着三次击破吴国的将军,却不进行逗留,继续追击。   孙皓半路上抛弃了老弱病残,甚至连几个重臣都顾不得了,一路狂奔,跑到了阳兴,有将军提议,勿要前往柴桑,应当跑去永修,因为柴桑距离浔阳太近,若是毌丘俭出现在这里,那可能柴桑也危险了。   孙皓这次听从了劝谏,朝着永修的方向逃离。   而到了这个时候,陆抗领着大军终于出现在了艾县。   可毌丘俭却又火速击破了阳兴,几乎如同索命恶鬼一般跟在了孙皓的身后,孙皓气的哇哇大叫,却不敢逗留,只好再次逃亡。   张特却有点跟不上毌丘俭的进度了。   到了此刻,正准备攻打胡遵的施绩和丁奉等人方才得知了邾县被攻破,毌丘俭杀进武昌的消息。   此刻,两人都是毛骨悚然。   他们俩可太清楚毌丘俭了,他们也知道让毌丘俭杀进腹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这厮不把吴国凿穿了是不会退兵的!!!   他们不敢耽误,转身就要回击,就在此刻,胡遵却放弃了攻打那些城池,领兵前来追击,他的想法很简单,要牵制吴国的大军,帮助文钦和毌丘俭完成他们的任务。   就如他最初所答应的那样。 第170章 失人心   “将军,出兵吧!!”   成倅的眉毛都扭曲成了一团,他站在王基的面前,急的直跳脚。   “就连石苞,刚刚到达交州,都敢跟我们借兵去攻占交州!”   “为什么您还是不愿意出兵呢?”   “您如今是征南将军啊!”   只是在一瞬间,针对吴国的全面战争打响,全军出动,打的吴国心惊胆战。   魏国的诸多将军们都不愿意错过这个天赐良机,都认为这是覆灭吴国的好机会,皆心动。   可就在众人纷纷领兵干吴国的时候,最应该去灭掉吴国的王基却是巍然不动。   他就坐在江陵城内看着大家打成了一片,看起来极为的悠闲。   他倒是一点都不急,却是急坏了他麾下的将军们。   作为王基麾下级别最高的将领,成倅就被推出去跟王基劝谏,不能看着人家吃肉啊,多好的军功啊。   王基看着面前急切的成倅,他摇着头,“何必如此心急呢?”   “想要灭亡吴国,最重要的便是战船。”   “陛下将灭吴的大事交给我们,我们该做的事情便是全力打造战船,先做好准备。”   “出兵若不能灭掉吴国,那出兵就没有太大的利益,得不偿失。”   听到王基的话,成倅赶忙问道:“难道如今还不是灭亡吴国的最好机会吗?”   “车骑将军破蕲春,取武昌,逐吴主与永修!吴国灭亡,就在今日啊!”   王基摇着头,“车骑将军猛矣,而如今却并非是能灭亡吴国的好时机。”   成倅还想要说些什么,王基却很是坚决的说道:“出兵的事情还不是你们所能考虑的事情,且去安心操练就是了!”   成倅无奈,只好离开了他的书房。   刚刚走出来,他就被一群武将们以及郡守们给包围了。   “如何?将军是怎么说的?”   成倅长叹了一声,“还是不同意出兵我看啊,这次的功劳大概是没我们的份了,大家还是各自离去吧。”   忽然有人开口说道:“成将军,您的弟弟不是在陛下身边吗?何不让他告知陛下一声,让陛下直接下令呢?”   成倅瞪了那好事的一眼,骂道:“我那弟弟是能指望着成事的人吗?”   “况且,若是论亲近,让焦君出面岂不是更好?”   众人纷纷看向了焦和,焦和笑着摇头,“陛下向来不会干预战事”   将领们长叹了一声,也只好离开。   王基此刻却还在书房内翻看起各地的战报。   毌丘俭非常的凶猛,这一往无前的气势,陆抗都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住。   可能否灭掉吴国,这还是不好说,毕竟,施绩和丁奉还在前线坐拥大军,倘若他们回军占领了蕲春,那毌丘俭这边怕不是要出大事。   不过,文钦跟胡遵大概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还是得多看局势的变化。   陆抗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就是不知道毌丘俭跟他的较量会是什么样的。   此刻,奔赴到前线的陆抗正在面临着几个重要的选择。   “将军!请您下令,发兵永修,保护陛下!”   几個副将看起来都非常的急切,无论是谁,看到自家皇帝被人跟狗一样撵着跑,只怕都是坐不住的。   孙皓虽然滥杀,但是对将领们还算是不错了,该有的赏赐和提拔一点都没落下。   陆抗此刻都要发狂了。   他就没见过毌丘俭这般打仗的,这是什么后勤补给,什么退路安危都不在乎,就是咬着孙皓一路追,沿路完全不休整,也不给敌人休整的机会   将领们都很急着要去救孙皓,但是陆抗很担心最后的结果会变成自己跟在毌丘俭的身后跑。   最后自己还没有追上对方呢,自家皇帝都被对方给抓了。   陆抗多年的兵法和经验告诉他,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击败毌丘俭的副将张特,切断毌丘俭的后路,收复武昌,跟施绩等人配合,将敌人挡在外头。   可如今所发生的一切又在告诉他,赶紧去支援皇帝,不然敌人的后路还没切断呢,皇帝就先没了!   而此刻又不能迟疑不能深思熟虑,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来。   陆抗看着周围的副将们,想要分兵,却又找不到一个足以承担大事的人!   “去将孙震给我带出来!!”   陆抗大声的说道。   面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即有人火急火燎的外出,将那个陆抗多次派往孙皓身边的宗室出身的副将孙震给带到了陆抗的面前。   此刻的孙震,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他被捆绑了起来,眼眶乌青,脸上还有几道黑色的凝固的血痕。   他之所以会从陆抗的头号副将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他弟弟。   没错,他跟孙述是兄弟那位献城投降的孙述倒是干脆,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他还有几个兄弟在军中。   当各地的将军们得知孙述献城之后,他的兄弟们就倒了血霉。   孙震被陆抗下令抓了起来,但是他并没有下令去羞辱他,这大概是军中将领们的报复,毕竟是因为他弟弟的缘故,大家才会变得如此狼狈。   他仰起头来,从嘴里吐出了一颗牙齿,看向了陆抗,“将军请让我战死,实在是不愿意死在您的手里!”   陆抗也没时日问到底是谁将他折腾成了这个样子,他叫道:“给我松绑!”   其余几个副将对视了一眼,还是上前将孙震解开。   陆抗方才开口说道:“我给你两万人,你在沿路收集那些被毌丘俭所击败的溃军,一同去攻打武昌!你的兄弟投降,导致武昌失守,让整个吴国都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我给你一个机会!”   “若是你能夺回武昌,我跪在陛下面前为伱求情!!若是陛下要处死你,我愿意跟你一同赴死!”   听到这句话,副将们大惊失色,当即有人说道:“将军,他的弟弟投魏,实在不能再将军队交给他”   陆抗愤怒的看向了他,“那我的族兄也投了魏,是不是也要将我罢免啊?!”   那人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孙震深吸了一口气,他深深的看着面前的陆抗,“请将军放心吧,我定然为您夺下武昌,这不是因为我怕死,只是因为要报答庙堂而已!”   陆抗分了兵,让孙震领着两万人前往武昌,张特的军队并不多,毕竟他干的只是善后的事情,这些人再加上沿路的溃兵,足以对付他。   而陆抗,则是率领最精锐的军队,前往支援孙皓。   永修。   永修督领着众人站在了道路边上,就看到远处风尘滚滚,他赶忙走上了一旁的高台,顿时看的更加清楚了。   远处是一群逃难的骑兵。   一群人毫无秩序的朝着城池的方向狂奔而来,其中有骑马的,有赶车的,什么人都有,而且看得出,他们都是来自不同的军团。   永修督急忙叫道:“迎接天子!!”   将士们当即列好了阵型,开始吹奏迎接皇帝的乐曲。   然而,听到这忽然响起的鼓声,那些骑兵险些掉头就跑,对方越来越靠近,终于,一辆马车在众多骑士们的簇拥下来到了城门口,一个人猛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只见此人脸色苍白,双目圆睁,眼里布满了血丝,神色癫狂。   “是何人奏乐?!”   这人正是皇帝孙皓。   因为这段时日里的追逐,孙皓的精神状态似乎更不稳定了。   毌丘俭让他再次经历了一次童年的遭遇,孙皓在路上已经杀掉了不少的近侍,在逃亡的途中还能杀人,这也是令人惊叹,却也没有什么人敢劝谏他的。   沿路的将军们都被他拉上来保护自己。   人越来越多,却在孙皓的带领下都快变成溃兵了。   永修督急忙上前,“陛下,是我!”   “拖下去斩了!”   孙皓大手一挥,永修督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有甲士将他拖了出去,他的那些将士们看到这一幕,皆胆寒。   孙皓如此随意的处死一个大将,却没有一个人敢来询问为什么。   最初孙皓杀人还会给个理由,现在是连理由都不给了,众人猜测,大概是因为他奏乐的缘故吧。   可倘若他不奏乐,是否又会因为不奏乐而被杀掉呢?   没有人知道。   最初,吴国的将领们都觉得皇帝下手狠辣,但是心思缜密,知道跟陆家交好,知道压制大族,知道安抚士卒,可渐渐的,事情就开始有些不对了。   他杀了景皇帝的夫人,景皇帝的儿子。   随即又杀了自己的两个弟弟。   孙谦被裹挟谋反,杀了倒也合理,可那孙俊可是被何姬当作亲生儿子抚养长大的,是在你面前长大的亲弟弟啊,对你是那般的敬爱!   一口一个兄长!   怎么连他都能下得去手呢?   当初曹丕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干掉曹植,都得想办法给折腾死。   在亲弟弟没有犯任何错的情况下直接将他动手杀掉,将尸体丢出去   这不能再用手段酷烈来形容了,这活脱脱一个疯子!   他连亲弟弟都能杀,那我们又算什么呢?   此刻,孙皓那些心腹们都开始动摇,就如岑昏这样的,也只是在想该如何远离这个疯子。 第171章 不给机会   孙皓领着众人进了城池,终于有机会松口气,吃个热饭,喝点酒。   正喝着酒,就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几乎要哭了出来。   谁都知道给孙皓禀告坏消息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人浑身颤抖着,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朝着孙皓一拜,“陛下,校尉虞忠领兵救援被毌丘俭击破,被斩首!”   “毌丘俭已经攻占了阳兴,此刻正在朝着永修方向前来”   孙皓浑身一颤,缓缓看向了面前的甲士。   “你说什么?!”   “陛,陛下”   孙皓猛地将手里的酒盏给砸在了地上,“无能!庸碌!酒囊饭袋!!”   “为什么要一个一个的去送死?!”   “就不知道前来找朕,联合起来与贼人交战吗?一個一个去跟毌丘俭作战,结果一个一个被打死!这已经死了四个将军啦!!到底还想要死多少?!”   面对麾下之人的舍命出击,孙皓完全没有觉得感动,他只是为这群废物感到失望。   这些废物麾下也不过就几千人,居然敢去跟毌丘俭死战,你们也配??   倒不如都聚集在朕的身边,如此人数增多,毌丘俭自然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杀过来。   孙皓咬着牙,愤怒的训斥着这些无能的将军们,宣泄自己的情绪。   最后,他看向了面前的斥候。   这人已经是吓得半死。   “好了,这件事也不能怪你,奔波也不容易,给他些赏赐!”   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听到孙皓这么说,此人是热泪盈眶,赶忙朝着孙皓再三拜谢。   送走了这个人,孙皓却还是很不安。   “不能待在这里了,毌丘俭靠近了,接下来要去哪里?!”   “陛下,可前往彭泽,施绩等人的大军就在对岸,可以及时救援,从彭泽一路往东,就可以前往建业”   开口的人乃是散骑中常侍郭逴。   听到郭逴的话,孙皓有些意动。   虽然他麾下大多数人都是废物,但是施绩跟丁奉还是很能打的,若是能前往彭泽,让他们前来支援自己,那自己就能安心前往建业,等着战争结束了。   就在孙皓决定答应他的时候,却又有一个人站起身来。   “陛下!绝对不能前往彭泽啊!”   此人乃是丞相万彧。   万彧此刻看起来极为的疲惫,他赶忙解释道:“陛下,贼军并非是只有毌丘俭一人啊,倘若我们前往彭泽,文钦从松兹往彭泽阻击,我们岂不是要落在敌人的手里?”   “毌丘俭如今看起来凶猛,实际上他孤军奋进,后勤乏力,断然是不敢继续追击的,而如今的南边,都是我们的领地,完全不必惧怕他毌丘俭,故而,我提议前往鄱阳!鄱阳城池高大,且士卒众多!”   “我们可以下令,让各地的将领们前往鄱阳护驾,等我们到达那里,麾下的军队数量也能达到与毌丘俭对抗的地步,只要毌丘俭被我们留在鄱阳,陆将军从后包抄,他必败无疑!”   对比郭逴而言,万彧的话似乎更有说服力。   孙皓也不太敢再主动靠近战场了。   什么生擒曹髦之类的话他已经通通忘记,只想要逃离毌丘俭的追击。   孙皓同样也没有多少迟疑的时日,便遵从万彧的劝谏,也没有进行休整,迅速领着大规模的人马离开了此处,朝着鄱阳的方向前进。   毌丘俭此刻只率领精锐的淮南骑兵来进行追击,他完全没有考虑补给的问题,因为这里是吴国的境内,他沿路攻破吴国的军队和城池,用斩获来补充后勤,一路高歌猛进。   毌丘俭在三天后杀到了永修,而这里的守军早已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毌丘俭迅速击破了当地的守将,拿下城池,随即朝着鄱阳的方向再次追击。   毌丘俭这是不抓住孙皓誓不罢休,张特已经完全无法保障他的退路了。   可他并不在意这一点。   在孙皓刚刚靠近鄱阳,决定在这里进行休整的时候,忽然得知了身后的海昏被攻破的消息,这让孙皓头皮发麻。   他愤怒的站起身来,几乎要将什么人给撕碎。   岑昏早就已经躲得远远的,只有一个看不清局势的近侍没有走远,被孙皓拽着头发扯到自己面前来,用匕首将其刺死,也不知刺了多少刀,总之将那人弄得浑身是洞,这才宣泄好了情绪。   随即,孙皓只能再次启程,不敢逗留。   他对所有的将军们都表示不满,这一刻,连施绩,丁奉,陆抗等人都没有能逃脱。   他认为施绩和丁奉无能,让贼人杀进来,同时他也责怪陆抗无能,到现在都没有出面。   而实际上,这三方此刻都是无比的着急。   文钦顺势攻下了整个蕲春,随即又试图拿下松兹来获得前往建业的陆路,施绩只好在这里与文钦大战,确保此处的安全,至于丁奉,此刻他是被胡遵完全缠住了,胡遵不计代价的猛攻,追击,不肯让丁奉回军。   两人都是焦头烂额,压根就没有办法去救援。   而陆抗这里,他则是一直跟在毌丘俭的身后,陆抗还是头次经历这样的战事,他这不眠不休的追赶毌丘俭,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可他又不敢太疲惫,他的军队质量本来就不如对方。   况且毌丘俭这一路连胜,士气高的离谱,倘若太舍命的去追,追上了指不定是谁收拾谁。   军队的士气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   这不是单纯的疲惫和赏赐所能解释的清楚的。   就如翻山越岭,精疲力竭的邓艾军队能全灭诸葛瞻的军队那样,当军队完成了某件大事,或者连战连胜的时候,他们就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战斗力来。   就例如霍去病,卫青他们那样,连战连胜之后哪怕精疲力竭,都能追着敌人去打。   这大概是将军的行为会给士卒们带来极大的自信和激励,极大的提升他们的战斗力。   毌丘俭是最擅长这种连胜狂暴战法的,打高句丽时就是从最初的小失利,越打越猛,连战连胜,然后就一路干碎了敌人的都城。   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毌丘俭跟高句丽打的时候,他的兵力是劣势   因此历史上司马师对付他的时候,就选择全力防守打消耗打持久,让毌丘俭没办法突进去打连胜。   而现在毌丘俭已经开启了连胜模式,他这一路上连破近十座城池,连斩了六位将校,整个军团都犹如疯魔,那是见谁打谁,陆抗是个打战略的,还真的就没打过这种唯心的。   因为敌人根本就不按着固有思维来打仗,一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打法,当真是活久见!   孙皓到达鄱阳的时候,身边已经聚集了两万多人,这规模也算是比较庞大了,毕竟这逃亡时很多士卒都会跑散。   吴国不是没有军队了,只是,毌丘俭不给孙皓一个召集各地将军和重新布防的机会。   他就像个疯狗一样跟在孙皓的身后,孙皓连停下来休息几天都做不到,各地的将军们也是刚刚得知消息,就看到毌丘俭风一样从身边经过。   因为不方便的通信环境,孙皓压根就无法召集各地的军队或者组织军队进行有效的反击。   就是为了拼凑如今的这些人,都不知有多少城池空了下来。   但是孙皓不在乎这个,他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陛下,毌丘俭此番前来鄱阳,定然要过石印山,我们可以在此处进行伏击,毌丘俭远道而来,一心追击,定然没有防备,过去那些将校会失败,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兵力太少”   万彧此刻给孙皓提出了全新的计策。   孙皓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随即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将军们。   而将军们的脸色却很是惶恐。   开什么玩笑,跑都来不及,还主动去跟毌丘俭对打??   你怎么不去呢?   就我们现在这些人,数量是多,可各个都是溃兵,不是溃兵就是临时从地方征召来的,经历了长途跋涉,每个人都如惊弓之鸟,你让我们领着这些人去迎战毌丘俭??   那不叫迎战,那叫送军功!   孙皓看到将军们都不说话,脸上先是出现了一抹愤怒,随即又很快消失。   他看向了一旁的万彧,骂道:“伱这是要让他们去送死吗?”   “将士们筋疲力尽,坚守便是!这么多人,难道还守不住如此高大的城池吗?”   将领们都不敢开口,他们纷纷看向了那个站在前头沉默高大的男人。   这人就是鄱阳的守将,他叫黎斐,他是吴国内有名的猛将,跟丁奉齐名,只是当初因为一次战败而被贬,可在将军们之中的威名还是在的。   孙皓也看向了他,眼神里有些赞许,“黎将军认为呢?”   “陛下,臣以为,陛下不该继续待在此处,这里的军队虽然多,城池也坚固,但是毌丘俭挟必死的勇气领兵前来,我不敢说一定能挡得住他,倘若毌丘俭破了城,那吴国”   黎斐并没有将话给说完,但是他的意思,众人却都明白了。   这一刻,孙皓的脸色都变得相当的难看。   他凶狠的盯着面前的黎斐,过了许久,他方才呼出一口气来。   “这么多人,待在如此高大的城池里,尚且没有挡住毌丘俭的信心吗?”   万彧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站起身来,“陛下,不如您乔装离开,留下天子车架在此,毌丘俭只攻此处”   黎斐勃然大怒,他指着丞相万彧骂道:“请陛下速速斩了此人!你这是想要吴国灭亡的计策啊!”   孙皓急忙劝说道:“将军勿要动怒,万公不知军事,那您觉得该怎么办呢?”   “陛下还是要尽快返回建业,这样才能稳定天下之心,臣愿意出兵拦截毌丘俭,将他挡在此处,陆将军定然在他的身后,若是两面夹击,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陛下勿要以大军逃离,大军只会拖延您的速度。”   “陛下可以领精骑直奔建业,此处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们。” 第172章 闻毌丘色变   大军列好了阵型,注视着远方。   黎斐骑着骏马,就在中军的位置上,看着远处的道路,眼神格外的坚决。   他强行凑出了三万人,在此处阻击毌丘俭,给孙皓争取到更多的时日。   他不能跟毌丘俭打守城战,因为毌丘俭这个疯子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后勤,他完全可以绕开鄱阳继续追击。   在毌丘俭的大军还不曾到来的时候,他的斥候已经跟毌丘俭的斥候几次交战,皆不利。   对方甚至开始跟踪孙皓那一行人。   黎斐此刻的心情格外的沉重。   他并非是大族出身,他跟丁奉一样,最初都不过是底层的甲士而已,他的出身略好一些,是个军侯,后来不断的立功,靠着个人的勇武,终于是做到了将军。   最后以勇武来闻名江东。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拦得住毌丘俭。   但是,无论是否能挡得住,他都要在这里给与毌丘俭致命一击!   他看向了周围的将士们,这些士卒们的成分很是混乱。   当初孙皓离开武昌的时候,只带走了自己的随身精锐,其余的军队都是在半路上捡来的,其中既有成编制的,也有溃兵,甚至还有很多的农夫。   黎斐的军队数量实在是太少了,不到两万人的杂鱼根本就不是毌丘俭的对手,因此他强行在城内凑出了三万人出来,这三万人的战斗力,实在是不好做太多的期待。   让孙皓最憋屈的也是这件事。   以吴国的体量,如今在前线有八九万的大军,在陆抗那里有近四万人的军队,而其余各地的驻守军队也不少,如果不顾一切的强行去凑的话,也能凑出個十万人出来。   但是问题是,他们根本就没这个机会去凑,这就造成了吴国内明明还有很多的人口,很多的军队,但是却被毌丘俭一路追着打,完全没有机会去反击。   黎斐将自己的亲信们都分配到了各处,让他们手持大刀,站在将士们的身后。   尽管实力有些悬殊,但是黎斐也算是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微微的抖动了起来。   大规模的骑兵出击,所造成的动静是非常巨大的,哪怕隔着很远,也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噪音,能看到那一声声的骏马嘶鸣,还有那滚滚尘土。   黎斐缓缓取出了弓箭,看向了远处。   而他麾下的将士们,此刻却变得有些不安起来,甚至有人想要后退。   只是在片刻之间,远处就出现了毌丘俭的军队。   那些人骑着高头大马,旗帜随风飘扬。   他们裹挟着尘土,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数量,只觉得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他们在看到列阵以待的吴国军队之后,也没有放慢速度,依旧是朝着这边行军而来。   吴国的甲士们双腿都颤抖了起来。   几个曾被毌丘俭所击溃后逃走的士卒,忽然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要跑。   站在他身后的甲士举起了大刀,手起刀落,那人就被砍翻在地。   黎斐看到了这一幕,他大吼道:“避战者斩!!”   各地的督战队也是纷纷大叫了起来。   毌丘俭的军队靠近了,就看到他们的骏马两侧挂满了人头,仿佛连骏马的脸上都是那般的狰狞,那些骑士们身材高大,手持长毛,浑身是乌黑的血迹。   再次有士卒丢下武器便跑,督战队还在不断的进行砍杀。   黎斐怒吼了一声,领兵出击。   双方狠狠撞在了一起。   只是在撞击的那一刻,吴国士卒们便开始逃了。   他们惊恐的大叫着,这些溃兵和临时被召集起来的农夫,他们哪里敢跟毌丘俭的虎狼之师正面对抗。   如今这一幕,就仿佛是在十余年前,高句丽人在遇到千里奔袭而来的骑兵后崩溃的逃亡一样大军瞬间溃散。   黎斐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不!不!!   这不是他所想要的,要牵制住对方,哪怕只是牵制半天!!   黎斐咬着牙,看向了远处的大旗。   他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想要完成逆转,除非是那大旗倒下。   斩将夺旗!!   黎斐怒喝了一声,朝着那大旗的方向冲锋而去。   骑兵交战,向来是不会停留的,双方就这么擦肩而过,黎斐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可他距离那大旗也是越来越近。   这不是因为黎斐突进的太快,反而是因为对方也在朝着他的方向冲锋而来。   就在那一刻,黎斐仿佛看到了敌将。   血与汗水混杂,黎斐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双手拿起长矛,死死盯着对方。   而那将领的目标也是他。   他同样是做出了高举长矛的姿势。   两人的骏马同时跃起,长矛凶狠的刺出。   在黎斐惊愕的眼神里,对手的长矛刺在了他的胸口,黎斐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击中,整个人痛苦的朝后飞去   只是在片刻之间,两匹骏马擦身而过。   黎斐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握着那不曾刺出去的长矛,直到后方的骏马将他踩成了模糊的形状。   毌丘俭的骏马踩踏过敌人的尸体,吴军四散而逃。   可这支军队却根本就没有追杀,他们只是朝着远处的目标继续前进   “陛下!!毌丘俭已经击破了黎斐大军,黎将军战死,麾下士卒四处逃亡鄱阳的守将投降”   当斥候再次将消息告知给了停留下来休息的孙皓时,孙皓却只是闭上了嘴巴。   他既没有去训斥黎斐,也没有朝着面前这些人发怒。   孙皓的嘴唇微微抖动了起来。   “勿要休整了,走,继续启程,继续走”   孙皓仓皇的站起身来,因为起的太着急,连面前的案都被他给绊倒了。   他后退了几步,方才看向了周围那些满脸惊恐的众人们,“没听到朕说的吗?!启程!!去建业!!”   一时间,刚刚才停下来的众人纷纷又忙碌了起来,怨声载道,可孙皓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些人。   他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自从他成为皇帝之后,心里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内心无比的沉重,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压住,喘气都变得那么困难。   他想要大骂几声,又想要给周围的人示威,可是不知为何,手脚都不听他的指挥,那么的僵硬而麻木。   孙皓在几个近侍的扶持下再次上了骏马,随即,众人迅速离开了此处。   接下来的时日里,孙皓是完全不敢休息的,哪怕到了自家的县城,他都不敢进去休息。   而最严重的是,他还不敢睡觉,几次如梦,最后都是惊恐的高喊着毌丘俭的名字而惊醒。   这让孙皓非常的愤怒,他认为周围的人看到了自己软弱惧怕的一面,于是乎,他将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部杀死。   就在孙皓都即将要奔溃的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了大规模的人马。   孙皓惊疑不定,急忙下令,列阵以代。   远处出现的大军乃是吴国的军队,为首的老者披着甲胄,快步走到了大军面前。   “天子何在?!”   孙皓看着远处的那个人,咬着牙,再次上了骏马,冲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朕在此!!”   “范公见到朕,为何不拜?!”   随着孙皓的怒吼,范慎匆忙下马,朝着孙皓行礼拜见。   孙皓却只是远远的盯着他,继续质问道:“范公何以在此?!”   “陛下!!臣在建业,得知陛下为贼人所扰,特意召集各处军队,前来护驾!!请陛下放心,有老臣在此,绝不使贼人逞凶!!”   看到面前发须全白的老头,孙皓双眼通红,他纵马快速来到了范慎的身边,随即跳下了骏马。   他急忙扶起了面前的老头。   “范公得亏有您啊!”   孙皓此刻委屈的几乎要落泪,毌丘俭将他打的实在是太委屈了。   范慎看到皇帝如此模样,也是极为的愤怒,“陛下,贼人趁着吾等不在您的身边,敢这般称雄,孤军深入此番若是让他活着逃离吴国,大吴的颜面何存啊?!”   “老臣此番定要前往,为陛下破贼!!”   听到范慎的话,孙皓却没有觉得半点欣喜,他只是拉住了对方的手。   “范公,勿要前往!勿要前往!”   “此贼诚不可与之争锋!还是先回建业为好啊!”   孙皓如今的位置是在陵阳,这是真的在吴国内饶了一圈,而毌丘俭也就真的是在吴国内冲了一圈,不管不顾,就是要抓了孙皓。   这一路上,有太多的将军给孙皓说要击溃毌丘俭了,也有太多的守将说自己的城池是多么的坚固了。   可是呢?   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毌丘俭的手里。   而孙皓不知道的是,因为毌丘俭这套狂暴流打法,吴国的整个战局都崩了。   皇帝被四处撵着跑,直接导致吴国境内大乱,各地都是去护驾的将领们,前线不知皇帝的情况如何,而胡遵令人散布“孙皓已降”的谣言,更是让丁奉的军队大乱。   而施绩这里因为要急着去救孙皓,被文钦反过来压着打,最要命的是,曹贼的中军还到达了战场。   施绩这边明显有些扛不住了,在多个小战场上都惨败给了对方。   种种迹象,似乎都是在诉说着同一件事。   吴国要亡了。 第173章 我计成矣   庐江,松兹。   “杀!!!”   随着喊杀声,两支军队彼此冲锋而来。   蒋班骑着战马,冲锋在前,此人原先是诸葛诞麾下的猛将,因为斩杀了吴国猛将留赞而得到了提拔。   如今他在文钦的麾下,更是立下了诸多的功劳。   文钦拿他当儿子来用,总是让他担任前锋军团,斩将先登。   文钦的主力军队尚且还在寻阳附近跟施绩的大军对峙,而文钦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依旧是毫不在乎的分出军队,让蒋班绕道进攻松兹。   松兹的位置极为关键,甚至比蕲春都要重要的多。   打下蕲春可以攻陷武昌,但是拿下松兹就可以去打建业了。   松兹这里是一个平坦的通道,可以直接纵马杀进江东地区,一路杀到建业。   也正是因为这里的关键地位,这里向来都是吴国防守力量最强大的地区,丁奉原先就是驻守在了此处,没有驻守在治所。   而如今,施绩跟丁奉却是被撕开,一个在蕲春,一个在堂邑,松兹的防守力量被严重削弱。   蒋班忽然杀到这里的时候,只是遭遇了不到万人的军团的反击。   蒋班麾下的士卒不过四千多人,远远不如对方。   在三位将军里,文钦的兵力最少,只有四万多人,比起毌丘俭的六万淮南精锐,以及胡遵的七万青徐精锐,相差还是比较大的。   三位将军的兵力部署是比较分散的,毌丘俭的大军有一支在胡遵那边,有一支在蕲春援助文钦进行防守,还有一支在为他收拾残局,其余的就在跟着他冲锋。   毌丘俭只是领着最精锐的骑兵去追击。   尽管吴国的地形实在不适合骑兵奔袭,但是想要抓住孙皓,也只能动用骑兵,倘若不是因为南边的地形,孙皓那一行人,怎么可能跑得过毌丘俭呢?只怕早就被他给抓了。   所谓的天子车架也就是個象征而已,想跟骑兵比速度那是痴心妄想。   文钦此刻也没有闲着,他很担心施绩会放弃跟自己对打,从松兹派人去支援孙皓。   他并不想要见到这样的局面。   因此,他决定提前去攻打松兹,若是能拿下最好,若是拿不下,也不能让对方轻易从此处撤离。   至于吴国的水军,也不可能在有敌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将自家士卒给运输到对岸去。   施绩这里算是领着最多的兵力,挨着最毒的打。   施绩的能力着实不能算太差,奈何,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文钦又不是个弱鸡。   在将领们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实力差距就决定了一切。   蒋班在松兹跟敌人相遇,双方血战了一个时辰,蒋班连着更换了三次战马,最初双方还动用一些策略,可很快就变成了混战,大家打的不可开交,也分不出彼此来。   当曹魏援军到达的时候,吴国的军队彻底崩溃。   当初胡遵出征的时候,庙堂动用了中军,让他们前往兖州观察局势,结果看着看着双方就爆发了全面战争,曹髦也急忙下令,让中军上!   中军来的正是时候,在得到有生力量的情况下,蒋班整军再战,在松兹外连着击杀了两位吴将,斩获极大。   吴国的其余防守力量也是丢弃了各处的防御措施,纷纷躲进了松兹城内,准备依靠城池来抵抗敌人。   施绩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方寸大乱。   松兹被围困,那敌人就可以从松兹直接进入吴国腹地了。   虽然说如今吴国的腹地被毌丘俭都给干穿了,但是也不能让敌人的其余军团杀进去啊。   施绩匆忙转身准备支援松兹,文钦看准时机,发动了全面进攻。   文钦军团的三万多人朝着施绩的六万多人的军团发动了猛攻,他们的军队在从寻阳到松兹的漫长战线上交战,文钦军团势如破竹,多线突破,施绩连连败退,丢下了万余人的伤亡,领着主力撤退到了松兹一带,并且成功击败了奔袭的蒋班,在松兹城外重新布防。   施绩赶忙向丁奉求援。   可此刻的丁奉比孙皓都要暴躁。   胡遵这个老不死的,可是将他气的够呛。   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明明是进攻方,可是在丁奉到达战场之后,却主动抛弃了原先攻占的城池,让丁奉轻易得到城池,然后就开始在三面部署防线,从进攻方变成了防守方。   将丁奉的大军团团包围。   丁奉是气的破口大骂。   “无耻老夫!!苍髯匹夫!!”   丁奉看着远处那一道道临时搭建的拒马,坑洞,甚至是高台,气的脸色通红。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丁奉自然也是看的清楚,自己这是被胡遵给摆了一道。   过去,曹魏的几个将军联合作战,一定会出现矛盾,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这是丁奉等人的经验。   可惜,过去是过去,如今是如今,在曹髦的治下,将军们即使存在不和,也不会到影响整体战局的地步。   而胡遵更是利用这一点,利用自己在外的名声,给吴人布局,让吴人以为曹魏内部不和,可以绕开文钦来直接攻打胡遵结果就是毌丘俭长驱直入,撵着孙皓四处跑,而施绩被文钦拦截,丁奉则是干脆被胡遵给包围。   这两位将军都只能是眼睁睁的听着自家皇帝四处跑的消息,想要去救援却无能为力。   丁奉看着因为再一次进攻不力而退回来的副将,脸色阴沉。   “不行,不能再被胡遵给拖住了得过江。”   副将惊慌失措,赶忙挡在了他的面前,“将军,不可啊。”   “曹贼的诸多战船还在江边徘徊,我们要渡江根本就瞒不住他们,若是要强行渡江,那两面夹击的就是他们了,到时候,别说去支援陛下,只怕我们自己都要被”   丁奉缓缓闭上了双眼,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思考起了对策。   胡遵这老贼围而不攻,面对自己的挑衅都缩头避战,压根就不愿意跟自己打。   这不是因为胡遵打不过丁奉,而是怕丁奉会趁机突围。   若是他们在多处混战,丁奉总是能找到缺口跟施绩合兵,胡遵是不愿意惹出任何麻烦来的,他就死守着丁奉,打退他的一次又一次突围。   副将继续说道:“将军,如今实在是不能突围,我们的军队尚且不到三万人,而胡遵麾下可是有近七万的两州大军啊,徐州士卒倒也罢了,那青州士卒极为彪悍况且,就算我们突围,赶到建业只怕也来不及。”   “我们若是离开了,说不定胡遵还会趁机渡江,直取建业”   硬实力上的劣势,所导致的后果就是选择权丢失。   胡遵有着几百种选择,他可以攻占当地,可以渡江,可以包围,甚至可以跟文钦合兵全灭施绩军团而丁奉却没有任何的选择,他只能被动的看着胡遵的行动。   丁奉睁开了双眼,缓缓看向了对岸的方向。   脸上忽然有两行清泪流过。   “陛下”   “老臣无能啊”   与此同时,驻扎在对面的胡遵营帐内,却是欢声笑语不绝。   胡遵傲然的坐在了上位,看着手里刚刚送来的战报,忍不住仰头大笑。   “这毌丘俭竟还不错!”   “这是将吴国都给打穿了,那陆抗再能打又如何,只能跟在他身后,根本就追不上,若是抛弃其余军队只领着骑兵,他又打不过!”   胡遵的眼神无比的明亮。   “吴国要灭亡了!”   “毌丘俭长驱直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的军队的士气已经达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别说是吴国的军队了,便是我大魏最精锐的十万中军遇到他,都得吃亏!”   “当初咳咳。”   胡遵及时收了声,他差点就将一些不能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当初司马师还在的时候,面对这位拥有六万淮南精锐的毌丘俭,也是非常的忌惮,他曾下令,要求邓艾,王基,诸葛诞,王昶,胡遵,石苞等人形成包围的局势,从各个方向来进攻毌丘俭虽然司马师为人谨慎,但是调动这么多人,加上他所率领的中军,足以看得出毌丘俭的威胁有多大。   当然,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反正现在胡将军还是很开心的,看到吴国皇帝跟条狗一样四处乱跑,他的心情就非常的不错。   早看那家伙不顺眼了。   等毌丘俭抓住了他,自己非要跟他单独待上几个时辰   就在胡遵开心的跟众人讲述毌丘俭的战绩时,忽然有斥候急匆匆的赶到。   来人乃是文钦的部下。   看到此人,胡遵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在三位将军里,以文钦的实力最为薄弱,而面对的敌人最强该不会是这厮翻车了吧?   那斥候赶忙朝着胡遵行了礼,“将军!我家将军派我前来告知,希望您能即刻分兵,防止施绩逃窜过来与丁奉会合”   “中军的五个校尉已经领兵赶到,我家将军正在与施绩全面大战,准备全灭施绩,杀进吴国!”   胡遵猛地站起身来,“中军怎么会来的如此之快??”   “听闻是从兖州来的!”   胡遵愣了片刻,随即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看来老夫这计不错啊,便是陛下和军部都上了当!!” 第174章 拼死一战   “你迅速派人,前往建安郡,让他们召集军队,前往上饶!”   “你派人前往临海郡,让他们与会稽郡合兵,前往新定!”   “你派人前往新都郡和吴郡,让他们出兵怀安!!”   一处篝火前,陆抗也不管那泥泞的地面,直接坐了下来,在面前用手指画着舆图,对周围的副将们迅速下令。   陆抗终于放弃了追击毌丘俭。   这一路追过去,毌丘俭的攻势越来越猛,陆抗的军队倒是有些扛不住了。   不是谁都能跟骑兵竞速!   哪怕是他们所熟悉的地方,这么一路追赶下来,陆抗也是几乎要崩溃。   陆抗也不是毫无成果,一路上,他收复了很多的城池,收敛了很多的溃兵,但是这对陆抗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敌人压根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留下后路,他们就是想要追击孙皓而已。   陆抗在跟着毌丘俭跑了许久后,终于放弃了追击的打算,他换了另外一种策略,包围!   他准备告知各地的将军郡守们,将毌丘俭的军队堵在丹阳郡,毌丘俭没有后勤补助,只要被大军围困,必死无疑!   吴国境内还能召集大军,毌丘俭以孤军前来,怎么也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而孙皓那边,陆抗已经不再担心了。   皇帝已经跑到了丹阳,孙皓相信,负责留守在建业的将领们一定已经跟皇帝会合了。   陆抗在面前的舆图上画出了几个标记。   这分别是文钦,毌丘俭,胡遵等人的位置,随后,陆抗又将石苞,霍弋,王基等人的位置也加了进来。   看到这周围的“反大吴联盟”,纵然是陆抗,也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   这要如何去打啊。   毌丘俭一个人就将吴国弄得半残,前线大军被文,胡两人牵制,无法回来。   石苞跟霍弋在猛攻交州,那边的守军本来就不多,又被陆抗抽走了一部分,如今是岌岌可危。   而最令人担心的,还是那个一直都没有出手的王基。   比起射出去的箭或者已经击中的箭,那拉着不放的箭反而更加可怕。   王基这個人,陆抗跟他交手了一段时日,也明白了他的为人。   此人当真是残酷冷血!   王基天生就适合当将军,他完全没有将军该有的血气和刚烈。   此刻魏军四处跟吴军交战,流血牺牲,王基只要略微出手,就能减轻同僚们极大的压力。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僚们流血牺牲,自己则是稳坐在江陵,注视着一切。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冷血残酷的人吗?   陆抗当然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他在等着最好的机会,能一战而灭掉吴国的机会。   陆抗在荆州抽调了太多的兵力,而因为前线的失利,多地沦陷,孙皓的惨状,导致荆州军心大乱,极为惶恐。   很快,王基就会出手,他会席卷整个荆州,然后以大军杀向建业。   到那个时候,陆抗就算解决了毌丘俭,也挡不住王基的猛攻了况且,毌丘俭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就算挡住了王基,文钦和胡遵只怕也会杀进来。   这一刻,陆抗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无力感。   陆抗本以为自己会害怕,可他并没有,他很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魏国内部只要没出什么大乱子,吴国是必败无疑的,双方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对等,这压根就不是一场公平的竞争。   陆抗的眼眸忽然变得宁静,他看向了面前的几个副将。   “派人告知施将军和丁将军,让他们放弃其余的城池,只要守住如松兹等几个关键的城池,让敌人不能杀进来就好,让他们不要担心陛下的安危,全力阻挡,陛下这里有我。”   “唯!!”   “王校尉。”   “末将在!”   “你领着三千人,现在就前往乐乡,让驻扎各地的校尉们领着军队出城,让他们留守在各地,若是王基出兵,他们可以随意作战,骚扰王基的后方,破坏他们的耕地,劫掠他们运输的粮食,只要让王基无法安心出征就好。”   “唯!”   “张校尉。”   “末将在!”   “你领着你的亲兵前往南野找前将军钟离牧,让他召集军队,山民也好,夷族也罢,他在这些人里有极高的威望,让他召集大军前往龙川方向抵御霍弋跟石苞!”   “唯!!”   陆抗先后下达了几个命令,方才重新站起身来。   “诸位,我们祖辈皆食吴禄,如今,是我们报效庙堂的时候了。”   “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万万不能再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请诸位跟随我死战,以表明自己的志向!”   众人皆称是。   陆抗随即领着军队前往堵住毌丘俭包围圈的最后一个缺口。   而此刻的孙皓,却还是玩命的逃跑。   尽管此刻的他身边已经有了范慎所率领的建业军队,可孙皓的心里却还是极为的不安。   毌丘俭给予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在没有回到建业之前,孙皓这颗心只怕是不能平静下来的。   孙皓这几天连酒都吃不下了,每日都是不断的回头,督促大军快点前进。   看到自家皇帝被逼成这个模样,范慎的心里也满是悲伤。   “陛下,臣等无能,使您遭受了这样的委屈,请您勿要再担心,各地护驾的军队都已经靠近,他们从各个方面包围了毌丘俭,毌丘俭不能再逞凶了!”   孙皓一脸复杂的看着范慎。   范慎是庙堂里少有的能震慑孙皓的人物了。   范慎乃是吴国的太尉,三公之一。   而他本身的名望又极高,无论是将军将士们,还是文臣大儒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连孙皓都不敢招惹他,对他很是客气,有杀人的宴会,向来都不会请他过来。   如果说过去孙皓对他只是忌惮,那如今,孙皓对他却多了些感激。   孙皓看了看前后的军队,仿佛松了一口气。   “太尉,您有所不知,这毌丘俭”   就在孙皓刚刚开口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出了喊杀声,那喊杀声响彻云霄,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后方大乱。   孙皓惊惧的缩成了一团,而范慎则是惊愕的看向了后方。   “报!!!”   “后军遭受了敌人的袭击!是毌丘俭的军队!”   “朱校尉已经战死了!”   范慎瞪圆了双眼,“伱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毌丘俭?他怎么可能走的这么快?”   范慎此刻人都懵了,要知道,他们跟毌丘俭一直都是保持着距离的,毌丘俭的军队又不是神仙,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呢?   孙皓此刻的手都颤抖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范慎的手,“毌丘俭,毌丘俭”   范慎愤怒的说道:“陛下,您勿要担心!”   “老夫虽然是个文人,却也算是知兵事,此处多水泽山川,毌丘俭的军队便是长着翅膀,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的追上他出现在这里,想来是一直在奔袭,中间完全没有休息”   “毌丘俭这般行军,光是骑士都不知被累杀了多少,如今他追上了我们,但是他自己也只是支疲惫不堪的残军了,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请陛下继续赶路,我来砍下毌丘俭的人头,献给陛下!!”   范慎起身就要离开,孙皓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说得出口。   老将军迅速离开了此处。   此刻的毌丘俭,看着远处的人马,不断的喘着气。   就如范慎所说的,毌丘俭是一路强行军追上来的。   他令将士们丢掉了人头。   后来又杀掉了俘虏的吴国将军。   随即他又令骑士们丢掉了所携带的粮食。   最后,他又带头丢掉了甲胄,轻骑追击。   他告知众人,此战是最后一战,没有任何的退路,要么抓住孙皓,攻破建业,要么就被敌人围困到死!   他几乎将一切东西都给丢出去了,全力追击孙皓。   他的军队已经强行军了很久,不吃不喝,更不曾休息,战马不知累杀了多好,甚至有将士直接从骏马上摔下来死掉,开始出现了严重减员。   但是毌丘俭并没有因此而放慢速度或者停止前进,他始终都在不断的冲锋。   如此追了一天一夜,他们终于看到了孙皓的大军。   然后,孙皓的后军便崩了。   当毌丘俭领着大军忽然出现的时候,哪怕毌丘俭的将士们已经疲惫到拉不开弓箭了,敌人也不敢再交战了。   他们哭喊着,四散而逃,随即一个校尉想要安抚大军,然后,他就被魏军所杀。   后军的溃兵开始冲击他们的中军,前军完全不知道后方出现了什么情况。   这支护送皇帝的大军前不顾后,后军被毌丘俭裹挟着逃亡,吴国的军队被自己人所冲阵。   当范慎命令列阵的时候,却发现冲锋而来的是自家的后军。   范慎是个名士,跟毌丘俭一样。   他是个将军,曾操练过吴国的军队。   可有一点,此公没有实战经验,他从来没有打过一场战役。   他此刻愤怒的下令,要求这些溃兵们离开,不要冲自家的阵,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会理会他的命令呢?   毌丘俭驱赶着吴人,犹如驱赶着一帮牲畜,朝着范慎发动了猛攻。 第175章 臣灭吴矣   “跑啊!!”   吴人丢下了武器和旗帜,纷纷朝前跑去。   他们迎面撞上了自家人,巨大的恐惧感让他们无视了面前的刀兵,他们拼命的挤着面前的同僚,想要将他们撞开,获取那渺茫的生机。   阵型在一瞬间变得混乱。   “太尉!!下令射杀!杀了这些挡路的人!”   副将赶忙嘶吼了起来。   范慎只是茫然的看着远处的战局,为了活命,那些逃命的吴人挥起武器,砍向了自己原先的同僚。   而在更远处,魏国的骑兵正在滚滚而来。   范慎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范慎一生都恪守道德,他对待君王忠诚,对待朋友则是重情,他从不曾做过一件有损道德事情。   他从不克扣军队的粮草,从不鄙视那些出身卑微的将士们。   他以一生的对自己道德观的实践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拥戴。   在被任命为太尉之后,他提拔了有功且正直的将军们,多次赏赐那些底层的甲士们,责令军中不能无故责罚甲士,积极提升底层士卒的福利。   也正是因为这些举动,他被孙皓所忌惮,认为他可能有别的想法。   历史上,在他决定辞官的时候,吴国全军上下,从将军们到寻常士卒们,皆嚎啕大哭,舍不得离开他。   而在此刻,老将军看向远处的眼神却满是茫然。   他缓缓举起了长剑,对准了远处的自己人。   “射!”   这一刻,吴国的弓弩手们纷纷拉弓射击。   那些同僚们不断的惨嚎着倒下,尸体越来越多,随着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那些溃兵们不断的倒在了地面上,那眼眸眺望着家乡的方向,逐渐的失去了光泽。   每一次弓弦一同松开所发出的破空声,仿佛都是在老将军的心口响起。   每一次齐射,他浑身便颤抖一次。   终于,那些溃兵不敢再冲自家的阵了。   尸体堆满了道路。   而毌丘俭的骑兵践踏过那些尸体,朝着范慎的方向冲锋而来。   范慎并不喜欢打仗,从早年到晚年,他都一直跟皇帝表示,实在是不愿意担任武职。   他渴望建功立业,但是他想通过安抚天下百姓的方式,而不是靠着杀戮。   终于,范慎看清楚了远处的敌人们。   那些人死死的盯着自己,他们甚至都没有披甲,是裸衣状态的。   在吴国再次齐射之后,那些冲锋的骑士们就倒下去了很多。   可也只是这一次之后,他们就撞上了最前头的吴国军队。   一时间,犹如滔天巨浪撞上了一艘破败不堪的战船,战船发出了呻吟,木板破裂,开始左右摇晃。   巨浪淹过了战船,战船被浪花所击打,不断的出现破裂,只是在某个瞬间,战船解体了!   黑色的洪流直接冲溃了战船,战船四分五裂,直接溺水。   范慎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那灰白色的头发。   “杀!!!”   范慎的战车冲了出去。   也只是在片刻之间,就被那洪流所淹没,甚至没能发出半点的声音。   “跑啊!!”   全军溃败,护送孙皓的这长长的队伍,四散而逃。   正在马车内的孙皓只感觉到一阵抖动,忽然间,天旋地转,整个马车都倒了下去。   孙皓尖叫着,几个心腹将他从车内救了出来。   孙皓绝望的看向了左右,几乎所有人都在跑,几乎所有人都在尖叫。   四周一片混乱,尽管孙皓连声怒喝,却也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了。   他们四散而逃,头也不回。   “陛下!!快上马!!”   岑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孙皓的身边,将一匹骏马递给了他,孙皓踉跄着骑上了骏马,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纵马逃离。   心腹们纷纷跟上了他。   孙皓的心脏不断的跳动着,他也不敢回头,只是纵马一路狂奔,而他的心腹们则是跟在他的身后,不断的追赶。   四周都是吴人的惨叫声。   “嗖~~~”   随着破空声,孙皓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耳边飞过。   那是一支箭矢!!   孙皓吓得都不敢发出声来。   他纵马狂奔,他也不知道道路,只是不断的前进,只想要逃离这個地方。   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痛呼声,那声音是那么的近。   这让孙皓毛骨悚然。   孙皓只得拍打胯下的骏马,想要让骏马加快速度。   忽然间,迎面出现了一支骑兵。   这显然是一伙私兵,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就能看清楚。   而看他们的模样和旗帜,他们是吴人!!   孙皓的眼里猛地闪过了一丝惊喜,而对方看到他的时候,眼里满是愕然。   孙皓朝着他狂奔而去,“护驾!!护驾!!”   孙皓大叫着,远处的骑兵们纷纷拔出了武器。   为首者更是盯着孙皓。   孙皓却已经顾不得别人不许盯着自己的诏令了,无论是谁,只要能救下自己,盯着就盯着吧!   就在双方遭遇的那一刻,那人猛地跳了起来。   他扑向了孙皓,战马上的孙皓被他所扑,两人一同翻滚,摔落下马,孙皓痛呼了一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便翻身骑在了孙皓的身上。   熊邑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孙皓,眼里闪烁着泪光。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恶贼!!可还记得我的父亲吗?!”   孙皓痛苦的倒在地上,方才那一下,让他的腹部很是疼痛,仿佛什么断开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大逆不道的反贼。   “你父亲都被朕给锤成肉泥了!!朕哪里还记得他的相貌呢?!”   孙皓怒吼道。   熊邑愤怒的咆哮着,一拳打在了孙皓的脸上。   孙皓却忽然狂笑了起来,熊邑发疯似的不断的出拳,打的孙皓整张脸都要裂开了,鲜血四溢,可孙皓却只是笑着,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苦。   熊邑愤怒的掐住孙皓的脖颈,这才让对方停止了笑声。   熊邑在范慎离开建业之后,便想要在建业发动叛乱,奈何,孙皓留在建业的都是心腹,想要起兵实在困难。   在联络几个人都失败后,熊邑生怕这些人会将自己抓起来,便领着私兵,以前往保护皇帝的名义离开了建业。   没想到,这半路上,居然碰到了孙皓。   熊邑不管他这天子的身份,他只想要杀了面前的疯子!   “拉开他!”   随着一声淮南口音,几个甲士上前,粗暴的将熊邑给抓了起来,熊邑的骑兵们看着这一幕,跃跃欲试。   熊邑愤怒的扑上前,却被甲士拉着,不能动弹。   毌丘俭收起了佩剑,缓缓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   熊邑只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的骑士主动开口说道:“将军,我们的家主乃是尚书熊讳睦公,这是我们的少家主。”   毌丘俭回想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他严肃的对熊邑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且饶他一段时日吧。”   熊邑忽然哭了起来。   “我的父亲不曾犯下过错,却惨死在了他的手里”   毌丘俭板着脸,缓缓走到了孙皓的面前,看着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孙皓,他示意左右的骑士将他抓起来。   孙皓被甲士扶起来,恍惚的站在毌丘俭的面前。   “你是何人?!”   “大魏车骑大将军毌丘俭。”   “原来你就是那咬人的恶犬。”   孙皓的眼神里有些戏谑,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反而是不惧怕毌丘俭了。   毌丘俭看向了左右,“将他装进囚车里,我们前往建业。”   他又令人放开了熊邑。   “我要你跟着我军一同前往建业,让城内的守将们投降。”   熊邑只是盯着孙皓,毌丘俭又说道:“我会在陛下面前为你开口的。”   熊邑这才转身上了骏马。   毌丘俭并没有进行休整,也没有去追击那些溃兵和将领们,他押解着孙皓,朝着建业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毌丘俭都是将孙皓作为观赏品来给沿路的众人看,命令他们告知各地之人,孙皓已被生擒,吴国已亡,勿要再抵抗!   孙皓被抓的消息迅速流传向了各地,那些还准备前来救援的将军们,当即就崩溃了。   各地的援军纷纷逃散,动乱从丹阳郡朝着各地扩散。   毌丘俭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建业城。   孙皓被关在囚车内,嘴里还被堵上了什么,毌丘俭领着他来到了建业外,看向了熊邑。   熊邑则是上前,高声呼喊道:“吴主孙皓已经被生擒!!吴国已经灭亡!!开城投降!!不许抵抗!!”   当城墙上的众人看到囚车内的皇帝时,他们的斗志当即就崩溃了。   城墙上发出了一阵鬼哭狼嚎,群臣们慌乱无比。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整个建业内一片慌乱,毌丘俭又让孙皓下令。   不知为何,孙皓竟也没有抵抗,淡定的下令:让建业开城投降。   建业的城门缓缓被打开,大臣们皆捆绑了自己,低着头从城内鱼贯而出,哭声不绝,将领们丢下了武器,裸衣走出城池。   看着远处的这一幕,孙皓骂骂咧咧的,却也听不清楚他到底是在骂谁。   或许是在骂无能的将军们,或许是在骂大逆不道的叛贼。   毌丘俭平静的看着这一幕,这许久以来的疲惫终于散去。   他松了一口气。   臣毌丘俭,未辜负陛下厚望。   今灭吴矣!!! 第176章 原来皇帝长这个样子   建业城内。   毌丘俭站在皇宫内,看着跪在面前的诸多吴国大臣,正式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随即,毌丘俭又令孙皓下达诏令,要求各地的守将们投降归顺。   当皇帝都被抓住投降之后,那其余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心思了。   毌丘俭也是终于有机会可以在建业内进行休整了。   实际上,毌丘俭的军团在进行了千里奔袭之后,极大的丧失了战斗力,但凡再遇到一个前来阻击的军团,只怕结局就不好说了。   毌丘俭领着大军如此奔袭,哪怕士气再高,自然也会有力竭的时候。   奈何,范慎成为了最后一个前来阻拦毌丘俭的将军,而孙皓被抓,也就没有任何人再敢前来攻打毌丘俭了。   毌丘俭的军队开始在建业内进行休整,唯独毌丘俭,到如今也没有去休息。   尽管抓住了孙皓,也宣告了吴国的灭亡,但是吴国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在前线,施绩跟丁奉还有近十万的大军,而在丹阳,还有陆抗领着军队逼近。   以毌丘俭对他们的了解,只怕这些人都不愿意轻易投降。   其中,毌丘俭最担心的就是陆抗了。   他的军队真的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倘若此刻陆抗迅速来攻,那毌丘俭就只能跟建业同生死了。   这也是毌丘基急着让军队进行休整的原因。   随着孙皓的诏令传往各地,沿路的郡县也是纷纷开始投降。   这情景就跟当初的蜀国那样,将军们还在作战,而皇帝却已经投降,将军即使有心反抗,却也没那个名义了。   孙皓如今不再被捆绑着,他作为降臣,坐在那些投降的大臣们身边。   有新来的大臣惊讶的看着他,询问一旁的人,方才得知:哦,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啊!   东吴有很多大臣可能都不认识他们的皇帝,因为孙皓不许别人看自己。   也并非是所有大臣都是如此。   毌丘俭并没有坐在天子位,他跟邓艾还是有所不同的,他坐在了天子位之侧,空出上头的位置,表示尊卑。   毌丘俭在这里接见吴国的诸多大臣们,并且安抚这些人。   可也并非是所有的大臣们都是愿意投降的。   甲士押解着一個人走进了殿内。   此人不断的挣扎着,两个甲士都险些抓不住他。   他就这么一路被带到了毌丘俭的面前,诸多大臣们看到他,也都纷纷低下了头。   唯独孙皓,不屑的看着麾下这帮废物。   此人仰起头来,愤怒的看着毌丘俭,质问道:“狗贼!!当初曹叡将你当作同胞兄弟来对待,临死之前更是将大事托付给你,他的儿子曹芳何在?!”   毌丘俭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触动。   他开口问道:“楼玄,你本布衣,吴主孙休从微末之中提拔你,将大事托付给你,他的夫人与儿子们今日何在?”   这人的脸色通红,猛地转过头,看向了孙皓。   “孙皓!!你的勇武在何处?!为什么不自杀殉国?!”   孙皓勃然大怒。   此人唤作楼玄,为人正直刚烈,因此跟同僚们不合,很多年都得不到提拔,孙休上位之后,就提拔他担任御史官,再到孙皓上位,他又坐到了大司农的位置上。   他在朝中多次违背孙皓的心意,总是劝谏孙皓,孙皓早就有了杀掉他的想法,只是因为大战在前,方才没有动手。   此刻听到他的叫嚣,孙皓下意识就摸向了自己的腰间,却是抓了个空,得心应手的匕首已经找不到了。   倘若匕首还在,他就要拿着去戳对方的双眼了。   孙皓摸了个空,只好骂道:“老贼安敢对朕无礼?!”   毌丘俭打量着面前的人,说起来,毌丘俭很是敬佩他这样的刚正之士。   可惜,这是敌人。   在建业全城皆投降的时候,唯独此人领着家丁进行反抗,想要纵火烧毁粮仓,号召其余人来攻击毌丘俭。   毌丘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下令:“诛其族。”   如今是战事,双方是敌人,便是再敬佩,也不能手下留情,倘若这样的人活下来,建业的人看到起兵反抗都没有什么惩罚,那建业就得出大事。   只有以最狠辣的方式来镇压这些起事的,才能保证自己人的安全。   尽管毌丘俭对他颇为敬佩,此刻也只能下令将他诛族。   楼玄显然并不惧怕,他依旧是在破口大骂。   他愤怒的训斥皇帝,以及满朝的公卿。   他训斥这些人都是懦夫,都是不忠不义的小人,建业明明还有军队,各个大臣家中明明还有私兵,建业里还有诸多宗室,为什么如此轻易的投降?!   面对楼玄的训斥,有人愧疚的低下了头,却也有人觉得毫不相干。   这些年里,他们可没少受罪。   尤其是在孙皓上来之后,他们所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动不动就要被杀,孙皓拟定了各种残酷且变态的刑法,大臣们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每一天都是一个生与死的考验!   这谁能扛得住啊?!   都到了这种地步,不投还做什么?   让他们为了孙皓这样的人去跟毌丘俭死拼?就算击败了毌丘俭又能如何?   毌丘俭只是敌人大军里的一个而已,他走了,还有胡遵,文钦,还有王基,等他们杀进来,保不准就因为毌丘俭的事情被诛族。   那还不如干脆点,直接投降,保全自己的宗族。   楼玄就这么被拖了出去。   看到此人的模样,毌丘俭心里就知道,吴国的事情可能不会那么迅速的结束。   吴国虽然也有大量的带投大哥,但是有血气的大臣武将们也着实不少。   而随着孙皓的诏令传向四方,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将军!!毌丘俭得手了”   传信的副将猛地跪在陆抗的面前,崩溃的哭了起来。   陆抗骑着骏马,看着那位副将,顿时沉默了下来。   “陛下呢?”   “陛下已经投降,毌丘俭攻占了建业,陛下已经下达诏令,要求各地的将领们放下武器,向魏人投降。”   副将这么一番话,顿时在此处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副将手里的兵器都直接掉落在了地上。   陆抗幽幽的看向了建业城的方向,许久都没有说话。   此刻的陆抗,距离建业也不过剩下两天的路程。   他抿了抿嘴,大概也想到了毌丘俭是怎么做到的,这厮定然是抛弃了辎重,轻装上阵,直奔自家皇帝的车架,击溃了范慎的军队,然后通过皇帝来打开了建业的大门。   陆抗忍不住夸赞道:“破釜沉舟。”   “毌丘俭颇有霸王之气魄。”   副将们茫然的看着他。   皇帝投降,让他们直接失去了战斗的意志,他们失去了为之战斗的目标。   而他们也不知道此刻到底该怎么做。   曹魏会对他们进行屠杀吗?   他们还能活着见到自己的家人吗?   陆抗又感慨道:“我何其无能啊,坐拥大军,却只是看着毌丘俭长驱直入,甚至都没能跟他交手一次,便如此惨败。”   “将军我们要怎么办?”   副将怯生生的问道。   陆抗打量着面前的诸多将领们,他看到了这些人复杂的脸色。   皇帝带头投降。   哪怕陆抗给他们打上鸡血,只怕他们也不会再愿意跟着自己去冲建业了。   陆抗平静的说道:“若是愿意遵从诏令,就按着诏令放下武器,先返回临近的县城,等待魏国的军队吧。”   几个副将没有再说话,朝着陆抗行了礼,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这些年里,镇守在荆南的军队跟魏国打了很多年,他们早已是筋疲力尽,而如今皇帝投降,他们实在没有理由再去打仗了,他们要遵从诏令。   却也有几个人不曾离开。   “将军,那若是不愿意遵从的呢?”   陆抗看向了他们,“若是有不愿意遵从诏令的,那就跟随我杀向建业,击败毌丘俭,救出陛下。”   他开口说道:“我料定毌丘俭千里奔袭,此刻定是全军疲惫,再无作战的力气,倘若能及时前往建业,联络城内的忠义之士,里应外合,或许能击破毌丘俭,夺回陛下。”   有副将担忧的问道:“若是不能呢?”   “唯死而已。”   陆抗看向了众人,“我要领着自己的士卒前往建业,陛下上位之后,并不曾亏待过我,我也不能辜负陛下,倘若有愿意跟随的,可以与我一同上路。”   陆抗说完,继续策马朝着建业的方向前进。   而陆抗的大军也在此刻一分为二,不少人还是坚定的跟上了陆抗。   除却陆抗,其余各地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那些接到陆抗的命令而准备救援的军队,在得知皇帝投降的情况之后,纷纷选择了投降,直接按着诏令来办事,没有半点要抵抗的想法。   直到这件事传到了前线,施绩,丁奉,乃至文钦与胡遵等人都先后得知了这件事。   一时间,整个前线都忽然停止了交战,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孙皓这一封诏令,直接干碎了前线的士气。   施绩都来不及去掩盖这个消息,便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在军中各地流传,将士们纷纷前来询问这件事。   他们俨然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信念。 第177章 一同去了   “吴国灭亡了??”   胡遵看着面前的使者,瞪圆了双眼。   怎么会呢?   这么快??   不是说好要准备妥当后再动手吗?   胡遵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他不解的问道:“吴国是如何灭亡的?”   “将军,车骑将军长驱直入,抓住了吴主孙皓,随即令他投降,吴国就此灭亡。”   胡遵顿时张开了嘴,他想说点很脏的话,可看到周围那些瞪着自己的副将们,胡遵合上了嘴巴。   吴国就这么灭亡了??   他一时间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原先的战略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当初胡遵召集两个人,偷偷讲述自己的战略,自己拖住丁奉,文钦拖住胡遵,然后毌丘俭从武昌突破,若是能在武昌抓住皇帝当然最好,若是抓不住,那就去追他。   如此吴国各地的守军就会前往护驾,毌丘俭假意追赶孙皓,靠近丹阳郡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变道。   从施绩的背后进攻松兹,先灭施绩,再一同击溃丁奉,然后三路杀向建业。   胡遵觉得自己这个战略算是比较完美的,也考虑到了各个方面。   可他没想到啊,毌丘俭这厮竟会这般上头。   追着追着就给追到建业去了!   这可是最后一個灭国之功啊!!   老夫的灭国之功!老夫的大将军!!   胡遵的嘴唇微微颤抖了起来,迎着众人的目光,他露出了一个非常僵硬的笑容。   “不错,车骑将军果然勇武。”   “吴国既灭,则天下大一统,大业成矣!”   胡遵又夸赞了几句,方才对人说道:“尽管去跟丁奉联络,让他遵从诏令,向我们投降”   “都出去吧!”   当副将们走出了内屋后,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了老将军愤怒的咆哮声,他们颤抖了一下,随即匆匆离去。   而在胡遵大军的包围圈之内,吴国大军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吴军大营内,丁奉手持长剑,看着面前几个被捆绑起来的将领,双眼通红。   而这些被抓起来的将领们,此刻也是神色各异。   “将军!!吴国已经灭亡了!难道还要我们去送死吗?”   “将军,为何要违抗诏令啊?!”   被抓起来的几个人,都是准备带着军队去给胡遵投降的人,丁奉领着自己的亲信们将这些人捉拿。   营帐内,将领们沉默无言,他们彼此对视了几眼,内心很是复杂。   丁奉却大声叫嚷道:“安敢乱我军心?”   “吴国怎么可能灭亡呢?这不过是那胡遵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放弃抵抗而已!”   “将军,那诏令上的大印您总是看过的吧?天子印啊!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那根本就不是天子印!那是胡遵令人仿作的!这根本就是他们的计策!!”   丁奉再次咆哮了起来。   看着他那通红的双眼,将军们都不敢言语。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丁奉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本来就是个暴躁的猛将,来自后方的消息更是彻底激怒了这位将军,他变得更加暴躁了,他当即处死了前来传信的人,烧毁了诏令,并且宣布这都是胡遵的计策。   可这诏令的真假,将领们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诏令可能不是皇帝所下达的,但是上头的天子印,那不可能是假的天子一定是落在了魏人的手里。   那还有什么好打的呢?   丁奉猛地将剑指向了面前的那些人,“将这些人都给我拖下去,以听信谣言,扰乱军心的罪名,给我斩首示众!”   “将军!!”   有副将起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临阵斩将,实在不祥”   “再敢劝阻,连你们一并都给斩了!”   丁奉再次下令。   当即就有甲士押着那几个人离开了此处,他们开始大声求饶,可丁奉却没有理会,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众人。   将领们觉得有些不甘,但是面对丁奉那虎狼一般的眼神,却也不敢反抗。   看到众人都被震慑住了,丁奉方才说道:“勿要中了那胡遵的计策,陛下定然安然无恙,再过几日,尔等就能见到陛下了!”   听到他的话,将领们也不敢多言,匆匆离开了此处。   等到这些人都离开了,丁奉踉跄了一下,无力的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眼里满是痛苦与绝望。   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所守护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可丁奉并不愿意就此服输,他心里依旧存在着侥幸。   万一呢?   万一还会有新的变化呢?   无论如何,都不能投降,不能屈服   倘若国家灭亡,那自己的归宿就只能是战死沙场!!   当然,丁奉也知道,自己是压制不了太久的,尽管丁奉在军中有着极大的威望,但是,皇帝投降这个对整体士气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如今丁奉尚且可以靠着过去的威望以及那些铁杆心腹来控制大军,让他们不出现哗变的情况。   但是,只要再过一段时日,局势依旧没有变化,那只怕是丁奉也压不住这些人了。   到时候,丁奉可能就不是跟胡遵作战,而是要对付各地的逃兵了。   想到这些,丁奉忧心忡忡的看向了远处,那边,正是施绩所镇守的地方。   丁奉这里,主要是原先镇守在前线的老军团,丁奉跟他们相处了很久,有着极大的威望,同时这些人也是敢打敢拼,战斗意志比较强。   可施绩那边,他们大多是临时凑出来的征召军团。   施绩的名望很大,可是跟麾下众人并不是很熟,人多眼杂丁奉如今很担心施绩那边的情况。   他能压得住自己麾下的众人吗?   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将军,请您尽快做出决定!!”   此刻,施绩这里却是被将军们给团团包围了。   丁奉麾下人少,况且还是被胡遵给挤到了一个圈子里,因此丁奉还是能管束住他们,但是在施绩这里,因为防线比较长,在多处跟文钦交战,在得知皇帝投降的事情之后,各地便相继投降了。   施绩每天都能听到麾下有投降的消息,一跑就是一个校尉。   他的军队正在飞速的减员,这些人完全不理会他这个主将,而这些人的逃离和投降都在进一步的影响士气。   施绩几次巡视自己的军队,所看到的将士们压根就没有了作战的想法,他们颓废的坐在地上,眼神茫然,三三俩俩,也不交谈,武器随意的放在一旁,再也没有了作战的想法。   施绩的内心已经绝望了。   他没有任何办法来安抚这些将士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去阻止他们的逃离。   将军们再一次围绕在了他的身边,希望施绩能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当今的吴国,两位将军。   施绩,丁奉。   而两人的年纪加起来,却已经超过了一百多岁。   两人的年纪都很大,非常的大。   看着周围这些惊慌失措的将领们,施绩缓缓的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他看向了众人,“诸位,以目前的局势,我们已经无法再与魏人交战了,文钦如今没有再发动进攻,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会投降。”   “一旦他觉得不耐烦,再次发动进攻,那我们就得全线崩溃,如今,我们再也挡不住他了,便是退守到江对岸,也挡不住他了。”   将士们完全不想要作战,在这样的情况下,文钦真的可以一战而消灭施绩所有的军队。   听到施绩的话,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施绩再次开口说道:“只能是向文钦投降了。”   “且派人去告知文钦吧,我愿意遵从诏令,向文钦投降魏主曹髦,并非是个残暴的人,既然攻破了吴国,那也就没有再为难吴人的道理。”   “你们勿要再担心了,且都回去,整顿军队,准备好投降吧。”   将领们尽管很是不甘,此刻也只是朝着施绩行礼,随即转身离开。   当众人全部走出去之后,施绩方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这些时日里的征战,让施绩看起来很是糟糕。   头发几乎缠在了一起,胡须更是乱糟糟的,有的地方长,有的地方短。   施绩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擦了擦自己的脸,随即跪坐在了自己的案前。   “沈君勿要再迟疑了,出来吧。”   施绩开口说道。   就看到一个年轻人走进了帐内,呆愣的看着施绩。   施绩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长叹了一声,“当初将你们从军中提拔出来,却又没能护住你们,当初与你一同被提拔的人,有好几个都投奔了魏人。”   “是我耽误了你们啊。”   沈莹摇着头,“将军,我们从不曾怪罪您。”   “我们败了吴人死的已经够多了,我实在不忍心再领着他们去送死,伱们也是,你们还都年轻”   施绩抿了抿嘴,抬头看着沈莹。   “我的命令也已经写好了,稍后且带着我的命令,领着大军出城投降吧”   沈莹双眼通红,“将军,陛下既然下令投降,您不必如此的蜀国的老将军如廖化等人,在蜀国灭亡后也没有遭受清算,被允许留在蜀地养老”   施绩笑了起来,“败军之将,有何颜面苟活呢?且去吧!”   沈莹痛苦的转过身来,低头走出了营帐,刚刚走到了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东西摔落的声音。   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缓缓回头。   年迈的将军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他跟随自己的吴国,一同去了。 第178章 你才是贼子   这几天,胡将军的心情有些焦虑。   他颇为担心。   虽然论资历,论级别,胡遵都高出了毌丘俭一头,但是胡遵心里知道,在陛下那边,两人的地位还是不太对等的。   毌丘俭这家伙,是从最开始就坚定的忠于宗室的将军,而他胡遵,则是宣文公的亲信,是司马懿曾经的悍将。   当然,随着司马昭的病逝,庙堂对司马家以及曹爽等事情的历史也已经盖棺定论。   曹爽作为人臣,藐视皇帝,提拔亲信,对皇帝以及太后无礼,有权臣之实,但是念在他为庙堂有所贡献,已经身死的缘故,故而赦免他的罪行,不再将他当作罪人来对待,他的直系子弟,也获得了重新担任官员的资格,不会再被当作奸贼之后。   司马懿讨伐塞外,抵御敌人的侵略,平定内部的政变,除掉权臣,是有功的,但同时他对天子不敬,残害同僚,提拔亲信,尤其是对宗室以及忠良的迫害太过严重,有功有过,故而收回对他的谥号追封,赏赐,以平民的礼节重新下葬,但是因为他原先的诸多功劳,可以赦免他的罪行,恢复他生前的官爵,不再将他当作罪人来对待。   其实这个是否要被当成贼人来对待还是挺重要的。   就比如说,如果庙堂不赦免他生前的罪行,那众人谈论他的时候,就该称他的姓名,以对待罪人的方式,并且不能在诗歌文赋里提到他,但是赦免了罪行,那众人说起他的时候,就可以说司马公,或者用他生前的官职来称呼。   也可以在文章或者上奏里提到他,说当初司马公平定辽地的时候如何如何这样的。   而对当初那些跟随过曹爽,跟随过司马懿的众人,曹髦选择了原谅他们   既然大权已经收回来,也没必要对他们的亲信一一清算,如果要清算,那大魏只怕又要不稳当了。   胡遵当然也是在被赦免名单之中,但是有这样的经历在,即使没有参与过上奏迫害宗室之类的事情,他跟毌丘俭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也是不一样的。   而作为三大将军里的两个人,他们都有资格竞选那大将军的位置。   可此刻,毌丘俭却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   他几乎是孤军去灭掉了吴国,生擒孙皓,豪取建业。   这功劳实在是太大了呀!   这要怎么去争呢?   就在胡遵想着这件事的时候,捷报传来,施绩自杀,他的军队已经向文钦投降了,前往吴国腹地的大门也就此敞开。   胡遵更加生气了,他再次派人去督促丁奉投降。   就在他等待着丁奉前来投降的时候,斥候匆匆前来,愤怒的告诉他,丁奉杀掉了他派去的使者,不愿意投降。   正坐在胡床上的胡遵猛地跳了起来。   “连这个老狗都敢这般羞辱老夫吗?!”   胡遵本来就在气头上,听到丁奉杀了自己的使者,更是怒到了极点。   几個副将站在他的面前,此刻也是完全不能理解丁奉。   他们的皇帝都已经投降了,正式下达了诏令,这人为什么还敢杀掉魏国的使者呢?   他就不怕给自己的皇帝引来大祸吗?   众人面面相觑。   胡遵深吸了一口气,“好,老夫在此围困,想来这厮是觉得老夫怯弱,敢守不敢攻!”   “这大魏之中,难道就毌丘俭一人称悍将吗?”   “当初老夫在安定击破胡薄居姿职,使其投降!在积石大战诸葛亮,使其退兵!在辽地杀卑衍,降杨祚,平公孙渊!”   “区区一个丁奉也敢这般张狂?!”   胡遵看向了众人,“既然他不愿意投降,那就取下他的头来作为军功!”   “告知各部,不必再围,给老夫猛攻!让这厮看看,老夫是不是只懂得围城而不知道进攻!!”   看着胡遵脸色通红,口水四溅的模样,将领们心里也知道,将军是真的动怒了。   他们即刻领命,匆匆离开。   胡遵也是令部下给自己披甲,随即率领自己的本部人马杀向了丁奉。   丁奉这里还没有等到事情的转变,却反而是等到了胡遵的疯狂进攻。   憋着气的不只是胡遵,他麾下的将领们同样如此。   灭国之战是打一场少一场的。   需要军功的不只是胡遵,他麾下这些将军们也需要军功来得到提拔和升迁。   而在原先,他们好不容易攻占了诸多城池,却又因为战略的需求而主动退出,说起来,文钦和毌丘俭的麾下都立下了极大的战功,唯独他们这里是什么都没有。   本来就憋着火气,这丁奉还这般闹腾,他们自然是要好好发泄一番的。   胡遵因为督二州,故而军队数量上是很有优势的,丁奉这里的人马还不到三万,而胡遵的人马是他的两倍有余。   当胡遵开始发动全面进攻的时候,丁奉的军队是一触即溃。   不是因为丁奉的军队太弱,而是因为皇帝诏令的事情,施绩选择自杀,就是因为他心里明白此刻再交战也没有用处。   全军都没有了作战的想法,在这样的状态下去开战,那就是将人送过去给人杀。   施绩自觉无望,故而令人投降。   但是丁奉这里,丁奉是从甲士一路做到将军的,他更无法接受吴国灭亡的事实,他还有着幻想,总觉得事情还会有转机。   只是,胡遵俨然是不会给他这种等待的机会。   双方交战之后,丁奉的军队纷纷选择了投降。   他们甚至都没有进行太多的抵抗,四周的城池纷纷沦陷。   丁奉愤怒的破口大骂,可这却于事无补。   哪怕是在他的直系将领们之中,也出现了有叛逃的情况。   胡遵的军队很是凶猛,不断的进攻,不断的赶路,丁奉的防线片刻之间就崩溃了,各地的将领们也纷纷投降。   只是在两天之后,丁奉就被胡遵等人围困在了广陵县。   将领们城池团团包围,要求丁奉即刻出来投降。   他们告知城内的众人,若是投降,还可以既往不咎,倘若不投降,破城之后当屠之!   一时间,城内众人惶恐不已,纷纷想办法要与外头的曹军取得联络。   当城内的人有心投降的时候,便是丁奉,也阻挡不住了。   北门在夜里被打开,曹军杀了进来。   丁奉领着自己的亲信们,退守到了县衙,继续跟曹军交战。   曹珍领着人杀进了县衙,丁奉等人被围困在了内院里,只剩下了三十多人,内外皆是敌人。   密密麻麻的强弩对准了他们。   在强弩之下,众生平等,别说是丁奉,就是项羽活过来了,在这个距离,被这么多强弩指着,丢了性命也只是在片刻之间。   丁奉此刻也已经是精疲力竭,他手持长剑,看着周围的敌人们,眼里是说不出的疲惫。   他已经有很多天不曾合眼了。   年少时他曾跟着甘宁作战,跟着甘宁冲过敌人的阵型,闯过营,深得甘宁的看重。   后来甘宁病逝,他跟随陆逊,在夷陵烧过蜀人,又跟随潘璋,在石亭打过魏人。   等这些人都不在了,他便成为了将领,跟着诸葛恪去打魏人。   天气寒冷,下起了大雪。   丁奉就令人解铠、裸衣、持刀,迅速袭击了魏人的前头军队,将他们杀的溃不成军。   前前后后,他为吴国打了近五十年的仗。   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曹珍从甲士之中走出来,却不敢走出来太多,只是先了个身位,随即大声问道:“丁奉!何不投降?!”   丁奉看着面前的小辈,他很想跳上去一刀将对方枭首。   只是,他没力气了。   若是再年轻四十岁,或许还能将这人给换掉吧?   当年跟随甘将军冲阵的时候,就这样的曹将,自己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丁奉的眼神忽然变得明亮,不知想起了什么。   曹珍看到他不说话,后退了几步,“射!!”   强弩发出了阵阵破空声,丁奉并没有动,弩矢轻易的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身体撕扯的血肉横飞。   丁奉盯着曹军的方向,重重的倒下。   曹军将领们眼里同样亮起了光芒,迅速冲杀过来,准备收下这份大军功。   胡遵只用了几天就轻易的击破了丁奉,将这位吴国后期的第一猛将杀死,收复了他的军队,迅速出兵前往文钦那边会合。   吴国的前线大军至此全部崩溃。   吴国内如今还在反抗的就只有陆抗了。   此刻,他领着军队,就驻扎在建业城之外,这座雄伟的城池,过去曾是陆抗等人的依仗,如今却成为了摆在陆抗面前的难题。   毌丘俭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陆抗军队。   那些人正在打造攻城器械,想要攻打建业。   毌丘俭并不惧怕陆抗,因为,如今最想要打败陆抗的,不是毌丘俭,而是,原先的那些吴国人。   诸多吴国大臣们站在毌丘俭的身边,看着远处的陆抗,脸色苍白,死死咬着牙。   他们现在是真的很想要骂人。   你这狗贼,想要击败毌丘俭,那就在半路上去击败他啊,人家都已经进建业了,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第179章 偷袭   “将军!陆抗此贼,不忠不义,为了自己的虚名,竟是不将旧主放在眼里,完全不顾旧主的死活!!”   “请您允许我们帮着您来守护城池!”   “我们帐下尚且有私兵,倘若将军想要出战,我们可以一同出战!!”   此刻,站在毌丘俭身边的原吴国尚书薛莹满脸的坚定,发誓要为毌丘俭击破陆抗。   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很好理解。   他们比毌丘俭都要害怕陆抗取胜。   孙皓被抓,他们已经投降,他们的全族性命,都在毌丘俭的手里。   倘若陆抗要赢了,毌丘俭会放过他们吗?   定然要先杀掉城内的皇帝以及全部大臣,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就算陆抗神勇,能确保皇帝跟群臣都无恙,迅速击败毌丘俭,平定建业,可那有什么用呢?   从孙皓被抓,诏令下达的那一刻,吴国就已经灭亡了。   这些人也都选择了投降,各地的大族和官员们都是如此。   陆抗要是取胜了,孙皓又上来了,那这些已经投降的人要怎么说?   他们这些建业内的大臣又如何?   你陆抗是忠贞不屈的贤人了,那我们呢?卖主求荣的软骨头吗?   毌丘俭眺望着远处的军队,忍不住摇起了头。   这陆抗或许还想着跟城内的人取得联络,帮着一同来打开城门,击败自己,可实际上,就是孙皓本人,只怕都不愿意跟陆抗合作。   孙皓并没有毌丘俭所想的那般硬骨头。   或者说,他的骨头硬度取决于他面对的人是谁。   反正在毌丘俭面前,他还是挺老实的,在被抓住之后,他提的要求就是希望跟自己的皇后还有太后住在一起。   毌丘俭也没有拒绝,孙皓还是老样子,吃酒玩乐,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不少近侍愿意陪在他的身边。   当然,孙皓如今也没有了武器,看守他的都是魏国士卒,再也不能随意杀人了。   他反正是没有半点想要反抗的意思,大概也是彻底看开了。   毌丘俭此刻再去看远处的陆抗,甚至觉得此人有点可怜。   而在城外的营帐内,陆抗同样在眺望着远处的城墙。   斥候前来,传达了各地的消息,而副将们的脸色愁苦,站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   陆抗在前来建业之前,发了檄文和军令,要求各地的将领和郡守们前来相助。   他想要借此来充实自己的军队,好拿下建业。   只是,各地的将军和郡守们,却没有一个起兵答应他的。   就连陆抗的几个亲戚都不例外。   他们甚至扣留乃至杀死了陆抗所派去的人。   他们训斥陆抗,认为陆抗乃是小人,不在意皇帝的死活,违抗诏令而行事,大逆不道。   这么一路走来,竟是找不到一個愿意跟他合兵的将军,而军队还在不断的减员。   陆抗如今的军队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人。   当然,在皇帝下令投降的情况下,陆抗还能稳住五千人,这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也能看得出,陆抗平日里是很得人心的。   只是,他们的士气正在不断的降低,作战的信念也是如此。   陆抗尝试着去联络城内的人,这同样没有成功,早已投降的人,是不愿意看到陆抗获胜的。   而硬骨头,则是早就被毌丘俭给处死了。   等到自己打造好攻城器械,或许毌丘俭都已经整顿好了军队,能随时杀出来了吧?   这么一想,连陆抗自己的意志都变得有些消沉。   也难怪他身边的这些将领们会是如此模样了。   陆抗的进攻是无法给毌丘俭造成任何威胁的毌丘俭的军队已经休息了好几天,靠着在建业的收获,出城再战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毌丘俭却也不急,反正吴国已经灭亡了,至于陆抗,他也是跑不了了,等到各地的事情平定,建业内也掀不起风浪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出城将陆抗给抓进来了   “将军,何必着急呢?”   “不如等到孙皓到了洛阳,见过了陛下,我们再出兵也不迟啊。”   成倅坐在一旁,仰起头来对王基说道。   顿时有几个将领愤怒的起身,“成倅!安敢对将军无礼?!”   成倅瞪了他们一眼,转过头去,也不看他们。   阿谀奉承的小人!   不只是成倅,荆州的诸多将军们此刻心情都很差。   先前那是多好的机会啊,王基愣是不出兵,就看着自家人血战,成倅带着将军们几次劝说,王基也不肯出兵。   现在可好,吴国都灭亡啦!!   这么大的一场灭国之功,他们这些人愣是一点功劳都没拿到,妈的!连那石苞都带着一群南中蛮立下了大功!   这找谁说理去?   成倅此刻只是阴阳怪气几声,没有直接上书弹劾自家将军,都是忍住了怒火的。   王基坐在上位,面对成倅的阴阳怪气,他也没有生气。   “诸位且都做好准备,明日便出兵。”   王基将众多将军们聚集在此处,是要商谈出兵的事情,而成倅方才的话,就是给他的回答。   现在出兵还有什么用呢?   去收那些投降的人吗?   王基看了成倅一眼,方才说道:“其余人都先去准备吧,成将军留下。”   焦伯赶忙起身,“将军,成将军心直口快,并非是有意要对您不敬”   王基点点头,“我知道,不必担心,且出去准备吧。”   焦伯这才转身离开了此处。   成倅也不怕他王基,成倅在中军当过差,跟诸葛诞,夏侯献等人的关系都很好,皇帝也很看重他。   他又不曾犯下什么大错,他不信王基把他怎么样。   何况,这次本来就是王基错失了机会!   这是最后一个灭国之战了,结果荆州的将领们没一个捞取到什么功劳,大家都对王基不满,成倅只是代表大家跟王基宣泄了一下。   若是王基连这个都不能接受,就看其余将领们会不会联名上奏吧!   王基这才看向了将不满几乎写在脸上的成倅。   “成将军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将领们觉得得不到立功的机会,对我不满,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作为大将,实在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我们征战是为了报答陛下,军功固然重要,却不是非要不可的。”   “此番多路进攻吴国,总得有人作为后续预备,倘若我早早出兵,而战事不如当今这般顺利,车骑将军被围困在某个地方,而那时的我却领着军队在南边的某个郡里,整个战局是不是都要遭受影响呢?”   “若是我直接与毌丘将军会合,那石刺史这里遇到危险,我还来得及回援吗?”   “我们在江陵,有诸多战船可以运输士卒。”   “无论是北边的文将军,还是东边的毌丘将军,或是南边的石刺史,谁遇到问题我都可以组织军队前往救援,使大局无忧。”   “倘若一个国内的诸多将军们,每个人都想着军功而忽视大局,那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成倅瞥了一眼王基。   那样的话吴国就等不到孙皓上位,孙休时期就得被灭亡了。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对方毕竟是征南将军,官大一级压死人,对方这高自己三级呢!   成倅原先在文钦那里担任杂号将军,后来因为讨伐陆抗时立下了功劳,升平南将军,跟文小鸟同级,调到了王基这里。   本来想以这次吴国讨伐战升个安南将军,然后看看这辈子能不能混个四镇,没想到,吴国灭亡,他却什么都没捞到。   成倅开口说道:“将军,我明白了。”   王基再次说道:“我的麾下,或许只有你和王濬能在未来担当重任。”   “想要得到提拔,不要只是看着军功,要多提升自己,多读兵法,培养自己制定战略的能力,则一定能有施展才能的机会。”   成倅再拜,王基这才让他出去准备。   成倅走出这里的时候,焦伯正在等着他。   “成将军无碍吧?”   “无碍。”   两人并肩走出了这里,成倅方才忍不住说道:“陛下夸赞王将军稳重,可这次,他未免有些稳重过头了,我们这些兄弟,愣是什么都没捞到!!!”   “别看他在里头给我解释的头头是道,现在指不定在拍自己的脸,后悔没有早点出兵呢!”   焦伯笑了笑,他解释道:“王将军高志,向来不是很在意军功,更重视治理,此番他急着出兵,也不是为了夺取军功,想来是为了尽快安抚吴国各地,以免生出乱子,对治理当地不利吧。”   成倅没有再多说什么,王基这里准备了一天之后,即刻从江陵出兵。   他分兵前往各地,去接受各地吴军的投降,接手当地的治安,惩治那些趁乱打劫的人,同时维持各地道路的正常通行。   而在此刻,毌丘俭的大军也是休整完毕,他当即令人将孙皓请来,带着孙皓上了城墙之后,毌丘俭方才指着远处的陆抗,开口说道:   “吴主,陆抗不听从你的诏令,想要领兵前来谋害你,伱可以训斥他的将士们,让那些人将陆抗抓起来,前来投降。” 第180章 上书天子   孙皓看向了城外的那支军队。   他们三三俩俩的聚集在一起,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他们的速度并不快。   过去了这么久,他们那点东西还是没有打造完成。   整个军队上下都透露出了一种深深的暮气。   孙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城外,没有说话。   毌丘俭再次开口说道:“还望吴主能以百姓为重,吴国既已灭亡,那就没有了继续交战,无端让将士们死伤的道理,请您尽快。”   孙皓没有张嘴,只是沉默着站在城墙上。   毌丘俭上前拉住了孙皓的手,快步走上了城头的高台,叫来了几个传令兵。   “吴主孙皓在此!!孙皓诏令:陆抗逆贼,不顾城内旧主,同僚,以及家人安危,妄图戕害贤人,现下令,捉拿逆贼陆抗!不许跟随他起兵作乱!!”   传令兵们大声的讲述了起来。   正在忙碌着的吴国士卒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城池的方向。   几个将领的脸上满是不忍。   陆抗从营帐内走出来,一同看向了城墙。   只是在短短几天内,陆抗整個人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的肤色变得很暗,眼神也失去了光泽,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名士模样。   陆抗有些恍惚。   此刻,忽然有一个副将猛地拔出了佩剑,说道:“天子诏令,不敢不从。”   陆抗的脸色很是平静,其余几个将领却急忙将他围困了起来。   那人又看向了陆抗,说道:“而将军恩德,不敢不报。”   他猛地挥剑,划开了自己的脖颈,随即重重倒地。   陆抗的眼角跳了跳,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城池。   城门缓缓被打开,一支精锐的骑兵从城内冲杀而出。   本来就因为方才的诏令惊慌失措的众人,在看到骑兵出击之后,更是方寸大乱,几个副将火急火燎的组织士卒来防守。   “罢了你们投降吧。”   陆抗下达了命令。   将领们此刻也顾不上别的,纷纷跪地请降。   毌丘俭的骑兵迅速就控制了这支人数已经减员到了不足四千人的军队。   陆抗站在原地,周围都是魏国的骑兵,有几个人的弓弩一直都锁定在他的身上。   毌丘俭骑着骏马,缓缓来到了陆抗的面前。   他低下头来,反问道:“吴国既已灭亡,将军又何故做无用之功呢?如今还不是一样的结果吗?”   陆抗仰起头来,“总得一试。”   “那如今为何又不抵抗呢?”   “已无胜算。”   毌丘俭打量着他,继续开口说道:“陛下深知将军的才能,当今吴主已经投降,并且责令全国将领们投降,将军若是能归顺,定能保全宗族,得到陛下的重用提拔。”   “将军何故要执迷不悟呢?”   陆抗摇着头,“当初魏主曹叡对您有恩,他死之后,他的儿子已经向司马家低头,将军当时为何不想着归顺来保全宗族呢?”   毌丘俭平静的说道:“吴主戕害孙休子嗣的时候,将军可不曾出言反对。”   陆抗回答道:“我主诸政,有利社稷。”   “滥杀无辜,设立残酷的刑罚,连亲弟弟都不放过,这便是有利于社稷吗?”   陆抗没有再说话,他缓缓拔出了佩剑。   “只可惜,还不曾与魏主谈论清楚”   几个副将跃跃欲试,毌丘俭却拦住了他们,“陆将军,天下分离许久,战乱四起,百姓遭受苦难已经很久了,如今我主行大一统,天下即将平定,吴主尚已降,将军何必还要寻死?”   “将军尚且年轻,天下一统,还有外贼作乱,正是英雄建功立业,进庙享受祭祀的机会!”   “况且吴主孤身一人,内外无人庇护,此番前往洛阳,岂不是很凶险吗?”   “将军若是念及旧主,就是不愿意投降,也可以跟随吴主一同前往洛阳,往后陪在吴主身边,护其周全,蜀国有将军叫张通的,在蜀国灭亡之后,就跟在安乐公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这才是忠臣应有的做法啊。”   “将军不想着成为吴主的依仗,便想要死在此处,这怎么会是做人臣的道理呢?”   陆抗听着毌丘俭的话,再次感慨道:“都说将军乃是儒将,精通经学,擅长文赋,口才了得,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虚。”   “只是,跟随我主前往洛阳,朝着魏国皇帝行礼,在他的庇护下苟全,这不叫投降又叫什么呢?”   “我父乃是吴将,保全社稷于危难之际,我若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是辜负了父亲的教导,还请将军勿要再劝,倘若不是战时,我与将军,定然还有很多要说。”   “我死之后,将军可以将我的头颅送往洛阳,换取军功,只求能将我的尸身安葬在父亲的身边,告知家人,勿要用泥土为我塑头我无颜面对父亲。”   他说完,朝着毌丘俭再次俯身一拜。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两个甲士扑了上来,直接将陆抗按在了地上,迅速动手捆绑。   原来就在毌丘俭跟陆抗说话的时候,有甲士偷偷绕后   陆抗被按在地上,眼里满是诧异,他盯着面前的毌丘俭,“车骑将军乃是名士,难道连为国死节都不允许吗?”   毌丘俭的神色重新变得冷漠了起来,“我非名士,乃魏将也。”   毌丘俭令人堵上了陆抗的嘴,将他捆绑的严严实实的,带着诸多将士们返回了建业城内。   当孙皓看到被如此捆绑起来的陆抗之后,眼里也满是惊愕。   毌丘俭解释道:“此人不愿意投降,就被我捆绑了起来,要一同送往洛阳,由陛下来处置,吴主可以劝谏他,若是想要殉国,可以等到洛阳后再殉国,否则,陛下定然会问罪。”   毌丘俭没有明说是要问谁的罪,但是孙皓知道,这肯定不是问毌丘俭的罪。   孙皓脸色通红。   这传闻里说毌丘俭是什么儒将,真名士,为人正直,刚烈,是少有的贤人。   可真正接触之后,孙皓却觉得:什么狗屁名士,这厮还不如我麾下那些伪君子呢!   为了功名不顾麾下人的死活,强行奔袭来攻,攻占建业后又残杀城内不投降的大臣,随即挟持自己来逼迫城外的大军不许抵抗,如今又用自己来恐吓陆抗。   这家伙当真是无恶不作!!   在甲士将这两个人押解下去之后,才有副将走上前来,苦笑着说道:“将军,为何要执意生擒陆抗呢?如此去做,只怕有损您的名望。”   “陛下想要这个人。”   副将顿时不再多说什么了。   陆抗被抓住之后,整个建业的大臣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没问题了吧。   就是孙皓,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南边传来了又一个噩耗。   时在交州担任郡守的陶璜拒绝投降,他甚至打退了石苞等人的进攻。   当石苞派人向他出示投降书的时候,他的态度跟丁奉一样,拒绝投降,执意要进攻。   孙皓得知这件事,更是无奈,毌丘俭随即又让孙皓写下了劝降书,送往了交州,要求陶璜即刻向石苞等人投降。   文钦跟胡遵在收复了施绩跟丁奉的前线大军之后,由文钦坐镇在庐江郡,而胡遵则是领着大军杀进了吴国的腹地。   沿路的将领们纷纷投降,水军也是如此。   胡遵一路收复这些投降的将士们,朝着建业方向前进。   而在另外一边,王基则是很迅速的收复了各地的吴国将领们。   王基的动作极为迅速,也没有引起任何的动乱,从江陵出发,一路收复吴国诸多郡县,速度很是迅猛。   吴国各地相继投降,这也代表着吴国的正式覆灭。   胡遵将军一路招降各地的将领们,终于是达到了建业,成功跟毌丘俭碰头。   毌丘俭亲自出城来迎接。   胡遵骑着骏马,大摇大摆的来到了这里,当看到站在道路上来迎接自己的毌丘俭时,胡遵有很多准备好的话却都说不出口了。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车骑大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应当是我们来拜见才是啊!”   毌丘俭回答道:“此番能建功,皆因将军之功也,若非将军的谋划,我又岂能进这建业城呢?”   胡遵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毌丘俭这般毕恭毕敬,却也只好无奈的说道:“不必如此,且进城吧!”   两人一同进了城,毌丘俭又带着胡遵去见了吴国的诸多大臣们。   胡遵最先去看了孙皓。   他对这个吴国皇帝是非常好奇的,一直都听说他的名字,无缘相见。   孙皓虽然很不喜欢被当作奇珍异宝来供人参观,但是他本身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看着面前仪表堂堂,言行举止都很是正常的孙皓,胡遵也是一头雾水。   这便是传闻里的那个暴君??   毌丘俭此刻却开口说道:“将军,如今吴国已经平定,该由将军上书禀告天子,请求陛下派人来告知对吴主以及其宗室,群臣的处置之事了。”   胡遵一愣,“你还不曾上书给陛下??”   “将军乃是主帅,我岂敢越过将军向陛下上书呢?”   这一刻,纵然是胡将军,也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他仰起头来,大声叫道:“来人啊!速拟定奏表送往洛阳!”   “便说车骑大将军孤军追吴主,已灭其国!!” 第181章 何以姗姗来迟?   “伯舆!何以姗姗来迟啊?”   胡遵坐在了吴国皇帝位身边的侧位上,毌丘俭坐在他的左手边,文钦则是坐在了右手边。   王基将军此刻就站在他们的面前,朝着胡遵行礼拜见。   文钦起身回礼,毌丘俭笑着点点头。   唯独胡遵,此刻咧嘴笑着,眼里写满了幸灾乐祸。   本以为自己是最倒霉的,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   这堂堂灭国之功,好歹自己也是制定了战略,牵制了前线的军队,怎么说这灭国之功都不能少了自己的。   可这位仁兄,那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最后出来划水,收复了各地投降的将士和郡守们。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惨,胡将军的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   在座的这几个人,其实年龄都不小,最年轻的是文钦,可他也是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人了。   然后是毌丘俭,毌丘俭今年五十多岁,即将六十,然后是王基,最年长的就是胡遵。   王基平静的回答道:“江陵距离此处甚远,未能及时前来。”   胡遵闻言,笑了起来。   正准备再嘲讽几句,毌丘俭开口说道:“此番多仰赖王将军,若非王将军在南挟制陆抗的人马,只怕这建业也不会如此迅速的被攻破。”   胡遵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文钦也赶忙说道:“是啊,先前王将军多次与贼人交战,重伤了贼人的兵力,又多造战船,令吴人不敢将战船都运到前线来”   王基摇着头,“不敢当,灭吴乃诸将军之功也。”   他随即就坐在了文钦的身边。   看到众人聚集,胡遵这才说道:“老夫已经上奏给陛下,告知吴国灭亡的事情。”   “当下吴国,各地都已经归降,交州有个姓陶的,不是很听话,吴主的诏令到他那边,他居然不从,石苞跟霍弋在那边对峙,未能前来,老夫想要出兵,将这人从交州拖到建业来,诸位意下如何啊?”   王基开口说道:“将军所说的这个人,我是知道的。”   “此人唤作陶璜,他的父亲陶基,曾担任交州刺史,他刚刚担任刺史的时候,当地夷人尚且不识礼仪,甚至生下的小孩连父亲是谁都不知,只能由舅父来抚养孩子。”   “陶基便教导他们婚姻之道,父子之恩,道之以礼,齐之以刑,并开设学校进行教化,在当地极有名望,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敬仰。”   “陶璜便是此人的长子,他颇有父风,为人勇武,正直,对百姓们极为的呵护,常常救济贫苦百姓,当初濮阳兴下令修建湖田,他最先反对,故而也很有名望,深受交人的敬爱。”   “我觉得,吴国既然已经灭亡,可以多次派人来与他联络,让他归顺魏国,此人有大才,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往后治理交州,乃至南越等地,则是大有可为!”   胡遵颇为不悦。   那陶璜算是個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郡守,还是刚刚担任的,听闻年纪还没自己的小儿子大呢!   连吴国的皇帝都投降了,这样的小人物还需要我们反复去劝降??   “此人得人望,这不错,只是,他公然违抗吴主的诏令,倘若不去讨伐他,还派人去劝降,就怕其余各地的人纷纷效仿,自以为如此能得名望,到头来我们还得四处平叛,酿成恶果!”   胡遵瞥了一眼王基,说道:“将军大概不知,这南人名士,最是沽名钓誉,为了些名望,什么都能做的出来,我看这个姓陶的,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不归顺而已!”   王基再次劝说道:“将军,此人绝非是沽名钓誉之辈,我愿意亲自带着人前往交州,去劝说他归顺,若是他再次拒绝,我便出兵来平定他,请将军允许我来做这件事。”   胡遵大手一挥,“那就由你来负责吧。”   胡遵又说起了下一件事。   “吴人虽然投降,但是各地的吴将手里依旧有着重兵,另外,这吴国诸多大族,这些家族也有私兵。”   “该如何处置这些军队呢?”   几位将军此刻皆沉思了起来。   吴国跟魏国的制度不太一样,允许大族保留私兵,但是这些私兵,在魏国是不可能让你保留的,如今这些大族手里的私兵,也得想办法来解决。   毌丘俭眯起了双眼,他开口说道:“将军,可以责令他们在得到命令的三天内遣散家丁,然后跟随我们一同前往魏地,倘若不遵从的,就灭其宗族。”   王基大惊失色,“怎么能如此急切呢?吴国刚刚归降,若是这么急着让他们遣散家丁,还进行恐吓,只怕会引起动乱”   胡遵此刻也是迟疑了起来,毌丘俭却看向了他,“将军,何必怕他们会造反的,吴国的大军已经被我们制服,就算这些人领着私兵造反,我们想要打败他们也只是在片刻之间。”   “打败了他们,还能多充实军功。”   胡遵听闻,再次发笑。   “车骑将军当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啊,为了军功去逼反已经投降的大族,那不就是跟邓艾一样了吗?”   毌丘俭认真的说道:“当初邓士载遭受处罚,是因为他僭越的行为。”   胡遵抚摸着胡须,又看向了文钦和王基二人,王基看起来有些纠结,文钦却是一脸的支持。   “也罢,传我的命令!责令吴国诸多大族,当遵从我大魏之制,即刻遣散私丁,倘若在得知命令后三天内不能完成,则视为叛贼,当领兵攻之!!”   王基长叹了一声,没有再反对。   众人商谈了很多的事情,直到晚上,他们方才各自散去。   文钦此刻匆匆跟上了毌丘俭,“将军您还是有些太心急了。”   文钦所说的,自然就是大族的事情。   毌丘俭平静的说道:“吴国的大族,根深蒂固,地方上全是他们说了算,当初攻占蜀国的时候,因为还有吴国,故而不能出手,要进行安抚。”   “但是如今的情况有所不同,要趁机来对付那些盘踞在地方的大族,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可就没那么多正当的机会来对付他们了。”   文钦心里明白,不只是他,胡遵和王基大概都知道,但是每个人的想法都有所不同。   王基很担心这样的情况会造成大规模的叛乱和破坏。   他很关心地方的完整度,不希望吴国再遭受太大的破坏,毕竟,往后大魏可是要在这里种田的。   文钦点着头,继续跟在毌丘俭的身后。   “此番灭吴,天下重归一统我们也算是要名流青史了。”   “将军一战平吴,只怕这大将军之位,非您莫属了。”   听到这句话,毌丘俭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向了文钦,“大将军之位,自然是非骠骑将军莫属我此番孤军深入,并非是为了官爵。”   “天下纷乱已久,如今重归一统,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些话,勿要在外提起,也勿要多想,赏赐和提拔的事情,并非是我们说了算的。”   “你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尽快派人去整顿接收各地的水军,可勿要让他们逃离,成为流窜在各地的水贼。”   “先前孙皓下令投降的时候,有将领凿沉了大楼船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吴国灭亡,给魏人留下了极为丰富的遗产,其中毌丘俭最为重视的就是那些庞大的楼船了。   包括孙权的那两艘飞云和盖海。   这些能搭载数千甲士的楼船,正是魏国最欠缺的东西,毌丘俭通过袭击其王的方式来击溃吴国,吴国的战船因此也没有遭受太大的损伤,这是毌丘俭所乐意见到的结果。   这些战船能极大的提升魏国的水军实力,通过这些战船,能纵横整个海外。   这可都是大宝贝,不容有失。   在毌丘俭的眼里,这一艘大船比陆抗都要重要的多!   几个将军都分别忙碌了起来,文钦去负责保护那些战船,将他们变成魏国的,毌丘俭则是负责去督促各地的大族解除自己的武装力量。   王基负责去南边帮着劝降陶璜等将领。   而胡遵的工作最是舒服,他负责跟吴人谈心。   胡遵也很喜欢宴会!   胡遵的第一次宴会就请了孙皓前来,两人面向而坐,胡遵盯着孙皓的脸猛看,孙皓都有些不自在了。   “老夫听闻,你平日里最喜欢宴会?”   “正是如此。”   “能饮否?”   “能饮!”   “来人啊,倒满!”   胡遵大手一挥,当即就有人前来倒酒,胡遵笑呵呵的说道:“我们边塞武夫,自幼都是用酒水来暖身子,听闻你这里一顿才吃七升?”   孙皓一愣,惊疑不定的看着胡遵。   “将军这是”   “就是想与你痛饮一番,今日可是说好了,谁都不能退缩,吃不下也得吃!”   孙皓当即有些生气,“将军倘若是吃坏了身体,可勿要怪我!”   “不怪,不怪,来!”   这一晚,胡遵拉着孙皓一番痛饮,两人也不知饮了多少,孙皓是头次喝到这种地步,痛苦的倒在一旁,胡遵还将他拉上来,继续往他嘴里灌。   当孙皓缓缓睁开双眼,略微清醒了点,却觉得额头是那般的疼痛,他茫然的看向了前方。   胡遵那张笑脸映入眼帘。   “伱醒了?”   “来,咱继续喝!” 第182章 义士   王基领着自己的千余人马从水路来到了石苞等人所在的交州。   从水路出发,路程就缩短了很多。   石苞跟霍弋早已站在码头边,等待着王基到来。   当王基的战船靠边,他领着人走下来的时候,石苞赶忙上前行礼拜见。   “王将军!”   王基朝着两人回礼,随即问起了前线的情况。   此处是南海郡,前方便是龙川县。   霍弋跟王基没什么交情,平日里也没有书信往来,此刻只是冷漠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石苞却是忍不住的讲述了起来。   “驻守在这里的吴将实在是悍勇!”   “其中年长的有钟离牧,此人在交州征战多年,平定山越,破五溪夷族,为人勤俭爱士卒,所得到的赏赐都分给麾下的将士们,深得将士们的敬爱,当地的蛮夷也都很服他。”   “年轻的有陶璜跟薛珝,这两人都是勇猛正直的人,能征善战,跟随钟离牧与我们作战,此郡的百姓,蛮夷,都愿意跟随他们,我实在是无法击败他们”   石苞说起来都是血泪。   怎么这吴国将最能打的那些年轻人都给塞进交州了吗?   这么能打,为什么不放前线呢?   这几个人不只是能打,主要还是私德太高,深得当地百姓,将士,甚至是蛮夷的敬爱。   然后,石苞等人就处处受制,连个愿意为他们带路的向导都找不到,好不容易花钱找了个当地的蛮夷,还故意将他们带往有伏击的地方。   要不是霍弋足够能打,他们差点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石苞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听到石苞的话,王基愈发的重视起这件事来。   拿下吴国之后,肯定是要开发更南方的,论开发南方,谁能比得上当今在南海郡阻拦了石苞的这些人呢?   若是能得到这三人的效力,往后治理这交州也会是很容易的事情。   石苞看着陷入沉思的王基,再次开口说道:“王公也不必太担心,他们的兵力并不多,我们被阻挡在此处,是因为我们的军队太少,王公的大军到达这里之后,他们就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了。”   “便是有再多的人来相助,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基摇着头,“我并没有携大军前来,只有这三艘战船,并没有其余的军队。”   石苞一愣,“那王公的意思是?”   “我想要亲自见一见这三位。”   “王公,吴主投降的书信都送到他们那里了,他们根本不愿意投降”   “无碍,我可以与他们详谈这件事。”   石苞还想要说些什么,霍弋却若有所思的说道:“或许可行。”   石苞惊愕的看向了他。   霍弋解释道:“这几位都是正直仁义之士,能被当地百姓这般敬爱,定然是能为陛下效力的贤良,陛下往后肯定是要治理交州的,若是石公身边有这样的人来相助,难道不是很有利吗?”   石苞换了個角度想了一下,倘若这几个家伙是自己的麾下   嗯,那似乎很不错?   这几个家伙都能让当地的蛮夷为他们去拼命厮杀,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若是能为自己所用,治理交州岂不是很方便?   可他又看向了王基,他有些担心的说道:“就怕这些人不知道王公的好意,会冒犯了您啊。”   王基摇着头,“无碍,他们不会的,您尽管安排就是了。”   石苞也只好答应。   很快,王基就来到了龙川县外,吴国的那几个将军此刻披着甲,在几个甲士的簇拥下,缓缓走出了军阵,小心翼翼的看着这边。   王基对左右说道:“都不许跟来。”   随即,他骑着骏马,独自朝着那三人的方向行驶而去,石苞有心阻拦,却为时已晚。   王基迅速来到了那三位的面前,朝着他们行礼。   那三人看到来的是一个年长者,也只好回礼。   “我是大魏征南将军王基,特意来与几位将军叙话。”   听到这名头,这三人面面相觑,钟离牧纵马走出了些身子,打量着面前的王基,“王将军好胆魄,竟敢单独纵马前来,难道就不怕我们将您胁持而去吗?”   王基摇着头,“几位将军都是仁义君子,爱民之人,又如何能做出这般事情来呢?”   “倘若我在此有失,岂不是要让整个交州百姓都要遭受陛下的怒火吗?”   这几个人顿时沉默。   钟离牧又问道:“那将军前来,是想要与我们谈论些什么呢?”   王基说道:“倘若几位将军不在意,何必坐下来聊聊呢?”   钟离牧还不曾开口,一旁的陶璜却开口说道:“将军,我们正在交战,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王基这才说道:“我是来救交州百姓的。”   “吴国已经灭亡了,而几位将军却不愿意投降,我实在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吴国的百姓,这些年里遭受了很多苦难,交州尤其如此,甚至还爆发了叛乱。”   “如今天下大一统,吴主已经成了魏臣,诸位又为何不降呢?”   “在建业内,我见过了你们的旧主,他如今为你们的事情很是惶恐不安,生怕因为你们的事情而遭受牵连,让人以为是他的示意。”   “诸位都是能将,颇受吴主的宠爱。”   “难道如今诸位就一点都不在意吴主,只想着自己的名誉吗?”   王基皱起了眉头,颇为严肃的说道:“况且,交州的百姓如此敬爱诸位,诸位却为了些虚名,执意与我们作战,胡将军得知这里的情况,极为愤怒,想要召集大军来平定交州。”   “我大魏的几十万大军前来此处,你们真的能挡得住吗?”   “到时候,整个交州都要被夷为平地了!”   “诸位不在意提拔了你们的故主,更不在意这些跟随你们的百姓,执意与我们作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王基的语气愈发的强硬,当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就已经带有质问的意思了。   这一刻,薛珝手里的长矛忽然掉落。   长矛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让其余两位将军都不由得看向了他。   薛珝开口说道:“倘若我主不曾投降,我愿意死战到底,可如今我主在他们的手里,若是执意交战,岂不成了谋害陛下了吗?”   “这实在是不妥。”   陶璜此刻也长叹了一声,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城池,“倘若魏国大军杀来,我们倒是无碍,可这城内百姓曹军向来有屠城的传统,激怒了他们,只怕要连累整个交州。”   钟离牧迟疑了许久,终于松开了手里的武器,他看着面前的王基,认真的说道:“我们此番不是因为惧怕伱们的强兵,也不是因为不能恪守为人臣的气节,只是因为念及陛下以及交州百姓!!”   王基笑着点头,“是这样的。”   三人这才下马来投。   石苞跟霍弋走上前来,石苞对这一切很是惊讶。   就在前不久,使者带着孙皓的书信,都没能让这三人屈服,没想到自家将军这一顿废话,居然就能让他们三人受降?   霍弋上前将他们几个人扶起。   霍弋看着他们,有种看到了当初自己的感觉。   霍弋跟他们非常的像,当初也是去镇守边塞,深受当地蛮夷的敬爱,也是对皇帝忠心耿耿,也是在得到两次诏令后方才投降。   他此刻对面前的几个人说道:“诸位将军,在下霍弋,或许你们也曾听说过我,当今陛下是个仁君,过去我的故主投诚之后,就得到了陛下的善待,如今在洛阳内,衣食无忧,不曾受到任何的迫害。”   “诸位勿要担心,吴主也一定不会有什么事。”   听到霍弋的话,这几个原先还跟霍弋打的你死我活的将领们也是赶忙行礼。   “多谢将军。”   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很快就聊的火热,甚至开始交流起了治理边塞的心得,石苞等人也就进了这龙川。   听着他们的话,王基却忍不住的皱眉头。   这孙皓跟刘禅可不一样啊。   刘禅是不曾交战的时候就主动投降,而且他为人淳朴,颇类前大将军的侄儿。   因此陛下对他没有什么刁难,直接封安乐公。   但是这孙皓,他是被生擒后才投降的,另外,他本身也不是刘禅那样的人,是个比较容易惹事的家伙。   自家陛下最是厌恶这样滥杀无辜的人,等孙皓到达洛阳之后,皇帝陛下能饶恕了他吗?   他能跟刘禅那样得到很好的对待吗?   若是不能,是否又会引起这些吴人的反抗呢?   王基对此很是担心,他当即决定给皇帝上书,希望皇帝能重视大局,勿要怠慢了孙皓,哪怕不喜欢,也得宽恕他,哪怕是为了吴国的这些人才们,也得稍微忍耐他。   随着最后一股抵抗力量的消失,整个吴国也就此低下了头颅。   三国时代正式结束。   天下再一次迎来了大一统。   而远在对岸的大魏国民,在此刻也是迎来了狂欢。   天下纷乱百余年,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此刻的太极殿内,笑声不断,皇帝曹髦坐在上位,群臣则是坐在了他的面前,使者正高声读着来自胡遵的奏表。   曹髦很久都不曾如此开心过了。 第183章 为陛下喝   “吴主俯首,天下一统,恭贺陛下完成大业!!!”   使者高声读完了胡遵的最后一句话。   群臣猛地站起身来,都朝着曹髦的方向俯身大拜。   “恭贺陛下!!完成大业!!”   “恭贺陛下!!”   群臣纷纷行礼高呼,曹髦只是坐在上位,咧嘴傻笑。   曹髦也不曾想到,事情的进展会如此的顺利,本来只是吩咐文钦去拿下蕲春郡,谁能想到呢,这么一出击,竟然是将整个吴国都给拿下来了。   这几个将军看来都憋着一肚子的火,当初看着诸葛诞率领西北的大军灭蜀,偌大的灭国之功,看的他们心痒痒,此番有了机会,就一鼓作气,灭掉了吴国。   这比曹髦所想的要快太多了。   曹髦以为,至少需要三年的时日才能灭掉吴国。   几个将军的发挥都让曹髦极为的满意。   向来渴望大将军之位的胡遵竟然主动放弃了主攻权,通过佯攻的方式将吴国的大军都骗到了自己的周围,拖延了他们的大军。   给毌丘俭和文钦创造了进攻的机会。   而向来暴躁的文钦居然能安下心来跟施绩打持久战,没有再鲁莽的冲锋冲锋再冲锋。   最令人赞叹的就是毌丘俭了。   这位深受皇帝喜爱的大魏名将,半点没有辜负曹髦的期待。   他几乎是以一人之力灭掉了吴国,孤军深入千余里,追击吴国皇帝,沿途击败了一波又一波敌人,到最后甚至轻装上阵,复刻了一波当初丁奉的战术,直接生擒了孙皓。   曹髦每次看到这些,都忍不住的激动了起来。   天赐我名将啊!!   吴国就这么灭亡了,曹髦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曹髦看着面前的群臣,当即开口说道:“当初朕接到太后诏令,要继烈祖皇帝嗣,为天下主的时候,心里很是忐忑不安,生怕辜负了太后的厚望,不能继承先祖的伟业,更有负于朝中忠良,今日,天下大一统,朕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且将此令告知天下,赦免大不赦以下的罪人,其余的事情,且等孙皓前来洛阳之后再议!”   群臣再拜,随即相继走出了太极殿。   大臣们都是非常开心的,完成大一统,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三国时代结束,由大魏圣王所开辟的新时代将正式到来。   无论是哪個大臣,此刻的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无比的快乐。   他们彼此交谈着,有说有笑的离开了此处。   而曹髦刚刚回到了西堂,便有大臣们跟上了他,此刻想要见皇帝的人还是挺多的。   而最先来到曹髦这里的,当然就是钟士季。   此刻的钟会,看起来居然是有些郁闷。   曹髦完成了如此伟业,钟会说不高兴是假的,毕竟完成大一统对圣王来说是最基础的操作,而曹髦这个圣王也只有完成大一统后才可以去打造他所想要的盛世,钟会也就能施展自己全部的才能。   但是让钟会觉得不舒服的是,这大一统没他什么事啊!!   他竟是没能在其中立下任何的功劳。   钟会很在意事情是否成功,但是必须要是有他参与的事情才行,倘若他不曾参与的,便是成功了钟会也不会觉得开心。   就是这么的自私。   曹髦心里对钟会的想法那是门清。   他笑着请钟会坐在自己的身边,“士季啊,南国已经平定,接下来便是我们君臣治理天下,开辟盛世的时候了,朕决定将那孙皓带到洛阳来,让他讲述自己的诸多过错,亲自斩了他的头来献祭给诸位先祖,表示天下已经平定!”   钟会听闻,急忙说道:“陛下!不可!”   “吴国刚刚平定,南人得不到陛下的恩德已经很久了,在这个时候,不能轻易的杀害他们的君王,否则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曹髦有些不悦,“朕当初平定蜀国的时候,士季曾劝说朕,说吴国尚且不曾平定,要求朕厚待刘禅!”   “如今吴国已经平定,士季又不许朕来杀掉孙皓!”   “朕如今已经是完成大一统的君王了,难道还不能杀掉战败的伪帝吗?!”   “朕要烧毁孙皓的宫殿!将他们的宗室都迁徙到辽东去!再让孙皓的嫔妃们都来皇宫里侍奉朕!”   钟会赶忙劝谏道:“陛下,吴国刚刚平定,这是最需要仁政的时候,应当让南人感受到陛下的仁德才是。”   “南边的诸多大臣,都是因为知道陛下善待刘禅,方才轻易投降,倘若您对孙皓不利,则那些忠于他的大臣们就会起兵作乱,纵然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也会引起极大的麻烦,对庙堂来说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请陛下保留建业的皇宫,妥善的安置吴国的宗室,赦免吴国的俘虏,释放那些被抓起来的将领,免除吴国的税赋,派遣宽厚的大臣前往治理。”   “南国的事情非常重要,陛下可以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宽厚老者前往那边,允许他如张华那般,不等您的诏令就可以处置当地的事务,如此才能迅速恢复吴地的民力”   钟会给出了诸多的建议。   曹髦恍然大悟,他这才说道:“若非士季,朕险些犯下大错,就如士季所言吧!”   钟会仰起头来,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虽说灭亡吴国没有功劳,但是这善后的问题上终于是蹭到了点东西。   这也不错,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曹髦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东西流传到后世后会对自己的名声有什么影响,能做好眼前的事情就好了,往后的事情,管他呢!   曹髦看着满脸享受的钟会,开口问道:“士季还不曾说是因为什么事来找朕的呢。”   钟会清了清嗓子,“没别的事情,就是为了这善后的事情而来的,既然陛下已经采纳了臣的劝谏,那臣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曹髦这才将钟会一路送到了门口,钟会刚刚离开,便有下一个大臣走了进来。   前来的乃是曹髦麾下的头号大臣,王昶。   王昶一脸的怒火。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曹髦有些惊讶,这灭国战没参与上,钟会生气也就算了,您这又是什么情况?   您可不是钟会那样的人!可别被他影响了呀!   王昶朝着曹髦行了礼,方才怒气冲冲的说道:“陛下,请治钟会的罪行!”   “啊?他犯下了什么罪行?”   “臣方才前来拜见陛下,刚要进去,这厮便撞了上来,险些将老臣撞倒,随即便闯进了这堂内!!”   曹髦顿时哭笑不得。   这进西堂跟曹髦会面,也是要讲究个先后顺序的。   按理来说,作为三公加尚书令的王昶,那怎么也得是排在第一的,就是其余几个三公来了,也没资格在他面前进去。   结果钟会这厮不但要进去,还差点将排在面前的王昶给撞倒。   还真的就是成何体统。   曹髦只觉得头疼。   麾下的人都如毌丘俭这般该多好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也只好安抚道:“请王公勿要动怒,朕这就派人去训斥钟会,让他前来向您请罪,还有他的兄长,朕也要治他个不教之罪!”   听到曹髦的话,王昶的怒气方才缓和了些。   怒气缓和之后,王昶也就不是那么在意了,毕竟钟会是个什么玩意,他再清楚不过了。   处置这样的人,除非是砍了他的脑袋,否则没用!   钟会过去对王昶还颇为尊重,觉得王昶是个名士,如今他连王昶都不太在意了,毕竟,钟会如今觉得自己才是真名士。   王昶说起了正事。   “陛下,这南国需要一个人来镇守,臣提议让陈泰和王经前往那边,一人负责治理,一人负责监察。”   王昶也说起了自己的理由,首先是陈泰有着治理地方的经验,在尚书台多年,性格内敛,为人宽厚,各方面都不错,而王经公正刚烈,一人治,一人查,如此最能治理好当地。   如今的尚书台已经完全成型,也不太需要两位仆射坐镇了,陈泰正好可以提拔一下。   曹髦对王昶的提议非常的满意。   如今自己麾下的大臣质量很高,很多事情曹髦都不需要去想,群臣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曹髦又说道:“王基将军也可以坐镇在建业,王将军最擅长治理地方,这三个人,分别负责政,军,监,则朕可以无忧矣。”   商谈确定之后,王昶方才离开了皇宫。   王昶刚刚回到了自家府前,就看到一人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到来。   来人正是钟毓。   王昶的脸上还是有些怒气,故意装作没看到他,就要从他身边经过,钟毓却赶忙行礼。   “王公,舍弟顽劣,冒犯了您,这都是我管教不严,还望您勿要动怒,我特意前来赔罪”   钟毓说的很是无奈,言语里满是苦涩。   王昶听着,都不忍心去责怪他。   “我知道你父亲早逝,可是你作为长兄,应该跟父亲那样去管教他,去教他做人的道理!如何能这般纵容呢?就是因为你的纵容,方才酿成了他今日这般恶劣的性子!”   “你父亲若是得知,都不会饶恕你!”   钟毓小心翼翼的说道:“王公,往后我定然严加管教,还望您宽恕他这一次” 第184章 种地   “钟会!!”   当门外传来了咆哮声的时候,钟会手里的笔猛颤了一下,摆在他面前的纸张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墨痕。   钟会咬着牙,极为心疼。   钟毓却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闯了进来。   看到坐在案前的钟会,钟毓满脸的怒火,“竖子!!你原先招惹些郡守九卿还不够,如今连实权三公都敢招惹了?”   “兄长啊,我这是写给陛下,用以治理吴国的奏表,你这一嗓子,可是害惨了吴国的百姓喽~~”   钟毓板着脸,走上前来,一把推开了钟会,然后坐在了他的位置上,钟会无奈的坐在了一旁。   “兄长,王昶急着去找陛下,我猜测也无非是为了安排陈泰前往建业的事情,这根本就不重要,我的事情更加重要,我就先进去见陛下,这有什么不对吗?”   “呵,你的事情最重要?你去找陛下做什么?是为了劝谏陛下?还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   钟会笑着说道:“我是为了给陛下拟定治理吴国的方略。”   钟毓压根就不信他的鬼话。   他再次说道:“钟会勿要再招惹这些朝中老臣了,别觉得你有才能,有陛下的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想要再训斥几句,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钟会看着兄长,今日怎么才说了一句?   钟毓又说道:“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能一直都照看着你,伱得慢慢改掉这些缺点,倘若你还是这般行事,无论你有多大的才能,都完成不了你的志向。”   钟会笑了起来,“兄长不必担心,也不必为我的事情多烦心,我能处置好这些事情!”   钟毓瞥了他一眼,“呵,倘若没有我,你早就待在刑部大牢里头了!”   “他也得敢抓啊!”   钟毓又说道:“勿要多说这些,我是来告诉你,这治理吴国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你若是要安排官员,勿要只是在意他们的才能,还要多在意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们的亲族,他们的籍贯,他们的联姻”   听到这些话,钟会便皱起了眉头。   他是最厌恶这些的。   他不悦的说道:“兄长,陛下信任我,方才让我来负责吴国的事情,您又何必如此呢?”   “大族互相勾结,任人唯亲,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太多了,天下方才久久不能大一统!”   “竖子!!你懂什么?!”   钟毓很是生气,“我真该让你独自来做,让你尝尝失败的恶果!”   “你做事总是如此,所想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少!这做事不能直来直去,还得想到更多的东西,倘若你要给陈泰安排副手,那人是陈家的联姻,你也不在乎吗?倘若你所安排的官员大多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就不怕他们勾结起来吗?不怕其余地方的名士官员们不满吗?”   “做事不要只考虑表明上的东西,还得多考虑其他的因素!否则,你如何能成就大事呢?”   钟会仰起头来,“这些不必你说,我自清楚。”   “况且,这治理吴国,又不只是安排官吏这么简单的事情,关于当地的郡县划分,耕地测量,对其大族,百姓们的政策,这些事情除了我还有谁能在短期内完成呢?”   “兄长倘若是想要看到我尽快完成志向,那就回到府内等待我的好消息吧!勿要再来耽误我的大事了!”   兄弟两人见面,争吵的时候总是比心平气和的时候多。   钟毓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此处。   刘渊看着离开的钟毓,又看了看自家的老师,忍不住说道:“老师您这般对待您的兄长,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钟会不悦的说道:“我并非是对兄长不敬,只是这政务上的事情,兄长不如我,故而如此,纵然是亲人,是长辈,但是在商谈大事的时候,就不能讲私情,否则会坏了大事!”   刘渊点着头,若有所思   皇帝的诏令传达到了南边,要求胡遵,毌丘俭,文钦三人带着孙皓以及宗室,诸多大臣们前往洛阳。   至于南边的防务,则是被交给了王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王基之所以被留守,是因为他的功劳不足,还没有达到要被陛下召见赏赐的地步。   这让王基麾下的将士们更是不满,却也无能为力。   胡遵将军是最开心的,在接到诏令的时候,他还在跟吴国的大臣们开宴会呢。   老胡的宴会,大臣们还是愿意去的,至少他不杀人。   孙皓也是奉命参加老胡的宴会,可不知为何,他对胡遵却很是客气,看向他的时候甚至带上了笑容。   孙皓在历史上对司马炎格外的硬气,或许比刘禅更有骨气些,但是吧,你说他非常的有骨气,那也未必,毕竟,杜预和王濬还不曾包围建业,他便直接投降了。   刘禅好歹还是等到邓艾到了城下方才投降的。   在面对司马炎的时候,他倒是很有骨气,不过,司马安世这個人嘛,谁站在他面前都会变得很有骨气,谁让人家不好杀呢。   吴国这次投降,让魏国收获了大量的人才,其中有很多能治理国家的贤臣,可将军却是不多。   也就只有南边那几个,还有几个年轻人能拿得出手。   而其中最重量级的,当然还得是陆抗。   陆抗在这些时日里是相当的郁闷。   他被毌丘俭以一种很无耻的方式抓住,然后就被捆绑了起来,整日都有人盯着,以防止他自杀,为了说服他前往洛阳,毌丘俭甚至不惜让孙皓前来劝说。   孙皓对此既是羞愤,又是无奈。   面对这位自己最后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孙皓只能痛苦的劝说他投降大魏。   纵然是陆抗,此刻都被孙皓给说沉默了。   自家皇帝带头来劝降,陆抗都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在孙皓离开后,毌丘俭又几次前来暗示,大概意思就是说,倘若陆抗不配合他乖乖到达建业,那孙皓就一定会因为他的行为而受到牵连,毕竟,这些时日里所接触到陆抗的只有孙皓一个人。   毌丘俭在陆抗心里的形象完全崩塌,这哪里是个名士!   这简直就是个卑劣的小人!   陆抗就这么不情愿的被送上了马车,随即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洛阳的方向前进。   胡遵颇为感慨,他们这三人前往洛阳,定然是要接受册封的,也不知这次的赏赐会是如何。   吴国的群臣看起来倒是很平静,大概是因为有蜀国的先例,他们觉得会平安无事。   反而是吴国的地方上很不太平。   当胡遵下令,要求各个大族解除自己的私人武装时,建业的人是纷纷照做的,因为他们的身家性命完全在胡遵的手里,若是当作不知情,很可能会喜提三族消消乐。   而在地方上,就没有太多人将胡遵的命令当回事了。   然后,毌丘俭就开始领兵开始了对这些人的平叛。   在几个大族被毌丘俭连根拔起之后,吴地出现了恐慌,有几个县城又打起了孙皓的旗帜。   可惜,为时已晚。   这只会迎来毌丘俭更加凶残的打击。   毌丘俭是有意而为的,目的就是要削弱吴国的大族势力。   就以目前来看,他的做法还是很有必要性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敢造反,这足以看出他们到底是何等的猖狂。   不过,在毌丘俭的强兵之下,这些大族的反抗完全无用。   大族的强大来自于他们的关系网,来自于他们在明面上的势力,而不是这些私兵。   曹魏不敢动安定胡家不是因为胡家的私兵多,是因为有个胡遵!   而吴国的大族在失去了明面上的身份作为庇护后,那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除非是像陆凯这样及时跑到了魏国,在魏国给自己拿了个明面上的身份,才会让毌丘俭略微的在意,手下留情。   吴国很多大族都提前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当初陆凯前往魏国,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便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毌丘俭果然没有对陆家下手。   而那些没有及时进行安排的大族,这次就被毌丘俭杀了个遍。   这一行人从建业出发,从水路前往洛阳,而令吴人感到羞辱的是,他们所乘坐的大船,正是孙权最喜欢的那两艘吴国标志性的大楼船。   王基没有一同前往,他此刻正在继续毌丘俭的后续工作。   而与毌丘俭不同的是,王基不会轻易对大族下手,他治理地方向来是以宽厚而闻名的,不过,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影响王将军种田。   王将军对吴地很是喜爱,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大放异彩,很好的种田,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吴国怎么都没有可以种的田了呢?   而为了能完成自己种田的目的,王将军再次上奏。   作为魏国内响当当的种地将军,王基是非常重视耕地这一块的,他的麾下都说,王将军为了保护吴国的城池和耕地不遭受破坏,甚至都不忍心去进攻他们,看到车骑大将军等人进攻,都不忍心的闭上了双眼,转过身来   抛开这些调侃不谈,王基这次的奏表,却是关于收江东大族的耕地作为公田的奏表 第185章 肉袒牵羊   “灭国了呀!!”   文鸯痛心疾首的叫着,悲愤从内而外,几乎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心里那种浓郁的不甘。   文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父亲文钦此番攻占蕲春,收复了施绩的前线大军,灭亡了吴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他如今正押解着众人前往洛阳,准备会见皇帝。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文鸯如遭雷击。   对一个最大的志向就是超过父亲的少年郎来说,这消息实在是太令人悲愤了。   这孙皓怎么如此拉跨?   那施绩不是号称百战能将嘛?   这就灭亡啦?   看到文鸯这般模样,羊祜的嘴角略微扬起,这竖子也有不顺心的时候啊。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文将军此番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不过,他先前才提拔为征东将军,我估计他短期内是不会再得到提拔了。”   文鸯松了一口气,而羊祜紧接着说道:“大概会再攒点功劳直接升卫将军吧。”   文鸯再次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卫将军啊,三大将军之一!   自己这個平北到现在都还没能升到安北,父亲这都要升到卫将军了!   文鸯忍不住说道:“当初前来幽州的时候,以为会有很多战事,可我们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除却平定宇文部,却没有其余的战事,实在是令人烦闷。”   羊祜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心平气和的说道:“作战不能只是为了建功立业。”   “你看那王将军,看到功劳也是没有半点的焦躁”   “呵,他那是没赶上!”   羊祜没有开口,他只是凝视着远方,“自从我来到辽地之后,这里的胡人都变得听话了许多,击破宇文部之后,更是收获巨大,辽地也因此而变得丰富了不少。”   “我们前来辽地,是为了治理当地,而不是为了打仗这治理好当地,同样能建功立业。”   “你别看王将军此刻没捞到什么功名,可若是将来他能将吴国治理的井井有条,陛下也一定不会忘了对他的赏赐。”   文鸯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可我也不懂得治理地方,又该怎么办呢?”   羊祜摇着头,“你怎么会不懂得治理地方呢?”   “你原先不就是在治理地方嘛?”   文鸯更加困惑了。   羊祜令麾下都离开,只留下了文鸯,方才说道:“你以为,我来这辽地,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是为了治理地方。”   “那我该如何去治理地方呢?”   “施行仁政轻徭薄赋”   羊祜对文鸯能说出这些感到惊讶,他说道:“你说的也不全错,倘若我是辽地的郡守,确实应当如此治理,可我并非是郡守,我是将军。”   文鸯问道:“那您该怎么去做呢?”   “我该保护自家的郡守能安心的实行仁政,轻徭薄赋。”   “我应该去击败外敌,为当地的百姓们带来足够多的牲畜,粮食,为庙堂带来足够多的人力”   听到羊祜的话,文鸯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我就知道!”   羊祜严肃的说道:“我所说的这些,是不太符合圣人之道的,但是,倘若不这么做,想要发展辽地是不太容易的,想要治理一个地方,总得有人,有粮,有地”   “庙堂这些年里的精力一直都在南,这里若是要等待庙堂的支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呢?气候愈发的寒冷,若是不能尽快让这里富裕起来,等再过几年,这里的百姓大量被冻杀,又能如何呢?”   羊祜说道:“故而,只能是用最快的方式来让当地强大起来,这对那些外头的胡人来说,也不能说是坏事,气候愈发的恶劣,在辽地耕作,或许还能活下来,在塞外,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文鸯点点头,“将军不必解释的,我是知道这些的。”   “当初我还在父亲面前的时候,车骑将军曾多次告知我,我有游侠之风,这很难得,但是在交战的时候,千万不要重视这些游侠的作风,能靠偷袭来打死敌人,那就不要从正面上”   羊祜听到这番话,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是跟陛下多次攀谈之后,方才明白了这个道理,没想到,车骑将军很早就知道了。”   “那伱知道该如何治理当地了?”   文鸯再次站起身来,卷起了袖子,“您就说吧,咱是先治高句丽,还是先治拓跋?”   洛阳城外,曹髦正领着文武百官,宗室贤长,刘禅呼厨泉,乃至太后等人,站在了道路边上,眺望着远处。   之所以会是这么大的阵仗,那是因为胡遵等人要过来了。   曹髦站在最前头,没有一个人敢来打扰他,哪怕是太后,此刻都不敢上前说话。   在灭掉了吴国之后,曹髦的名望再次暴涨。   这一次,曹髦在魏国的地位彻底超过了曹叡,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超过了开国皇帝曹丕。   曹丕虽然是开国皇帝,但是他的成就跟曹髦比起来,似乎也差了很多,曹髦可是正式统一了天下的皇帝,这成就实在是太高了。   到了如今,别说是司马懿了,就是曹丕从泥土里爬出来,也未必能动摇曹髦的位置了。   在如今,曹髦几乎就相当于在族谱上单开了一页。   从此便出现了两个魏,一个是由曹丕所建立的割据政权,一个则是由曹髦所建立的大一统政权。   两者虽然有着继承关系,却又并不一样。   曹髦面带笑意,有些期待的看着远处。   几个宗室站在曹髦的身边,跟着他一同等待。   曹芳看了看远处,随即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曹髦的身边。   待在洛阳的这些时日里,他非常明显的长胖了很多,整张脸都变得圆滚滚的,一笑起来,连双眼都消失不见了。   “陛下~~~”   曹髦瞥了他一眼,“齐王有什么事?”   曹芳赶忙说道:“臣得知陛下收复了吴地,特意为陛下写了一首诗,用以称赞陛下的功德,稍后陛下若是为将军们设宴,臣愿意在宴会时为陛下吟唱此文赋!!”   曹髦暗叹了一声,这齐王都快被自己给逼成陈思王了。   不过,为了宗室的力量,曹芳也只能在陈思王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反正自己也没给他陈思王的待遇,如今这生活不错啦!   不过,这家伙最近所书写的文赋还相当不错,很多都不是别人代笔,是他自己所书写的,看得出,这曹家人多少都有些文学天赋在。   大概是来自于建安三曹,每个人都会写点东西。   如今的宗室已经成为了愈发庞大的一股力量,在曹髦逐步放松了对他们的压制之后,他们已经能在地方上跟一些大族进行简单对抗了。   而蜀国和吴国灭亡,也是让曹髦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他想要将一些宗室子弟分封到四周去。   分封制所存在的初衷,就是为了天子去治理那些遥远不好治理的地方,而在大魏,如今有着很多类似的地方。   当然,若是直接将宗室丢到南中,丢到交州去,那曹髦在宗室里的形象只怕是要瞬间变成曹丕那样了。   那都不叫赏赐,那根本就是流放。   所以,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起码,在诸侯们与自己的关系正在逐步缓和的时候,是不能搞换封国那一套的,这会让曹髦原先的诸多行为白费。   或许可以从那些不是很具备继承权的诸侯庶子们入手,从中挑选出一些有能力的,让他们前往那些偏远地区坐镇,不搞强迫   看到曹髦愣神,曹芳也没敢多说什么,曹启倒是主动开口与他攀谈。   就在众人又等候了片刻后,胡遵等人终于出现在了远处。   胡遵,毌丘俭,文钦三人押解着俘虏们,先一步从水路来到了洛阳,而大军还在他们的身后。   走在最前头的便是文钦,毌丘俭在后军的位置上,胡遵在中军。   在看到皇帝车架之后,大军停止了前进,三位将军迅速汇合,随后押解着孙皓走向了曹髦这里。   孙皓的上身是裸露的,他的双手被反向捆绑,嘴里吊着印章,捆绑着他的双手的绳索另一头是一只羊,他身边的几个宗室则是穿着衰服。   这一套打扮,也就是亡国之礼,所谓肉袒牵羊。   他如今跟刘禅的区别大概就是没有带上棺材了。   曹髦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个年轻人。   曹髦不太喜欢他。   这厮滥杀,暴虐,留在身边都不会安心但是,如今的局势又不能直接处死他。   “臣胡遵拜见陛下!!”   “臣文钦拜见陛下!!”   “臣毌丘俭拜见陛下!”   三人急忙行礼拜见。   曹髦没有理会孙皓,却是笑着将自家的几位老将军扶起来。   “何以如此多礼呢?三位将军为朕破贼,往后见到朕,就再也不要高呼自己的名字了!”   “多谢陛下!!”   曹髦笑着跟他们寒暄了起来,又让群臣前来恭贺几位将军。   就在这个时候,胡遵终于指着一旁的孙皓,“陛下,吴主来降,吾等不敢受其礼,请陛下处置!”   曹髦在周围找了一圈,这才想起来,邓艾已经去了蜀地。   不然,一定得让他看一看,这特么的才是正确的流程!!! 第186章 大将军   当曹髦看向了孙皓的时候,孙皓也只能向着他叩首行礼。   曹髦笑了起来,指着远处说道:“朕在洛阳内为你盖了个府邸,等待你前来入住已经很久了。”   孙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皮笑肉不笑的曹髦,又看到众人看向自己时嘲弄的态度,心里当即有些愤怒。   “臣在南国,也打造了同样的府邸,等待着陛下!”   曹髦听闻,顿时放声大笑。   “不错,往后朕前往南方巡视的时候,一定会过去看看!”   听到曹髦的话,本来还有些动怒的几个将军此刻也是笑了起来,孙皓脸色通红,却不敢再言语。   曹髦没有再理会孙皓,让那三位将军跟着自己去拜见太后,与诸多宗室们会面,最后下令让这三人跟自己同乘一车,前往皇宫。   等众人到了太极殿,曹髦便坐在了上位,三位将军分别坐在了他的左手边上,其余大臣们则是有序的入座。   曹髦看向了右手边。   这里分别坐着刘禅,呼厨泉,沙漠汗等四个人。   孙皓再次被推出来向曹髦投降,而这次是正式的纳降,孙皓讲述了天下的德行在魏的事实,又说起自己的才略不足,犯下了过错,竟然想要跟天命作对,如今明白了是非,愿意成为大魏之臣,率领吴地归顺云云。   曹髦随即也下令赦免孙皓过去与自己为敌的罪行,册封孙皓为归命侯,赦免其余吴国宗室,允许他们成为大魏的子民,能担任官职。   刘禅看着面前这熟悉的一幕,不由得感慨了起来。   可听到孙皓才封了個归命侯,他心里竟有些窃喜,还好我当初投降的早,当上了公,这人却是连公都没能当上,就混了个侯!   孙皓对自己的册封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在做过皇帝之后,孙皓对爵位就不是那么的看重了,输都输了,还想要在对方麾下求得一个很高的爵位嘛?   孙皓也坐在了刘禅,呼厨泉等人的身边。   当他入座之后,纵然是曹髦,也压不住那翘起的嘴角了。   天下三分,而终归于朕。   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什么魏国了,就只有一个魏朝。   只是想起来,曹髦都觉得很是振奋。   曹髦对群臣说道:“吴地归顺,则天下大一统,朕准备进行祭祀,告知先祖天下归一的大事,传令地方,让天下同庆。”   王昶此刻起身说道:“先前在兖州有德高望重的人说:当地的年长者越来越多,超过七十岁的老者就有了一百多人。”   “这是因为上天降临甘露,使此处的长者长寿。”   “臣听闻:天下升平则甘露降,其凝如脂,其甘如怡,延年增寿!这件事正是上天对陛下大一统的预示!”   “就如王公所言,升平世后太平世,当今天下一统,社稷兴盛,大魏定当长久,故天降甘露,滋养天地!望陛下改元甘露,以符合天地运行的规律!”   群臣不只是一次的请求改元,先前蜀国灭亡的时候,他们就想要改元,但是被曹髦给压下去了。   如今,他们又想要改元。   甘露年啊听着有些不太吉利。   可曹髦却没有再反对,他点头答应了王昶。   就在群臣准备上奏其他的事情的时候,曹髦却先看向了毌丘俭等人,开口说道:“其余的事情,可以往后再商谈,但是此番三位大将为朕破敌,功不可没!”   “理当先对有功的将士们进行封赏,然后再处置其余的事情。”   群臣顿时称是,不敢再言。   胡遵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里竟有些忐忑。   终于到了这封赏的时候。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三位将军。   文钦可以先跳过。   文钦这次虽然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但是他刚刚被提拔过一次,不好继续提拔,可以先封赏爵位,然后等到他积攒了其余的功劳,再提升到三大将军之列。   要正式提拔的只有胡遵和毌丘俭。   胡遵这些年里的功劳很多,加上这次的灭国之战里,他制定战略,统筹大局而毌丘俭就不必多说,以一人之力灭吴。   曹髦眯起了双眼,心里已经有了封赏的决定。   “骠骑将军胡遵,功勋卓著,深得朕心,此次平定吴国,其统帅诸将,调配得力,牵扯吴人大军,建立了不世的功勋。”   听到曹髦的话,群臣都忍不住探出头来。   众人其实也是在猜测,这大将军的位置到底会落在谁的身上。   毌丘俭更得皇帝的喜爱,这次立功最大,而胡遵的资历和军功同样也不少,只是他在曹髦这里算是新归顺的,跟毌丘俭无法比较。   曹髦看向了胡遵,笑着说道:“特拜为大将军。”   胡遵浑身一颤,只是呆愣的看向了曹髦。   一旁的文钦赶忙伸出手来推了他一下,胡遵方才反应过来。   他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也没有了那猛虎一般的威风。   成为大将军,他的气势却是缩减了一大截。   他朝着曹髦叩首行礼。   声音都在颤抖。   “多谢陛下!!”   “老臣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曹髦亲自走下来,将他扶起。   “大将军不必如此,往后大将军就留在洛阳,执掌诸军事。”   群臣很是惊愕,大多数群臣都认为会是毌丘俭当大将军,没想到,还真的让胡遵这老头给熬上来了!   说起来,曹髦自己也觉得古怪,当初他是想要通过最顺手的熬老头战术将这人给熬走的,谁知道,越熬此人越给力,结果愣是熬出头了,这在自己麾下还是第一次!   不少人急忙看向了毌丘俭,想要看出他的神色变化来。   而毌丘俭不为所动,只是面带笑容,看着皇帝与胡遵。   胡遵忽然完成了期待了多年的志向,此刻却又觉得很不真实,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后,他看起来都有些懵。   曹髦又看向了毌丘俭,他有些感触的说道:“车骑大将军乃是朕的仰仗,过去是如此,往后也是如此。”   “车骑大将军之忠,勇,信,义,皆是三军之首!”   “特拜车骑大将军为大司马,开府,共掌管军机事。”   群臣哗然。   这大司马是很古老的官爵,到汉武帝时期,刘彻罢太尉改设大司马来取代,在整个西汉,通常由外戚来担任,并且兼将军号,例如大司马车骑将军,大司马骠骑将军等。   在东汉,大司马又成为了三公之官,直到曹魏,大司马成为了上公之一,位列三公之上,是第一品。   在魏晋,大将军与大司马可以说是平起平坐,往后的北朝里,更是将大司马与大将军合称为二大,在群臣诸将之首。   曹魏时如曹休,曹真都曾担任过大司马。   曹真甚至是从大将军提升到大司马的。   很难说两者谁高谁低。   毌丘俭倒是很平静,他站起身来,行礼拜谢了皇帝。   “陛下,臣愧不敢当。”   “倘若连您都不敢当,那谁还能担任呢?”   “朝中有这两位将军,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毌丘俭也很快就入了座。   胡遵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切,对于毌丘俭被提拔到与自己平起平坐的这件事,胡遵并没有什么不满。   毌丘俭对他已经很客气了。   况且,这场战争说是自己统帅,但是无论是从级别,还是从战局部署来说,胡遵跟毌丘俭都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   他们俩是两个不同的战区,而且都是司令,不能因为胡遵的年纪大了点,就说胡遵引导了一切。   胡遵看起来粗犷,但是心细,他知道是毌丘俭故意将功劳推到自己身上,也知道皇帝这是给足了自己宠爱,说是自己率领大军完成了灭国战。   当毌丘俭重新坐在自己身边时,胡遵笑着说道:“大司马,别来无恙否?”   毌丘俭也笑了起来,“回大将军,我无恙!”   曹髦又宣布了对其余众人的封赏。   文钦并没有再得到军职上的提升,但是他的征东将军变成了征东大将军,在文钦这个年纪,能达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的了不起了,胡遵等人在文钦这个年纪的时候还都没达到四镇的级别呢。   原先的文钦在洛阳内闻名是因为他有个被皇帝喜爱的儿子,而如今,他是真正的靠着自己的实力走进了顶层之中。   大家心里都清楚,以文钦的年纪,只要别效仿邓艾,老老实实的,往后三公乃至上公里定然有他一份。   保不准等他到了胡遵这个年纪,还能当一段时日的大将军。   当然,最令人不敢轻视的还是毌丘俭。   毌丘俭才不过六十多岁,便已经做到了大司马,位列群臣之首!这都升无可升了!   往后,他的宗族也定然会因为他的缘故而崛起。   文钦虽然无法升官,但是爵位却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就目前来说,小鸟想要追上他,已经是非常的有难度了。   在文钦之后,曹髦又说起了王基。   王基在这次大战里并不曾立下什么功劳,但是毌丘俭等人却主动给他分出了点东西。   大概就是安抚地方,牵扯军力,迅速接收舰队,不曾让楼船被破坏,劝降敌将,收复交州等等。 第187章 宴会   曹髦也就按着他们所匀出来的这部分,略微提升了王基的爵位,又赏赐了王基的麾下将领们。   这封赏也是门大学问。   倘若不封赏吧,王基麾下这些人肯定会有怨言,王基往后要治理南国,怕是要出问题。   若是封赏太过,那毌丘俭跟胡遵的部将又会有怨言,认为赏罚不公。   一切都得平衡,既要安抚好王基的麾下,又不能让其余人觉得不妥。   不过,对王基这个人,曹髦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王基的性格本来就是如此,他做事很稳当,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虽说全力进攻的时候未免会出现就他不动的尴尬情况,但是如果说要治理当地,那王基绝对是当仁不让的。   谁能比王基更适合坐镇吴国呢?   这可是出了名的种地将军。   不同的人要用在不同的地方,而每个人都定然会有自己的不足和缺陷,若只是盯着他们的不足和缺陷来看,那就真的是无人可用了。   曹髦这次封赏了很多人。   而且还是亲口封赏。   这跟下达诏令封赏还是有些不同的。   在完成了这次的封赏之后,群臣方才继续上奏。   这次,尚书台又提出了让陈泰与王经前往吴地的事情。   这件事王昶跟曹髦很早就商谈好了,这次也只是在庙堂中宣读而已。   陈泰站在群臣之中,这些年里,他在尚书台也是做出了不少的贡献,尚书台两大仆射之中,陈泰是那种能埋起头来做事的人。   庙堂的诸多决策,乃至诸多争斗里,你都看不到这个人,但是在尚书台的诸多工作里,他又无处不在。   曹髦非常的喜欢他这样不说话只办事的大臣,同样是仆射,看看咱家这位左仆射,再看看另外一位,差距何其之大!   就是因为他这种能办事,且稳重,又不惹事的性格,让王昶非常的重视,认为他是治理南国的不二人选。   他的名声很大,能力出色,家族背景也不弱,放在南边也确实能独当一面。   哪怕是遇到战事,他也能上场,毕竟,这哥们过去是在蜀国负责抵御姜维的。   陈泰的职位乃是扬交都督,就是类似原先的张华,是庙堂单独在建业所设立的最高行政长官,从刺史以下都可以去治,而且不需要通过皇帝就能直接颁发政策,这也是临时的官职,目的就是为了尽快的恢复当地的民力。   而王经则是得了一個监扬交督的官职,这同样也是个临时为他弄出来的,王经原先担任司隶校尉,是负责监察直隶州的,如今也算是干自己的老本行,前往监察吴国。   他算是对陈泰的加强,也算是对陈泰的一个分权。   陈泰毕竟不是张华,曹髦就是再信任他,也不可能让他去地方上当个有实无名的“土皇帝”。   王经是最初跟随曹髦的老部下,对曹髦忠心耿耿,深得曹髦的信任,信任程度还在陈泰之上,故而让他来负责监察当地,在如今的安排下,王经甚至是可以直接对陈泰动手的,毕竟王经所监察的对象里也包括了陈泰这位都督。   再加上一个征南将军王基,这治理吴国的三叉戟就算是成型了。   接下来就看这三人的配合了,并非是将三个优秀的人丢在一起就能办成事,若是他们配合不当,曹髦或许还得要继续换人。   在进行了诸多的封赏和新政后,曹髦当即召开了宴会,来祝贺三位将军凯旋,同时也是祝贺天下大一统,吴主前来称臣。   曹髦的宴会比孙皓宴会的规模要大的多,前来参与的人也不少。   但是大家都很自在,曹髦不会因为别人看了自己而要去砍他们的头,也不会强行要求别人去喝足多少酒。   大家有说有笑,曹髦对待大臣也是很平和,遇到有人敬酒,还会起身跟他同饮。   曹芳还高声吟唱了一曲,都是他自己所写的,用以表达对曹髦的敬仰。   孙皓坐在不远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只觉得荒唐。   魏国的大臣实在是太不知道上下尊卑了。   居然敢拿着酒来找皇帝饮酒。   倘若是在以前的建业,呵。   此刻,忽然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孙皓转过头来,正是那刘禅。   刘禅笑着说道:“且与君同饮一盏。”   孙皓也没有拒绝,这边坐着四个人,也就刘禅能勉强被孙皓所看重,其余俩个,不过是蛮夷而已,曹髦让这两个家伙坐在自己的身边,都是对自己的羞辱!   刘禅偷偷看了一眼上头的曹髦,随即说道:“你勿要担心,陛下向来宽厚,自从我受降以来,从不曾亏待过我,时不时还有赏赐”   孙皓一饮而尽,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这对臣子们太过放纵,不知道要制止他们。”   刘禅一愣,随即看向了诸多大臣们。   这有什么不妥吗?   孙皓忽然问道:“在你们蜀国,若是有人在宴会上如此逾越礼法,要处以什么样的刑罚呢?”   刘禅想了许久,方才回答道:“降他的官爵。”   孙皓认真的说道:“这样怎么能让他们感到害怕呢?应该用烧红的锯子来将他们的头给”   孙皓的话还没说完,刘禅却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远离了孙皓。   孙皓还想要说话,刘禅却只是傻笑着,再也不敢凑上前去。   孙皓自讨了没趣,也便不再跟他多说什么,又是一个怯弱之辈,没什么骨气!   当宴会结束的时候,曹髦也喝的有些差不多了,摇摇晃晃的,在阉人的扶持下,离开了此处。   其余几个大臣也是先后离开。   胡遵此刻是酩酊大醉,他实在是太开心了,左手拉着文钦,右手搂着毌丘俭,非要让他们喊自己的官爵。   “大将军”   “哎!!!”   胡遵的回答相当的有力。   他就享受这个。   哪怕是不给任何实权,只要有个大将军的名号,他就知足了。   从今日开始,自己便是胡遵大将军了!   几个甲士和一个中年人奉命将胡遵送回了洛阳的胡府。   没错,洛阳也有胡府,不过不是胡遵的府邸,是他长子胡广的府邸。   胡广便是那位跟着胡遵一同回来的中年人。   胡广是胡遵诸多儿子里少有的懂经典的文士,他在曹芳的时代担任散骑,留在洛阳,当然,四镇四征的长子们几乎都要留在洛阳,很少有例外。   胡广如今已经坐到了少府的位置,负责操办皇帝的私库,九卿之一。   可对已经混上了九卿的儿子,胡遵却不是很满意。   在宴会上,胡遵对着这位儿子是一顿训斥,越喝话越多,胡广太守规矩,没有他们家的勇武之风,几个儿子都上阵厮杀,就这个竖子不成器,居然在朝中当什么九卿?   居然还是管钱财匠物的那种九卿!   胡遵对此很是鄙夷,这简直是丢光了家族的颜面啊。   听到他的这些话,群臣也只当是炫耀,不肯搭理他。   胡广将父亲带回自家府邸时,胡遵还在不断的给他说着话。   “老夫此生,再无遗憾,再无遗憾啦!”   “我追随陛下的时日最晚,建立的功劳也不能说是最多,却得到了陛下这般的宠爱,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怕是没有机会再报答陛下。”   “你们这些竖子可要知恩图报啊!”   “倘若老夫不在了,你们也不许玷污了老夫的名誉!”   “你虽然文弱,但是毕竟是长子,伱要看着几个弟弟,勿要让他们闯出祸来”   “好的,父亲。”   “是大将军!”   “好的,大将军”   听着父亲这般大醉,胡广也颇为无奈,他将父亲带到了内屋,“父亲,且上榻休息吧。”   “要喊大将军!!”   胡广只好改口,“请大将军上榻休息吧!”   “好!”   胡遵这才醉醺醺的上了床榻,胡广帮着收拾好了方才走出了府邸。   “大父睡着了?”   胡广刚刚走出来,便有一个后生上前来询问,这后生眉目之间,与胡遵极为相似,这便是胡广的儿子胡喜。   胡广看到他,便很是生气。   胡广曾经对这个儿子抱有很大的希望,给他请了名师,送他前往太学,就想着他能学习经典,混出个头来,谁能想到呢?   这厮是个不学无术的,整日跟人斗殴滋事,好舞刀弄棒,整日叫嚣着要去雍凉当将军,将羌人牵在马上   如今,这厮在中军当差,虽然混的还不错,但是却不为父亲所喜。   看到他这贼眉鼠眼的模样,刚刚在宴会上被胡遵一顿训斥的胡广便觉得不爽。   “怎么,你也打算恭贺一下大将军?”   “大将军?!大父真的当大将军了?!”   胡喜的双眼顿时变得明亮。   “那我去雍凉打羌人的事情是不是就成了?给大父说一声吧!让他封我当个平西将军!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往后我也能在军中横着走了!我大父乃是大将军!”   胡广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好,好,好,平西将军是吧,今日我不把你这竖子打成拉稀将军,乃公这些年的经典就白学了!!!” 第188章 下一个目标   次日,曹髦睁开了双眼,还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这些年里,曹髦从未真的喝醉过,每次都是感觉到一些醉意的时候,他便假意喝醉了,然后尽快离开。   作为君王,他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与清醒。   过去,他很担心自己在醉酒之后会露馅,给与敌人把柄,而后来,他又担心,自己会在喝醉之后胡乱下达诏令,导致一些麻烦。   可在昨日,他是真的喝醉了。   喝到头晕目眩,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真的是头一次。   这也算是放肆了一次,自从曹温出生之后,曹髦的性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虽然对自己依旧是有着高要求,高标准,但是也学会了偶尔放肆。   当他醒来的时候,成济早已等候在门外,来回的徘徊,得知皇帝已经醒来,他匆匆忙忙的进来拜见。   “陛下,您可算是醒了,这等着见您的大臣都快排到长安去了”   曹髦不慌不忙的吃着饭,“且让他们一一进来吧,对了,若是看到钟会,多当心些,勿要让他撞着人。”   成济称是,随即又有些腼腆的说道:“对了,陛下,我还没有感谢您对我兄长的封赏呢,其实您真的不必看在我的颜面上如此封赏我的兄长,臣实在是有些愧疚”   曹髦当即哭笑不得。   “你且去将人给朕叫来!”   成济这才赶忙离去。   今日,最先进来拜访曹髦的,便是大将军胡遵。   胡遵将军今日看起来是油光满面,脸色红润,恍若神仙中人,他走进堂内,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大将军来了,且坐!”   听到这句大将军,胡遵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赶忙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陛下,臣是特意前来拜谢陛下的!”   胡遵的神色也变得肃穆,他很是诚恳的说道:“当初陛下遭受危难的时候,老夫不曾挺身而出,甚至还曾一度作为帮凶,陛下能赦免我过去的罪行,让我继续担任军职,我心里已经是无比的感激。”   “如今陛下又封我为大将军,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陛下的恩情了。”   “陛下,倘若生不能报陛下大恩,则结草衔环以还!”   胡遵起身,再次朝着曹髦行大礼。   曹髦摇着头,“将军何以如此呢?朕向来是赏罚分明,朕若是要封赏众人,则是要先考虑他们的成果,大将军能升任,是因为您平定青徐叛乱,大治其地,领兵平定吴地,功劳卓著。”   “大将军不必这般在意。”   胡遵听闻,不由得动容。   “大魏天下何其有幸,老夫何其有幸,得这般圣王!”   胡遵先前,一是为了当面感谢曹髦,二来是想知道自己往后要做什么。   如今的魏国军制,尤其是最高层的,有些太分散了,若是过去,大将军自然是统领全国大军的,但是如今的魏国,有太尉,有大将军,有兵部,对了,还有个大司马。   那这大将军到底要做什么呢?   曹髦拉着胡遵的手,认真的说道:“当今四海初平,尚且没有战事,大将军便可多观塞外的情况,监察各地的军队,提拔有才干的将领”   曹髦对太尉,大将军都是一样的说辞。   因为在曹髦的构想里,尚书台之外的官爵,都可以理解为荣誉官,大将军同样如此。   作为全国最高级别的统帅,你就安心在洛阳养老就是了。   再往后,曹髦或许都得拆分一下官职,不然这大将军之位实在是太可怕了,每出一个大将军,都能引的天下大乱。   胡遵大概是听明白了。   什么都可以插手,听起来很大,实际上就是什么权力都没有。   但是胡遵却不在意这个,到了他这個年纪,实不实权已经没了什么意义,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志向抱负,这就足够了。   曹髦送走了胡遵,本以为第二个会是毌丘俭,没想到,第二个到来的竟然是陈泰。   作为吴地的新都督,陈泰同样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曹髦商谈。   陈泰向来就不是个喜欢说太多的人,他前来此处,只是想要询问一件事。   是该以刚,还是该以柔。   陈泰的问话也是相当的直接,完全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开口问道:“陛下,当今吴地平定,可我从三位将军那里得知,尚且还有很多的问题。”   “耕地分配不均,百姓大多都是大族佃户,且无公田,私兵成患况且吴人分离许久,未免会有不和之心。”   “臣此番前往吴地,是要以重典强行镇压,还是以柔和的政策来进行怀柔呢?”   曹髦摇着头,“朕既然让你前往吴地,那就没有要教你去做的道理,你觉得该下重手,那就下重手,你觉得该怀柔,那就去怀柔,朕不管伱用什么样的手段,朕只要你尽快让吴人归心,并且解决当地的诸多问题,无论是蛮夷,还是大族朕只给你三年的时日。”   “甘露三年之前,倘若不能解决好那里的问题,朕就要拿你问罪,倘若能成功的解决,那尚书台就由你来执掌。”   “陈卿意下如何?”   陈泰肃穆的点了点头,“臣这就起身前往。”   曹髦又吩咐道:“勿要害怕引起当地的动乱,只管按着你的想法去做,朕只要一个结果。”   这一天,曹髦在朝中接见了很多的大臣,这些人都是为了吴地的事情而来的,如此忙碌到了晚上,方才将这些人见完。   好吧,成济倒也没有说的太夸张,这前来拜见的人确实是不少。   在见完了这么多大臣之后,曹髦却没有急着去其他地方,他继续等待着,过了许久,方才有一人姗姗来迟。   最后前来的大臣,自然就是毌丘俭了。   曹髦看到毌丘俭,便笑着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毌丘俭刚刚行礼,就被曹髦给扶起来了。   “大司马不必多礼。”   毌丘俭轻笑着说道:“陛下倒不如还是像往常那般称毌丘将军。”   “好,毌丘将军,朕有您这样的将军辅佐,当真是先祖庇佑。”   “此番天下一统,将军功不可没”   在毌丘俭面前,曹髦大概是最惬意的,也是最轻松的。   毌丘俭在曹髦面前也没有太多的拘束,两人就像是一对知心好友。   虽然年龄差距有些大,但是这并不妨碍两个人的交情。   “陛下,我已经将那陆抗给抓了回来,他如今也在洛阳,您最好还是趁机去见见他。”   毌丘俭说道:“只是此人太过倔强,我看陛下是难以说服他,这一路上,我都得当心他会有自杀的想法。”   “将军有心了,陆抗啊,终于落在了朕的手里,将军,此人乃是大才,若是能为朕所用”   看着面前忽然激动起来的曹髦,毌丘俭也是苦笑连连,自家这位皇帝,有着很严重的人才癖好,当然,这也能理解,随他的曾祖父。   看到人才就想让他为自己所用。   当初遇到姜维是这样,面对陆抗也是如此。   毌丘俭提醒道:“倘若陛下想要收服这个人,那就要采用名士的做法。”   “我看此人,其实跟钟会为一类人,陛下是知道该如何打动这样的人的。”   曹髦长叹了一声,“当初抓住姜维的时候,朕未能收复他,这件事至今仍然是朕的遗憾,姜维心怀死志,投降之后还想要暗中做事,不死不休,朕没有办法来收服他,可这陆抗,朕觉得倒是有些不同。”   “陆抗尚且年轻,不像姜维那般绝望求死,况且他出身大族,有所牵挂”   毌丘俭很是认真的听着曹髦的这些话,毌丘俭对曹髦的话向来很上心。   曹髦喜欢什么,毌丘俭就会给他抓来什么。   曹髦不喜欢什么,毌丘俭就会帮着他除掉什么。   他此刻又说起了吴国内大族的问题。   “臣跟大将军等人商谈吴地事的时候,想起陛下曾说过当地大族为患,故而命令他们解除私兵,果然有人趁机谋反,我就带领军队去平定他们,又以勾结的名义去攻打其余的几个大族,只是最大的那几家,见风使舵,投降的很快,臣不好明着下手。”   “倘若陛下觉得他们还是麻烦,臣的后军还不曾完全撤离,可以安排一次匪患。”   曹髦果断的拒绝了他,“怎么能让朕的大司马来做这样的事情呢?吴国的事情交给那三个人便是,您不必去插手,您如今是朕的大司马,就该做些更重要的事情。”   曹髦顿了顿,“吴地既然已经平定,那朕如今的忧患,就剩下了鲜卑这击破鲜卑,平定塞外的大事,朕想要交予您来做。”   曹髦当然不是让毌丘俭现在就带着军队去打鲜卑人,他只是将往后的一个大战略构想交给了毌丘俭来做。   这个战争可能会在一年后,三年后,乃至五年,但是将会由毌丘俭来负责其中的一切,战争并非是简单的出兵那般简单,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   显然,曹髦并不想让毌丘俭这个大司马也变成荣誉性官职。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毌丘俭相比较而言,年纪不算大,还是在当打之年,若是现在就丢在洛阳养老,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臣领命!!”   毌丘俭起身回答道。 第189章 前来羞辱   “哈哈哈,你便是那陆幼节?”   “好大名声,今日看来,却不过是一个草包而已,有名无实。”   陆抗被带回洛阳之后,就被临时关押在了一处府邸内,这里原先关过张翼,孙歆等人,如今又迎来了陆抗。   陆抗还不曾见到皇帝曹髦,便迎来了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负责看守陆抗的将领站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毌丘将军亲自下令,让自己看着陆抗,不能让他出事,除却陛下之外,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但是这钟会却硬闯了进来,他们也根本拦不住。   陆抗坐在上位,神色憔悴,身形消瘦,而看着站在面前的钟会,听到他的言语,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钟尚书,好大的名声,今日看来,倒是名副其实。”   钟会仰头大笑,“听闻你当初曾给孙休发誓,若要吴国灭亡,非你先死。”   “如今吴国灭亡了,你怎么还活着啊?”   陆抗原本平静的内心,此刻都忍不住有了波澜。   这厮是真的好令人厌恶啊!   陆抗很久都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了。   陆抗回答道:“本要求死,奈何,魏中并无良臣能为魏主所爱,故魏主欲留我,听闻钟尚书高才,何不得魏主所爱?”   钟会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他缓缓坐在了陆抗的身边,“我主留着你,不是因为身边没有能人可用,只是因为我主尚贤,故而以天下贤士为自己所用!”   “有胡人如沙漠汗,刘豹等人,尚且能因为他们的才能而得到在陛下面前施展才能的机会!”   “天下各地之人,莫不知我主尚贤的名声,千里迢迢的前来投奔!”   “但凡是前来投奔他的贤才,就没有被冷落的,纵然是过去的罪人,也因为他们的才能而得到了陛下的宽恕!”   “蜀国灭亡,整個蜀地的贤人都纷纷前来洛阳,歌颂陛下的仁德!”   “我家陛下只是将你与那些胡人,罪人同等对待,觉得伱大概有些作用而已。”   听到钟会的话,陆抗没有再挖苦对方,他点着头,“魏主雄才,这不是一般的君王所能媲美的,我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却与您没有太大的关系。”   钟会再次大笑,这次他看向面前的陆抗,眼里却少了些敌意。   “处于如今的地步尚且没有惧怕,你也算是名士了。”   “陛下常常对我说,南国名士以你为先,这倒也不虚。”   “我在南方的时候,常常有人说我能如魏国的钟会那般,当时我心里多是不悦,觉得不弱于君,今日不能救国,为魏俘,方知不能与君并列。”   两人挖苦了几句,贬低了几句,忽然又吹捧了几句。   这就是所谓的名士作风。   两人具有太多的相似度了。   同样是国内超级大佬的儿子,同样是自幼聪慧,同样是平步青云,同样有点奇奇怪怪的癖好。   陆抗其实也很喜欢名士。   两人随即便攀谈了起来,从经典谈论到天下大事,再从政策谈论到军事,从军事再说回天下名士。   也不知聊了多久,天色都有些泛黑了。   陆抗长叹了一声,“倘若我们皆白身,或许能与钟公为挚友。”   钟会笑了笑,“你这后生,倒也不错,是可造之才,大概你真的会有机会来跟随我学习。”   当钟会起身离开的时候,陆抗将他送到了门口。   走出了门口,钟会便看到了那位满脸大胡子的将军,焦虑不安。   此人是当下越骑校尉,中军的校尉之一,他叫王浑,是尚书令王昶的儿子。   看到钟会走了出来,他赶忙探头看了内屋。   “他没事!不必担心!”   钟会打量着比自己大了两岁的王浑,不悦的训斥道:“玄冲都已经是校尉了,怎么还是这般焦躁呢?!”   王浑脸色一红,赶忙说道:“钟公,我并非”   “你叫我什么?!”   “大父”   王浑此刻肠子都要悔青了,万不该娶那钟家女哦!   王浑的妻子乃是钟会的“孙女”,钟繇并非就两个儿子,他还有几个早早逝世的儿子。   其中一人的孙女嫁给了王浑,而王浑就成为了钟会的孙女婿。   故而钟会面对王昶也不害怕,论辈分你得喊我仲父!   哪天要是被王昶抓起来打了,钟会也能高呼:是儿子打老子!儿子打老子!   钟会又训斥了王浑一顿,随即仰头离开了此处。   王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偷偷看了一眼屋内的陆抗,这才长叹了一声。   一转身,就看到了偷笑的部下。   “你笑什么?!”   “回校尉!我是在为天下大一统而开心!”   “好!今晚你守夜!”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有甲士前来传令,说是皇帝前来,王浑急忙带着人前往迎接。   曹髦的车停在了府内,曹髦走下车来,王浑赶忙行礼拜见。   曹髦打量着他,“王校尉啊听大司马说,校尉此番跟随文将军立下了不少功劳啊,真猛士也。”   王浑急忙说道:“微末之功!不敢当陛下赞誉!”   曹髦又激励了他几句,方才问道:“钟会是否已经来过这里了?”   王浑点点头,苦涩的说道:“臣未能拦得住他。”   “无碍。”   今日钟会没有来曹髦这里,曹髦心里就已经明白他肯定是去了陆抗这里,包括昨晚宴会的时候,钟会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这俨然是早有预谋的。   曹髦清了清嗓子,随即让王浑等人守在门口,只身一人便走进了内屋。   “陆君!”   陆抗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   这年轻人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身材修长,个头很高,比自己还要高出了些,蜂腰猿背,而模样极为英武,剑眉朗目,面带笑容,也不显得锐利。   再看他的打扮,不算非常的奢华,却很是得体。   陆抗愣了一下,随即又寻思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起身微微行礼,“拜见魏主。”   曹髦赶忙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   “终于得偿所愿,与君相见,朕等待这一天可是太久了!”   陆抗有些惊愕,皇帝这过度的热情让他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路上不曾受苦吧?可有人为难?”   “来,且坐。”   曹髦热情的拉着陆抗坐了下来,陆抗语塞,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跟他所想的情况有些不同。   他急忙抽出手来,“魏主,我不过是败军之将,乃是阶下囚,您勿要如此”   曹髦却再次将他的手抓住,“陆君为何要这么说呢?朕与你多次书信,朕早已将你当作了知己!在出兵吴国的时候,朕曾下令,定要将陆君请到洛阳来,与朕相见!”   “来人啊!将准备好的饭菜拿上来!”   曹髦吩咐道,随即又对陆抗说道:“朕生怕你吃不惯这北方的饭菜,特意找来了几个南国的庖厨,让他们专门来为您做饭”   陆抗只觉得坐立难安。   陆抗毕竟还年轻,哪怕是敌国的皇帝,那也是皇帝,何况自家的皇帝都已经成为了对方的臣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一个皇帝如此对待,是个大臣都会觉得惊慌失措。   很快,就有人将饭菜摆在了他们的面前,曹髦抓住陆抗的手不放,深情的说道:“陆君啊,朕要治理大魏,如何能缺少您这样的能臣呢?”   “朕知道您是有气节的直臣,知道您不会愿意做贰臣。”   “朕也并非是要您投降,只是想让您待在洛阳,朕可以抽出时日来与您坐在一起,商谈一些趣事”   曹髦的姿态放的足够低,陆抗想要反驳都不知该如何去反驳。   两人吃了一顿饱饭,曹髦方才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去。   陆抗纠结的看着皇帝的背影,欲言又止。   曹髦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只要肯下功夫,哪里有追不到的美大臣呢?   那姜维年纪大了,不吃自己这一套,但是陆抗就不好说了,他的性格确实跟钟会相似,都是那种好颜面的名士。   只要能打消他求死的念头,将他留在身边,迟早都能让他重新出仕,为自己所用。   像陆抗这个级别的人才,那真的是死一个少一个,当今吴国都已经灭亡了,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太可惜了。   回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曹髦的心情还很是不错。   过两天就要举办一个祭祀,正式的告知魏国原先的诸多皇帝,告知天下大一统的事情,再正式的宣布改元甘露。   虽然完成了对天下的大一统,但是地方上的问题还是相当的严峻,分裂所造成的不只是土地上的割裂,还有人心上的割裂,蜀人和吴人在往后的很长时日里,都很难对大魏产生认同感。   历史上,在司马炎完成大一统之后,蜀地和吴地也相继发生叛乱,出现了复国的主张,如今的孙皓,甚至都成为了吴地的代表,曹髦不敢轻易处置他,都是因为不想在吴地引起公愤。   除却在地理上完成大一统,还得在人心上完成大一统,得让蜀人和吴人都认同大魏才是。   而这,就需要那些文臣来进行了。 第190章 天下归心   群臣们都在忙着操办祭祀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这将会是曹髦登基以来最大的一次祭祀仪式。   群臣们对此都格外的重视,各地也是加强了戒备,防止在这期间会出什么问题。   在这种时候,倘若洛阳内出一个性质恶劣的案件,那从洛阳令到司隶校尉,仕途基本就一步到位了。   整个洛阳的官员们非常的谨慎,而唯一彻底放开手脚的也就只有胡遵了。   胡遵在这些时日里,整日设立宴会,召集群臣,吃酒玩乐,不干正事。   他的日子那是相当的潇洒,而群臣对这位大将军也不敢怠慢,大将军下令,他们便前往其府内,陪着他一同吃喝玩乐。   当大将军再一次喝的烂醉之后,胡广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让家中仆人都离开,随即朝着胡遵行礼说道:   “父亲,陛下刚刚拜您为大将军,您这上任还没有几天,便召集群臣在府内作乐,也不操办什么正事,整日烂醉,这怎么能行呢?这是取祸之道啊!”   胡遵却瞪了他一眼,“我难道是只召集了自己的部下吗?我与群臣们说了什么不利于陛下的话吗?怎么就给自己取祸了呢?”   “父亲,大将军乃群臣之首,应当为群臣表率”   “老夫都这把年纪了,还怎么去当表率,要天天去尚书台里看着他们做事不成?”   “天下既然大一统,那接下来的事情就该交给你们这样的人了,老夫已经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还不能设宴来庆祝吗?”   胡广顿时无法反驳。   当杨综将这件事告知曹髦的时候,曹髦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并不在意胡遵的行为。   设宴用的是他自己的俸禄,召集群臣也没有耽误人家的工作,本来就是有功之臣,在洛阳放纵一下又如何?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综却说道:“我看这胡遵便是有意自污,好让陛下勿要忌惮他,这司马师之后,大将军的位置就变得敏感了起来,胡遵虽然有心得到这个位置,但是心里只怕也是有些惧怕。”   “他已经下令给自己的几個儿子,让他们严格的要求自己的子嗣以及亲信们,不许给他招惹祸患,还派人前往安定,告诫自己的宗族,要恪守礼节,不许违背律法,倘若被他所知,定然大义灭亲,绝不饶恕”   曹髦摇着头,“倒也未必就是自污,只是完成了大业,便想要好好享受晚年,不必在意。”   曹髦又问道:“吴国那些大臣呢?”   原来是孙皓前来洛阳之后,大军又陆续返回洛阳,这次所带来的便是其余众人,吴国的诸多大臣,以及孙家的宗室等等。   这些人到达洛阳之后,也是暂时被软禁了起来。   杨综回答道:“臣已经去跟他们见过面了,那几个重臣,看起来都没有要反抗的意思,都愿意为陛下效力,但是这些人绝对不能再放回吴国。”   “他们与蜀人不同,蜀中大族虽然也多,但是不敢在明面上为自己的宗族谋利,可这些人互相勾结,为彼此谋利已经很久了,若是陛下将他们放回吴国,只怕反而对陈泰等人不利。”   “陛下可以留下那几个重臣,让他们待在庙堂里,安抚吴人的心,也让吴人能在庙堂里有口舌。”   “其余众人,臣以为可以派往中原各地,按着他们原先的官爵和才能来委任官爵。”   曹髦不动声色的拿出了一封奏表,这是陆凯所交给他的,里头记载了吴国内诸多大臣们的情况。   陆凯和陆抗不愧是江东最为杰出的两个人。   陆凯很早就看出了如今要发生的事情,同时也知道魏国一定会对江东大族动手,他的提前投奔,直接让他的宗族得以保全。   而如今这份文书,也是陆凯很早就给曹髦所准备的,是用来了解江东诸多大臣们的。   有这东西在手,曹髦对吴国降臣的情况也是一目了然。   杨综站在一旁,没有开口,曹髦却是认真的翻看了起来。   这文书,曹髦已经翻看了无数次。   几乎都翻烂了。   而对吴国上下大臣的情况,曹髦心里也有了个底。   吴国在人才方面的情况非常的诡异。   他们有很多年迈的老臣,有很多优秀的年轻人,但是当打之年的,也就是在三十五岁到六十岁以下这个年龄段的猛将能臣,却几乎没有几个。   跟魏国不同,他们出现了断代的情况,其实这也能理解。   主要是吴国内部的争斗太多,那一代人运气不好,卷进了太多的争斗里,在权臣争斗的过程中,死伤太大。   而对这些人的安排,曹髦心里也有数,年纪大的就给个荣誉性的官爵养起来。   偶尔几个还能用的就放在三台里当副手。   至于年轻点的,可以放在地方上磨砺。   曹髦笑着说道:“朝中大臣们都急着要处置这些人,或许是怕他们得到提拔会影响自己的利益,又或许只是反感这些他们口中的南人。”   “光是朕这里接到关于稳妥处置吴国降臣,告知这些人与蜀人不同的奏表,就已经超过了二十多份。”   “朕麾下的这些贤人们啊,实在是太过急躁,学不会稳重,他们越是这么急着要排斥打压这些吴人,朕却越是想要提拔他们了。”   就在曹髦给杨综高谈阔论的时候,成济再次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陛下!!张君回来了!”   曹髦猛地站起身来,“茂先回来了?”   “正是如此。”   “茂先!”   曹髦高呼了一声,转身便朝着外头跑了出去,看着一溜烟就跑没了影的皇帝,杨综长叹了一声,随即摇着头。   方才还说群臣不够稳重呢!   曹髦急匆匆的赶到了太极殿外,张华正站在此处等待着他。   “茂先!”   曹髦再次高呼了一声,张华连忙看了过来,看到曹髦快步走来,张华大吃一惊,连忙上前行大礼。   “张华拜见陛下!!”   “起来!且起来!”   曹髦急忙将这位心腹爱臣扶起,随即打量了起来。   张华看起来比原先要粗糙了很多,当初还在洛阳的时候,他整个就是细皮嫩肉的小后生,连个胡须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曹髦身边的小宦官。   可到了蜀地待了这么一段时日,他整个人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肤色变得黝黑,蓄起了胡须,眼神明亮,气质都变得沉稳了很多。   曹髦忍不住感慨道:“让你受苦了啊!”   张华同样在打量着面前的陛下,陛下看起来比过去更加的神武了。   君臣两人相见,曹髦一把抓住张华的手,就朝着西堂走去。   “你总算是回来了啊,这陈泰和王经一同离开,尚书台里都出现了空缺,朕正发愁不知该如何去办呢!”   张华问道:“陈公前往吴地了?”   “是啊,让他去办了,你那边呢,情况如何啊?”   “邓艾没有惹出什么麻烦来吧?”   张华摇着头,“邓公倒是没有什么,就是当地的官员们,对他挺忌惮的,还有几个官员劝说我,说邓公留在蜀地可能会有不妥”   “这都是当初被邓艾给弄怕了。”   两人边说边聊,一路走进了西堂内。   杨综站在门口,张华赶忙行礼拜见,杨综也只是回了个礼,并没有多说什么,不是很亲近。   两人走进了西堂,曹髦拉着张华挨着自己坐下来,宠爱到了极点。   “茂先啊,你这在各地没少跑,看你这变得如此黝黑”   杨综看着两人就这么闲聊,只好清了清嗓子,“陛下,臣且去外头等候。”   两人又聊了许久,张华主动说起了吴国灭亡的事情。   “臣在汉中,得知吴国灭亡,夜不能寐,召集官员们来告知这个情况,蜀地的官员们很是惊讶,态度也愈发的恭敬,而从中原前往的官员们,则是变得更加骄横。”   说起这件事,张华就忍不住说起了各地之间的歧视问题。   因为多年的征战,魏蜀吴之间的仇恨扩散到了其百姓的身上。   而最后体现在了官员们的身上,从中原前来的老魏国官员们,对当地的新官员们颇为鄙夷。   毕竟是老牌正曹旗的,面对这些人都是带着征服者的姿态,导致张华前期一直都是在收拾这些刻意挑起事端的家伙们。   结果正压着他们呢,这边的蜀人又开始跳起来搞事。   张华如今担心,吴国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当今战事都差不多结束了,可以适当的进行裁军,减少军事上的开支,然后就能在各地逐步降低各类税赋。”   曹髦平静的说道:“只要能让这两地的百姓过的比以前要好,那彼此的隔阂就会慢慢消失本来大家都是后汉之民,只是被贼人裹挟,在大魏继后汉正统后不曾归顺而已。”   “朕连羌胡都能教化,还担心这两个地方的百姓不会归心吗?”   “派往这些地方的官员们,需要慎重考虑,绝对不能出现贪官恶奸吏,另外,工部也得多费心,那些先进的机器和技术,也得尽快在南边推广,朕听闻,南边的诸多技术尚且还比较落后,远不如北方。”   “少税赋,明吏治,教技术,这三者相加,不出十年,这些地区的百姓定当归心!”   “朕还要在各地设鼓,允许蜀人和吴人遇到冤情和不公对待时可以直接上书告知朕!”   “尧帝鼓木,天下归心” 第191章 德不配位   在陈泰离开之后,担任吏部尚书的郑袤成为了新的左仆射。   诸多尚书的功劳其实都很大,但是整体来说,郑袤的政绩是最大的。   他为曹髦将曹魏的官僚场给耕犁了一次,罢免了那些无能的庸人,处置了那些狡猾的恶人,提拔了一大堆的能臣干吏。   前后五年的时日里,郑袤提拔了超过四千多位官员,而这些人分布在曹魏各地,官职大小不同,偶尔也有犯错受到处罚的,但是其余之众都是合格的。   郑髦的识人之能,就是曹髦这个有先见之明的人,都未必能比得上。   他通过一个官员平日里的简介和以往的政绩,就能判断出他的为人来,也知道该将他派到什么地方去。   他重新打造了大魏的官僚系统,完成了更新换代。   经过多年的磨练,他的才能又得到了长进,曹髦每次要用人或者要进行封赏和处置,都会先派人去询问吏部的看法。   对于这么一个功劳巨大的大臣,曹髦也不能怠慢,让他接替陈泰,成为了尚书台的二把手,地位仅在王昶之下。   对这個结果,众人都是心服口服,就连三把手钟会,都没有什么意见。   这倒不是因为郑袤的相貌好看,主要是钟会也很认可对方的才能,在看人这方面,这家伙是真的强悍。   钟会拟定关于吴国的官员名单时,都会不动声色的跟郑袤进行商谈,钟会不好说是请教,只能说是商谈,而商谈的结果,往往能让钟会茅塞顿开,拨云见日。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钟会对他颇为敬重,比对王昶都还要敬重一些。   而吏部尚书的位置,曹髦则是想要给张华去做。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就引起了很多大臣们的不满。   只因为,张华实在是太过年轻了。   当初以钟会的岁数,担任这个位置的时候尚且遭受到了反对,何况是张华呢?   想当尚书?   等你四十岁再说吧!   就是张华自己,都不太敢接受。   原先他在蜀地,更类似于监军,他并不负责实际上的治理,就相当于皇帝临时派遣一个心腹过去盯着。   有名无实,大家也就不是那么的在意了。   可如今,这尚书可是实权啊。   曹髦迟疑再三,最后也只能让张华在吏部为郎,至于吏部尚书的位置,他则是给了刚刚从荆州刺史的位置上提拔出来的华廙。   华廙是华表的儿子,为人极为正直,从不与他人同流合污,也不会想着要巴结权贵,为人有实干之才,颇有些华歆的遗风。   做在吏部的人,可以没有超过郑袤的才能,但是人品一定要过关。   别说是吏部尚书了,就是吏部随便拉出个小吏,在外头都被众人所巴结,毕竟此处关系重大,能跟这里的人交好,那还怕当不上官吗?   当初的王戎,就是在吏部当差几个月后迅速被腐化,从一个天下仰望的名士成为了贪官污吏。   这华廙的为人还是能信得过的。   至于张华,就暂时给华廙当个副手,帮着他在吏部做事吧。   当晚,钟会就找到了曹髦,跟他说起了当下人才稀少,很多大臣德不配位的事情。   当然,钟会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张华就站在一旁。   张华还挂着散骑呢,是可以陪在皇帝身边的。   钟会进来之后,都没有多看张华一眼,他坐在曹髦的身边,开始说起这人才的问题。   虽然没有说是谁,但是字字诛心,就差将张华什么的都在当尚书郎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钟会不喜欢张华,他也不喜欢华廙。   华廙的年纪同样不大而且模样并不是非常的俊美。   曹髦只当作什么都没听出来,认真的听着钟会讲述。   “那士季觉得,该怎么提升国内贤才的数量呢?”   “自然是要效仿文皇帝,广设学校。”   “陛下,这些年里,庙堂一直都在忙着吏治,农桑,军事,这教学的事情,只是在办吏治的时候顺手去做,却没有正式的开始动手。”   “这就导致国内乌烟瘴气,出现了很多德,不,配,位的大臣们,甚至还是由这些无,能,之,辈来负责大魏的人才提拔,无能的人能提拔出有才能的人来吗?”   “臣以为,可以让吏部和礼部联手,一同来解决学校的问题,增加国内的贤才,倘若连这点都办不好,那就算不上是合格的官员了!”   张华若有所思。   钟会一脸不悦的离开此地后,曹髦笑着说道:“你勿要在意,钟士季对你还是很看重的,常常在朕的身边念叨”   张华一脸的平静,他不在意这个,他开口说道:“陛下,钟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天下平定,陛下的疆域扩大,也是该将精力放在教化天下的方向上,科举虽然能提拔出有用的贤人,可是唯独教学才能发掘出更多的人才来。”   “臣在蜀地,曾跟当地的一位名士攀谈。”   “此公对当今的贤人很是轻视,说如今的猛将远不如关羽张飞,如今的谋臣远不如诸葛亮法正。”   “我告诉他:当今不是没有关羽张飞那样的猛士,只是因为在圣王的治理下,他们不必出来厮杀搏斗,可以安心待在家里,做自己的营生。”   “当今不是没有诸葛亮和法正这样的贤人,只是因为在圣王治下,不必再你死我活,他们都在家里安心治理经典”   张华又说道:“天下的贤才是一定有的,若是能发掘培养,让他们都能为庙堂所用,则盛世至矣。”   “哈哈哈,有道理。”   “你回答的还真的是巧妙,按照你的说法,天下没有再出关羽张飞这样的人,倒还算是不错的事情。”   “这件事,朕会再与华廙等人商谈的这时日,孩子也该醒了,走,与朕再去看看阿温!”   曹髦一般只有面对心腹大臣,才会带着他们去见自己的孩子。   例如钟会,毌丘俭,王昶等少数几个大臣才有这样的特权。   其余大臣根本是见不到的,而张华则是能被多次带过去见阿温。   张华也确实很喜欢这个孩子。   张华也有个儿子,叫张祎,不过年纪还很小,都达不到去太学的年纪。   “殿下这模样,多类陛下,往后也定然是如陛下这般神武之人!”   曹髦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豪   “什么??学校?”   “这是谁提出来的?”   裴秀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愠怒。   自从被曹髦原谅之后,这厮又开始了摆烂生活。   他所提交的那封教化书,成为了如今曹髦用以治理各方蛮夷的重要依据,因为这巨大的功劳,曹髦也就容忍了这厮消极工作的事情。   裴秀是最怕麻烦事的,做事认真,基本不会出什么纰漏,做完就开始享受,过去都是服个散什么的。   如今陛下禁止服散,他就偷偷吃酒。   新尚书华廙找到了他,跟他说起要开设学校的事情,裴秀顿时暴起。   华廙皱着眉头,对裴秀这懒散的模样很是不喜欢。   “裴公,这件事乃是陛下所吩咐的!”   “您是想要违抗陛下的诏令吗?”   裴秀大手一挥,“伱父亲都不敢这么与我说话,勿要给我按罪行!”   “这件事本来就不好办,当初文帝时,出身不高的士人不能参与五经考核,学成之后只能前往各地的学校去教书,这是文帝留下的规矩,延续了很多年,可到当今陛下,他却废除了这项规定,允许所有人参与。”   “现在谁还愿意主动前往学校去教学呢?都等待着庙堂开科。”   “建一个学校不难,让各地招收学子也不是问题,可他们都需要老师来教导啊,你能凭空变出老师来吗?”   “如若不能,就勿要在此处大吼大叫!”   裴秀一番话,直接堵住了华廙的嘴,华廙的脸色涨红,“唯公知道此事不易吗?为人臣者,本就该为君王分忧,便是赴死也不该迟疑才是!阁下妄为尚书,得到陛下这般厚爱,却只懂得饮酒自娱,怠慢朝政,我定要向陛下弹劾!”   裴秀平静的听着这人将自己训斥一顿,随即愤怒的离开。   他摇着头。   也不知道华表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憨傻痴儿的。   这治理天下,操办大事,又不是比谁的口号喊得响亮。   提出这件事的人,是存心跟吏部,还有自己的礼部过不去。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裴秀抚摸起了下巴,当真是麻烦啊,要怎么去解决这老师的问题呢?   总不能将吴人都抓起来当老师吧?   皇帝陛下行仁政,这恶果却要我来承担要不干脆劝谏皇帝?让他再次效仿文皇帝的政策,让那些庶民出身的士人都乖乖去教学生?   不行,这般劝谏,一定会死的很惨。   这是哪个不怀好心的给自己挖的坑啊,还有这个华廙,怎么就让一个愣头青来担任吏部尚书呢?这厮是急着往坑里跳哎,想要安心待在洛阳吃个酒,还真是不容易。   这祭祀的事情还没办完,又来了个学校的事情 第192章 致大一统   “儿孙曹髦,今破贼安邦,天下一统,特来祭告先祖!!”   祭祀的时日终于到来。   这是曹髦上位以来所进行的最大的一次祭祀了。   群臣们浩浩荡荡的站在庙外,曹髦独自站在了最前头,在诸多礼仪郎的陪同下,宰杀了牲畜,进行了这次的祭祀大典。   而刘禅,孙皓等人都是要出来给曹髦站台的。   他们站在这里,就代表着曹髦已经结束了三国乱世。   随着曹髦的告知,礼仪郎率领群臣再三叩拜。   然后就是宣读一系列的祭文,这些祭文都是由国内的大名士们所书写出来的,每一篇拿出来都绝对是难得的精品。   看得出,裴秀是做了不少的准备,光是这些文章,就能看出裴秀绝对是很早就开始准备这件事了。   在宣读祭文之后,又有宗室长者出来,向先祖宣告曹髦的政绩,好让先祖对此感到欣慰。   这位长者正是曹据,按理来说,其实曹宇更适合这个事,但是曹宇远在燕国,年纪又那么大,让他从燕国飞速赶过来,那就是有意谋杀了。   故而,曹髦让曹据来负责这件事,这位过去曾跟曹髦争过皇位的宗室贤长,此刻却哆嗦着来宣读曹髦的政绩,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深处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然后就是由刘禅和孙皓出面,两人向曹家先祖请自己过去不识天命的罪行,并且声称已经得知天命在魏,愿意从此一心一意的侍奉大魏天子,再也不敢生出二心来。   随即,太后也正式露面,她作为长辈表彰了曹髦的贡献,肯定了曹髦的大业,激励曹髦要更加的勤奋,建立更大的功业。   最后则是由曹髦来负责收尾工作。   他宣布改元甘露,以兴雅政。   裴秀的这次祭祀安排的非常周全,没有出现任何的纰漏,从群臣,宗室,乃至那几个“俘虏”的站位,到各类的祭祀用品,礼仪官的朗读等等,都完全符合规矩。   这并非是很容易的事情,像这样人数超过了千人,并且参与者各個地位不低的活动,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操办好的。   祭祀仪式结束的时候,曹髦非常的开心,悬在他心头上的一块巨石终于消失,他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在一系列繁琐的仪式之后,曹髦责令群臣往后也不得怠慢,要治理好天下,为王先驱。   群臣纷纷领命,接受了皇帝的教诲。   看着心情不错的皇帝,裴秀找准了机会,急忙凑到了他的身边。   曹髦看着一旁的裴秀,笑着说道:“裴君,你这次的安排很是不错,朕非常的满意!你有心了!哈哈哈,居然让安乐公与归命侯一同念祭文,内容还是那般的你是怎么让他们甘心念出来的?”   裴秀笑着说道:“只是因为陛下的圣威,孙皓不敢拒绝。”   “哈哈哈~~”   曹髦再次大笑。   “裴君莫不是有什么事要相求?”   “不敢!”   曹髦示意裴秀跟上自己,随即走下了高台。   裴秀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曹髦的身后,低着头,少有的乖巧。   曹髦忽然开口问道:“是这学校的事情吧,朕废除了文皇帝的政策,导致各地现在都无人可用了,所以你觉得很头疼,想要劝谏朕重新启用文皇帝的政策,是不是?”   裴秀赶忙严肃的说道:“绝对不是!”   “陛下行仁政,让天下士人都能参与考核,不再以出身而定,这是有利于天下的大事,臣怎么会反对这件事呢?”   “哦?”   曹髦眼带笑意,瞥了一眼裴秀,“那裴君对这件事是很有信心喽?”   裴秀一愣,他清了清嗓子,“陛下,臣一定会全力做好这件事,只是可能不需要吏部来帮忙,倒是需要户部的相助。”   “你想通过钱来解决这件事?”   “正是如此,陛下,只要各地学校内的治学吏的待遇够高,就定然会有人愿意担任,虽然不能说是什么好办法,却也是解决部分问题的”   曹髦抿了抿嘴,“裴君啊,这天下刚刚平定,哪里都需要钱粮啊,蜀地和吴地的税已经被朕免掉了,而多年的战事,各地都需要钱粮来进行建设。”   “朕会让户部帮你,但是完全靠钱财粮食来解决,只怕是有些不太容易。”   “臣也是这么想的,臣还有一个想法”   裴秀轻声说道:“当今太学里的学子越来越多,若是能让他们前往各地担任治学吏,设立一个期限,太学的学子们想要参与考核就得先做这件事根据他们在当地的表现进行评分,以分优良,陛下以为如何呢?”   曹髦有些惊讶,这是想要安排实习吗?   曹髦皱着眉头,“这么做不是不可以,只是各地的情况不同,若是同时前往地方,从洛阳前往南国就需要很长的时日,如此一来,岂不是对远赴的学子们不公了吗?”   裴秀笑着说道:“只要陛下应允,其余的事情,总是能想办法来解决的。”   “好,那伱先去拿出个具体的办法,若是可行,朕可以应允!”   裴秀笑着离开了此处。   张华在马车边上等待着曹髦,扶着曹髦上车之后,曹髦跟他说起了这件事。   “华尚书对裴尚书极为不满,不愿意再前往礼部。”   “我看华尚书,虽然正直,但是完全不懂得变通,尚书台各部若是不能彼此联系,只怕难以成事。”   张华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曹髦却说道:“这就是朕让你给他做副手的原因。”   “他不懂得这些,你总是知道的吧,你要多辅佐他,帮着他来完成这些事情,裴秀这个人吧,还是很擅长做事的,只是生性懒散。”   “你要多跟裴秀接触,钟会那天说的很对,若是没有足够的人才,是很难创造出一个盛世来的。”   “如今先后收复了蜀地和吴地,官吏早已经是不够用了,若是再收复别的地方,只怕是无人可用了”   两人一同回到了太极殿内,张华很是熟练的守在了门口。   至于曹髦,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要见。   还是偷偷的去见。   没错,正是刘路。   刘路早已在东堂内等待着曹髦的到来,再次看到自家皇帝,刘路赶忙起身行礼。   刘路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模样,他是刚刚从辽地所赶来的。   两人许久不曾相见,都有不少话要说。   刘路先是恭贺了曹髦大一统的伟业,随即说起了北方的事情。   “羊将军很快就要遭受庙堂的弹劾了,文鸯多次出兵,在塞外搞劫掠,高句丽和拓跋部都被他给吓到了多次派遣使者,希望羊将军能加以管束。”   刘路苦笑着说道:“我的人刚刚到达宇文部,宇文部就被灭了,目前我只是在拓跋和高句丽之中安排了人手。”   “我安排在高句丽的密探说,高句丽王对文鸯的行为极为不满,想要出兵伏击,却又怕引起大魏的讨伐,便派人与拓跋部联络。”   “我看羊将军是完全不担心会引起战乱,他只想要治理好辽地,对其余的事情完全不理会。”   曹髦很是平静的听着刘路说起塞外的情况。   “现在是不能再出兵了,天下刚刚平定,应当以内政为主,塞外的这些人,随时都可以收拾,也不用这么焦急。”   “唉,如今要治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羊祜如此着急,也是因为辽地的情况,可朕如今是真的分不出什么东西给辽地了”   刘路急忙说道:“陛下,天下初定,这是也能理解的事情,您不必担心,这些地方也迟早能治理好的。”   曹髦点着头,“定然如此。”   刘路又汇报了其余的事情,如今典事府的手已经彻底伸进了河北地区,幽州各地,也都有了刘路的人,一切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两人聊了片刻,刘路方才忍不住感慨道:“从未想过,这典事府能做到如今的地步。”   他又看了一眼曹髦。   “就如陛下当初在元城的时候,怎么都不曾想过,能达到如今的地步。”   曹髦笑了起来,他令张华弄些酒来。   两人吃了几口。   “不知不觉,也是过去很多年了朕也已为人父。”   “是啊,谁能想到呢,时日如梭,当初臣不过是逃亡元城的一个逃犯,若非陛下收留,至今只怕早就死在官府的手里了我看到陛下的第一眼,心里就知道,陛下定然能建立一番伟业!”   “哦?这是为何啊?”   “因为陛下跟其余贵人都不同,臣见过收留游侠的贵人,但是那些人吧,收留游侠不是为了培养打手,便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不同,或者纯粹的取乐。”   “而陛下见到我的时候,眼里的不忍,是真真切切的,陛下还分了我块饼吃”   刘路咧嘴笑着,“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陛下是要做大事的人,这就是那些豪侠说的仁君!”   “哈哈哈,朕倒是记得不那么真切了”   “自从陛下入宫之后,就恍若变了个人似的就是变得有些吓人,还是如今好,又如同当初元城之时了。”   “这大一统还是有些作用的。”   刘路挠着头说道。   曹髦举起了酒盏。   “来,此盏为大一统!”   “唯!” 甘露之治 第1章 分其心   太极殿内,曹髦坐在上位,来自吴国的群臣们分别坐在了他的面前。   孙皓这位归命侯也在其中,就坐在曹髦的身边。   众人面前都摆放着美酒,除却孙皓之外,却没有人敢动手去吃。   对吴国大臣来说,宴会往往带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曹髦看向了众人,笑着说道:“在朕这里,诸公不必惧怕,能饮酒者则饮,不能饮者无罪。”   众人脸色通红。   万彧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主已经归命投诚,陛下何以还要这般羞辱呢?”   如今坐在曹髦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吴国活下来重量级大臣,其中有三台重臣如孟宗,丁固,贺劭等人,还有如卫将军滕牧,车骑将军刘纂,大鸿胪张俨,丞相万彧,五官中郎将丁忠等重臣。   还有如刘俊,脩则,顾容,步阐在内的诸多将军。   至于那些年轻人,他们尚且还没有资格坐在曹髦的面前。   曹髦听到万彧的话,顿时笑了起来,“朕请诸公饮酒,怎么还成了羞辱呢?”   “万公可能与朕解释一二?”   万彧几次张开了嘴,却根本无力反驳。   孙皓只是自顾自的吃酒,完全没有要参与这些事情的想法。   曹髦认真的说道:“诸位来到洛阳也有一段时日了,有不少的大臣向朕上书,说可以将你们囚禁在洛阳或者邺城,让你们勿要再外出”   群臣的脸色果然有些愠怒。   曹髦又紧接着说道:“朕当即下令惩治了这些大臣,朕心怀天下,自古以来,帝王皆重中原,而轻四方,朕独爱之如一!”   “既归天命,则为帝臣,便无高下之分,也无尊卑之理。”   “朕在北方,常常听闻南国多名士,多豪杰,经此一战,大司马,大将军皆对南国豪杰赞不绝口,朕以为然。”   “朕今日所庆者,非得吴土,乃得吴贤也!”   “诸位远在南,对朕或有不知,而朕却知诸位。”   “丞相万彧,虽出身卑微,却能劝谏吴主,少徭役,轻税赋,劝吴主唯人以贤,可见万公颇知治政之道,有君子之德。”   “请公暂且与御史台当值,若朕有什么不当之处,公可以与当初劝谏吴主之时那般,直言劝谏,朕绝不怪罪。”   原先还很是憋屈的万彧,此刻却是一脸茫然。   啊??   万彧的官职很大,在吴国担任丞相,但是他的地位却很低。   一来是因为他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了。   他的家庭甚至都不能算是个地主,只是个富户,跟魏国这边的王经差不多,而王经还好歹是大族的门生,是崔家所提拔出来的,别人看在崔家的脸上也不敢对他怎么样,但是万彧这就完全排不上了。   在大族问题最严重的吴国,万彧这出身,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所嘲讽。   另外,他也没有什么资历,说起来,在吴国群臣的眼里,他只是个靠着谄媚混上来的皇帝宠臣而已,就跟钟会看张华差不多。   都觉得他是個无用草包,就是运气好,与孙皓相识,在孙皓发达后一飞冲天。   因此,万彧哪怕是在担任丞相之后,还是被很多大臣看不起。   史书记载,孙皓经常在宴会中,趁著酒酣时,下令侍臣嘲弄大臣,并以此为乐。   当时王蕃嘲讽万彧:“鱼儿平时生活在水里,若是强行跳出来,就会死掉,这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位置,不能强行改变,你万彧出身卑微,本来就是个吃草的羊,如今披上了虎皮,仗着宠爱提升到了三公以上的位置上,你又该如何报答这样的恩情呢?”   万彧非常的愤怒,就说当初在圣王治下,没有出现过无能的官员,在造父家门前,没有出现过瘸腿的马,你这么说我,就是在诋毁皇帝!   后来王藩就死了   万彧在孙皓上位时做出了极大的功劳,而孙皓对大臣嘛,那是真的没话说,群臣不敢怪孙皓,也只能从他这里出气了。   但是曹髦却觉得,这厮并非是个无能之人。   孙皓能上位,这家伙可是立下了大功的,而且他还活着的时候,孙皓的政策尚且还是有利于社稷的,能听得进他的劝谏,直到万彧劝谏太多,被孙皓直接杀掉之后,孙皓方才开始全方面无死角的折腾,底层百姓们也就此感受到了孙皓的大恩大德。   曹髦觉得这厮是个可造之才,况且因为出身跟吴国群臣不是很亲近,可以利用他来治其余的吴臣。   同时,其余吴人看到连万彧这样的人都得到了如此重用,自然也会想要在曹髦这里求个前程。   曹髦平静的看着万彧,等待着他的答复。   万彧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来,朝着曹髦一拜,“多谢陛下的厚爱臣,不过中人,如何能担当起陛下如此厚爱”   “哈哈哈,万公不必自谦,往后便用心朝政就是了!”   曹髦大手一挥,随即又看向了其余人。   万彧满脸的感动,就这份重视,是他过去在吴国都不曾感受到的,他急忙再次行礼,随即坐了下来。   到这个时候,吴国大臣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惶恐,反而是有些期待。   曹髦又问道:“哭竹生笋的孟公何在啊?”   一人急忙起身拜见了曹髦。   此人唤作孟宗,在孙皓麾下担任司空,是三公级重臣。   而他最初是被陆逊所提拔的,曹髦所说的典故,也跟他有关。   嗯,毕竟是大族子弟嘛,生来孝顺,有人的母亲喜欢吃鱼,他就可以通过体温来融化冰水,为母亲抓来鱼儿。   孟宗可就更厉害了。   他母亲喜欢吃竹笋!   可当时并不是竹笋生长的季节,孟宗便跪在林子里哭,他通过自己的眼泪便催生出了竹笋,带回去给他妈妈吃。   这故事听着就很靠谱,非常的真实,绝对不是编造出来拿名声的,很符合当下大族的作风。   虽然说是有这样的典故,但是,并非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有这样的典故。   这些大家族,往往也只会在那些值得投入的聪慧少年身上进行投资,动用家里的力量为他们编造这样的典故,再请一个大名士来为他们做宣传。   而孟宗家里人所请的大名士是陆逊。   从这也能看出,这家伙还是有些才能的。   这些大族出身的人,因为大多还担任着振兴宗族的使命,故而做不到死节,当然也有楼玄这样不顾宗族的,但是毕竟少数。   孟宗此刻的态度就很是恭敬,面对曹髦,甚至比以往对孙皓都要恭敬的多。   曹髦笑着说道:“朕很早就听闻了您孝顺的名声,今日终于得以相见,孟公为人仁孝,朕欲留您在朕的身边,担任散骑,随时能与朕商谈大事,不知您意下如何?”   孟宗在吴国是三公级,到了魏国地位忽然下降到散骑,但是他却没有一点的不甘。   能不丢脑袋都已是不错,何况陪在皇帝身边可不是什么坏事,能更好的保全宗族。   他赶忙行礼拜谢。   曹髦又看向了其余几个大臣。   曹髦对他们进行了一一的封赏安排,就是那些将军们,也都没有落下。   就是孙皓的岳父,曹髦都给他安排了个闲职。   一时间,整个宴会的氛围也变得有些不同,大臣们的脸上都出现了喜色。   孙皓心里愈发的烦闷,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孙皓虽然有些时候容易发狂,但是向来是不会做自寻死路的事情。   他滥杀无辜,却不会对手持重兵的几个将军下手,桀骜狂妄,却在被俘虏后即刻投降。   这都能看得出,孙皓只是情绪不稳定,为人暴虐,但是脑子并不是不好使。   曹髦的这场宴会安排的很是顺利,当宴会结束,众人一一告辞离开的时候,这些大臣们一口一个陛下,再也没有了生分的样子。   张华笑着走了进来,“陛下,有孙皓过去的行为在,陛下在他们心里简直就是不世之仁君。”   “怎么,难道你觉得朕不是嘛?”   “哈哈哈,臣失言!”   曹髦此刻却长叹了一声,“只可惜啊,最厉害的那个却没能收复,陆抗如今虽然没有再一心求死,却也不愿意为朕效力”   张华再次说道:“陛下,此人既然没有了求死的想法,那便是有了可以动摇他的机会,像他这样的人,受到了您极大的宠爱,若是不能报答,是不会轻易去死的”   为吴国而死的大臣不少,陆抗到如今也没有真正的投诚,很多人都觉得,陆抗只是追求名望而已,但是曹髦却以为,陆抗是真的忠于吴国,历史上,他的两个儿子都为了吴国而死,不曾退却其余两个儿子因为年幼而得以保全。   就算他只是为了名望,可看他这一生的行为,他也完全对得起吴国,他的父亲,他的儿子们也都对得起吴国。   这也更加坚定了曹髦想要得到陆抗的决心。   如今吴国的官员们算是安抚好了,将他们分散到各地,让他们逐步融入大魏之后,孙皓作为吴国代表的地位也会被削弱,到时候,或许陆抗也会低下头来吧。   “不说这些了,茂先啊,裴秀那里的情况如何?” 第2章 后生皆可畏   “裴公这些时日里非常的忙碌,却不怎么愿意与我相见。”   “他不喜华公,故而对吏部上下皆有不喜。”   曹髦摇着头,这家伙啊,可谓是劣迹斑斑,跟钟会差不多,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谁都不放在眼里,总是喜欢摆谱,跟谁能都说上几句。   对这家伙,还是得略微强势一下,时不时进行敲打!   这段时日的洛阳,算是格外的忙碌。   自从皇帝改元之后,整个大魏庙堂都开始高速运作,过去是将领们在忙,如今则是庙堂来善后。   那么大的地盘忽然并入,要解决的事情极多。   还是老问题,地方郡县的划分问题。   这件事可是相当的费脑子。   若是处置不当,还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以王昶为首的老臣们,一直都是认为要细分州郡。   他们想要在南边增设好几个州,他们甚至计划将交州一分为二,以龙川等地为核心,设立一个广州,与交州互相帮衬。   而对荆扬,他们也准备细分郡县,将那几個大郡拆分成密密麻麻的小郡。   可以钟会为首的年轻派却反对这样的分法。   他们认为这样做会造成人力上的浪费,无端的增加了庙堂的支出,还多出了很多个位置来。   钟会甚至公开表示:王昶等人多设州郡,是为了给自家的子弟们多安排出路,为了增加官位,让近亲们都能当上官员。   鲁芝却反对这个说法,鲁芝上书皇帝,认为钟会这些人提议整合郡县,不利于庙堂的治理,反而增加了叛乱的风险。   双方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这不只是要重新划分南方那么简单,他们甚至想要重新划分整个天下。   因为如今天下大一统,过往的很多划分是因为战事方便,如今没有战事,可以进行更加详细的划分了。   例如在幽,官员们就提议增设平州,在雍凉地区增设秦州,在荆扬增设江州,湘州。   曹髦略微的计算了一下,按着尚书台的说法,这么一套流程分下来,大魏起码得有二十一个州。   其实细分州对曹髦来说是好事。   因为州只需要增设刺史,而刺史则是皇帝的耳目,在皇权兴盛的时候,刺史就是地方上最强力的监察者。   曹髦麾下负责监察的人更多,这对收权以及治理地方都是有好处的。   但是要细分郡,这个曹髦就有些不太能接受了。   虽然从治理的角度来说,细细划分确实能加强行政效率,但是这多一个郡,所要安排的官员体系可跟安排一个刺史不同啊!   这样下来,庙堂的支出便实在是太大了。   在取缔了公田制后,庙堂也没有以往那般的底气,在前两年,庙堂的收入并没有再次爆发性的增加,而是迎来了一个平稳的阶段,升升降降的。   这其中有打仗太多的原因,也有新征服地区没能给庙堂带来太多经济效益的原因。   别看曹魏征服了天下,可为了安抚这些地方,曹髦对蜀地和吴地都颁发了免税政策,大魏庙堂甚至还要去花钱负责建设和修补战乱留下的创伤。   这都需要大量的钱粮。   曹髦都已经开始想着要降低军事开支来进行建设了,在这个时候再提升支出,这是曹髦所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乎庙堂的商谈也就僵持了下来。   裴秀却没有参与这些琐事,他还在为了学校的事情而四处奔波。   这些时日里,他基本都是待在太学里,跟着太学的那些博士们商谈教化天下的问题。   想要说服他们,其实并不容易。   但是裴秀有着自己的一套办法。   王昶刚刚回到了府邸,就得知裴秀等待自己已经很久了。   裴秀的年纪其实并不大,他只比钟会大了一岁而已。   但是因为平日里的性格,钟会并不将他当作是威胁。   他比王昶的儿子都要年轻,王昶却非常的看好这个年轻后生。   他一直都觉得,裴秀是可造之才,他适合在太平时日里担任尚书令。   若是遇到打仗或是急需处置大事的时候,裴秀不是一个合格的尚书令,他的性格有些懒散,好服散饮酒,不是很喜欢做事,不积极。   可若是天下平定了,那他将会是极为出色的尚书令,他在位的话,他能确保整个社稷不会出现一件糟心事,因为他厌恶麻烦,任何事情有了引起麻烦的苗头,就会被他直接掐灭。   历史上的裴秀也确实如此,这位兄台上位之后,因为私人德行问题被不断的弹劾。   不过当时他辅佐的可是老好人安世,在安世面前弹劾别人一般是不会成功的,裴秀就被安世护下,随即开始了执掌尚书台,然后就以极为稳妥的方式,让司马炎完成了从晋王到晋帝的过渡,其中居然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利的事情,当他服散过度死掉之后,西晋政务就开始变得混乱。   王昶笑呵呵的看着他,请他跟着自己走进书房,还令人给他倒茶。   他说道:“当今庙堂内的诸多后生里,老夫觉得唯独你和杜元凯能成就大事。”   “张华太过年轻就受到了太大的宠爱,钟会没有德行可言,这两个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裴秀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王昶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方才问道:“裴君前来找老夫,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啊?”   裴秀这才说道:“今日前来找您,乃是为了私事,并非是为了公事。”   王昶一愣,“我与你父亲也算是好友,你且直说无妨。”   裴秀这才说道:“王公,陛下先前找我,想让我来负责教学的事情,而您也知道,文皇帝所留下的政策,如今不复存在,这件事已经没有过去那般简单了。”   王昶皱着眉头,抚摸着胡须,他说道:“这件事,我有所耳闻,听闻是钟会所上奏的,他还对外人说:当今的吏部与礼部是无力完成这件事的”   裴秀眯起了双眼,果然是这厮!!   他继续说道:“陛下非要我来完成这件事,我原先提议,规定太学生们必须要在地方上教学一年,年满后才能参与考核。”   “这只是权宜之计,当今支出极大,庙堂也没有办法通过提升治学吏的待遇来完成这件事。”   听到裴秀的话,王昶沉思了起来。   “这件事可是关系重大啊一年的时日啊。”   看着面前有些迟疑的王昶,裴秀赶忙说道:“当初您上奏要整顿吏治,提出了诸多方略的时候,就曾提到过这件事。”   “故而这次前来找您,想要问问您的想法。”   王昶此刻却没有急着开口,王昶虽然出身大族,但是他本人还算是那种心系天下的贤臣,不是宗族之犬,否则,他也不会提出那么多限制大族的政策。   他如今迟疑,是因为裴秀的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冒险。   在人才不多的当今,太学里的这些可都是宝贝啊,这是未来的栋梁,裴秀这样的政策,应该不会破坏当今太学欣欣向荣的局面吧?   别到时候教化人才的目的没达到,反而是将太学给折腾散了,那可就出大问题了。   看到王昶脸上的担忧,裴秀继续说道:“我已经去过了太学,他们说,我的想法可能会导致太学生们纷纷离去,当今太学已经失去了原先的地位,说我的政策会进一步破坏太学。”   “我回去之后,想了很多,我觉得他们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我想,换个思路,给陛下上奏,不要只盯着太学生们来折腾往后无论是谁,想要担任官员,想要参与考核,就必须要先当满一年的治学吏!”   “如此一来,就不只是盯着太学,可谓是一视同仁!”   “尤其是那些大族子弟们,他们那般的想要当官,本身又有大学问,让这些人来担任治学吏,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王昶瞪圆了双眼。   啊???   “裴君!你且先不要着急!”   “你这样做,这影响可就比太学更加严重了”   “你要多冷静啊,这件事不容易,不能如此着急!”   裴秀忽然站起身来,脸色变得通红,“唯公知道此事不易吗?为人臣者,本就该为君王分忧,便是赴死也不该迟疑才是!公既为尚书令,得到陛下这般宠爱,不想着报答,如何还能劝阻我呢?!”   王昶一愣,这人是怎么回事?   裴秀现学现用,“王公,既然您不愿意相助,那就允许我先回去了,我这次回去,便要与吏部一同来完成这件事,只要能为君王分忧,何惧其后果呢?倘若最后惹出了什么事来,我自承担便是!!”   裴秀说着,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王昶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这些后生啊!没一个成器的!各个都是焦躁好进!   等自己这些老臣逝世之后,大魏要完啊!   他赶忙看向了一旁的奴仆,“还不去将裴秀给我挡下来!另外,再速速给我召集尚书台诸多尚书!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他们商谈!!” 第3章 依你所言   当裴秀走到了太极殿门口的时候,成济将他挡了下来。   成济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这位可是稀客啊。   诸多尚书里,就属这位来的最少,一个月都见不到几次。   他派人进去禀告,很快,就有近侍带着裴秀走进了殿内,前往东堂。   走到了东堂门口,裴秀就听到里头传来了笑声。   这豪爽的笑声,裴秀听得出,是户部尚书鲁芝。   裴秀记得此公为人沉稳,是个比较严肃的人。   怎么听着今日如此开心呢?   裴秀走进了殿内,果然,鲁芝就坐在皇帝身边,看起来非常的开心,脸上洋溢着平日里几乎看不到的笑容。   而看到裴秀的那一刻,鲁芝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顿时又变得肃穆。   曹髦惊讶的看着他,“裴尚书来了!稀客啊!”   “裴尚书日理万机,格外忙碌,居然还有时日来太极殿禀告政务!”   裴秀也只当是听不懂这嘲讽,他朝着皇帝行了礼,又拜见了鲁芝,两人官职虽然相同,但是毕竟对方年长。   曹髦这才让他坐在了一旁,“裴君忽然前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啊?”   裴秀说道:“太学的事情,已经商谈出了结果,从今年起,太学生在参与考核之前,定要先前往地方担任治学吏,为期一年,观察其表现,完成才能之后参与考核。”   “而为了奖励这样的行为,若是在任期时表现优异者,可以直接授予县内官职”   当今太学生面对其余人已经失去了优势,在曹丕时期,只有太学生才能参与五经考核成为官员,而如今大家都可以参加,若是不进行补贴,只怕是没有人再愿意前往太学,因此尚书台也是在考虑之后对这种行为给与了一定的奖励。   其实在文皇帝时期,也有过类似的激励,那些没有资格参与考核的庶民子弟是必须要担任治学吏的,而他们的表现若是不错,是可以得到一次提拔的机会。   曹髦当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他知道裴秀去找了王昶,王昶召集群臣,迅速商谈出了这个结果来。   裴秀这厮将自己分给他的差事平摊到了整個尚书台,由尚书台所得出的结论,便是太学的那些博士什么的,也不敢反对了。   曹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厮才好。   不过,他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吩咐。   “好啊,裴尚书,既然有了定论,那接下来的事情,也得继续劳烦裴尚书了,也不必太着急,像这样的事情,往往是要超出十年才能看到成效,关键是不要出现太大的问题,朕相信裴尚书是能做到这些的!”   裴秀赶忙称是。   从汉武帝开始,庙堂就非常的重视地方的教学问题了,汉武帝在地方上设立了很多的学校,鼓励启蒙教育,这也是西汉人才辈出的原因,西汉从未出现过人才断档的情况。   而到了东汉,庙堂的主攻方向逐步从地方往太学靠拢,再也没有拟定过什么像样的政策,地方教学还是延续前汉的老路,不曾得到过改变。   到曹丕时期,曹丕强行指定了参与考核的门槛,达不到门槛的都统统丢出去在地方上搞教育。   他这个行为算是有利有弊,门槛一旦设立,当官的都成了门阀大族子弟,但是对地方教育上却是起到了不错的推进作用。   地方教学发展到明清的时候,甚至都开始出现乡学,某些特定时期力庙堂主导的地方教育系统达到了乡一级。   当然,如今的人力物力生产力肯定是没办法跟那个时候去比的,两者相差太大了。   在如今,曹髦的要求只是能超过曹丕时期,达到县有县学的地步就可以了。   另外,如今的庙堂所设立的学校,并非是后世的那种学校,如今的学校都是教经典的,所招收的也不是孩童,是那些地方上有心求学之士,也没有明确的规定年龄。   像经典这样的东西,若是没有老师来讲解,光有书籍是完全没办法去学的,除非是天纵奇才。   而想要拜在名士门下的代价又太大,并非是所有有心求学的人都能做到。   这个时候就可以去庙堂的学府里学习。   庙堂地方学府里的基本都是出身很低的学子们,出身高的是不屑于在地方学校里去学什么经典的,他们连太学都不是很看得上,不是家学就是去拜大家为师。   而想要当官,经学又是必修课,因此,地方学校的意义十分重大。   从他们这里出来的士人质量肯定是比不过大族子弟的,但是只要他们的数量足够庞大,总能打破大族对官职,学问的垄断。   不能让大族垄断了所有的学问和上升途径   裴秀毕恭毕敬的离开了此处。   曹髦知道,这厮的认真可能持续不了太久,但是交给他的事,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什么纰漏的。   鲁芝一直都不曾开口,直到裴秀离开方才,方才开口问道:“陛下,这件事交给他来做,是否有些不妥呢?”   曹髦吃了一口茶,“有何不可啊?”   “陛下,裴秀这个人,不是没有才能,只是他太注重亲族,与诸多大族来往密切,我听闻,经常有名士前往他的府内,跟他送礼,以求成为他的好友,而这些人的目的都是想要做官。”   “陛下如今要行地方之学,地方之学,多是如老臣这般出身卑微之人。”   曹髦赶忙打断了他,“鲁公,朕记得,您可是出身大族,世代为官”   鲁芝长叹了一声,“陛下,老臣十余岁,父亲便被奸贼郭汜所杀,从那时起,流离失所,十七岁方才定居,想要求学,却没有门路,最后在地方学校学成了经典,被地方的官员所举荐为吏”   “臣出身或许不算卑微,却也深知卑微之苦啊。”   曹髦点点头,“您继续说。”   鲁芝又说道:“裴秀这个人,他对一些边塞大族都有些轻视,幽州,凉州,南国的大族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何况是那些出身庶民的人呢?”   “陛下让此人来负责这些事情,只怕他不能很好的完成啊。”   曹髦知道,裴秀身上有着很严重的大族子弟病,这也是鲁芝所担心的。   他仰起头来,认真解释道:“鲁公不必担心。”   “裴秀这个人,看似慵懒,实则聪慧,天下政务,他也很是精通,况且上次从雍凉回来之后,他就已经知道了利害。”   “他不敢怠慢这些事情的,不然,也不至于找到王昶那里去。”   “这件事交给别人,反而是阻力重重,交给裴秀,以他的宗族势力,以及他的广泛人脉,只怕也没有人敢为难他,做起事来反而会更加的顺利。”   “您勿要在意他的事情,还是再好好想想朕所与您说的那些事情吧。”   鲁芝这才站起身来,朝着曹髦再次一拜,随即离开了此处。   送走了鲁芝,曹髦也就不愿意再待在太极殿里了,他急急忙忙的朝着长秋殿赶去。   他方才跟鲁芝所商谈的事情,是关于屯田制被废除后的一系列政策,若是能用好,是可以极大的提升庙堂收入的,等有了钱,那做什么事都会顺利很多。   当曹髦到达长秋殿的时候,郑娴正在很卖力的教小家伙说话。   “阿父,阿~~父!”   小家伙坐在婴床内,听着郑娴一字一字的教授,却只是看着她傻笑着,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当曹髦走进来的时候,小家伙转过头来,又看着曹髦傻乐。   曹髦笑着将他抱起来。   郑娴愁眉苦脸的说道:“怎么教都教不会,根本不开口”   曹髦瞥了她一眼,“这都不满一岁,如何能开口?”   郑娴忍不住说道:“我听人说,有神童四月能言,十月能书”   “呵,那是,他们长大了还能用体热融化冰雪,眼泪都能催生竹笋,我家孩子哪能跟他们比呢?”   郑娴却很是认真,“我父亲说那都是真的!”   “当然,你父亲要不那么说还能当名士吗?”   郑娴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曹髦喜欢将阿温竖着抱,将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阿温也会很乖巧的将头放在他的肩上,眼角一闪一闪的看着前方,而对别人,他是不会如此的,哪怕按着他的头,他都不会轻易将头贴上去。   就在曹髦吟唱着不知名的曲子,扛着儿子走来走去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乃是司马妜,司马妜看到皇帝也在此处,有些惊讶,却急忙行礼拜见。   她是来给孩子送新衣服的,送到之后,又匆匆离去。   郑娴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对曹髦说道:“陛下,自从阿温出生之后,您就很少再去阿姊那边了,这实在是不太好,阿姊贤惠,对我相助极多,陛下也不该冷落了她呀。”   曹髦更加惊讶了,“不想我家皇后居然还能说出这般明事理的话来?”   “难道陛下觉得我是好妒的妇人吗?”   “哈哈哈,皇后自然不是”   “还有太后那边,陛下也该多看望,她近来很是忧惧,常常询问陛下的情况,精神恍惚。”   “好,好,就依皇后所言!” 第4章 有一人!   杜预这些时日里很是忙碌。   蜀地和吴国同时并入了大魏的建设列表之中。   这无疑是加大了杜预的工作量,尤其是这两地的情况,都不是很乐观,蜀国的汉中等地几乎被打成了废墟,成都那边倒还好点。   至于吴国这里,荆南,交州,庐江,武昌   这被打成废墟遭受战乱破坏的地方就可太多了。   而作为工部的头头,杜预每次看到这些各地要求进行修建修补的奏表时,只觉得耳边都在嗡嗡作响。   大魏境内的各地也不消停,都在上奏,请求进行各类的建设。   可杜预都不敢通过。   差事极多,除此之外,他还要时不时来看望马钧。   因为陛下的重视,马钧如今的府邸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府邸的规模越来越大,几乎要达到了一些三公级别大臣府邸的规模。   而活动在他府内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曹髦有意将那些搞科研的人都往马钧这里送,并且让杜预挑选一些聪慧的年轻人来跟随他们学习,帮助他们来做事。   马钧倒是挺开心的。   他这辈子都不曾受过到这样的重视,整日都是在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身边人手众多,无论有任何的想法,工部都是全力支持,完全不敢怠慢。   杜预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看着马钧在此处炫耀着自己的新发明。   这老爷子说起自己的发明时,竟是一点都不口吃。   说话那叫一个利索。   周围人来人往的,曹髦几乎就是将他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实验室。   如今这里聚集了全大魏最优秀的发明家,这些人以马钧为首,在这座巨大的府邸内从事着科学实验。   曹髦还给他们所在府邸取了个很厉害的名字,叫做善事府。   这個名字是取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至于为什么不叫利器府,大概是因为这名字听着不吉利。   马钧正说着,忽然发现站在身边的杜预正在发呆。   马钧忽然就不多说了。   杜预猛地惊醒,他连忙朝着马钧行礼,“还请您勿要怪罪,我并非是有意轻视”   “无,无,无碍。”   马钧看向他的眼神颇为柔和,他认真的说道:“这,这些时日里,多亏了杜尚书,方才有了如今的成果。”   “整个善事府,都,都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有了兴盛的局面。”   “我,我知道杜尚书所考虑的都是大事,不知是否有老夫所能帮得上的呢?”   杜预苦笑了起来,“马公,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南国刚刚平定,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马钧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些时日里,我,我看杜尚书很是疲乏,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杜预却更加羞愧了,“马公,往后定然不会再做出这般无礼的事情。”   “唉,尚,尚书为何要这么说呢?老夫何曾有怪罪你的意思呢?府内上下,谁不曾受过尚书的恩泽?”   马钧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当杜预离开此处后,他却召集了府内的众人。   马钧坐在上位,看着周围的这些名工巧匠们。   “诸,诸位,我虽然因为陛下的恩宠,成为了此府之主,可向来不曾吩咐过诸位什么,也一直是让你们随心所欲的做事。”   “但是今日,杜尚书说起南国的事情,眼里满是忧愁,这些年里,杜尚书对我们是非常支持的,不曾有过怠慢,今日他有大事,我们也当全力相助才是。”   “这派发钱粮,召集民夫的事情,我们是不懂的。”   “但是这建筑所用的工具,原料,运输之器等等,我们或许还能帮上一些忙,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呢?”   这些名巧们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即坚决的说道:“我们本来只是默默无名的人,因为陛下的厚爱,得以来到此处,又得到了杜尚书的这般礼遇,若是此刻都不能报答他,那我们又有什么颜面待在这里呢?”   众人一拍即合,准备给杜预送上一个大惊喜。   而此刻的杜预,坐在马车内,脑海里还是装着各地的“建设列表”,当他低着头走下马车的时候,一旁的仆从赶忙拽了他一下,杜预这才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鲁芝。   杜预赶忙行礼拜见。   鲁芝因为其年幼时的经历,对这些有名士病的大族子弟不是很看好。   而唯独杜预例外。   杜预虽然也是超级大族出身,但是他身上竟没有半点的名士病,这人很务实,而且没有那些不着调的癖好,性格很温柔,完全不像是大族子弟。   鲁芝将他扶起来,抚着长胡,“我可是在这里等了杜君整整两个时辰啊!”   杜预大吃一惊,“为何不进府呢?”   鲁芝回答道:“我来这里是拜访贤人的,贤人不在,这府内府外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说的连杜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将人给请了进去。   两人坐在了书房内,杜预的书房显得有些乱,这里堆放着很多的文书,都是些工部的工作,鲁芝看到这些,非但没有怪罪,更是对杜预高看了几分。   两人寒暄了片刻,鲁芝方才说起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杜君大概也知道”   “鲁公不如直称元凯。”   “好,元凯或许也知道,这两年里,庙堂的税赋没有再如原先那般增加而说起来,屯田制被全面废除之后,这天下的耕地,就开始朝着大族的手里涌过去了。”   “他们若是通过哄抢的办法,庙堂还能出面干涉,但是他们所收购的,一来不是公田,二来手续齐全,纵然陛下有心怪罪,也没有理由去处置他们。”   听到鲁芝的话,杜预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理解鲁芝的意思。   大量缴纳税赋的农民被买走了耕地,成为了不缴纳税赋的佃户,而按着人头交税,一个人哪怕占据着再多的耕地,那也是缴纳同样的税   这就会导致庙堂的收入减产严重,大族却各个富的流油。   这两年里大魏的粮食收入提升开始变得不明显,就是因为疯狂的土地兼并。   这也是曹髦等人很早就预料过的情况了。   若是继续屯田制,将耕地牢牢控制庙堂的手里,那世家大族所组成的屯田官员会继续加大力度的进行吸血,若是废除屯田制,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兼并。   也就是曹髦将大量的公田变成了租种,方才没有让大族的劫掠更加的猖狂。   历史上,当司马安世废除屯田制之后,大族权贵们的兼并速度让朝中的大族权贵们都觉得太过离谱!!   一个小小的将军都敢占耕地几千顷,疯狂的兼并差点将大晋国库给搞破产了。   最后这些大族不得不站出来商讨对策,解决土地兼并问题   如今这行人已经算是非常的收敛了,没有疯狂的开始进入兼并状态,都是因为对曹髦的敬重。   可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大魏财政收入正在降低的事实。   他们这是软刀子放血,若是无动于衷,那总有一天,整个大魏的血都会被吸干。   鲁芝严肃的说道:“我给陛下上奏,本来准备在汲郡开荒五千多顷土地,还设立了其余各地的开荒计划,以及对一些重要水渠的修补工作。”   “但是陛下告知我,当今粮食减产的问题,并非是耕地不够,而是耕地太过集中,很多农民手里压根没有耕地。”   “杜尚书觉得呢?”   鲁芝没有去找别人,因为他知道,那些人本身就是大族出身,他们很难会去背叛自己的宗族,去站在鲁芝这边,只怕鲁芝刚刚开口,他们就得劝说,这些事不重要,只要多开荒就好了。   但是鲁芝相信,杜预不会是这样的人。   杜预开口说道:“鲁公,您说的非常有道理!!”   “原先我就在想这个问题,这些年里,各地不断的开荒,不断的修建水渠,按理来说,这些地方的粮食都该暴增才是,可是我发现,重点投入的那几个郡,最后的成效都不大。”   “这就是我如今面对诸多要求建设的奏表感到迟疑的原因。”   “如今您这么一说,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地方当然希望我们多搞建设,建设多了,地方官员们有了政绩,大族们有了可以侵吞的利益,还不需要他们自己来动手,那些民夫们参与徭役,可最后却分不到任何的好处!!!”   “这是不行的!”   杜预站起身来,“倘若天下的耕地都聚集在那一部分人的手里,那这天下到底是陛下的,还是他们的呢?”   “如今的租种,虽然有效,但是可以被钻取的空子实在是太多了,别说是大族,就是好强,也能轻易应对这些事情。”   “鲁公,您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杜预,鲁芝忍不住夸赞道:“我便知道杜公是这般的贤才!”   “整个庙堂之中,除却您,还有谁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杜预一愣,随口而出。   “钟会!”   这一刻,鲁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倒是觉得,不必让钟尚书知道这些事情。”   杜预赶忙说道:“鲁公,我知道钟尚书这个人不好相处,但是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肆意兼并,而且他一定是有办法来解决这些事情的!” 第5章 不可不防   “没有办法!”   钟会仰起头来,用两个鼻孔瞪着面前的鲁芝和杜预。   这一刻,好不容易被杜预所说服,来到钟会府邸的鲁芝险些就要气的跳起来了。   就说不要来找这个混账东西!!   杜预苦笑了起来,“钟公啊,普天之下若是连您都没有办法,那谁还能解决这件事呢?”   钟会的头略微降低了一下,还是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以为夸我几句,便会帮你来解决这些事情吗?”   鲁芝再也忍不住了,气的直接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杜预却赶忙拉住了他,他再次说道:“钟公,我们在遇到这件事的时候,最先所想到的便是您,我们都是一同来辅佐陛下,所考虑的都是庙堂的大事,您又何必如此呢?”   钟会再次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家伙,他看了片刻,方才示意他们坐下来。   杜预拉着鲁芝,很是吃力的拉着他坐在了钟会的面前。   钟会此刻却不慌不忙的吃起了茶。   “是陛下告知你们这件事的?”   “并非如此,只是我所收到的奏表太多,找鲁公询问各地的成效,方才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   钟会的眼神里写满了不信。   “没有陛下的吩咐,你们两個就算想通了,还敢聚在一起解决?”   “你杜预粗通政务,奈何阅历不足,你一直都在庙堂里任职,伱根本就不知道地方上的情况。”   “鲁公的阅历倒是够了,但是他向来重视自己的名誉,独来独往,不肯与任何人有来往,你们两人一同来找我这想必是陛下先告知了鲁公,鲁公无奈之下找到了你,你提议来找我,你们方才出现在了此处。”   钟会这么一番话说下来,纵然是鲁芝,此刻眼角也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这厮好特么厉害!   虽然讨厌,但是真厉害!   杜预还是摇着头,“是我与鲁公商谈而得知,至于陛下是否吩咐鲁公,我实在是不知。”   钟会冷哼了一声。   “这件事难道很难吗?”   “说起来,不就是要确保农夫们都有耕地,确保大族们的耕地不会再继续增加吗?”   “第一,先确保农夫们都有耕地,实行新的税制,规定成年男丁所拥有的耕地数量,让各地官府确保男丁的耕地不会少于这个额度。”   “第二,限制大族所拥有的耕地,按着他们的官爵来限制他们所能拥有的耕地数量和佃户数量。”   “第三,税指定一个规格,超出该规格的就翻倍的缴纳粮食。”   钟会迅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杜预再度皱着眉头,“钟尚书,可这具体的事情”   钟会顿时大怒。   “都已经告知到了这种程度,你还不能理解透彻吗?!你又如何敢待在尚书台内?!”   “送客!”   杜预满脸的无奈,被一个酷似钟会的小孩给送出了府邸。   走出这里,鲁芝忍不住骂道:“你看看他这家中小仆的嘴脸,就连这些人都跟钟会一般凶狠恶劣,可以看出钟会平日里的为人了!”   “我早就说了不该前来找他,这厮自从封爵之后,便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满朝上下,过去还有几个人被他所敬重,到了如今,却是没有人能入他的眼!”   听着鲁芝的谩骂,杜预却说道:“可是他方才所说的三个办法,却是能为我们所用的。”   “我们只想到了限制大族的耕地数量,其余两个,都是我们不曾想过的,钟尚书确实有才能。”   鲁芝本来想说等你再过几年定然能超过他,但是想想两人的年纪,他便没有说了。   总是觉得钟会年纪很大,可想起来,似乎跟杜预他们是同龄人啊!   杜预还比钟会大了三岁呢!   鲁芝还是摇着头,“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可哪有他所说的那么容易呢?”   杜预却有了很大的信心。   “若是有了个大概,那指定下来定然也不会出现太多的纰漏。”   “难道我们两个人合起来,还比过他钟会一个人吗?”   经过杜预的安抚,鲁芝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走在鲁芝的身边,杜预的眼神却已经不再是那么的担忧。   钟会能那么迅速的给出解决方案,说明他很早就有所准备了。   而以杜预对钟会这恶劣性格的判断来看,他大概是已经准备好了上书,只是没有交到陛下的手里,所以他方才会询问是否是得到了陛下的吩咐。   看来自己也不用太急躁,钟会说的也很对。   自己还是缺乏阅历,应该多去地方上走一走,努力提升自己。   不断的学习和积累,总有一天,自己也能施展心中的抱负吧。   此刻,钟会的府内,钟会正在给刘渊讲述着为人处世的方式。   “往后啊,你千万不要效仿那杜预,杜预其实是有些才能的,跟张华,陆抗他们差不多,但是这厮的性格太温顺了,太怕事了。”   “你看他担任尚书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他居然给城内的那些权贵们送礼!!”   “按照他的说法,这不是为了要他们为自己做点什么,只是想让他们不要对付自己,让自己免于危害。”   钟会满脸的不屑,“就这点胆魄,连个人都不敢得罪,又如何能建立不世功名呢?”   此刻的刘渊站在钟会面前,已经愈发的钟会化,他仰起头,对老师的这番道理很是认可。   等到钟会说完,刘渊方才开口说道:“老师,今早父亲派人给我送来了书信,说是有很久不曾见到我,想让我回一趟并州,见见家中诸多长辈。”   钟会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刘渊,“去可以,但是勿要丢了我的颜面好好准备一下,我派人将你送过去。”   “早去早回!”   “唯!!”   钟会送走了弟子,随即从案下拿出了几份文书来。   这些文书,正是关于鲁芝等人所说的那件事的解决办法。   钟会是废除屯田制的提议者之一,如今的局面,他又如何猜不到呢?   他很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些蠢物们呵呵!   他拿起了这些东西,令人准备了马车,随即便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赶去   “陛下,您这是作弊”   司马炎幽幽的看着曹髦,手里的棋迟迟不能落下去。   “这怎么能算是作弊呢?朕太过疲乏,双眼模糊,方才没看清楚而已!”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岂能悔棋呢?”   “你年长朕许多,就不能当作看不到吗?”   “陛下方才还说,这下棋就如同治理天下,谁人治理天下时还能撤回自己的诏令??”   “哈哈哈,好,好,这一局就算你赢!”   曹髦此刻在东堂内跟司马炎对弈,司马炎跟曹髦足足下了一个时辰,终于赢了他这一次,心情顿时变得愉悦。   曹髦笑着说道:“你看那前汉景帝下棋还能用棋盘呢,朕只是悔个棋你都不许!”   “啊?棋盘?”   “这是何典故啊?”   “说了让你多读书,多读书这成个婚怎么还变傻了呢?莫不是整日沉浸女色?”   司马炎已经成婚,而他的夫人便是当朝大将军之孙女。   其实这还是挺敏感的,毕竟这司马家是吧,但是主要出力的还是司马炎的母亲王元姬,以及羊家的那些人。   这些人都渴望有着强大的联亲来保护自己,本来他们成婚的时候胡遵还只是骠骑,谁能想到这一眨眼就成了大将军。   王元姬得知对胡遵的封赏之后,心里其实是有些惊惧的。   她有种使力使大了的感觉。   本来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厉害点的靠山,结果这靠山忽然就变得太大了,他们家反而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可好在,曹髦并不在意这件事。   忌惮胡遵跟司马家联手??   笑话,以曹髦现在的成就,他甚至都不怕曹丕跟司马懿联手!   什么叫大一统之主啊?   魏国都被自己给变成魏朝了,还用得着忌惮这几个人吗?   况且,司马炎又是曹髦为数不多的朋友,年龄相当的也就他这么一个了,其余众人,都比曹髦要年长太多。   就在两人开开心心的攀谈琐事的时候,钟会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司马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朝着钟会行了礼,然后连忙告辞离去。   其实钟会还是挺吓人的,尤其是在这些司马家族众人的眼里。   “士季!你怎么来了?”   曹髦自然是熟练的上前迎客,钟会眯着双眼,“我是为了陛下交代给鲁芝的那些事情而来的。”   曹髦一愣,赶忙回答道:“这点小事,难道还需要士季亲自来办吗?”   钟会顿时笑了起来,心情大好。   “陛下既然担心这件事,无论大小,臣都定然要为陛下分忧,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大,但是如果交给平庸的人来做,未免会惹出很大的问题来,倒不如让臣来为您分忧。”   钟会将自己的上书递给了曹髦,脸上满是自信。   说起来,曹髦是不太愿意将这件事交给钟会来办的,因为这位仁兄的政策虽然好用,但是大多很激进。   这位治政,向来是腿疼砍腿,头疼斩首!   不可不防! 第6章 真名士也   曹髦看起了钟会所提交的解决办法。   钟会的思路是非常正确的。   通过确保农民有耕地,大族有限制,缴纳税赋方式的三个方向进行。   曹髦过去曾跟张华也聊过这件事,张华的想法也差不多是这样的。   但是,就如曹髦所说的,这位大魏神医,手段还是相当的酷烈。   钟会认为要充分发挥庙堂的能动性,强行的去推行一些政策,他提出了占田制,也就是确保百姓们都拥有耕地。   强行要求,完全不在意耕地够不够用啊之类的问题,就一句话,地方就得确保适龄男丁拥有规定的耕地,做不到就砍当地官员的头。   比起第一个,他第二个想法倒是要温和一些,按着大臣的官爵和那些宗族的中正品级来规定他们所能拥有耕地和佃户的数目。   至于最后一個,完完全全就是抄袭了汉武帝的酷政!   也就是清算大家手里的钱财粮食,超出了额度的就特么都给朕交上来!!   曹髦沉默了下来,沉吟了许久。   钟会似乎是看出了曹髦的纠结,他当即说道:“陛下,请您勿要迟疑,当今之事,就该迅速平定!”   “陛下先破蜀,又灭吴,如今的威势,已经足以让天下人胆寒,趁着大胜之威,尽快下令,无论是地方官员,还是宗族名士,都不敢反对陛下!”   “只要能完成这三件事,就能在短期内有效的遏制耕地的兼并,或许还能狠狠的从大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倘若再等几年,各地大族回过神来,彼此勾结的更加亲近,陛下纵然下令,只怕也得不到如今这般的成效了。”   钟会的意思很简单。   趁着大家都心服口服的时候,将最难办的事情给办喽!   当初武帝和文帝不也是如此吗?   若是在最有利的时候不去做这些,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曹髦觉得,钟会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这上书还有可以修改的地方,简单粗暴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最好还是让他哥哥帮着看看。   大钟和小钟都点头的才是好政策。   只有小钟点头的用起来费人。   曹髦便安抚了几句,告知钟会自己会慢慢查看,这才将钟会给送出了太极殿。   曹髦如今要头疼的事情又多出了一件来。   政务上的事情虽然是一团糟,但是军事上的事情还是进行的不错的。   魏国迅速吞掉了吴国所留下的大军,随即效仿在蜀国的流程,安排这些士卒们返回自己的家乡,从事农业生产,以补充当地的人力。   而收获最大的就是那些水军部队了。   胡遵被调到了庙堂里,这也代表着青州和徐州战区正式消失。   大魏已经不再需要保持那么多的军队了,内战已经结束了,如今发展才是第一位。   胡遵原先的将领们被分配到了其余战区,中下层的将领们则是被分配了地方吏位,至于那些士卒们,他们终于可以回家,陪在家里人的身边了。   为了稳妥起见,曹髦还是在青州留下了一个杂号将军,由原先战功赫赫的曹珍来担任,率领四千多人,算是坐镇当地,震慑不轨了。   毌丘俭同样被调到了庙堂,而他的军队同样被打散了。   文钦的治所从豫州前进到了淮南,算是接替了毌丘俭的防区。   而王基的治所也是从襄阳到了建业。   诸多跟随他们作战的将领们得到了提拔,分别驻守不同的地区。   例如成倅,就得到了单独镇守一方的差事,他负责镇守永安一带,主要是起到联系巴蜀与荆吴的作用。   吴国的甲士们虽然被遣散了,但是他们的水军却被成建制的保留了下来。   这些水军如今是在文钦与王基的手里了。   文钦几次上书,希望能将王基的水军也给弄到自己手里来。   按照文钦的说法,王基是不需要水军的,倒不如让自己来用。   如今的兵部,正在起草着全国性大裁军的方案。   大一统之后,大魏的军队可以进行一次大裁员了,不然光是养活这近五十万的大军,都得要了庙堂的老命!   当然,裁员这种事,肯定得小心翼翼的进行,曹髦是最知道这种事能引发什么后果的。   别说裁掉这些精锐了,就是裁掉一个驿卒都可能会引发出乎意料的结局。   除却羊祜这里,其余地方的军队都只保留最精锐的那部分,对其余将士们进行妥善的安排,确保这些人得到应得的待遇。   陈骞如今忙着这些事情,连王昶召集他们的时候都不曾前往。   至于大司马,则是完全没有理会这件事。   因为大司马此刻并不在洛阳,他正在前往幽州的路上。   毌丘俭准备去一趟幽州,见见羊祜等人,也是对自己未来的对手有个清醒的认识   刘渊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进入了并州的领地。   虽然并州常常被认为是边塞,但其实从洛阳到并州并不远起码进入并州的领地是不远的。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庙堂会那么在意匈奴之事的原因,对方可是紧挨着自家都城的。   刘渊离开家乡已经有段时日了,再次回到并州的时候,他心里满是感慨。   从洛阳到达并州,其中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洛阳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城外连绵不绝的耕地,可当到了并州,场景迅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空荡荡的道路上,见不到几个行人。   许久也看不到什么耕地,好不容易看到了城池,里头的人也没有多少。   刘渊都不由得为这种差距而感到错愕。   他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想要辅佐圣王,治理天下,建立盛世,还是需要很长的道路要走啊。   并州的道路也不好走,马车实在是摇晃的很厉害,刘渊只觉得头都要被甩出去了,若是老师在这条道路上走一遍,只怕沿途的官员们都得掉脑袋。   如此行走了几天,刘渊终于是来到了父亲所在的地方。   还不曾下车,刘渊便感受到了如今与过往的不同。   这里乃是匈奴的聚集区,故而,以前城外总是能看到大量的牧民,这些人是不愿意靠近城池的,城内的人在挨着城墙的地方设立市,跟他们进行贸易,他们甚至都不愿意进城卖东西。   而面对这种非法设市的行为,城内的官员们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谁又愿意招惹这些匈奴人呢?   但是如今,城外却是空荡荡的,远处当然也有牛羊,却看不到那么多的牧民了。   走进城内的时候,刘渊更是看到了很多的匈奴人,若不是他们的口音,刘渊都认不出他们的身份来,他们的穿着打扮已经跟当地人没有什么区别了,甚至连生活方式都是如此。   刘渊看到几个商贩,叫卖的话语里夹杂了几句匈奴话。   刘渊只是啧啧称奇。   虽然说羌胡那边的教化事进行的更早,但是显然这边的更加顺利。   毕竟南匈奴在并州待了很多年,而且分散在各个城内,上层早就跟当地人没有了什么区别。   如今只是蔓延到了中下层的这些人身上而已。   刘豹派了人来迎接自己的儿子。   刘豹的麾下看到刘渊的时候,都有些认不出来,一来是刘渊的模样变化有些大,二来是他的气质!   看着面前世子这蛮横的模样,仆从都忍不住感慨。   这世子从前可是最乖巧的呀,这洛阳人都给他教成什么模样了!   在仆从的带领下,刘渊很是激动的走进了新的府邸内。   刘豹跟刘渊的母亲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当看到儿子的时候,刘渊的母亲是非常高兴的,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各种寒暄,刘豹却有些惊愕,这孩子的变化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一家人难得团聚,刘渊也说起了自己在洛阳内的情况,谈论起自己的老师,眼里满是崇拜。   接下来的时日里,刘渊便陪在家里人身边,常常高谈阔论。   而刘豹儿子回来的消息,也迅速被其余那些头领们所得知。   南匈奴的高层,对名士是相当的敬佩,他们都听说刘渊跟随王肃,钟会这样的大名士求学,都想要前来看看他。   当刘渊穿着华丽的衣裳,趾高气扬的出现在这些人面前的时候,众人都有些认不出他来。   “阿渊,听闻你在洛阳跟着名士求学,不知可曾学了经典啊?”   “学了!”   刘渊大手一挥,相当的自信。   几个首领面面相觑,随即有个穿着儒袍的文士开口问道:“那都学了哪些经典啊?”   “都学了!”   刘渊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且自信。   众人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老者,这位老者唤作刘宣,乃是刘渊的叔祖父,是匈奴里最博学的经学大家。   他早年跟随名士孙炎学习,如今他自己也成为了并州名士。   他清了清嗓子,“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国人为此事做歌,你可知其五曰?”   “不知!”   刘渊的回答还是非常的干脆。   刘宣又问了其余几个问题,刘渊的回答都是如此的干脆利落。   众人瞪圆了双眼。   虽然这厮好像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但是他看起来真的好像是个什么都会的名士啊!!!   真名士也!! 第7章 莫不是装疯?   陈泰坐着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建业的方向前进。   战争的阴霾刚刚过去,而其所带来的创伤还不曾愈合。   走在这条官道上,陈泰甚至能看到一些尸体甚至是被啃食后的遗骨。   南方多猛兽,很多战死的人,其尸骨都不知了去向,而死掉的不只是将士们,那些逃难的百姓们也不在少数,沿路走来,陈泰的车队时不时就停靠下来,为那些人掩埋。   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陈泰都选择一视同仁的将他们埋葬。   有些时候,他还下令猎杀周围的一些野狗猛兽,这些猛兽大概率是食过人的,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留下来害人,必须要尽快铲除。   道路的情况同样很是糟糕,当初为了阻挡毌丘俭的前进,很多县城都选择了破坏道路,故意用石头和枯木来阻挡前进的道路,给毌丘俭减减速。   他们没能让毌丘俭慢下来,如今倒是让陈泰等人给慢下来了。   沿路的村落几乎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城墙的保护,这些城外村里的百姓们是不敢待着的。   他们害怕贼寇,害怕魏军,也害怕吴军。   当马车停靠在一处无人村落的时候,甲士们先是在周围探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猛兽跟贼寇,方才收拾了一座看上去还不错的府邸,让陈泰与王经在这里休息。   陈泰跟王经一同前往建业,可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陈泰的出身是顶级的,这位可是陈群的儿子。   陈群是什么人?九品中正制的开辟者,魏律的编撰者,司空录尚书事,实打实的能臣。   就算跟钟繇比起来,也是难分伯仲的。   至于王经,他父亲是个农民。   两人平日里没有太多的往来,关系也算不上很好。   可陈泰还是将王经给叫到了自己的身边来,要与他一同吃饭。   吃着饭,陈泰的神色却很是凝重。   他感慨道:“这一路走来,所看到的都是民生凋敝的情况,陛下给予我们三年的期限来治理当地,只怕是不太容易了。”   他看向了一旁的王经,“王公,想要治理好吴地,您认为最先要做什么呢?”   王经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陈泰。   您说呢??   陈泰毕竟是王经名义上的主官,他如实说道:“听闻吴地耕地都在大族手里,百姓们不是他们的佃户便是他们的家丁,有大族子弟出行,有万余人跟随在他的左右,比大魏天子出行都要壮观。”   “像陆家这样的大家族,能养三千甲士,此三千人不事农桑,整日操练,皆是精锐,就是古代的小国,都未必能养得起,这些人的耕地连在一起,有甲士镇守,就犹如一个个小国,他们在地方上为君,可以不服从天子的号令。”   “若是不能解决这件事,吴地是治理不好的。”   陈泰这個顶级大族出身的家伙,听到这些话,非但没有忌惮,反而是很赞同的点着头。   “王公说的很对啊!与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又说道:“此番前往吴地,我希望能得到您的相助。”   王经急忙说道:“我是来辅佐您的,怎么能说是相助呢?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陈泰站起身来,亲自拉着王经的手,就要拉着他坐在上位,王经更加惊愕了,他赶忙抽出手来,朝着陈泰再拜。   “陈公若有令,我定然遵从,不敢如此。”   陈泰仰起头来,脸色有些愁苦,“王公,就怕您会误解我的意思啊。”   他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我前往吴地,若是太过强硬,往后只怕我们是寸步难行可若是对他们太软弱,又无法解决这些事情。”   “当初我在雍凉的时候,就与郭将军等人用过这样的办法。”   “您可以对他们稍微强硬一些,我负责拉拢,我们俩人不合,才能进退自如”   陈泰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虽然说这种两人配合的方式在很多地方都存在,但是面对大族,自己将对方推出来唱红脸,这件事真的很不地道。   得罪大族名士的结果往往不会很好,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编排和诋毁的能力是最出色的。   王经恍然大悟。   他笑着说道:“若只是这件事,那陈公便不必迟疑了,我方才还以为,陈公是准备劝说我要放过这些大族,本来都打算要在陛下面前弹劾您了。”   这一句话,顿时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陈泰也轻笑了起来。   “就怕您以为我与这些人勾结”   “我对陈公并不熟悉,但是我知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倘若陛下觉得您可以治理好此处,那您定然不会与这些人勾结。”   王经吹捧了几句。   其实王经心里也知道,这人不是不会跟大族勾结,他只是不会跟吴地大族勾结。   大族彼此的关系包括联姻,还有地缘。   同地区的大族往往会更加亲近,会自动的抱成团,而面对蜀,吴大族的时候,魏国大族们是天然的盟友,便是被中原所排斥的边塞大族,也会被他们拉到自己的同盟里。   当今天下,大族已经被分成了三类。   其中地位最低的可能就是吴国大族了,谁让他们归顺的最晚呢?   他们在庙堂里几乎没人,就算有人,也不涉及权力核心。   对大族来说,朝中没人,那就等着别人来割你的肉吧!   蜀,吴平定之后,魏这边的大族都很忌惮这些外来者上自己这里抢活。   陈泰是绝对不敢跟吴地大族走的太近的,表面上也就算了,若是真的联手,你就看中原父老能不能容你吧!   这大概也是曹髦放心的将陈泰派过来的原因,在对付大族的问题上,还是大族最有发言权。   他知道大族最害怕的是什么。   在得到了王经的同意之后,陈泰便开始跟王经商谈起了对付这些人的办法。   “您方才说的,他们的耕地,他们的家丁,他们的佃户,还有联姻,族内子弟担任官员等等,这些其实都很好解决,只需要一件事就能顺利解决。”   王经饶有兴致的坐在了陈泰的面前。   他觉得听一个超级大族的家主讲述如何对付大族还是很有意思的。   颇有些荒谬且荒诞的感觉。   陈泰笑着说道:“吴国的大族问题,很早就已经暴露了,孙休和孙皓都想过要解决。”   “其中孙皓的解决办法最是给力。”   “孙皓在国内进行各种折腾,为什么国力反而会上升呢?”   王经欲言又止。   他觉得直接说的似乎对面前这位有些不太礼貌。   能提升不就是因为杀掉了蛀虫吗?   要是想治理好吴地,最好的办法就是设宴,逼他们喝七升酒,喝不完的砍头。   这么连着喝一年,吴地绝对大治!   陈泰却解释道:“这是因为孙皓做了三件事。”   “第一是行政划分,他在位的时候,多次将郡县打乱,又册封了诸多的诸侯,地方的行政官员都被重新安排了,大族在地方的基本盘受到了冲击。”   “第二是流放,孙皓时不时就要流放几个大族,让他们迁往其他地区,这流放,是从根本上摧毁了一个大族,他们会失去耕地,失去财富,除却经典,什么都带不走,几乎就是要从头开始。”   “第三是诛杀,杀掉他们的那些领袖,带头者,大族失去了能号召他们的领袖,就没有了方向,不知所措,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抗,一盘散沙,毫无威胁!”   听到陈泰的话,王经忽然觉得这个孙皓也有些高深莫测。   这厮不会是装疯吧?   杀了景皇帝的夫人和儿子是为了避免大族将他们找出来?杀了弟弟是因为他是嫡子最有继承权?   杀大臣玩是为了让大族没有人可以带头?   想了想,王经却还是摇着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怎么说这个人也不太正常。   可能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暴君才能对大族产生打击吧。   陈泰却忽然说道:“如今我们前往吴地,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当今大魏刚刚收复吴地,是一定会重新划分郡县的,会重新安排官员,大族将丢失很多的庇护。”   “他们的带头者,此刻都在洛阳,陪在陛下的身边,在当地却没有人能联系他们,就算有人联络,他们也不敢与我们为敌,只能在暗地里反抗。”   “有了这些条件,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够了。”   陈泰认真的说道:“雍凉过去的大族很是蛮横,甚至想要将胡人变成自己的骑卒,杨综到达那边后,迁徙了那几个带头者,将他们送往了南中等地,到如今,雍凉的情况跟过去完全不同了。”   “我们可以效仿杨综的行为,对吴内的大族进行迁徙。”   “当然,若是没有过错,就要强行迁往南中交州等地,一定会引起吴人的骚动。”   “故而,还是需要我们两个人来进行配合,这些大族,绝对不干净,怎么都是能找出些罪名来的这怕是要有劳王公了。”   王经看向了建业的方向。   “迁徙流放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陈公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第8章 一唱一和   陈泰刚刚醒来,就有甲士走了进来。   甲士的脸色很是难看,低着头,不敢说话。   陈泰换上了衣裳,“出了什么事?”   “陈公,王公今早便离开了。”   “哦?离开?去了哪里?”   “去了建业他”   陈泰不悦的说道:“直说无妨!”   那甲士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王公说他说不与娇生惯养之流同行。”   “岂有此理?!”   陈泰勃然大怒,“我沿路安葬尸骨,此乃德行,怎么在他口中就如此不堪了呢?且拿我纸,笔!我非要上表弹劾此人!”   而在此刻,王经早就已经在路上了。   他满脸的不屑,对左右说道:“那陈泰只是仰仗父祖的庇护,方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我昨日与他一同吃饭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的倨傲,多次谈起自己的父亲,这分明就是轻视我,认为我的出身不如他!”   “我受陛下诏,来吴监察,便是那陈泰,我也能上表弹劾!”   “既然他吃不得苦,非要缓慢前进,倒不如我们先到达建业。”   “等到了建业,我对陛下也有话要说。”   两人此次出行都带上了一批官员们,陈泰所带上的官员大多是从三台里带出来的尚书郎,佐吏。   这些都是实干之才,能帮助陈泰治理当地。   而王经所带上的大多都是内臣,也就是从曹髦的羽林郎,候补员外郎等诸多官员里挑选的。   说的简单点,王经这批人就是皇帝的心腹派去监察的,类似监军,各个地位不高,但是因为皇帝的宠爱而拥有极大的权力。   说来好玩的是,王经所带上的这批人里,各个都是大族子弟。   毕竟能在曹髦身边担任郎官的年轻人,哪个出身会低呢?   但是他们对王经也是格外的敬重,只因为王经更受皇帝的宠爱。   曹髦对王经的宠爱达到了什么地步呢?   有一次,曹髦正在吃饭,忽然,他对左右说:此肉甚美,速送往王司隶处。   近侍们都惊呆了,带着皇帝所赐予的肉狂奔而去,将肉送到了王经的手里,王经当场全部吃下。   还有一次,王经审问一個贪污的官员时不慎将人吓死,有御史台的官员弹劾王经,指责王经暴虐,以肉刑逼杀囚犯。   曹髦很是生气的反问道:对待犯罪的囚犯要像对待你的父亲一样孝敬吗?   那官员觉得遭受到了羞辱,即刻辞官回家,险些自杀。   又有一次,宗正曹演驾车外出跟王经的车迎面碰上,他不肯让道,就站在马车上叫嚣:我父配享祖庙,他的儿子不会让道给农人之子!   曹髦得知了这件事,就派人去打烂了曹演的马车,曹演当天前往王经府内请罪。   京城有人在私下里说:太祖皇帝庙宇内的重臣,纵是比不过当今陛下殿内的宠臣。   曹髦之所以如此偏爱王经,也是因为他的忠诚。   可太受到皇帝的宠爱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如张华,他的名声本来很好,就是因为皇帝太喜欢他,就被冠以宠臣的名号。   这不是在夸他,是嘲讽他的位置是靠着阿谀奉承得来的,就跟吴人嘲讽万彧那样。   王经马不停蹄的朝着建业前进。   只用了不到六天的时日,就到达了建业城下。   王基此刻正领着城内官员们前往迎接。   此刻的吴地,地方的官员们大多还是由原先的吴人来担任。   大魏也没有办法在短时日内将他们全部换掉。   何况,这些人里确实也有不错的能人。   当王经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那些吴人对视了一眼,都不曾开口。   王基赶忙上前迎接。   “拜见王公!”   王经和陈泰的官职,严格来说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品级,这完全就是临时编出来应付当下情况的。   这样的情况,在此刻常常发生,三国都会这么做,而最擅长的就是吴国了,他们编造出的官职那叫一个多!   王经此刻瞥了一眼王基,随即又看向了远处的那些吴人。   “那些都是什么人?为何不一同前来拜见?!”   王经开口质问道。   王基有些懵。   跟陈泰不同,王基跟王经是有交情的,当初王基担任荆州刺史的时候,王经担任江夏太守。   王基对此人的性格什么的都是比较了解的。   就是在前不久,两人还曾书信往来,王经都非常的正常,怎么今日就变得如此嚣张跋扈了呢?   王基看着那群脸色惊恐的吴人,心里顿时醒悟。   他无奈的看向了那些人,“还不前来拜见?”   这些人急匆匆的前来拜见。   留在王基身边的,都是些没有资格前往洛阳见皇帝的那些人。   他们通常是年纪较小,官职较低,但是他们能出现在这里,这就说明了他们的出身还是不错的。   他们大多都是一些大族的中坚力量。   带头的已经去了洛阳,那他们就留在这里,跟在王基身边,只希望大魏的快刀不要落在自己的头上。   这段时日里,他们跟王基相处下来,也发现了这位将军其实是很好说话的。   并非是那种粗暴无礼的武夫。   可新来的这位,怎么看着有点吓人呢?   王经接受了他们的参拜,随即对王基说道:“且与我来!”   他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些人,直接拉着王基上了车,匆匆离开了此处。   众人面面相觑。   “这位王公怎么如此无礼?”   有人开口问道。   此刻,就有知道的回答道:“此公本来是一个农夫之子,因为得到陛下的宠信,方才担任九卿,成为了重臣”   那些人顿时恍然大悟,脸上出现了些厌恶之色。   “难怪如此”   而此刻,坐在马车内,王经却是低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王基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王公不必解释,这其中的道理,我是明白的我先前才向庙堂上奏,请求处置这里的耕地问题。”   这下,王经是一点都不担心这里的情况了。   一共就三个人,这三个人都支持对大族动手,那这里的大族便没得跑了。   若是说对付魏国的大族,那可能还有些问题,每个大族都有个场面人物,皇帝也拉不下脸来收拾他们。   而这些大臣也不会对自己动手。   但是这吴国大族,那就不同了。   他们已经失去了庇护,大魏才不管你什么大族不大族的。   王经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王基很是认真的聆听。   在王经来到建业之后,王基即刻下令,要求各地彻查地方上是否还有违抗庙堂命令,不曾解散家丁私兵的,是否还有在家里私藏甲胄强弩的,是否还有囤积粮食铁器妄图谋反的。   这三个彻查,可是一个比一个狠辣。   原先还很温和的王基忽然下达这样的命令,谁都能想到,这肯定是那王经的吩咐。   这下,吴地各处的大族可谓是异常的慌张。   当初毌丘俭曾在吴地大开杀戒,他的理由就是私藏家丁,养甲士。   而大族的处理办法也很是简单。   直接卸甲,去耕地里劳作就是了。   若是问起,就是佃户,绝对不是什么壮丁,不是什么甲士。   那几个总是眯着一只眼是因为耕作时晒太阳,那几个手上的老茧是握农具握出来的,那几个腿有些罗圈是因为常年骑耕牛!   但是此刻,要彻查的东西变多,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甲胄和强弩,在当下可谓是大族必备。   这两个东西一直都是被禁止的,刀和弓箭都可以带,但是甲胄和强弩是不能带的,因为这俩个东西没有民用价值。   你老百姓带着弓箭可能是去狩猎,带着刀可能要进行宰割,带着剑能算是礼器,可你带着甲胄是用来做什么?带强弩又是做什么?莫非森林里的东西都披上了甲胄?还需要用强弩来射穿不成?   这要临时搜查,建业的大族当天就倒了大霉。   当王基的军队犹如豺狼般涌进他们府邸,开始搜查的时候,他们便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至于囤积粮食和铁器,这就更不要提了,这不都是大族的常态吗?   莫非你大魏的世家大族就不囤积这些?他们就没有甲胄强弩吗?   那些距离建业较近的大族,纷纷被抓,而距离稍远的,还好一些,因为有人通风报信,还来得及进行准备,例如转移物资,将甲胄等物藏起来等等。   王经的态度很是坚决,对这些有谋反想法的人,不必多虑,直接斩首。   他刚刚到达建业才三天,便下令处死六十余人,还有更多的人在等待着审判。   一时间,整个吴地都是鸡飞狗跳,甚至有些人都做好了重新打起孙家旗帜来反对暴政的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陈泰姗姗来迟。   他刚刚到达建业,便很是愤怒的召集了王经和王基两个人。   很多人都看到他跟王经大吵了一架,王经怒气冲冲的离开。   随后,陈泰赶忙下令停止彻查,同时又下令释放被抓获的那些人员。   吴人感动不已,终于来了个当人的。   可王经却不惯着这个,他查出有大族因为这件事而非议庙堂,诋毁天子,准备庙堂,再次请求王基派人捉拿。   陈泰跟王基的斗争就这样在吴国打响了。 第9章 完美开局   益州,成都。   “呵。”   邓艾看着手里的书信,脸色很是平静,他将书信随意的放在了一旁,看向了面前的几个官员。   如今,邓艾已经接替张华成为了蜀地的大臣。   他在蜀国的职位,跟陈泰在吴国的类似,但是曹髦并没有派遣王经这样的人来监察他,也没有派遣王基这样的人来保护他。   如此看来,其实邓艾在曹髦心里的地位还是挺高的。   曹髦很相信邓艾。   哪怕邓艾有过前科,曹髦都如此的相信他。   而且邓艾也几乎是全能的,他不需要人来保护他,不需要有人替他监察,当然,这里头也有蜀地情况好于吴国情况的原因。   蜀地的大族远不如吴地的大族。   因为常年的北伐,这里的大族可能是三国之中混的最差的那一批了。   邓艾到达蜀地之后,并没有急着去颁发政令,他在整个蜀地内转了一圈。   他甚至去了一趟南中地区,将南中都给转了一遍。   他准备去南中的时候,很多大臣都劝谏他,认为他年纪太大,南中那个鬼地方,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邓艾却不屑的质问道:可比景谷道的路更难走?   官员们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邓艾如此将整個蜀地都转了一遍,如今方才再次回到成都。   令人惊讶的是,这厮看起来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去南中就像是出了趟家门,轻松自在。   而此刻,邓艾则是收到了庙堂的命令,其中还有些陈泰等人治理南国的经验等等。   蜀人比较听话,被提拔的人也不少,此刻聚集在邓艾这里的,不少都是原先的蜀人。   很多郡守都是直接从蜀人里提拔的。   益州刺史毌丘甸站在邓艾的身边,看向被他放在一旁的书信,开口说道:“邓公接下来是否要按着庙堂的”   他的话才开了个头,邓艾便打断了他。   “庙,庙堂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陈泰等人的行为都是无用之功,斗来斗去,又有什么作用呢?”   “我来到这里,是要为陛下治理好当地,只有治理地方的事情是最重要的,让众人都进来吧。”   “唯!”   毌丘甸不敢反对,急忙派人去将诸多官员们都召进来。   邓艾此刻又令人铺开了一张巨大的舆图。   “诸位且看,这是我,我前往各地所看到的水渠,光是在汉中一郡,便有六大水渠,成都附近的堰渠更是有八十多处,就连南中等地都有塘、库、陂池等更是不在少数。”   “依我看来,整个蜀地的水利,简直是做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单单一个山河堰,能灌褒城田八千余亩,灌南郑县田三万零六百余亩,灌酒县七千余亩,共四万六千余亩”   “周围的诸多县城里还设立了水库,每个县都有二十余座,塘与陂池达三百多个!其余的不计其数。”   邓艾指着面前的舆图。   众人皆低头来看,就看到邓艾在整个巴蜀各地都标注了很多的符号,这些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水利措施。   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水利工程,毌丘甸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惊愕的问道:“怎么会如此之多呢??”   这水利工城的覆盖面,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存在,做个对比,曹魏这里通常也会设立水库,雍凉这里便是如此,长安附近能存十万立方水的大型水库有二十座,这听着是不是很多?   可巴蜀这边一个普通县城的水库都高达四十座!居然是长安的两倍有余!   更别提其余的那些陂池,堰渠   诸多官员们此刻都是忍不住的惊叹了起来。   邓艾认真的说道:“巴,巴蜀,从秦以后,便是多修水利,多开荒地,号为粮仓。”   “而如今你们所看到的这些,乃是原先的蜀丞相诸葛亮所修建的。”   从中原来的那几个官员再次惊叹,而蜀人此刻却是低下了头。   邓艾随即说道:“诸葛亮当真是奇才啊,他延续过往的那些水利工程,将巴蜀各地都覆盖上了,没有一处是落下来的,甚至连南中都是如此那偏僻的地方,甚至都能看到他所修建的水渠和水库。”   邓艾点了点南中的几个地方。   “我听那里年长的人说,当初诸葛亮还在的时候,南中的粮食产出极高,就连山里的野人都下山来进行耕作。”   “只是才过去多少年啊,当,当初诸葛亮所修建的这些东西,全部都废弃了。”   不少人都认为诸葛亮是蜀国穷兵黩武,一个劲北伐的罪魁祸首,但实际上,在他北伐的时候,巴蜀的国力并没有遭受过太大的打击,相反,这人是个建设狂魔,他在巴蜀大搞水利,每一处地方几乎都是他所设计的。   诸葛亮有多重视水利工程呢?   史料记载,诸葛亮曾设立堰官,分给他一千二百人,这些人负责什么呢?他们负责保护堰渠。   在水利工程修满的情况下,他开始劝农桑,开荒地,在巴蜀各地都开辟了很多的良田肥土,故而蜀国多次出征,国力都没有受到影响。   出使蜀国的大臣说起当时百姓们的模样,都说他们看起来非常的健康,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可是在诸葛亮逝世之后,就没有人能做到在国内疯狂基建的同时出兵打仗。   这些堰渠也就逐渐被荒废,当初那些负责保护他们的官员和士卒们,也都前往了雍凉去打仗。   邓艾此刻看着面前的舆图,眼神里亮着光芒。   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手里的舆图,随即看向了面前的官员们。   “下令各地的官员们,放下所有的精力,专心去修补这些堰渠以及诸多水利,一切就按着这舆图,越快完成越好!”   毌丘甸等人对视了一眼,有人低声说道:“邓公,蜀人对诸葛亮本就念念不忘,倘若如此”   邓艾顿时皱起了眉头。   “莫,莫非你有更好的想法?”   “不敢”   “那便去办!”   “唯!!”   众人迅速领命,邓艾令人将抄印的舆图分发给了这些人,便将他们给送走了,唯独毌丘甸没有急着离开。   府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邓公啊,方才人多嘴杂,我不好多说真的要全力操办水利之事吗?”   听到毌丘甸的询问,邓艾很是平静的说道:“陛,陛下让我来治理当地,除却生产,其余的都不重要,只要当地变得富裕起来了,什么都好说,百姓们都快活不下去了,忙别的事情也没有意义。”   毌丘甸点头,深以为然。   邓艾是个很现实的人,他跟钟会完全不同,他不在乎事情成功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只要能完成就好。   而蜀地的开局简直是太完美了,邓艾甚至都不需要多去想什么。   诸葛亮当初就已经留下了不错的底子,甚至都有一定的规划,邓艾能看明白,诸葛亮的发展规划其实包括了南中的几个郡,在他逝世之后,这些规划就中断了。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太简单了。   首先,修补各地的水利设备,同时开始投入精力去激活,等到水利差不多恢复到诸葛亮时期,就可以去搞农田,等到农田也差不多恢复,可以再次启动对南中的治理,将那些线连接起来就好。   南中也并非是不适合耕作的贫瘠土地,若是能这些事情都给办妥,那巴蜀就会再次变成天下粮仓。   邓艾对此很有信心,他原先去各地考察,所考察的就是耕地跟水利,本来还以为要靠自己呢,谁能想到,道路早就被铺好了。   没有比这个更加简单的事情了。   邓艾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就看着这些人去恢复就好了,他甚至决定以此来识别巴蜀境内官员们的才能。   若是能办好这些的,可以提拔,若是办不好的,直接让他滚蛋。   一举两得。   邓艾的内心再次变得有些得意,他觉得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让这里恢复到过去时的模样来,将这里治理成一等一的好地方。   邓艾并没有继续待在成都,他在宣布好了命令之后,就再次离开了城池,坐着车,前往各地。   邓艾向来就是个实干派,当初他在兖州治理当地的时候,也是会亲自下耕地,他在年少时是吃过苦的,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名士病。   他对耕作水利等事都极为的熟练,非常有经验,可以说,不弱于鲁芝。   他不愿意待在城池内对众人发号施令,他要在巴蜀各地内游荡,以此来让各地的官员们都不敢怠慢。   在接到了命令之后,巴蜀各州的官员们顿时放下了其余的事情,全力开始搞水利的事情,无论是中原派还是本土派,此刻也没有再争权夺利,互相排斥了,大家都聚集在了一起,全力以赴。   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做不好会有很不好的结果,邓艾这个人是会你的人头来铸京观的。   邓艾极其不喜麾下的彼此告发,倘若有人来向邓艾告发同僚的罪行,他往往会将两个人一同处置。   虽然这么做有些一刀切,但是却很好的遏制了两股势力的争斗,在邓艾的巡视下,巴蜀的工作迅速得到了开展,远远超过了隔壁的吴地。 第10章 谁避谁   洛阳。   这是上下两层的食肆,规模极大,人来人往。   曹髦坐在二楼的窗口边上,看着远处形形色色的人群。   “朕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家食肆也不过就是个小院,能进去的人不超过六个,是一个老翁与他的孩子。”   “如今那個老翁已经不在了,这食肆却变得这般庞大。”   嵇康坐在曹髦的面前,看起来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他这还是第一次跟皇帝私下里一同外出,心里甚至有些激动。   随着大一统的完成,如今的这些名士们,也是格外的听话,原先那些消极的,避世的思想,都在逐步的被取缔。   就连嵇康这样的人,如今的作品都不再是以消极的东西为核心了。   他偶尔会写一写洛阳的的繁华,有些时候会写一写大魏军队的强盛,有些时候心情很好,就开始写一些山川水泽。   而很多文人受到他的影响,名士们的作品也出现了较大的变化。   当然,曹髦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少的力,他偶尔也会写一些诗歌,而内容大多都是些雄武豪迈的。   曹髦觉得,自己这是以一己之力,遏制了整个天下的颓废思潮。   看着望着窗外发呆的嵇康,曹髦笑着说道:“昨日,朕在宫内看到了您所写的诗,心里很是激动,今日就带着您前来吃饭了。”   “大魏之中,若论诗歌,非卿莫属啊。”   嵇康摇着头,“有陛下在,臣岂敢言第一?陛下有陈思之才,实在令臣汗颜”   说起这件事,曹髦便有些羞愧。   曹髦虽然也有文采,但是说跟嵇康这样的人去比诗歌,那是自取其辱。   老曹家有才学的人很多,曾祖父曹操作诗很厉害,大父曹丕的文学研究很厉害,仲大父曹植就不必多说了,这位的文采在整个华夏都是响当当的响当当。   洛神赋一出,那是神挡杀神   曹髦跟他们是没法比的,跟嵇康也是如此,嵇康之所以觉得自己能跟陈思王较量,那得多谢李太白。   嵇康的文风在这些时日里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曹髦昨日所看到的诗歌,就是嵇康所写的山川诗,他写的是王屋山,写的那叫一个雄伟,那叫一个豪迈。   曹髦看完都忍不住想去那边走一走。   曹髦说道:“原先众人作诗,朕不是很喜欢,大多都是言语愁苦,不是表达自己不得重用,就是感慨天下无贤才,自己要淡泊名利,躲在山林之中”   “如今的诗歌,朕总算是愿意去看看了,同样是写景,过往都是悲叹,如今却是赞叹,当真是截然不同啊。”   嵇康笑着说道:“陛下,山水还是过去的山水,不曾发生变化,发生变化的乃是人。”   “过去司马家掌权,他们打压天下的贤才,倒行逆施,百姓民不聊生,官员贪污腐败,贼寇横行,鱼肉乡里,道德沦丧,率兽食人,贤人郁郁不得志,纵然是游山玩水,又如何能得意呢?”   “当今陛下扭转乾坤,行大一统,肃清吏治,劝课农桑,教化蛮夷,安天下之民,这山水自然也就变得壮观了。”   曹髦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在文学领域,所处的时代确实会影响整体的思潮。   在如此变局下,这些文人的想法也在逐步的变化,曹髦觉得,再过几年,原先那种消极的文风就会彻底被如今的嵇康的文风给取代了。   还真的有些大唐盛时的感觉。   曹髦对此很是开心。   两人随即又聊起了其余的名诗,当今天下诗歌很多,名士们几乎天天作诗,然后四处宣传。   嵇康却不是很看得上这些诗歌。   就在两人进行交流的时候,楼下传来了骚动和喧哗声。   两人停了下来,从窗户往下看去。   只看到食肆内一阵欢呼,众人纷纷跑出去,还有人探出头往外头看。   曹髦眯起了双眼,嵇康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成济,“成君,劳烦你下去问问,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成济领命,迅速下楼。   片刻之后,他就走了上来。   “陛下,听闻乃是个从长安来的浮屠僧人,名字很是古怪”   曹髦还有些愣神,嵇康却恍然大悟。   “那我便知道了。”   “哦?”   嵇康解释道:“陛下,先前就听闻,有个浮屠僧唤作竺法护,此人乃是月氏人,世代居住在敦煌,听闻他曾跟随天竺人学习,故而改姓为竺,此人聪慧,读经能日诵万言,他精通六经,涉猎百家之说,且遍通西域三十六国语文”   “听闻他从西域携带经典返回,先前在长安,专事译经,教导众人”   嵇康这么一说,曹髦就明白了。   哦,唐魏僧是吧。   合着是取经回来的和尚啊。   曹髦皱着眉头,不知思索着什么,嵇康却继续说道:“听闻这雍凉之地,信奉者极多,且多称他为月支菩萨浮屠在西域最为广泛,先前西域长史还曾说过,车师那边的君王们都信奉浮屠,还召集麾下的人来为打造浮屠像,动不动就征用数万人”   曹髦忽然开口问道:“那在中原,情况如何啊?信奉者多吗?”   嵇康沉思了片刻,“不能说太多,却也不是没有”   嵇康忽然看向了曹髦,“陛下可觉得是有什么不妥?”   曹髦摇着头,“无碍,这位竺法护既然是精通六经,知百家学问的高人,朕倒是想跟他见上一面。”   嵇康一愣,急忙说道:“陛下!!这浮屠之学说,不可入礼殿”   曹髦笑了起来,“嵇公不必担忧,朕只是想要问问西域的情况,还有那天竺的情况,他不是去过那些地方,熟悉当地的言语吗?”   “像他这样能精通西域诸多言语,又去过天竺的人,可不少啊,这样吧,成济,你去将他带过来!”   嵇康急忙起身,“陛下,还是我去吧,若是成君前往,只怕此人不能完身而来啊”   曹髦点点头,嵇康当即走了出去。   成济此刻说道:“陛下,这些人与当初的张角等人没什么区别,都是聚集信众,拉他们入伙,我看这厮,就是那张角之流,不如将他抓起来直接处死!!”   曹髦瞪了他一眼。   “朕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精通西域和天竺的人才,你就想要取他的性命?”   成济讪笑着挠挠头,“那等您问完了再杀也不迟。”   曹髦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寺庙太多对天下不算是什么好事,大量的劳动力成为不事农桑者,他们就如同大族那般,坐镇地方,夺取土地和钱财,故而历史上多次爆发过皇帝带头压制浮屠的事件。   而两晋时期,也确实是浮屠大范围进入中原,迅速崛起的一个时代。   曹髦独自吃着酒,等待了片刻,嵇康便带着一个人走了上来。   曹髦所带领的那些护卫们挡在了门口,将好事者们堵在了外头,那些人发现什么都看不到,也就散去了。   曹髦此刻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僧人。   他是有头发的,只是头发较短,并非是熟悉的光头形象,不过就是这样的短发,在中原都能引起围观。   若是光头,岂不是要吓死人?   他的年龄不是非常的大,皮肤黝黑,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模样,穿着很是朴素,整个人也比较消瘦。   他朝着曹髦行了礼。   “拜见君子。”   曹髦却只是审视着他,没有回答。   此人竟也不生气,平静且坦然的站在曹髦的面前。   曹髦忽然问道:“听闻你精通西域诸国的言语文字,还有天竺那边的?”   此人开口说道:“略懂一些。”   “那你坐下来吧。”   “不敢。”   “为何啊?”   “陛下当面,不曾叩首便已是不敬,又怎么敢跟陛下同坐呢?”   曹髦一愣,看向了嵇康,嵇康摇着头,“我不曾告知。”   曹髦很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朕的身份呢?”   “陛下相貌非凡,天生帝相,坐在上位,令人胆战心惊”   “说实话!”   曹髦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此人苦笑着说道:“陛下,我认得嵇公,能让嵇康站在一旁服侍的,除却陛下,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   嵇康这才大笑,“那伱方才还说什么帝王之相,难道是有意哄骗陛下嘛?!”   竺法护急忙摇头,“岂敢,只是生怕陛下怪罪”   曹髦招了招手,“也罢,你且坐下来。”   竺法护这才肯入座。   曹髦忽然问道:“听闻西域乃至雍凉多建寺庙,中有浮屠像,倘若是朕见到浮屠,谁该避让谁啊?”   竺法护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然是浮屠避让陛下。”   “为何啊?”   “陛下行大一统,安抚天下苍生,多行仁政,此功德,古之圣贤亦当避让,何况是浮屠呢?”   曹髦大喜。   “难怪你能有这么多的信徒,这口才着实了得,你如今有多少弟子呢?”   “朕听闻,当初张角在各地布道的时候,尚且有三十余弟子跟随他,你如今的弟子不会比他少吧?”   竺法护只觉得腿颤了一下。   “陛下我并不曾收徒。”   “哦?不曾收徒?”   “陛下,我只是翻译经典,告知天下人,绝对不曾收徒,也不曾做过什么违背律法的事情” 第11章 威名犹在   曹髦也没有继续吓唬面前这位僧人。   他问起了西域的情况。   大魏继承了后汉的大统,也是在西域设立长史府来进行治理。   西域诸国都在长史府的管辖范围内,若是要继承新王,发生了继承上的更迭,都需要跟长史府这里禀告,再经过庙堂的同意。   另外,他们还会前来洛阳进行朝贡,贸易,乃至其余活动。   奈何距离实在是太遥远,况且西域实在庞大,长史府就是再厉害,对地方尤其是民间的了解,大概也比不上竺法护这种四处游历的僧人。   竺法护随即说起了那边的情况。   因为长史府坐镇的缘故,当地诸国还是比较平和的,彼此虽然有着矛盾,但是不敢轻易动兵。   前几年里,因为雍凉常年打仗,导致大量的商队都无法前来中原,这甚至影响到了一些小国的继承权,对西域的很多小国来说,贸易有些时候比耕作都要重要。   若是贸易中断,那国内可能就会出现大乱。   曹髦很是认真的听着对方讲述,从民间风俗,说到耕作情况,又说起商队的路线。   竺法护前往天竺,就是跟着西域的商队一同去的。   曹髦跟着他聊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允许他离开此处。   在对方离开之前,曹髦提醒道:“南边刚刚平定,只怕还有些动乱,阁下还是待在府内更加安全。”   目送对方离开之后,曹髦这才领着众人离开了此处。   坐在马车内,嵇康有些不解的问道:“陛下对此人似乎有些敌意?”   “并非是对他有些敌意,只是怕又引出一个吸血的这些事还是往后再说吧。”   曹髦没有继续说这件事的想法,嵇康也就没有再谈起。   曹髦亲自将嵇康送到了他的家里,这才返回太极殿。   如今大魏境内的僧人倒是不少,甚至有很多都是从西域过来的,往后若是要治理西域,倒是可以用这些人。   平定国内之后,这丝绸之路肯定还是要打通的。   丝绸之路,远远不是跟远处的国家做生意那么简单。   首先,这是科学技术的交流。   历史上很多技术都是在交流与传播之中所形成的,这些技术包括多方面的,例如冶炼技术,数学,医学等等在内的。   很多好东西都是这么传播过去,传播过来的。   另外就是一些重要作物的传播。   有很多经济作物,水果,甚至是一些粮食作物,他都是通过这样的贸易来进行传播的。   当然,除却这文化技术商品上的交流,还有更大的目标,这就得上升到政治领域了。   通过商队,能加强大魏在塞外各地的影响力,加强对西域等地区的掌控力,甚至能跟更加遥远的国家建立外交关系。   例如说,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派使者至东汉洛阳,朝见汉桓帝。   这就是丝绸之路的魅力所在。   而想要如后汉那般组织庞大的商队,重开丝绸之路,就得在西域地区拥有极为强大的掌控力。   大魏在西域的控制力大概是不如后汉的,毕竟大魏建立时日太短,西域那边,除却大贵族,中下层估计都不知道中原的政权已经完成了更迭。   等到自己完成了中原的这些事情后,这些僧人就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了。   刚刚回到了太极殿,曹髦就看到了两篇奏章。   这分别是从巴蜀,以及从吴地那边送来的。   邓艾跟陈泰等人,两个人的做法截然不同。   邓艾这里就是在努力恢复当初诸葛亮时期的水利等事,几個州都是如此,刚刚接到邓艾的奏表时,曹髦都忍不住感慨。   难怪连安世都如此崇敬诸葛亮,看看人家这规划。   邓艾都直接跟着人家的老路子去走就行了,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然后这小老头就整日驾车来巡逻,日子过的很是悠闲。   可再看吴地这边,那可是相当的热闹。   陈泰与王经那是斗得一个猛烈,他们打的死去活来的,结果最后死的是吴地大族。   在两人疯狂的折腾下,吴地四大家族,除却陆家,都已经被强行迁徙,罪名也是稀奇古怪。   四大家族尚且如此,其余那些就更不用提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反抗,有两个家族打出了孙皓的旗帜,可都没有来得及出城,就被直接干掉了。   这甚至还给了王经借口,王经欲以谋反的罪行来强行牵连其余大族。   陈泰只能死保。   曹髦对此却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两地的情况不同,治理方式自然也会不一样,不好说谁的更正确。   吴地那情况,就是水利修好了都没用,还是得先除杂草,不然如何耕耘呢?   王经这个人也是相当的绝,他居然动用水军,将吴国的大族们往辽东迁徙别的不说,羊祜反正是挺开心的,他还亲自写信给王经,感谢他的相助。   本来羊祜就发愁难以治理,谁能想到王经会运送给他那么多的高素质人才。   这两地的情况,基本上不再需要自己去操心了。   接下来,就是该看看辽东那边也不知道,大司马此刻达到辽东了没有   襄平县。   “将军,您怎么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高句丽的将领高赤然站在了羊祜的面前,脸色很是憋屈。   “将军,我们对您不曾有失礼的地方啊,多次前来送礼,更是帮着您抓回了那些贼寇,可平西将军多次率领骑兵入寇,劫掠我们的百姓,破坏我们的城池!大魏这是要与我们开战吗?”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上出现了又愤怒又恐惧的神色,那是一种很纠结的感觉。   高赤然显然是惧怕羊祜的,可他又不敢不完成他们家大王的命令。   羊祜一脸的平静。   “平西将军只是外出保护商贾而已,他可曾袭击你们的军队?可曾攻打你们的城池?”   听到对方的质问,高赤然说不出话来。   因为文鸯并没有袭击他们的军队,也没有攻打他们的城池。   高句丽因为耕地不足,以及气候的诸多原因,常常在重要的一些贸易口拦路打劫,以此为增加收入。   南边的三个小国是他们常年劫掠的目标,北方的拓跋,宇文,还有慕容等,也遭受过他们的劫掠。   当然,后来他们也因此付出过代价,被鲜卑人一顿乱揍。   文鸯所去打的,就是这些拦路打劫的盗贼。   故而,羊祜根本不怕跟这些人讲道理。   高赤然先是看了看外头,确保文鸯此刻不在,方才继续说道:“将军,文将军的行为已经是非常的过分了,他的军队从我们城池周围经过,也不会放慢速度,有些时候他的军队驱赶一些盗贼来冲击我们的商贾”   “请您派人阻止他的行为。”   羊祜还是那副表情,“这件事,我并不知道大概,可以等到文将军到来之后,当面跟他对质。”   高赤然抿了抿嘴,你就不怕我被他打死??   羊祜为了治理幽州的这些偏僻地区,采取了积极出击的战略,先是灭掉了宇文部,如今又多次派兵进入高句丽的腹内。   羊祜的目的也很简单,他想灭掉高句丽。   在拓跋和高句丽之间,羊祜是偏向先出兵高句丽的,因为高句丽比拓跋要弱小的多,同时,他们所占据的不少地方,都是适合耕作的地方,并没有羊祜原先所想的那般恶劣。   只是他们的耕作技术相当的落后。   另外,若是拿下了高句丽,就能顺势一路拿下朝鲜南部,至此大魏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到这个时候,就可以从三面包围拓跋部,对拓跋部发动最后的战争。   文鸯前往对方那里的目的有很多,探查道路,抓捕向导,标记城池等等。   就在两人准备继续扯皮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只听得外头甲士们高呼了起来。   羊祜都有些惊讶,就看到一人一头撞进了帐内,也没有人敢阻拦。   看到来人,羊祜急忙起身行礼。   “拜见大司马!!”   毌丘俭摇着头,看起来有些失望,“你竟没有外出迎接。”   羊祜赶忙说道:“还望大司马恕罪!我不知大司马要来,不曾前往”   毌丘俭说道:“我并非是因为你没有出来迎接我而感到失望,我是因为你的军队不曾提前发现我而感到失望,倘若我是敌人,率领精锐的骑兵前来,伱也要在我达到营帐后才发现我吗?”   羊祜无奈的说道:“军中的骑兵和斥候都不在”   “所以就可以不在意了吗?羊叔子,只要是待在了这军营之中,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啊。”   两人交谈了起来,高赤然却有些狐疑。   他看向了羊祜,又看了看毌丘俭。   这小老头是谁啊?   怎么看起来如此高调?居然还要羊祜这个镇北将军出去迎接?   毌丘俭也注意到了这个人。   “大司马,此人乃是高句丽王的弟弟。”   毌丘俭一愣,笑着说道:“原来是忧位居的儿子啊。”   高赤然更加惊愕了,羊祜只好解释道:“这位便是我大魏大司马毌丘公。”   “哦,原来是大司马毌丘~~~”   高赤然说到最后的时候,连声音都破了音。   他仿佛被人按上了暂停键,整个人完全呆滞,一动不动。   “你你是你是毌丘” 第12章 我意已决!   高句丽人看到毌丘俭是个什么感觉呢?   这就像是赵人看到了白起,吴人碰到张辽。   可能比这还要可怕,毕竟毌丘俭是破其国,屠其王城的。   他的名字在高句丽那边都是要“避讳”的,属于绝对的禁词,提都不能提的。   高赤然当初跟着叔叔伯伯们哭嚎着从王城跑走的时候,就曾看到自家王城上缓缓升起的两杆大旗。   魏,毌丘。   当得知面前这位老头的身份的时候,高赤然的小腿开始打颤,寒毛竖立。   他宁愿碰到的是文鸯。   看着站姿古怪,浑身僵硬的高赤然,毌丘俭却笑着问道:“现在是你兄长当君王吗?他还好吗?”   “他,他,他,还好。”   这一刻,高赤然变成了邓艾马钧。   羊祜懒得去理会这人,赶忙请毌丘俭坐在上位。   在大司马面前,别说是镇北将军了,就是征北将军,乃至是车骑骠骑卫,也得靠边站。   毌丘俭坐在上位,又说道:“不过你这主帐的位置选的不错。”   羊祜很是恭敬的说道:“有很多事都想要与大司马请教。”   两人就这么攀谈了起来,压根就不将一旁的高赤然放在眼里。   高赤然站了许久,终于缓过劲来。   此刻的他,惶恐不安,汗流浃背,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要早点回去。   可两个人都没有看他,他又不敢开口去打扰他们。   毌丘俭终于看向了他,“既是高句丽的人,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啊?”   羊祜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高赤然却赶忙说道:“大司马!我前来此处,是为了感谢羊将军,羊将军派遣文平北到我境内讨伐贼寇,我们上下皆感激,特意带着礼物前来拜谢!”   羊祜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毌丘俭听闻,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什么叫到你境内灭贼?!何处是你境内?!”   高赤然目瞪口呆,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我们,我们帮着文平北讨贼”   “我大魏将领外出讨贼,还需要你们来相助吗?!”   高赤然几乎哭了出来,他赶忙大拜请罪。   毌丘俭大手一挥,“你且回去,告知伱的君主!当初我率兵击破你们的城池,就已经灭了你们的国,辽东内外,皆大魏之土,你兄长称王,也得看老夫认不认!”   “大司马何以如此呢?我们真的不敢与您作对啊”   毌丘俭却没有理会,当即就有甲士将那人给带了出去。   羊祜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他本以为自家的做法就很激进了,可跟这位一比,原来自己还是太保守了。   自己不过是派人前往他们那边,这位是干脆不承认对方   当对方离开之后,羊祜方才说道:“大司马,我已派人去探查高句丽的情况。”   “我准备在明年讨伐高句丽,击破他们的都城,生擒其王。”   “这没用。”   毌丘俭打断了对方。   “当初,我也是与你一般的想法,想着摧毁他们的王城,就能灭亡高句丽,只是他们与我们不同,即使是王城被攻破,他们还是能跑到更加偏远的地方,再次建国。”   “中原若是君王被抓,都城被摧毁,那定是一国灭亡,而他们绝非如此。”   “他们跑掉之后,还会拥立新的君王,而塞外旷阔无垠,他们四处躲藏,粮食和后勤都是大问题,到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撤兵。”   “他们会迅速返回,就如现在这般,再次兴盛起来。”   羊祜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他们的君王并没有什么作用,重要的是他们的人。”   “若是要讨伐高句丽,先得其人,至于君王之流,倒是不必那么在意。”   毌丘俭让羊祜坐在了自己身边,随即跟他讲述起了自己外出讨伐高句丽的经验。   高句丽之中,很少有那种为了君王而赴死的人,尤其是底层的牧民和农民,他们本身就是被高句丽所抢来的,对高句丽完全没有归顺感。   他们也习惯了被胜利者所俘虏。   因此他们也不会轻易进行反抗。   故而要先拿下这些人口,将高句丽的人口大量的迁徙到长城以内。   至于高句丽王还会不会在更远处占山为王,这个根本不重要,塞外的人力本来就是最重要的资源,人口稀少。   当下高句丽的人口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人,十五万可能都够呛。   若是能劫十万人来辽地,高句丽就是再次建立,那也只有挨打的份,周围的其余部族会迅速吞并了他们。   至于他们的城池,得分情况,占领那些有丰富资源的地区,如露天矿,肥沃良田,其余地区不必那么在意。   忽有甲士走了进来,朝着他们两人一拜。   “大司马!平北将军求见!”   毌丘俭严肃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笑容,“阿鸯来啦!快让他进来吧!”   很快,文鸯便开开心心的走了进来。   文鸯到达羊祜麾下这么久,羊祜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如此乖巧的模样。   文鸯看到坐在上位的毌丘俭,眼神明亮,急忙行礼拜见,竟没有半点逾越礼法的地方。   毌丘俭抚摸着胡须,看向文鸯的眼神里满是赞许。   “我家阿鸯都成了名震塞外的大将啦!”   文钦当初是毌丘俭的部将,文鸯跟文虎都是在毌丘俭面前长大的。   文鸯的脸上居然出现了腼腆这种表情,因为毌丘俭的夸赞而有些手足无措。   羊祜看了都觉得怪。   原来这厮还懂得害羞啊。   “大将军,我只是立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功劳,听闻您在南方孤军灭吴,大家都夸赞您是当下第一名将呢!”   毌丘俭笑着让文鸯坐在自己的身边,“小阿鸯也学会了奉承啊。”   两人待在这里,就像是一個长辈与晚辈。   羊祜反而像是个外人。   两人寒暄了许久,毌丘俭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面前的文鸯。   “这是你父亲托我送来的。”   文鸯收下了书信。   毌丘俭这才看向了羊祜,他交代道:“阿鸯在我的面前长大,我将他当作自己的晚辈,但是他自幼就不是很听话,羊将军定要对他严厉一些,勿要因为我或者文征东的原因而纵容。”   羊祜顿了顿,“唯。”   文鸯赶忙说道:“大将军,我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文阿鸯了,我这次率兵前往高句丽”   他在怀里翻寻了几下,将一份舆图交给了毌丘俭。   “您看看,这是高句丽人在各地的城池,道路,以及驻军情况”   “我甚至领着军队到达了他们的王城之侧,他们很是惧怕,却不敢轻易出城。”   “这些人实在是太弱了,不堪一击!我看他们在各地的驻军,才不过数百人!”   文鸯吐槽了起来。   毌丘俭再次发笑。   这并非是高句丽太弱,纯粹是因为大魏太强。   这百余年里,三国彼此打的头破血流,说一句穷兵黩武都是看不起他们。   后汉境内爆发叛乱,派遣三万军队都已经算是大军出征了,大魏呢,十万人以下的战役那是一个接着一个,这就给魏人一种错觉,觉得常备军队没有十万的都是垃圾。   因为内战的缘故,三国在战斗力上是格外的生猛,曹魏不必多说,塞外政权没有一个不服气的,强大如拓跋部,拥有二十万军队的情况下,还得派人跟曹魏结交求和。   蜀国和吴国面对周围的敌人也是重拳出击,不曾吃过亏。   而完成大一统后的大魏,实力已经强盛到了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程度。   光论军力,无论是从战斗力还是从军备或者其余方面出发,对塞外都是绝对的碾压局势。   羊祜这支军队甚至都不是最精锐的,跟大魏其余各地的军团比起来,那大概是要被吊起来捶打的。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依旧能稳定的碾压四周。   高句丽还真心不弱,哪怕是如今崛起了一次后被毌丘俭打断了腿的高句丽,他也拥有十余万的部族,能打仗的人超过了三万。   这放在诸多塞外政权里,也能称王称霸,很多小国是连一万军队都凑不出来的。   就例如南边的三韩,三个合力都未必能凑出一万军队来。   再如西域,有几个小国,全国的人口也就在两万人左右,能有个三千军队那都是穷兵黩武了!   当然,曹魏也不会让中军出去打高句丽的沿路的损耗太大,而且也没有必要。   面对三万军队,其中两万可能都是临时抓来的农民,这需要用中军吗?镇北是干什么吃的?!   毌丘俭看着坐在自己左右的两个人,“不要轻视这些人。”   “作战的人是必须要谨慎的,哪怕是拥有着巨大的优势,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解释道:“我这次奉命前来幽州,是为了讨伐高句丽与拓跋,安抚慕容与段部,为陛下平定北方。”   羊祜和文鸯赶忙起身,朝着毌丘俭俯身大拜。   “愿跟随大司马破贼安邦!!”   毌丘俭严肃的说道:“庙堂里的诸公认为,不该轻易动兵,应当与拓跋,高句丽等和睦相处。”   “他们却是不知道,高句丽当初是后汉的藩国,年年朝贡,而当后汉势微,他们则攻略后汉城池,杀其官员。”   “如今大魏兵锋最盛,此刻不去讨伐这些外敌,难道还要等到他们强盛起来之后吗?!”   “我意已决!尽快平定幽州事!” 第13章 跑啊!   大魏的一些官员们,向来是不喜欢变动的。   过去他们甚至反对出兵蜀国和吴国,认为不该去讨伐他们。   当然,在曹髦的震慑下,他们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   而面对北方这些势力的时候,他们同样不喜欢去出征打仗。   他们不是觉得战争频繁会伤害到底层百姓,他们没有那么好的心肠,他们只是担心又有一群泥腿子和边塞大族会因为军功而崛起。   大家若是稳步发展,那没有人能打得过那一批中原的大族。   论升官,谁能比得过钟,陈,荀,司马等等庞然大物?   他们的起步就碾压了那些边塞大族和出身不高的人。   通过资源共享,彼此扶持,他们很轻易就能把持住庙堂的各个重要部门,让皇帝身边满是自家人。   数不胜数的自家人,将其余人都排斥在外。   可战争却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尤其是这些发生在边塞的战争,出力最多的往往是那些边塞大族,也就是被中原大族所排斥的那些人,还有会有一些家族本来不是很显赫,就是因为本身敢打敢拼然后杀出来的人。   就说胡遵跟毌丘俭,若是没有那么多次的战争,他们能力压群臣,成为庙堂里最显赫的大佬吗?   这是不现实的。   而国内大臣们反对战争,也是惧怕会催生出新的利益集团来瓜分自己的利益,抢占属于自己的位置。   多一个人,就少一块肉。   天下大事,在他们眼里也比不上自己的家事。   可毌丘俭如今的言语,算是定性了。   他就是要出兵打外头这几个不听话的家伙,光是完成如今阶段的大一统还不够,得完成更大的大一统,让圣王的教化传遍四方才行!   光是让领地规模达到后汉的程度,这怎么能够呢?   既是继承后汉的大统,就得开辟更大的领地,要超越后汉才行。   最主要的是,陛下很在意这些。   此刻文鸯无疑是最激动的,他赶忙问道:“大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出兵?!”   当初文鸯跟文钦在毌丘俭麾下的时候,文钦常常称对方为大将军,就是对镇东大将军的缩称,文鸯也是跟着父亲叫,却已经是习惯了。   羊祜皱了皱眉头,“这件事不能不谨慎,不可轻易出兵。”   毌丘俭点着头,“羊叔子说的很对,我已经下了令,从淮扬有一批精锐军队会从水路前来此处。”   “等到他们到齐之后,就可以出兵了。”   文鸯大惊,“大将军,对付这些人,我们就够用了,为什么还要从别处召集军队呢?”   “能用两個拳头来打人的时候,为什么只用一个拳头呢?”   看着脸色平静的毌丘俭,羊祜暗自想到:这下高句丽与拓跋可是要彻底完蛋了。   淮扬军队,那都是百战老兵,又刚刚跟着毌丘俭打了一场匪夷所思的灭国之战。   让这帮人来辽,那真的是太欺负人了。   就连文鸯麾下的那支骑兵,都是以淮扬精锐为骨干而建立的。   毌丘俭还要去见几个当地的老友,在吩咐好诸多事情后,就匆匆离开了。   羊祜和文鸯亲自将他送出了营帐。   “阿鸯啊,我听闻淮扬兵乃天下精锐精锐,这是真的吗?”   文鸯很是得意的说道:“怎么能有假?说句不客气的,便是中军,也未必能打得过淮扬的精兵呢!”   羊祜哦了一声,“那他们前来此处,我们大军岂不是要遭人耻笑?说我们这镇北平北不如那镇东平东”   文鸯的眉头顿时扭曲在了一起,“我不外出了!我留下来操练大军!”   “去吧。”   “毌丘公!!”   毌丘俭最先找的是段乞珍。   段乞珍本来给文鸯做了副官,但是因为年龄太大,如今的气候又不太适合老人出行,文鸯在轻装出击的时候就没有带上他,让他留在了城内。   当毌丘俭忽然出现的时候,段乞珍双眼通红,赶忙行礼拜见。   毌丘俭很是温和的扶起了这位老友。   当初毌丘俭担任幽州刺史的时候,无论是这些鲜卑部落还是当地的百姓,都对他极为的敬爱。   当地人是敬爱他的清廉,不折腾,而这些胡人则是敬重他的公正。   毌丘俭对这些胡人没有什么歧视的想法,若是他们遇到什么不公正的事情,到毌丘俭这里,是能公正处置的。   在讨伐公孙的时候,他对那些立功的胡人也能公平的赏赐提拔,故而名声很好。   “唉,很多年不曾相见了你还是没什么变化,我却已经年迈。”   段乞珍摇着头,“将军威风依旧!不曾有变!”   他赶忙请毌丘俭坐在上位,又召集了自己的儿子们几个孙子,让他们前来拜见毌丘俭。   这已经是最高规格的礼仪了。   毌丘俭也很是温和的接见了这些人,甚至还给他们送了些礼物。   犹如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   随即,两人寒暄了起来,多是说起过去讨伐高句丽的事情。   段乞珍忽然问道:“听闻将军讨伐吴国,取得大胜,在洛阳受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是为了灭高句丽而来的。”   “这些狗贼”   段乞珍骂了几句。   很多人觉得,毌丘俭灭高句丽,就是出了家门,击败了高句丽人,击破了他们的王城,然后就回来了。   可实际上,毌丘俭先后打了两次。   第一次是击败了敌人的君王,屠了王城,处死了对方的八千多个权贵官员,几乎将对方给打没了。   可高句丽很快就卷土重来,再次修建王城,并且进入原先的领地。   毌丘俭大怒!   于是乎,就爆发了历史上对东北最远的一次出征,毌丘俭再次击破了高句丽王的陪都,这次击破陪都之后,他分兵多路,继续追击,一路杀到了扶余之外(今俄罗斯滨海地区),将高句丽的领地全部纳入幽州的范围内,又将朝鲜的濊貊地区,东南辰韩国领土,也归入了乐浪、带方二郡。   收复了汉四郡全境,在此基础上拓地数千里很难想象那时的大魏领地达到了什么地步。   若是算上这一次,那就是三征高句丽了   段乞珍说道:“当初被您击破两次之后,他们消停了一段时日,可就这几年里,大概是忘了您,他们又修建王都,那手又伸到了幽州,过去我们所征服的领土,又被他们给拿下了。”   毌丘俭很是平静的说道:“那些地方我们虽然能征服,却无法进行治理,他们多次卷土重来,方才见到一个高句丽人,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他们的君王,他们的都城,他们的境内。”   段乞珍笑了起来,“想来这厮是不了解将军!”   毌丘俭有些时候就是个很执拗的人。   他上奏给庙堂,说自己已经击破了高句丽,摧毁了他们的都城。   高句丽又造了一个都城,毌丘俭就能即刻出兵,再次给你摧毁。   如今那个蠢蛋当着毌丘俭面前说什么境内,王城之类的,能有命回去报信就不错了。   两人交谈了许久,毌丘俭方才说道:“我来这里,除却要对付高句丽等人,还是为了教化的事情而来的,这件事,你可知道?”   “我知道!!文将军已经与我说过了!”   看着眼神明亮的段乞珍,毌丘俭笑了起来,“你的宗族明日就出发前往洛阳吧,往后他们便是洛阳人了,我在太学里留下了几个位置,在你的子嗣里挑个聪慧的过去!”   “多谢将军!!多谢大将军!!”   段乞珍再三大拜。   能在洛阳当宗族,傻子才会在边塞当部落酋长!   这两者的差距之大,明眼人都能知道。   “你跟着我一同去趟慕容部。”   “唯!!”   段部与慕容部都算是毌丘俭的老熟人了,毌丘俭在这两部的名望还是非常高的。   慕容部当初因为跟文鸯的冲突,慕容归涉喜提囚车套餐,已经被送往了洛阳,听闻是被刑部判处了二十年的劳役。   如今当家的乃是慕容木延。   而这人跟段乞珍一样,跟毌丘俭的关系很不错。   毌丘俭到达此处之后,安抚两部的事情倒是很顺利,这些人面对大魏本来就没有反抗的余地,毌丘俭出面,慕容木延也没有什么意见,同意举家搬离,前往洛阳。   而慕容部,从此就要受到当地郡守的直接管理。   他们将会被分散到各个城池内,拥有大魏的户口,成为真正的大魏人。   毌丘俭到达幽州的消息,也就此传到了各地,在整个塞外顿时引起了一片恐慌。   尤其是高句丽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们迅速开始收缩兵力,准备好了撤退。   这厮就是个疯子,当初死咬着先王不放,一路追击了数千里,愣是将他们给追到了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补充后勤,说不定他还会继续追下去。   他们可是足足逃亡了一年,先王都跑到肃慎那边去了,到死都没敢回来。   相比较而言,孙皓可就太幸福了,他只是被追赶了一个月而已。   如今,这人再次出现在了幽州,而结合原先羊祜的异常行为,高句丽人恐惧的发现:毌丘俭可能又要来了!   当天,高句丽王便决定迁都,离开了刚刚修建好不久的王城。 第14章 沾沾光   谯周深吸了一口气,手里抱着厚厚的书籍,低着头走向了太极殿。   好消息是他终于得到了皇帝的重用,成为了御用的大经学家。   平日里就是跟在皇帝的身边,帮皇帝解决经典上的困惑,帮着皇帝来把持经典的诠释工作,发扬一下已故王公的学问。   坏消息是皇帝的要求越来越多,这治经的方向有点要跑偏的意思。   当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又看到了熟悉的那个人。   成济很是无礼的审视着他,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尽管皇帝对他们是一视同仁的,但是投降的蜀人和吴人在各地都会受到魏人的歧视。   哪怕是争斗的再凶狠的两个人,在碰到蜀人或者吴人的时候,也会瞬间站在一起。   谯周来到洛阳已经有很长时日了,可是并没有被任何名士所接纳,哪怕是他主动去拜访,人家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至于说门都不让进,但是出了门就不会再有后续了。   连谯周这样的名士都是如此,其余官员们所遭受的待遇显而易见。   到这个时候,谯周心里又隐约有些愧疚。   当初是他号召大家来投降的,可是,不投降又能如何呢?   死的壮烈一些吗?   谯周长叹了一声,还是开口说道:“我奉陛下诏令前来,望将军禀告一声。”   成济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很快,谯周就来到了东堂内。   曹髦此刻正在读书。   曹髦是一個自律的有些可怕的人。   登基这么多年,他从不曾改变过自己的生活习惯。   每天都在按时锻炼,每天也都在按时读书。   曹髦喜欢读各种各样的书,从不挑食,甚至是当下刚刚写好的文章和诗歌,他也会令人带过来给自己看。   他每天留给自己的时日不是很多,看到他的模样,就连成济都觉得:贤王大概就是要做到这种地步。   谯周不敢打扰曹髦,就这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曹髦又读了片刻,大概是看完了一页的内容,方才抬起头来,“谯公,您早到了半个时辰啊。”   谯周一愣,“臣这便上门外等候”   “哈哈哈,不必了,且坐下来吧。”   曹髦放下了手里的书。   谯周是曹髦如今的御用名士,帮着他来制定思想。   当初汉武帝面前有那么多的名士可以挑选,他可以选择一个自己最欣赏的,将其定义为官学,然后让天下人都去学习。   但是曹髦如今却没有那么多的参考人选了。   曹髦麾下不是没有名士,但是那些都是些假名士。   你让他们去服散吃酒还行,可要让他们的学问成官学,那大魏就得亡了!   王肃走后,国内甚至连接替他的人都找不出来。   曹髦笑呵呵的看向了谯周所带来的那些书籍。   “谯公已经完成了??”   谯周赶忙摇头,“不曾啊陛下,王学乃是王公心血之作,岂能那么容易就研究清楚呢。”   曹髦恍然大悟,便决定再次跟谯周谈论一下经典。   如今王学的地位已经初步确定了,王经的学说主张成为了庙堂的共识,更是被曹髦确定为了新的官学,无论是太学还是在地方学校里,所要教授的都是王学版本的。   这不是说传授的本质东西发生了变化,他们学的还是五经,只是这五经已经变成了由王肃所注释的五经,也就是王肃这个版本的。   不同人的诠释,往往能让经典呈现出不同的意思来。   王肃这个版本的诠释,是最符合曹髦要求的。   但是也不能说完全符合,因为曹髦还需要一些新的东西。   曹髦将自己的需求讲述给了谯周。   首先,曹髦需要的反自己他要反天命。   当曹髦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谯周汗流浃背,他不明白曹髦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曹髦是想要打破后汉以来所形成的诸多糟粕,什么占卜啊,什么征兆啊。   这件事最初从汉武帝时开始,天下有什么大事,就一定会先有征召,在刘秀时期再上高峰,然后就下不来了。   这是导致玄学兴盛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大家都信这一套东西。   曹髦对此很是反感。   哪里发生灾害就说是庙堂的政策不对,用人不对,就得处置一个大臣,要做什么事就得先询问上天的意思。   你们这些人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呢?   曹髦信奉的荀子的那一套。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自然的运行规律跟你治理政务没有任何关系!别特么天天占卜耕地什么时候会收获了!也别整日去研究哪里出凤凰出黄龙了!   想要让土地肥沃就给我滚去开水利!   想让天下太平就去学会廉洁公正!!   出什么事就怪上天,从来不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名士们迷信成风,不务正业。   每个人都是神神叨叨的。   读书人若都是这样的思想,那大魏岂不是要废了吗?   曹髦很是不悦的说着自己的看法。   可谯周的脸色却很是难看。   陛下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是要毁掉儒学的根本啊!   从董仲舒的时代开始,天人感应就成为了儒家治世的重要依据,在后汉更是达到了高峰。   当今的官学五经,诗,书,礼,易,春秋。   在后人的诠释下,基本都是往天人方向走的。   甚至连其余派系,也都默认了这个说辞。   而现在想要推翻,谯周不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与影响。   看着谯周这般迟疑的模样,曹髦笑了笑,“谯公,您何必担心呢?这又不是朕的编撰,这是荀子之言”   到了这个时候,谯周也只好说了实话。   “陛下,并非是臣不愿相助,只是陛下有所不知”   谯周鼓足了勇气,“臣在洛阳,几受轻视,不只是臣,原先从蜀地前来洛阳的大臣,也多是如此,同僚并不愿与我们往来,我每次前往太学,与人商谈经典,他们的眼里都有怠慢之色。”   “陛下如今要做的事情,会引起极大的争议,会使很多人反对,臣孤身一人”   “其实您并非是孤身一人。”   曹髦笑着说道:“您还有很强大的盟友。”   谯周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他觉得陛下所说的盟友有极大的概率是指他自己,可谯周哪里敢认陛下当自己的盟友呢,说是仰仗还差不多。   曹髦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茂先!”   曹髦叫道。   张华当即就走了进来。   虽然在尚书台里挂了职,但是散骑也没下,因此张华还是能时常陪在皇帝的身边。   其实对一个吏部的官员来说,常常待在皇帝身边也没啥问题。   毕竟最终拟定权在皇帝这里,正好节省了一道流程。   谯周打量着面前这位优秀的年轻人。   张华是很厉害,只是他还太年轻,起码在经典上,不可能帮助自己太多。   谁知,曹髦却只是吩咐道:“去将人给带进来吧。”   谯周一愣,原来盟友不是他啊。   片刻之后,一个人跟着张华走了进来。   谯周觉得面前这位有些眼熟,却认不出他的身份来。   毕竟洛阳的诸多大臣也不曾跟谯周有过多的往来,只是见过一面,很难记住谁是谁。   荀顗板着脸,出现在了东堂内,看到了一旁的谯周,他的眼里有些不喜。   对此人窃据王肃位置的事情,众人很是不满。   对大族来说,经典无疑是最重要的,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陛下居然相信一个外人。   但是出于自己不错的教养,荀顗还是跟谯周行礼相见。   荀顗自从被曹髦从尚书台赶出来之后,就给挂了荣誉官爵,在九卿之中来回的横跳,就是没半点实权。   今日皇帝忽然召见,他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曹髦指着荀顗,对谯周说道:“这位便是大司农荀公。”   “卿应当是认识的。”   “久仰大名,仰慕已久,只是没机会结交。”   谯周说道。   荀顗板着脸,微微仰着头,仪表非凡,“谯公蜀地高贤,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过去为敌,无法结交。”   曹髦听出了他们言语里的火药味,他笑着对荀顗说道:“是这样的,荀公,朕跟谯公询问经学的事情,又问起了如今的官学。”   “谯公认为,天下的学问经典,没有能比得上《荀子》的。”   “他甚至提议我将《荀子》纳入太学,让太学生们都去学习,作为考核的一部分。”   “不知荀公意下如何啊?”   荀顗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谯周。   啊??   什么东西??   虽然是荀子的直系后代,但是连他们都不学这个了,如今的荀家家传经典极多,像荀顗所传承的就是《费氏易》。   怎么到了如今,忽然说要重视我们本家的东西了?   荀顗皱着眉头,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谯周,然后,他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笑容。   “多谢谯公的推崇。”   别管荀家现在治不治荀子,只要皇帝重视《荀子》,那对他们家就完全没有坏处,他们可是直系后代啊,若是皇帝今天就愿意将荀子定义为官学,那荀顗明日就放弃易改学荀子去了!   保不准还能沾一沾先祖的光芒! 第15章 开办!   曹髦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很多事情是要一点点的来进行改变的。   这从后汉开始逐步强盛起来的“玄之又玄”,是时候狠狠打压一下了。   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受到这种感染,乃至史官也是如此。   倒不是说其余朝代里就没有人信这些,他们也信,其余朝代的史书里也常常会记录一些玄学事件,但是吧,频率没有魏晋时期那么的频繁。   这个时代,就好像是所有的神仙和妖魔鬼怪都一同跑出来了。   曹髦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大臣禀告哪里哪里出现了神仙,哪里哪里出现了神秘异象的事情。   偶尔还有几個被太祖托梦的,除却太祖,还有一些神仙也喜欢给他们托梦。   曹髦每次听到散骑们禀告这些事情,都觉得这些神仙和太祖皇帝实在是太忙碌了。   尤其是太祖皇帝,死了都不闲着,还整天要给麾下们托梦。   当初高柔被处死的时候,负责看守他的狱吏对左右说:   他晚上做梦,梦到高柔被人带出去,自己就急忙跟上阻拦,就看到高柔被几个甲士带到了一处大殿内。   有一个贵人坐在上头,看不清脸色,他愤怒的对高柔说:我将大事托付给你,可是你却蛊惑了我的儿子,辜负了我的孙子,如今又对我的曾孙不利,我一定要让你的全族都死于非命!   高柔吓得直叩首。   后来,这人就清醒了。   曹髦怀疑这家伙在工作时服散,或者只是单纯的撒谎,想拿点赏赐。   奈何,整个天下的风气就是这样。   真的是奇奇怪怪的一个时代。   想要对付思想,就只能用一个全新的思想了。   谯周是个比较灵活的大家,若是能用好,能发挥出的作用绝对不低。   就如王肃那般,他对大魏的贡献那可是一点都不低的,在某种程度上,他遏制了玄学的消极思潮,强行进行二合一,重新塑造了思想,论功劳也能排在前三了。   曹髦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作为裁判,他只要负责下令和判决就好了,其中的诸多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来做。   曹髦大手一挥,就将这两个人给送了出去。   荀顗对谯周的态度终于是好了很多,嘴角都是挂着笑容。   两人一同走出了太极殿,荀顗这才开口说道:“很早就想要与您结识了,没想到,今日得以相见,陛下这是准备重设官学了?”   谯周从荀顗的言语里听出了些不确定的意思。   若是要增进新的考核内容,定然是会产生极大的影响的。   谯周深吸了一口气,想起陛下那些吩咐,他开口说道:“陛下询问我经典,我多以荀子告知,陛下因此深爱之。”   “他多次询问荀子的道理,并且认为天下都该去钻研学习”   “哈哈哈,是该如此。”   荀顗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   皇帝喜欢荀子!   好事啊!   “只是,荀公啊,《荀子》已经很久都无人注释了,很多内容都与当下不和,我怕宣扬此书,会遭受围攻,何况我又只是一个降臣”   听到谯周的话,荀顗当即仰起头来,很是大义凌然的说道:“这是什么话?!”   “您如今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呢?”   “大家同为陛下之臣,辅佐圣王,就不该提起这些事情!”   随即,他很是诚恳的拉住了谯周的手,“为王事,岂能退缩呢?!”   “那荀顗拉着谯周的手不放,拉着他就上车了!这下陛下不必担心了!”   成济正向曹髦禀告着宫外的情况。   曹髦轻笑着,此刻的他,正在跟张华对弈。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这位治国狂魔也终于会抽出些时日来进行娱乐活动了,时不时就跟身边人下棋。   “那便好,成君,你看看这局势,谁有优势啊?”   “陛下!!”   成济其实不懂这些,他不喜欢对弈,但是回答陛下保证是没错的。   曹髦却笑着收回了手,“这你可猜错了,朕输了,茂先更胜一筹啊!”   张华急忙说道:“陛下,这话可万万不能传出去,若是被钟尚书得知”   曹髦活动了一下脖颈,“还是跟你对弈有意思,有输有赢,不像安世,有些时候朕故意想要输给他都难。”   成济赶忙说道:“这次想来也是陛下故意输给张君的,不然张君怎么能赢得下您呢?”   曹髦瞥了一眼成济,“又想出去当官了啊?”   成济一愣,随即腼腆的挠着手,“陛下,我那兄长都快当四镇了,我还在此处当个校尉。”   听到这句话,就是张华都忍不住想给他翻个白眼。   当真是不识货的莽夫啊!   伱这校尉的位置,那是真的给个征北都不换。   怎么会有人想急着离开这个位置呢?   张华都不敢想象,他哥哥要是知道他的这个想法,会气成什么样子。   他这个殿中校尉,整日都陪在皇帝身边,皇帝出行时他开道,皇帝睡觉的时候他守夜。   可以说,就这个校尉,哪怕独自去中军那边转悠,夏侯献不敢说出来行礼迎接吧,也得是笑呵呵的出来接待寒暄。   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保不准哪天皇帝开心了,一句话就能让你的爵位超过那些征北征东,还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曹髦长叹了一声,他看着成济,“也罢,既然你一直都想要外出为将那你就不要当杂号将军了,去幽州吧,去大司马麾下,跟文鸯一起,去拼个爵位出来吧。”   成济眼前一亮,很是开心的问道:“陛下当真愿意放我出去吗?”   曹髦很是不悦,“朕难道是将你关押在这里了吗?!”   成济自知失言,赶忙请罪。   “算了,你今日就去吧,大司马作战,那是不动则已,一鸣惊人的,若是你现在不去,到时候只怕都结束了!”   “多谢陛下!!”   自以为很赚的成济傻笑着起身,忽然,他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陛下,臣若是离开了,谁来保护您的安全呢?”   “呵,这位置可不愁无人来做,你只管去就是了!”   成济再次行礼,笑着离开了此处。   张华摇着头,“他兄长若是知道了这件事”   曹髦笑着说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既然他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那就让他去吧。”   张华问道:“那这殿中校尉的职位”   “从宗室里挑选一人便是了。”   曹髦似乎早有人选,他说道:“便让满长武来担任吧!”   张华恍然大悟,这人确实是比成济更加适合来担任这个位置。   曹髦随即说起了天下的事情。   “今日,陈泰等人在吴,邓艾在蜀,郭责与马隆在雍凉,这些人都在处置地方上的事情。”   “庙堂内,群臣还在商谈州郡的事情,裴秀等人在解决学校的事情,谯周等人在想着经典,嵇康等人在改文风,钟尚书等人在想如何遏制耕地兼并。”   “还有大司马在幽州,准备讨伐塞外的胡人。”   “事情太多反而会杂乱,最后什么都办不成。”   “目前来说,能办好这些事情就足够了,茂先啊,这些事情,都需要你来相助啊。”   张华是知道皇帝要注意的事情很多,却不知竟是如此之多,而且这些事情每一个都很重要,都不能轻视。   曹髦认真的说道:“这吴地和蜀地的事情,我们暂时可以交给他们来完成,若是出现了什么麻烦,再插手也不迟,倒是这庙堂里的几件事,是必须要尽快完成的。”   “朕觉得,最先要办妥的就是这耕地的事情了。”   “确保农民们都有耕地,确保大族的土地不会无限制的扩张钟会原先上奏,可他的政策实在是太过激进。”   “只是他所谈起的几个方向,朕是很认可的。”   张华坐下来听着曹髦的话。   “除却钟会,杜预跟鲁芝也曾跟朕说过这件事。”   “朕觉得,应当平衡一下这三个人的想法。”   “首先就是要限制一下这些大族了,朕决定按着钟会所说的办法,按着官爵来指定他们所能拥有耕地,佃户的数量,若是超过了便以僭越的罪行来处置。”   “茂先觉得如何呢?”   “那荫庇该如何进行呢?”   张华不答反问。   曹髦回答道:“钟会认为官吏只能庇自己一人,亲族皆不在荫庇的范围之内。”   官员们是不需要缴纳税赋的,而他们的佃户自然也不需要,这就造成了大族与国家争夺劳动力,钟会认为,大臣只能顾及自己,不能再庇护其余亲族也一同不缴纳税赋,同时,对大臣所能拥有的耕地和土地做出一个限制来。   张华听闻,顿时摇着头。   “如此怕是有些不妥,可以按着官员们的品级进行拟定。”   “嗯,朕也是这么觉得你看看这些。”   曹髦从案下拿出了一些奏表,递给了张华。   而这些,正是钟会,杜预等人的上奏内容。   张华很是认真的看了起来,他看了好几遍,方才说道:“陛下,我还是觉得杜尚书的奏表更加合理一些。”   “是啊,钟会实在是太过激进了对于限制官员的事情,就按着杜预的想法来办。”   “但是,对农户的保障,还是得按着钟会的想法来办。”   “杜预的想法过于稚嫩了” 第16章 赏田令   “赏田令?”   中书台内,卫瓘看着刚刚从庙堂所送来的文书,心里很是惊诧。   按理来说,庙堂无论要颁发什么法令和政策,中书台是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的。   他们总是会提前听到一些风声,做好准备。   但是这一次,这法令当真的是毫无征兆的下发到了中书台,要求中书台尽快办法。   卫瓘顿时有些懵。   他认真的翻看了这法令,如此看了一遍,顿时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这哪里是什么赏田令啊!!   这分明就是收田令!   曹髦交给中书台的诏令里提到:大魏完成大一统,天下的官员们出力很多,朕决定对他们进行赏赐,同时更加明确其上下尊卑,让立下功劳的大臣们得到应有的权力。   接下来就是赏赐的内容了。   一品官员能占地两千亩,二品官员占地一千五百亩,如此缓缓递减。   最底层的官员,只允许拥有三百五十亩耕地,允许保留五位佃户。   按照魏晋时期的土地丈量和产出,一个成年男丁要养活一家人,需要七十亩耕地。   一个九品官员能拥有五倍于中人的耕地,这其实不算少,已经算是很大的差距了。   但是有个问题,说是赏,但实际上曹髦没有打算给任何人分发耕地。   他只是很大方的表示:往后你们就可以合法拥有这么多的耕地啦!   可是,这耕地很多吗??   如今的那些大臣,别管他的品级,谁家的耕地不是以万亩来计算的?   别说耕地了,就是家中的奴仆佃户都是以千,以万来计算。   你告诉我这是赏赐??   卫瓘都能想到,当这项法令正式面向天下的时候,会引起多大的风浪。   卫瓘此刻内心有些苦涩。   实际上,卫瓘的家产也不少。   他们家可是经学传家,他父亲是当过尚书的!   这样的大家族,家产怎么可能会少呢?   这诏令显然会影响到卫瓘自己。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面前的张华。   张华很是冷漠的注视着他,卫瓘方才的神色变化,都被他收入眼底。   他是一点都不着急,只是平静的问道:“卫公,为何迟疑啊?”   庙堂那些不利于大族的政策很难执行,就是因为所有关键位置上的人几乎都是大族出身的。   倘若皇帝要发布不利于大族的政策,他的幕僚们会先劝阻,就算皇帝突破了他们,当诏令到达中书台的时候也会被搁浅。   到时候就是群臣跟皇帝耗着,用各种办法来拖延,直到皇帝改变心意。   如今,中书台已经是由卫瓘来打理。   华表只是名义上的中书台之主,但早已经不亲自做事了,至于陈骞的兄长陈本,他已经逝世了。   在如今,卫瓘可以选择将法令收起来,然后以某個理由拒绝执行,去找皇帝劝阻,同时将这件事传出去,然后召集更多的帮手,来阻挡皇帝做这件事。   这也是过去的中书官员们常常去做的事情。   只要发挥出色,即使找到了帮手,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几乎所有的大族都会站在他这边,到时候,就是皇帝,也只能无能狂怒   但是,有一点。   现在的皇帝不是病重的明帝,更不是毫无实权的齐王。   甚至都不是需要跟大族们做出妥协的文帝。   派人前来告知的,是那位刚刚统一了天下,手里猛将如云,可以将大魏再次血洗一次的强势皇帝,这都几乎等同于开国皇帝了。   卫瓘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灿烂的笑容。   “无碍,我只是惊叹于陛下的仁德!我这就颁发!”   张华似笑非笑得看着他,并没有说话,卫瓘迅速忙碌了下来,正式的拟定了法令,开始按着曹髦的吩咐来进行颁发。   张华并不怕他会拖延或者提前告知什么人。   就以如今的情况来说,皇帝对付大族最难的一点,就是因为那些亲近的大臣,下不去死手。   没错,大族在皇帝面前的牌就只剩下了感情牌。   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威胁。   他们若是敢效仿从前那样,联合起来给曹髦找事。   曹髦能将他们一次性给屠掉了,这大概都用不了一个月的时日。   今非昔比啊!!   过去这些人是何等的强势?   强如司马师,都曾被他们逼到不敢下手。   他们联合起来的时候,整个庙堂里都是他们说了算,就如文帝,明帝在一些时候也只能选择避让。   但是如今的情况可就不同了。   没有哪个大族敢跟皇帝过不去了,现在跟皇帝作对,那不只是要搭上自己的三族,连带着留给后史的名誉也都毁了。   张华只是说道:“做完这里的事情后,可以到东堂面见陛下。”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此处。   即使是在他离开之后,卫瓘都没有别的想法,他迅速按着皇帝的想法拟定了该法令,随即令人前往颁发。   做好了这一切,他便迅速前往东堂。   庙堂里的聪明人,其实很多都已经想到了这一天。   像陛下这般强势的皇帝,怎么会允许各地拥有一群土皇帝呢?   这是迟早的事情。   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卫瓘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到底是为了天下有了如此圣王而感到高兴,还是要为了自己这些人的利益而惋惜呢?   卫瓘这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知不觉之中,他终于来到了太极殿。   满长武满脸肃穆,这个大高个将他挡下来,随即进去禀告,很快,他就被带到了曹髦的面前。   皇帝陛下坐在上位,是专门在等候着他。   在看到皇帝的那一刻,卫瓘似乎也就找到了答案。   他慎重的朝着曹髦行了大礼。   “陛下!!”   “哈哈哈,卫君怎么忽然这般拘束了?”   曹髦一如既往的热情,他对卫瓘是相当重视的。   这人虽然出身大族,可大概是因为年少失去父亲的原因,故而没有名士病,他为人公正,跟其余大族比起来也算是清廉,能力出色。   至于为什么另外一个人年少失父后却没有养成这样的性格,大概是因为人家还有哥哥来疼爱他吧。   曹髦一直都很想要重用卫瓘。   如今卫瓘实际上已经开始处置中书台的事情了。   再过段时日,保不准就得挂个侍中,然后再在尚书台当个仆射什么的过渡一下,往后就可以成为正式的中书令,执掌中书台。   在对方坐下来之后,曹髦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问道:“关于朕的赏田令,你觉得如何呢?”   卫瓘当即回答道:“陛下,您想要赏赐群臣的想法,臣是非常赞同的,但是有一点。”   “哦?”   “有何不妥之处啊?”   卫瓘赶忙说道:“陛下,就怕有低品级的狡猾小吏,会为了拥有更多的土地而将名下的土地分发到亲族的手里”   “故而,臣以为,既是要赏赐,不如给天下人也都进行赏赐,男女皆有规定的耕地数目,不能超过,如此最好。”   曹髦眯了下双眼,这正是钟会所说的。   钟会想要给天下人都规定一个规定的数目,对底层百姓们来说,这是庙堂允许他们自己去开垦,只要不超出这个标准就好,而对大族来说,就是收敛点,别特么超过这个数目!   将天下人以官爵来区分,每个人都设立一个限制。   这就是钟会简单粗暴的政策。   大族都想着如何将皇帝装进笼子里,这位是在想着如何将天下给装进笼子里。   虽然听着离谱,但是历史上的西晋王朝却是规定过众人所能拥有的耕地,虽然西晋王朝的法令是对大族拥有耕地私宅佃户特权的立法承认。   但是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限制作用。   可曹髦如今要推行的,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这是要直接将大族的根基都给拆了。   多出来的那些耕地,最好是乖乖交给庙堂,就算不交给庙堂,那也给我分出去,然后缴纳税赋!!   别想用自己官员的身份来避税!!   卫瓘一番话,却是将曹髦还没有决定好是否要公布的想法都给想到了。   实际上,曹髦不是很在意官员们是否会将自己的耕地分发给亲族,因为,亲族没有官爵,那就得缴纳税赋这对庙堂也不是坏事。   当然,能收回来是最好的。   收回来将其变成公田,然后分发给那些脱离了主人的佃户,能更大的增加庙堂的收入。   曹髦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卫君有什么可以教朕的?”   卫瓘此刻再也没有迟疑,结合陛下的想法,侃侃而谈,他甚至都没有隐晦的去说,他是直接以如何限制兼并耕地为主攻方向,向曹髦阐述了他个人的一大堆想法。   嘿,别说。   果然还是大族最知道如何对付大族!   曹髦很是认真的听了卫瓘的讲述,卫瓘的想法跟钟会酷似,都是比较激烈的那种,强行颁发规定,形成一个惯例,然后重点去打击那些没有遵守的人,好通过暴力的方式来缓和土地兼并问题。   卫瓘还补充了一点,那就是对退休官员们的赏赐规定。   “就你了!”   “你跟茂先两个人来一同负责这件事!!” 第17章 今日方知皇帝之贵也   甘露元年。   大魏正式颁发了赏田令。   对各地官员们所拥有的耕地,佃户等数量都做出了一个详细的限额。   该法令刚刚颁发,就在洛阳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整个洛阳都是风起云涌,官员们相聚的次数忽然就多了起来。   各地都传来了诸多窃窃私语,其中皆是对新法令的不满。   但是奇怪的是,颁发之后的几天内,也没有一个人到皇帝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   别说是去皇帝面前了,就是公开去批判过该法令的大臣,都找不出一個来。   大族都是需要带头人的。   那么在如今的大魏群臣里,谁能带头,领着诸多大臣们来反抗皇帝呢?   王昶?   胡遵??   毌丘俭???   如今庙堂里的那些实权派,清一色都是陛下的心腹,而且还都是些不是那么在意宗族的人。   在曹髦眼里,这些人一心为国,而在那些大族的眼里,他们大概就是假清高,只在乎自己,不顾大局,乃是自私之小人。   这些人是完全赞同赏田令的。   庙堂的收入连年降低,官员们的耕地和家产与日俱增,谁能受得了这个啊?   这些不缴纳税赋的官员们,将自家宗族的耕地都归纳在自己的名下,兼并越来越多的土地,地方上连年丰收,却跟庙堂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成何体统。   也就是曹髦为人宽厚,类似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前汉,你就看那些皇帝怎么杀他们吧!   不杀的他们的人头堵住了黄河都不会停手。   他们可能都达不到如今这样的规模就被干掉了。   虽然没有人敢明确的反对,也没有人带头,但是整个庙堂内都有一种难言的沉重情绪。   按照新的律法,他们那些多余的耕地需要尽快解决掉。   与其交给庙堂,他们当然还是希望分散开,分给自己的亲族们的。   可是一旦分发下去,那耕地不在他们的名下了,他们的这些亲族就要缴纳税赋了。   跟那些卑贱的人都没有了什么区别。   曹髦在太极殿内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任何大臣前来找自己。   这让曹髦很是意外,他赶忙将张华与卫瓘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新政已经颁发,群臣为何到如今都不来拜谢呢?”   张华跟卫瓘对视了一眼,张华笑着说道:“陛下,想来他们是沉浸在被赏赐的愉悦之中,忘记了要来拜谢陛下。”   “明日,召开朝议!”   两人赶忙行礼称是。   曹髦却又说道:“另外,派人让大将军前来拜见朕,让他坐着朕赏给他的马车前来!”   两人再次称是。   胡遵没有让曹髦久等,还不到半个时辰,胡遵就火急火燎的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胡遵如今的生活,那真的是谁都比不了。   平日里也没别的事要做,每天都是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时不时出门狩猎,狩猎累了就回去喝酒,喝完酒了去跟人玩蹴鞠。   走到哪里,都是一声声的大将军。   这让胡遵很是受用。   今日忽然得知皇帝召见,胡遵即刻停下了手里的娱乐活动,火速前来。   “大将军!!”   曹髦大声的叫道。   胡遵就喜欢听这个。   看得出,胡遵确实是以最快的速度前来的,他身上还弥漫着一股酒味,但是曹髦完全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他下令让其余人都离开,让张华去守在门口,不许其余人靠近。   当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胡遵意识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头,“陛下,可是有人要谋反??”   大将军虽然在玩自己的,不理会政务,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赏田令。   毕竟,他本身也是属于被“赏田”的一员。   当皇帝火急火燎的将他叫过来的时候,胡遵率先想到的就是有人因为不满赏田令而谋反了。   曹髦摇着头,“大将军,倒是没有贼人敢到谋反这种地步。”   “只是这次,朕为了赏赐天下的官员们,特意允许他们拥有很多的耕地,可到如今,群臣的态度都很冷漠,看起来不是很赞同,大将军,您觉得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胡遵大怒,他骂道:“陛下,这些奸贼只是不敢在明面上反对,可心里都是不愿意的啊!”   “我这就去找这些人”   看到起身的胡遵,曹髦赶忙将他挡住。   “大将军,明日有个朝议朕想让大将军出面。”   胡遵笑着拍了下胸口,“这是小事,陛下不必担心,就交给老夫来办吧!”   两人约定好了,胡大将军也就离开了太极殿。   曹髦很喜欢胡大将军的聪慧,谁说这位将军是个鲁莽的武夫呢?   大魏已经很久没有召开朝议了,主要是因为很多政务都是直接在尚书台就商讨完成了,三公九卿越来越边缘化,就不需要专门再将他们召集过来谈论政务。   这一次忽然召开朝议,群臣大概都能猜得出原因来。   这是要在赏田令上试探一下大家的口风吗?   次日的朝议,群臣很早就到齐了,没有人敢耽误。   大将军是最早来到这里的,他就坐在车上,一个又一个大臣前来拜见他。   胡遵领着群臣进了皇宫,达到了太极殿。   当曹髦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有序的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朝议正式开始。   一开始还是由几个尚书说一说成绩,夸一夸庙堂的成果。   几个尚书打头之后,曹髦忽然开口说道:“前不久,朕下达了赏田令。”   群臣一顿。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曹髦笑呵呵的说道:“对于这件事,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朕绝对不怪罪!”   “若是有哪位觉得不妥,也可以说出来,采纳劝谏,才能治理好天下,这个道理,当初王公曾教导过朕。”   曹髦满脸期待的看向了群臣。   满朝群臣的脸色格外的复杂。   没这么欺负人的!!   本来就不愿意多谈论这个问题,结果还要将我们聚起来商谈这件事?   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想要让我们去拜谢他吗?   就在此刻,胡遵紧接着开了口。   “诸位,这是朝议,本来就是要商谈大事,诸位可以畅所欲言。”   听到两人的言语,群臣更加不敢说话了。   皇帝那笑吟吟的表情,像极了坐在河边的渔夫。   至于那胡遵,像是蹲在一旁的猎犬。   朝议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王昶等人主动打破了沉默,他们起身,拜谢了皇帝的恩德,感谢皇帝赐予给他们的耕地数量。   曹髦看到是他们起身,明显有些失望。   “难道庙堂里就真的没有直臣了吗?谁若是觉得这项法令不妥,都可以提出来,何以沉默呢?”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站起身来。   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他身边的官员都惊呆了。   这是谁人的部将!?!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兵部的尚书郎邓敦。   陈骞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牙齿都碰撞在了一起。   他看向曹髦,大声说道:“陛下!臣觉得不妥!”   曹髦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你真提啊?!   邓敦看了看周围的大臣们,大声的说道:“此法令颇为不妥,陛下有所不知,按着如今的限额,实在难以养活一家之众,倘若庙堂的官员们都要开始挨饿,又如何能治理好天下呢?又如何能辅佐圣王呢?!”   他的声调铿锵有力,他看向了周围的大臣们,企图得到这些人的认可。   可群臣此刻皆低着头,没有一个理会他的。   就在邓敦准备说出自己的其余理由的时候,胡遵忽然冷笑了起来。   “千亩耕地都不能养活你自己?”   “可见你平日里是何等的奢侈,你不肯遵从,难道是因为你家里的耕地超过了限额吗?伱的那些耕地是怎么来的?!是别人送的?还是你抢过来的!!”   胡遵朝着邓敦的方向走来,语气愈发的凶狠。   看着步步靠近的大将军,邓敦有些惧怕,他赶忙说道:“我并非是如此方才”   还不等他说完,胡遵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死死盯着他的双眼。   “我看你分明就是对陛下不满!嫌弃陛下的赏赐!你是想要谋反啊!!!”   “啊?!”   “饶命啊!!”   “大将军饶命啊!!”   “将这反贼给我拿下!刑部尚书何在?”   魏舒很早就明白要来大活了,都已经准备好了,此刻胡遵刚刚开口,他就起身应答。   “将这个奸贼带下去审问,看看他是否还有同党!”   邓敦可是吓坏了,他赶忙看向了陈骞的方向,“尚书!!救命啊!尚书!!请为我言!!”   听到这句话,本来就几乎将牙齿给咬碎的陈骞更是觉得眼前一黑,他慌乱的起身,险些摔在地上。   “陛下!!臣管教不严!!麾下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奸贼!请陛下治臣之罪!!”   曹髦一直都坐在上位,看着这些群臣们的表现。   在实权皇帝面前,什么门阀,什么大族,都是虚的。   在完成大一统,成为了天下真正的主宰后,自己便掌握了这些所谓门阀大族的命运。   多谢诸位将军。   今日方知皇帝之贵也!!! 第18章 老卒   飞云号搭载着三千余甲士,在诸多船只的保护下,朝着码头的方向缓缓行驶而去。   远处还有盖海号以及破贼号跟在身后。   船上的甲士们眺望着远处,神色平静。   那些混上了军职的老卒们看着远处,忍不住笑了起来。   “多年不曾前来,这地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啊!”   这些都是毌丘俭的淮扬精锐。   毌丘俭的这支精锐,核心部分就是那些跟随毌丘俭打过高句丽的老卒们。   这些人如今在军中担任中下层的军职,那都不能用身经百战来形容了,大大小小的战役都不知打了多少场,那是精锐里的精锐,正面能打退自家中军的那种。   不能被他们的名字给混淆,认为他们都是南兵,实际上,他们都是北方人,大多都是河北人。   当初司马师就曾说过,毌丘俭麾下精锐的家属都在河北,只要跟他们耗下去,他们担心家里人的安全,就会不攻自破。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这当然是庙堂的制衡之策,就如这些外将们的嫡长子或家室通常要留在洛阳一样。   镇守在北方的将士们,大多是从中原派去的,他们的家属都在中原,而镇守在南边的军队,家属却大多都在河北。   这样一来,能很有效的防止他们叛乱,就算主将叛乱,他们也会因为担心家人受到牵连而不敢跟随。   故而,毌丘俭敢直接征召自己的精锐前来此处。   这不是南人来北,是北人回北。   当初他们能跟着毌丘俭出征高句丽千余里,如今他们还能再来几次。   这艘庞大的战船,本来是孙权的最爱,如今却成为了大魏的运兵舰,一次能运载三千多甲士,可谓是豪华。   在俘虏了这两艘庞然大物之后,毌丘俭等人赶忙献给了皇帝。   他们不是邓艾,也做不出将这艘大船作为自己私人主舰的事情。   过去皇帝的主舰,只能成为另外一个皇帝的主舰。   可曹髦却只是上去看了一次,随后,他就这两艘战舰分别送给了镇东和镇南两个战区。   曹髦告知他们:这两艘大船在朕这里,不过是能作为彰显自己的威仪来用,而朕的威仪不需要用这样的大船来彰显,麾下有这些勇武的将领们就足以彰显了。   特意将两艘战船赏赐给麾下的两位将军,希望他们能用战船来击败更多的敌人,为自己彰显威仪!   这番话一出,别人不知道,文钦跟王基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当两艘战舰出现在了他们的军中的时候,连甲士们都欢呼了起来。   这次毌丘俭要用,大司马一封书信送去,两个战区赶忙动用主舰来帮着大司马运人。   毌丘俭的权力就是达到了这种地步,不需要先禀告皇帝,就可以调动两個战区为自己所用。   所以说,大司马跟大将军当真是两个非常敏感又非常显赫的位置。   若是一般人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光是自己吓唬自己都得减寿十年。   这支水军浩浩荡荡的靠近了乐浪郡。   远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甲士,正在列阵等待着他们。   羊祜就站在此处,眺望着远处那支几乎无敌的舰队。   飞云号这种级别的战舰,放在其余战船身边,那当真是非常的显眼,就像是一只狸猫站在一群老鼠中间,那些护卫舰也并非是什么小船,可放在飞云号面前,就显得很是不堪。   文鸯缓缓靠近了羊祜,指着远处的战船,“听闻那艘就是飞云号,在几艘大船里,它的速度是最快的,当初孙权常常坐这艘船来彰显自己的威仪”   羊祜很是惊讶,“你怎么会知道呢?”   “当初在淮南的时候,我父亲天天念叨。”   羊祜恍然大悟,又问道:“那它现在的名字呢?”   文鸯挠了挠头,“应该还是叫飞云吧。”   大船缓缓靠近,压迫感也是越来越大,在距离很远的时候,尚且不是很明显,但是当它们靠近的时候,那种压迫感就太强烈了。   一艘海上的庞然大物,难怪是楼船,简直就是高楼大厦!   文鸯此刻也急忙纵马在岸边飞驰,号令将士们打足精神,要给友军展示自己最精锐的那一面。   羊祜先前的那番话可是刺激到了文鸯。   镇北可以不如镇东,但是平北可不能不如征东!!   文鸯甚至还跟羊祜请教了一些操练军队的办法。   其实这家伙非常的聪明,操练和布阵的学问,他也是一学就会,就是本人武艺太过强悍,碰不到相当的对手,就懒得用脑子了。   北方的这些军队,被羊祜操练了很多年,前些时日里打了一次宇文部,战斗力得到了不错的提升。   当几艘战船纷纷靠岸,当安东将军张特领着将士们从船上往下走的时候,文鸯打起了旗号。   一瞬间,镇北军团朝着两边分开,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干脆利落,随着一声大呵,他们即刻分成了两列,面朝着彼此,在中间露出了一个可以前进的口子。   他们皆仰着头,手持长矛,披着甲胄,一副精锐的模样。   张特却是看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甚至连他带来的这些甲士们都是如此,他们满脸平静,瞥了那些镇北军一眼,随后就跟在张特身后,从他们留出的道路上前进。   文鸯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张特走在最前头方,这些将士们从船只上下来,便直接跟在张特的身后,自动的形成了队列。   怎么说呢,他们没有镇北军方才众人一同完成列阵的统一感,他们就是三三俩俩的跟在张特的身后,很是流畅的就形成了队列。   不是说他们不够整齐,就是他们实在是太过流畅了,好像连考虑都不用考虑,几乎都没有停顿和思索。   他们一脸淡然的跟在张特的身后,不是说他们的动作不够整齐,但是却没有那种一板一眼的感觉,从他们的状态来看,他们就是很随意的跟在主将的身后,但是再看他们的动作,好像也很整齐。   羊祜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眼角忍不住的狂跳。   这就是老卒与新兵的区别啊。   果然再多的操练也弥补不了这种经验上的差距。   很多他们还在操练的东西,在对方这里都几乎变成本能一样的东西了。   张特领着军队一路走到了羊祜的面前,行礼拜见。   羊祜却不敢轻视,连忙回礼。   羊祜听文鸯说起,此人乃是毌丘俭的心腹大将,毌丘俭曾有意提拔他来担任四镇,还向陛下举荐过他,陛下觉得他资历有些太浅   资历太浅,就说明人家确实有当四镇的能力,只是需要一段时日而已。   张特笑着说道:“路上遭遇了大风,来迟了,还望羊镇北勿要怪罪。”   “岂敢,您来的正是时候。”   两人寒暄了几句,文鸯这才凑上前来,“张将军!”   张特眼前一亮,赶忙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这是文将军让我交给你的”   文鸯看到这书信,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怎么谁看到我都要送封父亲的书信啊?   自家阿父也真是的,不想着怎么带兵打仗,天天写什么书信啊,是想考五经当博士吗?   先前毌丘俭就给他带来了一封文钦的书信。   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对着他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说文鸯在慕容部捣乱,不服从军令等等的。   这样的训斥信看的多了,文鸯都不是那么在意了。   翻来覆去反正也就是那点东西。   羊祜则是令文鸯带着这些将士们前往目的地休整,他自己带着张特去见大司马。   文鸯在这些将士们之中那可是老熟人,很多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纷纷有人开口与他搭话。   羊祜跟张特骑着战马,并排而行。   “将军,您这次带来了多少人马呢?”   “带来了八千多人,比不得将军您,我看将军麾下,兵马强壮,士气高亢,实乃虎狼之师也。”   张特夸赞了几句,羊祜顿时就不想跟他说话了。   听他这么说,总有点嘲讽的意思。   张特大概也反应过来,急忙补充道:“听闻过去何曾等人担任统帅的时候,镇北军战力不高,有不少贼人趁机窃取高位,弄虚作假,陛下常常训斥这里的将领,认为镇北军团不足以重用。”   “今日观之,倒是与过去截然不同,足见羊将军练兵之能!”   两人一路都在攀谈着,毌丘俭并没有住在城内,反而是住进了军营,他在这里思索进攻塞外的诸多战略。   当两位将军走进来的时候,毌丘俭正在提笔在舆图上做着标记。   两人赶忙向他行礼拜见,毌丘俭则是赶忙招手,让两人走到自己面前来。   他指了指面前的舆图。   “能看出来些什么吗?”   羊祜和张特一同看去,只看到舆图上标注了几个圈圈,分别在宇文部,拓跋部,以及高句丽的活动范围内,有几条线则是将他们联系了起来。   张特沉思了起来,羊祜率先说道:“水源”   毌丘俭笑了起来,“不错,就是水源。”   “当初我领兵讨伐这些人的时候,完全不用考虑他们的位置,只需要沿着水源一路前进就是了。”   “我已经制定好了出兵的战略!”   “随时都可以出兵了!” 第19章 挚友啊   “将军,拓跋力微与陛下有书信往来,若是忽然袭击他们,是否不妥呢?”   羊祜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大魏跟高句丽是有仇的,毌丘俭曾奉命要灭其国,只要他们还存在,名义上大魏就能一直出兵讨伐他们,打到他们完全不存在。   但是这拓跋鲜卑,跟大魏没有什么不和。   人家的世子都还在大魏境内,这怎么出兵部署将拓跋都被包含了?   羊祜跟张特看了看毌丘俭,不知该说些什么。   毌丘俭笑着抚摸起了胡须。   “老夫何曾说要攻打拓跋部呢?”   听到毌丘俭的话,两人对视了一眼,羊祜若有所思的问道:“将军是早有准备吗?”   毌丘俭说道:“这些尚且勿要理会,先出兵收拾高句丽!”   “当初我奉命去讨伐这些贼寇,灭掉他们的国家,可如今,他们依旧存在,还是在塞外称王,建立自己的王城,这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失职吗?!”   “如今我已经年迈,不知还有多少时日,若是哪天入了土,先帝问起这塞外的事情,我要如何告知他呢??!”   “张特!你的军队远道而来,且先进行整顿。”   “五日之后,我们从乐浪郡出兵。”   “到时候,我会告知你们各自的出兵路线!”   “唯!!”   两人迅速称是,匆忙离开。   在他们两人走出了营帐之后,毌丘俭方才说道:“出来吧。”   就看到有一人闪身从侧门走了进来,面朝着毌丘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来。   “坐。”   毌丘俭与此人先后坐下来。   他抬起头来,此人正是原先的王屋山贼寇王元。   当然,如今他早已脱离了贼寇的身份,成为了曹髦麾下的密探之一,跟刘路一起,成为了曹髦的重要耳目。   这些时日里,他跟刘路两人不断的往辽东跑。   他们这么做,是有目的的。   而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并不多,在整个天下,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什么的人,除却刘路和王元,也只有曹髦,钟会,张华,毌丘俭这四个人。   甚至连杨综都不知道。   王元此刻看着面前的大司马,眼里是说不出的惊惧。   其实王元这些年里成长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大臣也都见到了,甚至连皇帝都见了几次,但是吧,跟这位大司马还是头次相见。   面对全大魏最受宠爱,地位最高的大臣,王元的内心还是有些惧怕,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   毌丘俭瞥了他一眼,发现了他的紧张拘束。   毌丘俭的脸色顿时柔和了很多,他温和的说道:“我在洛阳的时候,听陛下多次说起你,说你这个人果断,勇武,能办大事。”   “今日看来,陛下倒也没有说错。”   王元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忙说道:“多谢大司马!侥幸被陛下所看重,定全力以报陛下之恩1”   毌丘俭又跟他聊起了其余的事情,问了问他过去在山上的经历等等。   “原来当初是你啊。”   “我在淮南的时候,忽然遇到人前来,说是河阴起兵,将我都给吓了一跳,原来是你们啊!”   气氛很快就变得融洽。   毌丘俭这才问道:“拓跋力微身边的事情,如何了?”   王元认真的说道:“我们已经跟拓跋部的不少人都取得了联系,这些人大多贪婪自私,好财如命!”   “不只是那些部落首领,就是力微麾下的大臣们,没有一個不索要贿赂的,各个见钱眼开,都收下了我们的贿赂。”   先前刘路前来北方,就是为了将人手安排到鲜卑内部。   他们本以为这件事会很困难。   但是却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容易。   明明是那么强盛的一个国家,却是格外的贪财,上下皆贪,简直是比大晋都要贪!   在历史上,卫瓘很轻易的收买了鲜卑上下众多大臣,就连执政官在内的核心官员都被收买,然后他们就联合起来将沙漠汗给杀掉了。   王元此刻都有些惊讶,“慕容,段部的大臣将领,虽然才能不出色,但是贪婪好财的人较少,当初想要收买他们,却没能成功。”   “这拓跋如此强大,不曾想居然是如此模样。”   毌丘俭抚摸着胡须,解释道:“这拓跋部乃是在数年内就形成的,最初不过是万人规模的联盟,在短短十余年内,却变成如今这样引弓之士二十万,部民六十余万的规矩。”   “故而他们联盟内良莠不齐,各部首领都算不得是能人。”   “况且,力微试图效仿中原,几次集权,取缔了首领们的很多权力,减少了他们的收入故而,这些首领们贪婪成风。”   王元点着头,“大司马所言极是,他们对力微算是忠诚,但是,他们大多都不愿意效仿中原的政策,认为中原之政,会让他们丢失权力,从此为他人左右”   毌丘俭认真的听着王元讲述拓跋部的官员们。   “还是要尽快找到一个愿意归顺我们,帮着我们去对付力微的人。”   “这些官员们虽然索要贿赂,却未必愿意帮着我们来对付力微,力微在拓跋内的名望极高,就是拓跋要杀他们,这些人未必都敢去反抗伱要尽快找到能用的人,然后进行我们下一步的打算。”   “唯!!”   拓跋,乌丸部落。   “挚友!!”   乌丸王库贤领着诸多心腹,大笑着走上前,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人。   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一身的商贾打扮,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无论是个头还是穿着,都很是寻常。   两人热情的相拥,这商贾模样的人方才指着身后的马车。   “大王,这次我又为您带来了不少的礼物!”   “请您笑纳!”   看到那四辆马车,库贤的眼睛都直了,可他还是急忙将头转向了面前这位商贾。   “你我是至交好友,何必总是给我带什么礼物呢?我所想要看到的难道是这些礼物吗?我所思念的是挚友你啊!”   他说着,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这位挚友的肩膀,随即又看向了身后的几个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招待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库贤身后的几个心腹,脸上完全没有什么恼怒,各个都是喜笑颜开,因为他们也有好处,他们笑着上前,跟着那些商贾们搭话,随即笑着离开了。   库贤带着自己的挚友走进了营帐内。   早就有人备好了酒菜,几个美女站在他们的身边服侍,两人吃起了酒来。   库贤很是感动,“挚友啊,你每次来都带着这么多的礼物,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你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吗?”   商贾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库贤便让这些美人们全部离开。   等到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这商贾方才无奈的说道:“大王,我有一件事要告诉您,还请您勿要怪罪。”   “且说吧!”   “其实,我并非是什么商贾,我乃是大魏典事府官吏,是奉命前来找您的。”   库贤的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   一个商贾,每次来都能给自己送上各种大礼,其中甚至还有布帛丝绸铁器,库贤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是谁呢?   “原来如此,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呢?”   “乃是大司马毌丘公之令。”   “谁??”   库贤猛地站起身来,瞪圆了双眼。   商贾再次说道:“是大司马毌丘公之令。”   库贤尴尬的笑了笑,这才继续坐回了他的面前,“原来是毌丘公啊,不知他多次派您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呢?”   商贾认真的说道:“毌丘公说,在拓跋诸部内,唯独您的才能最高,本事最大,您精通诸地的言语文字,骑着快马能左右同时射箭,可谓是文武双全!”   “您在鲜卑部内被委以重任,诸多大事都是由您来办,但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这些年里,部落的规模没有得到提升,您麾下的将士也没有变多,拓跋力微的那些儿子们,对您也格外的轻视。”   “不只是大司马,就是连我这样卑微的人,都为您感到不值啊!”   看着商贾痛心疾首的说着这些,库贤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商贾继续说道:“大司马想要拜您为将军,允许您的部族在幽州之内生活,愿意让您前往洛阳,拜为大魏之侯,子子孙孙可以世袭另外,我方才所送的那些礼物,大司马可以再赠您十倍。”   库贤舔了舔嘴唇,深吸了一口气。   他猛地看向了商贾,“那大司马需要我来做什么呢?”   “您勿要担心,大司马知道力微对您有提拔之情,您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是不忍心对他下手的大司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您能让拓跋分散,各部逃离。”   “简单??”   库贤苦笑着,“这怎么能说是简单呢?”   商贾这才说道:“大王有所不知,各部首领,都收取了贿赂言语里对如今的政务颇为不满,若是您能与他们交谈几句,以您的身份,他们如何还敢继续待在这里呢?”   库贤若有所思,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倒是可以试试” 第20章 计   只是过了几天,库贤便纵马前往盛乐城。   如今拓跋部的制度颇为诡异。   鲜卑向来是没有地方官一说的,各部落聚集在一起,各部的首领负责自己的事情,彼此不干预,而力微只是作为他们名义上的共主。   而拓跋力微就颇有点当初周天子的感觉,各部首领对他有权力,也有义务。   官员系统也是如此,力微的官员是不能去指挥那些首领们的,而首领们帐下也会有自己的官员,大家彼此不干预。   但是拓跋力微是非常不喜欢这种联盟方式的。   虽然这样的方式能让鲜卑迅速组建起一个强大的联盟,但是也非常容易瓦解。   好聚好散!   若是遇到有强大的邻居,对他们产生了威胁,或者出现了如拓跋力微这样杰出的人物,那他们就会迅速团结起来,形成联盟,很快壮大,变成草原上的一股强势力量。   但问题是,一旦这个能团结人的雄主死了,或者说外部出现了重大的转机,那他们就会迅速崩溃,各自逃散。   完全不存在着世袭罔替这么一说。   力微格外的向往中原的制度,像曹髦那样可以决定天下所有大事,可以世代延续的权力,才是他所想要得到的。   可鲜卑内有这般想法的似乎就只有力微和他的儿子们,其余大臣乃至各部首领都是反对的。   力微在得到大权之后,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在国内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他跟钟会取得了书信往来,并且按着钟会的意思,召集了一些部落大人作为自己的内臣,同时又下令设立区域,划分郡,然后安排部落首领们去治理。   对于拓跋力微的这些行为,部落大人们只觉得非常不安。   年迈的拓跋力微坐在床榻上,有人站在一旁,正为他读书。   力微的年纪太大,视力也是愈发的模糊。   他本身已经看不了书籍了,只能通过旁人来听书了。   就在此刻,忽然有近臣来报,说是库贤求见。   得知这個消息,力微皱起了眉头。   库贤这个家伙,还是很有才能的,力微也就将很多事情交给他来做,这让库贤在部落内的名望很高,大家都很尊重他。   但是,这家伙的缺点,力微也很清楚。   这人爱财如命,为了一点牲畜都能跟同族的首领们兵戈相见。   每每想到这些,力微便愈发的羡慕曹髦。   看看人家大魏皇帝!   他麾下的大臣是何等的出色啊,各个都是那般的完美无瑕!   力微还是派人去迎接库贤,给予了他应有的尊重。   “首领!”   按理来说,库贤应该叫力微为大人,毕竟他是鲜卑大人。   但是力微却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他更希望能采用单于,或者陛下这样的称呼。   力微笑着说道:“你匆匆前来,难道是因为有什么好消息吗?”   库贤坐在了他的身边,愁眉苦脸的说道:“哪里有什么好消息啊,自从您让我做这些事情之后,他们就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整日都盯着我,就盼着我出错,好来您这里告发!”   力微笑了起来,“这就是好消息啊,能引起他们如此忌惮,说明你做的非常出色!”   “来人啊!赏十匹骏马!”   顿时有近侍走了出去,库贤一愣,低着头,脸上多了一丝纠结。   “你勿要惧怕他们,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好,这些年里,鲜卑几次联合,又几次散开,常年为外族所欺辱,且不与大魏相比,就是那不成器的高句丽,尚且能延续数代,无论被追击多少次,都能保全自己,不至于灭亡。”   “可我们呢?”   “难道我们连高句丽都不如吗?”   “我们的一个勇士能比得上高句丽的五个人!”   “只是我们所延续的陋习,让我们无法长进而已。”   拓跋力微再次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他又问道:“你这次又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呢?”   库贤开口说道:“他们对我们任免官员的方式极为不悦,我们所派往各部的官员,也都遭受到了各种刁难,甚至还有两位官员被杀害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拓跋力微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敢杀我派去的官员?!”   力微瞪圆了双眼,他料到这些人会有不满,却不曾想过他们会杀掉自己派去的人。   自己治理鲜卑这么多年,居然有人敢对自己下手??   他当即问道:“是何人动的手?!”   “我听闻是被贼寇所杀,没有人承认,都说是被冤枉的”   力微当即起身,“来人啊!”   库贤赶忙挡在了他的面前,“请您息怒!您若是出面来解决这件事,国内定然会出现叛乱,如今有魏人虎视眈眈,此时绝对不能出现内乱!”   听到库贤的话,力微又无奈的坐了下来。   他是真的无奈,若是不变法,魏国人做好准备后就会收拾自己,若是变法,自己人又会提前搞事。   他看向了一旁的库贤,“这件事,还是交予你来负责吧杀死官员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来,如此才能震慑其余众人但是要迅速解决,绝对不能拖延。”   “唯。”   库贤领了令,就准备起身离开,力微却抓住了他的手,力微很是诚恳的说道:“这些年里,你的功劳是最大的,这一切,我也都看在眼里。”   “等这次完成大事,伱便是我的宰相,负责治理一切大事。”   库贤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多谢大人。”   力微笑呵呵的将他送了出去。   走在路上,库贤的神色极为的复杂,他快步走出了王宫,上了骏马,便朝着自家部落飞奔而去。   等到达自己的部落,库贤便直接下令,让族内的勇士们将库房里的斧头等铁器都拿出来打磨,打磨到最锋利的状态。   乌丸部落对此很是惊讶。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大王去了趟都城,回来就得磨斧头。   可他们也不敢多问,只好按着库贤的要求,全族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而那些平日里就盯着库贤一举一动的那些人,自然也是发现了库贤这个奇怪的举动。   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一时间都搞不清楚状况,于是乎,就派遣了一位平日里跟库贤很有交情的部落首领,到库贤那里去打探一下情况。   “挚友!!”   库贤很热情的迎接了这位前来拜访的好友。   他领着朋友在部族内转了一圈,随即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两人一同吃酒吃肉。   他们吃了不少酒,这位好友方才笑着问道:“我在你部族内听到了磨刀的声音,从进来到现在都有,你是想要宰杀一百只羊来款待我呢?还是准备将我们这些人都给杀了呢?”   听到他的这番话,库贤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那好友一愣,“出了什么事?”   库贤看了看周围,这才示意他靠近自己。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却不要告知任何人!”   “好!绝不外传!”   “大人因为官员被杀的事情极为的愤怒,他觉得有首领受了魏人的贿赂,他准备将各部的首领们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的审问,收过魏人贿赂的就处死,用自己人来代替他们成为首领。”   听到这句话,那好友脸色惶恐,“怎么能这么做呢?!”   “大人觉得,杀害他派遣的官员,就是谋反叛乱,必须要铲除,绝对不能饶恕故而我这些时日里都是在做准备。”   “再过几天,大人就要设宴,让首领们都去盛乐,然后当场拿下所有的人。”   “我们俩的关系最是亲近,这件事我也就只告诉你,你做好准备,到时候到达宴上,便向大人请罪,或许大人还能饶恕你的罪行。”   他猛地站起身来,“我我还是”   库贤赶忙抓住他的手,“我将你当作挚友,才将这件事告诉你,你可不能跑掉啊,若是你跑了,大人就一定会查明,到时候知道你来过我这里,我就要被抓起来处死了!”   这位好友哆嗦了一下,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库贤,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您放心吧,我怎么会做出卖朋友的事情呢?”   “您可是我的挚友啊!”   库贤松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您!”   两人再次坐下来吃酒,可显然,对方已经没有吃酒的兴致了,忧心忡忡。   有没有拿过魏人的贿赂,他是最清楚的,而且这件事他也没有太隐瞒,若是大人要查这件事,那他自己是必死无疑啊,谁都救不了自己了。   想到这些,此人的眼神愈发的愁苦。   库贤很快就喝的酩酊大醉,呼呼睡去。   而这位朋友则是匆忙起身,告知那些近侍们照顾好库贤,就迅速逃离了此处。   等到这个时候,库贤方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他太了解这些人了。   他冷冷的看向了麾下的众人,“都做好离开的准备吧,将东西都装上马车,带不走的就丢弃,今晚连夜朝着魏境出发,在众人发现之前,定要先进魏土。”   心腹们对自家大王的事情也是心知肚明,即刻开始着手准备。 第21章 分崩离析   魏甘露元年三月,拓跋鲜卑出了大事。   当那位库贤的好友回到部落后,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众人,匆忙跑路。   他可不管库贤的死活,只要自己能活着就好了。   他也没有去告知其余人,只是吩咐麾下收拾好东西,即刻上路。   他本以为能迅速消失,奈何,他的举动都在其余首领的监视之中,在他带着部族逃离的时候,其余诸多部族也先后得知了消息。   因为官员被杀的事情,大人要严查各部大人收取魏人贿赂的情况,准备设宴杀人!   随后,他们又发现库贤带着部族逃离。   而他逃离的理由更是简单,好友趁着他酒醉后套取了重要的消息,他若是逃走了,那库贤定然会遭受牵连,因此需要尽快逃离。   在两人先后跑路之后,拓跋内部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很快,其余各部也开始迅速逃离。   其实他们也不敢确定所听到的这个消息就是真实的,但是他们不敢拿着自己的性命去赌。   况且,力微这些年里的做法,正在让这些部落大人不断的丢掉手里的权力。   他们对此都有些不服,正好,这件事给了他们一个离开的理由。   拓跋本来就是一个大联盟,当初大家愿意前来聚集在拓跋力微的身边,如今他们也就可以离开,形成一個个单独的部落。   这便是鲜卑人的规矩,延续了很多年的规矩。   一瞬间,整个拓跋部开始分崩离析。   当力微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首领们开始大量叛逃的时候。   在这些首领们的眼里,自己的行为当然不能算是叛逃,他们就是收了魏人的钱,也是收的光明正大。   因为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拓跋力微只是他们推举出来的部落联盟首领而已,他们是各自为王的,周天子时期,诸侯们尚且还能跟楚国往来呢,难道因为这件事,周天子就可以处死诸侯了吗?   这显然是不行的。   可是在拓跋力微的眼里,他们这行为就是对自己的背叛了。   拓跋力微非常的愤怒,他即刻召集了自己的大臣们,开始解决这件事。   一方面,他派人召集大军,做好以武力强迫这些部族回归的准备,另外一方面,他则是四处派人,去告知这些人,自己并没有处死他们的想法,让他们勿要中了奸贼的圈套,赶紧回来!!   可拓跋力微越是这么说,众人就越是不信。   就算你当初不想要杀我,可我现在跑了,回去后你要算账可怎么办呢?   庞大的鲜卑联盟分崩离析,内战一触即发。   拓跋力微因为这件事,病倒在榻,他之所以那么急着去改变自家的制度,就是害怕会落得如此下场。   联盟终究是联盟,随时都可能解散!   他的几个儿子此刻也是整装待发,准备在父亲面前好好的露个脸   乐浪郡。   “当初说好了五天之后出兵!可现在呢?五天之后又是五天,五天之后又是五天,这都已经快一个月了,到底何时出兵啊?!”   文鸯很是纳闷。   自从毌丘俭下令要出兵,到如今都快要有一个月了。   可直到如今,他们仍然是按兵不动。   这让文鸯很是困惑,自家将军分明就不是个喜欢迟疑的人啊,他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的,为何这次就这般的拖延呢?   而从已知的消息来看,高句丽那边早已是鸡飞狗跳。   在得知毌丘俭与他当初的军队已经出现在幽州境内后,这些人就已经开始了逃窜,新任高句丽王已经提前做好了去肃慎逃难的准备。   毕竟他们已经有了两次的经验,这第三次,他们是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坚决不跟毌丘俭打正面,也不跟他打迂回,更不会跟他打消耗,反正说什么都不跟他打,直接跑路!   他们也是看明白了,反正无论怎么打,最后一步都是要跑路,那不如一开始就跑路,也不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了。   高句丽的大臣们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更换一个国名。   如今这个国名,因为跟曹魏有了仇隙,故而被毌丘俭所敌对,若是换个名字,说不定他就放过了??   文鸯眼睁睁的看着高句丽的王室开始跑路,却因为得不到命令而无法出兵,这让文鸯相当的难受。   张特跟羊祜此刻也是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心里也很是困惑。   再这样待下去,这高句丽可算是要跑掉了呀。   他们已经放弃了原先所入侵的地区,带上了人力物力,朝着更偏远的地方赶路。   这大司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文鸯忽然问道:“你们说,这是不是王征南给大司马写了信啊?”   就在他们猜测着毌丘俭的用意时,忽然有甲士走了进来,说是大司马有请。   听到这句话,文鸯的双眼终于亮起。   一行人急匆匆的前往毌丘俭的主帐。   等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却发现毌丘俭并非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人,就坐在他的身边,低着头,满脸的尊崇。   看到走进来的几个人,此人有些困惑,还是起身行礼。   文鸯打量着这个人,此人的穿着不伦不类,有些鲜卑的特点,看起来不是中原人。   毌丘俭笑着说道:“这位乃是乌丸王库贤。”   他随即又将面前几个将领介绍给了他。   在听到文鸯的名字时,库贤苦笑着说道:“文将军与我乃是熟人!”   文鸯一愣,“我怎么不记得你?”   “先前文将军前往拓跋部的时候,我不知天高地厚,曾跟您较量”   “哦。”   文鸯点着头,也不知是否想起了他的身份。   在介绍之后,毌丘俭说道:“乌丸王已经决定弃暗投明,归顺我大魏,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拓跋力微年迈昏庸,竟然想要残杀自己国内的部族首领,随后众叛亲离,如今拓跋陷入内战,诸多部族都在外逃,联盟土崩瓦解。”   听到毌丘俭的话,三位将军皆是满脸的震惊。   虽然他们三人都不怎么将拓跋当回事,但是在他们的心里,要攻打塞外,拓跋肯定是最要认真对付的那一个。   他们的人口众多,兵力强盛,将士们的战斗力都很高。   文鸯甚至都已经想好如何跟他们的二十万骑兵去对决了。   结果,他们没了???   那么大一个鲜卑联盟,就这么没了?   看到三人惊愕的神色,毌丘俭不由得感慨,还是些年轻人啊,不知道这鲜卑是什么德性。   这些年里,鲜卑联盟不知出现了多少次,又瓦解了多少次,基本就是一代人建立,然后在他死后或者在他年迈的时候就解散。   说是庞大的帝国,其实就是一盘散沙而已,若是没有一个强势的人将他们糅合起来,那结局就一定会是这样。   毌丘俭对此都习以为常了,压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张特跟羊祜对视了一眼。   显然,他们已经明白,鲜卑内部所发生的这件事,一定与自家是有关系的。   毌丘俭将军是知道这件事的,甚至可能是最后的推动者。   不愧是大司马啊。   这是直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敌人给解决掉了。   毌丘俭此刻却忽然说道:“我们也可以出兵了。”   文鸯忽然问道:“五天之后?”   “不,明日出兵。”   “兵发盛乐!”   这一刻,三人恍然大悟。   难怪大司马看着高句丽跑路,心里却是一点都不着急,压根就不把对方当人看,原来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在拓跋这里,假意要攻打高句丽,其实是要直接去拿下拓跋?   对啊,自从大司马到达幽州之后,各地都接到了消息,说是大司马要讨伐高句丽拓跋部的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毌丘俭此刻忽然看向了文鸯。   “阿鸯啊想不想要立下头功?”   “大将军!!我愿为您先锋!!”   “好,部署如下!”   毌丘俭先是看向了羊祜,“羊祜听令!”   “末将在。”   “你率你本部人马,接应外逃的鲜卑诸部,帮着他们击退力微的追击。”   “唯。”   “张特听令!”   “末将在!”   “伱跟随我,去迎战贼人的主力。”   “唯!!”   “文鸯听令!”   “末将在!!!”   “你率领精锐骑兵,绕开敌人的主力,直取盛乐,若是不能拿下,那便伏击回援的鲜卑大军!”   三人纷纷领命。   毌丘俭的部署相当的简单,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们从哪里出发,从哪里绕路,只是分别交代给他们不同的任务。   这是毌丘俭一贯的做法,他不会对将领们做出太多的要求来,只会告诉对方最后要做到什么地步,至于他们能否达到,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从什么地方进军,怎么去完成这个任务,都是他们自己该去解决的问题,毌丘俭是不会胡乱插手的。   反正目的只有一个,最后他们能聚集在盛乐的王宫内,能拉着力微的手来吃酒就是了。   毌丘俭根本就不曾将高句丽放在眼里,举国都拿不出三万人的高句丽,压根就不值得毌丘俭召集自己的精锐来打。   他的真正目的,一直都是拓跋部。   在整个塞外,只有拥男丁二十万的拓跋部才能被毌丘俭当作是敌人,也只有他们才需要让毌丘俭召集精锐来讨伐。 第22章 兵发盛乐   战争一触即发。   甘露元年四月,毌丘俭从乐浪出兵,可出兵的方向却不是高句丽,直接指向了强敌拓跋部。   拓跋此刻正陷入内乱之中,因为长子沙漠汗不在身边,力微又因为众人的背叛而病重,导致他的几个儿子都急着要表现自己。   他们扭曲了力微所说的“劝回”的意思。   开始率领各自的精锐去追击那些离开的叛徒们,双方在四处交战。   力微的本部人马极为强壮,分别被他的几个儿子所统帅,而面对那些拖家带口的叛徒时,他们的战斗力便完全彰显了出来。   他们很快就击破了几支主要的叛军,并且诛杀了他们的首领,用以震慑其余众人,这目的是要告诉他们,背叛者的下场就是如此!   他们认为这样的行为可以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让那些人停止逃亡。   殊不知,他们的杀戮却只是让这些首领们更加的害怕,在得知库贤得到了魏人的庇护之后,他们纷纷派人,想要跟魏国取得联系,得到同样的庇护。   而一些部族首领,此刻也是联盟,一同来反击前来追杀的拓跋人马。   一时间,战火四起。   “哈哈哈,不过如此!”   拓跋悉鹿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长矛,长矛之上,则是挂着叛贼首领的头颅。   他愤怒的看向了周围的骑士们,呵斥道:“还不投降?!”   听到他的话,正在交战的骑士们抛下了车队,转身就跑。   悉鹿没有继续追击,反而是带着人俘虏了面前的车队。   这支部落算不上是大部落,这一行车队也不过万余人,其中大多都是妇女和孩童。   悉鹿冷漠的说道:“将这些人都带回去!”   当即就有骑士开始上前,如同驱赶牲畜那样驱赶他们往回走。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悉鹿忽然觉得,其实这场叛乱也算是不错的。   联盟总会解散的,就算不是如今,也会在父亲逝世之后解散的。   可如今,这些人逃离,自己就有了讨伐的借口,若是能击败所有人,将他们抓回去。   那就可以辅佐父亲来建立鲜卑帝国了。   不会再是什么联盟了,所有部族都会听从一个人的号令,官员们都是由一個人来委派的,上下一体!!   而自家的大哥,若是不能回来   悉鹿的眼神变得有些明亮。   他似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未来。   外出探查的骑士们匆匆前来,“世子!正东方还有一支车队,有两万多人,牲畜极多!!”   悉鹿大笑了起来。   “好,这次就让这些贼人知道,背叛父亲到底是什么下场!我要将他们一一抓回去,当面将他们斩首!跟我上!”   悉鹿领着大军再次冲杀了过去。   那些人逃跑是要带着全族一起跑的,而悉鹿这些人是轻装追击,故而,只要被发现,他们就是很难跑得掉的。   悉鹿很快就追上了那支部族,而就在悉鹿准备发动进攻的时候,远处却缓缓出现了另外一支军队。   悉鹿匆忙令众人停下来。   他惊愕的打量着远处,在风尘滚滚之中,那支军队缓缓靠近。   悉鹿终于也看清了他们的面目。   这是魏人!   他们打出了镇北的旗帜,其中有骑兵,也有步兵,他们列好了阵,正在缓缓朝着这边靠近。   而看到他们,那车队顿时就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悉鹿此刻却很是惊讶,“魏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们是想要干涉我国内的事情?!”   “来人啊!”   他当即安排一个人前去跟那些魏人交涉,问清楚对方的来意,提醒对方尽快离开。   而他所派去的人,也很快就返回。   那斥候的脸色相当的难看。   “世子,对方说是羊祜麾下的军队,前来此处接受投奔他们的鲜卑部落,还让我们停止追击,转身离开。”   悉鹿勃然大怒,“这些狗贼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保护叛军?他们是想要与我们开战吗?”   那斥候又说道:“他们说:这些人已经选择了脱离拓跋,选择归顺魏国,那魏国就要确保他们的安全,他们也与拓跋没有了关系”   悉鹿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魏人这是想要与我们交战了!”   “跟我上!!”   悉鹿当即率领骑兵,朝着远处的魏国军队发动了进攻。   悉鹿的骑兵足足有六千多人,而对方看起来不过在四千上下,在兵力上是劣势,何况,对方的军队还是步骑混杂的,跟他们这样纯骑兵比起来,肯定是有区别的。   在得知对方答复的那一刻,悉鹿心里就明白,与魏国的战争是不能避免的了,只要自己这些人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解散,那就一定得与魏国开战!   对方这明显就是要逼迫他们解散解体,既然如此,倒不如给他们一个狠的,让他们看看,这草原上到底是谁人的天下!   悉鹿挥舞着手里的长矛,他的嘴里发出了阵阵怪叫声,整个骑兵队都因为他的勇武而被感染,纷纷大叫了起来,他们犹如虎狼一般冲向了远处的魏军。   而在这一刻,魏人很是平静,骑兵分到了两旁,步兵拿出了强弩,对准了敌人。   然后“嗖~~~”   “嗖~~~”   “嗖~~~”   “嗖~~~”   当强弩第一次齐射的时候,悉鹿压低了身体,听着箭矢从自己耳边嗡嗡飞过。   而当强弩不断的发射的时候,悉鹿却忽然惊恐了起来。   这是什么妖术?!   为什么可以连射?!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魏人也是觉得奇怪,自从他们装备了连发强弩之后,已经有很久都没有遇到过有轻装骑兵敢正面冲击他们的情况了。   这强弩往前一摆,除非是甲士持盾开路,否则谁能扛得住啊?   弩矢如雨,不断的朝着鲜卑人飞来,鲜卑人几乎是被这“雨水”给淹没了。   这些只是用来追击的轻骑兵们,惨叫着纷纷倒地。   悉鹿已经来不及叫停了。   因为,悉鹿自己也被射穿了,他整个人大概挨了至少四支箭矢,在无法理解的恐惧之中摔落下马。   其余骑士们,此刻也只是高呼着妖术,惊恐的四处逃离。   迷信的不只是中原,鲜卑人更是如此。   历史上,当沙漠汗返回鲜卑的时候,向众人展示了弹弓舌鸟,然后,鲜卑人就非常的惊恐,四处说沙漠汗在洛阳学会了晋人的妖术,要用妖术来害人了!   然后沙漠汗就被处死了。   双方的初战,鲜卑人因为不熟悉魏人的战术而惨败。   悉鹿的战死,也标志着双方正式撕破脸,开始进入全面交战的状态下。   羊祜将军队分开,令各部前往接应那些归顺的部落。   而这件事传开之后,越来越多的部族表示愿意归顺魏国。   在他们的脑海里,这个所谓的归顺,大概也就是跟原先那样,朝贡送东西,然后得到大魏的保护,接受大魏皇帝的册封。   羊祜最先与敌人交战,他的军队在多处阻击敌人的追兵,因为有那些部落的配合,羊祜频繁取胜。   而这也让鲜卑人迅速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分散追击,聚集军队来围攻羊祜落单的军队。   毌丘俭在此刻正式上场,他领着大军跟聚集起来的鲜卑军队大战,青扬精锐当即杀疯了。   可鲜卑人的统帅拓跋绰却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在交战之后,他就发现了彼此的差距,直接选择退兵,没有让毌丘俭取得更大的成果。   此刻,力微也得知了魏人参与战争的消息。   这让力微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可他也做出了部署,令拓跋禄官率领自己的主力,前往帮助他的兄长,他交代儿子,若是战事不利,可以抛弃自己和城池离开,勿要被魏人所抓住,要保存最大的实力。   毌丘俭此刻却步步逼近,那些奉命追击的人,他们此刻成了被追击者。   毌丘俭沿路攻破了几个拓跋的城堡,并且缴获了大量的物资。   就在这个时候,前往支援的拓跋禄官却是在半路上遭遇了前往攻打盛乐的文鸯。   文鸯并没有与对方交战,而是迅速扭转方向,前往更北方。   禄官不敢追击,又不敢去支援,他生怕自己这一追,毌丘俭会打穿自己的兄长,可若是去兄长那边,方才那支精锐就会攻破自家王城!   他只好分出些骑兵,将他们部署在周围,告知他们,若是遇到文鸯的袭击,那就进行骚扰,不要让他安心攻城。   他自己则是继续前进,去支援兄长,帮着对付毌丘俭。   鲜卑全面作战,却是再也没有精力去管那些叛逃的部族了,这些人加快速度离开,成功逃离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因为交战的机会,国内的叛逃者也越来越多了。   一瞬间,拓跋陷入了内忧外患,分崩离析的绝境。   羊祜在成功招收了那些归顺者之后,留下军队来看守他们,自己则是继续前进,前往支援毌丘俭。   此刻的毌丘俭,正在跟拓跋绰打游击战。   拓跋绰意识到自己不是毌丘俭的对手,就分散了自己的军队,采取骚扰游击战术,打完就跑,各自为队,毌丘俭巍然不动,只是缓缓朝着盛乐方向前进,给足对方压力。 第23章 跑吧!   以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们来讨伐拓跋部,还是在拓跋部四分五裂的时候,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就是羊祜麾下那些将士们,面对这些人都能形成绝对的优势。   只是在塞外作战,跟中原作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不是拿下王城就可以决定成败的,也不是靠着攻占敌人的重要城池所能改变局势的,就是不断的跟敌人交战,消耗他们的力量,打到他们无法再战斗,开始逃散为止。   而好在,毌丘俭就很擅长这样的战斗。   面对敌人的骚扰游击,毌丘俭并没有分散自己的军队,让骑兵们保护好自己的后勤粮道,他自己就是等着敌人发动反扑。   塞外的人一看到中原王朝出征,就喜欢采用这样的游击战法,骚扰他们的后勤,不断的拖延时日,就等着从后勤拖垮他们,城池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也不能形成致命威胁。   但是这对毌丘俭却没什么用处。   毌丘俭是有备而来的。   羊祜这些时日里在幽州备战,别的没有,就是粮草囤积了不少。   如今幽州各地都能成为毌丘俭坚定的后勤保障。   运输方面还有羊祜进行保障,毌丘俭放心大胆的在前线拖延就是了。   他倒是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会先忍不住发动进攻。   这位向来以暴躁的进攻而闻名的统帅,在此刻竟也跟人打起了对峙。   文鸯却没有浪费机会,他们的骑兵能跑,统帅能跑,但是盛乐城却就在那里,是怎么也跑不掉的。   文鸯在绕开了对方的骑兵之后,就等待着机会,在对方跟毌丘俭陷入僵局的时候,他忽然袭击了盛乐城。   盛乐城还是非常雄伟的,虽然比不上中原的巨城,但是跟一些边塞的城池比起来,那也是毫不逊色。   这座城池见证了力微这些年里的光荣与成就。   想要攻破这座城池,尤其是在只领着骑兵的情况下,那是格外不容易。   就算文鸯能不在乎自己麾下的死伤,要让他们来打造攻城器械,敌人也不会让他安心在这里打造机械的,一定会无休止的骚扰他。   何况,这鬼地方自己得跑多远去找材料打造攻城器械啊?!   文鸯眺望着远处那雄伟的城池,一时间也是有些犯难。   想了许久,文鸯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他放弃了围攻城池,而是转身前往攻打附近的拓跋部落,他俘虏了部落里的民众,随即开始进行资源采集。   对文鸯的破坏行为,鲜卑统帅并不在意,对他们来说,王城还略微值得他们重视一下,而那些部落,什么都不是,没了这一批,还可以再抢到下一批!   可文鸯却并非只是简单的劫掠部落来给自己刷功绩。   在攻破这些部落之后,他便提拔了几个俘虏,让他们带着诸多俘虏去砍伐树木,准备攻城。   这塞外也并非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里同样是有大山森林河流的。   只是这个拓跋力微非常的聪明,盛乐城周围几乎没有密集的树林,当初修建城池的时候就消耗掉了,大概也是预防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   文鸯也不嫌麻烦,他没那個心思跟这些人玩追击,无论耗费多长时日,先攻破他们的王城再说!   双方在刚刚开战的时候出现了很猛烈的混战,可在那之后,基本就没怎么交过手了,基本就是互相对峙,时不时来骚扰。   这就是塞外之敌难以对付的原因了。   但是毌丘俭并不担心这一点,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羊祜已经开始在腾空对方的家产了。   一个又一个部落从拓跋境内被带走,羊祜四处前往俘虏部民。   拓跋的人口还是很多的,有几十万人!   而幽州很需要人力的补充。   此举也是彻底激怒了拓跋绰,过往都是塞外派骑兵过长城来抢劫,抢人口抢物资。   没想到,如今他们竟然被抢了!   羊祜这个不要脸的,堂堂大魏镇北将军,竟然全力在拓跋境内搞劫掠!!   当真是欺人太甚!   可随着战事进行,拓跋部竟然出现了严重的后勤问题。   这是因为他们所采取的打法。   为了尽可能的发挥自己的机动性,不跟毌丘俭正面遭遇,这些人通常是轻骑出击,也就是不携带牲畜,只带少量的食物和水。   而食物则是通过各地的部落来进行补充,就是要做到随时能出击,能跑路。   可当羊祜一个一个的拔掉他们的“补充站”时,他们的后勤就会出问题,游击也并非是那么好打的,想要打游击起码得保证各地都有补给站,毌丘俭显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毌丘俭也没有闲着,他还是在稳步前进,一路上击退那些来骚扰的骑兵,攻破沿路的城池,距离盛乐越来越近。   临时的营地里,拓跋绰脸色阴沉,看着面前的几个将领,一言不发。   这些将领们提出了很多的想法。   例如直接绕开毌丘俭合兵去急攻羊祜。   这塞外本该是他们的主场,他们别的没有,就是战马极多,通过骑兵的高机动性,他们可以随意的放风筝,让毌丘俭只能跟在他们的身后转,遇到机会就聚集起来攻打,没有机会就散开跑。   可如今战斗力上的差距却让这些战术都变得不太可能。   他们打不过。   拓跋绰已经尝试过了。   他们几次分兵去袭击羊祜的“后勤大军”,以六七千骑兵去围攻人家的三千步骑。   可结局却是惨败,他们根本吃不掉,对方弓弩齐发,他们还没冲到人家面前呢,就得先倒一大片就是冲上去了,也撕不开人家的阵线,反而是被直接留下了。   羊祜麾下的将领们也很是生气,不敢去打大司马来打我们??   真拿我们是后勤军队是吧?   他们这么一发狠,险些杀光了前来袭击他们的鲜卑骑兵。   拓跋绰只觉得羞愧,自己连人家的后勤都打不过,这还打什么啊?!   “兄长。”   禄官站起身来,“不能再这样打了,如今毌丘俭虽然无法追上我们,但是我们也无法遏制他们什么,我们的部族,城池,都不能保全局势反而是对他们愈发的有利。”   “文鸯正在砍伐树木,令人打造机械,而毌丘俭想要到达王城,也只需要几天的时日了。”   “若不是需要羊祜来将俘虏接走,只怕他此刻就要杀到王城去了,我们就这么看着,迟早会被他们逼到无力再战的地步。”   毌丘俭稳扎稳打,每攻破一个地方,就会等羊祜来送粮接人。   羊祜满载而来,满载而归。   毌丘俭则是马不停蹄的前往下一个地方,两人配合的很是精彩,让拓跋部都无处下手。   他们头次遇到这么难打的对手。   过去他们也曾打过匈奴,靠着一手游击战术,愣是将同为游牧的匈奴人给打垮了,可那战术却对毌丘俭不起作用!   拓跋绰看向了自己的弟弟,因为拓跋力微年纪极大,故而他的孩子们年龄差距也是有些明显。   拓跋禄官算是他们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个,如今只有二十岁,虽然非常年轻,却已经展现出了非凡的军事天赋。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们应该保留实力,离开这里。”   “魏国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我们,继续与他们相持对峙,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拓跋禄官看向了其余几人,认真的说道:“拓跋这次的内乱,本来就是魏人所挑起的,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我们并非是他们的对手我的想法是,我们离开此处。”   “离开??”   听到禄官的话,几个将领的眼里满是惊愕,有人愤怒的看向了他,“世子,莫非你是想要劝说大家逃走吗?”   “那王城怎么办?大人怎么办?我们这疆域,我们的部族,难道全部都丢下来吗?”   “我们都是部落中有名的鲜卑勇士,实在不愿意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您觉得害怕,您可以自己离开!”   几个人纷纷大叫着。   拓跋禄官的脸色却是没有一点的变化,他看向了自己的兄长。   拓跋绰此刻也是皱起了眉头。   放弃如今的一切,带着人逃走,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   他看向了众人,“诸位禄官说的不错,若是留在这里,只能是成为魏人的俘虏,我们的部族越来越少,骏马连续的冲锋,总会有累倒的那一天。”   “我倒是有个想法高句丽放弃了大片的领地,主动后退,或许我们能前往那边,占据他们的领地,高句丽的军队在我们面前不堪一击,若是能击败他们,再收复周围的领地,等待机会,总好过在这里等死。”   拓跋绰年纪更大,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更有说服力。   这一刻,将领们却都迟疑了起来。   “只要我们还在,麾下的这些精锐还在,无论是土地,钱财,女人,还是荣誉,我们迟早都能拿回来有了这一次的失败,往后我们就能吸取教训,迟早有一天,我们还会杀到这里,杀进幽州!”   “诸位意下如何?”   拓跋绰的手握住了刀柄,看向了面前的众人。   “愿遵大人之令!!” 第24章 非蛮夷也   “撤了?”   毌丘俭看着面前的斥候,似乎想到了什么。   拓跋部的动向在最近非常的诡异,他们停止了骚扰,而斥候所能接触到的拓跋骑兵越来越少。   羊祜那边派来了使者,告知大量拓跋骑兵正在朝着东北处逃离。   张特此刻站在毌丘俭的身边,他冷静的分析了起来。   “难道他们是想要大迂回?来进攻我们的后方?”   “不会的他们怕被我们堵住,不敢往幽州境内走的。”   “那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要放弃原先的领地,前往高句丽处。”   “啊??”   张特愣了一下,毌丘俭笑着说道:“他们与我们不同,他们并没有州郡县之分,虽然修建了几个城池,但是还是以游牧为主,他们没有准确的疆域划分,他们的牲畜能赶到的地方,都可以当作是他们的领地。”   “故而,他们也不会像我们这般被束缚在城池周围,这里不能放牧了,那去高句丽那边就是了。”   “至于百姓,塞外的部落作战,是不会屠杀彼此的牧民的,这些牧民对他们来说就是资产,而他们也不会有为了自己君王而不跟随他人的想法,被劫掠被俘虏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谁抓住了他们,他们便是谁家的私产。”   “因此,他们能随意放弃自己的领地和牧民,前往高句丽,从那里获得自己所想要的东西。”   “这拓跋力微,培养孩子的本事倒是不错,除却那个沙漠汗,这个拓跋绰,还有那個拓跋禄官,都是有胆识,行事果断的人。”   “他们前往高句丽,高句丽人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拓跋部在毌丘俭心里的威胁程度又上升了一些。   这些人必须要尽快消灭,否则往后又会是一个大祸啊。   以他们如今所展现出的水平来看,不出一代,只怕又能在高句丽设立一个更大的联盟了。   或许,因为这次的教训,下次魏军所碰到的就不是联盟,而是实打实的拓跋王国了。   联盟好对付,能同享福,却不能共患难,遇到强大的对手,往往就先从内部崩溃,可若是变成拓跋王国,那就不好说了   毌丘俭当即下令,直攻盛乐城。   魏国的主力加快了速度,没有再跟羊祜玩配合,直接朝着对方王城前进,毌丘俭只用了两天,就跟文鸯合兵了。   毌丘俭本以为,没能跟敌人正面交战的文鸯定然会很烦闷。   可文鸯前来拜见毌丘俭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委屈或愤怒,他看起来很是自信。   “大司马,我遵从您的诏令,没有去追击那些骑兵,也不曾与敌人正面作战,一直都在这里盯着力微!”   “那个拓跋绰想带走他的父亲,还故意让他的弟弟引诱我出击,我根本就没有去追,他们还派人来骂我,我也不曾出去!”   毌丘俭这才知道,原来在拓跋绰撤离的时候,是有着要带走父亲的想法的。   只是文鸯这厮堵在这里,他的骑兵虽然不好攻城,但是你要从城内将人带出来那可就不同了。   文鸯可不是吃素的。   拓跋绰为了引走文鸯,便让弟弟去骗战,想要将文鸯引走,文鸯没有上当,又开始骂战,可无论他们怎么做,文鸯始终守在城下,一动不动。   拓跋绰无奈的离开了。   张特忍不住夸赞道:“文将军若是得知这件事,定然也会感到欣慰!”   毌丘俭点着头,他对文鸯的表现非常的满意,看着面前格外自信的文鸯,他说道:“你终于有大将的风范了,这打仗固然要有血性,可也不能失去理智。”   “能懂得克制,不鲁莽作战,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我看阿鸯,往后就能成为一个足以统帅十万大军的大将啊!”   毌丘俭对文鸯做出了评价,文鸯这才腼腆的笑了起来。   文鸯最著名的虽然是他变态的武艺,但是他的统帅能力其实并不差,在历史上,他是西晋第一个击败树机能的将军,在他之前,如胡烈等名将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他率领三州大军,打没了树机能的主力,收降了二十余万人。   毌丘俭领着众人来到了盛乐城下,看着面前这座大城,毌丘俭下了令。   “攻城!!”   拓跋力微大概很早就想到了后续的发展,他将自己的精锐军队都交给了拓跋禄官,留守在城内的军队并不多。   在得到了毌丘俭的生力军之后,文鸯带头发动了这次攻城之战。   在甲士们的保护下,文鸯手举大盾,冒着箭矢攀上了城墙,随即便是虎入羊群。   文鸯一个冲锋,竟能将三四个鲜卑人从城墙上撞下去。   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在城墙上便是乱砍乱杀,独自便杀出了一条血淋淋的道路来。   甲士们看到这般凶猛的主将,那也是哇哇大叫,疯狂的攀爬冲锋,很快,城墙上站的的便全部都是魏人了。   毌丘俭在远处的高台上看着对方城墙上的旗帜更换。   文鸯向来都喜欢玩斩将夺旗,先登陷阵这样的事情。   当然,军中有这么一员悍将,其实对主将来说也是幸事,很多时候都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文鸯率先攻破了盛乐城,随即一路朝着拓跋力微的大殿冲去。   文鸯当初曾来过这里,故而对城内也很是熟悉。   当文鸯杀进了殿内的时候,却没有碰到多少抵抗的敌人,力微的军队全部都放在城墙上了,他自己身边只有一些侍卫而已。   文鸯包围了这里,开始搜寻力微,最后,是在一个侍卫的带领下找到了力微。   力微并没有躲起来,他很是平静的坐在了床榻上,等待着文鸯等人。   当文鸯冲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幕。   文鸯大喜过望。   先登,擒王!   这次应当是能再升一级了吧?   他走上前去,想要一把抓住力微,可走到了跟前,却又放下了手,也没有嘲讽什么,只是对甲士们吩咐道:“看好此人,勿要让他自杀。”   力微看了他一眼,“将军何不将老夫捆绑起来呢?”   “你年纪太大,我不愿动手!”   力微没有说话,在攻占了整个城池之后,文鸯方才令人扶着力微出去见毌丘俭。   这是毌丘俭与拓跋力微的初次见面。   毌丘俭对这位老头还是非常佩服的,这家伙几乎改变了整个鲜卑。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遇到了自家圣王。   “拓跋力微久仰大名,今日得以相见。”   毌丘俭开口说道。   力微说道:“当初楚国无故攻打隋国,隋国国君询问缘由,楚王曰:我蛮夷也!”   “我与大魏交好,派遣儿子前往洛阳为质子,多次向大魏赠送礼物表明自己的心意,不知大司马为何要无辜攻打我呢?”   文鸯一愣,这鲜卑老头懂得还不少,居然还知道典故!   毌丘俭却平静的说道:“为大一统也。”   “今日大魏出兵攻打拓跋,乃是为了顺应天地的道理,行大一统与天下,结束纷争,缔造盛世!”   力微很是惊讶,他说道:“我非大魏之臣,此处非大魏之土,何以称大一统呢?”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既读经典,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力微摇着头,“老夫也略知经典,溥天之下,乃是指君王所统治的土地,大魏继后汉之大统,此处并非是大魏皇帝所治理之地啊又如何能称为王土,我又如何能称为王臣呢?”   听到他的话,文鸯已经有了些不耐烦的意思,正想要上前打断,毌丘俭却解释道:   “所谓王治理的地方,乃是指受教化的地方,先秦之时,凉外多蛮夷,非受教也,不称王土,前汉之时,河西诸郡收复,皆学圣人之道,知礼法,明是理,不为野人,而为王土。”   “如今阁下在塞外,使上下皆治经典,讲圣人之道,颇知礼法,男女有序,讲人伦法理,自然也就成为了王土,你自然也就成为了王臣。”   拓跋力微没有动怒,他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将军讨伐我的原因,是因为老夫知道经典,知道礼仪??”   毌丘俭仰起头来,“正是如此。”   “受教之人,既成王臣,公羊曰大一统,一天之下,岂能有二主?这就是你今日降伏的原因了。”   文鸯看了看毌丘俭,又看了看力微,不是很明白他们的意思。   力微却苦笑了起来。   “老夫已经战败,多做口舌之争,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将军可以斩下老夫的头颅来换取赏赐。”   毌丘俭却说道:“若伱是不知教化的野人,可以斩首示众,彰显大魏之军威,只是你已知礼仪,当受王臣之礼,你已是耄耋之年,便是犯下大罪,也不能以刀兵辱之。”   “可与我返回洛阳,由陛下来处置。”   拓跋力微再也说不出话来。   甲士将他带走之后,文鸯方才问道:“他这个年纪,体弱多病,能活着去见陛下吗?”   “多安排几个医者若是能让他活着到达洛阳,往后还能有大用。” 第25章 奢靡成风   “陛下,且饶过他这次吧”   司马妜挡在曹髦的面前,死死抓住他的手。   曹髦手里竟是拿着剑鞘,怒气冲冲的模样。   而郭平则是跪在他们两人的面前,瑟瑟发抖。   “父亲,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是他们先动的手。”   就在今天,曹髦忽然接到了尚书台的奏表。   是何曾亲自送过来的,被弹劾的人有点特殊,乃是曹髦的养子郭平。   对于郭平,庙堂里的人还是不敢轻视的,自家武皇帝就有两个非常宠爱的养子,何晏,秦朗。   最后人家也是成为了曹魏的重量级重臣,若非庙堂内部的争斗,他们两人的宗族只怕是早就跟着他们起飞了。   而如今的郭平,总是会让群臣们想起何秦两个人来。   没有人敢轻视他。   但是何曾也不能完全无视掉这件事,毕竟陛下向来都是秉公执法的。   故事很老套,就是几个纨绔子弟闲的没事干了在洛阳打架斗殴。   郭平跟陈骞的孙子陈植一同将中书郎王济给打了。   而这位王济是谁呢?   他是校尉王浑的儿子,王昶的孙子。   听闻打的还挺严重的。   得知这件事,曹髦勃然大怒,当即派人将郭平抓到了自己面前,左右搜寻了一下,没找到别的,就干脆抡起剑鞘就要揍他,司马妜却赶忙劝阻。   “我派你去跟陈骞学习兵法,你却带着他的孙子外出闹事?”   “你以为你是我的儿子,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事了吗?!”   “我今日非要教训你個纨绔!”   他又愤怒的看向了司马妜,“夫人,你勿要拦着我!若是不让他长点教训,他是学不会做人的道理了!”   郭平再次开口辩解道:“父亲,那王济落的如此下场,是他应得的!”   “您有所不知啊,今日我与弘先前去拜访一位贤人,跟随他学习经典此人唤作郭琦,太原郭氏,但是出身旁支,并非嫡传,故而不受亲族所爱。”   “此人大有才学,陈公让我们常常去拜访他,跟他相处。”   “郭公有大才,却因为性格方正,不愿意与其余名士往来,名声不显,这次我们前往他府内求学,王济便领着人闯了进来。”   “原来是郭公家里有匹好马,此马是他父亲所留,平日里很是爱惜,不知怎么被王济知道了,就要强买此马,他还请了几个郭公本家之人,劝说郭公卖马。”   “我与弘先本来都不曾参与,只是站在一旁,奈何,这些人欺人太甚!”   “郭公不愿,那几个本家就训斥他,辱骂他,更是要跟王济一同抢走骏马,郭公上前理论,竟被他一个族弟所推搡!!”   说到这里,郭平的脸色顿时通红,如今想起来他都会为那个场景而感到愤怒。   “看到他们不堪的言语,不堪的行为,我便想起父亲平日里的教导!”   “父亲曾说,做人要走正道,不能行不义之事,不能恃强凌弱!”   “看到有歹人强买强卖,有弟殴兄这样违背人伦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理会呢?”   “于是我便与弘先两人出手了,将他们几个人都打了一顿奈何,那个王济身手了得,我有些吃亏,就抄起木棍来了一记闷棍打重了”   曹髦皱起了眉头,沉吟了起来。   王济啊,这个人爱马成性,有着很严重的马癖,平日里就喜欢买别人手里的好马。   曹髦知道这件事。   郭平说他抢人家的马,曹髦也相信王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倘若是这样曹髦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些,他将剑鞘丢在了一旁,随即叫来了近侍,耳语了几声,那近侍便出去了。   “朕现在就派人去问,若发现伱说的不是实话,今日朕非要打断你的腿!!”   郭平低着头跪在曹髦面前,也不敢再说话。   司马妜坐在一旁,只是抹着眼泪。   “平,你可知这次朕为何如此愤怒?”   郭平赶忙回答道:“是因为孩儿私下里与人动手,得罪了大臣之子嗣,给父亲招惹了麻烦。”   “你遇到有恃强凌弱的人,能主动出手帮忙,朕是很欣慰的,可你为什么要与人动手呢?”   “你当时若是亮明自己的身份,他们这些人还敢为难郭琦吗?”   “等到他们离开,你再过来告知朕,朕岂不是能直接叫来他们的长辈,让他们多加管教吗?”   “为什么你非要亲自去动手呢?”   郭平这下是真的无力解释了。   过了片刻,近侍再次进来,在曹髦耳边言语了几声,曹髦点点头,方才看向了面前的郭平。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曹髦骂道:“起来吧!勿要装模作样啦!”   郭平站起身来,站在了一旁。   曹髦示意他跟上自己,就带着他离开了。   司马妜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默默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同外出。   两人走到了东堂,走进来的时候,堂内却站着三个人,分别是王昶,陈骞,以及郭奕。   三人赶忙行礼拜见,曹髦回礼之后,就坐在了上位。   “竖子!还不行礼拜见!”   曹髦训斥了一句,郭平赶忙行礼拜见。   曹髦这才看向了他们,“朕这竖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出手伤人,朕决定将他交给刑部来发落,绝不藏私。”   听到这句话,王昶赶忙上前,满脸的羞愧。   “陛下!!”   “若是要治罪,应当是治老夫的罪行啊!”   “老夫管教不严,家门不幸”   王昶说着说着,便忍不住落下泪来,看起来格外的内疚。   王昶其实很早就听到过自家孙儿的一些传闻。   但是王昶很喜欢王济,就没有在意这些。   王济在王昶的诸多孙子里,绝对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也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   怎么说呢,他这个孙子,可谓是才华横溢,风姿英爽,模样极为的俊俏,同时,他治诸多经典,对易,老子,庄子都深有研究,很会写文章,除却在文化方面,他还喜欢骑射,武力超群。   简直就是属于要什么有什么的。   王昶对他寄以厚望。   这次得知最宠爱的孙子出了事,王昶很是惊讶,赶忙派人去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王昶惊恐的发现,原来这买马在孙子身上已经是很小的事情了。   他查到孙子在洛阳多处购买土地,作为埒,也就是用以骑射的马场,而在马场之内,他用钱币来铺地,被好友们称为金埒。   纯金马场。   在这个马场里,他所养的骏马数不胜数,另外,他还派遣了很多的美人来服侍这些骏马。   还有很多不能明说的事情,王济这叫一个奢华,那叫一个浪费。   王昶看完都觉得毛骨悚然。   看到面前这般模样的王昶,曹髦也是意识到了什么,显然,王济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买马这么简单。   不过,曹髦并不意外。   魏晋这帮兄台,做什么都不意外。   王济这个人是司马昭的女婿,史料记载,武皇帝司马安世有一次去他家里做客,此人端上来饭菜,非常的可口,安世就问他,这个是什么做的?   王济回答:是人乳所蒸。   安世当即变脸,转身就走。   也不知道那一天安世回家之后吐了多久。   不等曹髦开口,王昶就主动说出了自家孙儿的诸多恶行,并没有进行隐瞒。   在这种时候,他若是还主动去隐瞒,那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在他说完之后,陈骞和郭奕也是赶忙请罪。   曹髦坐在上位,严肃的说道:“我知王公家中巨富,只是不曾想到已经到达了可以用钱币来铺设马场的地步!!”   “我知郭公大族之人,族风森严,不曾想到,居然会有勾结外人来逼迫自家族兄的情况发生!”   “像这样道德败坏,不知道礼义廉耻,贪图奢华,不知道勤俭的无德之人,也是可以做官的吗?!”   “朕以道德治理天下,有才无德之人,乃是天下大害,非朕之良臣也!!”   听到这句话,王昶顿时哀叹了一声。   皇帝这是直接给定死了,自己这个孙子此生只怕都没有再能出头的机会了。   连带着这两大家族,都变成了“无德”。   曹髦责令他们回去反省,管教好自己的家族子弟,随即便让他们离开了。   他留下了陈骞跟郭平。   “陈公啊,平这竖子给你惹出了大麻烦”   陈骞赶忙说道:“陛下,公子平为人聪慧,勤奋好学,这次也是仗义出手,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好,好,往后也得多劳烦您来照顾,勿要在意他的身份,若是不肯用功,您只管惩罚就是了!”   曹髦又交代了几句,又令郭平回去反省,不许再出门。   国内有这样的事情,曹髦很生气,但是又一想,自己已是让他们收敛了很多。   就在曹髦想着要如何治一治这些奢华成风的狗东西时,司马妜却小心翼翼的找了过来。   看到司马妜的模样,曹髦忍不住的说道:“勿要担心,朕没动手揍他!只是让他回自己的府邸去反省而已。”   “陛下对他有养育之恩,将他当作亲生儿子来对待,陛下管教他,臣妾心里是格外开心的。”   “只是怕陛下为了他而气坏了身子” 第26章 藏丁   比起郑娴来说,司马妜更加的懂事。   在当初的创业初期,曹髦利用她的出身,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还是因为她的性格,在完成了大业之后,她也没有被清理出去。   郑娴的皇后位置已经稳了,可在后宫的很多问题上,曹髦还是愿意多听听司马妜的建议。   可事情关系到郭平的时候,她也没有了往日里的镇定,容易失态。   此刻,司马妜便是满脸的担忧。   “这孩子整日跟比他年长的人往来,这次又惹下这样的事”   曹髦听到她的担忧,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不是很好吗?”   “他这次出手伤人,虽然算不得聪明,但是能看出他的为人来。”   “我宁愿孩子不是那么的聪明,也希望他是个有道德的人。”   “路见不平,能出手相助,往后朕可以将大事交给他来办了!”   听到曹髦的话,司马妜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两人又聊起了后宫内的事情。   “皇后这些时日里召见了诸多大臣和宗室夫人,我发现其中有不少人都企图跟太子攀上关系,张口闭口都是在说自家的女儿”   曹髦冷哼了一声,“呵,有其夫必有其妇啊。”   “阿温才多大,这都开始打他的主意了,阿平这里你也要多盯着,免得他为贼人所骗。”   次日,曹髦早早睁开了双眼,吃了饭,便前往练剑。   练了半个时辰,曹髦方才返回太极殿里处置政务。   这些时日里,曹髦的心情还是格外不错的。   赏田令一出,世家大族可谓是鸡飞狗跳。   胡遵在这过程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时不时就召集群臣,说起这件事,告诫众人,应当要感谢皇帝的恩德!   而先前那位当面硬刚皇帝的大臣,此刻已经喜提流放套餐,全家开开心心的准备前往南中过上幸福欢乐的生活。   那家伙居然说皇帝给的耕地太少,不足以养活他们!!   想到这番话,曹髦就气的牙痒痒。   要知道,一户人家有七十亩耕地就能熬过一年了,朝中这些官员们,几乎都能拥有千亩耕地。   而这耕地还不是他们唯一的收入。   大魏的俸禄又不低,他们领着俸禄,又有耕地的收入,还不用缴纳税赋,这样的情况下还敢说自己耕地太少,养不活自己???   对,说的对,以这样的收入,想要用钱币来铺马场,是有点不够。   光是庙堂的俸禄,就足以让这些官员们过上不错的生活,就算他们的家眷较多,养活起码是没问题的,再加上那不用交税的耕地,能活得非常滋润!   曹髦又不是想让自己的大臣们去挨饿,过清贫的生活。   看看王济就知道了,大臣的俸禄还是太多了!   该政令在传出去之后,在大魏各地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没有人出面反对,但是大家心里都不乐意。   曹髦几乎断掉了很多人的财路。   可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性命要紧。   而曹髦冒着得罪天下群臣的风险去做这件事,值不值得呢?   答案是特么的非常值得!   且先不说税赋的事情,明年才能知道税赋涨了多少,就先说人口的事情吧。   大魏官方数据,大魏如今有人口九百多万。   其中中原有人口六百多万,巴蜀有百余万,吴国有两百余万。   要知道,在后汉巅峰时期,庙堂统计出的人口是五千多万啊!   到了此时,却是连一千万都凑不出了,这还是因为曹髦的努力。   魏国没有发生内乱,成都没有发生屠杀,吴国没有疯狂搞工程的情况下统计出来。   若是没有曹髦,只怕连八百万都凑不出来。   百余年的战乱,真的死掉了四千多万人吗?   这也未必,因为在司马炎时期,人口曾恢复到一千六百万,而在十余年后,统计结果则是有三千五百万。   人口不可能忽然增加几千万,忽然消失几千万,尤其是几十年之中。   那是什么原因?   大族豪强隐瞒人口!   要知道,大族的奴仆,佃户等私产,都是不算作户口的,他们不缴纳税赋,不是庙堂的劳动力。   曹髦强行给大臣们规定了佃户的数量,而寻常豪强,若是没有当官的亲戚,要么是起兵对抗曹髦的暴政,要么就是乖乖的交出多余的耕地和佃户。   相同的事情,前汉的武帝也干过。   他为了凑军费,曾强行要求商贾和豪强们交出超出额度的所有家产,包括佃户和耕地。   而当时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也只有最强权,最有实力的皇帝才敢这么做。   当各地开始彻查之后,地方的人口数量就开始暴涨了。   大量的佃户脱离他们的主人,庙堂则是急忙开始拟定新的法令。   将庙堂所拥有的公田租种给他们,同时颁发了占田令。   新法令允许曹魏的百姓可以开垦七十亩耕地为自己所用,开垦出的耕地是不允许变卖的。   这些大族的劳动力变成了庙堂的劳动力,地方官员也是迅速组织他们进行开垦生产。   鲁芝这几天嘴都快要笑歪了。   鲁芝拿着厚厚的文书,找到了曹髦。   这些都是最近各地所送上来的,是关于那些脱离自家主人的佃户的。   “陛下!!我们早就该下达这样的政令了!”   “这些狗贼,实在缺德!光是在一个兖州,就有近十万人重新被庙堂编户!”   “这些还都是青壮!”   鲁芝拿出了一份又一份文书,放在了曹髦的面前,曹髦也是一一翻看。   曹髦知道,大族所隐瞒的人口可能不止这么一点,这些人可动不动都是万亩良田,什么僮仆近万,真较真的话,曹髦觉得光是中原可能都有几百万人口被藏了起来。   加上蜀,吴的,保不准就足以让大魏的人口翻一倍。   天下的劳动力,只有一半在庙堂的手里这就是门阀政治吗?   曹髦都不敢相信安世之后的天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那個时候的门阀该有多嚣张啊。   是否他们的劳动力都已经超越了庙堂呢?   看着沉默不语的曹髦,鲁芝又说道:“陛下,只是佃户大规模的脱离,而开垦耕地是需要很长时日的我怕会出问题啊。”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说怕会出现大量的佃户被饿死?”   “陛下,那些大族宁愿将耕地分给族亲,也不会交还的,庙堂的公田怕是会不足以安置这么多人”   “这件事,还是要劳烦鲁公来想办法解决。”   “好不容易增加了这么多的人口,这些狗贼那般不情愿,肯定还是想要搞事的,你多盯着他们。”   鲁芝面有难色。   他也不知道耕地的问题能如何去解决,自己又不能变出耕地来。   曹髦此刻忽然问道:“鲁公,您在意自己的名望吗?”   鲁芝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朕颁发这政令之后,只怕就要被坐实暴君之名了。”   曹髦仰起头来,回忆着什么。   “当初前汉孝武皇帝,就是因为类似的政策,被后人指责为贪婪,强行搜刮民脂民膏,当然,孝武皇帝在后期,是有过分的政策,但是他对那些豪强所做的,朕却觉得没什么不妥。”   “朕百年之后,只怕也得成收刮民脂民膏,横征暴敛的暴君了。”   “不过,朕不在意这个,朕立志要匡扶社稷,缔造盛世,当初在国内推行酷烈的刑罚,大力整顿吏治的时候,朕就不在意这些了。”   “朕想知道,鲁公是否在意这些呢?”   听到曹髦的询问,鲁芝抚摸着胡须,笑了起来。   “陛下,臣年少时便立誓要安抚天下百姓,使其脱离苦难,不再遭受战乱,饥荒之苦。”   “虚名对臣来说,如粪土也!”   曹髦笑了起来,“真我臣也!!”   他一把抓住了鲁芝的手,“若是如此,那鲁公就可以去找何御史来商谈这件事了。”   “当初朕要赏赐军队的时候,抄家灭户,所收的钱财足以赏赐整个中军。”   曹髦幽幽的说着。   鲁芝其实很早就明白了。   鲁芝平静的说道:“陛下,请恕臣直言,当今天下大族,便是最受陛下宠爱的那几家,也绝对算不上干净惩治大族豪强,收其耕地,分发给百姓,这是没有什么过错的。”   “臣这就去找何公来做这件事。”   鲁芝大步走出了太极殿,曹髦皱着眉头,看着手里这些厚厚的文书,眼神略微阴沉。   这大族豪强迁徙的事情,也该着手操办了。   以开国之君的威望,还怕治不了你们这些狗贼吗?   “陛下!!!”   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张华很是喜悦的跑了进来,朝着曹髦附身大拜。   “恭贺陛下!!”   “大司马送来捷报!平北将军文鸯攻破盛乐城,生擒了其君拓跋力微,拓跋部全灭,俘虏三十余万众,已尽数运往幽州各地安顿!!”   曹髦瞪圆了双眼,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华。   这么快??   塞外交战不是很难吗?追来追去的?   曹髦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成济呢?”   “额成将军刚刚到达幽州没赶上。”   君臣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 第27章 可你只是个孩子啊!   并州,太原。   南匈奴这些时日里是很关注鲜卑之事的。   他们原先在塞外惨败给了对方,还是在兵力优势的情况下,这让匈奴人都觉得无颜面对先祖了。   他们说起拓跋部,每一个都是咬牙切齿的,在他们的口中,拓跋都是些阴险的小人,他们只知道用一些诡计,当初若不是大意,就不会败给这些家伙。   刘豹坐在上位,如今他在匈奴人里的威望最高。   原先的各部统帅已经不负责具体的事务了,却也常常来他这里,大家一起商谈一些事,比如以后的配合工作如何进行之类的。   诸部的首领,还有一些匈奴名士,学者之类的优秀人才,都聚在了这里。   当然也包括了刘渊。   年少的刘渊站在刘豹的身边,如鹤立鸡群。   尽管年纪还很小,但是那表情,那气质,绝对的名士!   这比刘宣看起来还像是名士。   听着众人的商谈,刘渊也不参与,只是站在一旁,神色颇为不屑。   在回到家乡之后,刘渊还真的得到了众人的尊重。   尽管在跟刘宣商谈经典的时候,他是一问三不知,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在众人心里的地位。   就有种“刘宣博学,但仰头立其旁者,真名士也”的感觉。   可也只有他的父亲刘豹知道,自家这孩子是废了。   王肃死后,他拜了钟会为师,没想到,那钟会是如此不着调的一个人。   带着自己儿子教了那么久,除了装模作样,什么都没教会,多聪慧的一个孩子啊。   刘豹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再让儿子返回洛阳了。   那什么钟会之类的,就算了吧,跟着那样的人当老师,往后指不定能教成什么样呢!   现在就已经很离谱了,再教下去可还了得?   “哈哈哈,这次鲜卑可是要吃苦头了!那文将军岂是好对付的?岂不是要将拓跋老贼的头给砍下来?!”   “唉,这可不好说啊,拓跋老贼狡诈,况且是塞外,这场战争可没那么容易结束。”   “文将军为什么不叫上我们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了对这场战事的看法。   他们很期待鲜卑挨上一顿毒打,不过对战事的进展,他们也不是非常的看好。   “诸位,我觉得,我们可以上奏陛下!”   此刻,刘竟开了口,他看向了众人,“塞外多是骑兵,想要对付拓跋,还是得用我们啊,我们可以上奏陛下,让陛下派遣我们前往塞外,到时候有文将军等人在,也不必担心战败,到时候若是能砍下几個头颅来,我们还能更进一步!”   听着他的话,忽然有人问道:“您说的很对,可若是陛下不愿意呢?”   刘竟笑着说道:“就算陛下不同意让我们出兵,那也算是看到了我们的忠心,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众人纷纷点头,很是认可。   就在此刻,刘渊忽然开口说道:“我还是劝您不要多事。”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刘豹皱起了眉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许无礼。”   刘渊却不悦的说道:“本来就是如此,陛下好不容易才分散了我们的部族,安排到各个县城里,您这一篇上奏,就要让陛下先前的努力全部白费?怎么可能呢?”   “况且,这样的上奏,只会让陛下觉得,你们是在怀念当初有兵权的时候,想要趁机收回兵权,还想得到赏赐??”   “若是想要得到陛下的赏赐,那太简单了,现在就上奏,说自己很拜谢陛下的恩德,询问陛下近期内的身体情况是否还好,写的略微有些感情,即刻就能得到赏赐,保不准还能升个爵!”   听到刘渊的话,几个人面面相觑,皆说不出话来。   刘豹此刻也是瞥了一眼刘渊,眼里明显有些诧异。   “渊!不可胡说!你这些叔伯也是为了能替陛下分忧!”   “分忧?鲜卑能算是什么忧虑?”   “他们看似壮大,有数十万之众,可在我看来,他们尚且还不如高句丽!高句丽有自己的君王,他们的君王可以册封麾下的群臣,故而他们遭受进攻的时候,可以领着大臣逃亡,鲜卑能吗?”   “拓跋不过就是一个大联盟而已,遇到挫折或者威胁,他们就会分崩离析!”   “大司马乃当世名将,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国家是否强大,所看的不是他们的军队规模,而是看他们国内的制度!”   “拓跋的军队很强,人也很多,但是制度实在太落后,以那样的制度,也就能欺辱野人和小国,遭遇真正的大国,他们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刘渊分析了起来。   众人皆沉默了下来,看着他,皆不敢言语。   虽然有些道理,可是却不是很有说服力,连他们都被鲜卑追着打,他们有二十万能拉弓的人,怎么会如此不堪?还说什么且不如高句丽?   就在刘竟准备开口训斥一下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忽然有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这是刘豹的家臣。   他看向了众人,最后看向了刘豹。   “家主!!鲜卑败了!!拓跋力微被生擒!!”   “啊?!”   众人顿时哗然,眼里满是惊愕,此刻他们再次看向了刘渊,眼里都不只是敬佩了,甚至都有些恐惧。   这厮在洛阳到底学了什么?莫不是学了妖法??   刘豹此刻从家臣手里拿过了书信,看了片刻,他惊讶的发现,竟真的如刘渊所说的,鲜卑联盟解散,众人逃离,迅速被击溃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这个小东西。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洛阳,为什么会如此熟悉拓跋部的事情?”   刘渊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拓跋部的那个力微,老是缠着我的老师,给老师写信,老师有些时候懒得回他,就让我代替他来看信回信!”   “啊??”   刘竟此刻惊呆了。   你跟拓跋力微书信往来??   可你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啊,伱老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狠人??   这么离谱的事情他都做的出来?   刘豹抿了抿嘴,又问道:“那你平日里除却看书信,还做什么呢?”   “就是做些小事,看看中书台颁发的诏令,看看尚书台的会议记录什么的。”   “”   整个屋内鸦雀无声。   看着众人那惊愕的眼神,刘渊只觉得内心是无比的舒畅!   这就是老师平日里的感受吗?   原来是这般的享受啊!   众人对待刘渊的态度变得更加恭敬了,在离开之前,刘竟拉着他的手,低声说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年长你几岁,你也是认识的,你看,能不能让他也前往洛阳求个学啊?”   “他蠢笨,远不如你,我也不敢奢望让你的老师收下他,只要能找个会些经典的名士来教他就好。”   刘渊摇着头。   “你那孙子没有名士之相。”   说完,刘渊转身就走。   只剩下了一个满头雾水的刘竟。   名士之相?   名士之相该是什么样的?是没有刘渊这样的气质吗?   懂了!回去就让他去学!!   当晚,刘豹就令人收拾东西,准备派人送刘渊前往洛阳,   刘渊的母亲很是奇怪。   “您先前不是还说让阿渊留下来,不急着回洛阳吗?为什么现在又急着送他过去呢?”   刘豹摇着头说道:“过去是我无知,那五经算什么,我儿所学的,乃是真名士该学的东西啊!”   “我得给他老师准备一封厚礼,绝对不能轻视!”   魏国跟拓跋开战。   高句丽倒了血霉。   最初毌丘俭做出一副要攻打高句丽的模样,吓得高句丽王连夜逃离了王城,他们丢下了大量的城池,携带着百姓和大量的物资朝着肃慎那边赶路,就怕毌丘俭开始追击他们。   这一路上,拖家带口的,出现了不少的减员。   结果最后才发现,毌丘俭去打拓跋部去了!   高句丽王是又喜又怒。   喜的是自己安全了,怒的是白白跑了这么远。   高句丽决定留下来观望,没有再继续跑路。   当他们看到魏国在拓跋境内大杀四方,打的拓跋抱头鼠窜的时候,心里是说不出的开心。   早就说了,跟毌丘俭对打是不能用游击战的,不长记性!   他们甚至为毌丘俭的胜利而开心,似乎对手越强,越能证明当初不是他们太菜,是真的无力回天。   可看着看着,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拓跋部被击败了,然后他们开始跑,这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可特么的为什么要往我这里跑啊?   再把毌丘俭给招惹过来可怎么办?   就在他们准备警告对方,让对方离开的时候,拓跋部却发动了对高句丽的袭击,他们攻陷高句丽的城池,劫掠其人口,隐约有要吞掉对方的意思。   高句丽王勃然大怒。   毌丘俭来欺负我也就算了,你个区区蛮夷野人,也敢来招惹我们?   真当我们是泥捏的?   双方顿时扭打在了一起。   高句丽在兵力上是劣势,况且对方有拓跋绰等优秀将领们指挥,高句丽被打的节节败退。   被毌丘俭所打跑的溃兵将他们打成了这样,高句丽王几乎吐血。   他当即决定亲征,要跟这帮人好好较量一下。   毌丘俭此刻就在一旁,看着败者组的两位选手大打出手。 第28章 太学讲学   一辆马车朝着太学的方向缓缓前进。   郭平坐在车内,看着一旁的陈植,“弘先,你阿父没说什么吧?”   “我阿父大概还不知道这些事情,我大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我往后不能鲁莽行事。”   陈植说着,又忍不住叹息。   “当时就该听我的,直接说我们的身份就是了,他们哪里还敢多嘴?非要惹出这般麻烦来。”   郭平有些尴尬,“当时听他们的言语,实在是气不过”   陈植没有再多说什么。   当时郭平忽然大怒,其实不是因为王济,而是因为郭琦的那几个族兄弟。   那几个人的嘴实在是太脏了,一顿羞辱,郭平直接就炸了,上去就与他们动手,至于最惨的是王济,纯属是因为这个人比较能打,郭平带去的几個侍卫竟打不过,于是乎,挨了一记正义的闷棍   两人此刻正朝着太学赶去。   今日太学里有个大事,洛阳内的诸多士子们都得知了这个消息,郭平跟陈植也就约定好一同去凑个热闹。   “我听人说,那谯公乃是蜀地大贤,他很年幼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跟他的母亲,兄长一同生活,非常的喜欢古籍,好学痴迷。”   “他的家庭极为贫苦,但是他从不治理产业,只是每日诵读典籍,废寝忘食,他的母亲对他很是失望,家里的事情都落在了他兄长的身上,他研究了六经,擅长书法,熟悉天文,身高八尺,为人简朴,不擅言谈”   “听闻他后来扬名蜀地,蜀地的丞相诸葛亮就让他来拜见。”   “此人站在诸葛亮面前,因为不善言谈,支支吾吾,左右皆发笑,诸葛亮就举他为劝学从事。”   “后来有人提议将方才那些发笑的人都处置了,诸葛亮就说:我尚且都忍不住,何况是他们呢?”   陈植越说越快,甚至还说起了几个他与其余名士的趣闻。   “我听人说,他年少时曾跟着大名士秦宓学习,后来他就以弟子来自居有一次,他去见名士杨戏”   郭平忍不住打断了他。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这几天洛阳里很多人都在说啊,你不知道?哦,对,你在府内反省反正现在洛阳内都在谈论他的事情!”   陈植激动的说着,郭平却皱起了眉头。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蜀国灭亡也很久了,他来到洛阳也有一段时日了,过去从来不曾听到关于他的事情,怎么这几天就忽然有这么多呢?”   陈植瞥了他一眼,方才说道:“还能为何,定然是有人为他造势呗。”   “而且这个造势的还并非是寻常之人,定然是有一个大族为他背书,不过我也好奇,这谯周乃是蜀人,怎么会有大族愿意去帮助他呢?”   “这可是犯下了忌讳的。”   郭平挥了挥手,“无碍,等去了太学,自然也就知道了。”   两人聊着天,终于是来到了太学。   太学门口早已是堆满了各类的马车,那些送名士们前来此处的仆从们,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让此处格外的热闹。   连着三条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甚至有小贩已经带着东西前来叫卖了。   这些大族家的仆从,向来有钱财。   况且,在这太学门口,他们也干不出买东西不给钱的事情。   郭平跟陈植下了车,令人在这里等着,便徒步走进了这太学内。   太学这些时日里一直都不曾扩建,但是来往的人却多出了不少,曹髦在名士圈里的名声,怎么说呢,毁誉参半。   在底层百姓之中,曹髦的名望极高,已经完全超出了当初的文帝,光是他允许百姓们耕种公田,就足以让农民们对他感恩戴德了,甲士们更不用说,整个大魏的军方之中,曹髦的名声应该是跟武帝时差不多的。   如今的曹髦,哪怕什么都不戴,什么都没拿,也能直接诏令天下的大军,完完全全的开国之君。   甚至是在商贾们之中,曹髦的名声也是非常的不错。   曹髦并没有效仿汉武帝时那样对商贾们出重手。   对那些搞垄断经营的大门阀出手就可以了,对这些中下层的商贾,没必要那么的苛刻,庙堂不能只是种田,还得有人去搞商业。   这些商贾们同样也是遭受迫害的那一批人,门阀的苦,他们也没少吃。   过去那些大族出身的官员们可都敢领着军队去抢他们的商品。   曹髦给予了他们一个稳定的经商环境,减少了官员与门阀对他们的压榨和迫害,同时降低了部分的商税。   只有在这些名士士人之中,才能听到对曹髦的非议之声。   在不少名士的眼里,曹髦是个暴君。   他们觉得曹髦不敬重贤才,用酷烈的刑罚,违背圣人之道。   但也不是所有的士人都这么想,部分有大志的士人,都觉得当今皇帝雄才伟略,一统江山,那是可以媲美高祖光武的存在。   另外,那些出身不好的士人,对曹髦格外的敬重。   因为曹髦将自己的皇家图书拿出来给他们看,还允许他们参与考核,没有像文皇帝那样逼他们去当治学吏。   可无论怎么说,洛阳如今的学术氛围都是远超过去的。   天下大一统,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名士们也都纷纷走了出来,大量的士人们聚集在洛阳,太学成为了学术中心。   如今负责太学的夏侯和,钟毓等人,对太学诸事也是非常的上心,他们常常邀请一些大儒大家前来,在太学内搞各种各样的学术活动。   太学内简直是人满为患,甚至还能看到有维持秩序的甲士。   郭平跟陈植快步走向了专门举办活动的高台处。   一路上时不时就有人跟陈植行礼寒暄,他在这里还是挺有名声的,郭平就不认识太多人了。   此刻谯公还没有来,或许是还在准备。   陈植便带着郭平去认识一些好友们。   “郭君,这位便是我常常对您说的好友,他叫夏侯湛,乃是博昌愍亭侯的曾孙”   “这位乃是陛下的养子郭平,夏侯君或许是认识的。”   郭平看向了此人,随即他便愣住了。   只看此人年纪不大,模样却俊俏的过分,他的肌肤白嫩,犹如积雪那般,整张脸上都找不出半点的瑕疵来,双眼明亮,好一个俊美之人啊!   这真的是夏侯渊的曾孙吗??   他们家也能生出这般美男子来?   郭平都看呆了,甚至都忘了行礼。   夏侯湛并没有生气,他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惯,他主动朝着对方行礼,随即又指着一旁的人说道:“郭君,陈君,这位是我的好友潘岳,字安仁,安平太守潘公之孙。”   郭平又看向了他身边这位。   他即刻又愣住了。   这位潘岳的模样比夏侯湛还要俊美!!   陈植笑着说道:“不曾想,今日能见连璧!!”   夏侯湛跟潘岳因为常常一同外出,又因为他们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因此就被他人称为“连璧”。   嗯,这位潘岳,便是后世人常常念叨的潘安。   这两人不只是长得好看,两人都非常的聪慧,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大的名气了。   他们都精通经学,会作文章,是标准的士人模板。   四个人就此攀谈了起来。   这两个人对郭平的态度都比较的恭敬。   夏侯湛还好点,哪怕是知道了郭平的身份,也没有因此而高看郭平几分,还是保持着距离感,完全的一个冰山美人。   但是潘岳就不同了,他得知郭平的身份之后,急忙走上前来,主动的拉住郭平的手,态度都显得有些谄媚。   尽管如此,配上他的那张脸,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厌恶。   甚至会觉得受宠若惊!   四人聚在一起聊着天,气氛也还算是融洽。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此人看起来身材高大,眉头紧皱,朝着他们的方向便走了过来。   陈植看到了他,赶忙对一旁的郭平说道:“来找事的来了!”   “那人唤作王默,字处静,乃是先前被我们所殴打的王济堂叔”   郭平听闻,脸色大变。   莫非这厮是来寻仇的吗?   王默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陈植和郭平两个人,径直朝着他们走来。   就在对方距离他们只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一把将郭平等人推开。   就看到那人挡在了路上,身边还跟着几个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王默。   “王君有何指教啊?”   此人正是东海王曹启。   而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缓缓的包围住了王默。   王默赶忙行礼拜见,“大王。”   曹启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郭平,“你们且去那边等着吧,谯公很快就来了。”   郭平低头称是,带着陈植就要离开。   王默赶忙叫道:“大王,您实在是误会了,我是想找他们两人当面拜谢的。”   “先前我那犹子王济无礼,居然敢强买强卖,若非公子平出面制止,真不知他还能惹出多大的乱子,此番前来,就是特意要拜谢他。”   曹启大手一挥,“拜谢就谈不上了,等回去之后好好管教伱家中子弟就是了,别觉得尚书令的子弟们,就可以在洛阳内肆无忌惮,这天下可不姓王。”   王默再也不敢多说,朝着曹启行礼,转身就走。 第29章 连璧   曹启冷冷的看着对方离开,这才转身走到了郭平的身边。   郭平抿着嘴,不情不愿的开了口。   “仲父。”   虽然曹启要比郭平年长不少,但是过去他们一同在王肃门下求学,是玩的很不错的朋友,大家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   结果略微长大之后一看,两人年纪上只差了几岁,但是辈分却差了一代。   曹启是曹髦的弟弟,而郭平是曹髦的养子。   按照礼法,是不能再像过去那般相处了。   曹启笑了起来,“起来吧,勿要这般不情不愿,我才帮了你呢!”   “我觉得,王君倒也不敢对我们出手”   “你可别觉得有父亲为你撑腰,他们就不敢对你出手了,他们想要整你,办法可有的是,保证让陛下都说不出话来。”   “往后要当心些,这一家人各个都是小心眼的。”   曹启抱怨了了几句,这才将身边的人叫到了他们面前,为他们介绍了起来。   “此人唤作树机能,乃是我的至交好友,凉州人。”   郭平忍不住多看了这人一眼。   这名字甚是古怪。   听起来像是鲜卑人。   但是看他的相貌与穿着,倒是与中原人没有什么区别,树机能笑着与郭平行礼拜见,一口流利的雅言。   曹启又指了指另外一个人,“此人唤作刘宏,乃是前镇北将军刘公之子。”   郭平打量着这两位兄台。   这两人都是人高马大,看起来很是雄壮,一左一右的站在曹启身边。   曹启随着带着他们离开了这里,走到了高台对面,这里距离高台很近,而且还有甲士看着,寻常人不能靠近,这里是只有那些祭酒或者是重臣才能去坐的地方。   曹启就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曹启作为东海王,自然是有资格坐在这里的,而郭平等人也可以跟着他入座。   看到曹启,那潘岳的态度就更加的热情了。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远处来了一行人马,为首的两个人,轻笑着与周围的士人们回礼,就连曹启等人也赶忙起身。   那两個人,一个就是最近在洛阳内闻名的谯周。   另外一个则是经学大佬荀顗。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在最前头,这一下,郭平和陈植对视了一眼,也都明白了到底是谁在背后帮着谯周。   谯周与众人行礼拜见后,便坐上了那个高台。   按着谯周自己的名声来说,他想要在太学里搞这么一个大活动,还是不太行的,但是有荀家来帮忙,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谯周不擅长交谈,他选择直入主题,说起了经典。   谯周治理六经,比那些考核的人还要多出一本来,但是此刻,他给众人所讲述的,竟然是《荀子》。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谯周的开头就是从《天论》开始的,每说一段,就会给与自己的注释,结合一些天下所发生的大事,再说一说如何与当今结合。   “当初后汉之时,地方连年祭祀,每年的春季都不忘记傩戏,可是为什么天下还是发生动乱呢?”   “有人说是因为当时的皇帝不贤,遇人不淑,故而上天降下了各类的灾害,可这些灾害难道是在他们时期才出现的?在他们之前就没有了吗?”   “如今各地也同样发生了灾害,但是庙堂里的群臣不够贤明吗?是陛下不够英明吗?”   谯周开始了自己的讲解。   这一刻,士人们错愕,众人窃窃私语。   天人感应在此时早已深入人心,几乎达到了没有人不信的程度。   封建宿命论达到了极点,实际上,就在前不久,谯周自己都是封建宿命论的成员,但是,皇帝不是,因此,谯周也就不是了。   上一个叫嚣着要打破封建宿命论的人,还是曹魏大臣仲长统。   此人作《昌言》,在他的著作里,他提出了要以人事为本的思想,认为天即自然,没有意志和目的,一切都要靠着人为。   但是他出生实在是太早了,他生活在东汉末年,因此他的思想被认为是狂妄的,他本人也背负了狂生之名。   倘若他能晚出生百年,想来就没有人会这么说他了。   就说谯周如今的这些言论,若是放在五十年前,估计就得有人直接起身来骂他,认为他不知天命,该拉出去处置。   但是现在嘛,各种思想和主张都有,大家的接受性也比以前强了很多,故而听到谯周的这些话,士人们虽然惊讶,但也能听的下去。   谯周如此说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站起身来质问了。   “谯公不知天命,难怪蜀国会灭亡,倘若没有天命,谯公可能告知,为何蜀国会灭亡呢?为何大魏能行大一统呢?”   起身的这位名士,他是太学里的贤人。   此人名为孙炎,是整个太学里的重量级大佬,他的老师叫郑玄。   光凭着这一点,他都能吊打整个太学的名士们了。   而他跟王肃向来过不去。   在郑王之战里,他一直都是站在自家老师这边跟王肃作对。   王肃很厌恶他,就作了圣证论来对付他,两人的争斗过程之中,孙炎算是被王肃压了一个头。   尽管如此,那也非常的厉害了。   他算是当今郑学里最有代表力的人了。   而他的主张,就是从郑玄那里延续下来的绝对宿命论。   他们认为皇权就是无比神圣的东西,天子就代表着上天,故而要对天子绝对服从,这是天命,若是不服从就会出现非常严重的后果。   后世常常出现的“君要臣死”之类的话,就是他们的主张。   但其实早期儒学并非都是这样的主张。   谯周的这番话,显然跟孙炎等人的主张是不合的,因此孙炎最先出面来反驳。   孙炎本人也是教导了很多的弟子,其中就包括了那位匈奴名士刘宣,刘宣还算是郑玄的徒孙呢!   孙炎的这句质问也是非常的锐利。   谯周却是半点都不慌,他回答道:“蜀国灭亡是因为国力弱小,比不上大魏,大魏兴盛是因为皇帝贤明,群臣恪尽职守,将领们勇敢无畏。”   “混账话!!!”   孙炎大怒。   荀顗此刻却起身问道:“难道孙公是认为当今陛下并不贤明?群臣也不够用力?将军们也没什么付出,就是因为天命便完成了大一统嘛?”   “荀顗,伱们这是祸乱天下的言语!”   “我并非是说陛下不英明,群臣不贤明,而之所以他们会是如此,是因为天命!”   郭平和陈植安静的坐在下方,听着他们的争吵。   他们俩都不敢多说什么。   就在此刻,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倒是觉得,非天命,乃人为也!”   “君王英明,群臣贤明,则国家兴盛,若君王不贤,则社稷沦丧,这是古往今来的道理,当今天下之所以能兴盛,就是因为有我这样的能臣”   众人一看,不知何时,钟会却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也对,像这样热闹的名士聚会,他是不可能不来的。   哪怕手里的事情再多,他也会前来露个脸。   钟会的参与,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接下来,就是谯周与诸多名士们的对决了,谯周嘴笨,可好在有不少名士愿意帮助他。   双方如此辩论了一个多时辰,不分胜负。   可惜的是王肃已经逝世了,他若是还在,像孙炎之类的,只怕都没有机会能说这么久,早就被他给说的掩面而去了。   郭平和陈植听了许久,到后来,年轻的士人们开始接替长辈继续辩论的时候,他们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谯周这次来,显然只是暖暖场,将这主张先打出去,并没有想着一次就让所有人信服。   几个人起身悄悄的离开了此处。   刚刚走到了门口,就有甲士将他们拦下。   随即,他们被带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钟会正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目光盯在了夏侯湛跟潘岳的身上。   “连璧竟然都到齐了,怎么不来拜见我就想要离开呢?”   众人赶忙行礼。   钟会则是让他们跟上自己,朝着外头走去。   潘岳忍不住问道:“钟公,您不留下来继续听了吗?”   “这些辩论,当作是娱乐就可以,不能完全痴迷,要以大事为重,像他们这般整日聚在一起,却只能做些口舌之争,又有什么用处呢?”   钟会忽然问道:“今日的辩论,你们觉得如何呢?”   潘岳率先回答道:“只觉得诸位名士都极为博学渊博,今日谯公的话让我想起了昌言,我曾读过这本书,对此有些了解”   他说了不少东西,看的出,潘岳对谯周的话还是颇为赞同的。   或许只是因为钟会看起来很赞同他的话。   不过,他也确实说的头头是道,说的比谯周都要顺畅的多,起码没有拘束。   钟会直点头,“不错,不错。”   随后是夏侯湛,他看起来就要平静的多,“在下才疏学浅,虽然听了很多,却没有什么感触。”   钟会笑着说道:“你也算是诚实!不错,不错。”   陈植随后说道:“我与夏侯君一样,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收获”   “哼,不学无术!!!” 第30章 出谋划策   钟会跟他们一直走到了太学门口,方才与他们告别离开。   看着远去的钟会,潘岳忍不住说道:“钟公真名士也,对待我们这些晚辈都是如此的热情有礼,关爱有加,不曾因为我们年少就轻视我们,实在是吾等之楷模!”   夏侯湛也是点着头说道:“钟公待人确实不错。”   陈植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钟会他待人热情有礼?关爱有加?   我怎么不知道啊?   钟会坐着车,朝着自家府邸赶去,钟会的马车里满是那些奏表和文书。   因为他平日里要操办的事情太多,而他又不愿意错过这些活动,他就将自己的马车变成了自己的临时书房。   常常在马车上处置那些大事。   钟会如今正在帮着皇帝办赏田令跟占田令。   这两项法令一前一后,可谓是要了大族的老命。   门阀之所以能成为门阀,就是因为官员的身份可以庇护他们,让他们不必缴纳税赋,然后他们就开始疯狂的兼并其余耕地,让自己愈发的富有。   但是如今这特权被打破,他们皆束手无策。   负责这件事的人很多。   像卫瓘,张华,乃至鲁芝,杜预等人。   但是钟会却一直都是以实际掌控人来自居,在他的眼里,这些人都是给他“打工”的。   当钟会来到了自己府邸的时候,却看到了自己许久不见的弟子。   刘渊此刻就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几个人,毕恭毕敬的等候着钟会。   “老师!!”   钟会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只因很久不曾与家人相见,故而耽误了些时日。”   “老师,这些都是我父亲所准备的礼物”   刘渊指着远处的马车,钟会却是看都不曾看一眼,下了车,让刘渊跟在自己身后,就朝着书房走去。   “我当初收下你,只是因为陛下的吩咐,你父亲不必准备如此厚礼,我受不起!”   钟会说着,又问道:“在那边,不曾给我丢脸吧?”   刘渊赶忙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尤其是自己预测鲜卑战败,让众人都对自己刮目相看的事情。   当刘渊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钟会的脸上方才出现了喜色。   “不错!不错!”   “所以你父亲才准备这么多的礼物?”   “正是如此!”   “好!那我收下了!”   自家弟子在外人面前没有给自己丢人,反而是大大的露了脸,这让钟会非常的开心。   我除却文武双全,治国有方外,就连教导弟子的本事都是这么的强!   “你也算聪慧,往后我还有更多东西要教给你,记住,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许丢伱老师的脸!”   “唯!!”   陆府。   曹髦笑呵呵的坐在陆抗的身边,正拿着手里的文书,跟他说起了外头的局势。   “鲜卑已经被击破,大司马生擒了拓跋力微,如此一来,大魏塞外最大的威胁就此消失了,大司马抓住了四十余万人,幽州本来就缺乏人力,这些人安排在幽州各地,一定是能很好的缓和当地的问题。”   听到曹髦的话,陆抗很是平静的笑着,“恭贺魏主,又打败了一个敌人。”   “可惜啊,陆公这般才能,若是能为朕所用,岂不是就可以代替大司马出征塞外,立下不世之功名了吗?”   曹髦的话里有话。   陆抗摇着头,“多谢魏主的厚爱,只是我不过是一個庸碌的人而已,如何能跟大司马相提并论呢?”   “我自己尚且都是大司马的手下败将,有大司马在北,魏主定然是高枕无忧的。”   曹髦已经养了陆抗一段时日了。   在这些时日里,曹髦对他很是热情,可以说达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在曹髦的如此款待下,陆抗倒是不说要自杀之类的话了,但是,他也没有要出仕的想法。   曹髦将陆抗的家人都接到了这里,让他的孩子也陪在他的身边。   陆抗看着面前一脸诚恳的曹髦,再次开口说道:“陛下您这些时日里对我的恩德极大,这是我所不能偿还的,只是我败军之将,实在是没有资格,也没有才能来报效于您,只希望您勿要如此”   “陆公,朕听闻,当初刘备也是三次前往,方才得到了诸葛亮为他所用。”   “朕治理天下,就需要陆公这样的贤才相助,陆公如今没有改变想法,也迟早会愿意出面辅佐朕的,朕愿意等待。”   “这”   陆抗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要说他心里没有一点的动容,这是不可能的,被一个皇帝这么对待,谁不心动啊。   可陆抗却又有自己的坚持。   这让他格外的纠结。   曹髦不管不顾,又说起了赏田令的事情。   陆抗对这个更有兴趣,他听着曹髦讲述了诸多的问题,尤其是说到了那些佃户的问题。   “这些狗贼着实可恶啊,他们暗中对朕的诏令不满,知道保不住自己的耕地,就将耕地分发给自己亲族亲信,若是不够了,那就索性卖出去,宁愿低价卖给别人,也不愿意卖给庙堂!”   “朕就该直接下令收走那些超额的耕地!”   “结果如今得到自由的佃户越来越多,如今大魏只有八百多万人,等到明年,这个结果不知要翻多少呢!”   “光是中原,只怕就有三百万的人口被藏匿了起来,可能还不止!”   “鲁尚书估计天下的人口应当是在一千五百万左右庙堂手里就只有八百多万,您说这些人该不该杀?”   “他们手里的人都要跟朕差不多了!”   “着实可恨,这里头,最严重的就是你们江东了”   曹髦瞥了一眼陆抗。   陆抗低着头,作为大族代表的他,对这些显然是门清的。   他非常的佩服曹髦的魄力。   这赏田令真的是会得罪天下所有大族和官员的政策,在吴国,倘若孙皓今日颁发这个政策,保不准明日就是全国皆叛。   这得有多大的威望和底气才敢这么玩啊?   不过,这样的政策,对庙堂的提升也是巨大的。   人口翻倍,税赋都不知道能翻多少倍!   明天开始,只怕大魏就再也不愁钱不够用这个问题了。   陆抗的眼里满是羡慕。   曹髦却说道:“不过啊,佃户越来越多,这耕地却不够用了,通常开垦一处耕地,让荒地变成可以耕耘的良田,最少也得三年的时日。”   “不可能说今日佃户出来了,明日让他们去开垦,然后过几天就能得到收成养活自己,这是没道理的。”   “先前本来想以公田许之,奈何,这佃户实在是太多了,公田不足,如今朕也找不出办法来安置这些佃户了。”   陆抗当即开口说道:“陛下,可以由庙堂拨发钱财往各州郡,让州郡大员收这些佃户为工,用他们来进行开垦和建设。”   “经过今年的变法,明年的税赋定然暴增,故而可以先动用国库里的存贮,不要在乎今年的得失。”   “因为战乱,天下各地都是百废待兴,都需要修建维护水利,道路,都需要开垦耕地等等。”   “让地方直接用这些人去做这些事,尤其是开垦的事情,这其中他们的吃喝,就由庙堂来承担,等到开垦工作完成,就可以将这些耕地作为公田,租种给那些百姓们,也可以按着占田令直接赏赐给那些佃户们,让他们去耕作”   “如此一来,既能解决佃户们的生存问题,又能解决地方的修护问题,还能开垦出大量的耕地来,虽然今年的开支会非常的大,但是会年年提高”   陆抗认认真真的为曹髦分析了起来。   曹髦大喜过望,急忙握住了陆抗的手,“陆公,好想法啊!”   “我大魏这些年里斩获极大,粮食储备也还不少,可以一试!”   “若是能由陆公您来负责这件事,岂不是更好吗?”   陆抗此刻却摇了摇头,“陛下,自从我被带到洛阳之后,您对我很是宠爱,您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稍解之”   曹髦也不觉得失望。   如今的陆抗都已经能为自己提出建议了,还怕往后的陆抗不能为自己负责大事吗?   这就是一个进步,迟早能将他变成自己的麾下重臣!   而陆抗的话,也确实给了曹髦一个全新的想法,陆抗的话让他想起了“以工代赈”,虽然不是同样的事情,但是道理还是一样的。   这些佃户跟灾民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没有工作,不能维持生计,庙堂要是不管他们,过不了多久就得死掉的那种。   若是以庙堂来领着他们去做事,给他们暂时的工作,然后不断的减少他们的人数,直到他们都有了自己的耕地,有了生计。   这办法还算不错,虽然暂时会对庙堂国库产生巨大的压力,但是如今又不需要频繁的征战,国库的压力已经少了很多。   曹髦又陪着陆抗吃了一顿吴菜,随即告辞离去。   等到曹髦离开之后,陆抗方才无奈的叹息了起来。   当真是圣王。   可惜,自己终究是不能辅佐他的。   这一次,只当是报答皇帝的恩情,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31章 幸运儿   当曹髦回到太极殿,准备召集众人来告知这个解决办法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有了客人。   谯周正站在门口,等待着汇报结果。   曹髦笑着将谯周带进了东堂内。   两人面向而坐,这已经是对谯周最大的重视了。   谯周也很是感动,再三拜谢。   “谯公,朕知道你今日在太学里讲学,成果如何啊?”   谯周惭愧的低下了头。   “陛下,臣是来向您请罪的。”   “哦?”   “莫非是事情不顺利?”   谯周无奈的说道:“臣不善言辞,有名士唤作孙炎的,不知陛下可知道这个人?”   曹髦想了想,他想起来了!   他认识孙炎,原先那个天天上奏说自己梦到神仙,希望自己去泰山搞封禅的,不就是这個家伙吗?   他猛地叫道:“茂先!!”   张华匆匆忙忙的走进了殿内。   “陛下!”   “帮朕找一找那个孙炎的奏表!”   张华急忙外出,过了片刻,他就抱来了一大堆厚厚的文书,放在了一旁。   这都是孙炎的奏表,曹髦随即拿起了一份,翻看了片刻,就丢下了。   他看着谯周,笑着说道:“此公常常上奏,朕就让近侍们扣下他的奏表,不必带到朕的面前。”   谯周尴尬的说道:“陛下繁忙,岂能为这些事所打扰呢?”   曹髦对这家伙还是挺无语的,这家伙老是搞奏表骚扰,恨不得一个月上奏三篇奏表,显摆自己的学说,还老是劝自己弄一些没屁用的事情。   什么封禅啊,什么游幸啊,什么祭祀啊。   曹髦最后都烦了,直接将他“拉黑拒收”,不再看他的奏表了。   谯周继续说道:“今日,此人出面反对,老臣说不过他,虽然有不少贤人助战,成效还是不明显,并没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曹髦没有失望。   谯周是个典型的下笔类的学者,他会写东西,但是不会说。   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这样的人如何能辩论呢?   曹髦劝慰道:“我知道,孙炎,马昭这些人,他们都是反对这些事情的,且口才了得,当初跟王公辩论的人,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呢?”   “这次能完成讲学,让学子们知道荀子的学问要再次被提起,这就足够了,至于辩论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适合的人去做。”   曹髦看向了张华,“茂先,你稍后带着谯公去找孔晁和孙毓,让他们去帮谯公来行辩论之事!”   “唯!”   张华赶忙答应。   曹髦所提到的这两个人,都是王肃的支持者,孔晁不必多说,另外一个孙毓,他跟原先那个青州的叛贼孙毓同名,但是并非是一个人,他是五经博士,专治王学,擅长辩论,过去一直都跟孙炎较劲。   他非常的厌恶郑玄的学问,曾专门写书来批判。   在张华带走了谯周之后,曹髦方才将杜预给叫了过来。   学术上的事情,曹髦并不着急,迟早都能办妥,但是这佃户的事情,曹髦是非常上心的。   毕竟这才是大魏的国本。   杜预前来的时候,脸上有喜色。   这让曹髦颇为惊讶,因为杜预向来都是很沉稳的性格,很少能在他的脸上看到开心或者失望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元凯都如此开心!”   杜预拜见了皇帝,坐在了他的身边,这才开口说道:“是善事府的那些名巧们。”   “昨日马公请我前往,臣到达之后,他们就给臣展示了一个东西此物以滑轮维持,以曲手柄滑动,可移重物,用以修建城池,颇为便捷”   杜预兴高采烈的为曹髦讲解了起来。   曹髦听了片刻,便知道了,这不是就是传动带吗?   利用滑轮技术来输送东西。   曹髦夸赞道:“好啊,看来这些匠人们对元凯还是很敬重啊,还特意做出这样的东西来献给元凯。”   杜预开口说道:“陛下,此物不只是能用在修建事上,还能用在其余诸多事情上。”   杜预本身就喜欢玩机械,玩技术,他跟马钧身边的那些技术人员们,是能玩到一块去的,他有些时候也会参与这些人的商谈,大家一同来研究和钻研。   这些时日里,马钧等人为曹髦改进了不少技术。   尤其是曹髦最在意的冶炼技术,更是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冶炼技术的提升,提升了大魏的生产效率,曹髦对此很是开心。   君臣俩又商谈了许久,曹髦方才说起了关于陆抗所提起的那件事。   杜预听闻,很是惊愕,过了许久,方才问道:“陛下,这是何人的提议?是钟尚书的吗?”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这是陆抗的提议!”   “原来如此。”   “恭贺陛下!得此贤才!”   “还没得呢,不过,他也算是愿意为朕出谋划策了,既然有了第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曹髦拉着杜预的手,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朕不能交给钟会,只能是交给你来办了。”   杜预连忙说道:“陛下,钟尚书大才,他比臣更适合来做这件”   “不,你不了解他。”   “他要是知道这是陆抗的提议,一定不会去做的,可能还会故意弄出些过错来,除非是他自己所想,自己所做,不然他不会用心算了,反正出了这个门,这就是你所想到的了,勿要对他人说是陆抗。”   “这件事,由你来全权负责,鲁公可以辅佐伱,要尽快去办,那些佃户可等不及了!”   杜预这才起身,领命。   这几天里,鲁芝算是非常的繁忙了。   他一直都跟御史台的何曾混在一起,何曾这个人,名声极差,是正儿八经的鹰犬。   鲁芝跟他在一起,只为了一件事,抄家!   佃户太多,耕地不够怎么办?当然是要抄家了!   两人聚在一起合谋,在诸多的目标里进行选择。   他们需要在各地都找出一两个幸运儿来完成这件事。   鲁芝最初还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可能得采用一些栽赃之类的手段来完成这件事,可当他跟何曾一同合谋的时候,鲁芝惊讶的发现,终究是自己见识不足!   对这帮东西哪里还需要栽赃呢?   一个比一个脏!   就是王昶,胡遵这些人的亲族,都格外的脏,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想要下手,那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而何曾这些时日里非常的低调,可暗地里,他一直都在搜寻着诸多大族的罪行。   两人合谋之后,当即就找出了几个幸运儿。   这些都是这些大族里最跳的几个人了。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河内的赵家。   赵家现在的家主叫赵酆,他父亲赵咨,是当初魏国的太常。   赵酆本人更是曾经司马师的铁杆心腹,是司马昭的知己好友。   因为两家都是温县的,彼此交情很深。   他因为司马昭的缘故被驱赶,早早退休,回了老家。   而回到温县后的赵酆,却开始彻底的放飞自我,他大量的兼并耕地,购置豪宅,养僮仆,这些还都是大族的正常操作。   但是,他对皇帝极为不满,多次在宴会上说出司马昭一心为国,却为皇帝所杀这样的言论。   他还曾多次前往司马懿的坟前祭祀哭诉,认为司马家代代忠良,却遭受了如今的不白之冤。   鲁芝只是随意的翻看了一些关于他的文书,便已经是头皮发麻。   这样的家伙是怎么能活到今天的??   这不杀留着过年吗?   面对鲁芝的疑惑,何曾也给出了解释。   自己也曾在陛下面前弹劾过这个人,但是陛下没有在意,只是说看看他能不能召集到跟他志向一样的人,然后一网打尽。   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人跟他混在一起。   哪怕是司马家的那几个人,也不敢跟他有什么联系。   这家伙就是第一个上名单的了。   像他这样的甚至还不在少数。   甚至就在同一个县里,还有个常家,也是如此,这个常家,乃是当初名臣常林的宗族,如今的家主是他的儿子常旹。   名臣之后,却是格外的无能。   此人原先担任太守,因为贪污等行为而被罢免,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从那之后,他就整日服散,若只是自己服散也就罢了,最疯狂的是这厮服散之后就要到县衙门口去训斥当地的官员和大臣,认为这些人都是通过贿赂才得到官位的。   训斥庙堂不公,让他这样的贤人待在家里,却重用这些小人。   他还多次召集自己的子弟,让他们勿要出仕,认为如今出仕就是向贼人低头。   有一次服散之后他还闯进了县衙里,想要对县令动手。   鲁芝看了都直摇头。   这根本就不需要栽赃了,就一个一个抓了抄家吧。   你这不是诽谤皇帝就是诽谤庙堂,别说抄家,诛三族都够了!   两人迅速开始了动手。   何曾反正是不在意的,他名声本来就糟糕到了极点,再糟糕还能糟糕到什么地步去呢?   趁着自己还能得到皇帝宠爱的时候,赶紧多立下几个功劳来,没准以后自己还能得到皇帝的庇护,安度晚年呢?   在两人的配合下,司隶地区的几个大族纷纷落马。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至于他们的耕地,正好就用来安置那些佃户。   可谓是一举多得。 第32章 苦命人   幽州,燕长城。   “我命苦啊!!”   成济站在长城边上,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俘虏和车队,都想扇自己两耳光。   怎么就打的这么快呢?   文鸯笑呵呵的站在他的身边,“成君啊,这也不能怪你,还是得怪这些拓跋部的,他们输的太快了!”   “战前还说什么拥兵二十万,比吴国还要强大,说什么野外无敌,骑兵迅猛,可结果呢?一触即溃,我都没能打几场,就将他们的君王给生擒了!”   听到文鸯的话,成济更是憋屈了。   他为了能得到这个机会,可是当面跟皇帝请辞,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   结果你说战事结束啦??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那我以后干什么去啊?   还能回去当我的校尉吗?   成济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前途是暗淡无光,眼里满是绝望。   文鸯看着他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成君勿要如此,放心吧,你没有白来,战事还不曾结束呢!”   “啊?”   成济猛地看向了文鸯,“不是连首领都给抓了吗?”   文鸯解释道:“是他们自己崩溃了,各个部族都跑了出来,我们一同乱抓,抓了他四十多万人,现在正在往这里运。”   “但是他们的本部人马,最精锐的那一批,已经领着他们的部族逃离了,这些人才是拓跋的精锐啊,他们的骑兵足足有四万多人,他们的部族也得有二十万了这些人如今就在高句丽那边。”   “带领他们的是拓跋力微的儿子,叫拓跋绰。”   “他们正在跟高句丽大战呢!”   听到文鸯的话,成济顿时知道了自己还有希望。   他急忙抓住了文鸯的手,“那我们是不是还要出兵讨伐他们?”   “讨伐肯定是要讨伐的,但不是现在,大司马说,先让他们分出个胜负来,然后他负责去收拾那個打赢的。”   成济听闻,顿时仰头大笑。   “我就知道自己没白来!”   文鸯继续说道:“要说这两部也是惨,输了惨,赢了更惨,怎么都没有结果,我要是他们,就干脆的前来投诚了!”   “大司马还让我们去看他们是如何作战的,说是去学习他们的战术呢!”   “他们的战术能有什么学习的?简直是乱打一通,那个高句丽王亲自上阵,说是要御驾亲征,结果跟拓跋绰对战的时候,这个人吓得直接跑了。”   “他这么一跑,整个高句丽大军士气全崩。”   “你说这个蠢物是不是跟孙皓很像?我觉得他都不如孙皓呢,孙皓都知道留守在后方,这人是直接去最前头的战场,去了还要跑。”   文鸯的眼里满是轻蔑。   成济问道:“那么拓跋胜利了?”   “倒也不是,高句丽这里也有能人,他们溃败之后,拓跋绰全速前进,想要效仿大司马,直接抓了高句丽王,结果半路上被敌将伏击,前军损失惨重,反正两伙人都是差不多的水平,也不知还要打多久。”   “这不,大司马就让我负责运输这些俘虏什么的”   两人是在此处碰上的,成济正要往塞外走,而文鸯则是刚回来。   成济从文鸯这里询问了很多关于那边的消息,随即便上马朝着大司马的位置赶去。   这次灭掉拓跋,大魏收获巨大,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些人口了。   鲜卑人已经从彻底的游牧正在朝着半游牧半农耕的方向前进,他们是会耕作的,虽然耕作技术不是很出色。   而幽州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哪怕算上那些大族隐瞒的人口,那也远远不够。   但是有了这些人力,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只有人力上去了,这里的发展才能起步。   当成济达到盛乐城的时候,毌丘俭正在跟将领们商谈着关于高句丽和拓跋绰的事情。   得知成济到来,毌丘俭也是抽出时间来见他。   成济毕竟是从皇帝身边来的,毌丘俭给了个杂号将军的位置,让他统帅一批人,待在自己的麾下。   成济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或许在他看来,他这是升级了,从校尉变成了将军!   “大司马,看如今的局势,高句丽大概是要撑不住了,而拓跋部这般凶猛,应该是要吞掉高句丽的地盘了。”   张特分析着最近的情况。   虽然高句丽也不算太弱,但还不是拓跋部的对手,面对拓跋绰的分批进攻,如今丢盔弃甲,已经开始全力防守了。   这还真的变成了驱虎吞狼。   毌丘俭却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安置好那些俘虏们,同时犒赏军队,准备着出兵讨伐他们。   “还不能急着出兵,现在若是出兵,他们大概率会放下成见,一同来对付我们他们也知道谁的威胁更大。”   “还是继续观望吧,他们两者的战争,只怕短时日内还分不出胜负来,等到他们分出了胜负,我们再去进攻也不迟,高句丽不像是鲜卑部族,他们有自己的君王,有自己的制度,哪怕被鲜卑人俘虏了,也不会转身就变成鲜卑人。”   “拓跋绰还是以鲜卑人的观念来对待高句丽,迟早会吃大亏的。”   毌丘俭此刻很明白拓跋绰的想法。   鲜卑部族因为联盟制的原因,每一次冲突都会极大的提升他们的实力,只要你打赢了,对方的人就是你的人,完全没有隔阂或者别的什么,吃掉了就能胖几圈,不需要消化。   故而他急着吞掉高句丽,以为能合高句丽之力来让自己胖几圈,然后抵挡住自己的猛攻。   但是,光从制度上来说,已经形成了王国开始中央集权的高句丽就是比联盟制的分封拓跋部要先进。   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认同感,可能没有大魏这么强烈,但是在地缘上,或者在文化上,他们都有了一定的认知。   哪怕是被鲜卑人给吞掉了,也不会那么快被消化,拓跋绰要是敢用这些人来对付自己,那就等着被他们背刺吧。   鲜卑部落这制度,历史上还是被拓跋猗卢所解决的,他正式的建立代国,彻底终结了联盟制,开始由他本人来进行中央集权制的管理。   现在,还早着呢!   这也是曹髦敢去传授对方经验的原因了,这般制度下的鲜卑人,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认同感,被谁抓了就是谁的人这对大魏来说反而是好事。   若是像高句丽这样的,反而是不好处置,被抓了估计也很难教化。   张特此刻也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他们分出个胜负来,我们再出击看来,我们还得在幽州待一段时日了。”   “还得请陛下派遣几个懂得教化的大臣前来,否则,想要稳妥的安排这些鲜卑人,也是不太容易。”   此刻的曹髦,正在太极殿内接见几个非常重要的人。   王基在南边拿下了交州之后,就上奏将交州的几个将军举荐给了曹髦。   曹髦对这件事非常的重视,特意下了诏令,要求交州的几个人前来拜见自己。   这其中包括了霍弋,霍弋自从归顺之后,还不曾见过曹髦。   另外还有陶璜,薛珝,钟离牧三位吴将。   这四个将军同时到达洛阳的时候,得到了极为隆重的接待。   曹髦为他们召开了单独的宴会。   就设在了东堂之内,曹髦坐在上位,四个人分别坐在他的两侧。   “哈哈哈,有这般悍将,朕何愁大事不成呢?”   曹髦打量着他们,眼里满是喜悦。   这四个人,都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对待自己的皇帝,霍弋当初在成都的时候,也不是那么的受刘禅喜爱,毕竟,他的名字不在出师表之中。   至于其他三个人,平日里都是属于边缘的将军了。   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前往交州。   早就去前线对抗魏军了。   曹髦看向了霍弋,“霍将军,过去常常听到别人说起伱的神武,如今方才有机会来与你相见。”   “您这次立下大功,朕要赐您亭侯,以表示嘉奖。”   “这南中的大事,朕是要交予你来负责了,在那边遇到事情,可以先进行处置,然后再向朕禀告。”   “多谢陛下!”   他又看向了钟离牧。   “钟离公,朕这里尚且缺一个司隶校尉,不知你可愿担任啊?”   “啊??”   钟离牧赶忙起身,“臣何德何能”   “你为人清廉,爱民如子,为人正直,朕很敬佩你的为人,请你勿要拒绝。”   钟离牧都惊呆了,他在吴国都只是一个太守而已,投降之后怎么一跃成了司隶校尉??   他颤抖着向皇帝行礼拜谢。   曹髦又看向了陶璜。   “陶君啊,这交州刺史尚且还缺一个能人来帮助他不知你可愿出任啊?”   “臣遵旨!!”   “至于薛君,朕这尚书台正好还缺一个尚书郎”   薛珝急忙起身拜谢。   曹髦对这四个人都是非常满意的,尤其是霍弋跟钟离牧。   当然,他让这些人来不只是要赐官爵,他还想要问清楚交州的情况。   尤其是南越那边的情况。   他不知道如今那边是否还在交州的治理下,若是不在,是否又有什么敌对的势力。   王基的军队部署在那边,也不要浪费,若是真的还有敌对势力,理当早早消灭,完成大一统! 第33章 欣慰   大一统完成之后,大魏在四周就很难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对如今的曹髦来说,亦是如此。   能被大魏真正称的上是对手的基本没有,明面实力最强大的就是拓跋了,而拓跋根本经不起殴打。   历史上,卫瓘收买了他们的大臣,就让他们从内部直接解散,直接让拓跋力微一命呜呼。   这种制度上的缺陷,在与大国交战时是非常致命的。   而其余的那些,高句丽,扶余,三韩,肃慎,乌孙,康居,扶南   这些都是前汉,后汉,以及魏国曾经的手下败将们。   没一个能打的!   曹髦此刻问起了交州的情况。   在秦,前汉,后汉,吴等几次讨伐之后,当今交州的规模极大,领土范围内包括了当今的越南。   周围也没有什么能被称得上是威胁的存在。   有个扶南国,原先还算是平静,国泰民安,也不跟外头联系,直到他们有个将军叫范蔓的,此人仰慕中原文化久矣。   他开始认真的积极的学习中原政权优秀的治政能力。   好消息是他学会了。   坏消息是当时中原政权流行权臣篡位。   然后这位大将军就谋朝篡位了,扶南国还是那個扶南国,但是王位世系从混氏变成了范氏。   范蔓将王位留给了儿子,并非吩咐他不要以外人做将军,他儿子范金生也确实做到了,以同族长辈来担任将军。   然后他安排的这位同族范旃就将他给干掉了,自立为王。   他甚至还出使过东吴,孙权非常的高兴,派人过去给他们教化。   他们如今的国王叫范寻,没错,也是通过谋朝篡位的方式上来的   只能说,通过这般手段上来的人,就不可能得到一个稳定的王朝,因为开国之君起的头,整个王朝都陷入了无休止的内乱之中。   听着陶璜说起这些事情,众人都是忍不住的感慨。   曹髦又问道:“那他们有多少百姓?有多少军队呢?”   “人口不会超过十五万,军队不会超过两万。”   曹髦听了直摇头。   从战争状态走出来的交州都比他们要强!   在后汉和平年代,庙堂如果要出兵攻打周围这些人,还需要去发动北军,让北军去远征。   但是到了如今,各地都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战争洗礼,各地的百姓们因为多次参与了兵役的原因,武德较为充沛,要出兵都不需要庙堂了,各大战区发兵,或者干脆就是以州郡兵,都能轻易击破这些人。   但是要考虑值不值不当。   过去后汉大国,几千万的人口,巅峰时半个亿的人口藐视天下,这十余万人口对他们来说那是蚊子腿里的蚊子腿,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但是曹髦不同啊,这么庞大的疆域,不到千万的人口。   老魏人穷怕了,那是一点人口都不敢浪费。   人才是一切的根本啊,没人什么都搞不上去。   也别管他是中原人还是羌胡蛮夷,只要被抓进了中原,那就是可以耕作,可以缴纳税赋的人。   曹髦这些年里都不怎么诛族了。   他当即看向了陶璜,“以如今交州之兵力,是否能击破扶南呢?”   面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霍弋开口说道:“陛下,此番臣与石公出征,练出了一支精锐,不过只有万余人,想要稳妥,还需要王将军派遣一支别部,两万人就足够亡其国了。”   “不过,陛下,交州以外多山林,没有太多适合耕作的地方,而且多瘴气病疫,猛兽频繁,况且此小国也不曾对大魏无礼,陛下为何想要去讨伐他们呢?”   曹髦认真的说道:“因为他们有人。”   “交州此番经历多次战乱,十室九空,石刺史的上奏里说,交州当今只剩下了四十余万人。”   “相同情况的还有幽州,凉州,南中,西域等地。”   “若是想要治理好这些地方,就需要大量的人,不然,就是被战乱所摧毁的那些城池和道路,都不知要多久才能修建好。”   曹髦面对自家将领的时候,没有再说什么正义凛然的话,很是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扶南之地或许没什么,最多也只能起到一个海上交通的作用,但是他们的人却可以迁进交州来种地建设。   若是文官听到曹髦的话,或许还会装模作样的劝他几句,说什么不可轻兴刀兵之类的,但是在座的几个人都是军中悍将。   他们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曹髦跟他们攀谈了许久,拟定了一个对南中以及交州地区的长期发展思路。   等到了晚上,他们几个方才离开,钟离牧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的心情很是激动,但是却不是很明白,作为一个外来人,尤其是在吴国地位都不是很高的外来者,他直接空将大魏九卿。   这让他颇为惶恐。   虽然他知道如今九卿在大魏都是虚设的官员,只是有个名头,但是他觉得自己似乎配不上这个临时的名头。   等到其余三人分别告辞离开之后,他方才上前大拜。   “陛下对臣这般宠爱,臣心里感激不尽,只是臣无德无能,又不曾为陛下建立半点功勋,如何能担当这般大任?”   曹髦笑了起来。   “过去不曾立下功劳,那往后还不能为朕建立功勋吗?”   看到钟离牧还是不肯起身,曹髦方才说道:“其实这次提拔你,是因为有大事要你出面。”   钟离牧这才起身,“请陛下下令!”   “勿要这般,且先坐下来吧。”   曹髦笑着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才开口说道:“先前,陈泰上奏,说是要将一些吴中大族迁徙到中原来,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啊?”   钟离牧出身大族,但并非是绝顶大族,在吴国算是不上不下。   钟离牧当即回答道:“吴地大族盘踞,眷养私兵,私藏甲胄强弩,这些事情是天下人都知道,将这些人迁徙出吴地,让他们无法继续在地方上作恶,这是对的。”   钟离牧的父亲较为清贫,这种习惯传承到了钟离牧身上,他年少的时候曾在地方上耕作,自食其力,是少有的那种大族。   而历史上,他逝世的时候,一贫如洗,没给他的孩子们留下多少东西   在这个天下,能以清贫闻名的大族之人实在是太罕见了!   中原也就有个胡威,吴国也就一个钟离牧。   曹髦笑着说道:“陈公还专门上书,说了你家的情况。”   “你作为名门大族,却没有多少耕地,靠着自己的俸禄来维持生计,事事亲为,做事公正,无论是地方的官员还是百姓们,都很是敬重你。”   “倘若吴国的大族都如伱这样,朕又何必要让他们迁徙呢?”   曹髦认真的说道:“吴地远离庙堂一段时日了,这里的大族距离朕太远,少受王化,多行不轨,朕如今决意将他们都迁出吴地来。”   “但是目前陈公所担忧的,就是这些大族会教唆地方的百姓们,蒙蔽他们,将庙堂治理地方的善政,扭曲成是对吴人的欺辱朕需要一个在百姓里很有威望和公信力的人来代替朕去完成这样的大事。”   “其实要你做的事情也不多,大族迁徙的先后顺序,由陈泰来做,运输他们的事情,由王基派人来做,而您要做的,就是持节,前往吴地,防备他们教唆百姓有陶璜来相助,这件事应当是不难的。”   “这是其一,第二件事,是吴地的诸多蛮夷。”   “你当初平定这些蛮夷,在他们之中很有名望。”   “朕在中原,所推行的乃是教化之政,吴国也不能例外,倘若没有你这样的人来联系,那陈泰冒然去接触,就怕会因为误会而彼此交恶。”   “南国人少,朕不希望再看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要持节,去完成这些事,就得有足够的官职,朕所以任你为九卿。”   “朕记得,你在吴国也曾持节,应当是有些经验的。”   钟离牧似乎是明白了,他再次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臣领命!”   两人又谈了会吴国的事情,曹髦便让他离开了。   等到他也离开后,张华方才走了进来,他是很早就知道册封结果的。   “陛下,钟离牧可是答应了?”   “应了。”   “这人跟其余大族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父亲担任楼船校尉的时候,他都要耕读为生,亲自下地去劳作,可见他们的清贫,此人善政,又知军略,有军功,有资历,可就是升不了官他也知道吴地的问题,是不会推辞的。”   “出面迁徙大族的事情,最好还是派一个吴人来做,这样才不会被那些人说成是魏人欺辱吴人。”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忽然有近侍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   “出了什么事?”   “太学内有名士辩论!”   “士人伤了六个”   张华大惊失色,“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夏侯和他们呢?他们难道就没有去制止吗?”   他急忙看向了一旁的曹髦。   却发现曹髦的脸上竟带着笑容。   “陛下您这”   “朕听人说,先秦前汉的时候,大家们进行辩论,口舌之争后,偶尔也会动手比试!”   “本以为我大魏士人少武德,皆服散饮酒,没想到,如今倒也有些前汉风采啦!”   张华却只觉得头疼,“陛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34章 国之重臣   张华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能为了这样的事情而沾沾自喜。   哪有人会因为自家名士打起来了而感到欣慰呢?   那可是太学啊!   这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张华再次问起了情况。   这次打起来主要是因为郑王之争。   郑学跟王学争斗了很多年,但是原先并不算很激烈,大概是因为影响只是局限在学术范围内。   可如今就不同了,这关系到了官学的正统性上。   当谯周重新拿起了荀子的诸多主张来反对当今的玄学理论,甚至准备砍掉郑学的立足之本时,双方的矛盾顿时就加强了很多倍。   王肃过去的理论,哪怕是被皇帝所接纳,也只是会压制郑学,可如今的理论体系一旦确立,那就不是压制,而是要被消灭了。   孙炎已经开始召集自己在各地的弟子们和好友们,准备将这些无君无父,眼中没有天命的家伙给打倒。   谯周不擅长言辞,架不住他背后有人撑腰。   曹髦是偏向谯周的,在曹髦的带动下,谯周得到了很多无形的力量,远不是明面上只有荀家支持那么简单。   太学的夏侯和,钟毓等人,实际上都是偏向谯周的。   他们本人的想法未必是偏向谯周,但是立场一定是在那边的,不然他们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上来。   曹髦并不着急。   想要在此时进行一场彻底反宿命反天命的学术变法,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主要是自己没死,要是自己被当街所杀,过上百余年后,皇帝被人按着龙椅上殴打,这种宿命论或许会削弱很多但是如今,曹髦的杰出表现只会加强这种宿命论。   但是,上下皆迷信的局面是一定要改善的。   玄学的蔓延一定要被遏制!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张华,“谯周作为大名士,居然带头闹事,这实在是不妥,你可以多去劝阻他。”   张华问道:“那孙炎等人那边?”   “他们那边也会有人去劝阻的。”   “让刑部尚书魏舒前去吧。”   “唯”   “这样的事情,能处置的你就自己处置,不必事事都来告知。”   曹髦很明白,虽然这治国思想也是大事,但并非是最重要的大事,当今庙堂的当务之急,还是抓紧时间来干那些世家大族。   此刻,杜预也是按着陆抗所提出的建议,正式的提出了上奏。   也就是由庙堂来雇佣那些佃户,进行建设和开垦。   这提议一出,就将洛阳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学术大事给压下去了。   庙堂花钱来用人,这还是过去不曾出现过的事情,不少大臣都觉得这有些荒谬,向来都是百姓给庙堂拿钱,怎么还有庙堂给百姓拿钱的呢?   况且,国库经得起如此折腾吗?   因为这件事的争议太大,曹髦最后都只能开朝议来商谈这件事。   曹髦坐在上位,打量着坐在自己左右的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大臣们。   他们看起来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要正义。   在赏田令的问题上,他们是不愿意站出来的,因为这件事直接关系到了他们的利益,若是冒然开口,容易被皇帝拔刺。   而且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   因为他们没有正当的理由,反驳的时候还能说是因为我们挣的太少了吗?   这样做会让他们身败名裂。   就像原先那位想不开的邓君一样。   但是到了这佃户的问题上,他们可就不怕了。   这在明面上跟他们还是没有直接关系的,毕竟这些人是脱离了他们,不再受他们的管束了,彼此没有关系。   可实际上,若是庙堂处置不了这么多的佃户,又或者出现了百姓们聚集起来谋反的情况   那他们就有反对赏田令的正当理由了。   耕地不足,百姓们无法维持生活,分明是大族给与了他们工作,给与了他们生活的保障,他们就是给大族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大族的恩情我们占据那么多的耕地不是因为贪婪,是因为想要帮助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我们大族是何等的仁义宽厚!是何等的心善啊!   他们也相信,如果庙堂处置不了佃户的问题,发现大量佃户脱离他们的主人后会成为大魏的不安定因素,那一定会再对赏田令进行修补和更改。   他们是不敢在明面上反对曹髦,但是在背地里,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一点都不少。   但是此刻他们看着曹髦,眼里充满了敬重,脸色诚恳,一个個都是为国为民的大贤臣。   曹髦坐在上位,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柔和的光芒,他是礼贤下士的仁义君王。   “陛下!”   最先起身的就是荀顗了。   赏田令颁发之后,荀顗家是被折腾的不轻,他们家的耕地数量不少。   另外,被他们所隐瞒起来的人口也不少。   光看荀顗这个人吧,他的家产是什么样的呢?   名下的豪宅,连起来有百栋,最肥沃的耕地超出了千顷,这可不是亩,家里的奴仆以千为单位,佃户以万为单位。   对于这样的情况,先前所提到的那位反天命论的大学者仲长统说道:“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干群,徒附万计!”   据说当初徐州的糜家便有几万僮仆。   至于钱财,那都是以亿为单位的。   估计他们自己算都算不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赏田令是真的要他们的老命!   他们再怎么分,都分不掉这么多的耕地。   负责统计这些的还是卫瓘,卫瓘这个人极为公正,根本不讲私情。   他最先来查的就是这几个大族。   这并非是来抢劫的,不是说你有一万亩耕地,但是庙堂只许你有两千,其余八千就得交给皇帝。   而是说,你有一万,因为你的官爵,其中两千亩可以不缴纳税赋,但是超标的就乖乖给我交税!他们对这些耕地还是有处理权的。   但是因为佃户脱离,他们哪怕想要留下这些耕地,只怕也是困难,他们可以选择卖出去,但是他们还在拖延,想尽办法来留住这些。   荀顗此刻起身,脸色肃穆。   他敢第一个出来反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前不久方才帮着皇帝支持了谯周,皇帝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哪怕此刻直言,也应该不会被拔掉。   他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杜工部所言极为不妥!”   “各地有大量的氓流,若是要养活这些人,那要多少的粮食呢?杜工部可曾计算过这个呢?”   “杜工部说可以通过他们来开垦,开垦出一片能耕作的土地,需要多长时日呢?在这其中,难道就是要庙堂一直来养着他们?”   “没有这样的道理!”   “为了大一统,大魏经历了多次大战,讨蜀灭吴,都耗费了大量的物力,而陛下却又免掉了南国的税赋,允许他们在这几年里不缴纳粮食,如今却又要这般滥用国力,此非良政也!”   荀顗这么一开口,群臣皆言善。   随后起身的乃是钟毓。   “陛下,尚书之政,有些道理,但是我所担心的,乃是庙堂撑不住这么大的消耗倘若国库空虚,再遭遇什么灾祸,将出大事矣,国库的财力,是始终要维持在一个数额上的,不能消耗的太过彻底”   诸葛诞也起了身。   “陛下,臣以为荀公所言有理,要安置天下氓流,最后只会使得州郡无力,国库空虚,臣觉得,倒不如大开军屯,让他们前往边塞开垦,自给自足,充实边塞人口”   曹髦也知道,那些反对杜预的大臣,大概也并非都是有私心的。   “有道理!!”   就看到一人猛地起身,他这么一起身,群臣都忍不住的看向了他。   没错,站起来的正是钟会。   如今的钟会可与过去不同。   这位侍中领尚书仆射可是成为了庙堂里响当当的响当当。   他的地位非常的显赫,庙堂这些年里的绝大多数决策,都有他的参与,而具体的执行,同样也是在他的治下进行。   除此之外,他还能得到了参中书事的身份。   实际上大魏都没有这么一个官职,完全就是为钟会个人打造出来的。   这是参与拟定事务的。   也就是说,他这么一个人,已经基本上能干涉庙堂政策的决策,拟定,执行。   简直比权臣都要权臣!   虽然群臣都很厌恶他,但是不可否认他在庙堂里的话语权。   另外,根据不可靠的小道消息,皇帝准备给钟会加三公了。   王肃逝世之后,司徒的位置一直都有空缺。   据说这个位置就是给钟会留下的。   倘若他真的能在这个年纪当上三公,群臣都不知道他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步去。   荀顗看到他起身的时候,眉头就忍不住的皱起,他总觉得这家伙会坏事。   他看向了一旁的钟毓。   钟毓只是半眯着双眼,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钟会笑吟吟的看着众人,“我也觉得杜预的政策并非良政,我还是更认同鲁尚书的政务,如今天下的耕地,多被那些无法奸贼所把持在手里,我看啊,也不必耗费精力,让庙堂来承担这些,就干脆在各地抄家,严惩那些不法奸贼!”   “温县赵家,就能抄出千顷良田,这能安置多少百姓啊若是各地都这么抄一抄,我看安置的事情也就能解决了!”   庙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第35章 不当作同僚   朝议非常的顺利,群臣也都认可了杜预的说法。   尽管诸葛诞还是觉得应当主抓边塞开发,但是原先的绝大多数反对派此刻都变成了支持派。   国库的钱,能花点就花点吧。   抄家多伤和气啊。   朝议很快便结束了。   杜预都不曾想到会如此的顺利,就在杜预刚刚走出了皇宫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杜预赶忙转过身来,“钟仆射。”   钟会趾高气扬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打量着他,“这提议着实不错,不过,这是你自己的想法的吗?”   杜预心头一颤,“是我与陛下商谈出来的结果。”   钟会挥了挥手,“如今我执掌尚书台,且不管是谁提出来的,能做好,也算是我治理有方了。”   “你打算如何去做这件事呢?”   杜预正要开口,钟会就示意他跟上自己,坐上了马车。   两人坐在马车内,看着周围这些奏表文书,杜预也是忍不住暗自惊叹。   也难怪陛下会如此重用他,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做,此人也确实对得起陛下的重视。   这马车都被他给变成书房了!   若是这性格能稍微收一收,也不失为名臣。   钟会随意从一旁拿来了奏表,捧在手里,“你说你的想法,不必理我。”   杜预抿了抿嘴,便开口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各州刺史来做这件事,我准备给各地刺史下令,让他们统计州内需要安置之人的数量,再按着各地的情况,批准他们进行建设。”   “先前各州都曾上奏,有修补建设之需,我却不曾答应,这次正好借助此势,一同完成。”   “地方上百姓的统计,安置,分发,带领,他们所需的工具等诸多杂事,皆可以由州郡来承担,庙堂只需要批准他们的建设计划,按着各州的人数来提供粮食和工具的援助”   杜预越说越说,甚至说起了对各地建设大事的一些想法。   如今天下各地,州刺史基本都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些人都是曹髦层层选拔出来的贤臣,说他们会趁机从国库偷粮食,杜预觉得这不太可能。   到了郡里,郡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整顿和考核,不敢说他们各个都是正人君子,道德之臣,但是九成应该都不会犯下什么过错。   再到县令,这可能就不太好说了。   故而,杜预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叮嘱刺史们,要防止出现粮食被大量克扣,导致这些干活的人每天都吃不饱,到时候出现大量饿死饿杀的情况,最后各地都出现大规模叛乱   杜预说的很是认真,可是当他看向了面前这位的时候,钟会却摇头晃脑的看着手里的文书,心思似乎完全不在杜预的身上。   杜预虽然不愿意得罪权贵,但是被这般羞辱,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悦。   他当即就不再说话了。   谁知,他刚刚停下来,钟会便开口问道:“就这些?”   “倘若就你所说的这么简单,天下岂不是会叛乱不断,风波不止?”   听到钟会的质问,杜预再次开口说了起来,这一次他说的更加详细具体,实际上,这么大的工程,细说的话是多久都说不完的。   当人数达到一个规模之后,再小的问题都会变成大问题,光是他们拉失都能成为一个大问题,何况是其他的。   但是钟会要听,那杜预便讲。   杜预显然是做过准备的,从庙堂对这些人的粮食补贴,说到冬衣,再说到了那些无家可归者的安置,说起了维持秩序   当两人回到了钟会府邸的时候,杜预都不曾说完,两人进了书房,杜预继续讲述着,钟会则是处理着手里的奏表。   杜预说的是口干舌燥。   他也不明白钟会到底是想要听自己的想法,还是在故意折腾自己。   杜预跟羊祜都是那种很懂得保护自己的人,他们不会轻易去得罪权贵,尤其是钟会这样不正常的权贵。   “好”   钟会忽然放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向了杜预。   “你是认真想过这件事的。”   “当今庙堂里多是靠着谄媚上位的奸贼,伱还是有些治政之能的,能从多個方面着想,还拿出了对应的解决之法。”   “往后我若是担任尚书令,身边自然就需要像你这样的后生来相辅。”   他从一旁拿出了文书,递给了面前的杜预。   “这是”   “这是你要的各地需要安置百姓的统计表,只有中原几州,下头那几行都是,其余各地的会在不久后送来。”   杜预一愣,随即问道:“您是”   钟会此刻认真的说道:“这处置政务啊,不是说你遇到什么事就去想办法解决什么事,在拟定一个政策的时候,你就该去想到这政策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做好对后续影响的解决方案,然后再去做。”   “处置政务犹如修建一座大厦,打地基的时候就得去测量整个大厦的道路,而你们这些人,将治理政务当作是赶路,遇水便搭桥,遇山便越岭这如何能行?”   “我很早就让各地刺史们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不过,我当初是想要通过别的方式来解决,既然你都提到了,那就按着你的方式也不是不行,还能让我抽出时日来多做些其他事情!”   杜预急忙行礼称是。   钟会这才说道:“你与张华等人不同,你是有底子的,只是你出仕之后,只是在尚书为郎,不曾经三台,更不曾观四方,故而少阅历,若是陛下能将你放出去,让你在地方为刺史三年,或许你会更有长进。”   “不过,陛下大概是不会将你外放你且先办好这件事,想要完成这件事,不是待在洛阳内就可以的。”   “你是必定要外出的,这对你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钟会的言语里竟有些劝导的意思。   说了许久,这才放杜预离开了此处。   刘渊一直都站在门口,直到送走了杜预,这才回到了书房。   “老师我看那人,相貌平平,说话的时候中气不足,双眼不敢直视您,为什么还要跟他说那么多呢?”   听到刘渊的话,钟会瞥了他一眼,“他身为尚书台之臣,今日不曾问过我,就向陛下上奏,我本来是想要教训他的。”   “但是你看看他,我故意去办其他的事情,不去看他,但是他不曾因此而怠慢,说的很是详细,我若是没有打断,他就不会停下来。”   “况且,他说的都很好,我想要训斥都找不到什么理由。”   “他现在就差点阅历而已,若是能完成这件事,往后就是比不过我,也能成为当世能臣之一。”   刘渊惊呆了。   跟着老师学了这么久,他头次听到老师夸赞一个相貌平平之人。   其实杜预长得并不差,但是达不到钟会心里的那个标准,只能是“中人之资”。   “好了,你也别愣在此处,我令人抄写了一封朝议记录,你拿去多抄写几遍”   刘渊赶忙接过,低头称是。   “别只是看,要多想想他们为什么会如此上奏,他们的想法是什么,为什么会改口,这些都得去学!”   “唯!!”   杜预回到府的时候,鲁芝正等着他。   鲁芝看起来心情着实不错,嘴角都洋溢着笑容。   看得出,他最近跟何曾的配合相当的不错。   两人相见,杜预请他进了书房。   “方才看到钟会将你带走,他不曾为难你吧?”   “不曾,钟仆射只是帮我查缺补漏。”   鲁芝摇着头,“老夫也是惊诧,这厮得势后愈发的张狂,谁都不放在眼里,对别人的奏表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今日怎么会开口帮助我们呢?”   杜预说道:“钟仆射是有大志向的,如今的他,几乎也能算是庙堂之首了,他立志要辅佐圣王,建立伟业”   鲁芝顿时就明白了,他嗤笑着骂道:“这厮是不把我们当同僚,把我们都当下属啦!!”   他就说这厮怎么没有再来反对他们,还出面来帮他们呢。   只有对同僚才会有攀比心,想要在对方面前证明自己,但是钟会如今俨然不把这些尚书们当成同僚,直接当成了自己的下属。   对下属那就没有什么好攀比的了。   这个结论让鲁芝又生气又想笑。   这是个什么玩意啊!!   不知为何,杜预似乎对钟会改观了不少,他没有再说钟会的坏话,直接问起了鲁芝所操办的大事。   “呵,可别提了,还是陛下说的对。”   “我将各地的情况告知陛下的时候,陛下说:当今这些大族,全部处死尚且有无辜之人,可杀一释一,定有漏网之鱼!”   杜预也不好多说什么,宗族变得庞大之后,肯定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况且如今各大家族的领袖本身都谈不上什么道德之士,何况是其余人呢。   鲁芝这次来找杜预,就是为了这次的“雇民”之事。   鲁芝拿出了如今国库的清单,这东西在几年前还是不能查的,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能查的东西了,敢阻挠的人只会死的一个比一个惨。   两位尚书要认真的计算,然后尽快的开始进行这件事。   若是能办成,不敢说让天下一跃为盛世,但是绝对能让国库充实,从此可以大手大脚的花钱,不必担心粮食问题! 第36章 风险   钱粮是一个国家的根本。   而如今的雇民之事,其实就是在“玩弄”钱粮。   这件事风险其实还是挺大的。   就拿司隶举例,当今司隶州脱离主人的佃户数量达到了二十余万,其中无法得到耕地,无以维持生计的能有十四万,这十四万人一年要消耗多少粮食呢?   这还只是一个州,大魏江山这般辽阔,到世家大族极为强势的兖,徐,豫等地,这个消耗又能达到多少呢?   至于为什么皇帝执意要将佃户分离出来,不让他们继续给大族耕作呢?   这是因为此时的税赋不只是有田租,还有人头税,家产税,还有调,役等等。   若只是限制耕地的数量,而不限制他们隐藏户口,虽然对田租的影响不大,但是会影响其余几個方面,他们被隐藏起来之后,就无法成为庙堂的劳动力。   说到底,这还是封建皇权跟封建门阀抢夺剥削材料。   佃户本人的意见,其实对双方可能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庙堂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维持这么多人的开销,能保障各地的建设成型。   这几乎会掏空国库,出现很严重的财政赤字,可能还需要临时的加赋。   这也是庙堂的常规操作。   国库若是破产了,就可以让天下人去分摊,例如增加献礼,规定每个人必须要给国库一些钱粮,又或者干脆征收一些杂税,甚至是提前征收明年的税等等。   反正办法是不少,可这些办法不是什么好办法。   用这种办法来维持国库的庙堂,迟早会出大事结果会比破产更加严重。   汉武帝就曾发明出不少的办法来挽救几乎破产的国库。   这也引出了一系列的问题,好在人家的后代算是争气,没有酿成更大的恶果。   此刻,杜预也是有些担心。   如今大魏的国库实在是算不上太充实。   先前讨伐蜀国和吴国,耗费巨大,每一次动兵,那都是在烧国库的钱粮。   原先的灭蜀,就烧了大魏十亿钱,五百万石粮。   而后灭吴   要不是过去曹髦整顿吏治,分发公田做了不少事,只怕讨伐吴国的时候国库就得见底了。   如今虽然不曾见底,但是也不能说太充沛,勉强维持。   而这次的雇佣,必须要非常的谨慎。   鲁芝开口说道:“陛下仁义,倘若造成国库空虚,要去征收献礼杂赋会使陛下威名受损,也可能会酿成恶果。”   “故而,我们必须要计算清楚,既不能让那些流民饿着,也不能让国库出问题。”   他们的想法,就是撑到明年税收之前,税收一上来,就可以继续加大支持,再熬到明年的税收之前   只要一个步骤出了问题,计算出了偏差,那就得惹出大麻烦。   杜预的算学极为出色,鲁芝管了这么多年的钱粮,这方面的能力也不算太差。   两个人便在府内忙起了这件事。   他们召集了各自的精英来帮忙,同时也是下令给各地的州,让他们开始行动。   司隶州本该是由司隶校尉来负责这些事情的,但是一来九卿已经变成了虚封,二来也是司隶校尉换个了人,因此,杜预决定亲自来做。   只有亲自来做,才能发现其中的问题,以后也更好解决。   首先,就是建设的方向了。   杜预在进行考察之后,决定在司州的汲郡动手。   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百姓很多,而耕地很少,明明有着不错的水资源,各方面都适合农耕,但是耕地在整个司州来看都是最少的,年年都需要庙堂的支持,年年都没有太大的成果。   这里适合开垦的荒地非常的多。   杜预骑着骏马,在汲郡内是转了一圈又一圈。   当地的官员们可是被累坏了,因为他骑着骏马,太守也不敢坐车,只好骑马跟着他。   这对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来说,实在是是一种折磨。   杜预在汲郡各地进行了认真的考察之后,大手一挥,决定第一步先建设此处。   他召集了当地的官员们,又将工部的精英们叫来,在商谈之后,他们决定在这里开辟五千六百顷耕地。   又围绕着全郡计划开辟十六条新的陂渠,维护过去的诸多陂渠。   杜预一声令下,这些人自然是不敢反对的。   在有了计划之后,司隶州各地的官员们也开始召集那些流民。   因为庙堂这些年里的所作所为,庙堂的公信力在民间还算是比较强的,也没有出现大量流民逃亡逃跑的情况。   在分发粮食,帮着这些壮丁们安抚好了家人后,各地官员们就领着他们前往目的地。   汲郡的官员们可谓是头皮发麻,这里是第一个要搞建设的地方,又要来那么多的人,郡守连着几天都没敢睡觉。   杜预也一直都留在此处办公。   当地的民夫是最先投入到建设之中去的,大量的粮食物资从各地源源不断的送往此处。   这些当地的民夫们聚集起来后的第一个工程不是去开垦,而是去修建粮仓和搭临时的住房等等。   而后,不断的有各地的百姓们来到此处,参与建设的人员也是越来越多。   到一个月之后,这里聚集了超过十万人的民夫。   规模上去之后,麻烦事就开始接连不断了。   实际上的消耗也比杜预当初所预料的要多出了不少。   果然真正开始做事后的消耗跟纸张上计算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杜预也是从这之中吸取了不少的经验。   有些时候,他会想起钟会对自己的评价,钟会总是说自己缺乏阅历,经历的官职不够多。   也许他并非是真的想要贬低自己,而是真的在为自己而考虑?   杜预决定多去参与具体的执行工作,多承担一些,也当作是对自己的锻炼,看看是否能有长进。   在这个时候,各地也都先后接到了命令,开始按着庙堂的诏令开始进行建设之事   夜色下,屋内传出了欢笑声。   只见几个老者皆坐在屋内,看着美人起舞,饮酒作乐。   荀顗坐在上位,面对面前诸多的舞女,他却没有多看几眼,眼神一直都是在两旁的诸多名士以及重臣的身上。   “荀公啊,老夫从远处而来,知道您清廉,也不敢送上什么礼物,只有这些舞女,您有威名,前来拜访您的人也不少,往后要设宴款待,府内岂能没有美人呢?”   “还请您不要嫌弃,就且留下他们吧,老夫的府邸已经很多年都不曾有客人了,留着她们也没有了用处。”   此刻,忽有一位老者开口说道。   荀顗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打量着面前的舞女,看起来有些迟疑。   “荀公,您便收下吧!”   又有人帮腔。   荀顗这才点点头,“如此便多谢蔡公的好意了。”   他这么说,也算是收下了这个礼物。   此刻坐在他身边的有十余人,这些看起来都是些威风凛凛,气势不凡的人。   方才那位赠美人的,留着很长的胡须,相貌堂堂,此人唤作卫烈。   卫兹之孙,卫臻之子。   卫家跟曹髦的关系,那不必多说。   因为大父和父亲的缘故,卫烈跟钟会差不多,是王炸开局,奈何,此人没什么本事,空有大族子弟的名声,本人却不学无术。   在明帝时期,曹叡非常的厌恶这些人,觉得他们华而不实,就给他罢免了,一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再次出头。   在这些年里,他走了不少的门路,他年纪可还不大,还想要得到重用,他想着,原先是司马家当权,他们这样的亲曹派是无法再启的,可现在曹家重新当权,他应该是能被启用了。   只是,这么盼了好几年,司马家的那些余孽一个个被重用,他这样的大魏“忠烈”却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机会。   他在家乡,逢人便说自己当初是因为得罪了司马家而丢掉了官职。   他认为自己是为了曹家而被罢免的忠良,应当得到重用。   荀顗哪怕在洛阳,也知道这些事情。   因为就在半年前,此人还闹出了一个笑话,据说是阮籍回家探亲的时候强行被他留下来,诉说自己当初是因为司马家而被罢免,希望他能以散骑的身份在陛下身边提一下自己。   阮籍很是不屑的问道:“司马子元知道这件事吗?”   卫烈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因为这哥们当初牵扯进浮华案就是因为司马师等人   荀顗此刻开口说道:“卫君啊,虽然老夫收下了你的礼,但是这举荐贤才的事情,是吏部的事情,老夫也无能为力”   听到这句话,卫烈的脸一红,随即又说道:“荀公,我们这次特意前来拜访,只是因为仰望您的德行,绝对不是为了其余的琐事。”   其余几人也是点着头,“是这样的,是我们带着卫君来的,请荀公勿要误会。”   荀顗看向了坐在自己左手边的老者。   此人确实上了年纪,话都说不利索了,荀顗面对他都恭敬了些。   他便是这些人的领头人。   他唤作蔡睦,圉县蔡氏,汉高帝功臣肥如侯蔡寅之后。   嗯,这么说或许没有人知道,那就说他的族兄。   他的族兄唤作蔡邕。   他有个侄女唤作蔡昭姬 第37章 团灭发动者   此人在齐王时期担任过尚书。   他的儿子如今还在担任太守。   他本人当然是很早就退休了,他这年纪,这辈分,荀顗见了都得行礼拜见。   在整个兖州的大族之中,他也是最有头有脸的,若是大族之间出现了争执,大多时候会邀请他过去说理。   此刻,跟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少。   除却卫烈,还有江蕤,范乔,孙密,高堂琛,胡毋原等等众人。   这些人都是大族出身,家财万贯,就算不如荀顗这样的超级大族,也是不能轻视的。   荀顗此刻还是有些狐疑。   他跟这些人不能说完全没有交情,但是交情也确实不算太深,他们忽然组团前来拜访,荀顗觉得他们肯定是有求于自己。   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今自己这个虚设的无权无势的老头,还能帮到他们什么。   他们又吃了些酒,吃饱了肚子,荀顗这才让舞女们退下,领着这几个人前往了书房。   “荀公这书房内,自有一番滋味在,我听闻,经典传家,自有文气外显,我看此间文气,便是汇聚了诸学精华”   刚刚走进来,几個人便开口夸赞了起来。   荀顗听到他们的夸赞,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是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算不上能臣,但是毕竟是能做到九卿的人。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论文气,自然还是不如诸位的。”   “诸位远道而来,莫非就是为了看看我书房内的文气不成?”   听到他的话,几人都是仰头假笑了一番。   在彰显了自己的豪迈之后,卫烈这才开口说道:“荀公啊,是这样的,我们是因为太学的事情而来的。”   “听闻您如今主持学问的事情,正在跟孙炎等人争论,我们几个人虽然才疏学浅,但是也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听到这番话,荀顗更加惊讶了。   这件事跟荀家倒是有直接关系,若是成了,能让自家收益,但是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问道:“诸位怎么忽然对这件事如此上心了?”   在场的几个人,不是退休回家的,就是被罢免的,基本上都没有担任官爵。   蔡睦示意众人坐下来,荀顗也是坐在了他们之中。   蔡睦开口说道:“荀公啊,前不久,有官员闯进了我的府邸,让我如实上书,告知自家的耕地数量,还有那些佃户数目他们甚至还要搜查,说要确保我家里没有私藏甲胄和强弩。”   “其余诸公,大多都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我们家里的耕地,那是几代人的积累,都是因为先人有德,陛下为何要夺我们的耕地呢?这不是与民争利吗?”   荀顗当即皱起了眉头。   “庙堂并非是要抢你们的耕地,只是让你们如实告知耕地的数目,超出标准的耕地要缴纳税赋而已。”   “您过去是担任过尚书的,按理来说,您是可以保留很多不纳税耕地的,其余的耕地,您也可以留着,只是要缴纳税赋。”   蔡睦抿了抿嘴,不悦的说道:“庙堂不许我们保留佃户,没有佃户,我就是留着耕地,又如何耕作呢?是要老夫亲自拿着锄头下地吗?”   “这不就是逼迫我们交出耕地吗?”   荀顗再次摇着头,“并非是如此,陛下只是不需养太多的佃户,您可以保留官职和爵位允许下的佃户,若是您的耕地没有人种,您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像庙堂那样的租种或者雇佣都是可以的。”   所谓的佃户,跟后世的长工还不同,大族佃户类似在曹魏屯田制下的百姓们,他们对耕地没有收获的权力,他们就是劳动工具而已,大族会保障他们不被饿死,而他们的耕作收成是全归大族的。   可若是租种或者雇佣,那就不存在终身隶属关系,不会属于是隐瞒起来的劳动力。   听到他的话,蔡睦忽然开口询问道:“那请问您家里现在有多少耕地,又有多少佃户呢?”   荀顗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若是面对别人,荀顗可以讲上一天的道理,但是说起自己挨刀的事情,这些道理就不是那么的实用了。   如今的大族在明面上全力遵从,实际上一直都在反抗。   就说那些佃户,大族其实是可以雇佣他们或者将耕地租种给他们,但是非要让他们离开,而且还是同时释放大量的人手,这是有意在给庙堂示威,想让庙堂知难而退。   同时,在面对调查的时候,这些人也是保持着能藏多少就藏多少的心态。   在官员们第一次来到荀顗家里,询问耕地数量的时候,荀顗告诉对方,自己家里有六千亩耕地。   那官员听了都在笑,告诉荀顗再好好想想,随即转身就离开了。   等到官员第二次来的时候,荀顗告知对方,自己家里有三万亩耕地。   然后,对方就准备来彻查荀顗在各地的府邸,查一查没有甲胄强弩什么的。   这次,他报了十万亩。   实际上,荀顗家肯定不只是十万亩耕地,说他家有百万亩太夸张,但是几十万亩还是能凑一凑的。   作为最顶尖的大族来说,他们家在天下各地的耕地数目都是个谜团。   说他们富的流油都是在羞辱他们。   想想他们家中子嗣们在历史上的表现就能知道他们到底多富有。   每次想起自己要缴纳十万亩耕地的税,荀顗心里便很是痛苦。   过去,他还能常常用那些道理来说服自己,可是面对蔡睦的质问,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每每想起这些事情,都犹如在身上割肉啊!   蔡睦看到他的反应,这才满意的点着头,“说实话,我们这些人,这次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陛下此政,与民争利,为庙堂效力却还要缴纳税赋,这是天下不曾有过的道理!”   “官员们为庙堂效力,应当是食俸禄的,怎么还能交税呢??”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蔡睦很是激动。   自从先秦时期开始,拥有一定爵位和官职的人,就可以脱离税赋和徭役,甚至可以获得封地,向自己境内的人索要税赋。   在两汉,孝廉过了就可以变成人上人,从此不再为了税赋跟徭役而担忧。   到了魏晋,中正一过就可以避开,或者你家里只要有一个大佬就可以避开。   于是乎沉重的税赋压力全部都落在了底层的头上   当然,两汉时,不算王朝末期,像如今这样拿着庙堂的俸禄,自己还有几万亩乃至几十万亩耕地的大家族也基本不存在   说东汉时大族豪强厉害,可拿他们跟如今的门阀去比,那他们就不算什么了。   如今这一个个的门阀,简直都可以跟先秦时的诸侯们相提并论了。   不跟你收税那跟谁收税?!   正常收入就算了,可以遵循老规矩,但是你这凭借着官爵兼并那么庞大的耕地,还想要避开税赋??   当然,在这些大族的眼里,肯定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觉得为自己皇帝效力,这点特权就不该被夺走。   “唉”   荀顗长叹了一声。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是谁敢去劝谏呢?上一个劝谏陛下的人,此刻都已经到益州了陛下英明神武!”   “他上位以来,天下大治,先平蜀,又灭吴,天下莫敢不从,将士们以命相报!”   “又有谁敢去阻挠呢?”   听到荀顗的话,蔡睦等人对视了一眼,蔡睦这才说道:“老夫就有办法。”   荀顗一愣,“您有什么办法能劝谏陛下呢?”   “只要让陛下知道这件事不利于天下,陛下自然就不会再如此了。”   “伱,我,无论是谁起身,在陛下面前都是不起眼的,是陛下可以随意处决的,但是一郡,一州,乃至诸州的名士们都聚集在一起,陛下也未必就敢杀光我们!!!”   荀顗原先还有些期待的神色顿时消失。   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还未必??   怎么着,拿你的宗族去赌吗?   你敢赌别人敢吗?   蔡睦又说道:“您勿要担心,我们并非是要联合起来去反对陛下,那是寻死之道但是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可以去做的。”   “你们前脚刚来到洛阳,后脚便出了大事,你们是觉得陛下不会发现你们到来?不知道我们相见??”   “这万万不可!”   荀顗很是干脆的拒绝了他们。   “荀公,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学问的事情,是为了帮助您,是站在陛下那边的,跟其余的事情都没有关系啊!”   荀顗有些迟疑。   “荀公,连老夫都得缴纳四万亩的耕地,至于您,大概只会更多吧?如此缴纳,我们的宗族又能持续多久呢?”   蔡睦此刻再次问道。   荀顗长叹了一声,“不是我胆怯,只是因为陛下虎威,你们不曾待在陛下身边,你们是不会明白的,温县的赵家,跟你们比起来又如何呢?”   “陛下一声令下,举族被抓,赵酆被斩首,其余子弟皆迁往南州,交州等地几代人的积累化为乌有。”   “您若是这样的想法,那就当我们不曾来过,告辞!!”   几个人纷纷起身,就要离开。   “唉也罢,且说说你的办法吧。” 第38章 看不起我?   钟会下了车,快步走进了兄长的府内。   钟毓的府内,此刻有二十余位甲士,这些人看到钟会,急忙行礼拜见,钟会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走进了书房,就看到一位官员正坐在钟毓的面前。   钟会上下审视了他一番,不悦的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苦笑了起来,赶忙起身拜道:“钟公,我是左熹啊!”   钟会顿时想了起来,当初陛下去食肆吃饭的时候被这个人识破了身份,然后自己就提拔他进了刑部。   他还有一个长得非常难看的儿子!!   钟会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你儿子可曾长开了?”   左熹一顿,“不曾。”   “我儿子如今正在太学之中求学,这还是多亏了钟公,您的恩情,我一直都不曾忘却。”   左熹面对钟会,非常的恭敬。   这不只是因为左熹受过钟会的提拔,更主要的还是如今钟会的地位。   别说是他,就是魏舒来了也得低着头坐在钟会的面前。   何况,根据小道消息来说,钟会很快就要升司徒了!   这年纪的司徒公,谁敢去得罪啊。   钟会看了一眼钟毓,“兄长,你派人请我,是为了什么事?”   钟毓看到钟会到来,这才轻笑着看向了左熹。   “自然是有要事。”   “这位左公是来彻查我们家的耕地数目的。”   钟会哦了一声,随即看向了左熹,“我家统计了多少亩耕地啊?”   左熹赶忙拿出了文书。   里头详细的记载了钟家在每一处地方的耕地,看这文书的厚度,就可以想到他们家到底是有多大的财力。   左熹翻看了几页,随即笑着说道:“钟公,按着估算的数额来看,是三万一千零三亩耕地,其中有三千亩良田,一万七千亩中田,其余皆是下田”   钟会当即皱起了眉头。   勃然大怒。   “大胆?!”   “三万一千亩?!”   看到钟会发怒,左熹心里一沉。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所害怕的就是这个,刑部尚书一再交代,让他们勿要弄虚作假,无论面对谁都不能害怕,但是钟会不一样啊。   得罪了那些年长的三公也不要紧,他们想往后报复,也得有那個寿命,况且,皇帝不会看着他们报复。   但是这位,陛下的头号宠臣,左熹觉得,对方现在就是提刀砍了自己的脑袋,皇帝都不会怪罪他,还得夸他的刀法不错。   左熹迟疑了一下,方才无奈的说道:“是我看错了”   该说两万?还是该说一万?   不能是一万以下吧。   一万以下可就有点挂不住了   就在左熹纠结着该说多少的时候,钟会愤怒的说道:“你这厮甚是轻视我钟家!”   “我家便是在老家,便有五六万亩的良田,若是算上其余各地的,便是二十万都能凑出来,你居然敢说我家只有三万亩地?还三千亩良田!??”   “啊??”   左熹当即就懵了。   钟毓此刻也是惊愕的看着自家弟弟。   钟会却看向了兄长。   “兄长,伱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给这厮看看!给这厮开开眼!!”   左熹咽了咽口水,其实现在已经开眼了。   钟毓沉默了许久。   左熹看到他的脸色在不断的变幻。   时而铁青,时而通红。   就在左熹怀疑这位要晕过去了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钟毓的老管家对这些事情是非常了解的,他陪在左熹来重新进行登记。   左熹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他跟着管家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钟毓此刻方才看向了弟弟。   “会”   “兄长!”   “荀顗先前也登记了,是十万亩。”   钟会一愣,随即不屑的说道:“这厮肯定是有所保留,绝对不会比我们少。”   “且不说他是否隐瞒,反正,陛下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陛下准备慢慢下手。”   钟毓摇着头,“意味着陛下并非是要赶尽杀绝,而是有所余地,会啊,我一再的告知你,人必须要目光长远,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东西。”   钟会很是不耐烦的打断了兄长的话,“兄长莫不是舍不得这家产?按我来说,我们两人的俸禄,加上那耕地,足以获得非常富裕,兄长又不是贪图享乐的人,我更不是,为何要如此呢?”   听到钟会的质问,钟毓忍不住了,他大声说道:“他人都是几万的报,唯独你几十万的报!别人会怎么看你呢?!”   “他们会觉得我家是在坑害他们,是为了能在陛下面前邀功而出卖了他们!!”   “你这是要弄得我钟家满朝皆敌吗?!”   “况且陛下这里,你报的越多他就会越欣赏你吗?你就不怕他因此而忌惮吗?”   “你如今这般年轻,你不好财,为了更上一步能抛弃所有的家产,你觉得陛下会放心用你?!”   钟毓俨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他指着外头骂道:“你知道外人都是如何看待我们钟家的吗?到现在,我都没有颜面去见那些好友们了!整个宗族迟早要灭亡在你的手里!!”   “还有,前不久你是不是抓了钟豫?你到底是什么问题?连你自家人都要抓?!”   “他贪赃枉法,为何不能抓。”   “还有,别人如何看待我那是别人的事情,倒是兄长你,实在是太在意这些人了,这些人在我面前,犹如土鸡瓦犬,我着实不放在眼里!!”   兄弟两人的争吵声甚至传到了屋外。   左熹满脸的无奈,只是当作什么都听不懂,管家又带着他到了更加偏远的地方,两人再次进行了核实。   七八个小吏一同来帮忙,忙碌了一个下午,终于才算是完成了大概。   当他们走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钟会怒气冲冲的走出来,左熹赶忙退到一旁,不敢相见。   钟会就这么从他面前离开了。   左熹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   好险啊。   左熹先是到了刑部,拜见了魏舒。   魏舒同样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之一,但是他为人低调,平日里从来都是不显山不漏水的。   但若是因此而轻视这个人,那那就得带着全家人前往南中度过欢乐时光了。   左熹也不敢藏着,如实将钟会府内所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对方。   魏舒很是认真的听着他的讲述,直到他说完,方才点着头,“好,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   左熹也早已习惯了这位尚书的为人。   他们全刑部的人都不曾见过这位尚书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似乎永远都是这么一张平静的脸。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以让他变色。   左熹告辞离开。   魏舒却看着他交上来的文书,陷入了沉思。   最近魏舒还是有些忙碌的,陛下让他出面打压一下孙炎等人。   这件事不是很好办。   而彻查大族,如今也分成了三个步骤,第一次是由户部派人,第二次就是由刑部派人   根据诸部的调查,对每个大族都有不同的标准,若是低于这个标准,就会由魏舒来出面。   而至今为止,大族就没有出现过户部去了就能解决问题的。   这些不当人的,哪怕到了如今,都不愿意说实话,还是在不断的隐瞒。   而对这些人,刑部也有办法。   可这钟家交上来的,似乎有些多?   魏舒也不多想,只是放在了一旁,继续等着其余人前来禀告。   而此刻的左熹,刚刚回到了家,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就看到儿子急匆匆的往外走。   左熹对这个儿子可谓是寄以厚望,奈何,他就是太过木讷。   先是学鼓琴,不太行,又去学书法,还是不太行,学画画,又不行。   最后学了诗赋,他终于开始展现出自己的才华来了。   左熹是格外的激动,又让他治了经典,耗费了不少代价,将他送进了太学。   可这厮每日看起来都很是急躁,似乎心思完全就不在学业上。   “你要去哪里?!”   左熹有些生气的质问道。   左思一颤,看向了他的父亲,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在父亲面前总是如此,左熹教了他很多道理,包括如何去与人相处,如何去展现自己的才能,可这厮就是没有长进。   看着木头一般的儿子,左熹很是失望。   “算了出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左思想要说些什么,可左熹却已经转身走进了书房内。   左思站在原地,待了许久,方才转身离开了自家的家。   他手里捧着书,就这么走在路上,他家距离太学并不远,只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已经来到了这里。   今日太学内又有活动,自从孙炎跟谯周辩论之后,这里的活动就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停止过。   太学内人山人海,左思看起来有些惧怕,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腰,将手里的书抱在了胸前,随意朝着那热闹的地方走去。   高台上,孙炎正在跟孔晁大声的辩论着。   火气味十足,士子们也是大声叫嚷着,似乎随时都会动手。   远处的甲士们也是跃跃欲试,准备随时上来阻止他们。   左思看着这一幕,只是若有所思。   远处却走来了一行人,荀顗带头,左右皆名士。 第39章 东施效颦   当荀顗领着众人到达的时候,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眼神。   士人们纷纷避开,让出了道路。   当看到这一行人到来的时候,孙炎等人都慌了。   荀顗始终都是站在孔晁那边的,而看他的身后,皆是大名鼎鼎的饱学之士,足足有十余人,他们跟在荀顗的身后,立场再明确不过了。   孙炎皱起了眉头,荀顗有如此大的能量吗??   能带出这么多人来?   别人不说,光是蔡睦就够他们吃一壶,这老头学问尚且不说,但是辈分和地位是真的高啊,几个大族的家主见到他都得行跪拜礼。   何况这些兖州众人里也不是没有擅长辩论的名士。   可他们为什么要来呢??   没道理啊!!!   荀顗就这么一路走到了高台,朝着孔晁行礼拜见。   孔晁也是赶忙与他们行礼。   荀顗将身后的众人与孔晁介绍了一番,孔晁忍不住说道:“不知今日有如此多的贤才到来,未能做好迎接的准备,还请宽恕。”   几个人纷纷笑了起来。   蔡睦严肃的说道:“我们是不请自来,得知最近太学里这般热闹,特意前来观看。”   “孔公啊,这王公还在的时候,老夫就与他有频繁的书信往来,当初老夫就很欣赏他的才学,常常对左右说起他的学问的精妙之处!!”   蔡睦说起这些事情,眼眶不由得发红。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说道:“当初王公前往兖州讲学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都曾围在他的周围,听着他讲起自己的学问他对我们,向来是不藏私的!”   在他说完之后,卫烈等人也是纷纷啜泣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动容。   远处的士子们也是被名士之间的这种淳朴真诚的感情所打动,纷纷抹泪。   唯独孙炎,此刻却想要破口大骂。   放你母的屁!!   你能跟王肃有交情??   你要不要看看你家里治的是什么经典?   还有你们这些人,你们原先可都是我们郑学这边的,还有几个更是曾反对过王肃,现在王肃一死,伱们就成了人家的至交好友??   这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啊!   你们说这话,别人能信,王肃的魂灵能信否??   孙炎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   在蔡睦之后,其余几個名士又先后发言。   卫烈悲痛的说道:“当初曾约定好要跟王公一同钻研圣人的学问,不曾想到,他竟已经逝世,只留下我们这些友人,再也找不到像他这般的贤人了!”   孔晁此刻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跟这些虚假朋友不同,孔晁是王肃真正的好友,是王学的坚定支持者。   他可不记得王公跟这些人有什么交情。   到底是荀顗将他们请来对付那些人,还是说他们另有目的?   就在孔晁迟疑的时候,蔡睦却忽然转身,愤怒的看向了孙炎。   “王公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学问,还不是别人所可以诋毁的!”   “我们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听到他的话,其余几个人纷纷称是,皆站在了孔晁的左右。   孙炎想过他们会偏袒对方,但是没想到他们完全站在对方那边。   此刻,他真的是说不出的困惑。   你们是不是疯了??   对方这是要掘我们的根基啊,别搞得你们不是受害人一样,怎么还站到对方那边去了?   自己挖自己的根??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愤怒的骂道:“圣人的学问是不能诋毁的,但是小人的学问就应当被声讨!”   他这么一说,相当于是直接跟对方宣战。   片刻之内,他就被这些人给淹没了。   孙炎其实还是很厉害的,在郑玄死后,他还能继续跟王肃的学问对抗,无论是经学还是辩才,绝对都不敌,但是,这不代表他能以一敌多。   太学的局势发生了逆转。   孙炎最后是被几个好友所拽着离开的。   不是说不过,是再说下去就得出大事。   像这类的学问辩论,其实不是只辩论学问,这外头还有彼此势力的对峙,没有人敢去招惹这么多的名士,以及他们背后的大族。   当他们被带着离开之后,孔晁可谓是相当的开心。   这些多天里,他们算是第一次压制了对手,逼的他们都不敢开口反驳了。   他赶忙朝着蔡睦等人行礼拜谢。   若非这些人,光是靠着他们几个人想要压制对手,只怕还是不太容易。   荀顗此刻的脸上也是堆满了笑容。   他们便开始了讲学,太学内的士子们很是激动,等到对方讲完,坐车离开之后,士子们还在商谈着这件事。   “不曾想到,这么多名士都因为这次的辩论而来到了洛阳!”   “我还是觉得孙公所言有理啊,我大魏自有天命”   “可是方才孔公也说了啊,事在人为”   众人激烈的商谈了起来,左思看了看他们,也主动上前想要参与,刚刚靠近面前的几个人。   那些人便停了下来,他们狐疑的打量着左思,没有说话,便匆匆远离了。   左思在周围搜寻了起来,却没有人理会他。   太学里的士人们等级秩序还是非常明显的。   像曹启,郭平这样跟皇家有关联的是毫无疑问的最高级别,哪怕是祭酒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喊大王,参与辩论时可以坐在上位,跟博士们同列。   然后就是那些超级大族出来的,如王昶的亲属,钟毓的亲属,荀顗的亲属,裴秀的亲属,诸葛诞的亲属等等。   再往后就是寻常大族出身的,如方才出现的蔡,卫等。   最后才轮得到那些底层,这底层可不是庶民,太学里几乎不存在庶民的子弟,都是官僚子弟,区别只是官职大小而已。   例如曹丕所规定的出身不够不能参与五经考,这个出身指的是得在五品以上   而左思在太学内的地位显然就比不上其余众人了,他的父亲官职还不错,但是往上抡起来,也压根就不算是什么大族   况且左思这个人木讷,不善交谈,长得也不讨喜,故而就没有人搭理他。   左思独自站了许久,却也没有能融进任何一个圈子里。   他低着头,转身离开了此处。   刚刚走出了太学,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惊呼声。   左思抬起头来看去。   只看到从太学内行驶出了一辆马车,拉车的骏马是白色的,而车上有一个人,此刻正仰起头来,闭着双眼,做出养神的模样。   而看到此人坐车出来,众人纷纷惊呼了起来。   当马车从一旁行驶而过的时候,远处冲来了很多的美人,其中有女子,也有男子,其中那些女子纷纷尖叫着,将手里的各类瓜果朝着马车丢去。   驾车的人大声的训斥,可这些人也不愿意离开。   坐在车上的人正是潘岳。   只看到他满脸的无奈,不断的吩咐自己的驭者,马车艰难的从人群里走出,带着满满当当的水果,消失在了远处。   那些人追赶不上,也只是发出了阵阵哀叹。   因为此刻社会风气的开放,常常出现这样堵在太学,或者他人家的门口,去追赶美男子的情况,不只是潘岳,像裴楷,夏侯湛等人也都遭遇过。   左思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说不出的羡慕。   被人喜欢真好啊。   左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匆匆转身离开了此处。   次日,不少人还是聚集在了太学门口。   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这些人聚集在这里,主要还是要等“连璧”,太学可是能同时看到他们两个人的好地方啊。   过去他们都是去堵裴楷,可后来裴楷主动离开了洛阳,前往巴蜀那边去了。   如今他们专门堵“连璧”。   就在此刻,忽然,一匹白色的骏马拉着一辆马车飞奔而出。   人群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众人皆朝着前方涌去。   左思坐在马车上,仰起头来,同样的闭上了双眼,效仿着当初潘安的模样,闭目养神。   可当众人看清楚车上之人后,他们当即怒了。   那些女子们大骂了起来,朝着马车上吐口水。   远处那些士人们看到这一幕,皆然大笑了起来,有几个笑得都直不起腰了。   这都多少年了,还有人在这里搞东施效颦这一套??   左思当即就懵了,面对这些谩骂和唾弃他束手无策,只是用手挡住自己的脸,驾车的御者那是一点都不惊讶。   昨日他就告诉了自家少主,不能这么搞。   可他不听,非要去效仿。   他也只好鞭打着面前的骏马,尽快的摆脱了身后的那些人。   左思坐在马车上,眼里满是悲伤。   为什么他们就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自己却得不到呢?   就在此刻,马车忽然被拦停。   看着面前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御者赶忙说道:“诸位,我家少主只是年幼,不是有意要羞辱谁,还望勿要在意”   为首的那人看起来相当的高大,板着脸,很是肃穆的说道:“我家主要见此人。”   御者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身后的左思。   “好,我陪着一起去。”   他们很快就被带到了太学隔壁的一处书肆内。   自从曹髦在各地设立了免费的公用图书馆之后,印刷术得到了普及之后,民间竟出现了大量的书肆。   曹髦本以为公用图书馆会抑制书店,但是似乎并非是这样。   左思走进了这里,就看到有人笑着向他招手。 第40章 有志者   看到这个人,御者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从对方的模样,穿着,态度来看,他不像是要来讨要说法的,也不像是要故意羞辱自家少主的。   左思赶忙上前,行礼拜见。   那人笑呵呵的打量着他,“你都长这么大了可还记得我?”   左思听闻,不由得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人长得很是好看。   虽然肌肤没有如潘安,夏侯湛等人那般雪白,那么的洁净无暇,但是比那两位都要高大些,五官棱角分明,英武不凡。   他坐在上位,后背挺直,眼神虽和善,却带着一股不同于他人的气势,周围站着几个侍卫,都不敢面向于他。   左思觉得面前这個人非常的眼熟,可想了许久,也不曾想起对方的身份。   “请恕小子眼拙,实在未能认出您来,不知是哪位长辈在前?”   左思很是恭敬的行了礼,小心翼翼的问道。   曹髦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果真是想不起自己了。   左思的年纪并不大,哪怕是如今,他也还很小。   但是在崇拜神童的大魏,人人都是少年成名,十五岁以后去太学的那都是垃圾。   大族家的孩子出生之后就具备各种神通,是个人都被吹成了神童,无一例外。   这导致太学里的精英们愈发的低龄化,早期的太学还有年龄要求,达不到要求就去当童子郎,但是如今的太学嘛,怎么都行!!   曹髦示意对方坐在自己的身边。   “你叫左思对吧?我与你父亲较为熟悉。”   “原来如此,既是父亲的好友,应当以仲父拜之!”   曹髦摇着头,“不必多礼,我看这几天太学里很是热闹啊,出了什么事?”   听到曹髦的询问,左思赶忙回答道:“前不久,谯公跟孙公争吵了起来,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昨日更是有很多名士前来助阵,孙公今日都不敢出面了,听闻又来了一批人,也是来帮助孔公的。”   “现在孔公的声势很大,太学里都是支持他的,各地的名士们纷纷呼应他。”   左思认真的说着太学内的情况。   曹髦发现,这人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木讷,不善言辞,其实还是会说话的。   荀顗这里的异常情况,曹髦很早就注意到了。   也不知各地的大族发了什么疯,竟然都跑来洛阳,开始支持起了谯周。   按着普遍的说法来看,是荀顗召集这些人来帮自己的忙,帮着压制了孙炎。   但是曹髦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荀顗是很有号召力,但是曹髦觉得这人的号召力不至于强到这种地步。   若只是他的同乡,那还能理解,可凭什么他连其他地方的名士都给叫来?   这些要都是他请来的,那他的号召力简直比自己都要强。   就是曹髦要召集这些人,都不会如此容易。   这些人忽然前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可是曹髦也不担心,他继续跟左思攀谈了起来,心思依旧是放在了面前的小伙子身上。   想起方才的事情,曹髦便忍不住感慨。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未来能青史留名的文学大家左思,年少时竟然还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两人攀谈了片刻,看到左思不再如方才那般拘束。   曹髦方才问道:“你为何要效仿潘岳呢?”   听到这句,左思顿时沉默了下来。   曹髦却说道:“我并非是要羞辱你,只是好奇而已,你若是不愿意告知,我就不问了。”   “我想得到别人的喜爱和尊重。”   左思低声回答道。   “所以伱就效仿潘岳的出行方式,想以此得到他人的喜爱?”   曹髦长叹了一声。   “你怎么会以为这样的方式就能得到别人的喜爱呢?”   左思抬起头来,他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我自幼就得不到父亲的宠爱,父亲让我去学很多东西,可我太笨,都学不会”   “他找了很多人,将我送进太学里学习。”   “他说,不能辜负他的心意,一定要在太学里创出名堂来。”   “可太学里,没有人愿意跟我做好友,他们都嫌弃我,他们说我不是洛阳人,说我相貌丑陋说我没有文采。”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却连老师都不愿意多看我几眼。”   “回到家中,父亲还要训斥我说我不曾用功。”   “若非我阿母逝世,或许就不会如此她就从来不说我丑陋”   左思说着,言语忽然哽咽,又伸手擦掉了眼泪。   曹髦伸出手来,轻轻的帮着他擦掉了眼泪。   “思人生来各异,有人俊美,有人丑陋,有人聪慧,有人蠢笨。”   “这些都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但是往后的作为,我们却还是能干涉,能改变。”   “你今日为了得到他人的喜爱,去效仿潘岳,我觉得你这就是个很好的尝试,可惜,方向不对。”   “潘岳这么受人喜爱是因为他的相貌,这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东西。”   “但是,还有其他的办法,朝中大臣,天下名士,也并非都是如那潘岳一般的人,有嵇康,阮籍等人,他们的相貌便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大司马毌丘俭,肤色黝黑,也不是俊美之人。”   “还有那灭蜀的邓艾,他肤色黝黑,就不以相貌称善,像这样的人,大魏还有很多很多,他们又为什么能得到众人的尊敬呢?”   “可我蠢笨,没有才能”   左思看着曹髦,呆愣的说道。   曹髦笑着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吗?”   “我喜欢文赋诗歌,但是写的不是很好父亲说我写的太实,少了文赋的磅礴壮观之美他还说这些只是小道,不过是用以辅佐自己的,经学才是正道”   “哈哈哈,既然喜欢文赋,那又何必在意你父亲的评价呢?按着你所喜欢的方式去写便是了!”   “现在写不好,那就去练,练一年写不好就练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   “总有能写好的那一天,只要你有这样的毅力,我敢保证,总有一天,全天下的人,乃至是后世的人,都会尊重你,爱戴你,喜欢你。”   左思惊呆了。   他看起来有些害怕,有些迟疑。   “可是我父亲”   “来,拿上这个!”   曹髦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递给了他。   “你不是说没有好友吗?往后我就当你的好友,尽管去写吧,写好了先拿给我来看看!”   “倘若你父亲训斥你,就将这个玉佩给他看,就说是这个人让你去写的!让他少管!”   左思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长辈,他赶忙说道:“您是我父亲的好友,我岂敢与您为友”   “你父亲的年纪可比我大多了,无碍,你拿着就是了!”   “往后你若是想要见我,就来此处,便给这些人说想见他们家主就是了!”   曹髦大手一挥,都不等对方询问他的姓名,就在满长武等人的保护下离开了此处。   左思待在原地,呆愣的看着手里的玉佩,许久都不敢言语。   反而是那位御者,此刻瑟瑟发抖。   那些人刚才外出的时候,他甚至看到了被他们藏起来的强弩。   这都是什么人啊??   在洛阳内敢带着强弩出行??   当天,左思返回府邸之后就钻进了书房内。   御者却出现在了左熹的面前,交代了今日的事情。   听完御者的话,左熹又询问了那个人的长相。   等对方说完之后,左熹便苦笑了起来。   “还真的是熟人这竖子胡言乱语,我却是在他面前成了恶人。”   “唉也罢,你且继续看着那竖子吧,不要再干涉这件事了。”   那御者赶忙离开。   左熹只是揉了揉额头,该说自家这傻儿子的运气是太好还是太差呢?   去哪里都能碰到皇帝。   自己也是为了这竖子,当初四处求人,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想将他培养成才,这下可好,那竖子在陛下面前说了自己那么多的坏话,这下怕是连自己的前程都悬了。   左思坐在书房内,看着面前的纸张,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他写了几句,却又觉得不妥,即刻划掉。   他沉思了起来,随即再次提笔。   整整一晚,他都是在不断的写,可最后的成果却都不能满意,不断的修改。   等到次日,他都没能写出十个字来。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左思的创作热情。   此刻的曹髦也是返回了太极殿,走进了太极殿,他脸上的笑容便顿时消失了,张华早已在这里等候着他。   “陛下,查明了。”   “这些人果真是另有图谋。”   “他们在兖州的时候就曾秘密的私会了一次,他们曾一同商谈如何劝谏陛下,废除赏田令。”   “而在商谈后不久,他们就出现在了洛阳,夜里拜见了荀顗。”   “他们还给荀顗赠送了很多的礼物。”   张华一一的说起了他们如今所掌握的诸多情况。   其实很多大臣面对庙堂几乎就是单向透明的,这些服散饮酒的废物们,若不是他们的长辈,哪里配坐在如今的位置上?   荀顗府内的情况,庙堂亦是有所了解的。   通过诸多的消息来看,这些人聚集在荀顗的府上,是为了赏田令。 第41章 还需要理由?   “这荀顗的府邸,年年都是有进无回。”   “这么多年了,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换个人呢?”   “荀顗都干掉多少个了,还是不长记性。”   曹髦当真是很困惑。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反正就记得很早很早以前,荀顗就开始勾结各种大族,来搞各种事情了。   至今为止,他从不曾老实过。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参与了一遍。   队友那是死的死,诛的诛,唯独他,到现在也是啥事都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还有人敢来找他当队友呢?   看着困惑的曹髦,张华笑着解释道:“在诸多大臣里,荀顗与陛下算是不那么亲近的,同时宗族势大,故而这些人都愿意找他。”   “呵,茂先啊,你觉得这些人是想要做什么呢?”   张华认真的分析道:“陛下,我看他们这次参与太学的事情,其中的想法是为了保护自己,天下人都知道,谯周等人是奉了您的诏令才敢跳出来的,他们此刻也算是站在您这边。”   “他们觉得您很重视这件事。”   “故而,他们帮助孔晁谯周等人,一来是得到陛下的欢心,二来是为了将自己与王学捆绑起来,让陛下不好轻易对他们下手而已。”   曹髦嗤笑。   “他们也就这点手段了。”   “朕最初还以为他们是想要利用太学生来做事,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在太学只是为了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他们还能做什么呢?蛊惑那些百姓去起事谋反?”   “是要号召大臣来反对朕?”   张华当即说道:“陛下,您不必担心,这些人兴不起什么风浪,我已经派人盯上了他们,只要他们敢有一点点的小动作”   曹髦仰头大笑。   “这些人,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也配让朕来盯着他们吗?”   张华一愣,不解的看向了曹髦。   曹髦当即看向了门口的满长武。   “满校尉!!”   “陛下!!”   “现在就带着人,去荀顗府上,将那些人都给朕抓回来,一个都别剩下!”   满长武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回了一声“唯”,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张华惊呆了。   “陛下!这些人都是国内的大名士,牵连甚广,况且也没有律法规定他们不许前来洛阳,他们先前还在太学做了事,您若是将他们直接抓起来,臣以为不妥啊!”   曹髦看着惊慌的张华,笑着说道:“茂先,你勿要惊慌,朕又不是说将他们抓起来处死,只是将他们抓过来聊聊而已。”   “你啊,还是太过谨慎。”   “这次的雇民事非常的重要。”   “这若是出了纰漏,或者闹出事来,朕这些年里的心血便全部白费了。”   “既然知道了他们是要作恶,哪怕他们没有动手,朕也要先下手,不然,若是等到他们下手之后再去挽救,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至于你说的律法,对遵守律法的人才需要用律法的处置手段,对本身践踏律法的人,还用得着用律法吗?!”   张华还是觉得不妥。   可他又说服不了皇帝,只能是无奈的叹息。   曹髦起身离开了西堂,准备在东堂接见那些狗东西们   “哈哈哈,不久之后,就能看出成效了!”   荀顗的府内,众人聚集在此处,各個都是喜笑颜开。   唯独荀顗,看起来有些迟疑,内心很是担忧。   前来洛阳的名士们越来越多,大家都说是为了辩论的事情而来的。   这件事的好处已经是很明显了,在这些人的加入之后,原本弱势的王学得到了极大的助力,一飞冲天,迅速碾压了郑学,在太学里可谓是名声大震。   随即从太学出发,在各地持续发酵,谯周重新提出的天论也是展现出了极大的影响力。   过去的那本《昌言》更是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读物。   很多名士也不再如当初那般批判这本书,反而是变着法子来夸赞。   皇帝交代给荀顗的事情,荀顗觉得是没有落下,大多都完成了。   但是,这些人前来洛阳,又不是为了单纯的帮助他完成这件事,他们接下来所图谋的事,才是让荀顗所畏惧的。   他已经败给皇帝太多次了,他是真的不想再跟皇帝作对了。   但是,如今这政策对他们又实在是逼迫的很紧。   或是看出了荀顗内心的想法。   蔡睦开口说道:“荀公啊,您勿要担心。”   “我们这次前来,乃是为了学问的事情,这件事,是整个洛阳的士人都知道的,我们整日都在一起,不是饮酒就是去太学谈论学问,根本没有做出任何不利于庙堂的事情。”   “倘若突然出了什么大事,那与我们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啊。”   “再说了,如今我们都是王学的拥护者,是为陛下做事的”   蔡睦笑呵呵的说着。   随即,众人也大笑了起来。   太学的事情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安全感。   荀顗摇着头,“你们不知道,陛下这般聪慧的人,身边多贤才,只怕事情都瞒不住他”   看着这般模样的荀顗,几个人都对视了一眼,眼里有些不屑。   要不是他们在朝中找不到别人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来找荀顗的。   可他们还是需要一个重臣,起码要是能跟九卿都建立起联系,能为自己获取庙堂消息的人,荀顗是最适合的带头者。   这家伙体量也大,到时候若是真的出了事,还可以将他推出来   就在蔡睦准备再开口安抚住这个家伙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喧哗声。   众人惊愕,正要开口,大门就被踹开了。   随即,就是一群宿卫举起了手里的强弩,对准了面前的这些人。   看到这一幕,屋内的众人仿佛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屋内寂静无声,众人只是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些人。   蔡睦瞥了一眼荀顗,发现这家伙同样惊恐之后,这才开口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就看到有一人从士卒之中走了出来,满长武打量着面前的人,拿起了文书,一一对照了起来。   “一个不差,都带走!”   满长武一声令下,那些甲士们上前就开始拿人。   大概是因为有强弩对着他们,这些人别说是反抗,就是开口询问都不敢。   只有蔡睦,面对前来的甲士也不惧怕,他大声的质问道:“尔等是何人?怎么敢对我不敬呢?!”   “镇北将军尚且要喊老夫大父!!尔等是什么人?!”   听到他的质问,满长武的眼神缓缓移动到了他的身上。   蔡睦在众人里是最有底气的。   不只是因为身份显赫亲戚多,主要的还是年龄大。   就他这个年纪,遇到皇帝都不用行礼,就这些人还敢拿我?!   他仰起头来,盯着满长武,很是不服气。   “堵上他的嘴,带走。”   满长武下了令,蔡睦大怒,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甲士给抓起来,用布帛给堵上了嘴,然后抓着就离开了此处。   看到蔡睦都是这般待遇,其余人根本不敢言语,荀顗咽了咽口水。   别人不认识,可他认识这个人是谁啊!!   皇帝知道了??   此刻,荀顗心里是说不出的惊恐。   众人就这么被押着上了车,随即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   虽然满长武到现在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表达自己的身份立场,但是众人大多都能猜出他的来历。   那可是荀顗啊,能正大光明的闯进他的府内,再自己这些人全部带出来,且让荀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还能是谁呢?   只是他们都不明白,自己可还没来得及做事啊,怎么就会有人来抓自己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就这么一头雾水的被带到了东堂内。   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东堂内站满了甲士。   这些甲士们却持短兵,站在两旁,虎视眈眈,神色凶狠。   而皇帝坐在上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拜见陛下!!”   众人纷纷行礼拜见,蔡睦到这个时候才被放在了地上,甲士们拿掉了他嘴里的布帛。   蔡睦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难,跟着群臣先行礼拜见。   曹髦点点头,“坐下来吧。”   众人看向了自己的位置,他们的位置,就在那些甲士们的面前,在他们的短兵之下。   众人此刻都不平静了,完全不敢走过去。   曹髦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怎么,都想要违抗诏令??”   他们这才走了过去,惶恐的坐了下来,甲士们就站在他们的身后,他们手里短兵的寒气仿佛都刺在他们的后脖颈上,让他们不由得头皮发麻。   蔡睦却一动不动。   等到众人全部入座之后,他还是站在原地。   “陛下!!老夫一心为国,不曾犯下任何过错,这次更是前来太学,探讨学问,不知陛下为何要如此对待老臣呢?”   “陛下的宠将,对老夫无礼,出手殴之,老夫这般岁数,却遭受到如此对待,老臣心里实在是悲愤!”   “老臣自认问心无愧,倘若陛下因为小人的谗言,便如此对待老臣,老臣愿意以死明志!绝不受辱!!!” 第42章 内鬼   看到蔡睦这般威风凛凛的模样,谁人见了不得称赞一句真名士?   即使是面对皇帝,蔡睦也不惧怕。   我年龄摆在这里呢,又没有犯罪的证据,我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你慌不慌?   他瞥向远处那个年轻的皇帝,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慌乱来。   只是,让蔡睦失望的是,年轻天子的眼里满是平静,他就这么打量着蔡睦,对方的眼里别说是慌乱,就连愤怒都找不到。   他那般平静的眼神,却看着令人有些惧怕。   曹髦忽然开口说道:“朕听闻,在吴国,群臣若是敢抬头来直视皇帝,就要拉出去斩首。”   蔡睦气笑了。   “陛下这是要效仿南蛮的暴君吗?”   “就是因为他那昏庸无道的行为,方才导致了灭国,陛下可引以为戒!”   蔡睦有着极大的自信,皇帝是不敢杀自己的。   此刻曹髦就很是惊讶。   他不知道这位是怎么敢得罪自己的。   或许是因为他太害怕了,急着想要做出强势的模样来让自己感到棘手?   你是年老,我确实不敢将这里将你干掉但是,你的宗族呢?   你是一点都不怕诛族?   还是这么相信朕的人品?   曹髦又开口说道:“朕并非是要效仿孙皓,只是觉得孙皓的行为太过凶残,使南人都遭受了这般的迫害,实在是不该。”   “当初被孙皓残害的大臣实在太多,名士更是数不胜数”   曹髦扯了起来,其余大臣都有些惊愕的看着他。   不明白皇帝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   蔡睦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是皇帝服软了。   可就在下一刻,曹髦却开口说道:“吴地少名士,百姓得不到教化,自然也就不能像诸位这般有才学和道德这样吧,蔡公,你且前往吴地,代替朕去教化这些人吧。”   “长武,令人准备马车,送蔡公前往江东。”   蔡睦目瞪口呆。   “陛下!!伱这是要逼杀老夫吗?!”   “老夫这般年纪!不曾犯错!陛下为何要逼杀老夫?!”   蔡睦还没能吼几句,就被一旁的满长武直接带走了,满长武再次堵上了他的嘴。   看着自己这边的最强战斗力瞬间消失,众人再也坐不住了。   什么代替皇帝去教化江东。   以蔡睦的年龄,前往江东,定然会死在半路上,能活着到达的可能性还不到一成。   曹髦平静的看向了身边的这些人。   他还就真的不怕什么威胁。   乃公连王戎都敢抓,还怕你??   你在士林里是什么影响力?   曹髦这才看向了其余众人。   多亏了蔡睦这只出头鸟,曹髦原本还有很多的吓唬方案,这下都用不上了,当蔡睦被拎起来带走之后,就不用再进行其余的恐吓了。   他们已经很是畏惧了。   看着瑟瑟发抖的众人,曹髦也不再恐吓他们,示意了一下,便撤掉了那些甲士们。   他笑着说道:“诸位最近可很是热闹啊。”   “四处奔波,忙着如何来反对赏田令。”   “说起来,朕真的很不明白,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知足呢?”   “按理来说,庙堂的俸禄并不低,便是有奴仆,妻妾,十余个子嗣,双亲,那也完全足够了,况且还有那么多耕地免税。”   “你们觉得朕是向官员们征收税赋,朕只是规定官员们免税的范围而已,多出来的要缴纳税赋,这有什么不对呢?”   “朕对你们已经算是非常的宽容了,你们到底为什么还不知足?谁能给朕说一说这件事呢?”   听到曹髦的质问,众人吸了一口冷气,更加惧怕了。   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此刻都已经开始落泪了。   曹髦打量着他们,目光最后落在了荀顗的身上。   “荀公您是朕的重臣,您来解答一下这個问题吧。”   荀顗赶忙站起身来,他哆嗦着走到了中间,朝着皇帝的方向行了大礼。   “陛下!!臣知罪!!”   果然,荀顗没有辜负皇帝的厚望,上来便直接认罪。   曹髦是确实不愿意耗费时日来跟这些人玩权谋小游戏了,那种情况只会发生在自己实力不足的时候,在皇帝掌握一切大权的时候,群臣的阴谋在皇帝眼里就跟小儿的游戏差不多。   皇帝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大不了就被后人骂几句而已,可这能影响到皇帝本人吗?   除非是杀掉那些国之长城,栋梁之材。   但是就面前这些家伙,杀掉他们都是帮大魏节省粮食!   他们何德何能啊?   律法是由皇帝所拟定,从未听闻过皇帝有触犯律法的。   这些人还是以跟权臣斗争的思路来跟当朝皇帝去搞争斗,这不是找死吗?   得在这些人造成什么破坏之前,尽快搞定他们。   这些人办事的能力没有,但是坏事的能力倒是不低。   这些人又蠢又坏,曹髦都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何等大的事情来。   荀顗此刻很是干脆的认罪。   他反正是习惯了整个流程,这些年里,他的爵位都已经被撸掉了,就剩下了个荣誉官职。   此刻,卫烈却有些忍不住了。   他也赶忙走上前来,说道:“陛下,臣冤枉啊!!”   “臣一心忠于陛下!!臣真的是为了太学的事情而来的呀!”   “我家向来都是心向宗室,从太祖皇帝起步的时候,我家便是誓死相随啊!!”   卫烈大声哭嚎了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委屈。   曹髦这才看向了这个人。   曹髦知道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当初他跟司马师等人为友,整日在各地玩,半点治政的能力都没有,然后被明皇帝给罢免。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家里,等待着复出。   在司马家掌权的时候,他是不断的给司马师写信,讲述两人过去的美好岁月。   可司马师不理会他,觉得这个人没什么能力。   历史上,司马昭也没有理会他,直到安世上位,方才将他提拔到了庙堂里。   就是这么一个家伙,在曹髦上位之后,却敢对外说自己是被司马家所罢免的,是一直都亲近曹魏宗室的。   曹髦听了都想往他的脸上吐口水。   曹髦冷笑了起来,“你们来洛阳是为了什么,难道朕还不清楚吗?”   卫烈赶忙抬头,“陛下,这些时日里,臣等一直都是在一起,从不曾与外人相见,不是在太学就是在府内饮酒作乐您怎么会觉得我们是要违抗您的诏令呢?”   曹髦看着他,“朕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一刻,卫烈哑口无言。   不需要证据吗??   荀顗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他赶忙说道:“陛下!!这些人用心不良,他们前来找臣的时候,就是为了赏田令而来的。”   “他们还有一系列的谋划!”   此话一出,卫烈瞬间傻眼了。   他看向了一旁的荀顗,不敢相信这家伙承认的这么快!   曹髦笑了起来。   “那荀公何不给朕说一说他们的谋划呢?”   荀顗没有半点的迟疑,他即刻说起了这些人的想法。   原来,这些人是准备在粮食的问题上用力。   他们想要大量的收购市面上的粮食,只存不放,大量的囤积粮食,造成天下各地的粮价上升,连带着物价上升   他们还准备通过不同的方面来给国库制造压力,让杜预没有办法去维持这庞大的费用。   他们甚至想到了减少粮食收入的毒计。   除却在国库的问题,他们还有很多手的准备,他们甚至想到要用王学来与反赏田令捆绑。   所谓的捆绑方式,就是等到各地相继出现问题之后,再由他们提出,灾害的发生不是因为朝中有奸臣,也不是因为天子不贤明,事在人为,这说明是庙堂的政策出了问题   他们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曹髦听着他们的这些想法,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这些计策能不能成功的拖垮国库,能不能实现他们的目的。   曹髦并不知道。   但是曹髦知道的是,但凡他们这么做,就会酿成极大的祸乱。   曹髦此刻气的想要发笑。   他很久都不曾如此生气过了。   这些蠢物们,当真是一点都不念及庙堂?   一点都不在意社稷??   就如此的贪婪,如此的无知,如此的恶劣!!!   曹髦的眼里,满是凶光。   “长武,将这些人都拖出去,给朕丢进刑部去,让刑部自己去审荀顗且留下来。”   荀顗松了一口气。   那些人纷纷求饶了起来,卫烈更是大声的哭嚎道:“陛下,我家向来是忠良啊!且看在我先祖的功劳上,饶恕了我这一次吧!!”   听到卫烈的话,曹髦更加生气了。   “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名门之后呢?”   “靠着先祖的功德而过上如此的生活,尚且不知道知足,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要祸乱天下,当真是骇人听闻!!”   “朕这就送尔等去见你们的先祖,且问问你们的先祖是否原谅你们!!”   看到暴怒的皇帝,这些人都彻底放弃了抵抗,各个痛哭了起来。   他们也没想到,事情都谋划的那么顺利了,一个内鬼就将他们给害成了这个模样!!   万不该找那荀顗狗贼啊!! 第43章 群臣之首   荀顗此刻看着那些大臣们被拖走,不安的站在一旁,都不敢去看皇帝的脸。   曹髦打量着身边这人。   按理来说,以他所犯下的罪行,诛他三次都不过分。   但是怎么说呢,留着这个家伙也挺好的。   不知为何,那些喜欢搞阴谋诡计的,都喜欢往这厮身边跑。   而所有找他的人,都不曾有过什么好结果。   “看在荀公这次幡然醒悟,及时的告知自己罪行的份上,便饶恕你的死罪,且罢免你的官职,你回府去反省自己的过错吧!!”   荀顗赶忙行礼拜谢。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等到这厮也被带走之后,张华方才走了进来,张华的脸上同样是怒色。   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些人为了反对庙堂的政令,居然想要让国库破产!   要是他们真的开始搞事,且不说他们能否成功,但是造成的破坏一定是巨大的。   “当真是无耻!”   “一群狗贼!!”   曹髦很少能看到张华如此生气的模样。   曹髦笑了起来,“茂先,你还是太过年轻啊,看吧,若是朕派人盯着他们,等到有了证据再动手,那情况会是怎么样的呢?”   “千万不要高估这些人,坏人可怕,蠢人更可怕,而他们是又坏又蠢的人。”   “天下没有比他们更可怕的人了,你永远都想不出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听到曹髦的话,张华长叹了一声,“臣受教!”   曹髦这才开口说道:“这些人还只是兖州的,其余各地的情况还不好说你也别继续待在朕这里了,多去跟刺史们联络,让他们都盯紧点”   “唯!!”   当这些人被送到了刑部之后,魏舒选择亲自审问他们。   次日,这些名士们的集体消失,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就连与他们不对付的孙炎都很是惊讶,还帮着找了一下。   找来找去,最后发现他们在刑部。   众人大吃一惊,很多人都认为,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与原先的学问辩论有关,一时间,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学问的辩论。   可可就在这个时候,刑部公布了他们的罪行。   魏舒公布的很是清楚,没有半点的隐瞒。   这件事迅速在洛阳内引起了轰动。   为了反对赏田令而想要在全国范围内造成饥荒不得不说,这怎么看是一件缺德到了极点的事情。   哪怕是那些大族子弟,此刻都觉得不齿。   只是在一瞬间,兖州名士们的颜面被丢了一干二净,不只是名士,连带着所有出身兖州的官员们,都是受到了此牵连,弄得他们都得出来证明自己的想法,表示自己跟这些狗贼们绝对不同。   曾受天下人敬仰的名士们,居然就是这样??   这件事的影响越来越大。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正在求学的士人们,他们也不敢想象,受到自己崇拜,备受天下人尊崇的那些人,就这??   因为他们的行为实在太过恶劣,哪怕还不曾开始,魏舒也没有要轻饶他们的意思。   卫烈的两个兄弟本来在地方上担任太守,在卫烈被抓的第三天就相继被罢免。   其余几個人也是如此,这几个大族出来的官员们算是倒了大霉。   在过去,若是有名士被抓,多少还能引起士人们的愤怒,将他们弄到同一阵线上去,但是这次,没有人站在那些名士那边。   看他们想要做的事情,这特么是人事吗?   当众人得知这件事跟荀顗有关的时候,荀家的众人也是变了脸色   “蠢物!!蠢物啊!!”   荀勖气的直跳脚。   荀勖这些年里,混的格外潇洒。   在御史台里担任有备部的仆射之后,他虽然没有立下大功劳,但是他拿出了很多预防灾害的办法,并且在各地推广执行。   这让曹髦非常的开心。   因为曹髦知道,接下来大魏的敌人,就只有这些难以抵御的自然灾害了。   荀勖的人品不好说,但是办事能力还是不弱的,他这几年里,面对不同地区的不同灾害,都算是拿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案,并且亲自前往各州郡,在各地设立分部,进行亲自指导。   他们到底做了多少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荀顗也因此得到了数次的提拔,如今的他,身上挂着有备仆射,还挂着御史中丞,领散骑常侍。   可以说,在整个大魏庙堂里,他也算是上是头号了,他年纪本来也不大,只要不犯错,未来的三公里定然有他的名字。   荀勖这些年里也学会了低调,只是低头办事,很少去参与别的事情,就等着自己能被皇帝继续重用。   结果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荀顗出事了。   无妄之灾啊!   在听到这些事情后,荀勖都觉得眼前一黑。   就算皇帝不追究,这对整个荀家的打击也是致命的,这几代人积累的声誉啊   本来还觉得自己前程一片光明的荀勖此刻再望向自己的未来,只觉得是那般的暗淡无光。   荀勖即刻出了府,令人备车,即刻前往皇宫。   因为挂着散骑,他也是可以进去拜见皇帝的。   当他来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殿内传出了阵阵的笑声。   此刻,荀勖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点。   可当他进去之后,那平复下来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因为,此刻坐在皇帝身边的,正是钟会。   钟会是荀勖的舅父。   虽然两人有亲,但是两人的关系嘛   荀勖赶忙朝着曹髦行礼拜见,然后又拜见了钟会。   态度极为的恭敬。   钟会指着他,毫不客气的对曹髦说道:“陛下,此人是担心受到荀顗牵连,无法当官,故而特意前来在您的面前辱骂荀顗,想要通过出卖亲族来换取自己的仕途!”   我   荀勖此刻脸色通红,要不是皇帝在这里,只怕是要跟自家舅父直接干起来了。   曹髦笑了起来。   “士季,勿要这么说公曾这些年里,还是很有功劳的。”   “他在各地设立有备衙门,就是刚刚收复的吴地,都已经成功设立,这速度可比其他部门都要快的多,况且,各地的有备衙门,这些年里也是屡次立功,只是因为群臣不知,故而轻视他们的功劳。”   “士季总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钟会冷哼了一声,“就这些事情,您就是交给张华都能办!”   “有备府能有如今的功劳,是因为陛下的政策,跟他这个人倒是没有多少关系。”   曹髦示意荀勖坐下来。   他这才开口说道:“公曾啊,倘若伱真的是因为士季所说的事情而来的,那你不必多说什么,他是他,你是你。”   “你这些年里的功劳,朕是看在眼里的,不会因为那些人的原因而怪罪。”   有了钟会的打岔,荀勖自然是不敢再如所计划的那般行事了。   他急忙说道:“陛下,实不相瞒,臣这次不是为了躲避惩罚,而是为了向您请罪。”   “族内有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臣心里实在是不安,请陛下勿要在意我那微弱的功劳,治臣的罪吧!!”   听到他的话,钟会笑着说道:“陛下,后汉桓帝灵帝的时候,曾有大臣因为没有受到皇帝的惩罚而主动请罪,这是因为他们对皇帝的诏令不服,认为被皇帝责罚乃是极大的荣誉”   荀勖眼里都快要冒火了。   曹髦苦笑着,“士季啊,何以要这么对你的晚辈呢?”   听到这句话,钟会方才停止了恶意中伤。   曹髦拉着他们的手,“两位都是朕的爱臣,实在不该如此。”   “这些年里,灾害愈发的频繁朕急着要治学,也是因为这件事,就担心有贼人将灾害与天命联系起来,惹出一些祸端。”   “公曾,往后,你还得更加用心,如今很多大臣都指责你有备府,认为你麾下的人员太多,耗费太大,且作无用之功。”   “说这些话的人,都是无知之辈!不必理会!”   “你尽管去做,朕不怕你的有备府规模太大,别说一郡一个衙门,你就是想要一县一个衙门,一乡一个衙门,朕也绝对不会反对!”   “当今大魏的强敌,唯天灾耳!”   “朕将大事托付给你,万万不可令朕失望。”   荀勖赶忙点头称是。   钟会却冷笑着。   曹髦当即就怒了,他皱着眉头,看向了钟会。   “士季!你可是要做朕臂膀的人,难道你要靠着单打独斗来完成治理天下的志向吗?”   “你作为当朝首臣!应当是要礼贤下士!要提拔贤才来为你做事的!”   “你虽无国相之名,却有国相之实!作为群臣之首,难道你连麾下众人的才能都看不出来吗?”   “倘若如此,你还如何能辅佐朕来完成千古伟业呢?”   曹髦的态度非常的生硬,大声的训斥着。   可钟会这般高傲的人,此刻却怎么都不生气。   主要是皇帝这骂的太像是夸了。   一句一个群臣之首,钟会都感觉轻飘飘的。   在被训斥之后,钟会赶忙收起了方才的态度,“陛下,您说的对,臣受教。”   随即,他再次看向了荀勖,面带微笑。   “嗯,公曾,你这些时日里确实做的不错,往后要更加的用心,有备府事大,不可轻视!”   荀勖目瞪口呆。   见鬼了这是!!! 第44章 不必多说   刑部。   魏舒轻轻吃了一口茶,随即看向了面前的客人。   这些时日里,前来找他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倒也不是来找他要人的。   皇帝要办的人,哪怕是王昶也不敢来这里要人。   也几乎没有人敢跟魏舒玩贿赂这一套。   这都是嫌自己命太长的行为。   经过曹髦这么多年的整顿,这些人总算是开始变得正常了起来。   放在几年前,他们或许还真的能做出来刑部要人,或者通过恐吓或者行贿的方式收买魏舒。   但是他们现在是不敢了,他们出现在这里,主要还是为了打探些情况。   大族们彼此的交往太过亲密,彼此都是有亲戚关系的,就比如说荀顗吧,荀顗要是处置了,倒霉的不只是荀勖,荀寓,荀彪等人,毌丘俭也得跟着一起倒霉。   因为毌丘俭儿子的夫人荀氏是荀顗的族妹。   这些大家族是怎么都能扯上亲戚关系的,曹髦跟孙皓说不定都能扯出点亲戚关系来。   而这次可是有十余家大族受到了牵连,光是他们族中被牵连的超过两千石的官员,就有十八位   更别提那些五品以下的杂鱼。   这还只是在没有判决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判决会有多严重。   倘若是涉及诛族这样的,那这十余家的亲戚该多遭罪啊!   蔡睦的亲戚有羊家,辛家,司马家。   卫家的亲戚有刘家,张华   是这样的,张华迎娶了刘放的女儿,而卫烈的儿子迎娶了刘放儿子刘熙的女儿   其余各个大族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若真的论起来,那是真的要出大事。   这其实也是大族之间的保护措施,彼此之间的联系越是紧密,皇帝就越是不敢轻易去动他们。   但是对象不能是开国之君。   在他们纷纷被抓之后,这些人可谓是炸开了锅,纷纷前来询问情况,就是想要知道自己会不会跟着他们一同遭罪。   魏舒轻声说道:“辛公,你勿要担心。”   “除却首恶,其余众人应当是不会出事的。”   听到魏舒的这番话,辛敞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流放而已。”   魏舒下一句,却又让辛敞重新担心了起来。   “魏公,那他们的联姻之家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请您勿要担心。”   魏舒交代了几句,便令人送客。   辛敞拜谢了他,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此处。   等到辛敞离开之后,一旁忽然传出了笑声。   “哈哈哈,这魏君几日之内就成了魏公啊!老夫可记得,这辛敞是你过去的主官,如今却都这般客气了。”   杨综从一旁走了出来,脸上挂满了笑容。   魏舒瞥了他一眼,“杨公,您的宗族也来过人了。”   杨综摇着头,对此不屑一顾。   杨综的宗族,随着杨修的惨死而没落,到他们这些人的时候,已经无力跟那些大佬们再去争夺了,原先是超级大族,但是现在嘛,只是个普通的宗族而已。   杨综坐在了魏舒的身边,让那些官吏们先出去。   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两年里,雍凉之地可谓是大治。”   杨综忽然说起了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   “那边的羌胡得到了安置后,治安大好,道路上也没有了盗贼,郭责担任护羌中郎将,深得那些胡人的敬爱。”   “诸葛绪,司马望等人,在当地做的非常不错,在庙堂还没有下令的时候,他们就开垦好了耕地,修好了城池和道路,那边生机勃勃,过去遭受战乱所破坏的地方都已经得到了重建。”   “百姓们家有盈余,各城的市里,聚集了西域,巴蜀等地的商贾们,格外的繁荣。”   “只论税收,比原先高出了四倍多,三地刺史都得到了陛下的重赏。”   杨综抬起头来,笑着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嘛?”   魏舒呆呆愣愣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杨综倒也习惯了,这家伙向来都是如此。   看着总是觉得他有点不聪明,脸色呆滞,但他是属于那种能做事就不多开口的人。   刑部交给他的这些年里,还不曾出过一次问题。   连钟会都找不出他的毛病来!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大臣所能做到的了!   杨综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他也不解释,继续说道:“兖州是個好地方啊。”   “这里土地肥沃,算得上整个中原最为肥沃富裕的地方了,当初邓艾担任刺史的时候,开水利,大力开垦,只用了几年,就让兖州的税收数倍于别州,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魏第一。”   “不过,邓艾一走,这盛况便消失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天灾人祸,邓艾离开兖州之后,耕地大量的消失,百姓们四散而逃,人口,耕地都开始大幅度的缩水,税收更是不用提。”   “邓艾在和不在,差距便是如此之大。”   杨综说着,忽然,他看向了魏舒。   “我总觉得,这次反对赏田令的,不只是如今这些人,可能兖州还有他们的同谋,您认为呢?”   杨综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大魏灭掉了吴,蜀。   在杨综的眼里,大魏如今的敌人,唯门阀耳!   只要这些家伙还在,大魏就不可能发展好,所谓的富裕,只是大族的富裕,跟庙堂还有最底层的百姓几乎没有关系。   都不用看其他地方了,只看兖州一个地方就非常的清楚了。   司马师时期,邓艾担任兖州刺史,兖州大治,可谓是富裕到了极点,吸引了大量的流民,成为了实打实的第一州。   在邓艾离开后的第二年里,兖州就开始出现饥荒。   这是怎么做到的??   兖州缺粮嘛?   出现饥荒的原因未必就是缺粮。   杨综想要通过这件事,也狠狠整顿一下兖州,如今算是完成半整顿的也就一个雍凉了,当初杨综借着他们养胡兵的理由,大开杀戒,将当地很多大族连根拔起,连夜送往南中。   这导致当地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大量抄出来的耕地,佃户,都让雍凉得到了很好的发展机会。   此刻,杨综盯上了兖州,若是能在兖州也狠狠搞一波。   就以如今涉事的大族规模来看,整顿能比雍凉都要彻底,到时候,兖州或许真的能迎来大发展。   不除掉这些蛀虫,光是埋头种田,那也只是给这些人当肥料而已。   得将这些人当作肥料,庄稼才能长得更好。   魏舒依旧是一言不发,杨综也沉默了下来。   这位皇帝的宠臣,是从近臣提拔上来的,本身也不是出身超级大族,应当不至于会在这种时候反驳自己吧?   “杨公。”   魏舒从一旁拿出了文书,递给了面前的杨综。   “这都是涉案之人。”   杨综有些惊愕的拿起了这文书,低着头看了起来,这是一封名单,里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杨综认真的看了下去。   他发现,这里头不只是有那些被抓起来的人,还有一些兖州的   杨综笑了起来,“哈哈哈,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魏舒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傻乎乎的看着他。   杨综不再多说了,也不继续往下看,将东西还给了魏舒,告辞离开。   这厮明明做好了这些事,还让老夫说那么多话,白费力气,不过,这家伙确实能重用啊,难怪陛下说将来不缺乏执掌三台的人。   还真的是这样。   杨综回到太极的时候,曹髦正在跟满长武比试。   满长武是个非常较真的人,跟魏舒有点像但是又完全不同。   此时两人手持甘蔗,正在对打。   曹髦家是祖传的甘蔗剑圣,拿剑不好说,但是拿甘蔗,就是典韦许褚也不放在眼里。   满长武身高臂长,曹髦则是灵活精准,两人对打的时候,曹髦还是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曹髦在几次击败了对手之后,这才笑着罢手。   杨综这才靠近,“陛下,臣从刑部回来。”   曹髦一愣,“哦,是去找魏舒了怎么样,说服魏舒了嘛?”   “陛下,魏舒已经做好了准备,根本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曹髦笑了起来,“朕早就说了,不必去找他,您信不过,朕看人还是挺准的。”   曹髦跟着杨综朝着西堂走去,张华被曹髦派去跟刺史们联络,如今又是杨综陪在了曹髦的身边。   他们急着冒头也是好事,能光明正大的干掉这些人了。   兖州这些人沦落到了如此下场,其余各地的大族怕是不敢轻易惹事了。   但是曹髦也不着急,迟早都能找到收拾他们的机会。   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两人走进了东堂内,案上早已放好了各地所送来的奏表,曹髦没有急着去翻看奏表。   坐下来之后,这才问道:“杨公啊,你说这中原的大族,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迁往南边呢?”   两人在过去就曾谈论过如何对付这些人的问题,当初得出的结论,就是互迁,将中原的迁往南边,将南边的往北迁。   如今吴地已经开始了强行迁徙,但是中原这里,尚且还没有进行。   “臣还以为陛下行赏田令,就不会再想要将他们迁往南边呢。”   “呵,能打死的时候,就不能只是打残了事,所有的手段并用,如今对他们出手有多重,往后大魏之盛世就能有多久。” 第45章 大族受难日   吴地,建业城外。   这是一处庞大的府邸,说是府邸都不太惬当。   应当说,这是一处城外之城。   外头设立有城墙,而里头则是各类的别院,房屋,绿树成荫,小河潺潺,假山美景,道路修建的比建业城的道路都要平坦。   站在城墙来看,能看到各类的楼阁,亭院,朱门玉瓦,溪水将整个院落一分为二,其中有足足八条桥梁,每一处桥梁的设计都是独特的。   负责执行的王校尉站在城墙上,都忍不住的摇头。   难怪说这吴国大族呢,就这阵势,魏国的大族还真不敢明目张胆的这么搞。   当然,魏国大族也不是没钱,也不是没地。   他们也在城外有自己的邬堡,但是绝对不敢搞成这个模样,在外修建一座自己的城池失心疯了!   他麾下的士卒们此刻正在不断的攻占各个制高点。   在这些百战精锐面前,那些大族的私兵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在看着各处都相继打出了旗号和浓烟之后,校尉这才领着随行的官员下了城墙。   他们骑着骏马,朝着城内的南院走去。   这位随行的官员是跟着王经过来的近臣,此刻看着这豪华的过分的院落,他的眼神格外的复杂。   此人也是出身大族,实在没想到,居然在住所这方面被吴人给超越了!   对比他们这住所,自家简直就是狗窝!   他们如此走了许久,终于是来到了家主所在的地方。   校尉等人下了骏马,跟在官员的身后,走进了内院。   就看到一人板着脸,站在中间,他身边还有几個年轻人,神色多是惶恐,只因为四周的甲士们手持强弩,对准了这些人。   官员先是朝着对方行了礼。   “顾公啊,今日是您举家北上的日子,怎么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这人唤作顾济,乃是东吴重臣顾雍最小的儿子。   他没什么本事,领了个骑都尉,就没有再得到进步,反而是他的子辈们比较活跃,几次流放都有他子辈的身影。   顾济面对这些人,只能是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当初投降的时候,明明说好了要对吴人一视同仁。   结果呢,这才刚刚坐稳,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对他们这些人动手了。   说的很好听,说是让他们北上,接受教化,实际上就是将他们送到那些不毛之地去。   同时,他们在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没收,耕地,佃户,什么都不能带,全家人就此破产   每每想到这些,顾济都想要拔剑跟面前的官员见个死活。   但是,哪怕他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样的实力。   吴国的大族很可怕,但那是对吴国君王和百姓而言,对魏国的皇帝来说,不过是大点的虫子而已。   魏国皇帝连吴国十万大军都不放在眼里,还会在意你们这些俘虏??   曹髦一声令下,这些过去在吴地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们,即刻就成为了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大族的实力只有在遵守规则的时候才能体现。   看到沉默的顾济,官员再次开口问道:“您是否不愿意离开啊?”   “倘若您不愿意,是可以上书给王公的。”   官员一脸的和善,声音温柔。   顾济若不是知道了其余地方所发生的事情,只怕都要相信他了。   王经是巴不得这些人违抗诏令,巴不得他们起兵谋反的。   如今吴地的情况非常的稳定。   王基在进驻吴地之后,很好的维持了各地的秩序,没有造成太大的动乱,而陈泰等人到达之后,庙堂免掉了当地的税赋,又将不少战利品分发给了那些因战乱而出现的流民。   当这些人从魏人手里得到了耕地,得到了住所,有了维持生计的办法之后,他们对大魏的忠诚度顿时高涨。   历史上的西晋在灭掉东吴之后,也采取了免税和强行迁徙的政策。   这是司马安世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他鼓励吴国民间的百姓积极迁徙到淮南等地区,又强行在上层进行迁徙。   不过,吴人大族留下的财产,大概是被北方大族给吃掉了。   他们将自己的子弟们纷纷派往南边,接受这些遗产,所以后来南迁之后,他们轻易的打趴了南国的留守大族,成为了南边的主宰者。   曹髦跟安世的不同之处在于,曹髦迁徙的更狠,同时将战争遗产用以稳定当地。   战后出现了大量的“无主”耕地和房屋,且当是无主吧,陈泰用这些耕地来安置百姓,这让战后的恢复工作变得顺利了很多。   虽然不能说吴人之心皆向北吧,但是也算是认同了如今的身份,开始安心的耕作了。   至于这些大族,能挑起的事情也不多了。   顾济开口说道:“我可以前往,但是家中长辈的安葬之地都在此处,况且有几个长辈年事已高,是否能留下他们呢?”   “我并非是要与诸位作对,也不是要违抗诏令,只是这家乡难舍,担心先人失去了祭祀”   官员笑呵呵的看着他,“我家王公岂是那种不顾情谊的人呢?他不是说了吗?年龄超出七十岁的老者可以留下,可以留下一个人来负责祭祀等事。”   顾济还想要说些什么,校尉却忍不住了。   “你还想要说什么?!”   “你如今并非是什么骑都尉!也不是什么重臣之子!你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而已!”   “就在不久之前,你的族子还领着军队来拦截大司马!王公心仁,没有将你们诛族已经是给与伱颜面,此刻还想要与吾等讨价还价不成?!”   “来人啊,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都给我拿了,丢到车上去!!”   听到校尉的训斥,顾济的眼里终于出现了慌乱。   他们可以死,但是不能像牲畜那样被绑起来丢进车内游街示众。   这会将他父亲的颜面都给丢个干净。   他说道:“我愿意服从,我这就启程,能否给我们些时日”   校尉狞笑了起来,“何必那么麻烦呢?”   “来人啊,帮着他们准备!!”   当甲士们凶狠的扑向各个房间,帮着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顾济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甲士们押着他们,一批又一批的离开了此处。   当他们被押解出来的时候,外头那些佃户们还跪在地上,看到他们被带出来,眼里的惶恐更加的明显了,几个起身还想要跑,被甲士给直接放倒。   校尉走出来,看了这些人一眼,跟官吏交接之后,就离开了此处。   而那位官吏则是与带来的诸多小吏登记面前这些佃户和奴仆们的情况。   这些人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迎来极大的转变。   同样的事情,正在吴国各地接连发生。   曹髦铲除吴地大族的决心极为的坚定。   陈泰伪装出一副亲近大族的面孔来,跟王经唱起对手戏,而当安抚好了百姓之后,陈泰就“败”给了王经,王经开始组织大族迁徙。   江边的船前,钟离牧站在此处,笑着看向了一旁的王经。   不远处的码头上,战船犹如一只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而那些大族子弟们,此刻面如死灰,在码头边排成了长龙,正一个个的上船。   时不时传来啼哭声。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家伙们,此刻灰头土脸,有人的脸上还有着明显的伤痕,他们低着头,在甲士的催促和训斥下前进着。   有军吏骑着骏马,手里挥舞着长鞭,时不时从一旁飞驰而过。   王经看着面前这个画面,心里只觉得无比的舒坦。   真不知何时,能在中原也看到这样的场景呢?   王经是农夫之子,当然,他父亲在当地也算是个财主,拥有几百亩耕地的那种,但是跟大族比起来,那简直还是别比了。   他从年幼时,没少遭受这些人的羞辱。   他的家庭也是如此,要不是他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被崔家的人所看重,随后提拔,只怕他家早就被人家给吃掉了。   这些从底层上来的,年少时经历过苦难的人,才是最愿意配合曹髦来变法的人。   钟离牧看着面前的场景,同样有些感慨。   “唉,谁能想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天呢。”   “过去,就连我的故主都得等到他们的当家之人死后才敢这么做。”   “只是报应而已。”   王经很是平静的说道:“当初就因为这些家伙,江东不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这些人还是好的,起码到了如今都不愁吃喝,真该让他们也尝尝那些被他们弄得家破人亡的百姓们的生活,让他们一路行乞着到北方。”   钟离牧忍不住多看了王经一眼,这位对大族的成见似乎有些深啊。   “加上原先几次迁徙的,我估计还差两次就差不多了这段时日里,要多劳烦您了。”   王经行礼说道。   “不敢,我只是来辅佐王公而已,王公尽管吩咐就是。”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战船出发,船只很是平稳的从码头驶离,缓缓开向了远方。   战船的身影越来越小,似乎带着整个江东的苦难,消失在那一望无际的江上。 第46章 好消息!   顾济坐在船舱内,蓬头垢面,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名士风采。   小小的船舱内,此刻坐着七八个人。   这些都是顾家过去的才俊贤人们。   他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是极为的糟糕。   他们离开江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了。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里。   每日都是在恐惧之中度过,听闻已经有人受不了这种压抑而自杀了。   但是他们所能听到的也不多,最初押送他们的甲士还允许他们时不时外出跟别人闲谈,直到后来,有人合谋想要夺船。   事情败露之后,他们这艘船上所有人的待遇就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刚开始他们还觉得那些人是勇士,心里很是敬佩,可到现在,他们只是想要谩骂。   要不是你们,我们能过的这么惨吗?   当初都怂了,上了船,那现在又为何要自找苦吃,还连累整艘船上的人呢?   顾济默不作声,呆滞的看着前方。   “仲父。”   忽然有人开了口。   顾济看了过去,开口的人乃是他的犹子顾荣。   顾荣直勾勾的看着他,神色极为憔悴,“当初是不是就该参与那场科举?”   大魏在吴地也进行了一次科举,没有身份的限制,任何人都可以来参与考核。   这其实是给各个大族一個机会,毕竟能通过考核,正式成为大魏官员的话,肯定是不需要跟着家族去迁徙的。   但是,吴地大族没有领情。   吴国大族过去做官都是被名臣提拔,被皇帝征召,他们连五经考都不常用,更别提类似的考核了。   他们对这些新东西有警惕心理,觉得魏人可能图谋不轨。   另外一方面,魏国允许那些庶民出身的人来参与考核,在大族的眼里,跟那些泥腿子一同去参与考核,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最后吴地的科举相当的惨淡,跟蜀地完全不同。   只是有部分出身不是很高的人通过考核,并且成为了当地的官吏。   顾荣当初就曾想要去参与,却被自己的仲父给挡了下来。   顾济没有理会他,只是闭上了双眼。   又到了固定的时日,甲士推开了门,将他们的饭菜送了进来。   这些大族们,此刻拿着饭菜狼吞虎咽,名士风度通通喂了鱼。   甲士收走碗筷的时候,开口告知:“我们快要到了。”   “可以准备收拾了。”   此时,舱内的众人方才活了过来。   顾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这次到达北国之后,要遵从当地的官员的命令,我们在当地无依无靠,万万不能再如原先那般,诸事都要小心”   这天夜里,船只放缓了速度,似乎是要靠岸了。   舱内的几个人迅速抬起头来,只是舱内一片漆黑,谁也看不到彼此。   船只终于不动了。   只是还没有人来告知,众人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次日,天蒙蒙亮,甲士们粗暴的打开了船舱的门,顾济等人也是早早的做好了准备,在顾济的带领下,众人走出了船舱。   他们如当初那般被甲士们催促着走下了船,走下船的时候,几个人顿时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顾济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看向了周围。   只看到远处天寒地冻,皑皑白雪,那白雪非常的刺眼,让他都有些睁不开双眼。   不远处有几个官吏,正在一一登记,同时有人分发冬衣。   这里是哪里啊??   当轮到了顾济的时候,他赶忙开口问道:“敢问君子,这里是何处?”   官吏抬起头来,“乐浪郡。”   “啊?!”   顾济都惊呆了。   这就是所谓的北上??   乐浪郡,还真的就送到了最北?   那人却直接问起了顾济的姓名,进行了对比之后,就让他继续往前进,领了过冬的衣裳,他跟着族人上了一辆破车。   随即消失在了远处。   负责运送他们的校尉此刻正笑着,低着头站在一位官员的身边。   “太守,这些人我是安全送到了。”   乐浪郡的太守,他叫郭敞。   他看起来较为高大,留着很好看的胡须,相貌堂堂。   “过去总是胡太守受益,此番,我也能留下一些人来了不错,不错。”   他笑了起来,对这些人的到来是非常欢迎的。   乐浪郡这些时日里的人口暴涨。   先是有大量的鲜卑人涌进来,如今又是一大批江东人。   若是能利用好这个机会,或许就能更进一步。   校尉对此人也是客客气气的,郭敞家里可是有爵位继承的,虽然继承爵位的是他的兄长。   嗯,郭敞的大父叫郭嘉。   郭敞先前在庙堂里担任郎官,后来被曹髦给下放到地方担任太守了。   被安排到这里担任太守,若是寻常的时候,这是来遭罪的,但是如今嘛,这是来捞功的!   这里的机会如今可是不少啊,只要能做出一点政绩来,往后或许就能进三台了。   从江东前来的那些人,被分别的安排在了不同的郡内。   这一批人就是要分配在乐浪郡的。   顾济等人到达了县内,他们这一家人倒是没有被强行分开,但是到了临时的住所之后,他们的脸色就变了。   这也是人住的地方??   这房屋甚至连院墙都没有,整个犹如废墟一般,过去他们家的狗窝都比这个要好!   顾济长叹了一声。   随行的小吏笑着说道:“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诸位就勿要抱怨了,我这里还有个好消息!”   顾济看向了这位乡中小吏,若是放在过去,他家里的奴仆都能当街打死这种人。   但是此刻却不行了。   他放下了心里的傲气,笑着问道:“不知是有什么好消息呢?”   小吏认真的说道:“我家陛下仁慈,不愿意看到治下的百姓们受苦遭罪,因此给各地下令,往后啊,你们就可以跟着我前往各地,参与建设和开垦,只要参与了,每个人都能领到粮食,不会被饿死。”   “这就是我大魏的善政,仁政!!”   “什么?!我们还要去徭役?!”   顾家的几个人惊恐的问道。   他们都看向了顾济,希望顾济能解决这件事。   他们可不能去做什么徭役啊,他们都是大族子弟,岂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顾济皱起了眉头,他问道:“君,您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年迈,只怕是劳作无力,是否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我们还带来了些财物”   “呵,不愿意参与那就不参与,这并非是什么徭役,我家陛下向来轻徭役,这些人去做事,都是有粮食领,若是没有住所,县衙还会分发临时住所若是你们不愿意,那就去买个府邸,再买些耕地就是了,不过,这里的耕地可不好买。”   小吏说着,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恶意。   这种眼神,顾济等人是知道的。   过去他们看向那些有求于他们的下人时,也是这种眼神。   不屑,且不怀好意。   那人转身就离开了。   顾济看向了身后的众人,许久都不曾言语。   “好在我们还带来了些钱财,可以在城内定居,然后再看看耕地”   “仲父,我要去考官。”   顾荣忽然打断了顾济。   顾济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他。   顾荣开口说道:“若是我能为官,则可以得到耕地,大魏有赏田令,还有俸禄,足以让我们在此扎根。”   “况且,这里是边塞,应该很缺官吏,哪怕我只是做个县吏,都能生活下去,我实在是不愿意沦落到去服徭役的日子,况且,我们所带的财物,又如何够我们这么多人去生活呢?”   听到顾荣的话,顾济忍不住训斥道:“我还在说话,哪里有你开口的份?”   “况且,这官又不是你想考就能考的莫不是离开了江东,你就忘记了孝顺的道理嘛?”   顾荣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顾济一拜。   “仲父,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那就不能再以过去的方式来解决了,我并非是不孝,我也是为了宗族请恕我告辞!”   他行了礼,随即转身追上了远处的那个小吏。   顾济的脸色通红,他看向了其余人。   这一刻,那些年轻的后生们,神色各异。   当顾荣追上了那位小吏,并且询问当地是否有科举的时候,那小吏的脸色终于是缓和了不少。   此处并没有科举,一个地方要开科举必须要庙堂点头,但是这里有地方的考核。   只能考县乡之官吏。   因为人口的迅速膨胀,幽州很缺官吏,故而有了这样的政策。   而这些大族子弟,就是再无能,那比寻常人来说也是占据着优势的,毕竟那么多的资源堆积出来的,考郡官不好说,但是县官或者乡官,那还真的不是很难。   故而,小吏也就不敢太无礼了,万一这家伙真的考上了,哪一天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那可怎么办呢?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顾荣当即决定去参与地方的考核。   而在迁徙的诸多大族里,有类似想法的也不只是他。   这就是所谓的用大族来开发边塞了。   这些大族子弟能出任一些官职,同时会照顾到自己的宗族,然后开始开垦耕地,收佃户,在当地壮大,而这个过程,对边塞来说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第47章 一群脏东西!   “郭君,事情繁多,怎么还亲自前来呢?”   听到面前之人的询问,郭敞连忙低着头,“是为了向镇北将军告知诸事,得知您也在此处,特意前来拜见。”   毌丘俭坐在上位,看着面前这个卑微的郡守,神色逐渐变得认真。   “郭君啊,你可知道为何陛下会让你来此处担任郡守?”   郭敞赶忙说道:“陛下是希望臣能在此处磨砺好才能,往后能辅圣王,开盛世”   毌丘俭轻轻点头,“这么说倒也不错,但还有其他的原因。”   “当初你的先祖洧阳贞亭侯,便是在幽州讨伐塞外乌丸之时染上了重病,英年早逝的。”   “陛下对武皇帝时期的诸多文武大臣,很是敬爱。”   “当初我拜见陛下的时候,他常常询问起这些人的事情,想要以他们的品德来激励自己。”   “他让你在此处担任郡守,就是为了让你继承你先祖的志向,要成为伱先祖那般的有功之臣,忠直之臣,切不可辜负先祖的威名啊。”   郭敞浑身一颤,赶忙行了大礼。   “多谢大司马解惑,往后定当全力而为,决不辜负!!”   毌丘俭点着头,这才让他离开了。   等到他离开之后,张特忍不住说道:“我看此人,有些好权势,说是来拜见羊镇北,实际上就是为了能拜见您未来未必能得到重用。”   毌丘俭却反问道:“这天底下难道有完美的人吗?”   “他在乐浪,能稳妥的安排好送去的鲜卑人,规划好开垦的诸事,到现在也不曾出现过错,诸事有序,这难道不是贤人吗?”   “怎么可以轻易的说他得不到重用呢?”   张特笑着说道:“大司马难道不是完人吗?”   毌丘俭笑了起来,“我向来最喜欢听你说这样奉承的话,怎么能算是完人呢?”   就在两人攀谈的时候,成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大司马!!有消息了!!”   成济很是激动。   他这些时日里不是很走运,当初离开庙堂,来到了这里,就是想要建立功勋,能做出点事业来。   结果来的时候拓跋已经战败了。   后来听闻可以等败者组分出个胜负来。   结果就这么等到了现在,听闻拓跋力微那个老贼都被送去洛阳跟皇帝见面了。   而拓跋跟高句丽却还没能分出個胜负来。   这让成济看的那是一个着急,他都恨不得去帮助他们打仗了。   这都是什么废柴啊,打这么久都分不出胜负来。   而今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成济激动的说道:“大司马,高句丽全军崩溃,听闻是拓跋人采取了新的战术,不再像从前那般横冲直撞,拓跋绰几次故意佯败,让高句丽王很是开心,诱使对方集中兵力来追击他随即在山谷设伏,直接打崩了高句丽的大军,高句丽王领着其余的败兵已经逃跑了,不敢再作战了”   成济拿出了详细的情报。   毌丘俭平静的看了起来。   从士兵的战斗力和将领的素质来看,拓跋部要强于高句丽,可战事是发生在高句丽境内的,拓跋部对当地不算太熟,后勤也有些吃力,故而打的有来有回。   可奈何,高句丽王多次出手来帮助拓跋绰。   在封建时代,君王的能力实在是太重要了!   像这次伏击,高句丽的几个将领都劝说他们的君王,不能盲目追击,前方太适合伏击了,可高句丽王却不听,说是要洗刷自己原先的耻辱!   他还下令将不愿意出兵的将军给抓了起来,准备杀了拓跋绰后回来处死他。   结果这么一轮冲锋下去,什么都没了。   张特看了都摇头。   “高句丽的这位君王怎么看起来如此的不堪呢?”   毌丘俭清了清嗓子,“如今这位君王并非是太子他们的太子早些年曾出了意外,死在战事里了。”   “哦~~~”   张特恍然大悟,偷偷看了一眼毌丘俭。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成济却急不可耐的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征拓跋呢?”   毌丘俭皱了皱眉头。   “且不急。”   “不急??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吗?不急着出兵,难道要等到他们整顿好军队,收编当地的士卒吗?”   张特勃然大怒,他看着面前无礼的成济,正要开口训斥,毌丘俭却拦住了他。   他笑着说道:   “不错,就是要先给他们一点时日缓一缓,让拓跋绰整顿一下军队,收一收当地的军队”   成济目瞪口呆。   可他不敢对毌丘俭多说什么,只是无奈的离开了。   毌丘俭对张特说道:“可以进行出征的准备了等到拓跋绰做好准备后,就可以发兵了。”   “拓跋绰虽然善兵,却不知政,他还是用鲜卑的思路来看待诸多势力的。”   “他这次击败高句丽,一定会整合高句丽的军队,将他们收编起来,然后作为自己的仆从军来对敌。”   “这是鲜卑人的老传统了,不过,高句丽可跟鲜卑人不同。”   张特看着一旁的毌丘俭,他总觉得此刻的大司马看起来有点阴险。   毌丘俭这边开始准备着出征。   而在高句丽这里,刚刚战胜了敌人的拓跋绰,也是马不停蹄的开始做好面对毌丘俭的准备。   此处虽然有平坦的草原,但是以高山密林居多,有很多易守难攻的地方。   如今拓跋绰占据了这里,他的想法就是要尽快的吸收高句丽的力量,一口吃饱了,然后去抗住毌丘俭的进攻。   他倒是没想着要去反击毌丘俭,毕竟还没失心疯。   他的想法很简单,挡住毌丘俭的军队就是了。   他就不相信,高句丽修建的那些坚固的关卡,配合上自己这些精锐的将士们,再加上缴获的那些物资,还扛不住毌丘俭的进攻?   这马上就是塞外最寒冷的时候了,毌丘俭能在冬天出兵吗?   就算他敢出兵,又能跟自己对峙多久呢?   只要抗住这一波的进攻,往后自己就能在高句丽这里发展起来,高句丽这是多好的土地啊,可以去打半岛上的野人,可以去打那些不成气候的小部落,还能从多方面对幽州产生威胁!   这些高句丽人不中用,那就让自己来完成大业!   信心爆棚的拓跋绰着手开始起了自己的应对方案。   他将那些被抓的高句丽人分别送给了自己的诸多部族内,从他们之中提拔了贵族作为新的首领。   同时分发给他们武器和辎重,让他们作为自己的仆从军。   一切都如毌丘俭所说的那样,鲜卑人的这个传统持续了很多年,历史上,他们后来打进中原的时候,他们还是用这套办法,用鲜卑人作为甲士,以汉人作为仆从军和壮勇,如此混编。   就因为这个习惯,其实他们也翻了很多次车,可当他们准备去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高句丽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拓跋部的士卒。   他们对此很是困惑。   几个被新提拔的首领,也是不知所措。   很快,拓跋绰就开始设立防线了,他还特意按着老传统来进行混编,他在周围的各个重要位置上都放上了鲜卑人和高句丽人,让他们一同作战。   被俘虏的高赤然,此刻就驻守在最前线,跟拓跋绰等人一起。   搞笑的是,他们的语言不相通,于是乎,各地就出现了拓跋部的贵族跟高句丽贵族用雅言来交流的情况   高赤然虽然被俘,但是心里对拓跋部非常的不服。   在高句丽看来,这些人是蛮夷自己好歹是王,你们是什么东西?   而先前的战败,也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胡乱指挥,在正面战场上大家平分秋色,凭什么要给你当仆从军?还不许我们披甲,这不是要让我们送死吗?   况且,要面对的是什么人?   那是毌丘俭!!   你跑来找我们挑食,以卑鄙的手段侥幸赢了我们,还让我们为你去送死,去打毌丘俭??   高赤然迅速的联系那些贵族们,跟他们达成了一致。   倘若毌丘俭的大军杀来,那就跟这帮人开打,直接从里头开城开关卡,拿这些鲜卑狗贼的人头来换军功!   反正也打不过毌丘俭,那还不如索性投了毌丘俭呢!   拓跋绰对这些情况显然不是很了解。   当毌丘俭的大军开始出征的时候,拓跋绰方才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   高句丽人的态度有些诡异,他们甚至主动要求请战。   拓跋绰赶忙加强了对高句丽人的监督,可惜,为时已晚。   当文鸯和成济分别领着先锋军队出现在两处关外的时候,这里的高句丽人直接反了,他们跟守城的鲜卑人打成了一团,而魏军轻易攻破了关卡,获得了胜利。   随即便是长驱直入。   毌丘俭将军队分成了五路,从五个方向出兵拓跋。   只是在短短一个月内,拓跋绰的军队是被打的丢盔弃甲,一天到晚就忙着镇压高句丽人了,面对毌丘俭更是不堪一击。   拓跋绰在发现事情不对劲之后,即刻选择效仿高句丽王。   他带上了自己的精锐,转身就朝着高句丽王跑去的方向逃命。   毌丘俭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下令继续追击。   高句丽王这里刚刚停下来准备休息,一看后头追来了拓跋部的骑兵,更后头还有毌丘俭的骑兵,只能是再次选择跑路   可无论他跑向什么方向,拓跋绰始终跟紧了他。   这让高句丽王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一群脏东西啊!! 第48章 那我呢?   洛阳,太极殿。   拓跋力微在两个人的扶持下,缓缓走进了殿内。   曹髦的左侧,正坐着魏国的客人们。   孙皓,刘禅,呼厨泉,沙漠汗。   当然,如今沙漠汗站起身来,很是恭敬的朝着父亲行礼拜见。   如今,拓跋力微也成为了这个幸福快乐大家庭的一员。   往后若是再来什么客人,他也能坐在曹髦的左手边上了。   不过,往后能坐进来的客人也着实不多了。   实在是那些人都没有资格。   若非拓跋部的领地足够大,可能拓跋力微都没有坐下来的资格,毕竟,他什么名头都没有,不过是一个部落首领而已,地位跟刘豹差不多。   而就是呼厨泉,那都是匈奴大单于。   曹髦面带笑意,打量着面前的老者。   “拓跋公朕在洛阳等候你已经很久了,怎么如今才来啊?”   曹髦右手边的诸多大臣们,脸上满是得意。   大魏愈发的强盛,大有当初前汉孝武帝时的风采。   周围的诸多势力,都先后被打败,更是衬托出了大魏的强盛。   拓跋力微这個年纪,能活着到达洛阳是真的不容易。   毌丘俭知道他病重,还特意派了几个医者跟着他,可这一路上,拓跋力微非但没有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反而是得到了好转。   到达洛阳的时候,他的病都好了不少。   这让几个医者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如今丢失了一切的拓跋力微,站在曹髦面前,显得有些颓废,有些疲倦。   面对曹髦的询问,他都没有要做出回答的意思。   曹髦也不生气,继续说道:“先前多次听闻拓跋力微乃好学之士,莫不是不知雅言?”   沙漠汗赶忙起身说道:“陛下,我父亲年事极高,又是远道而来,并非是有意对陛下不敬,还望陛下宽恕!!”   拓跋力微看了看远处的儿子,这才朝着曹髦行了礼。   “拜见陛下。”   曹髦其实还挺敬佩这个老头的。   以一人之力打下了拓跋部的根基,虽然年迈后做了不少昏庸的事情,但是他很知道该怎么培养自己的儿子们。   他所教出的那些儿子们,每一个都很聪慧,几乎没有太菜的。   整个拓跋部的命运都因为这个老头而被改变了。   曹髦看向了其余大臣们。   “大司马出兵讨伐不臣,今击破鲜卑,拓跋部已归顺这实在是天下的幸事,当初武皇帝,明皇帝都曾出征讨伐塞外的敌人,虽然皆胜,却不曾让他们真正的归顺,到了如今,朕也算是完成他们的遗憾了!”   “陛下圣明!!”   群臣们赶忙起身行礼拜见。   曹髦对此很是开心。   不是曹髦很喜欢在群臣面前去彰显自己的威风,在他们面前装逼,这还是为了能更好的完成庙堂的诸多政策。   曹髦如今的诸多政策,是几乎得不到朝臣认可的,他是靠着自己强悍的威望来硬推行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曹髦的威望越强,政策推行的效果就越是好。   如今抓来了拓跋力微,这会让曹髦的威望再次高涨。   这也是曹髦之所以如此隆重的来召见力微的缘故了。   拓跋力微对曹髦来说,除却拿来立威,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作用了。   嗯,对毌丘俭或许还有点作用,往后处理拓跋部那边的事情,会更方便一些。   曹髦此刻大声的说道:“自朕登基以来,安雍凉,破蜀国,灭吴国,安匈奴,兴教化,败鲜卑!”   “当今天下太平,正是盛世之根基!!先前有兖州的贼人,居然敢勾结朝臣,妄图制造饥荒,来反对朕的赏田令!!”   “他们为何要反对赏田令呢?”   “哈哈哈~~~”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忽然,他停止了发笑,猛地看向了两旁的群臣,“诸位当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大臣们各个以仁义道德自表,可实际上呢,家里的耕地连绵不绝,府邸数百座,奴仆佃户数之不尽!”   “历朝历代,就不曾听闻过有这样的事情!!”   “那前汉的官员们也不缴纳税赋,可他们也不会想要建立一个国中之国!!”   曹髦站起身来,愤怒的看着麾下的诸多大臣们。   “你们这些人,家里有多少耕地,有多少奴仆,有多少家产,朕心里是清楚的很!朕已经给了你们机会,也告知了你们该怎么去做。”   “倘若还是有人不知道知足,敢肆意妄为,敢来反对朕的政策,朕定然将他诛三族,一个都不放过!!”   面对皇帝的厉声训斥。   群臣都慌了。   他们也不知道,方才还那般开心的皇帝,怎么忽然间就大发雷霆。   可他们此刻却都低着头,没一个敢抬头对视,乃至反驳的。   这是曹髦第一次在朝议时对群臣发怒。   在过去,曹髦对待群臣都是笑呵呵的,哪怕是面对犯下过错的人,也很少怒斥。   而如今,却是直接怒斥群臣。   曹髦不动声色的看着群臣们的反应,只看到麾下的重臣们,各个汗流浃背,瑟瑟发抖。   此刻,曹髦方才收起了怒火。   他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便将话都敞开了说吧。”   “朕也知道,诸位这些年里,尽心尽力的辅佐朕,无非也是想要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想要庇护子孙后代,与国同福而已。”   “朕并不觉得这有多少不对,既然立下了功劳,就该得到赏赐,想要庇护子孙后代,这也没什么不对但是,这不能是建立在祸害天下的基础上。”   “这天下的税赋,大多数都进了你们的手里,庙堂还拿不到一半,这天下的百姓,都在你们的府内做工,庙堂却无人可用多么的荒唐啊。”   “朕已经在与尚书台商议,会适当的提高诸位的俸禄不会让立下功劳的人心寒,但是这贪心,也该收一收了。”   “现在外头的人都说,是皇帝与民争利。”   “这是诸位在与庙堂争利!!”   “从今日开始,超出规定的耕地,都必须要交满税赋,不许私藏家里的佃户,若是要雇佣他们,就得按着制度来办!!”   “今日之后,若是再发现有人违背了赏田令,或者图谋要阻止赏田令无论是谁,无论先前立下了多大的功劳,朕都决不饶恕!!”   曹髦这番话一出,几个大臣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当今的曹髦,是真的有资格说这句话,天下的大臣,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哪怕是毌丘俭和胡遵,曹髦要杀他们,他们也绝对活不了。   曹髦说完,便坐在上位,没有开口。   群臣依旧跪在他的面前,哪怕是孙皓,刘禅等几个人,此刻脸色也很是难看,发怒时的曹髦,看起来有些吓人。   刘禅都被吓得满头大汗,前来洛阳这么久,他还是头次看到皇帝这般愤怒。   如此过了许久,曹髦方才恢复了原先的面目。   他笑着说道:“当然,朕相信诸位都是贤人,应当是不会做出辜负朕的事情,且都起身吧。”   “多谢陛下!!”   群臣这才起身,可朝议里却没有了原先那欢乐轻松的氛围。   朝议召开之前,皇帝说是要召见胡酋,彰显天子之威。   群臣乐呵呵的前来看戏。   没想到,原来这天子之威是彰显给他们的。   曹髦此刻将话全部挑明,也没有再藏着自己的想法了,明确的告诉群臣,乃公就是对伱们这些人的行为看不过去了,要对付你们这些人,往后都特么老实点!   不然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看着静悄悄的朝议,曹髦看向了魏舒,“魏卿,你来宣读吧。”   魏舒上来,宣读了对兖州派名士们的处罚结果。   所有前来洛阳的人都被判了弃市,也就是拉出去当众斩首。   而在调查他们的宗族时,又发现了几个不当人的狗东西,其中有几个鱼肉百姓,抢占民女,甚至是抢孩子的被直接判了腰斩。   一个又一个大族受到牵连,共计要被强行迁徙的宗族达到了二十一家。   群臣们听着处罚结果,只觉得心惊肉跳。   曹髦却坐在上位,平静的等着魏舒宣读完了所有的判决结果。   “诸位可有异议?”   曹髦此刻开口问道。   他看了看群臣,随即盯着诸葛诞,“诸葛公,您有异议?!”   曹髦的脸色有些肃穆,声音都有些冷酷。   若是在平日里,诸葛诞定然会出面展现一下自己的名士风范,直臣风采。   但是看到皇帝的眼神,诸葛诞忽然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跳出来喊反对,可能要死   “臣无异议!!”   诸葛诞行礼说道。   曹髦笑了起来,“那就好,今日的朝议就这样吧”   结束了朝议,曹髦率先离开了此处,群臣恭送皇帝离开,随后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来,今日的朝议,绝对让他们在往后的很多年里都不敢忘掉。   这实在是太吓人了。   平日里总是聚在一起闲谈的几个大臣,此刻也都没有兴趣多说什么了。   皇帝打出了明牌。   大族们作威作福的美好时代,似乎要一去不复还了。   群臣们失魂落魄的相继离开。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拓跋力微,迷茫的看着周围。   那我呢??? 第49章 何不归天命?   拓跋力微被沙漠汗扶着,走出了皇宫。   事情的发展跟他所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当皇帝就这么轻易的离开,都不曾跟他多说几句的时候,力微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失落感。   他这些年里,一直都是将大魏当作自己最大的敌人,所有的心思都是如何去应对这个强大的敌人。   他常常会试图去理解曹髦的想法和用意,思考破局的办法。   可到了此刻,曹髦压根就不曾多看他几眼。   在曹髦的眼里,他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大敌,只能是他那客人团里的一员,可能还是其中地位最低的一个。   看着愁眉苦脸的父亲,沙漠汗长叹了一声。   他实在是太了解父亲的想法了。   “父亲,且先跟我回去吧,我有很多话要与你说。”   沙漠汗带着老父亲上了车,很是轻易的离开了皇宫,力微看了看周围,发现甚至都没有人叫停他们,或者有甲士跟上他们。   力微抿了抿嘴,纵然是他这般年纪,他都感受到了一种羞辱。   就这么放我走吗??   根本不把我当人看??   他们一同回到了沙漠汗的府邸,沙漠汗笑着带着老父亲参观自己的府邸。   只是力微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笑意。   当两人走进了书房之后,力微的脸色通红,他问道:“我儿莫不是改了曹姓,拜了曹髦为父?”   沙漠汗大惊失色,赶忙朝着他行礼请罪。   “若我有什么过错,还请父亲宽恕!”   “只是不知父亲何出此言啊?”   力微哆嗦着说道:“拓跋部被击败,连老夫都做了阶下囚,你怎么还笑得如此开心呢?难道不是为曹髦感到开心吗?”   沙漠汗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悲哀。   “父亲,孩儿怎么敢呢?”   “只是事情已经成了定论,孩儿也不愿意让父亲整日沉浸在这些苦楚之中,只是想让您开心一些。”   力微听完,顿时更加生气了。   “开心?我被抓到这里来,皇帝都不曾多看我几眼,就这么放我出去,这是何等的羞辱啊!!”   沙漠汗长叹了一声,他上去关上了门,随即跪坐在了老父亲的面前。   “父亲我离开拓跋,前来洛阳,也有很长的时日了。”   “在刚刚到来的时候,孩儿在心里想,要学习中原的文化,回去后振兴拓跋,以所学的东西来治理好当地,领着拓跋部崛起。”   “在待了一年的时候,孩儿在心里想,要多交好友,争取得到皇帝的喜爱,回去之后,每年都不要忘记朝贡,去攻打远处的领地,尽可能的远离大魏。”   “到了前不久,孩儿在心里想,若是想要保全宗族,就只能尽心尽力的成为陛下之臣,要利用好教化之策,让宗族不会灭亡了。”   沙漠汗很是严肃的说道:“父亲,大魏之强盛,是您所不能想到的。”   “很多人说大魏的强盛是因为他们的军队,是因为他们的耕地,是因为他们的人口。”   “但是我以为,大魏的强大是因为他们的君王。”   “魏主曹髦,天降圣王也!”   “我刚刚来到大魏的时候,大魏完全不是如今的模样。”   “在那个时候,走在道路上,所看到的百姓们皆是面有菜色,骨瘦如柴,洛阳内外的诸多耕地,都是这样的情况。”   “至于军队,镇北军团父亲总是知道的,其将领多是服散饮酒,甲士皆无心作战”   “城内纨绔蛮横,四处惹事,百姓们都不敢出门”   “无论是什么方面来说,当初的情景,跟如今你所看到的,完全不同。”   “变化正在越来越大,如今的大魏,尚且也有很多的问题,因为战乱,很多领地都是废墟,人口严重不足,粮食也不是那么的充沛但是变化的速度正在越来越快。”   “只要这位圣王还在位,大魏就是不可战胜的拓跋日进一步,如何能比得上这大魏今日进百步,明日进千步呢?”   沙漠汗说完,又看向了力微。   此刻的力微,神色更加的落寞了。   他知道儿子并没有说谎,中原的情况他不知道,但是就幽州的情况来说,这些年里的变化确实是很大,不是城池变得多高大,也不是道路变得多平坦,就是那种精气神,跟过去就完全不同了。   大魏的商贾到达他们那边的时候,都是趾高气扬的,即使面对一個部落的首领,眼里都没有半点的惧怕。   这就能说明出问题了。   拓跋力微的眼里满是悲哀。   他问道:“所以我们就该如此灭亡吗?”   沙漠汗此刻却摇着头。   “父亲,您还活着,我们也不曾被杀害,部落众人也都在,怎么能说是灭亡呢?”   “当今陛下允许各地的人参与考核,无论身份,都能在大魏担任官员。”   “这次的教化之政,就是我们的机会,陛下向来爱才,只要有足够的能力,我们在魏国所能得到的权势就不会低于在塞外所得到的,我们的部族也是如此我们的家族或许能在大魏得到再次振兴的机会。”   “您当初不也是如此吗?”   听到沙漠汗的询问,力微陷入了很长时日的沉默之中。   两人就这么坐了许久,力微方才看向了沙漠汗。   “我已经很年迈了,对诸事都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你是我的继承者,又久在大魏,学有所成,往后这些事情,就由你来办吧。”   “你是要带回伱的弟弟也好,是要在大魏做官也罢,我都不会再干预了。”   沙漠汗起身行礼,“多谢父亲!”   接下来的时日里,力微便待在了儿子的府邸里,他们一家人都是进出自由,曹髦并没有派遣甲士来盯着他们,只有几个近侍在他们的府上。   沙漠汗却很是忙碌,整日都不在府内。   沙漠汗很早就预感到了部落的灭亡,在大魏这里学的东西越多,他就越是能明白部族联盟制到底是一个多么落后的制度。   双方的差距,不只是体现在军队上,拓跋部空有人口和军队,却根本不能将他们整合在一起。   毕竟他们的首领连官员委任都做不到。   他很早就开始为自己的部落而奔走了起来,沙漠汗在洛阳内有很大的名声,认识了一大堆的名士朋友们。   他积极的参与名士们的各种活动,一同钻研经典,在洛阳之内,也能被他人称为名士了。   沙漠汗知道皇帝所推行的教化之政,倘若自己能带着拓跋部在此政内发挥突出,是定然能得到皇帝的宠爱,甚至是能带飞整个宗族的   而力微就显得无所事事了。   他在府内待了一段时日,皇帝也不召见他,他平日里就读些书籍什么的。   这一天,力微终于走出了儿子的府邸。   在几个近侍的陪同下,他准备去拜见一位好友。   尽管两人从不曾见过面,但是书信往来已经有很长时日了。   钟会的府邸在洛阳内还是挺有名的,近侍带着他来到此处的时候,钟会早已得知了消息。   刘渊站在门口,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位拓跋之主。   “拓跋公,我的老师等您很久了,请跟着我来吧。”   拓跋力微看到这么小的孩子,竟能单独出来迎接客人,言语里没有半点的慌乱,镇定自若,也是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愧是钟公啊,连弟子都是如此的不凡。   刘渊领着他一路走到了书房门口,禀告之后,力微方才走了进去。   “哈哈哈,可是拓跋公当面?!”   力微进去便看到了坐在府内的文士,这文士比他所想的还要年轻的多,身材高大,穿着奢华,双眼细长,眉宇之间自带一股傲气。   钟会笑着起身,热情的拉住了力微的手,指着面前的诸多文书说道:“我这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未能出去迎接,拓跋公勿要怪罪啊!”   力微看到书房内堆满了各类的文书,却并不杂乱,看起来是一个人在同时操办很多件事。   “与钟公往来许久,竟不知钟公如此年少!”   力微这都九十多岁了,钟会这年纪,在他面前都不能说年轻,得说年幼了。   钟会请他坐下来,这才长叹了一声,“拓跋公啊,这次的战事,实在不是我所能决定的,还望您勿要怪罪。”   力微赶忙摇着头,“岂敢。”   钟会解释道:“拓跋公仰慕圣人之学问,那也该知道大一统的道理,陛下执意要传圣人学问于四方,使天下归心,这不是别人能进行劝谏的。”   力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问起了一些别的事情,例如如今拓跋部的情况。   钟会热情的跟着他交谈,态度友善,满脸的笑容。   刘渊从不曾见过自家老师这般模样,只是站在一旁服侍着他们两个人。   两人攀谈了许久,钟会方才说道:“其实这对于你们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啊,您的儿子沙漠汗,如今在洛阳内就成为了名士,陛下都几次跟我谈论起他,往后或许能在大魏得官拜爵当今的太学之中,有羌胡,有匈奴,哦,对了,您看,我这位弟子,他父亲便是匈奴左部帅” 第50章 归义侯   力微看着一旁的刘渊,眼里满是惊愕。   钟会继续说道:“拓跋公啊,您在拓跋部之中,有着极大的名声,而如今拓跋部想要再次崛起,也并非是不可能。”   力微瞪圆了双眼,崛起??   我国都被灭了,还说崛起?   钟会认真的说道:“您看看如今的匈奴便知道了。”   “自从陛下登基之后,匈奴之中在太学里进学的人超出了二十个。”   “有官爵的,两千石以上的就有四个,通过考核的足足有百余人。”   “就说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吧,他现在还年幼,再过個三十年,未必就不能继承我的衣钵,成为大魏之首臣。”   “这难道不是匈奴之崛起吗?”   “我想,不出百年,并州各地的匈奴刘氏,都能成为使天下人敬仰的大族。”   拓跋力微看起来有些恍惚,欲言又止。   钟会却继续说道:“当今陛下曾说,过去君王皆重中原而轻四方,唯朕爱之如独一。”   “只要有才有德,陛下是不会在意其出身的,而如今拓跋部的诸多百姓,被分别安置在了幽州各郡,陛下派人告知当地的郡守们,让他们善待这些人,给他们提供住所和饭菜,领着他们去开垦建设,允许他们拥有自己的耕地,允许他们的子弟前往学校,允许他们之中的贤人参与考核。”   “这些都足以能看到陛下对四方之民的一视同仁啊!”   “您如今在洛阳,却不曾得到大魏的爵位,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您还不曾向陛下彰显自己忠心的缘故!”   “大丈夫,岂能碌碌无为?倘若在塞外不能成就大事,为何不在中原建功立业呢?”   力微有些听懂了。   “钟公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陛下,帮着安抚这些人,为陛下提拔其中贤才”   “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具体该怎么做,这还是要您来决定。”   钟会只是说到了这里,就没有再继续细说。   拓跋力微若有所思,两人又商谈了许久,力微这才告辞离开。   钟会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   看着对方的马车逐渐消失之后,钟会脸上的笑容这才消失。   实际上,想要征服拓跋很容易,只需要拉拢其上层贵族,将上层贵族拉进受益圈之中,成为上层的一员,那他们就会主动帮着庙堂来完成对底层的教化诸事   拓跋力微在府内待了几天,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派人禀告,称自己想要拜见皇帝。   很快,曹髦那里就有人传话,皇帝将要在东堂内召见拓跋力微。   这是双方的第二次见面。   在私下里相见,曹髦的态度就要温柔许多,没有先前的那么强势。   “拓跋公这般年纪,尚且还能承受的住舟车劳顿,看起来精神奕奕,着实不凡!”   拓跋力微相当的长寿,历史上一百多岁方才病逝。   此刻的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年迈,说话还是中气十足,头脑清楚。   “陛下这般年纪能建立这样的伟业,陛下方才是真正的不凡,乃天降圣王也!”   拓跋力微竟不是原先那般死气沉沉,疲倦厌世的模样了。   他看着曹髦,脸色愈发的谦卑。   曹髦笑了起来,看来跟钟会谈了一次,还是有些效果的。   拓跋力微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在跟钟会等人交谈过后,此人迅速的收起了自己对曹髦的所有不满,这次前来拜访,语气谦卑,有种讨好的意思。   “臣过去不知道陛下的恩德,竟然想要与陛下分庭抗礼,如今想起来,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陛下,倘若陛下能宽恕我过去的罪行,臣愿意跟随陛下,愿全心全意的为陛下做事”   “臣知道陛下将拓跋部部族安排在幽州各地,臣愿意前往这些地方,向他们告知陛下的恩德,让他们勿要再有反抗和离开的想法,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如今还想要反抗陛下,臣也愿意去说服他们,说服他们前来归降陛下”   拓跋力微说了很多。   曹髦笑了起来,“拓跋公若是先前就有这样的想法,又何至于刀兵相见呢?”   “朕封你为归义侯,世袭罔替,往后你可以多跟礼部的裴秀往来,他会告知您该怎么去做。”   “多谢陛下!!”   拓跋力微赶忙行礼拜谢。   曹髦笑呵呵的让杨综将此人送走。   当今各地的胡人,其上层都被拉拢成为了权贵,跟曹髦站在了同一艘船上。   这些胡人首领魏化之后,他们的部族也就失去了作乱的能力。   他们的人数本来就少,四十余万的拓跋部百姓,若是分散到幽州各地去,那就像是将盐洒进海里,触之即融,掀不起任何的涟漪。   这还是在人烟稀少的幽州,倘若是再往内一点,那就更不用多说。   曹髦要争取在自己这一代内,完成对四周胡人的教化,就如当初始皇帝征服诸国那般,书同文,车同轨   当杨综送完人回来的时候,曹髦已经准备了起来。   看着疑惑的杨综,曹髦笑着说道:“若非今日力微前来,朕险些都忘了国内还有一位尚书正在忙着大事,备车吧,朕去看看这位尚书,是否在用心办事!”   杨综当即了然。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皇宫,朝着裴府的方向赶去。   对裴秀,就是得时不时进行这样的突然“袭击”,不然,这厮是不会用心做事的。   曹髦到达裴府的时候,裴秀的府邸可谓是鸡飞狗跳。   曹髦完全不给他们禀告的机会,直接领着众人就闯进了府内。   沿路的仆从们纷纷行礼拜见,曹髦轻车熟路的一路朝着书房走去,当曹髦一把推开了书房之门的时候,裴秀正茫然的坐在书房内,身边还坐着几个太学的博士。   他们面前摆放着文书,看起来正在商谈着大事。   看到忽然闯进来的皇帝,几个人都是大惊失色,赶忙起身行礼拜见。   曹髦对此格外惊诧。   裴秀什么时候都变得如此勤政了?   居然真的在府内办公?   他闻了闻,也没有在书房内闻到什么酒味。   曹髦似笑非笑的看着裴秀,“本是想来裴君这里要些酒来吃不成想裴君竟是忙于正事。”   裴秀急忙说道:“臣已经有很久不曾饮酒了,今日召五经博士,也是商谈各地学校的事情。”   曹髦这才笑着坐在了上位,裴秀坐在了他的身边,曹髦看向了面前的众人。   “那你们商谈的如何了?”   教育方面同样是曹髦非常重视的一个领域。   无论是从打破门阀的学术垄断来说,还是从提高整体国力方面来说,这教育都是不能轻视的。   裴秀赶忙说起了他们最近的商谈方案。   当初裴秀所想要推行的太学生担任各地老师的想法又迎来了一次的新革新。   裴秀补充了不少的新东西。   而第一次尝试也准备进行了。   裴秀从太学里挑选出了五百余位太学生,作为第一批前往各地的老师们。   如今大魏在地方的教育制度,还没达到县有县学的地步,官方的教育系统只能是维持在郡学的地步上。   曹髦也知道步伐不能跨的太大,以大魏的现状,郡有郡学就已经不错了。   起码各地有心求学的士人能有个地方来接受更好的教育,能有往上走的空间和机会。   当今大魏的人口不多,求学的士人就更少了,县学的意义也并不大,除非曹髦是想要在天下内进行义务启蒙,将教育对象从士人转换到孩童。   但是以大魏如今的情况吧这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先将读书人的数量提升上来再说吧。   从裴秀的言语来看,他这段时日里确实没有再饮酒作乐了,是认真思考了这件事的。   “陛下,除却这些太学生之外,臣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哦,你且说。”   “臣希望陛下能多提拔一些名士为官。”   曹髦顿时眯起了双眼,裴秀连忙解释道:“臣的意思是,多在地方设立治学官,多委派博学名士这些人门徒众多,有才学,在地方的学府内定然是能起到极大作用的。”   “当初蜀国,就曾多以名士在各地担任治学官,结果这些名士们培养出了很多的弟子,如那谯周,他过去在蜀国不就是担任这样的官职吗?”   “当今洛阳,就聚集了天下的名士,这些人整日聚在一起,辩论学问,其实所想的还是想要引起陛下的注意,好为陛下所重用。”   “陛下不妨从这些人里提拔,且看成效,再进行其余提拔,如此一来,不只是能减少太学各地的学问冲突,还能对教育起到极大的推动”   曹髦看向了其余几个太学博士。   “你们觉得呢?”   这几个人点着头,“裴尚书所言极是!”   “好吧,既然都觉得可以,那可以先试试。”   曹髦随即下令道:“你们且都先退下吧,朕还有其余的大事要与裴秀商谈。”   众人起身,再次行礼,赶忙离去。   曹髦这才看向了裴秀,他缓缓从裴秀的案下摸出了一壶酒来,放在了案上。   裴秀沉默了一下,“陛下,这是臣用来磨砺自己心志的”   曹髦笑了起来,举起这酒壶看了半响。   “还剩下不少好了,别装了,叫人去将酒盏什么的也弄来,再弄点吃的!” 第51章 大善人   汲郡,汲县。   夜色下,杜预站在高处,眺望着远处。   远处,密密麻麻的满是些临时的住所,都是些简陋的茅草屋,或是军中所用的帐房。   每隔着一段距离,就设立了一团篝火,依稀照亮了周围。   杜预穿着厚厚的毛裘,身后站着两位官吏,此刻不知为何却是愣了神。   “杜公,当心受寒,还是进屋吧。”   有属下开口提醒道。   杜预笑了笑。   他看着远处那条贯穿了平原的陂渠,“这雇民之政,在此处可是颇有成效啊。”   “整个汲郡能建渠的地方,一个都没有落下,同时动工,我看不到三年,这里就能大变样”   单从司州的情况来看,这新政还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杜预在这里规划了多处的水利以及开垦任务。   整个司隶地区的流民几乎都被聚集在了此处,在杜预的带领下,建设工作开展的格外顺利。   当然,国库的压力也是与日俱增。   杜预心里是又喜又忧。   他不知道国库还能不能坚持到明年的秋时。   随着各地的开工,这支出可是越来越大,各地的流民规模也是不断的增加,杜预现在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不敢再轻易批准那些建设方案了。   他需要了解国库的情况。   鲁芝要从洛阳前来见他。   杜预这几天里一直都在等着鲁芝,今日站在此处,也是想要早点看到鲁芝的马车。   国库如今的情况对杜预来说非常的重要,这是一個规划明年工程的重要依据。   尽管官员们再三劝说,杜预也不愿意离去,只是站在此处,安静的等待着。   官员无奈的说道:“杜公啊,鲁公即使要来,也不会在夜里赶路的,您先回去休息,或许明日早上他就能赶到了呢?”   “无碍,你们且先回去休息,我这事情诸多,便是进去躺下也睡不着,你们先回去吧。”   杜预正说着,远处便出现了一团火把。   那行人迅速惊动了夜里巡逻的甲士和官吏。   杜预转身就朝着那边走去。   “可是鲁尚书来了?”   他说着,步伐越来越快。   他还不曾赶到,就有骑士前来禀告。   “杜公!尚书鲁公前来拜见!”   杜预大喜,很快,他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鲁芝。   鲁芝看起来格外的疲惫,可眼神却很是明亮,看到杜预,他顿时大笑了起来,上前就拉住了他的手。   “元凯!”   看到鲁芝的神色,杜预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他如此开心,国库大概是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此时,杜预跟鲁芝两人分工来操办这件事,杜预负责“工程”,鲁芝负责“资金”。   鲁芝一直都是坐镇在洛阳内,统筹粮草,这是他第一次前来会见杜预。   “看来尚书是有好消息要告知我了!”   杜预也是大喜过望,急忙拉着鲁芝的手,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他又令人准备热茶。   走进营帐之后,便有人换了新的烛,又有近侍煮茶,帐内热气腾腾的,杜预跟鲁芝面向而坐,鲁芝先是吃了口热茶,方才对左右说道:“你们且都出去吧。”   帐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鲁芝这才笑着说道:“这次我前来,就是为了告知元凯,勿要担心国库!能办就办!各地无论是要增加参与的人数,还是要多修建水利,您都可以批准!不必迟疑!”   杜预愣了一下。   您过去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又是什么情况?国库忽然就有钱了??   看着满脸困惑的杜预,鲁芝这才解释道:“先前确实如我们所说的那般,国库出了大问题,几乎见了底,剩余的粮食差点都不够军队所用了!”   “那现在是?”   鲁芝仰起头来,笑着说道:“国库再穷,也架不住天下间的诸多好人啊!”   “兖州名士案您大概是知道的。”   “这些都是些善人啊,他们知道国库贫苦,特意前来捐献家产。”   鲁芝都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了,他笑着说道:“陛下下令严惩这些人,所有受到牵连的兖州大族超出了二十个,这么一顿抄家,国库的情况是大为好转啊!”   “这些人就是比雍凉的那些人要富裕,一个人就能顶的上十个边塞大族了,我说他们怎么那么看不起边塞大族,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这些人被处死之后,兖州的情况好转了,国库也有钱了,各地的工程也能开展了。”   杜预是知道兖州名士案的,不只是因为这件事跟他所做的事情有关,而是因为这件事牵连太大,早已在各地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没有人知道。   可他没想到,诛了些大族,居然能解决国库的危机   这些人是不是太有钱了点?   杜预虽然也是出身大族,但是他的大父很父亲都是比较正直廉洁的人,从不曾与这些人同流合污,这也是他父亲会被流放到死的原因。   故而杜预也无法想象到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   鲁芝感慨道:“陛下处死了那些为首者,其余众人则是被流放了,家产全部充公。”   “这些人被流放到了交州此刻大概也是到了荆州吧。”   杜预默默无言。   他的父亲就是被流放而死的。   在这个时代,流放,其实就是变相的处死。   说什么吴人北迁,说的好听,但是将南方人给带到东北去,这是为了让他们在当地安居乐业吗?   不,这显然是要他们去死。   将北方人给迁到南中交州也是同样的道理。   被流放的那些人,能活下来一半就不错了。   他们自己大概也知道这些,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处呢?   听从诏令,会死一半,不听从诏令,全部都得死。   鲁芝又说道:“吴地的大族差不多都被迁徙到了幽州,他们的家产也是被查抄,陈泰上奏要将粮食之类的运往洛阳,陛下下了命令,让他用以吴地的雇民之事。”   “往后吴地那边的粮食钱财开支,您就不必再担心了。”   “以如今的国库,撑到明年是非常容易的,而以如今的局势来看,明年的税赋,真不知能涨到多少倍”   鲁芝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既是开心,又有些失落。   开心的是国库终于不缺钱了,可以大手大脚的过日子了。   而失落的是,他鲁芝这些年里勤勤恳恳,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设立了那么多的政策,却还是比不上抄几次家来的成效更大。   这次赏田令,各地大族所吐出来的耕地极多,光是这些耕地的税赋,就不知能将大魏的收入翻出多少倍来。   况且他们还吐出了私藏的人口,这些加起来,鲁芝觉得明年的收入将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数字!   杜预此刻只觉得心口的一块巨石落下。   仿佛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他笑着说道:“如此便好办了,实不相瞒,这些时日里,我整日都在想这件事,看着那渠越修越近,我这心里是越发的忐忑不安”   鲁芝此刻却忽然问道:“元凯,你觉得陛下会饶过北方的这些大族吗?”   本来还在倾诉着心中苦闷的杜预戛然而止。   两人沉默了片刻,杜预反问道:“您是担心陛下会饶恕呢?还是担心陛下不会饶恕呢?”   鲁芝瞥了他一眼,“元凯就是太过谨慎,面对我都不能以实告知吗?”   杜预苦笑了起来,这才回答道:“我觉得陛下是一定会让中原大族也迁徙的。”   “不过,这还是要看他们之中的人,王公还在担任尚书令,那王家就不可能被迁徙到其他地方去”   “我倒是觉得未必。”   鲁芝忽然开口说道:“陛下很是喜爱陆抗,陆凯也在国内任职,但是这次迁徙的时候,陛下只是留下了陆抗和陆凯的家人,其余亲属,皆在流放之列。”   “那陆凯都不敢因为这件事来质问陛下。”   “我看,倘若有了罪证,陛下也会效仿对陆抗的方法照迁不误。”   杜预笑着说道:“鲁公是在想自己的宗族吗?”   “不必担心的,吴国战败,吴国大族都是有罪之人,故而陛下能直接下令流放,将士们全力执行,吴人也不敢反对。”   “但是在北方,陛下面对跟随自己许久的大族,是不会像对吴人那般动手的,只要能管束好自己的宗族,不要做出让陛下不快的事情,没有什么罪行,那就不会遭受到吴人那般的对待”   鲁芝吃了一口茶,“我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宗族我是担心因为这件事,会导致群臣惊恐忧惧,不敢再全力辅佐陛下啊。”   “这您也不必担心陛下行赏田令之后,他们辅佐陛下只会更加用力在过去,那些名士们还能凭借着自己族人的官爵,将耕地挂在族人的名下,不缴纳税赋,用人耕作,不辅佐庙堂,隐居山林,称自己为雅士。”   “赏田令之后,这些名士们没有官爵,就得照常缴纳税赋,而以他们平日里的奢华他们也只有辅佐陛下这一条出路。”   “至于群臣,更是如此了,他们若是想要保全自己和宗族,就得建立足够的功勋,绝对不敢不出力” 第52章 只需要跑过你   两人谈了整整一夜,天亮时方才睡下。   次日,鲁芝跟着杜预视察了建设诸地。   虽然鲁芝信得过杜预,但是对钱粮的具体用处上,他还是要亲自前来统计过问。   这是庙堂的程序,不能因为两个人的私情而废除。   鲁芝在各地都派遣了人,去负责看着钱粮的去向,以免有人拿着这雇民的钱去挥霍。   目前来说,各地的情况都很不错,唯独令人担忧的,乃是幽州。   毕竟,那里的战事到如今还没有结束   “纳命来!!!”   文鸯怒呵了一声,举起手里的长矛,便朝着远处的人马冲了过去。   拓跋绰浑身一颤,他都不敢回头,全力狂奔而去。   毌丘俭兵分五路,从各处击破拓跋部和原高句丽的城池驻地,而文鸯则是一直都跟在拓跋绰的主力军队身后。   这些人已经跑出去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奈何,文鸯一直都跟在他们的身后,犹如催命恶鬼,不愿意放过。   最初,拓跋绰还是带上了自己的部族,牲畜,财产,想着到达肃慎那边后再妥善安排,领着部族们再次崛起。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主意。   文鸯轻骑追击,他这样领着大队人马前进,完全就是给文鸯当靶子,根本跑不过对方,在几次被文鸯击破之后,拓跋绰终于放弃了所有不该有的幻想。   他下令各部族放下所有的东西,轻装逃离。   可这一次,他的命令在各地却没有得到统一的执行。   拓跋部原先就放弃了各自的部族,财产,跟着拓跋绰千里迢迢的前来高句丽,如今好不容易又得到了这些,你还让我们放弃?   跟着你是为了吃好的,喝好的,不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   况且,那些投降大魏的拓跋部之人过的也挺好啊,都能跟着魏国来一同追击我们了,谁还愿意继续跟随你呢?   在被追上之后,几个部族和首领都选择了投降。   拓跋绰虽然不错,可毕竟不是他的父亲,哪怕是在本族之内,也没有那么大的威望。   毌丘俭这次出征,沿路斩获的物资和人口数不胜数。   可毌丘俭并没有因此而回去。   他可以放过高句丽王,但是不能放过拓跋绰。   这厮还如此年轻,却在军事,政务等方面都有了一定的建树,倘若让这厮跑了,到了肃慎那边,那他完全就是個地方的小霸王。   他在那边也一定不会老实,等他在那边靠着劫掠和攻打回过神来,没准又会南下攻占高句丽的广阔领地。   毌丘俭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既然要打,那就索性打的他们再也无法翻身!   文鸯也是奉命对着拓跋绰穷追不舍,拓跋绰想要将这支追兵的注意力放在高句丽王的身上。   奈何,高句丽王打仗不太行,跑路却是一流的。   拓跋绰都跟不上他逃命的速度了,双方都已经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听着从背后传出的咆哮声,拓跋绰只敢低着头猛冲。   此刻,他身边的骑兵已经只剩下了三千多人。   什么部民辎重全部都被他给丢弃了。   因为不熟悉地形,他吃了很大的亏。   而文鸯身边,则是有高句丽的向导,没错,就是那位高赤然。   他此刻带着文鸯一同追击拓跋绰,似乎是要前不久所受的耻辱都还回去。   拓跋绰狂奔而去,只要通过远处的那个山谷,然后想办法将道路给堵   骏马忽然发出了一声嘶鸣,高高的扬起了前蹄。   拓跋绰看向了远处,却看到那山谷的入口处堆满了各类的树木和石头,将整个道路都给堵的死死的。   拓跋绰一愣,瞬间恍然大悟。   “高句丽!!!”   那犬入的高句丽王,跑路的时候还不忘记将道路给堵上!!   要是在平日里,拓跋绰还能领人去扒开那些石头和木头,然后继续跑路,但是在此刻,文鸯越来越近。   拓跋绰猛地转过身来,他看到周围的骑士们脸色皆惶恐,他的弟弟此刻也是满脸的绝望。   文鸯,他们都是知道的。   这位的名声在幽州内外那是愈发的响亮,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谁能挡得住他呢?   拓跋绰还没想出办法来,文鸯却已经靠近了,双方甚至能看到彼此脸上的表情。   “愿降!!”   “吾等愿降!!”   拓跋绰高呼了起来,率先丢掉了手里的武器。   其余骑士们也是纷纷下马,跪坐在地上,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文鸯的长矛硬生生被他收回,就从拓跋绰的眼前划过,那阵风击打在拓跋绰的脸上,拓跋绰浑身僵硬,毛骨悚然。   文鸯收起长矛,冷笑着看向了面前的拓跋绰。   “好贼子居然让乃公追了这么久现在才想到要投降吗?!”   拓跋绰急忙下马,跪在了文鸯的面前。   “将军,我自知罪行难赦,若是您恨不过,我任由将军发落,只是希望将军能善待我的这些部下!!”   文鸯一愣,“没想到,你还算是有义气的”   “来人啊,将他们都绑起来!”   文鸯下了令,高赤然狞笑着跳下来,一脚将拓跋绰踹翻在地。   “你不是很凶吗?还想让我们给你做仆从?”   “伱现在怎么不凶了?!且给我起来啊!”   高赤然又将拓跋绰提了起来,又抡了他两拳。   面对这家伙狐假虎威的行为,拓跋绰没有半点的畏惧,只是戏谑的看着他,眼里满是嘲弄。   高赤然大怒,急忙对一旁的文鸯说道:“将军!您看他!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投降的!”   拓跋绰抬起头来,看向了文鸯,他忽然开口说道:“将军,我知道高句丽王逃向了何处,若是您愿意,我可以带着您去追击高句丽王!”   此话一出,高赤然脸色大变,呆若木鸡。   文鸯却笑了起来。   “先前是他们领着我来追你,现在你又想着领着我们来追他们的大王?”   拓跋绰咧嘴笑着,“将军,这些高句丽人背信弃义,倘若您不及时击破他们,他们往后还会对您不利!”   “放屁!你个蛮夷也配”   高赤然当即就怒了。   文鸯却平静的看着他们,“不必争执高句丽王那边,我是不会去追的。”   高赤然眼前一亮,就听到文鸯又补充道:“已经有人去追了轮不到我。”   拓跋绰哈哈大笑。   文鸯这次出击,是将拓跋部最后的几个人也给抓获了,加上先前的,拓跋部全军覆没,文鸯对此很是知足,他押解着这些人,朝着主力的方向撤退。   而毌丘俭此刻正跟在他们的身后,不断的抓捕各地的流民和逃兵,将他们运往幽州等地。   文鸯押着拓跋绰等人到达了毌丘俭的面前。   拓跋绰以及他的几个兄弟叔伯等人,皆被反绑,扒掉了上衣,跪在了毌丘俭的营帐外。   在这个天气里,这样的投降方式当真是一种折磨。   毌丘俭走出营帐,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仿佛是在核实他们的身份。   “尔等的故主拓跋力微已经归顺了大魏,成为了大魏归义侯要求你们也投降大魏。”   “没想到你们跑的这么快,为了传达这个消息,我只能让文将军去将你们都给抓回来了。”   “那么,你们愿意服从归顺吗?”   毌丘俭开口询问道。   拓跋绰带头低下了头,“吾等愿意归顺!”   其余几个人也是纷纷开口请降。   毌丘俭这才令人去将他们松绑,让他们穿上冬衣。   这几个人哆嗦着换上了冬衣,跟着毌丘俭走进了营帐内。   毌丘俭坐在上位,看着站在面前的诸多将领以及降将。   “此番出征,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我就率领大军在这里镇守,其余各部,再次分头出击,摧毁沿路的城池,关卡”   目前的大魏根本不可能在高句丽建立行政体系,大魏没那么多的人,也没那么多的百姓,高句丽的领地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占不了也吃不掉。   对此,毌丘俭认为,靠近幽州的那些城池可以留下,作为往后的军屯地,留下几千士卒来看守。   但是这偏远地界的城池耕地关卡什么的,都可以摧毁掉。   这是为了避免冒出新的势力盘踞在此处,迅速兴盛壮大。   但光是如此,那也远远不够,除却鲜卑人和高句丽外,其余诸多势力,还是停留在完全游牧的时代,耕作能力几乎等于无。   而高句丽的这些土地,无论是耕作,还是游牧,都是比较合适的,这里甚至还有不少的矿产。   但是,大魏若是从内部召集民夫来这里耕作和挖矿,那耗费是要大于收获的。   因此,毌丘俭可能还需要在高句丽的四周留下几座关卡,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让左右的势力轻易达到。   至于占领和开发的事情,那就得等到大魏实力达到某种地步,幽州的耕地都被开发完的时候,就可以派人来这里进行开发了。   毌丘俭在往后的几天里,一直都是在跟拓跋部的那几个年轻人在一起,毌丘俭询问了他们很多拓跋部原先的情况。   这些人也不明白,拓跋部都灭亡了,询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毌丘俭都开口问了,他们也不敢不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成济终于大胜而归了。 第53章 大胜而归   高然弗坐在囚车内,面如死灰,眼神涣散。   拖家带口的高句丽王,终究还是没能跑得过成济。   成济这厮想要立军功,都急疯了,这次为了生擒高然弗,他也不知累杀了多少匹骏马,长途奔袭,终于追上了进入肃慎境内的高然弗。   高然弗的军队面对成济,几乎没有抵挡的想法,四散而逃。   他们对这位君王是很有怨言的,但凡高句丽人的认同感再弱一点,只怕自己人都要干掉这位大王了。   高然弗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比不上他的父亲,也比不过他往后的继承者。   成济很是轻易的俘虏了他,至于其余那些逃走的贵族们,成济就没有再理会。   到时候让肃慎帮忙抓住这些人,再给自己送过来就好了。   想来肃慎也不敢去包庇他们。   这次远征,虽然没有上次毌丘俭跑的那么远,但是足以将塞外的这些小部落给吓破胆了。   成济领着俘虏来到了毌丘俭的驻扎之地。   此处还有很多高句丽人,这些都是高句丽过去的将领以及宗室。   当他们看清楚囚车内的人后,各个脸色大变。   几个将领不甘的转过头去,不愿意去看他。   若非高然弗的几次任意妄为,他们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先前他们本来是有机会打退拓跋部的。   高赤然看向自家兄长,眼里也明显有些不忍。   文鸯站在不远处,打量着这些人。   他听到四周传来轻轻的抽泣声,可当自己看去的时候,他们就不敢再哭泣了。   毌丘俭此刻也是领着甲士们走了出来,他打量着远处囚车里的高然弗,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成济笑着跳到了他的身边,开口说道:“大司马!我已将这高句丽王给抓过来了!”   “生擒其王!!”   成济甚是激动。   这可是他第一次建功立业。   毌丘俭对此笑了笑,周围几個将领却不以为然。   高句丽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比上一次还要惨,无论是谁去追,大概率都能抓回来。   让你去追,还不是因为你是陛下派来的,多少给你些军功,看你得意的。   毌丘俭夸赞道:“成将军真猛将也,往后未必不能超过你的兄长。”   成济听闻,咧嘴傻笑了起来。   毌丘俭缓缓走上前,看着囚车内的高然弗,“高优位居的儿子你远不如伱的父亲啊。”   高然弗在跟毌丘俭对视之后,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想要开口求饶,可是周围有那么多的熟人在,他却拉不下这个脸,只能是忍着极大的恐惧,一言不发。   毌丘俭先前在攻破他们的王城之后,将上下的贵族都给屠杀了一遍。   那个场景至今还是高然弗心里的阴影。   这也是他为什么跑的那么快的原因,落在毌丘俭的手里,一定会被杀掉的。   “当初我奉诏灭汝国,汝却敢再建王都,继续与大魏作对,我本来将汝斩首示众的”   周围的高句丽人纷纷看向了毌丘俭。   毌丘俭却忽然又说道:“可当今陛下仁慈,且将他先送到幽州去吧,让羊祜送他前往洛阳。”   高然弗似乎是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整个人更加的恍惚了。   毌丘俭又激励了成济,说自己一定会向皇帝上表告知他的军功。   这才召集了几个将领,返回营帐内议论大事。   坐在帐内,文鸯开口问道:“大司马,我看您方才处置高然弗的时候,有些迟疑?”   毌丘俭很是开心,“阿鸯观察入微,不错,不错。”   他又看向了身边的几个将领,“高句丽与拓跋极为不同。”   “阿鸯,你来告知这些人,他们有什么不同之处。”   文鸯一愣,随即说道:“确实不同,当初我抓住拓跋绰的时候,高赤然羞辱了他,还劝我杀掉他,可那时被我们一同抓获的鲜卑人却无动于衷,根本不在意拓跋绰的死活。”   “但是今日高然弗被抓来的时候,那些高句丽人都表现出了不舍,不甘,愤怒,他们看起来很在意他们的君王”   毌丘俭平静的说道:“拓跋部本身都只是个联盟,而高句丽是一个国,这就是不同之处了。”   “这次俘虏的高句丽人,是不能放在幽州了。”   “拓跋部只要打散了,那就没有拓跋部的存在了,他们在幽州各地,不出几十年就能变成魏人,几乎没有区别。”   “但是高句丽人,若是将他们分散在幽州各地,保不准就有人会在暗中联络他们,再带着他们逃出去就算不逃出去,他们也很难变成魏人。”   听到毌丘俭的话,几个将领们对视了一眼。   成济的眼里忽然冒出一股凶狠,“大司马,不如让他们就地挖坑”   “成将军!”   毌丘俭打断了成济的危险发言。   “我大魏绝非暴秦陛下更是千古仁君,你可勿要胡说啊。”   成济尴尬的笑了笑,就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毌丘俭看向了张特,对他说道:“先前荆州和扬州不是送了不少人前来此处吗?”   “所谓有来有回,去派人联络一下陈泰,看看他那里能不能容得下这些高句丽人。”   “唯!!”   众人顿时明白了毌丘俭的意思,这是准备将这些人给送去荆扬等地啊。   毌丘俭交代了很多后续的事情,这才让他们离开,准备好返回幽州。   走出了营帐外,成济跟上了文鸯,两人一同朝着自家军营走去。   “要我说啊,大司马还不如用我的办法呢!”   “将这些人送到南国,那边又是瘴气,又是酷热的,他们能受得了吗?岂不是要死大一片?”   “还浪费时日,浪费粮食,倒不如直接就在这里处置了,要是闻起来,就说是我们自己做的,跟陛下无关!”   成济又说道:“况且,陛下也不是那么的在意这些虚名,大司马在陛下的身边待得不久,陛下向来是重视天下大事超过重视自己的。”   “没那么简单。”   文鸯开口说道:“陛下如今要推行教化之政,况且高句丽也投降了,这种时候若是屠了高句丽,那往后其余部族岂不是誓死不降?”   成济眼前一亮,“那岂不是更好?”   “成济啊,我们作战,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能为庙堂完成大事。”   “庙堂所想要的大事是什么呢?是杀掉高句丽人吗?”   “是要获取人力物力,同时消除幽州外的隐患”   “这些人送去荆扬或者别的,便是死了一半,那还有另外一半呢,这十余万人,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你知道十余万人一年能耕作出多少粮食?能建多少渠道和道路吗?”   听到文鸯的询问,成济便回答不上来了。   这些年里,文鸯的进步是愈发的明显,随着年龄的增加,他正在慢慢的脱离无脑冲将的身份,朝着合格将领的方向发展。   在很多问题上,他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成济对此是感受最为明显的。   倘若是在从前,这厮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自己。   可如今,他竟然也能说出这般有道理的话了。   看来自己也得多学习啊!   此刻,营帐内的毌丘俭正在跟张特谈论一些较为隐晦的问题。   甲士们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在押送的途中,这几个人是要除掉的”   毌丘俭手里拿着诸多俘虏的名单。   其中有几个人的名字被他圈了起来。   “这几个,都是高句丽中的贤才,是忠义之士,本来不该杀害他们的,但是他们还活着,便是大魏的隐患,我怕他们如今隐忍,往后却会领着高句丽人发动叛乱”   “至于这些人,他们都是些无耻的小人,是可以授予爵位的,进行安抚的。”   毌丘俭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不成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来做这样戕害君子,提拔小人的勾当。”   张特却严肃的说道:“彼之贤良,我之仇寇。”   “当初击破蜀国,灭亡吴国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姜维,楼玄这样的君子,都已经被处死,反而是谯周,万彧这样的人,却得到了重用。”   “今日若是因为他们的才能或忠义而留下他们,往后便有危害大魏的可能,故而不能饶恕他们。”   毌丘俭点着头,这样的事情,毌丘俭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先前在吴国的时候,那些一心为吴的忠良们,也是最先被处死的。   毌丘俭也只能说道:“等到他们死后,且勿要羞辱他们的遗体,将他们安葬在这里吧。”   “唯!!”   毌丘俭在这里做了不少愧对名士身份的事情,除却“戕害贤才”,他还摧毁了高句丽的诸多城池,耕地,关卡等等,但是就如毌丘俭所说的,平日里,他是熟读经典的大名士,可在战争之中,他是魏国的将军。   他要确保,起码在以后的三十年里,幽州外都不会再出现能威胁到郡县的塞外势力。   只有在这种外部和平内部稳定的情况下,幽州才能迎来发展,这片大魏最为贫苦的地方,才有可能迎来曙光。   过了十余日,毌丘俭方才领着大军返回。 第54章 耳听为虚   通往洛阳的道路,比过去要变得平坦了很多。   几个胡骑骑着快马,正在官道上开路,而跟在胡骑身后的,则是数辆马车,最后还有数十个骑兵跟随。   这些胡骑的打扮跟鲜卑,匈奴等势力都完全不同。   他们戴着高高的毡帽,类型有点像先秦时的那种高山冠,披着布甲,腰间挂着动物毛皮所制成的腰带,正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马车内,有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者看起来确实上了年纪,白发苍苍,就连胡须和眉毛都有些发白,看起来很是面善。   他此刻正通过车帘看着外头的情况,眼里是说不出的落寞。   年幼的那個就是个娃娃,此刻很是恭敬的坐在一旁,低着头,都不敢与老者对视。   “数十年不曾回来各地都有变化,但是没我所想的那么大。”   老者打量着外头那繁华与废墟交接的场景,忍不住感慨道。   幼童赶忙说道:“承公,陛下登基以来,一心为了大一统,无暇顾及别的事情,如今刚刚完成了大一统,各地的兴盛,也不过就是在这几年里了。”   听到他的话,老者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觉得老夫是在轻视陛下吗?还要你个娃娃来为陛下辩解?”   幼童尴尬的笑了笑,“只是承公许多年不曾前来中原,怕您不知此处的情况。”   这位老者唤作承移,他是大魏的西域长史。   论资历,他的这个位置乃是文帝曹丕所封的他几乎都以为自己被遗忘了,要死在西域,不成想,到了如今,庙堂总算是想起了他,皇帝下诏让他返回,允许他返回老家休养。   承移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至于这位幼童,他乃是安定大族出身,他的大父跟承移有些交情,是他从前的老部下。   而他的父亲在皇宫里当差,这次承移路过凉州的时候,他家的长辈便请求承移能带上这小子一同前往洛阳。   说是要让他在洛阳找个名师,为进太学做好准备。   承移也就没有拒绝,带上这小子就上了路。   这家伙年纪还很小,但是却格外的聪慧,言语流利,完全不像个孩子。   承移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年纪,看起来对庙堂的事情还挺清楚啊?”   这娃娃赶忙说道:“父亲有些时候回来,会对我告知陛下的诸多才能,还让我用心读书,往后好辅佐陛下。”   承移再次发笑。   却不想,这小家伙有些生气的抬头质问道:“承公是在嘲笑我的志向吗?”   “你这小子,跟你那大父一模一样你有这般志向,怎么还会害怕别人嘲笑呢?往后要再接再厉,好好读书!”   “唯”   这小子当即就服了软。   承移没有再逗这个小家伙,他再次看向了外头。   他离开中原已经很久了,而雍凉的变化却并不大,也就是进入司隶地区之后,才能看到一些更明显的变化。   例如那成群结队的徭役?   刚刚平定天下,就动用这般规模的徭役吗?   承移心中有些纳闷。   马车愈发的接近洛阳,承移的内心也就愈发的不安,他在西域很多年了,在这些时日里,他从不曾返回中原,完全不知道如今庙堂里有了什么变化。   当然,一些大事他还是知道的。   包括司马家的行为,包括曹髦上位后的诸多事情。   但是,听闻跟亲眼去看肯定是不同的。   他从未见过这位皇帝。   关于这位皇帝,他所知道的就是天子酷烈,手段狠辣,动不动就诛三族,流放于野。   他有些时候跟中原的好友们书信往来,可写着写着对方就没了,后来才得知他们被皇帝所处置了。   这让承移非常的担心,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到洛阳后,所遭遇的会是什么一定要足够的警惕,绝对不能在皇帝面前说出什么无礼的话来,给自己的宗族招惹麻烦。   对比他来说,小娃娃倒是愈发的开心,看待外头那些动工的众人,更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他对洛阳充满了期待。   如此又行驶了数天,他们终于是来到了洛阳外。   远远的就看到有一行人正等待着他们。   看到此人,承移笑着让那些胡骑停下来,随即拉着小娃娃走下了马车。   “拜见承公!!”   那人赶忙行礼拜见。   此人的年纪也不是很大,看起来一副忠厚模样。   此人唤作张温,乃是曹髦的太官令。   说起来,也就是负责给曹髦做饭,上酒上果。   那娃娃看到他,也是赶忙行礼拜见。   张温朝着自家儿子笑了笑。   他这个儿子,唤作张轨,自幼聪慧,相貌随了他的母亲,颇为俊美,有名士之资。   小小年纪,便已经钻研经典,能说出诸事的道理。   族内的老人们都说,家族的兴盛都要看这个孩子了。   安定张氏,他们家是前汉常山景王张耳的后人,也就是张敖那一脉。   在当地也算是名门望族了,这些年里世代孝廉,不曾中断,但是始终没能走到那种顶级大族的位置上,没有出现三公九卿级别的大佬。   他们也希望族内能出一个改变这局势的人。   承移看着面前的张温,他下意识想要问点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这孩子我是给伱带过来了,你且带走吧,我得去准备一下拜见陛下的诸事了”   张温笑着说道:“承公,您远道而来,要拜见陛下,最快也得在三日之后,今日正好我沐假,还请您往我家中府邸我好为您接风洗尘”   承移迟疑了下,“我乃是外臣,你是近官,若是去了你的府邸,只怕是有些不妥。”   听到他的话,张温笑了起来,“今时不同于往日,如今的洛阳里没那么多的要求,陛下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请您勿要担心!”   承移重新上了车,张温此刻坐在了他的面前,为他讲述着洛阳的变化。   “如今的庙堂可不像当初,您在雍凉,多有不知,比起当初,如今的生活其实好了许多,虽说不许服散,不许差时饮酒,但是其余时候,官员们偶尔聚集在一起,或者来往各地,都没有了太多的限制。”   “陛下乃是宽厚之人只要不违背律法,其余的事情,他不会那么的在意。”   “在过去,我们这些在皇宫里的人,那可是整日惶恐,生怕哪天就因为什么事而被处死了,而如今,除非是那些索要贿赂的,抢占耕地的,其余人都过的很好,到现在也没有因为小过而被处死的。”   “洛阳内也是如此,那些官员们在私下里说陛下酷烈呵,倘若是在过去,他们在私下里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好歹还能说上几句!”   听到张温的话,承移很是惊诧。   按着他原先在西域所得到的书信和消息来看。   都说这位皇帝相当的酷烈,对大臣和百姓们都很苛刻。   先后实行了一系列的重律,事事以严,有点过去暴秦的感觉,大臣们都生活的很是艰难,连气都不敢大口喘。   但是此刻听张温的话,却又跟以往所知道的完全不同。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当两人的马车进了洛阳的时候,承移忽然就觉得,似乎张温说的才是对的。   此刻的洛阳,显得格外的繁华热闹。   这是跟承移脑海里的洛阳完全不同的场面。   他看到沿路的商贩大声的叫嚷着,有扛着锄头的农夫正跟商贩们讨价还价,旁若无人。   有牵马的士人低着头从一旁路过,这些人都不曾多看一眼。   两头的酒肆内有客人大笑着,能听到有人正在大声的读着诗赋。   洛阳内几乎堆满了人,马车连着马车,难以通过,密密麻麻的,但凡是双眼能达到的地方几乎都是人。   承移深吸了一口气,长期在西域的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就从洛阳内的场景来看,根本就不是他在书信里所看到的酷法重典,道路以目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一个很宽松的社会氛围,沿路百姓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这绝对不是在酷烈的氛围内所能看到的东西。   看着满脸惊愕的承移,张温笑着说道:“现在还是人少的时候嘞!倘若是再早些,我们现在还得堵在城门口!”   他们来到了张府之后,承移先是派人向皇帝告知自己的动向,等待着陛下召见。   随即,张温就给他准备了接风宴。   在宴会上,张温这才给他详细的说起了天下在这些年里的变化。   “说苛刻,只是对那些品行不端的朝中大员们,对那些纨绔子弟们苛刻了,他们不能再肆意敛财了,那些纨绔也不敢上街作乱了”   “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就在这洛阳,那些纨绔可比农人家的孩子都要老实,何司空都盯着他们呢,巴不得他们犯错,他们这不敢作乱,一切都好起来了。”   “我还记得,在陛下还不曾登基的时候,我们这皇宫里购置食材的钱都有人敢贪报价更是离谱,一个月的御膳,耗费就要一百万钱呵呵,一年便耗费近千万钱,都能养活一支军队了。”   “如今就没有人敢这么做了,敢这么做的人都去见了太祖皇帝啦!”   张温笑呵呵的夸赞着皇帝,承移心里暗道:难怪你孩子会是那个模样,合着都是被你给带出来的! 第55章 眼见为实   “臣承移,拜见陛下!!!”   承移大声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朝着曹髦行大礼叩拜。   曹髦放下了手里的奏表,笑着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承公!哈哈哈,快起来!”   曹髦笑着将他扶起来,上下打量着对方,随即感慨道:“好相貌!朕好臣也!”   承移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皇帝如此的敬重和礼遇。   毕竟,他从不曾跟皇帝见过面,这些年里也算不上有什么太大的功业。   曹髦却不这么想。   当初曹真平定凉州之后,西域便正式成为了大魏的治下,西域诸王派人前来朝贡,并且表示愿意接受魏天子的册封和管辖。   甚至还有大月氏人也曾派使者前来拜见。   没错,就是贵霜王国。   可是魏蜀之争却让大魏在西域的控制权产生了动摇。   姜维这厮每次出征的时候都是会想要利用一切能用的力量,包括西域的诸王,包括境内的羌胡等等。   这些人也是会观望,倘若姜维势不可挡,那他们就会即刻表示自己愿意归顺大汉。   在蜀国灭亡之后,这些人终于是看清楚了局势,不再敢在两国之间摇摆了。   在完成了大一统之后,曹髦还需要做的事情只剩下了几个。   首先就是要打倒门阀,将他们打到百余年也不敢抬头,然后就是教化四方,补充中原的人力,消除可能的外敌,第三件就是丝绸之路了。   无论是陆上的,还是海上的,两者都得尽快打通才是。   别的不说,贵霜王国的棉花就能对发展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   还有在其余方面的诸多交流。   海上丝绸之路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可以去继承孙权的航海事业。   这些都是曹髦非常重视的事情。   这位西域长史,大概是整个大魏官员里对西域最为熟悉的人了。   曹髦也需要他来帮助自己进行对西域的开发和管理。   可是在承移的眼里,曹髦这热情就有些过分了,让他手足无措。   “承公啊,你在西域几十年,这期间,各国对庙堂的朝贡不曾中断,要求册封的文书也是准时到达,朝中群臣不知,朕却知道你的功劳。”   “朕很早就想要跟你相见,今日方才有了机会,来人啊,准备些吃的!今日朕要听承公讲一讲西域的情况!”   这些年里,曹魏政权对西域并非是很上心,当初曹丕迎接西域的诸多使臣时,他只是将这作为自己彰显功劳的一个成就来看,就跟肃慎朝贡,倭国朝贡是一個道理。   他并没有太在意对西域的治理,只是延续后汉的治理方式。   直到司马炎时期,庙堂方才开始进行了一系列的变制,让西域诸府更加的完善。   司马炎时期,西晋甚至尝试在西域设立郡。   当然,曹魏也是来不及关注西域的事务内部便出了问题。   承移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大魏的皇帝第一次如此关心西域的问题。   他赶忙讲起了西域如今的诸多制度。   西域长史府,是大魏在西域设立的独特机构,其规模是在郡县之间,不如郡,却大于县,具备了军屯的特点,故而跟任何地区的情况都不一样。   而长史府是有着非常完整的官员体系的,足足有二十余位官员来协助长史完成治理工作,这些只是官员的数量,不算是小吏。   在行政上,西域长史府属于凉州来管辖,但是因为凉州的治所距离长史府实在太遥远,长史府的治所在楼兰,故而实际上是由敦煌郡来进行管辖。   同时,西域长史府在治下进行户籍控制,这跟护羌中郎将等官职不同,并非是通过管辖诸王来进行管理,而是直接治理,西域长史府内的百姓是有大魏户籍的。   同时他们有司法刑狱,建立邮行网,一切皆跟凉州的治理方式对等。   西域长史府的军队规模在此时也不小,拥有三千多士卒,这些人开垦荒地,修渠筑坝,种植各类作物。   庙堂对西域的治理是超出了前汉时期的,曹魏还在西域重新设立了戊己校尉,治所在高昌,而西域长史治理在楼兰,一南一北,前者更偏向军屯,后者更偏向治理。   曹髦认真的听着这些。   “陛下,诸多制度虽然都与中原相同,可奈何,西域本来就大,凉州更是如此,若是遇到了大事,敦煌太守不愿意下令,让我们去询问刺史,而刺史府又实在太遥远”   承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里满是苦涩。   每次有什么事就得千里迢迢的去武威郡,这其中的距离对戊己校尉府来说还好点,可对长史府来说,就太让人绝望了。   曹髦轻轻抚摸着下巴,他问道:“倘若朕以敦煌为治所,设立新州,以高昌,楼兰,鄯善,尹吾等地为郡,你觉得如何?”   曹髦这并非是信口开河。   在历史上,张轨建立前凉政权之后,就曾以敦煌为治所,设立沙州。   他们还将高昌变成了郡,这是西域第一次出现长存的郡县制,影响极大。   从治理的角度来看,以凉州来治西域,着实不靠谱,太远了,除非将凉州的治所往敦煌那边靠,可若是那样,又对凉州本身不利。   如今庙堂各地都在提倡要多设州。   曹髦如今也是将各地都分成了很多很多州,共有:司隶州,兖州,豫州,徐州,青州,扬州,交州,湘州,广州,荆州,江州,宁州,益州,梁州,雍州,秦州,凉州,并州,冀州,幽州,平州等二十一州。   如今再多一个沙州,影响也不大,反而更利于中央集权,群臣甚至提议在塞外,拓跋高句丽的活动地区设立一个云州,以盛乐城为治所。   曹髦觉得,要是不具体说,光看自己的州郡,那简直就是超出了过去的所有君王,听着很唬人   果然啊,让麾下领地增多的最好办法就是多设几个州郡,反正听起来是增加了很多。   而听到曹髦的话,承移顿时激动了起来。   “陛下,臣认为此举可以,倘若能在敦煌设州,那诸多事情处置起来就会方便很多西域其实很适合开垦,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只是人力有些不足。”   曹髦笑了起来,“放心吧,很快就不会缺人了先前老是想着交州,南中等地,却是忘记了还有个长史府”   承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可他很机智的没有去谈这个问题。   他说起了在西域设郡的问题。   “陛下,高昌设郡尚可,高昌周围多县城,户籍也不少,但是其余各地,若是要设郡,实在是有些勉强,设县更合适。”   “另外,若是要设州设郡,那校尉府跟长史府又该如何呢?”   曹髦说道:“这两者并不冲突,长史府和校尉府这些年的治理很有成效,听闻你们开垦了不少的耕地,还修建了渠,道,城池,关卡。”   “朕往后可能还会增加你们屯田的规模,故而,这两者都可以保留下来,至于郡,县的问题,伱肯定是比朕更加清楚的。”   “这段时日里,你就不要外出访友了,且先将西域各城池的情况写出来,奏表于朕,朕再做定夺!”   “唯!!”   承移起身大拜。   在送走了承移之后,曹髦便将杨综给叫了进来。   “杨公啊,劳烦你去将吏部的华廙,还有仆射郑袤给带过来,朕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他们商谈。”   杨综惊讶的问道:“陛下真的要设州??”   “只有一个郡的州?是不是不太妥当?”   “谁说只有一个郡?朕准备设高昌为郡!”   “两个郡”   杨综觉得,陛下这是被朝中那些人给带歪了,这些人老是上书,说什么州郡得划分的越细越好,结果愣是给弄出了二十一个州!   二十一个州就算了,这还要设二十二个州,二十三个州?!   光一个郡,只是地方大了点而已,真的有必要设立一个州吗?   曹髦却严肃的说道:“如今是两个郡,往后却未必就是两个郡了这是为了以后的事情而做准备,杨公岂能如此短视呢?”   杨综也不是很明白长史府那破地方还有什么好准备的但是陛下既然都开了口,那他也只能招办了。   很快,曹髦需要的两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郑袤作为当初跟着王肃迎接过曹髦的大臣,此刻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说。   只是他的年纪也已经很大了,当初在元城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是那般的俊朗儒雅,而如今,他的后背也不由得变得佝偻,仿佛矮小了几分。   直到如今,郑袤依旧是曹髦最好用的大臣,在官员任命,以及提拔升迁等方面,郑袤依旧是曹髦的第一参考。   这家伙看人的眼光很准,他举荐给曹髦的大臣官员们,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货不对板的情况。   曹髦要治西域,自然是需要他来给自己举荐有才干的能臣。   至于如今的吏部尚书华廙,他更多的是作为旁听和记录。   也不需要他多说什么或者多做什么,拿上笔记着就好了。 第56章 不事权贵   “陛下!”   郑袤行礼拜见,华廙紧跟其后。   曹髦笑着让他们两人坐下来,面对这两个人,曹髦就不需要那么多的客套了,直接就问起了若是设立沙州,所适合的人选。   若只是一个州刺史,曹髦也不至于将郑袤给请过来。   曹髦需要一个沙洲刺史,一個敦煌太守,一个高昌太守,还需要新的长史,以及新的校尉。   如今的那位敦煌太守姓阎,乃是凉州大族,本来按着他的出身,他都不该在凉州担任官员,只是因为大魏官员严重不足,才没有将他换掉。   倘若是要以敦煌为核心,这位总想着办法来逃避责任的人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他可以当太守,但是不能在敦煌,可以换个地。   至于承移,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这次回来肯定就要让他在老家休息,没有道理再将他丢到凉州去干苦差事。   当曹髦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华廙顿时沉默了下来,侧着头看向了郑袤。   郑袤不假思索的说道:“尚书郎刘颂可以担任。”   曹髦一愣,想了下,对这个人却没有什么印象,他问道:“他有什么才能可以出任刺史呢?”   郑袤开口说道:“刘颂这个人,出身名门望族,他是前汉孝武皇帝之子广陵厉王刘胥的后人。”   “他的父亲刘观曾担任太守,他你年少时就很聪慧,被同乡的人所称赞,后来举孝廉,秀才,他都不曾前往后来参与科举,候补为郎。”   “此人精通律法,为人正直,又善政务,为郎时多次提出政策,都是些有利于百姓的内容。”   “先前赏田令刚刚颁发的时候,属此人最为开心,称当世之明令也。”   “我觉得,陛下以此人来担任沙州刺史,无论是治不法奸贼,还是发展当地,他都定然大有作为,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听到郑袤这么一说,曹髦便看向了华廙。   “华尚书,还愣着做什么,记下来啊!”   华廙赶忙提笔书写。   郑袤却说道:“还有其他几个人”   “不必,既然郑公最先举荐了这个人,那这个人定然是能有大作为的,就以这个人来担任沙州刺史!”   曹髦当即做出了决定,郑袤有些惊讶,“陛下难道不再见一下这个人,询问一下他的”   “不用,郑公所举荐的人,朕难道还信不过吗?”   郑袤心里很是感动。   曹髦又问道:“那这个太守的位置,谁又可以担任呢?”   郑袤还是毫不迟疑的说道:“秘书郎郑默可以担任。”   曹髦忽然一愣,“郑默不是您的”   “正是臣的长子。”   “此子虽然愚笨,但是知道治理地方的道理,有体恤百姓之心,做事有分寸,不爱结党,宽冲博爱,谦虚温谨,先前在担任秘书郎的时候又立下了大功,可以担任郡守了。”   郑袤点评起自己的长子,神色却没有半点的变化。   曹髦忍不住夸赞道:“举荐贤才的人,就该如郑公这般,不害怕举荐自己的仇人,也不害怕举荐自己的亲人!”   “好,就以郑默来担任敦煌郡太守!”   至于郑默先前立下的功劳,曹髦也是知道的,他改进了书籍的分类法,用甲乙丙丁来进行分类,影响极大。   曹髦随即又问起了校尉和长史的人选。   郑袤依旧是不假思索的就给出了两个人名。   一个是邓艾的儿子邓忠,一个是白身的刘寔。   邓忠这个不必多说,而刘寔这里,他的出身并不是很好。   他的父亲刘广乃是一个县令,县令的儿子也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大族出身,他年少时失去了父亲,家境贫苦,他就靠着卖牛衣来养活自己,可他非常的好学,手里缠着绳子,口中还诵读着诗书。   就是因为这种好学的精神,他知识广博、通晓古今,自身品德清洁,行为没有瑕玷,深受当地百姓的敬爱。   后来,他在洛阳担任小吏,通过多次立功,做过河南尹丞,迁任尚书郎,廷尉正,吏部郎可就是在他的官位不断提升的时候,他的好儿子刘夏收取了极大的贿赂。   因为吏部是个好地方,先前就有王戎的例子在,吏部掌管了天下官员们的升迁和提拔。   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哪怕只是个吏部郎,在众人的眼里,那也是金光闪闪的,都想要跟他搞好关系。   但是刘寔这个人,非常的清廉,绝对不要这些人的贿赂,若是有人求他办事,他会很生气的那些人给轰走。   因为清廉,他自己的家里也过的不是很好,他要求自己的孩子们都跟他那样,要自食其力,还常常给他们讲述自己年少时的经历。   可惜,他的儿子们注定是不能跟他那样苦学成才的。   他的儿子刘夏收取了大量的贿赂,他答应那些人要在父亲耳边吹枕边风,让父亲答应那些人的任免之事。   后来王戎出事后,曹髦就下令彻查整个吏部。   结果这么一查,就查到了刘夏的身上,这位吏部郎也跟着落马了。   因为直到出事的时候,刘寔都不清楚这件事,故而曹髦只是罢免了他的官职,让他变成了白身,至于他那个好儿子,被流放到了交州   郑袤再次举荐了这个人。   郑袤说道:“刘公虽然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但是他的才能和品行都是足以称赞的,与其让他继续在洛阳当白身,不如让他去当西域长史,这也算是让他赎罪,陛下觉得呢?”   曹髦再次答应。   此刻,曹髦也只是觉得神清气爽。   多厉害的一个人啊,越老越妖。   这若是让自己来想四个合适的人选,只怕自己得想好几天,还未必能想出如此合适的人来,可交给郑袤,他片刻之间就给曹髦提供了完整的人选。   曹髦拉住郑袤的手,再次感慨道:“庙堂有郑公,实在是朕的大幸!”   郑袤笑着摇头,“陛下何出此言呢?有陛下,是臣等,乃是天下的大幸!”   两人笑着看向了彼此。   华廙坐在一旁,内心却很是复杂。   郑公这一手本事,让他好是羡慕,可这东西,还真的不是一般人都能学的来的。   往后还是多跟郑公请教,看看什么时候能掌握他的两三成本事   太学。   夏侯和坐在府内,仰起头来,神色颇为倨傲。   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人,看起来倒是有些不安。   “夏侯公啊,我们过去颇有交情”   夏侯和摇着头,“这可不是有交情就能解决的事情啊,当今前来找我的人越来越多,我也不能因为交情而耽误正事啊,那如何能对得起陛下的厚望呢?”   “您也勿要担心,您毕竟是大名士,先前功劳赫赫,若我真的要用人,也一定会先用您的!”   听着夏侯和的话,这位的脸色很是苦闷,朝着夏侯和再次行礼,随即便离开了此处。   夏侯和目送着他离开,随即嗤笑。   这人唤作武陔,乃是过去的卫尉武周的长子,他年少时就跟司马师等人混在一起,是一个名士,后来担任郡守,司马师当大将军的时候,一度让他来做司隶校尉,太仆卿,司马昭也很看重他,可是当大族与司马家族决裂的时候,他却站在了大族那边。   后来曹髦上位,开始彻查百官,他害怕受到牵连,就辞官离开了。   再往后,他就成为了一个潇洒自在的名士,整日游山玩水,点评天下人物,无所事事。   夏侯和还记得,当初自己领命治太学,邀请那些名士们前来的时候,他们是一个比一个要傲气,说什么不愿意事权贵,说自己孤云野鹤之人,要隐居山林之类的。   结果赏田令一下来,他们就瞬间改变了自己的态度,积极来拜访夏侯和,希望能在太学里谋个差事。   夏侯和算是明白了。   什么不事权贵,什么孤云野鹤,说起来就是因为不愁吃喝!   过去,武陔将自己的耕地挂在三弟的身上,不必缴纳税赋,肆无忌惮的扩大自己的耕地,完全不用为生活而担忧,大手大脚的过日子。   赏田令下来之后,他就得为自己的耕地而缴纳税赋了然后,他就不能再隐居山林了。   他们的隐居山林,那也是有讲究的,穿的是锦绣绸缎,吃的顿顿牛羊肉。   身边还有美人来服侍。   现在这些人意识到了美好的生活一去不复还,纷纷都急着重新当官,起码要解决税赋问题。   而现在没有了征召,考核他们又拉不下脸参加,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太学里挂名,成为太学官员了。   不求能挂个太学祭酒,挂个经学祭酒什么的也行啊!   夏侯和现在的心情很舒爽。   过去老夫是怎么求你们的,现在你们就得怎么来求我!   真以为这太学是你们想挂名就可以挂名的地方吗?   魏晋时期多名士,就是因为不愁吃喝的大族子弟太多了,他们不需要去当官,不需要去卖力,就能过上很好的生活,衣食无忧。   可当他们失去了庇护伞,开始与寻常百姓那般缴纳税赋,正常过日子的时候,他们就再也不能说出什么隐居山林,不在意功名利禄之类的话了。 第57章 治学官   夏侯和刚刚送走了一个,很快又来了一个。   这次前来找他的名士,却有些不同寻常,这是个匈奴人,唤作刘宣。   而带着他前来的是他的老师孙炎,也就是那位郑学的坚定支持者。   夏侯和这些时日里,会见了很多来找差事的名士,可这匈奴名士还是头一次见。   当然,刘宣若是不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外人也几乎看不出他的身份来,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谈吐举止,他都跟如今的名士们没有了区别。   夏侯和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师徒。   难道现在连匈奴人都怕缴纳税赋了吗?   孙炎看着自家的得意门生,眼里满是自豪。   他因为被孔晁等人压制的有些惨,故而从各地召自己的好友以及优秀弟子们,想让他们来作为自己的助手。   刘宣在到达洛阳之后,孙炎就想让他能在太学里当個差,毕竟,弟子越出色,他这个当老师的也更有面。   他开口说道:“这些时日里,我从不曾向夏侯和举荐过哪个弟子,但是我这个弟子不同,他便是那前汉孝武帝时的金日磾!”   “他熟读《诗》和《书》,精通经典,在经典上的造诣已经不弱于中原饱学之士。”   “况且他素来有抱负,常常立志要辅佐圣王,建立萧何邓禹那样的功劳!”   孙炎将自家这位弟子吹上了天,夏侯和偷偷打量着刘宣,却发现此人脸色平静,哪怕是被老师如此吹捧,也是无动于衷。   夏侯和不由得暗自称奇。   他没有理会自吹自擂的孙炎,反而是看向了刘宣,他开口问道:“刘君为何想要来太学呢?”   刘宣回答道:“太学聚集了天下的饱学之士,我想要与他们辩论一二,彰显自己的才学于天下,好得到陛下的重用。”   夏侯和顿时语塞。   孙炎却哈哈大笑。   “我这弟子向来直爽,夏侯公勿要见怪。”   夏侯和笑着摇摇头,“刘君坦诚,怎么会见怪呢?”   “我过去也曾听过刘君的名声,刘君就先留在太学吧。”   夏侯和答应了,但是,他也说了“先”,虽然是孙炎举荐,各方面看起来也还不错,可夏侯和还是要看看此人成分的,看他到底是不是有真才实学。   孙炎大喜过望,又交代自家弟子诸多事务,方才傲然离去。   太学内便多出了一位老师。   曹髦先前令钟毓等人对太学进行改制,原先的太学,每个经典设立一个老师,然后带着弟子们去研究,颇有些研究生的意思。   而如今,曹髦取缔了太学的祭酒博士的诸多限制,这一方面是为了能培养出更多的弟子来,一方面也是为了打断大族对经学的控制权。   一个大族专治一本经,该经的祭酒都是出于这个大族,学这个经出身的人都算是他们的门生。   这成何体统呢?   而老师的数量多起来,对相同的经典的诠释出现了不同的解答,那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门生之类。   刘宣负责讲解诗经。   这个消息很快也就传遍了整个太学。   就在他开课的那一天,一行人急匆匆的走在了太学的小道上。   “树机能何以这般着急呢?”   “现在去了也是没什么人”   曹启无奈的对走在最前头的年轻人说道。   树机能笑着说道:“我听闻这位刘公乃是匈奴人!我还是头次看到能在太学里讲经典的匈奴人,这我得去看看啊!”   曹启说道:“听说是孙公的得意门生,是孙公向夏侯公举荐的,不知其才学如何。”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地方时,此处已经挤满了人,学子们好奇的攀谈着,显然,他们跟树机能一样,也是想要看看这位与众不同的名士。   曹启靠着自己的特权,领着两位好友坐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上。   等了许久,刘宣这才来到了此处。   当他跟着几个治经博士前来的时候,学子们纷纷起身,有的甚至踮起脚尖来看。   大魏建国以来,这还是头次看到有精通经学的匈奴人!   刘宣走上来,平静的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学子们。   他的眼神落在了树机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看向了其余众人。   刘宣开口说道:“今日,我们讲诗。”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便开始讲述经典,这让学子们有些失望,可他们还是想要听听这位讲的如何。   刘宣的语速很快,但是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他对于诗经有着一套自己的理解,他喜欢用诗歌来诠释现实,他的主张就是一切要为治政所用。   而这个主张不类他的祖师郑玄,反而是跟王肃这一套颇为相似。   他刚刚开始讲学的时候,众人还有些看乐子的想法,可当他越讲越深之后,在座的众人却都陷入了沉思。   直到刘宣熟练的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讲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众人方才惊醒。   “好名士!好才学!”   树机能的眼里满是激动。   “此公大才啊!”   看着树机能眼里的小星星,曹启摇着头,“是有才学,但是才学跟太学里的诸多名士相当,不必如此惊叹!”   刘弘此刻也是开口说道:“此公并非是那种只读经典的大家,他讲解诗经的时候,夹杂着天下的局势,分析的很是妥当,我看此人治政之才不弱于他在经典上的造诣啊。”   曹启又说道:“这倒是实话,这样的人不该待在太学,应该去三台才对。”   三人从这里往回走的时候,却听到左右都是在谈论这位大名士。   这让曹启有了些想法。   在走出太学之后,曹启告别了两位好友,坐上了马车,匆匆赶往皇宫。   太极殿内。   夏侯和毕恭毕敬的坐在曹髦的身边,两人的身边还放着棋盘和茶,两人是边下棋边谈论当今的大事。   “陛下,如今来找我的名士是越来越多了,光是这个月内,就有十四位名士前来找我。”   夏侯和落了棋。   “可臣觉得,这些人另有所图,他们过去有族人救济,不必缴纳税赋,不必耗费钱财来雇人,生活奢侈无度如今难以维持这般生活,便想要通过太学来获取官爵,继续享乐。”   “这些人别有用心,臣不愿意帮助他们。”   曹髦又随即落了棋,开口说道:“其实为了什么而想要做官并不重要,只要没有贪污行贿的行为若是靠着自己的俸禄来维持奢华的生活,那又如何呢?”   夏侯和一愣。   “陛下是说臣该用这些人?”   曹髦示意他落棋,夏侯和赶忙再次落棋。   “你今日要是敢收下那十余人,到明日,可能就是几十个人,到后天,可能就是几百个人,你想要将全天下的名士都收到太学里不成?”   夏侯和尴尬的笑了笑。   “裴秀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况,还是这大族最了解大族啊。”   “裴秀曾提议朕,可以多提拔名士,多设治学官,如州治学官,郡治学官之类的,他建议让这些人在地方负责教学,培养弟子”   夏侯和有些茫然。   “你输了。”   曹髦再次落棋,夏侯和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说道:“臣确实输了。”   曹髦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这位裴尚书啊,也真的是难为他了。”   “既要为朕效力,还得为那些大族换取利益,朕先前还没怎么发现,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厮原先就预料到会出现这些问题,才让朕多设治学官,就是想要给这些名士们一个庇护啊”   夏侯和更加惊讶了,“裴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呵,你可勿要看不起他的宗族啊,他家只是低调,可若是论地位,那可一点都不弱诸多大族都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可你看他们家,是代代都有能人”   “况且,这些名士们,大多跟他们沾亲带故的,裴秀跟他们互帮互助。”   夏侯和皱起了眉头,“臣明白了难怪先前时日还反对多设州郡的人忽然都开始支持了,大概也是为了官爵的缘故?”   曹髦笑了起来,“当然是这样,州郡越多,他们的官爵就越多,好处也就越多。”   “过去大族喜欢往一个人的身上堆资源,每一代人堆出一个三公来,就可以庇护全族现在不行了,便是再大的官员,也有了限制,他们也就只能通过如今这种方式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些人占据着最好的资源,却不愿意为庙堂出力,只顾着自己享受,完全不隐藏自己对钱财的喜好!”   “他们也该出来做点事,天下岂能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呢?”   夏侯和深以为然,“那陛下是要提拔这些人去各地教学??”   “得要挑选,若是让一些蠢材们前往各地教学,他们能教出来什么样的人呢?整个大魏岂不是都要毁在这些人的手里了?反正现在急着想要做官的人会越来越多,且不要急着安排,从中挑选合适的人就是了。”   “这件事,还是交给钟毓来办吧,伱就勿要插手了。”   “唯!”   两人正说着话,曹启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第58章 争去吧   “兄长!!”   看到曹启到来,夏侯和也就不好继续留下,行礼拜别了曹髦。   曹髦瞥了一眼面前这不成器的弟弟,“你怎么来了?”   “兄长,我是来为你举荐一个人的!”   “哦?”   曹启赶忙将刘宣的告知了曹髦,曹髦认真的听着他讲述。   终于,他的脸上出现了些笑容。   “你这竖子居然都学会举荐能人了,按着你的想法,这刘宣该给予什么官呢?”   曹启再次说道:“此人毕竟是刚刚出仕,我认为可以先为郎,然后外放为令,再看他的政绩,若是极为优秀,可以调回三台,若只是合格不算非常出色,可以正常升迁,若是不合格,那就调回太学继续讲学”   曹髦对这家伙的回答非常的满意。   “以你如今的年纪,能想到这些,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今天就不要急着离开了,且留下来吃饭吧!”   曹启笑了起来,“多谢兄长!”   曹启刚刚来到洛阳的时候,对兄长还很是惧怕。   当然,现在他也很怕,但是这个惧怕已经跟当初不同了。   当初,他是怕被兄长直接给弄死,毕竟坑害自家弟弟这方面,文皇帝是给子孙后代留下了宝贵经验的。   但是曹髦跟他所想的不同,自从他来到洛阳之后,虽然曹髦对他很是严厉,但是从未有害他的想法,曹家的诸侯们大多早熟,而且因为庙堂常年的迫害,政治能力和保命能力都非常的高!   他们比其余朝代的宗室要厉害的多,因为不厉害的都已经死在迁徙的路上了。   什么装疯卖傻啊,装糊涂啊,时不时犯个小错啊,他们都是得心应手的。   曹启的年纪虽然小,但是心里却清楚,兄长对他严厉是对他好,而不是要坑害他。   曹髦如今终于是扭转了宗室们对皇帝的成见。   曹髦上位到现在,也没有杀害宗室,哪怕是一些他看不过眼的,他也忍耐了下来,没有去对付。   皇后更是常常跟这些宗室们的家眷书信往来,有些时候还会召集洛阳内外的宗室家眷前来赴宴。   宗室们对皇帝的看法越来越好。   别人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在宗室的眼里,曹髦绝对是超越了文皇帝的圣天子。   谁要是敢对他不敬,先问问各地的宗室答不答应。   曹髦也相继放开了对宗室们的很多限制,当然,一些核心的东西,例如兵权之类的,曹髦却没有再松手。   善待宗室没问题,但是不能再酿成西晋的八王之乱。   这個善待宗室也得把握好分寸,不能像文皇帝时期的那般苛刻,也不能像西晋时这般的吓人。   当然,也不能像明朝那般厚养,那样养着国库可受不了。   不过,现在曹髦要做的事情很多,宗室刚刚归心,还不至于就要腾出手来处置宗室的问题,宗室的这些问题,彻底爆发要很多很多年,且等做完了其他的事情后,再下手也不迟。   兄弟两人坐在太极殿内,聊起了太学的情况。   曹启在太学里认识了很多的好友们,其中不少人,曹髦觉得往后都可以进行提拔重用,将会是庙堂的栋梁之材。   “当今的太学,当真是人才辈出,可惜就是学子们的年龄越来越小了,前几天还有个人带着自己的小娃娃来太学,说想让他入学我看那娃娃比左思都要小,还不到十岁呢!”   “夏侯公非常生气,就将他给赶走了。”   曹髦是知道大族有吹神童的传统,每一个都是天赋异禀,恨不得刚出生就给送进太学里头去,再找个很厉害的名士来背书。   曹髦摇着头,“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左思且不说,他虽然年幼,但是治经等诸多能力都与成人不差,比他还小的娃娃也敢往太学送?这是谁家的弟子啊?”   曹启迟疑了许久,方才说道:“好像就是太官令家的孩子”   曹髦一愣,“太官令??”   他看向了一旁的近侍,“你却去将太官令叫进来。”   近侍赶忙走了出去。   很快,太官令张温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   “臣张温拜见陛下!!”   “拜见大王。”   他行礼拜见之后,便看向了两人面前的饭菜,难道是这饭菜做的不好吗?   不对啊,都是陛下爱吃的元城菜啊。   他又不敢多问,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曹髦。   曹髦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这人他是有点印象的,记得乃是凉州人,为人本分,在所有人都贪污的年代,就他一个不搞这一套的,曹髦很欣赏他,就让他来负责宫内所有的膳食。   他不像是那种会瞎吹自己儿子的人啊。   曹髦问道:“伱之前送你儿子去了太学?”   “正是如此!”   “嗯那你儿子叫什么名?”   张温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想起这件事,张温心里就很是苦涩,他那儿子本来就聪慧,如今的年纪,都已经开始治经典了,他本来想着将儿子送到太学,让大家都看看他儿子有多优秀。   结果,话还没说呢,就被夏侯和一顿训斥。   这也怪不了夏侯和,主要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这些大族都喜欢给自家孩子造势。   年幼上太学那是能扬名的。   在被驱赶之后,张温的事情就成了笑话,洛阳内的众人都用这件事来取笑他。   这让张温更是生气,如今听到陛下询问,他虽然困惑,但还是赶忙回答道:“陛下,我儿唤作张轨。”   曹髦眼前一亮,“是车轨的那个轨吗?”   “正是。”   那就没错了,原来是前凉的奠基者张轨啊。   曹髦有些恍惚,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这家伙确实很有才能,跟刘渊也算是不分上下,若是算上他当刺史的时期,他的子孙所建立的政权甚至还是那些小国里延续最久的一个。   张温不解的看着曹髦,不知曹髦为何要如此询问。   “名不错,不过,如今去太学还是太早了点,这样吧,你这些年里也算是尽职尽责,我给你的儿子安排一个老师吧。”   张温大喜过望,赶忙大礼拜谢。   “多谢陛下!!”   曹启看了看张温,又看了看曹髦。   他心里大概想到了兄长准备安排谁来教导可兄长为什么会对一个孩子如此看重呢?   就听到曹髦说道:“就让张华来做你儿子的老师吧!”   曹启听闻,再次拜谢。   张华在群臣那里的名声不太好,不好是因为他太受陛下的宠爱了,可在张温这里,这可不是什么缺点,谁都能想到,以张华的年纪,定然是未来的栋梁之材,是庙堂的基石,让儿子跟随这样的人,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照顾吗?   曹髦这才说道:“你也要多盯着,让你孩子用心学习,往后好为国效力”   “唯!!”   在张温离开之后,曹启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何要如此重视一个小娃娃呢?”   “他父亲宽厚,跟随朕多年,经历这样的事情,定然会被嗤笑,若是朕出面为他的儿子找个老师,那也就没有人敢嘲笑他们了。”   曹启感慨道:“兄长真仁义之君也!!”   兄弟两人又吃了许久,曹髦方才让曹启离去。   在曹启走到门口的时候,曹髦还叮嘱他,要多结交好友,认识的人越多,才能越是懂得如何识人   忙碌了一天的张华刚刚来到自家府邸前,就看到一人带着个娃娃站在自家门口,看到自己,便笑着上前拜见。   张华很是狐疑,却还是赶忙回礼。   他觉得这人看起来很是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   “张公,这些时日里很是忙碌吧?您可是很久都不曾来皇宫了过去您一来,陛下就吩咐我们提前准备好您爱吃的”   张华恍然大悟,顿时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是啊,最近颇为忙碌且跟我进府详谈吧!”   张华平常都是不接待客人的。   毕竟他这干的是吏部的差事,谁也不知道这客人的来意是什么,一旦进了府,那再解释什么都不好用,还不如直接闭门不见客。   也正是因为张华的吩咐,他府内的下人哪怕是看到门外有客人也不会往里头领。   但是张温这里就不必那么的担心,张温是个近臣,跟随陛下也有很长时日了,若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他不可能在皇宫里待到今天的。   张华带着他们来到客房,坐下之后,有仆人端来了茶饭。   张华笑着说道:“过去都是吃您的饭,今日也让您尝尝我家的饭”   两人寒暄了一下,张温方才拿出了皇帝的书信。   张华接过曹髦的书信,看了片刻,讶然的看向了一旁的小家伙。   方才,张华还以为这人上门是为了求自己来当这小子的老师,连怎么拒绝他都想好了。   结果上来就给自己递了一份诏令。   奉诏拜师??   这谁还敢拒绝啊!   这还真的是自家陛下能做出来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张华也只能苦笑着接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弟子。   张轨很是激动,赶忙起身拜见。   “弟子张轨拜见老师!!”   “从今往后,定然要用心跟随老师学习,以报效庙堂!!”   张华这才点点头。   这小子也算不错嘞。 第59章 钟会   天还不曾亮,钟会便起了身。   仆从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在更衣洗脸之后,钟会没有急着去吃饭,反而是直接坐在了铜镜面前。   家中的发匠熟练的拿出了工具,弯着腰站在钟会的身边,开始为他收拾头发。   将头发整理好后,又开始修饰他的胡须。   古代是有理发师的,不过,一般来说,只有大族子弟才会天天去修自己的头发跟胡须。   钟会便是如此,他是个很在意穿着打扮的人。   发匠将他的鬓角修剪整齐,剃掉了多余的毛发,在修了面后,钟会只觉得是意气风发。   他这才起身,前往吃饭。   钟会喜欢独自吃饭,他对饭菜也颇为讲究。   还是名士的那一套,每天吃的东西都不能重样,而且根据不同的时日,不同的节日等都有不同的饮食要求。   钟会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等到吃完,天色大亮。   尽管府邸内外都是格外的明亮,却听到什么嘈杂声,内外都是格外的寂静。   这是因为钟会不喜欢吵闹,故而连他府内的下人都不敢大声喧哗。   钟会吃完了饭菜,便去挑选衣裳。   他这里有着各类的衣裳,而且各个都是精品,在认真挑选之后,钟会终于出了门。   看起来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走在路上,钟会都忍不住的要甩一甩衣袖,高高仰起头来,显示出自己的名士做派。   上了马车,便有驭者带着他前往皇宫了。   这是要开始工作了。   钟会在皇宫外下了车,这才跟着近侍们走进了宫内,一路走到了太极殿,满长武看到是他来了,也不敢阻拦,迅速放行。   钟会就这么来到了东堂,堂内坐着几个大臣。   钟会瞥了一眼这些人,便快步走到了他们最靠前的位置上。   坐在他对面的乃是卢钦,如今的另一位侍中。   而坐在他身边的那些人,皆是黄门,侍郎,给事中,散骑,议郎,大夫等等。   他们低着头坐在两侧,这是属于皇帝的内臣系统。   在西晋建立之后,这套系统就改名为门下省,三省由此而来。   钟会的眼神在张华的身上逗留了片刻,随即便挪开了。   很快,曹髦就出现在了此处,群臣纷纷起身拜见。   曹髦笑着回礼,随即坐在了上位。   曹髦的这套近臣系统,主要是负责帮着曹髦来拟定国策。   例如这一次,曹髦就是要在各地设立学官。   汉朝是有治学从事的,蜀国为了培养人才,在地方上设立了典学从事和劝学从事。   典学从事的地位略低于刺史,总领一州的学政,而劝学从事就更低一级,算是個帮手。   曹髦开口说道:“朕继承先祖之遗志,开疆扩土,行大一统之事,州郡增加,却少实干之才,朕欲效仿后汉之制,在各地设学官,总领学政之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呢?”   曹髦这么一开口,众人便明白了这次要商谈的是什么。   他们皆看向了钟会。   以往,钟会向来是最先开口,不太给别人机会的。   钟会迎着众人的目光,轻声说道:“诸位,陛下问政,何以不答?”   众人这才说起了各自的想法。   张华的想法就很简单,他希望能效仿蜀国的制度,设立典学从事,劝学从事,以及治学从事,分别对应州,郡,县。   将学政分离出来,交予这些人管辖。   另外,还要给他们分配足够的学吏,由他们来负责当地的教育事业。   张华曾经去过蜀国,故而对那边的政策很是了解,他基本上就是照搬了当地的政策,又加了点自己的东西。   其余几个大臣却觉得不妥。   堂堂大魏,岂能去用蜀国之政呢?   大家的想法各不相同,有人觉得可以将此事交给地方,由郡守县令分别设立和安排,直接纳入地方体系之中。   也有人觉得教育还是要握在庙堂这里,不能交予地方。   刺史是不属于地方体系的,刺史是监察体系。   曹髦很是认真的听着他们讲述。   直到众人先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钟会方才清了清嗓子。   “张华的想法是有可取之处的。”   钟会这么一开口,满堂皆惊。   钟会竟然开始同意张华的政策了??   见鬼了!!   钟会又说道:“但是大魏跟蜀国的情况不同,不能照搬,州学官是没有必要的,蜀国不过数州,郡与郡相近,故而可以用一个学官来总领州学政,但是大魏不同,不同郡的差别巨大,无论是从人口,富裕程度等诸多方面来看,郡与郡的差距都不像过去的蜀国那般均衡可以设典学从事,应该治郡,劝学从事,可治县。”   “至于随官吏的数目,应当按着规模来区分,若是大县,就设大从事,若是小县,便设小从事,郡亦然”   “县从事可以直接交予地方县衙来进行安排,庙堂若是硬要插手,光是委任完成,就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地方学政作为县令等人的重要政绩,他们来做这件事,也定然不会出太大的纰漏。”   “况且,这其中利益并不大,不足以出现大问题,况且,交予地方,肯定是多以地方名士豪族之士来担任,其实这不是什么坏事,这些人本来就喜欢提携同乡,这是让他们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钟会逐一的分析了起来。   这下,不只是那些大臣们,就是张华,也都很是认真的听了起来。   别看钟侍中平日里总是格外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但是人家是真的有东西的,真材实料,哪怕是最厌恶他的人,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当他讲述完成之后,便是曹髦,也忍不住夸赞了起来。   “诸位可还有异议?”   众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于是乎,新政就要由钟会所说的来进行拟定。   钟会看向了众人,开口说道:“诸位都是要跟随在陛下身边,为陛下出谋划策,商谈国策的人,想事一定要周全,不能片面,否则如何能辅佐圣王呢?”   众人皆低头称是。   曹髦这才让众人离开。   钟会是最先离开的,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东堂,颇有些群臣之首的风范。   看到跟在后头的张华,他停下来,开口问道:“听闻你收了个弟子?”   张华点着头,“正是如此。”   “呵。”   钟会冷哼了一声,“要好好教啊,可不要误人子弟,我也有个不成器的弟子,改日倒是可以让他们辩一辩”   因为曹髦亲口让张轨拜师张华,这件事在洛阳内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大家都很惊讶,难道张温这家伙的儿子还真的是个天才?   钟会也知道了这件事,在知道之后,他对刘渊就只有一个要求了。   怎么都行,就是不能被张华的弟子给超过去了,要是比不过张华的弟子,我就亲手清理门户!!   张华苦笑着不敢回答,钟会这才得意的离开了。   卢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笑着说道:“今日钟会竟然不曾为难我们对你也只是说了一句,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陛下与他说,他乃是群臣之首,应当领着我们建功立业,他现在觉得我们都是他的麾下,又怎么会跟我们攀比呢?”   张华解释道。   卢钦笑着说道:“这也是好事啊。”   “或许吧。”   就在内臣们各自离开,返回自己岗位的时候,钟会却带着诸多文书匆匆来了中书台。   华表,卫瓘等人赶忙前来迎接。   钟会将商谈出的那些结果丢到了他们的面前。   “就按着这些想法,尽快拟定诏令,要准确,不能出现纰漏!”   “唯!”   卫瓘赶忙领命。   然后,钟会就坐了下来。   在以侍中的身份宣读之后,他还能以参中书事的身份来参与拟定具体诏令的事情。   中书台迅速开始忙碌了起来,因为有钟会这个拟定者的存在,拟定相关政策就变得简单了很多。   侍中那边是负责说,这边是负责正式下达。   卫瓘只觉得汗流浃背。   平日里,他来做事的时候,钟会总是会粗暴的打断他,然后说出他的过错来,将他训斥一顿。   可是今日,他无论说什么,钟会都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轻轻点头。   这感觉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总觉得钟会有些不怀好意。   这莫不是憋着要给一个狠的??   “钟侍中,您看看这一封”   卫瓘小心翼翼的将工作成功递给了钟会,都已经做好了被钟会训斥的准备。   钟会看了片刻,竟是点着头说道:“中书台里,也就你一个人能算是人才,能跟得上我的办事速度,往后,你要更加的努力,好跟着我来建功立业!”   “知道了吗?”   钟会反问道。   卫瓘自然是赶忙点头。   钟会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中书台,坐上了他的马车,观看着手里的诸多奏表,还没等到他看完,马车就已经停靠在了尚书台门口。   钟会走下了车,快步走进了尚书台。   他迅速召集了各部的尚书们。   作为仆射,他倒也是有这个权力的。   当众人到齐之后,钟会打开了那诏令,平静的看向了诸多官员们。   “这次要我们去做的,乃是治学官的事情。” 第60章 收其心   鹅毛般的大雪笼罩了整个洛阳。   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整个世界都被这种白色所笼罩。   “阿父!”   “阿父!”   小阿温摇摇晃晃的在地上走着路,嘴里却不断的叫唤着。   小家伙学会了喊阿父,曹髦非常的开心,但是他只会喊阿父,对着皇后也喊阿父,这就让曹髦有些沮丧了,什么时候才能跟坐在我身边跟着我攀谈呢?   阿温的个头似乎是随了父亲,这一年下来,白白胖胖的脸蛋渐渐消失,個头猛涨,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碰到什么都想拿起来往嘴里塞。   曹髦坐在长秋殿内,吃着热茶,看着在四周走来走去的阿温,忍不住对皇后说道:“往后可得看紧喽,这竖子才刚学会走路,就变得如此调皮,再也不像当初那般乖巧,再长几岁,那还了得?”   郑娴轻笑了起来,她说道:“孩子好动而已,怎么说不乖呢?”   曹髦又吃了几口,暖了暖身体,这才站起身来。   “朕先去忙了,晚点再过来。”   曹髦说着,又看向了小家伙,“要听话!不许学坏!”   小家伙只是笑着,“阿父!阿父!!”   曹髦又忍不住抱着他亲了会,这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外头很是冰凉,刺骨的冷风仿佛要从曹髦衣裳的各个缺口钻进来,只是片刻之间,曹髦的脸都变得通红,有些麻木。   曹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   这冬天是一年比一年要冷了。   降雪也是越来越大。   魏晋时期,同时也是历史上灾害最为频繁的一个时代。   跟天灾争斗的时日,就要到来了吗?   曹髦仰起头来,透过那漫天的飞雪看到了太阳,此刻的太阳,看起来似乎都是阴沉沉的。   曹髦快步走进了太极殿内,抖了抖身上的雪。   “陛下!”   张华此刻正等着曹髦。   曹髦拉着他的手就直接走向了西堂。   两人进了西堂之后,张华这才呼出了一口气,他的脸色通红,强忍着哆嗦。   曹髦不悦的说道:“怎么穿的如此单薄呢?是俸禄不够了吗?”   “臣出门的时候,尚且还没有这么大的雪”   “那时候不是更冷吗?”   曹髦跟他说了几句,两人方才坐下来,张华也是赶忙拿出了诸多文书,放在了曹髦的面前。   “陛下,赏田令颁发之后,各地都相继开始了建设,有些已经做出了成果来,这是关于诸多建设的详细内容。”   曹髦低着头翻看了起来。   以工代赈的手段来安置佃户还是可行的,虽然对国库的压力极大,但是因为曹髦这些时日里对大族们的频繁动手,却是让国库熬过了这最危险的时候。   这还得要多感谢大族的付出。   到了如今,这以工代赈的事情总算是走上了正轨,各地也都有了经验,杜预做的很不错,曹髦已经不担心接下来的诸事了。   以国库如今的储备,绝对能扛的住。   而各地也因为以工代赈而恢复了不少。   中原被荒废的诸多水渠,道路,城池都得到了修补。   尽管文皇帝稳定了中原,使得各地民力得到了恢复,但是整个魏国时代,天下都是在连年的战乱之中度过的。   这种稳定是建立屯田制下的稳定,因为要维持庞大的军队,要时刻为战争做好准备,因此,哪怕是魏国最富裕的中原地区,也是千疮百孔。   尽管距离当初的中原混战过去了数十年,可那时的破坏实在太大,十室九空的局面下,很多东西都得不到修补。   而这一次,曹髦咬着牙,勒紧了裤腰带,也是在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况下,在天下各地大兴土木。   虽然国库消耗巨大,但是大多数地方的修补工作都进行的很顺利,后汉时的诸多建筑和工程都再次被修复完整。   曹髦看着报告,心里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最先就是修补工作,等到修补完成之后,就是全力开垦和新的水利,到那个时候,北方的繁荣超出后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然,人口这方面暂时还做不到,大魏跟后汉的人力差距还是有点太大。   后汉落寞的时候都有三千多万人口。   如今的大魏,在经过赏田令,狠狠整顿了门阀大族之后,登记在册的人口方才一千五百多万。   要是没赏田令,这人口都上不了九百万!   曹髦收起了这些,张华又放上了第二个文书。   “这是幽州和平州的情况”   “大司马往平州运送了太多的鲜卑人,还有江东人这里又发生了很严重的雪灾,河北各地如今都在救济。”   “大司马还在用船只将高句丽人往扬,荆,江等地方运输。”   曹髦皱了皱眉头,“好,那高句丽王的俘虏们还不曾回来吗?”   “大雪堵住了河北的诸多道路,还不曾前来”   张华又一一说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学官的事情了。   学官的事情进展相当的顺利,庙堂对于新增设部门是完全没有意见的,在他们看来,官爵是越多越好的。   而那些渴望再就业的名士们,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群起而攻”。   曹髦让钟毓去负责审查名士,再由吏部来进行定夺。   在他们的配合下,蜀国的学官出现在了天下各地,名士们对这个官位相当的感兴趣,毕竟这是不费力还吃香的位置,开局就能上五品的官职,谁不动心呢?   经过了苛刻的审查,各地的治学官也都齐全了,还有很多不曾选上的名士们焦急的等着自己能被启用。   魏晋的名士大多不要脸,说一句厚颜无耻也不过分。   故而他们能随时转变自己的立场,原先还整日高呼着要隐居山林的那些人,此刻又高呼着要辅圣建功。   这两件事都算是比较成功。   接下来就可以慢慢看到成效了。   而这新的一年里,曹髦则是有着更大的想法。   吴地的大族也差不多让自己给清理了一遍,接下来,该让蜀地的大族尝一尝这个滋味了。   对比吴地来说,蜀地的发展极为出色。   不知道是该说是邓艾太厉害,还是诸葛亮太厉害。   邓艾按着诸葛亮当初的规划来进行对蜀地的治理。   第一步就是恢复诸葛亮时期的那些水利工程,结果正好又碰到赏田令,邓艾简直是完美开局。   他趁着以工代赈,直接就在原先在推行的事情提速。   蜀地的情况愈发的好转,百姓们的生活也算是不错,反正恢复情况跟吴地比起来,肯定是要更加稳定和顺利的。   吴地这里时不时就爆发叛乱,一个月就能出现一两次起兵反魏的情况。   这也让曹髦坚定了对蜀地大族动手的想法。   这些人要迁往什么地方呢?   凉州,沙州   君臣两人攀谈了许多,在张华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曹髦却解下了身上的冬衣,递给了张华。   “外头天寒地冻的,你且穿着这件衣裳回去吧。”   张华大惊失色,“陛下,臣怎么敢穿”   “无碍,穿着回家,然后再令人送回来就是了,又不是冕服,有什么不敢穿的。”   曹髦强行塞到了他的手里,张华朝着曹髦一拜,这才转身离开。   曹髦又穿上了另外一件冬衣,看着外头这天寒地冻的场景,他抿了抿嘴,方才对一旁的满长武说道:“准备马车,朕要外出!”   满长武完全没有询问皇帝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外出,他很快就给曹髦准备好了车马。   曹髦坐在马车内,缓缓走出了皇宫。   道路上不见人影,除却前后的甲士外,都看不到什么活人。   曹髦看着这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马车到达目的地之后,曹髦赶忙跳下了车,他迅速脱掉了自己的冬衣,露出了里头那单薄的衣裳。   随即又用手狠狠的搓着自己的脸,自己的双手。   如此待了片刻,他才急匆匆的走进了府内。   陆抗正在书房内看着书,忽然有下人禀告道:“家主,陛下的车架已经停在了外头!”   陆抗大惊失色,他从窗户看了看外头的情况,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刚刚走出了内院,就看到曹髦正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看到陆抗,曹髦赶忙挺直了身子,笑着走上前。   “陆抗拜见陛下!”   “陛下何以站在此处啊?”   陆抗此刻都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了,赶忙请曹髦走进了内屋,又令人拿来取暖的各类东西。   曹髦却笑呵呵的令人将带来的东西放在了案上。   “今日太官令做的乃是吴食,朕吃了几口,便想起陆卿,便忍不住带上饭菜就过来了只是可惜啊,这来往甚是不容易,饭菜或许都要凉了,不如你先让人热一热,我们再吃?”   陆抗看着面前的诸多饭菜,又看了看坐在上位的曹髦。   这一刻,陆抗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他热泪盈眶,一头拜倒在了曹髦的面前,泣不成声。   “陛下!!我不过是罪臣而已,陛下对我如此敬重,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陛下的恩情啊!!”   曹髦大惊,赶忙扶起他来。   “陆卿,朕是敬重你的才能,欣赏你的为人,方才如此,并不是想要挟恩求报”   陆抗大哭不止。 第61章 治天下事如治家事   “陛下!!”   陆抗朝着曹髦再次跪拜。   “陛下以诚待臣,臣实在不敢再辜负陛下的宠爱,臣愿一心辅佐陛下,以报此恩!!”   陆抗满脸的泪痕。   曹髦浑身一颤,惊愕的看着他,他激动的喘着气,赶忙将陆抗扶起来。   曹髦因激动都说不出话来,眼眶同样泛红。   “朕爱陆幼节久矣,今日得之,何其有幸!!”   “陛下!!”   “幼节!!”   两人拉着手,彼此对视,这感人的场景,就连陆抗家里的奴仆,都不由得落泪。   多感人的场景啊!   曹髦赶忙拉着陆抗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手死死的拉住他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笑了起来。   “朕有陆幼节了,这难道不是天降甘露于朕吗?”   “好年号,好大臣!”   陆抗却赶忙说道:“陛下身边人才济济,三台之臣,皆天下贤良,二十刺史,皆治地良臣,臣不过一个罪人,是因为陛下不嫌弃臣的才能不堪,臣有机会跟随在陛下的身边,怎么敢当陛下这般称赞呢?”   “幼节,朕现在就让你领散骑,往后你可以随时进出皇宫,参与大事,再过段时日,朕会让你往三台承担重任”   “臣拜谢陛下!!”   曹髦大喜过望,对一旁的近侍说道:“这些饭菜凉了,且热一热,给幼节食!”   陆抗赶忙叫住了那人。   “陛下,此时的饭菜最好,不必去热。”   说完,他也不顾什么名士之资,大口大口的吃起了这些冰凉的饭菜。   曹髦看的心疼,赶忙令人准备热茶热酒。   在吃完喝好之后,陆抗瞬间进入了状态。   “陛下,听闻您在江东多迁徙大族,那边常常出现叛乱?”   “是这样的。”   “江东多豪族,他们谎报耕地,佃户,还藏有甲胄,强弩,都有自己的私兵,横仆,他们为害一方,与本地的官吏勾结,行不法事!”   “朕欲治江东,有大臣说:治江东如耕耘,杂草不除,实难播种。”   “朕便下令,将江东诸多不法豪族迁往北地,以充边塞人口。”   “他们都被迁去了平州。”   陆抗一愣,惊诧的问道:“平州?”   曹髦这才解释道:“朕以辽地诸郡为平州。”   陆抗恍然大悟,他笑着说道:“有些吴人来找我诉苦,只说陛下行暴政,将他们的宗族迁徙,却不曾说平州的事情。”   曹髦仰头大笑。   他解释道:“当初司马懿去讨伐辽东的时候,杀害了太多的魏人,却又将慕容,段等部族给内迁到了辽地,这就导致当地的胡人数量越来越多。”   “有些县城,几乎都是以胡人为主,就连当地的魏人都开始变成胡人了。”   “朕在这里单独设立平州,将这里的一些胡人迁徙到幽州,再将幽州的魏人迁到此处来,江东诸多豪族也被迁到此处,充实此处的人口,有利于教化胡人,让他们也变成魏人”   曹髦认真的说着自己的想法,陆抗时不时点着头。   陆抗对曹髦处置江东大族的行为并不是那么的在意。   尽管是门阀的时代,也总是有一些比重视宗族更重视社稷的人存在。   如历史上曾提议削弱门阀的顶级大族出身的王昶,如要推行反大族政策后遭受打压的张华,还有一家人先后为社稷而赴死的陆抗,以及姜维,诸葛瞻等人   哪怕是这般烂的时代,也掩盖不住这些人身上的光芒。   等到曹髦说完,陆抗这才说道:“陛下的想法很对,只是做的略微粗糙了一些。”   “粗糙?”   陆抗笑着说道:“江东这些大族跟北方的大族不同,尽管众人也是联姻,但是彼此的争斗极为凶猛,那位奉命去治理江东的大臣,其实只需要下令,让他们互相揭发彼此的罪行,就能名正言顺的进行迁徙,而且还不会引发任何的叛乱。”   曹髦恍然大悟,他摇着头说道:“只可惜当初没有来询问陆幼节啊!”   陆抗又说道:“其实如今这样也不错,臣的办法可能会要很长的时日,而如今这一刀切,却只是在一年之内,就将江东豪族给清空了,这更有利于后续的治理。”   曹髦也不藏着,干脆说起了蜀地的事情。   “吴国现在叛乱不断,而蜀国却很是平静,朕觉得,蜀国这些大族,可能是没有感受到什么威胁,吃饱喝足,又或者是在图谋一些大事,朕准备下令,开始迁徙蜀地的豪族。”   “当初朕收复蜀地的时候,曾多以安抚,蜀地的很多大臣也是在朕的身边做事,你觉得该怎么去做这件事呢?”   陆抗听到这句话,他迟疑了很久,方才问道:“陛下准备迁徙几成呢?”   “朕做事,向来是做到极致,能迁全部就不会留下一户。”   曹髦的回答干脆利落。   陆抗这才说道:“臣对蜀地不甚了解,不过,蜀地率先归顺,民心应该是在逐步向魏,陛下若是要迁徙蜀中大族,还是得稳定好当地的民心蜀地若是出现叛乱,一定会比吴国更加严重”   两人商谈了许久,直到晚上,曹髦方才告辞离去。   陆抗将皇帝一路送到了门外,看着行驶而去的马车,陆抗也是站立许久,眺望着远处,不知作何言语   当曹髦返回太极殿的时候,天色完全漆黑。   夜里的寒冬,比白天要更加的冰冷。   曹髦迅速回到了长秋殿内,郑娴还在等着他。   曹髦在离开这里的时候曾说过,忙完了就会过来,郑娴知道曹髦的为人。   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说的事情一定会去做。   故而,她一直都在等着曹髦到来,当曹髦走进来的时候,郑娴心疼的走上前来,摸了摸曹髦那冰凉的手,赶忙拿来了热茶,让他暖暖身子。   曹髦却只是哆嗦着,“也别吃什么茶了,直接上榻吧!”   郑娴瞥了曹髦一眼,“还是先吃点茶,这么冷竟还出了宫,可不能就这么睡了,我令人做了羊汤,陛下吃上一些我们再休息。”   曹髦也没有跟皇后继续犟,先吃了茶,又吃了羊汤。   体温也就逐渐上来了。   “陛下今日看起来很是开心啊?”   “哈哈哈~~”   曹髦就等着郑娴来问呢,当即迫不及待的说道:“那是自然,今日啊,朕是得到了一位大贤臣啊!”   “吴地的陆抗,你知道吧?此人文武双全,品德高尚,人臣典范啊,况且,他还非常的年轻!跟钟会,张华他们差不多的年纪!”   “再过上十年二十年,钟会能当丞相,总领朝政,张华能当尚书令,操办政务,陆抗能当太尉,总领军事啊!”   “陛下!避讳!避讳!”   郑娴赶忙劝说道。   曹髦咧嘴笑了起来,“你有所不知,我曾祖父非常的豁达豪爽,以我如今的成就,便是当面说了他的名讳,他也不会生气的!”   “那也不行啊,陛下是天子,一切行为都是天下的表率,岂能如此呢?”   “此处又无外人,伱且继续听我说!”   曹髦又绘声绘色的说起了自己今日在对方门口的操作,“朕一看到这漫天大雪,心里就知道,机会来了!”   “先前我对陆抗几次施恩,可每次都差了一点点,他跟姜维还不一样,若是姜维,肯定是不会动摇的,但是陆抗会啊,这次,我就换上单薄的衣裳,狠狠挫自己的脸,搓的通红,还拍了几巴掌嘞,然后就进去找他了”   听到曹髦的讲述,郑娴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陛下为了得到这个贤臣,也算得上是不择手段了。”   “治理天下的根本就是在人啊,能人越多,庙堂就越兴盛,当皇帝的便是别的都不会,只要会用人,那都是能做好的。”   曹髦如今是压根就不将郑娴当作外人了。   很多不能对外说的事情,他都可以讲述给郑娴来听。   两人也成为了真正的夫妻,一家人。   郑娴问道:“陛下说陆抗那般聪慧,难道他不会发现吗?”   “他便是知道又如何呢?朕都已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了,便是铁石心肠,也得化了吧?”   郑娴再次发笑。   “听陛下说,不像是在招募能臣,反而是像是追求美人。”   “还别说,自古以来,这君王与大臣,便是夫与妻。”   “这治理群臣,就如同治理家事,治理天下,就是治理妻妾!”   “你看张华为什么不被群臣所喜欢呢?就是因为朕跟他太亲近了,在那些大臣的眼里,他就是个靠美貌来诱惑自己良人的小妾!”   郑娴笑着问道:“那钟会呢?”   “钟会地位极高,在群臣眼里,大概就是好嫉妒的妻吧。”   郑娴笑得前仰后翻,她调侃道:“这么说来,陆抗岂不就是别家的妻?”   “此我家之传统!”   曹髦开了個玩笑,随即便一把抱起了郑娴,郑娴惊呼了一声,曹髦便抱着她来到了榻前。   “今日天寒地冻的,孩子又不在咱们正好可以好好治理几下天下!”   郑娴脸色通红,被曹髦抱在怀里,忍不住说道:“陛下低些声!”   两人昏昏睡去。 第62章 狼狈为奸   次日,陆抗正式前来拜见皇帝。   而这个消息,也是迅速传遍了各地,大家都知道陆抗归顺的事情了。   陆抗也是正式成为了曹髦身边的散骑常侍,跟随在曹髦身边,为曹髦出谋划策。   不过,还没等群臣对此做出什么反应来,就有另外一位贵客来到了洛阳。   不错,高句丽王高然弗,终于是千里迢迢的来到了洛阳。   曹髦的贵宾区里又多了一位客人。   高然弗的年纪不算太大,尚且还不到四十岁。   他比拓跋力微的情况是要好上许多的,能从毌丘俭手里活着出来,来到洛阳,高然弗就已经非常的知足了。   他最初都以为毌丘俭要将他给虐杀了。   曹髦自然是要召开朝议的,像这样新成员加入,不开朝议是不行的。   但是因为有了上次接见拓跋力微时的教训,大臣们是再也不敢轻视这种朝议了。   上一次皇帝会见新客人的时候,可是差点没将他们给吓死。   于是乎,当高然弗来到殿内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一群低着头,脸色肃穆的群臣们。   这让他很是不安。   曹髦的贵宾们分别坐在了他的左手边上,跟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沙漠汗的位置被他父亲给取代了而已。   刘禅打量着新朋友,暗自摇头。   这位皇帝还真的是穷兵黩武啊,这每年都能带来一个人。   再这样下去,这里的位置够不够他们坐都是一个问题。   高然弗走了几步,随即朝着曹髦的方向叩首大拜。   “罪臣高然弗,拜见陛下!!”   他的声音非常的洪亮。   可以说,在诸位贵宾之中,就属他在面对曹髦时最为恭敬了。   曹髦顿时笑了起来,他反问道:“朕不曾册封过你,你怎么能算是朕的臣呢?”   高然弗急忙回答道:“陛下乃天下共主,臣虽在塞外,却也不敢不知陛下的恩威!”   曹髦看了看周围的群臣,“先前多听闻高句丽小国无礼,朝与后汉而攻略其郡,亲与大魏而背盟反刺如今看来,传闻或许不真啊。”   听到这句话,钟会站起身来,拜了一下曹髦,随即看向了高然弗,他不屑的说道:“高句丽当初势弱,就朝贡后汉称臣,当后汉势弱,便即刻翻脸劫掠,如今大魏势强,他再次称臣,谁能知道以后他们的行为呢?”   “陛下可以先处死这個人,再杀掉其余的高句丽人,将他们的城池夷为平地,让他们的土地上寸草不生”   听到这句话,高然弗的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群臣瞥了钟会几眼,顿时也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当即有大臣表示支持。   曹髦摇着头,“既然他们已经归顺,又怎么能如此对待呢?”   “倘若往后他们真的如钟卿所说,不知悔改,还要聚集起来作乱,那就可以按着钟公的提议来办了。”   高然弗急忙再拜。   “陛下,臣定然一心效力,绝不敢再犯下大错!”   曹髦笑呵呵的封了他为受义侯,随即让他坐在了俘虏之列里。   曹髦看向了群臣,忽然开口说道:“当今天下平定,四方来朝,这是天下之幸,奈何,巴蜀都督邓艾上奏,蜀中豪族,拒绝执行赏田令,隐瞒户籍,贿赂官员,污蔑庙堂!!”   曹髦猛地看向了刘禅。   刘禅只觉得毛骨悚然。   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曹髦却又看向了群臣。   “朕对蜀地可谓是很宽厚了!所推行的政策也不能说是不仁慈的!”   曹髦在夺取蜀地之后,推行了六年的免税政策,到如今还不曾到期呢!   而在历史上,司马昭在蜀地可是推行了二十年的免税政策。   但是这没什么用!   巴蜀需要的不是免税,他们需要的是救济。   耕地和耕作资料都在大族的手里,这免税基本就是给大族免的,寻常百姓他饿着是因为税赋吗?   他是因为没有耕地,是没有生存环境啊。   曹髦算是很仁德了,他将蜀国原先的大官们全部迁徙到司隶等地区,只剩下了几个年迈的留在那边,如今也都逝世了。   他提拔了很多当地的贤才,以蜀治蜀,以魏人监察。   同时他将战利品分发给了当地的百姓们,往蜀地运输了很多生产工具,救济和免税并行,这才让当地的情况有所好转。   他不愿意跟司马昭那般,动不动二十年免税,最后也是喂饱了当地的大族。   实际上,赏田令对蜀地的大族起不到什么威胁。   因为如今他们还是免税的,不需要将庙堂缴纳税赋,况且,这些人大多都是原先蜀国的大臣,如今在魏国做官的不多,只要没有官位,他就是再大的大族,也得交税。   他们没有相应的特权,除非是后来才当官的。   曹髦这么一开口,群臣皆惊。   果然还是来了。   他们现在也搞清楚套路了。   抓住一个外王,那在内部就得搞一波人。   这次是轮到那些蜀人了。   曹髦先前强行迁徙吴地大族的时候,魏人这里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不是自己人,外来者而已,况且他们都已经失去了官爵,那就跟平民百姓没有区别,说迁徙就迁徙了,还能如何呢?   这次要搞蜀人。   不知为何,不少人心里却有了些胆寒。   下一个不会就轮到魏人了吧?   蜀地出身的几个大臣,此刻看起来皆是忧心忡忡。   曹髦再次开口说道:“朕原先以为,免掉蜀人的税赋,就足以让他们富裕起来,对大魏感恩戴德。”   “可这些年里,蜀地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是成效并不大。”   “朕派去的官员们说,当地百姓之心,尚未归魏!”   听到这句话,刘禅更是害怕。   这位皇帝自从大一统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吓人了,当初自己刚刚前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很友善的人,脸上总是带着轻笑。   可现在呢,他总是板着脸,凶神恶煞的,很是吓人。   他如今又多次说蜀地,这难道是要对我下手了吗?   刘禅想起原先大臣们的言语,脸色大变。   当初他归顺的时候,就有大臣曾对他说,曹魏善待他是因为东吴还不曾归顺,等到东吴归顺之后,只怕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就在刘禅胡思乱想的时候,曹髦开口了。   “朕如今发现,蜀人所需要的不是免税,也不是救济!”   “粮食工具年年从雍州送往巴蜀!可这有什么用处呢?!”   “耕地刚刚分发给百姓们,这还不曾出免税期,便就给那些大族给夺走了!!”   “庙堂送去的工具粮种耕牛,如今都在何人之手?!”   “还有那些水利,连年修建,可产粮都是谁家的粮食?!”   “朕平定蜀地之后,对当地实行诸多仁政,却还不曾取得效果,完全是因为其中这些蛀虫啊!!”   “虫豸不除,何以治巴蜀?!”   曹髦的声音很是响亮,一字一句,气势十足。   群臣皆低着头。   实际上,曹髦也并非是为了整顿巴蜀而编造了这些,确实就是如此。   吴地天天出现叛乱,这是因为曹髦的诸多政策确实极大的损害了当地大族的利益,逼的他们不得不起兵,冒着诛族的风险也要对抗曹魏。   而蜀地这里非常的平静,这明显就是因为这里的大族活得滋润。   他们也确实滋润,免税,大魏还各种送资源,原先那些大族的耕地还被他们所逐步收回。   哪怕失去了原先的官爵保护,他们的财力和势力依旧是寻常百姓所不能阻挡的。   他们还是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   曹髦认真的说道:“朕欲治蜀,这件事,交予邓艾来执行,至于诸位,也要引以为戒!”   “不能只是在意门户私计,要在意天下社稷,用心辅佐,不违背律法,是能享福的,但是,谁若是敢效仿蜀地,吴地大族,那就勿要怪朕无情了!!!”   曹髦再次提醒了一下这些人。   朝议结束。   群臣闷闷不乐的走出了这里,脸色皆有些担忧。   将来的道路似乎越来越难走了。   张华看着周围的众人,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他们会有这样的表现,这只能证明,在他们的眼里,家族是要大于社稷的。   宗族的利益跟社稷的利益往往是相反的,想要带着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这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不能建立在迫害其他人的基础上,疯狂的收敛耕地,压榨百姓,鱼肉乡里,通过加剧社稷矛盾来让自己团团圆圆。   这就到了该杀的地步。   “茂先。”   忽然有人开口叫住了他。   张华转过身来,惊讶的发现,叫自己的竟然是新任散骑陆抗。   张华赶忙朝着他行礼拜见。   陆抗笑着走到他的身边来,看了看周围的大臣们,“这些大臣们对我还是有些冷漠啊,都没有人愿意跟我攀谈。”   张华解释道:“两国交战许久,这也是正常的,再过段时日,定然就不会如此了。”   陆抗点点头,拉着张华就往外走。   “我听陛下说,朝中大事,你是最擅长的,还曾亲自去过蜀地,我想跟你了解一番蜀地的情况”   张华自然也不敢拒绝,赶忙称是。   两人笑着走在了最前方。   钟会却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两个人,眯起了双眼。   狼狈为奸!! 第63章 你可知错?   张华很快就带着陆抗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内。   张华对陆抗那自然是久仰大名。   曹髦都常常感慨对方乃是江东第一名士,连带着张华都被带歪了,对他很是恭敬。   而陆抗也常常从曹髦口中得知张华的事情,对这位年轻人也很是欣赏。   看到如此温和的陆抗,张华都有些意外,原来年少得志的名士不都是钟会那样的啊!   这才是真名士啊!   张华还是头次邀请同僚进自己的书房,两人坐下来之后,张轨便跑前跑后的为他们倒茶取水,很是勤快。   陆抗瞥了一眼张轨,随即笑着说道:“张君这儿子,相貌不凡,且如此孝顺,往后定然能成大事!”   张华听闻,顿时笑了起来。   “我也觉得此子能成大器,只可惜,这并非是我的儿子啊!”   陆抗一愣。   就听到张轨开口说道:“弟子向来将老师当作父亲那样来对待。”   陆抗这才恍然,他眨了眨眼,开口问道:“你若是将老师当作父亲那样对待,那又如何对待你的父亲呢?”   张轨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父亲授我以生,老师授我以学,二者皆是一样需要我来敬重和孝顺的,岂能在这二者里做出抉择呢?”   陆抗这才哈哈大笑。   “你这弟子,将来定成大器!!”   张华也很是自豪。   最初张华是看中了这家伙的聪慧劲,那是一点都不像是个娃娃。   而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后,张华又发现这家伙很有天赋。   无论是在经学,还是在诗赋,乃至是在治政待人等方面,这家伙都有不错的天赋!   不愧是陛下亲自安排给自己的弟子,张华顿时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这家伙果然是不凡。   张轨此刻站在了远处,不再打扰他们两个人。   陆抗忍不住说道:“不成想,张君还有这般本事,过些时日,我将我那不成器的孩子也送来让你教!”   “岂敢,岂敢。”   陆抗跟张华谈起了蜀地的事情,刚刚说了几句,张华猛地想起了什么,赶忙看着张轨,“你且派人去将张载兄弟二人叫过来!”   张轨领命,急忙离开了此处。   陆抗一头雾水,张华却笑着说道:“陆公有所不知。”   “这两人的父亲,乃是蜀郡太守!”   “他们常常去蜀地去拜见他们的父亲,对蜀地的了解不少于我,况且,这两个后生都有些才学,正好给您介绍一番,往后若是您想要知道蜀地的情况,就可以直接通过他们来联系他们的父亲了!”   陆抗恍然大悟,他又好奇的问道:“莫不是您家的亲戚?”   张华笑着摇头。   张华虽然是留侯之后,但是他在父亲逝世后家道中落,同族之人居然都不帮衬他,沦落到了为人牧羊的地步,最后还是同乡的名士将他提拔起来的。   故而,张华在发达之后,也基本就没有理会过自己的宗族了,但是他自己这一脉,倒是一直都有传承。   像唐朝的名相张九龄,就是张华的后人,还有南梁萧衍,也是张华的后世外孙   两人又攀谈了许久,这才有两個年轻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两人行礼拜见了张华,又拜了陆抗。   张华笑着为陆抗介绍了起来,“这是张载,字孟阳,如今正在太学里就读。”   “这是他的弟弟张协,字景阳,也是跟着他兄长一同在太学里就读。”   陆抗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很是惊讶。   要不是张华说这两个人是兄弟,陆抗都看不出他们的关系来。   兄长张载是小个子,大小眼,脸上坑坑洼洼的怎么说呢,反正就是长得不太好。   而他弟弟张协则还不错,相貌堂堂,很有名士的风范。   当然,陆抗并不是钟会,他还是很礼貌的朝着两人回礼,张华也告知了陆抗的身份,这才让他们坐下来陪同。   一番交谈之后,陆抗方才明白,人不可貌相。   这张载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文采斐然,一点都不弱于那些成名的大名士,说起话来让人如浴春风,才华非凡,他弟弟也不弱,妙语连珠,出口成章。   几个人越说越是开心。   张华这才说道:“陛下欲治蜀,陆公往后是要为陛下出策的,可他对蜀地不是很了解,我便想到了你们,往后伱们相识了,他也可以随时得知蜀地的情况啦!”   张载也是急忙说道:“陆公若是有什么要询问的,我们定然告知。”   陆抗在这里待到了很晚,在这期间,他也是从几个人的口中得知了蜀地的不少大事。   对陛下这次的忽然动手,这几个人都不意外。   张载甚至说道:“我当初去蜀地省亲的时候,便意识到了这件事会发生当地的大族是最先恢复过来了,犹如北方这般,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狼狈模样,但是百姓们却跟当初没有什么区别。”   “我父亲说,若是庙堂再推行这样的政策,蜀地的百姓就一定会起兵谋反。”   听到张载的话,陆抗很是惊讶,“我听闻邓艾也擅长治政,可他为什么却无视了这些大族呢?”   一旁的张华幽幽的说道:“因为免税赋。”   陆抗一愣,“这有什么关系呢?”   “邓艾这个人,有些不同他前往蜀地,想要做的是治理发展当地,提升税赋产粮,而不是为了帮助当地的穷苦百姓虽然兼并问题严重,但是因为免税赋,故而可以先放着,等到稳定的完成了诸多水利事项,熬到免税期过后,他才会开始动手”   陆抗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你们大魏的大臣们都是这么个性的吗??   陆抗又好奇的问道:“那邓艾会违抗这次的诏令吗?”   张华笑了起来。   “大概是不敢了。”   宴会结束,陆抗也是与这些人告辞,对他想知道的东西,他也是有了一定的掌握。   最难的是认识了这么多的人,陆抗是个比较豁达的人,年纪本来也不大,干脆就以这些人为友。   他也算是结束了孤身一人在洛阳的局面。   从那之后,他们几个人便常常聚在一起,商谈大事,或作文写诗   “哼,一群阿谀小人,整日狼狈为奸!!不办正事!”   钟会听着刘渊告知外头的情况,顿时破口大骂。   刘渊昂首挺胸的站在钟会面前,“老师,我偷偷去看了张华的那个弟子,确实有些名士的风范,但是就跟他的老师一样,空有相貌而无才能,看那神色就知道他往后成不了什么大事!”   钟会对弟子的自信表示很是欣慰。   可随后,他又很是严厉的问道:“当今巴蜀的豪族要迁徙,你可知要迁到何处?!”   刘渊迟疑了许久,方才给出了回答,“老师,应当是要送到交州或凉州去。”   “呵,交州这些年里都送去多少人了?况且高句丽人都要被送到南边了,还会将蜀人往那边送吗?”   “那就是凉州!!”   “凉州??原先的羌胡作乱,庙堂平定他们之后,收了数十万的胡人,将他们安排在凉州各地,况且庙堂多年往雍凉送人,让他们在当地开垦,现在凉州又一分为二,你觉得武威等郡缺人吗?!”   钟会很是生气的说道:“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如何还敢说能胜过张华的弟子呢?”   “这些人当然是送到沙州!”   “沙州新立,人口极少!”   刘渊有些愕然。   “老师可是,沙州只是个想法,还不曾设立啊”   钟会举起手来,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文书。   “今日就设立了。”   刘渊欲言又止。   “弟子知错!”   钟会这些时日里就是在忙着新二州的事情,庙堂要正式设立两个新州,第一个是云州,治所在盛乐,疆域极大,但是没什么人   庙堂对此的争论其实挺大的,很多人都觉得,可以在当地设立一个类似护鲜卑中郎将之类的,或者干脆设立长史府。   但是曹髦却坚决要求设州。   别人觉得那是苦寒之地,几乎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但是在曹髦的眼里,这些可都是宝地啊。   现在的大魏实力不足,无法吞掉这么大的地区,但是自己给这里设州直管,那这里就是往后大魏的一部分了,等自己不在了,若是有什么部族敢来占据这里,呵,后世子孙哪个敢不去打回来,都没脸来见先祖。   故而,曹髦还是强行设立了云州,另外一个沙州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反对。   虽然同样人少,但是毕竟比云州要好多了。   有个敦煌郡作为治所,包括了长史府跟校尉府,而且整个西域的诸多小国都能作为郡县加入,这还是蛮不错的。   新任刺史已经带着其余诸多官员们前往敦煌了。   而接下来,则就是要以蜀地的大族来充实边塞的人口,吴地大族所吃过的苦,要落在这些蜀人的头上了。   但是平心而论,虽然蜀地也在南,但是沙州的气候环境乃至其余方面都好于辽地,这里如今尚且还有很多的绿洲,大量的水源,尚且不是黄沙漫天飞的状态,他们往后的生活也不能算是太恶劣。 第64章 我父亲告诉我的   甘露二年,三月。   远处山峰上的积雪缓缓融化,看起来依旧是白皑皑的。   可偏偏那白皑皑的雪山之下,满是翠绿色。   沙州刺史刘颂骑着骏马,凝望着远处的景色,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在他的身后,有众人跟随,其中有敦煌太守郑默,西域长史刘寔,以及戊己校尉邓忠等人。   这些人目前都是以刘颂为首的。   刘颂指了指远处,说道:“若是世上有仙人,大概就是住在那山顶上吧?”   邓忠笑着说道:“大概是这样的。”   他们赶了很长时日的道路,中途还因为大雪的原因被堵在了武威,经过了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是来到了敦煌。   他们这一行人很多,除却这些主要的官员,还有随行的小吏,侍卫,奴仆等等,这些人全部算起来,足足有近一千多人。   这赶路就如同行军,只是速度要慢了很多。   来到敦煌之后,众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在这一路上,众人也是相互进行了了解。   刘颂作为沙州的刺史,对自己麾下的这些人也得有个一定的认知。   刘颂是个较为严肃的人,他很不喜欢那些仗着自己的父亲或者家族权势为非作歹的人,最初得知要跟随自己的几个人名字之后,他还想过这些人会不会自己最厌恶的那批人。   毕竟,郑默的父亲是郑袤,而邓忠的父亲是邓艾,还有其余诸多官员,也各個都是大族出身。   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沙州实在是太过偏僻了,从中原前往这里,这都可以被称为流放了,实在犯不着动用宗族资源来这里当官。   在交谈的过程之中,刘颂也是发现了这些人都很不错,能力出色,况且没有什么坏性子坏习惯。   他也就顺势改变了对这些人的态度,还算是客气。   当然,若是这些人到达地方后再惹事,他也是绝对不会看在他们的宗族或者父亲的面上放过他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说一不二!!   这样的性格就是曹髦要将他放在沙州的原因了。   就在刘颂带着他们缓缓前进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行人马。   看到远处尘土风云,邓忠赶忙召集了侍卫们,准备好列阵。   边塞的治安情况那肯定是不如中原的,虽然一些贼寇土匪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算,但是这一行人都实在是太重要了,邓忠也不敢轻视他们的安危,生怕出事。   可当远处的人渐渐露出了模样后,邓忠便让麾下众人收起了强弩。   因为远处出现的那些人都是打出了大魏的旗帜,他们都是郡县士卒。   一个圆滚滚的官员骑着骏马,大声的询问道:“可是刘公当面吗?!”   刘颂皱了皱眉头,“你是何人?!”   那官员的脸上即刻出现了笑容,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刘颂的面前,行礼拜见,“在下敦煌太守哦,是原敦煌太守阎玟,拜见刘刺史!!”   刘颂不是很喜欢这个人。   只是因为这个人的脸色太过谄媚了。   可他还是点着头,“阎太守且起身吧。”   阎玟笑呵呵的上前准备给刘颂牵马,却又被他所拒绝。   他看起来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又去跟郑默等人行礼拜见。   他是来迎接刘颂等人的,刘颂板着脸,冰冷冷的态度大概是让他觉得难以靠近,在朝着敦煌县出发的时候,他便直接跟在了其余众人的身边。   “郑太守,我们可得多聊聊啊,这敦煌的事情,能交给您来办,我心里是很开心的,您有什么想要询问的,都可以来问我”   阎玟低头哈腰的说着。   他心里也是在暗自叫苦,他也不愿意这样,但是来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先前因为私藏胡骑的事情,他的宗族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如今还在做官的都没剩下几个。   可现在来的这些人里,有着年轻的刺史,吏部尚书的儿子,“巴蜀王”的儿子,还有个曾担任过吏部侍郎的长史   这哪个他也惹不起。   况且敦煌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他也担心这些人会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   自己现在可是宗族里的少数几个五品以上的了,要是自己也被罢免,那就真的出大问题了呀!   他们这么一路来到了敦煌县。   河西诸郡的情况,此时还不算非常的糟糕。   当然,肯定是比不上前汉时期的,在前汉时期,这里可是最肥沃的土地,最好的牧场,被誉为宝地。   但是经过了数百年,这里的环境问题开始出现,原先那绿油油的宝地,如今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的翠绿。   可即使是如此,也比数百年后的情况要好。   此处依旧能算得上是肥沃。   但问题还是人少。   整个敦煌县,人口只有两万出头。   若是再去其他县城,可能连一万都没有。   说是县城,其实跟一个镇子差不多。   就连城墙都不算很高。   想要治理好这里,那简直是不容易。   刘颂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心里也是想着往后要如何治理此处。   他将阎玟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开始询问他这里的户籍耕地等资料。   这位是一点都不迟疑,很是熟练的说起了当地的情况。   跟在后头的几个人相视一笑,刘寔开口说道:“看来这位阎公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郑默说道:“他只是胆小怕事,不愿意承担责任,故而如此,但是他治政还不错,知道呵护百姓,为人也算清廉,他适合在中原担任郡守。”   邓忠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父亲告诉我的”   “你父亲哦。”   邓忠顿时了然。   刘寔的脸色也柔和了起来,“这次还是要多感谢您的父亲,若不是郑公,只怕我现在都出不了洛阳。”   “我那竖子可是将我给害惨了。”   邓忠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全力做事之前,最好还是多管教身边的人,不然,有些时候付出那么多,就在即将收获的时候,却会被身边人给背刺,然后变得一无所有!”   听到这句话,刘寔眼前一亮,“对啊!就是这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父亲告诉我的”   邓忠脸色复杂的说道。   刘寔也顿时恍然大悟。   他们俩的关系迅速就拉近了不少,彼此说话都温柔了很多。   一个是被儿子坑,一个是被父亲坑,差不多的遭遇让他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郑默平静的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难道这也是父亲安排他们两个当同僚的原因??   他忍不住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他尝试着去学习父亲的识人,可学到现在,还是一无所成,这就像是某种天赋,哪怕是亲儿子,都难以继承。   他们这一行人也终于来到了太守府内。   一旁还在修建着刺史府。   几个人分别坐下来,刘颂看着众人,严肃的说道:“刘长史和邓校尉且多担待,今日就可以出发,前往接替重任。”   “在我离开的时候,承公多次交代,西域那边多有摩擦,他这位长史不在的话,容易出现战乱,让我们尽快前往。”   “两位就勿要耽误时日了,今日休息,明日就过去吧!”   听到他的话,邓忠跟刘寔对视了一眼,赶忙起身。   “刘公,我们俩今日就过去!”   邓忠严肃的说道:“不能耽误了正事,只是若是我们去的时候,地方上正有战乱,我们该怎么办呢?”   刘颂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距离遥远,倘若真的有战乱,我允许你们用一切办法来阻止他们!出兵也可以!”   两人行礼,急忙离开了此处。   刘颂这才看向了其余的诸多官员们。   “诸位,接下来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了,我离开之前,陛下曾吩咐我,不久之后,会有一些罪犯从蜀地运到这里,我们要做好迎接他们的准备”   “这些人到达之后,可以让他们参与建设以及开垦等诸多事务之中。”   “同时,我们也能从他们里头提拔一些有用的人才。”   众人都不意外。   庙堂将罪犯流放到这里再正常不过了,过去大魏都是这么做的。   郑默一愣,他倒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他开口问道:“那会来多少罪犯呢?”   刘颂迟疑了一下,“应该不会太少。”   “六七万人吧。”   “啊???”   郑默瞪圆了双眼,我们这一个县才不过两万多人,要来六七万人的罪犯??   大魏能找到这么多的罪犯吗??   其余官员们此刻也是窃窃私语,纷纷议论起来。   刘颂解释道:“是蜀地的大族,这些人不听从诏令,违抗赏田令,故而被发配到这里,诸位勿要多问,只需要做好迎接和安顿他们的准备就可以了。”   “这几万人到来之后,定然会出现很多的问题,我们要先考虑好对策,另外,凉州很快就会给我们送来大量的物资,安西将军马隆会派遣他的麾下人马前来坐镇此处,他的人马所需的校场之类,也得我们来进行准备。”   “周围的贼寇的诸多情况,也得尽快给我禀告上来,到时候他们会出兵去平定。”   “从现在开始,从楼兰到敦煌的道路,一定不能中断,不能出现任何盗贼和猛兽!!” 第65章 最厌恶此类人   益州,蜀郡。   拿到了庙堂诏令的邓艾紧急召见了诸多官员们。   毌丘甸,张收等官员们迅速赶到了邓艾的面前。   毌丘甸乃是益州刺史,而张收则是本地的太守,他也是张载等人的父亲。   张收的相貌并不是很出色,他有三个儿子,老大随父,其余两个皆随母。   但是张收本人的治政能力还是不错的,为人也是宽厚谦逊,以礼待人,作为一个魏人,在蜀地还算是得人心。   邓艾这次并没有召见所有的官员们,前来的魏国,或者是中原派的官员较多,本土派就要少了不少。   蜀地跟吴地不同,曹髦在吴地是直接从中原派遣官员去进行治理,蜀地是以蜀人治蜀。   蜀地如今的太守乃至诸多中下层的官员们,清一色的都是由蜀人来担任的。   当然,三互法下,基本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地区内担任官员的情况,吏另说。   但是一些重要的位置,尤其是监察岗位上,都是清一色的魏人。   邓艾坐在上位,严肃的看着面前的众人。   这些时日里,蜀地大有起色,诸葛亮时期的水利工程规模恢复了半数,道路和城池也有所改善,耕地倒是没有急着去开垦。   但是在这個时代,水利工程就是在农业上的最大利器!   历史上但凡是治理一个地方极为出色的官员,不是去搞水利,便是惩治豪强,只有这两个办法能让一个地方迅速富裕起来。   邓艾在种田这方面还是非常厉害的。   邓艾本来的想法就是先搞完这些,等到免税期一过,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对耕地下手   但是如今看来,皇帝还是有些着急。   邓艾对此也是有些无奈。   现在搞这些大族有什么用呢?免税期,就是把隐藏的土地和人口弄出来也没办法增加税赋啊。   曹髦所想的是解决蜀中百姓们的问题,让他们尽快得到耕地,而邓艾的眼里,更多的还是冰冷冷的数据,税赋的增加,工程的完工等等。   两者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但是就如张华所说的,邓艾是不会想着要违抗一下诏令了。   先前的教训已经很足够了。   现在若是再这么做,只怕毌丘甸等人转手就会将自己绑了,送到洛阳去   邓艾看向了众人,这才将皇帝的诏令拿出来,令毌丘甸宣读给众人。   众人很是认真的听着,听了一半,几个蜀地官员的脸色便有了变化。   全部听完之后,那几个本土派的官员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看起来很是惧怕,瞪圆了双眼,盯着邓艾等人,生怕明日就要被流放到沙州去。   毌丘甸看着这氛围的转变,开口说道:“诸位勿要担心,官员以及家属不在流放的人员之中。”   听到这句话,那些人也没有安心。   大族们彼此沾亲带故,就算自己的家属不受影响,但是这个家属的范围也是相当的有限,只能护着父母兄弟姐妹妻妾子女等人,其余诸多亲族还是得上路。   这对谁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邓艾却只是说道:“这是陛下的诏令,无论是谁,都不能违抗诏令。”   “违抗诏令者,以谋反论,诛族。”   邓艾轻飘飘的说出了一句话,直接就堵住了那些官员们的嘴。   谁都知道,邓艾这家伙是敢拿自己军队的人头来建京观的疯子,倘若是看到了立功的机会,他未必就不会拿蜀地大族的人头来建京观。   倘若他们敢起兵反抗,没准邓艾会更加的开心。   看到他们纷纷低下头来,邓艾冷笑了起来。   “灭蜀之后,庙堂对诸位也算是款待,这次倘若有谁敢徇私枉法的,绝不留情。”   看着瑟瑟发抖的官员们,毌丘甸赶忙上前安抚。   “诸位都勿要惊慌,陛下向来仁慈,是不会无缘无故的迁徙各地大族的。”   众人这才偷偷看向了他。   毌丘甸认真的说道:“陛下也说了,是要治那些不法大族豪强。”   “故而,我们可以对他们进行识别,这也很简单。”   “迅速派遣快马,告知两州刺史,然后再由他们组织将领们,同时在地方开始彻查,彻查大族之府宅,只要看他们是否有私藏甲胄强弩,是否有隐藏人口耕地不报等行为就是了。”   “若是没有违背律法的行为,那就不必追究,但若是有此类行为,就不能留情了。”   毌丘甸笑呵呵的说着,一副为他们着想的模样。   可听到他的话,这几个官员的脸色却更差了。   蜀地的大族倒是不像吴地大族那样能合法拥有强弩甲胄,但是大多数家族可能还是有这些东西,毕竟他们也是要防身的。   至于隐瞒不报的问题这,谁还能跑得过?   除非是那种真的清贫,家里没有多余的耕地,一心为公的,不然,谁都会私藏一些的,这都是大家的共识了。   毌丘甸这是直接以罪证来迁徙,让他们连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啊。   毌丘甸又看向了邓艾,严肃的说道:“邓公!”   “如何?”   “庙堂下达诏令给我们,这是要彻查大族的事情,是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的!我这个人向来多舌,就怕在外说漏了嘴,在您派快骑告知其余两位刺史之前,我愿意待在府内,绝不外出!”   邓艾眯了眯双眼,“唔。”   郡守张收顿时了然,也赶忙上前,说道:“我也愿意陪同毌丘公留下来!”   毌丘甸笑呵呵的看向了其余众人,“诸位,我留下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诸位勿要多虑,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几个官员急忙说道:“吾等都愿意留在府内!!”   随后便是众人纷纷低头表示留下来。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上,谁还敢说自己要出去呢??   毌丘甸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我益州都是贤良啊!今日我便设宴,我们也许久不曾聚在一起了,这次正好,一同赴宴,商谈大事,吟诗作乐!”   他笑着看向了邓艾,“不知邓公可能赏脸呢?”   邓艾摇了摇头,“我不去。”   毌丘甸的脸色有些尴尬,却还是找补,“邓公日理万机,这般繁忙,是我冒昧。”   邓艾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最厌恶这些名士们。   整日浪费时日,什么宴会,什么吟诗。   每天出门都要用半个时辰来收拾自己,搞得要出去嫁人一样,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潇洒,却是屁本事没有,搞内政不会,打仗更不会!   整日点评天下的其他人,做些屁用都没有的诗赋,然后坐下来互相吹嘘!   看到毌丘甸开始联络这些人,邓艾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光是看着他们的这番做派都让邓艾觉得恶心。   当今陛下身边都是这样的大臣,能治理好天下吗?   看到邓艾满脸不屑的离开之后,毌丘甸却是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疼。   跟这位邓公相处实在是太费劲了。   这个巴蜀要不是有他,早就散了。   人心散了。   邓艾根本就不屑于去拉拢人心,对那些蜀人有着天然的蔑视,时时刻刻都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国是被自己给灭掉的。   三句话里就有一句是灭蜀。   这还怎么能治理好地方啊?   毌丘甸亲自安抚好这些,又派快骑告知两地的刺史,准备同时动手。   为了能起到更好的作用,毌丘甸决定直接用军队,绕开地方官员,用监察官员带领,避免出现包庇事件。   在各地先后收到情报之后,顿时开始了准备。   曹魏在蜀国各地都有驻军。   这些驻军是原先的雍凉军团,在蜀国灭亡之后,规模庞大的雍凉军团就失去了最重要的目标。   于是乎,雍凉军团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来到了凉州,一部分则是来到了蜀地。   除却宁州那边有霍弋外,益州和梁州都是由雍凉军团来驻守的。   而他们的将领是挂威西,卫西等杂将军号。   这些人跟蜀中众人几乎是没有关系的,非要扯,那他们就是灭国者与被灭者的关系。   毌丘甸当天跟群臣们设宴,宴会的氛围很好,大家乐呵呵的,张收更是连着作了好几首诗,众人纷纷喝彩。   只是如此过了三天,毌丘甸的脸色便忽然变得肃穆了起来。   再也没有了原先的温柔,他离开了府邸,随即开始同时动手。   各地的官员们在早已到来的甲士们的配合下,迅速闯进了各个大族的府宅之内,开始进行搜查和识别。   一时间,整个巴蜀都是鸡飞狗跳。   江东大族们所遭受过的经历,在蜀地正式上演。   强弩甲胄果然还是有的,因为刚刚经历乱世的缘故,哪怕是不合法,大族通常也会保留点武装实力,作为保护自己的最后手段。   但是比吴地那边的情况却好了很多。   主要还是这隐瞒的情况,在这一点上,蜀地大族终于可以仰起头来,跟吴地大族平分秋色。   都是一丘之貉,都是趴在社稷身上吸血,双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差距。   一个又一个宗族被抓,与此同时,蜀地也开始出现了叛乱。   不过,规模并不大,甚至还没有吴地那边大。   这让邓艾很是失望。 第66章 高昌   两条清澈的河流盘踞在大地上,在他们的交汇处,则是一座灰白色的城池。   交河城。   在整个高昌,邓忠有很多可以选择的地方,这些地区都可以作为他校尉府的治所。   而此处的环境最好,颇让邓忠心动。   刚刚进入高昌地界的时候,就有当地的官员们前往迎接他们了。   他们当然也是得知了消息故而前来的。   邓忠跟刘寔跟着这些人迅速来到了交河城。   城内干净整洁,道路平坦,远处能看到高高耸立的浮屠塔。   时不时有百姓匆匆路过,穿着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   刺眼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照耀着万物,邓忠都感受到了一种不适,只觉得暴露在外头的皮肤都被烧的有些发疼,此处是不是有些太热了??   邓忠跟刘寔来到了官邸里,官邸是建立在地下的,需要从台阶走下去。   这里的大多建筑,都是采取地下挖空的方式,在四周建屋,而地下这片地方没有盖起来,是直接露天的。   但是因为四周的高大墙壁,坐在这里不会直面太阳。   邓忠跟刘寔分别坐在了上位,诸多官员们连忙坐在了他们的两侧。   他们的面前摆满了葡萄。   这便是高昌特产了。   邓忠打量着周围,感慨道:“我还是头次看到这样的官邸。”   有他麾下的都尉笑着解释道:“校尉,只因此处酷热,故而大多都是此类的房屋”   邓忠笑着说道:“确实,这里的风都是热的,吹的我头晕眼花”   这些人想来也知道邓忠的身份,没一个失礼的。   他们赶忙请邓忠品尝当地的诸多水果,按着他们的说法,这里种什么都是甜的。   就在邓忠兴致勃勃的跟众人攀谈当地的时候,刘寔终于忍不住了。   他打断了邓忠,开口问道:“迎接我们的官员说长史府那边出现了动乱,是出了什么事情?”   方才那位李都尉一愣,赶忙苦笑着说起了长史府的情况。   “刘公,说起来,这还是因为承公离开的事情。”   “承公要返回洛阳,各国王纷纷前来送他,焉耆王龙安与龟兹王白山在楼兰恭送承公离开。”   “承公离开之后,这些人便设宴准备玩乐几天再回去。”   “结果在宴席上,两人喝多了酒,白山便出口羞辱龙安,说龙安的几个儿子长得都不像他,似外生。”   “龙安勃然大怒,上前要殴打白山,可白山年少,而龙安年长,龙安不敌,还被白山当众擒下,各种羞辱”   “而后其余诸王前来劝说,有长史府的官员们出面,这才劝住了他们。”   “龙安回去之后,却咽不下这口气,执意要出兵跟白山交战,白山也是操练军队招募勇士,声称要杀了龙安。”   “唉,长史府的官员们都劝不住他们了。”   听到此人说完,邓忠也是有些生气。   “这個白山竟这般狂妄,我看,这都是那龟兹王的过错!可以治他的罪了!”   刘寔拉住了邓忠,又问道:“在此之前,他们便没有过节吗?”   李都尉回答道:“有,因为白山年少而登王位,龙安曾多次在别人面前嘲笑龟兹,说他们的国王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刘寔看了身边的邓忠。   邓忠尴尬的笑了笑,“还是要刘公来想办法定夺。”   刘寔倒也不在意,他又认真的问起了双方的情况。   双方的军事水平差不多,焉耆王有精兵一千,龟兹王有精兵两千,但是焉耆王麾下的都是些老兵。   双方的披甲率也几乎等于没有,且大多都是步兵。   其实西域这边大多都是半耕作,甚至耕作占据多数,游牧反而是少数,只有那些怎么也种不出粮食的地方才有大量的牧民。   刘寔听着对方说完之后,方才开口说道:“既是国王的意气之争,就不能催生出战乱来。”   “还劳烦校尉借我骑兵二百,我现在就启程前往龟兹,制止他们交战。”   邓忠赶忙起身,“刘公,是否需要我亲自前往?”   这一路上,两人算是很谈得来,邓忠也绝对不会闹出什么校尉跟长史不和之类的事情。   刘寔却摇着头,“这北边的诸事,也需要你来维持,高昌要设郡,你又如何能离开呢?”   “且先安排好这里的诸多事务吧,这些事情,我若是都解决不了,还如何当这个长史呢?”   邓忠也没有再多说,给他分了两百骑兵,便令人送刘寔离开。   就如刘寔所说的,邓忠在这里的工作也很多,毕竟,这里往后便是沙洲之郡了,设郡的事情本来就不容易,何况是在这里设立呢?   诸事都要邓忠来负责,只怕往后起码一年的时日里,他都不能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刘寔从交河城出发,前往焉耆。   刘寔压根就没有想过,这条路会如此的漫长。   他终于是对挂在墙壁上的舆图有了一个精准的认知。   他知道西域很大,但是从未想过会如此之大,他们在这条道路上疯狂的赶路,已经走了很多很多天,他感觉两者的距离都可以从洛阳到凉州了!   而沿路的情况算是比较荒凉的。   几乎看不到什么城池,耕地。   就是连路人都看不到,完全就是一片荒野,能看到很多动物出没。   看着这一幕,刘寔下意识觉得,刘颂想要完成自己的目标,只怕是不太容易。   若不是有人带路,他在这里根本就找不到道路,哪里看起来都像是道路,又根本没有人烟   在前进的途中,他们还几次遭遇了野狼和熊罴。   这让刘寔更加担心了。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程,刘寔终于是看到了远处的城池。   这里便是焉耆。   在进入焉耆地界之后,终于开始出现耕地,出现牧民。   连着那么久都不曾见过人的刘寔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很快,那位焉耆王便带着人前来迎接。   龙安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看起来有些虚弱。   他中等身材,相貌平平。   “拜见长史!!!”   看到刘寔等人,龙安便赶忙带着人行礼拜见。   刘寔打量着面前的这些人,随即下了马。   “焉耆王不必多礼!”   他将面前的龙安扶起来,随即问道:“我不曾来晚吧?你与白山可曾交战?”   听到这句话,龙安的脸上就出现了愤恨,“长史,您有所不知啊,这白山向来对大魏不忠,过去就有不臣之心我想要为您来讨伐他!”   “这厮还敢拉拢周围的诸多国家,这分明是要起兵反对大魏啊!”   龙安说的很是激动。   刘寔却松了一口气。   没打起来。   看来这是龟兹王开始摇人了。   他打断了龙安的喋喋不休,说道:“且先进城,宴席上再说!”   这些时日里,为了避免西域出现诸国内战,刘寔是日夜赶路,一天都不敢耽误,他很久都不曾这般劳累过了,一口热饭都没有吃过,也不知瘦了多少。   他现在只想要吃点东西,然后再去做事。   龙安急忙带着他走进了城内。   龙安的官员以及子弟们就跟在他的身后。   这一行人走进了城内,去了龙安的王宫。   整个焉耆城同样不是很大,占地有限,内外的居民大概有万余人。   而这王宫,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府邸而已,算不上奢华,规模也不大,只能容纳国王的家人们以及近百个侍卫。   尽管龙安希望刘寔坐在上位,但刘寔还是坚决要求坐在一旁,不曾直接坐在对方的位置上。   龙安令人上菜。   这些饭菜大多以肉食为主,刘寔也是真的饿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龙安笑呵呵的套着近乎,也不忘记要损几句白山。   这个白山,其实跟大魏还真的不是非常的亲近。   这不是因为白山这个人不忠,而是因为他跟后汉更亲近一些。   他的王位世袭,来自于前汉,前汉班超拥立了他的先祖白霸为王,而这位白霸,是在汉朝作为王侍子的,因此他们家都普遍向汉。   对于大魏,就不是那么亲近了,反正是不如焉耆王。   刘寔吃饱喝足,这才开口说道:“你们两人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不该在宴席上羞辱你,你也不该在当初嘲讽他”   “无论如何,交战是绝对不行的。”   “我这次前来,乃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情,陛下已经设立沙州,往后,我们都归属沙州,由刺史刘公所治。”   “伱们彼此交战,这形同谋反!”   刘寔严肃的说着,龙安无奈的低下了头。   刘寔又说道:“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再前往白山那边,倘若他不听我的劝告,一心要与你作战,我会当即抓住他,砍掉他的头颅!”   此话一出,众人悚然。   便是龙安也是如此,看来这位新长史也是个狠人啊。   刘寔严肃的说道:“长史府往后会更多的参与治理地方的诸事,沙州新立,往后会有很多人前来,沿路会修建驿舍,商贾们也会变得更多,这对整个沙州都是很好的机会,你们勿要将时日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多想想往后要如何协助我来治理好地方!!”   “唯!!”   龙安赶忙行礼称是。 第67章 落魄   刘寔在安抚好这里的情况之后,便启程前往了龟兹国。   对比焉耆国来说,那边的情况更加严重一些。   因为白山都已经开始联系各地的国王,准备联手给焉耆王来一个狠的。   再不去那边都要出现联军了。   当然,这联军最后的规模也不会超出五千人,战斗力大概也不会太高。   但是沙州人本来就少,经不起折腾。   从焉耆前往龟兹国,倒是比从高昌前往焉耆要好很多。   不只是因为路程变短了,而是因为沿路都有城池可以去休息,也能碰到行人。   龟兹的整体实力比此时的焉耆国要强出了很多,无论是从疆域上,还是从人口等方面。   从焉耆国离开之后,便到了龟兹的势力范围之内。   来到的第一个城池便是乌垒城,这里曾经非常的有名,因为此处曾经设立过都护府,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在这里休整了一下,刘寔继续前进,很快就到达了龟兹城。   龟兹城光是看起来,就比焉耆城要大了不少,因为龟兹城是内外三重的。   白山跟龙安一样,同样是领着众人前来迎接。   白山比龙安要年轻很多,看起来也要强壮一些。   他也是赶忙拜见了新长史。   刘寔不曾下马,很是严肃的质问道:“白山!你是否在联络诸国,约定好一同攻打焉耆国呢?!”   听到刘寔的话,白山抬起头来,惊愕的说道:“我怎么敢这么做呢?不知长史是听何人说起?”   刘寔没有给他解释什么,跟着他一同进了城。   龟兹城极大,王宫更是豪华。   龟兹跟焉耆的城池会有差距,是因为龟兹人当初多次前往后汉,在城池建设和王宫建设上都效仿了后汉的制式,故而这里的王宫看起来也确实更像是王宫。   刘寔本以为白山是个桀骜不逊的人。   没想到,这人的态度却非常的恭敬,言语得体,有着超出了他年龄的沉稳。   在坐下来之后,白山认真的解释道:“您有所不知啊,当初龟兹极为强盛,拥兵两万,户籍接近十万!”   “乃是整個西域诸国之中最强的。”   “可是在我和父亲的手里,龟兹却越发的虚弱”   “这焉耆王对乌垒等城池是早就垂涎三尺了他当初看我年幼,就想要从我手里夺走城池”   白山这里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刘寔却很清楚龟兹国为什么会落寞。   龟兹国当初变得那么强盛,是因为跟后汉王朝的关系非常的深,往来很频繁,他们有大量的商贾,每年都会不断的往中原去,运送各类的东西,进行贸易,以此来维持自己在当地的强大势力。   他们甚至还招募了类似雇佣军来保护自己的商队。   但是,直到后汉末年,天下大乱   羌胡之乱率先打破了商道的宁静,从那之后,双方的贸易往来就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而一旦利益减少,内乱和争斗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龟兹从此就开始走向没落。   当然,这也是暂时的没落而已。   白山几乎哭了出来,他是声泪俱下的控诉着龙安的诸多行为。   刘寔安抚道:“好了,诸多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我就是从龙安那边来的,他已经答应我,不会再与你作对,不会再有起兵的想法。”   “你也是,勿要再有起兵进攻的想法了,更不要去联系诸国一同作战!”   “岂敢。”   看着面前这人老实巴交的模样,刘寔也就不好多训斥什么了。   他便将沙州设立,以及诸多人员即将到来的消息告知了这位,并且告知了商路要全面恢复,刘颂要大治沙州的事情。   听到这些,白山是欣喜若狂。   龟兹之所以会如此落魄,就是因为商贸出现了问题,若是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那焉耆又算是什么呢?   他表示一定会全力支持刘寔。   刘寔此刻也是发现了,其实道路的堵塞,对西域诸国来说,也是一场灾难。   很多小国都已经习惯了跟中原进行商贸活动,将这种的商贸活动作为了自己维持政权的一种重要手段,而此刻的中断却直接导致了他们的诸多麻烦。   落寞的不只是一个龟兹国,其实焉耆等诸多小国,也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只是因为龟兹国的势力最大,故而他所受到的冲击也是最大的。   刘颂要在这里所要推行的事情,是他们都期待的。   刘寔又迅速返回了楼兰。   在这里,他也见到了自己的诸多属官们。   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他便派遣官员们,四处去通知庙堂的全新消息,同时也是在思索着要如何治理这些地区。   就在刘寔和邓忠在沙州忙碌的时候,蜀地的大族们也是在缓缓朝着凉州出发。   蜀人终于达到了凉州。   只是这种方式未必是他们所希望的。   这些蜀中大族本以为这里便是旅程的终点,可他们不曾想到的是,在到达凉州之后,他们又迅速北上前往沙州。   他们都不知道天下何时多出来了一个沙州。   一路上,他们的哭声不曾断绝,有人受不了赶路之苦,甚至是选择了自杀。   他们那凄惨的哭声,实在令人不忍,   但是这却打动不了押送他们的那些甲士们,倘若他们哭的厉害,便有骑士上前以马鞭鞭挞,这些人就不敢再哭了,再次赶路。   这条道路是那么的漫长,这一行人也是远远望不到头。   颇有些当初那些逃难灾民的感觉   洛阳内,曹髦正跟诸多内臣们商谈着沙州的大事。   沙州正式设立,蜀地的大族也已经开始了运输。   接下来,庙堂还得往那边运输大量的资源。   国库的负担又要加重了。   但是好在,这次在蜀地又抄出了不少东西来,这些东西足以让蜀地暂时内都不需要庙堂的救济了。   在吴地和蜀地,对大族动手之后,曹髦都没有让他们将查获的物资送到洛阳来,而是下令让他们用在当地。   这样一来,减免了物资在路上的消耗,两次消耗。   吴地和蜀地都不需要国库来承担压力了,那略微出手来帮一帮沙州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陆抗作为散骑,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商讨。   他就坐在张华的身边,两人还一起商量政策。   钟会看着他们,眼里满是不悦。   在商谈之中,众人拿出了两个全新的政策。   第一个是关于教化问题的,也就是在沙州多设学官,让那些蜀人在那里出任学官等职位。   第二个是关于商贸的,要恢复原先的商业道路。   在完成了商谈之后,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钟会却没有离开,他留在了这里。   等到众人全部离开之后,钟会方才看向了曹髦。   曹髦看到钟会没有走,他也同样留在了此处。   “陛下,臣有一件要事要禀告。”   曹髦笑了笑,该不会是要弹劾张华和陆抗吧?   他问道:“何事啊?”   钟会这才说道:“陛下,乃是税的问题。”   “哦?”   曹髦有些意外,“税有什么问题呢?”   “前些时日里,臣与几个尚书郎商谈大事,忽而得知,同样是耕作,而中原与边郡之产是不同的,按着赏田令,寻常百姓们也能开垦自己的耕地,但是,陛下,我们给他们所规定的税是同等的,这就会造成一个问题,哪怕是同样规模的耕地,但是因为位置不同的原因,会出现极大的不平衡。”   “臣觉得,可以适当的进行改进,边郡与中原是不该相同的,否则边郡就会一直需要庙堂的救济,怎么也达不到中原这般富裕的地步。”   曹髦点点头,又赶忙说道:“钟士季大才!你说的很对啊!!”   他又夸赞了几句,虽然没有作诗,但是称赞已经是不少了。   钟会却摇着头,“陛下,这不算什么,主要的还是如今的税赋诸制,杂乱无章,繁琐复杂,一直都没有形成太好的局面。”   “或许往后侍中诸臣可以多关心这件事,看看是否有办法来解决。”   曹髦当即起身,拉住钟会的手,“士季啊,实不相瞒,朕也是在常常想这个问题啊。”   “你说我们按着耕地出产的粮食来收税其实就可以了,却还要按着人丁来收税。”   钟会一惊,“陛下是想要取缔口算??”   “陛下,倘若如此国库定然会出现很严重的问题,再难支撑。”   曹髦没有说话。   此刻,他心里所想的却是摊丁入亩。   因为庙堂按着人头来收税,那些已经破产却还要缴纳税赋的人,因为怕被杀,就会给豪强大族去当奴仆当佃户。   很多家庭因为缴纳不起人头税会选择丢掉婴儿孩子成年后要是不早点成家还会多缴纳人头税。   很多城池外都有恶名昭著的弃婴坑。   那些破产农民们不去从事其他行业只能去当佃户,不是因为他们只会耕作,是因为破产之后,他们就无力去缴纳人头税了,而不缴纳人头税又会被处置,那他们就只能去当佃户,主动让豪强大族将他们藏起来   人头税是压制人口增加的一个极重要因素。   而后世雍正推行摊丁入亩之后,人口就出现了爆炸性的增长。   当然,这会极大的损害拥有大量耕地的豪强地主们。   不过,曹髦可不在意。 第68章 能成否?   所谓的摊丁入亩,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定下某一年的人头税,然后将这个人头税给平摊到田税之中,不再收人头税。   如此一来,豪强大族的压力会上升,因为要缴纳的粮食更多了。   敢这么去做,就是冒着去得罪天下大族的风险去做的,雍正在完成这项制度后,也是被地主豪强们记恨了一辈子,直到后世,他在民间的形象很多时候都是暴虐的反派。   倒是他那不太成器的儿子,有好大的名声。   不过曹髦是不在意这所谓名声的。   他的名声,早已败坏。   在推行了那么多不利于大族的政策之后,他的名声早就烂了。   且不看那些士人们对自己都很有意见。   曹髦都能想到,自己在诸多文学作品里,大概都是类似始皇帝那样的暴君。   保不准就有什么女侠来斩杀曹髦之类的桥段。   他先前的诸多政策,就已经将大族们给完全得罪了,反正都已经得罪了,还怕得罪的更彻底吗??   本来曹髦是想要在安置好了各地的流民,完成了初步的建设后,再来搞这件事的。   但是钟会既然主动提起了税赋的问题,曹髦也就想要跟他扯一扯了。   “士季,现在朕若是下令废除人头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钟会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陛下若是废除人头税,天下百姓定然会欣喜若狂,他们会对陛下无比的敬爱,不出三十年,天下的人口只怕就能恢复到后汉时期,五十年,就能超出后汉时期,若是百年,臣实在不敢想”   曹髦仰头大笑。   “朕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啊,既然能对庙堂有这么大的好处,为什么不去做呢?”   钟会又补充道:“陛下好处且不提,只是没了人头税,庙堂的收入将缩减一大半。”   “尤其是如今,陛下还免掉了蜀,吴两地的田税。”   “若是今日陛下下令免除人头税,今年国库就得空虚,明年就得加税”   曹髦哦了一声,“最后还是要加税啊这田税已经很高了,若是再加,百姓可如何能承受啊。”   钟会下意识的想要点头。   忽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一道惊雷。   曹髦这番话,让他瞬间想到了什么。   看着呆滞的钟会,曹髦赶忙开口叫道:“士季??”   钟会连忙看向了曹髦,“陛下!若是加在田税上,百姓是可以承受的!”   “陛下废除人头税,百姓的压力便已经少了很多,而百姓们所拥有的田地不多,所要缴纳的田税便是增加,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   “陛下加的再多,也不会超出过去田税加人头税的总和。”   “反而是那些大族,他们占据了那么多的耕地,田税比例若是增加”   钟会忽然笑了起来,“陛下想做这件事有多久了?”   曹髦就知道瞒不过这厮。   他轻笑着说道:“很早很早吧,朕年幼的时候,曾外出过一次,学了不少东西,当时就记住了这个。”   “朕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当初朕在元城的时候,就多次看到百姓们丢弃自己家孩子的情况朕觉得很是悲痛,就在想该如何废除人头税。”   “倘若我们定下今年的人头税不再增加,然后将这平摊到田税之中,依次递减,是否会更加妥当呢?”   钟会着实是被曹髦的想法给吸引了。   此刻,两人开始了激烈的攀谈。   因为两个时代的背景和诸多政策都不相同,故而要施行的话,还是需要钟会这样的人来先盘算一下,能否成功。   两人聊的很是火热,曹髦也不藏私,将自己所知道的几乎都告知了钟会,格外的详细。   钟会不断的进行补充,说到最后,钟会看向曹髦的眼神是愈发的火热了。   “陛下或许都不需要后人,就在我们这一世,就能缔造出一個盛世来!”   “当今大魏治理之所以缓慢,是因为缺人的缘故,若是陛下所说的事情真的能得到推广,再加上赏田令允许百姓们拥有耕地”   钟会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   “陛下!!可以尽快来办这件事!!”   在送走了钟会之后,曹髦返回了西堂。   钟会非常的着急,若是交给他来,他恨不得明天开始就去执行。   但是曹髦就要沉稳很多,影响越是巨大的政策,就越是要冷静的去思考。   不能出现什么纰漏。   更不能小看如今这些大族,这些大族的把戏很多,你都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来逃避或者转嫁压力   张华离开了皇宫,就带着陆抗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张载和他弟弟也早已等候在此处。   他们此行还带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那人正是阮籍。   阮籍同样是曹髦的散骑之一。   看到这位到来,二张都不敢轻易坐下来了。   几个人坐下来之后,张华赶忙令弟子准备吃的喝的,与他们畅谈了起来。   他们几个人说起了今日所拟定的两个政策。   张华说道:“我看陛下对沙州诸事非常的重视,还要派遣使者前往沙州外诸国,重新打通道路我是很赞成陛下的想法。”   “先前文皇帝不是很愿意派遣使臣前往西域或者出西域。”   “他觉得应当是让小国来派遣使者,没有让大国去主动派遣使者的道理。”   “两汉尚且都如此,也不知文皇帝为何不肯”   几个人很是热闹的攀谈了起来,阮籍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自从竹林七贤被皇帝强行分散之后,他们各自迎来了不同的命运。   除却刘伶还在外头过着自己的隐居生活外,其余众人都已经在仕途上了。   嵇康正在崇文馆,整日聚集一些文人,来作诗什么的。   而山涛最猛,这家伙已经在尚书担任侍郎了,再往前一步就是尚书了。   向秀次一点,他担任著作郎。   而阮籍嘛,这些时日里也没什么长进,也没什么退步,就是在散骑的位置上混日子了。   就在众人正在开心的商谈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喧哗声。   就听到有人大叫着什么,这顿时破坏了屋内的氛围。   就是张华,此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就在张华准备出去询问的时候,门猛的被推开,一个高大的家伙闯了进来,打量着众人。   看到此人,张华暗叹了一声。   没错,来人就是钟会。   尽管不情愿,但是几个人还是朝着钟会行礼拜见。   仆从满脸委屈的站在钟会的身后,他实在是拦不住啊!!   张华知道,这家伙是来找茬的。   钟会看了看这些人,很是自然的走到了他们的身边,然后直接在张华旁边坐了下来,又挤了挤张华,张华顺势挪开了位置,让他坐在主人位。   钟会看着众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你们俩商谈。”   “啊?”   张华一愣。   陆抗也是有些迟疑。   钟会看向了阮籍,笑着说道:“不知您也在此处,今日所商谈的大事,还请您勿要外传。”   听到这句话,阮籍很是生气,他当即起身,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而钟会竟然没有去追他,只是平静的坐在位置上。   张华起身,赶忙追上了阮籍,各种赔礼道歉,这才将他送出了府邸。   等到张华回来后,钟会又看向了二张。   看到张载的时候,钟会都下意识的后仰了一下。   “你这你们是什么人?”   “太学学子张载拜见钟侍中!”   “哦,张收的儿子?”   钟会挥了挥手,“你们俩就留在这里侍候吧!”   “唯!!”   钟会看向了身边的两个人,很是严肃的说道:“本来我是不想要找你们的,但是今日陛下与我说了一件大事,我一个人也可以做成这件事,但是,若是有人相助,这件事会更加的顺利。”   “伱们两个人,虽然不如我,但是在庙堂里也算是个贤人了。”   “我需要你们两人来辅佐我完成这件事。”   钟会说完,张华跟陆抗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很是惊讶。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钟会来找他们两个人来帮忙啊??   难道是什么坏事?要被后人唾弃的那种??   钟会又说道:“这件事尚且还不曾确定,只是在想,故而不能泄露,方才我气走阮公,也是因为他的名士好友太多”   张华瞥了一眼张载,那他能留下是因为他没名士朋友??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没有朋友呢?   “所以,你们都不能泄露!”   在得到几个人的同意之后,钟会方才缓缓说起了曹髦与他所说的摊丁入亩的大事。   钟会越说越快,而身边的两个人则是越听越惊。   等到钟会说完了所有想法的时候,张华率先起身。   “善!!大善!!”   “我觉得是可以去推行的!!”   陆抗看起来还是有些迟疑。   钟会瞥了他一眼,冷笑着问道:“怎么,陆公是担心自家会缴纳太多的田税嘛??”   陆抗说道:“我只是在想,若是平摊,又该是个什么样的平摊法,钟公方才说按着耕地的数量来平摊,又说可以按着产粮来平摊,我就怕这平来平去,最后却又平在了那些贫苦百姓的头上啊” 第69章 直臣   “陛下自登基以来,整顿大族,提拔寒门,声势浩大,却于事无补。”   “历年考核入郎,不见寒门之士,太学念诵经典,不闻庶士之声!陛下以名士往各地治学,名士高朋满座,开门讲学,寒门士竟不得入内!”   “陛下昨日迁吴地大族与平州,今日迁蜀地大族与沙州。”   “而明日,平州官员由江东豪族出任,沙洲小吏由蜀地名门占据。”   “不出百年,他们便是平州豪族,沙州名门。”   “陛下之治,如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羿之道,非射也;造父之术,非驭也;奚仲之巧,非斫削也!”   “诸事不明根本,徒留表面,这是自古以来君王使国家灭亡的一种表现!”   黄门郎邹轨结结巴巴的念着奏表,目光时不时看向了一旁的曹髦,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曹髦坐在上位,吃着手里的茶,脸色很是平静。   他看了邹轨一眼。   “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念。”   邹轨继续念起了奏表。   直到邹轨念完,都觉得心有余悸,将奏表放在了皇帝的面前,赶忙退到了一旁。   曹髦放下了茶,拿起了奏表,看了几眼,随即大笑了起来。   “这是直接将朕比作诸多的亡国之君啊!”   “朕亲政之后,还不曾有人敢如此上表呢!”   “居然还有这样的治经博士?”   曹髦笑着看向了门外,“满长武!!”   满长武快步走进了殿内,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你去太学,将一个叫刘毅的博士给请过来。”   “朕要看看,这狂生怎么敢对朕如此无礼!”   此刻,正站在一旁的杨综赶忙劝谏道:“陛下,此人虽然言辞多有不敬,但确实是个直臣,想要治理好天下,定然是需要这样的直臣来辅佐的,还请陛下能宽赦他的罪行!!”   看得出,这家伙很合杨综的脾气。   在司马师的时代上奏骂皇帝的不算是什么,但是在如今敢上表骂皇帝的,那是真正的勇士。   在大臣们的道德水准普遍不高的情况下,能有这样的大臣,杨综觉得可以保他一下。   曹髦却摇着头,“且先将他叫过来,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若是他能说出自己的理由,能让朕信服,朕便提拔他,若他说不出什么,只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扬名,朕绝不放过他!”   杨综顿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曹髦继续看着手里的奏表,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众人也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过这个叫刘毅的,胆子还真不小啊!   居然敢写这样的奏表。   几個近臣此刻都有些期待,他们也想要看看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曹髦只是看了片刻,外头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满长武这个人不爱说话,死守规矩,如果曹髦给他下令,让他待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哪怕是皇后想要进来,都会被他给拦下,根本无法入内。   但是他的优点也很明显,他办事效率很高。   曹髦才刚刚下令,他就已经快马去将刘毅给绑了过来。   刘毅是个很高大的名士,但是站在满长武的面前,就显得很是娇小。   满长武拽着他,稳步走到了曹髦的面前,这才将对方松开,行礼说道:“陛下,刘毅已经带来了。”   刘毅此刻也顾不得去骂满长武,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曹髦朝着满长武示意了一下,让他离开。   随后,他就低下头审视着面前的刘毅。   这位敢上奏来训斥曹髦的刘毅,看起来跟钟会并不相同,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桀骜之色,礼仪上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他相貌平平,看起来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   曹髦打量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起来吧。”   刘毅这才站起身来。   曹髦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奏表,“你知道朕为什么将你叫过来吧。”   “臣知道。”   “你竟敢说朕类似亡国之君,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行啊?”   “臣知道。”   曹髦笑了笑,让几个大臣离开。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他方才皱起了眉头,“既然知道,还敢这么做,这是轻视朕啊,你是觉得朕不敢杀伱吗?!”   曹髦的声音变得非常的冷酷。   刘毅却很认真的说道:“陛下,若是因为群臣的劝谏而动怒杀人,那便真的与亡国之君没有区别了。”   “好,好。”   “朕这些年里,行赏田令,迁两地大族,整顿凉,兖等地的大族,废正中制,设学校,开书馆,政策已经做到了这样的地步,你竟敢说朕在做无用之功?难道这些政策都是没有用处的吗?”   听到曹髦的质问,刘毅回答道:   “陛下,赏田令只是废除大族的特权,缴纳税赋而已,当今陛下强势,他们会缴纳,可若是往后,他们便能再次隐瞒,这完全是因为您用自己的权势来威逼,这算不上太高明,况且,失去了特权,他们还是能兼并,还是能继续开垦,这并不影响。”   “至于迁大族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了,陛下不过是江东大族变成了平州大族,他们在平州难道就不能再次崛起吗?这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只是缓和了如今的问题,哪怕陛下迁徙了全国各地的大族,也不过是能维持百年的平定而已。”   “至于中正制,如今陛下通过考核来招募人才。”   “然而无论是地方的考核,还是庙堂的考核,通过者都是高门士子,过去高门不愿意参与地方考核,不愿意担任地方小吏,寒门倒是有些机会,但是赏田令一出,他们也纷纷参与,寒门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陛下可以去吏部问问,这些年里考核出身的官员,有几个是寒门庶民呢?”   “至于学校,这便更是令人发笑,陛下可曾亲自去过地方的郡学?”   “里头可有那寒门之士?还有那书馆,众人所缺乏的不只是书籍,还需要能为他们解读内容的人。”   刘毅迅速将曹髦的诸多政策训斥的一文不值。   曹髦却没有再动怒。   他瞥了一眼刘毅,“既然你如此看不上庙堂的诸政,那你有什么高见?”   “朕倒是想要听一听。”   曹髦的脸上带着些笑意,就算刘毅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他这需要的解决问题的大臣,而不是光会放嘴炮的老匹夫。   他倒是想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样的高见。   刘毅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关键之处不是在耕地,不是官爵,而是在学问上。”   “学问只是在少数人的手里,故而这些人能占据官位,获得特权,从而壮大宗族,引发兼并等诸事,只有当学问传播,天下人才辈出,寒门足以跟世家子争锋,才会打破这样的规律。”   “首先便是对地方学校的改制,地方诸学,由治学官来负责,而这些人,皆出身大族,他们会教导那些同样出身的人,寒门士子难以进入故而,陛下可令他们多招纳寒门士子。”   最开始的时候,曹髦还听的有些认真,可当对方来回在学校的事情上扯的时候,曹髦就听不下去了。   他摇着头,开口说道:“多招纳?给他们一个定额?”   “哪有那么容易?”   “你说朕的政策只是在表面,可你的想法,却也不够深刻啊。”   刘毅认真的说道:“臣只是觉得当今的诸多政策不足以改变大局,臣不才,陛下可以召集真正的贤才,再做商讨。”   曹髦倒也没有生气。   刘毅的出身也不低,作为大族出身,还能说出这些话,请求自己出手对付大族,光是这一点,他就超出了九成以上的大族子弟。   这是曹髦所欣赏的一点,况且,这家伙虽然有点楞,说话不讨喜,但是看得出,对当下的诸多问题有过思考和分析。   他这性格,不适合操办政务,但是适合别的。   曹髦这才开口说道:“诸多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贫苦,战乱刚过,民力尚不曾恢复,寒门士子难以饱腹,便是想要去学,也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故而,根源在于让天下强盛起来,等到天下强盛,你所说的诸多问题,也就有可以解决的办法了,你以为呢?”   刘毅呆愣了片刻,方才朝着曹髦行礼,“陛下说的对,但是要让天下强盛起来,就得压制这些人。”   “不错,所以朕就做了如今这些表面上的事情。”   刘毅这次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曹髦开口说道:“你对局势算是有些自己的认知,待在太学里是有些可惜了,这样吧,你明日起前往御史台。”   “朕封你为谒者仆射,往后查缺补漏,若有受冤枉可申奏之。”   刘毅再次行礼称是。   曹髦挥了挥手,赶走了这个人。   这才让门外的众人进来。   杨综笑着走了进来,他就知道陛下不会杀掉这个人,曹髦又看了看手里的奏表,忽然开口问道:“朕怎么都两天不曾见到钟会了?他最近在做什么呢?”   听到询问,杨综抿了抿嘴,说道:“钟会这些时日里都在张华的府内,与陆抗等人商谈国事。”   “啊????” 第70章 不迟疑!   钟会这两天确实很忙碌。   自从曹髦给他讲了人头税的事情之后,钟会就有些坐不住了。   钟会最大的志向,就是辅佐圣王,开辟一个盛世。   钟会认为自己是足够努力的,而皇帝也不能说不贤明,各类的政策也颇为得当。   可即便是如此,想要打造出一个比肩两汉巅峰甚至是超过他们的真正盛世,最少也得需要五十年的时日。   钟会觉得自己都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   而之所以要耗费这么长的时日,就是因为“硬实力”的问题,也就是盛世最重要的一环,人口。   人口不足,什么都白费。   就如毌丘俭能打下整個高句丽,那里也适合耕作开垦,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当今连中原都是属于人烟稀少的状态,除却洛阳这个大都市之外,其余各州郡的人口都很紧缺,庙堂哪里还有力量去占领高句丽呢?   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人,尽管人太多会给庙堂造成负担和压力,但是钟会相信自己是能完成一个良性循环的。   想要增加人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废除人头税。   没有了人头税,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百姓们,就只能不断的造娃了。   历史上司马炎时期就为人口的事情头疼,为了增加人口,庙堂甚至下令十七岁的女子必须要出嫁!   若是不自行出嫁,那就由庙堂来安排婚事。   其实这样的行为并非是司马安世所特属,因为在魏国早期大搞屯田的时候,就曾实行过强行婚配的办法,离谱到什么地步呢?丈夫还在边塞军屯,妻子可能就已经被官府强行安排给别人了。   而丈夫也不会闲着,官府同样会在当地给他找女人   这是强制性的,不允许反抗,谁反抗谁掉脑袋。   魏国通过这样的办法来增加人口,提升国力,这些政策都是在曹丕时期被废除的。   司马炎时期因为疆域太大,而人口又太少,只能再次提出这个政策,督促百姓们多生孩子。   这样的强制性手段,其实用处不大,虽然能增加户口,但是,因为人头税的缘故,就算生下来了,也未必会去养   钟会找到了能更快完成自己志向的道路,又怎么会轻易的放弃呢?   但是这件事的隐患同样也不少。   这些年里,曹魏的国库一直都处于高压状态,属于是在悬崖边上晃悠。   支出实在是太大了,而人头税又是国库的重要来源之一。   倘若不管不顾的去废除人头税,国库无法承担诸事,最后临时加赋,害的还是那些百姓。   另外,陆抗说的也很有道理。   吴国大族跟庙堂的争斗经验非常的丰富。   而陆抗作为吴地超级大族出身,对如何扭曲庙堂政令的事情,似乎也颇为了解。   倘若庙堂要将人头税转嫁到那些大地主的身上,那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再将压力转嫁到那些贫苦百姓的身上。   这一点不可不防。   这些时日里,钟会跟这俩人认真的谈论起了具体的执行办法。   他们彼此查缺补漏,颇有进展。   钟会甚至都放下了自己的成见。   钟会倒也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他相信自己来做也一定能将这件事办完,不必他人来协助。   但是,如果有人来帮他,那就代表着可以更早的推行,这样的政策,那是越早推行越好,越早完成,自己所想要缔造的盛世也就能越早到来。   在这个志向之前,钟会也就不在意来协助自己的是否是小人了。   张华的府内,三个人的身边堆满了纸张。   说是一起商谈,而实际上是,钟会说出自己的想法,其余两个人负责围攻他。   不断的在他的想法里找茬。   然后钟会再去想办法改善!   钟会以一敌二,作为提议者,竟然还不落下风。   张华跟陆抗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心里却都是对钟会的才能敬佩不已。   你这厮虽然讨厌,但是真的好有才能啊!!   就在两人围攻钟会的时候,刘渊也是站在了门口,听着他们的辩论。   刘渊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轨。   却发现这家伙也是在看着他。   张轨笑着朝他点点头,表示亲近。   而对此,刘渊则是回以白眼。   他才懒得理会这样的家伙呢。   就在此刻,外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将屋内的商谈声也给打断了,刘渊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他急忙看向了一旁的张轨,说道:“我们的老师在这里商谈大事,竟然有人敢闯进来,你去将他们骂走!”   张轨一愣,只好转身走了出去。   看到离开的张轨,刘渊的嘴角缓缓上扬。   这三人在屋内商谈大事的时候,敢在外头弄出动静来的人,你也敢去轰?   他忍不住看向了上位,却发现正在跟左右两人交谈的钟会也瞥了他一眼。   师徒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似乎都带着莫名的笑意。   显然,刘渊方才的举动,被钟会看在了眼里,乐在了心里。   甲士们站在了府邸内外的诸多位置上,全副武装,随即,曹髦在几个近臣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了院落内。   刚刚走到了门口,就看到一个娃娃冲了出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家老师不见客!”   曹髦低着头,打量着面前的张轨。   张轨说完,就看到了那些跪在远处的张家仆从,以及两边的诸多甲士们。   此刻,他意识到了不对。   曹髦笑着问道:“你便是那张温的儿子啊,倒也孝顺。”   张轨瞪圆了双眼,赶忙行礼拜见。   “陛下!!”   “我不知是陛下前来”   “哈哈哈,无碍!”   曹髦快步从他身边走过,直接走进了屋内。   刚刚走进了屋内,屋内众人急忙起身行礼大拜。   曹髦笑着走上前去,钟会主动让出了上位,曹髦坐了下来,钟会便挤开了陆抗的位置,站在了曹髦的左手边上。   曹髦示意他们坐下来。   “朕就说怎么这两天都见不着你们了,原来都是聚在这里了,如此热闹,怎么没叫上朕呢?”   钟会笑着回答道:“陛下,只因为没有商谈好,故而不曾去找陛下。”   “是在商谈税赋的事情吧?”   钟会点点头。   曹髦轻笑着,“既是商谈大事,朕岂能不旁听呢?”   “你们且继续说,朕就在此处听着!”   钟会倒也不拘束,直接就开始继续商谈起了大事。   张华认为,若是废除人头税,哪怕是将人头税转嫁到田税上,国库也依旧会扛不住。   对于这一点,钟会是有话要说的。   钟会认为,在逼迫那么多大族交出了私藏不纳税的耕地以及奴仆之后,田税的增加会让国库愈发的富足。   况且如今国库支出最大的是以工代赈,但是各地的建设是能促进农业生产的,况且这件事会逐渐消失。   钟会以今年举例,整个司隶地区,原先有六万多人前赴后继的前往汲郡,到今年,只剩下了三万余人。   其余那些人都是找到了其他营生手段,或者拥有了耕地,不再需要给庙堂打工来维持基本生存了。   钟会估计,需要给庙堂工作来维持生计的这些人会越来越少,因为庙堂允许这些人也合法拥有自己的耕地了,人头税若是废除,那这类人就要更少了。   因为他们减轻了一个很重要的负担,他们可以去做别的事情来养活自己了。   曹髦这才发现,这也不算是什么商谈,根本就是钟会跟两个人辩论啊。   但是他们的辩论又跟那些名士的辩论不太一样。   他们的目的不是辩论,而是辩论之中找出其中的不足之处和潜在的风险,然后对此进行辩论。   陆抗也是以大族的手段来进行举例,有几次甚至将钟会都差点问住了。   曹髦还是头次看到这样的辩论,看的也是津津有味。   钟会在不断的记录着这些内容,最后,就连曹髦也忍不住加入了他们的辩论之中。   几个人如此谈了不知多久,天色都要漆黑的时候,钟会忽然说道:“陛下,臣觉得可以施行了。”   “这件事越快执行,好处便越多!”   曹髦一愣,随即又看向了其余二人。   张华此刻也是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可以执行,这些时日里,钟侍中查缺补漏,应当是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了若是执行之后有缺陷,也有补救的办法。”   这两个人都是赞同的。   陆抗却有些迟疑,他倒不是说不赞成废除人头税,只是他觉得,面前这两人做事都有些急躁。   有这般影响的政策,只商谈了几天,便要拿出去执行吗?   这魏人治国,如同儿戏啊!   曹髦却开了口,“也罢,诸事迟疑,如何能缔造盛世?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再行补救便是了,士季!!”   “臣在!”   “就由伱来做这件事,尽快完成!”   “倘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自由你来承担!”   曹髦说的很不好听,但是钟会却没有半点的不悦,相反,他很是开心。   他赶忙再次行礼,“陛下,臣定成此事,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陆抗这下彻底不言语了。   人家都说不怕隐患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这么办吧! 第71章 当有志向   甘露二年,五月。   曹魏颁发了第二项不逊色于赏田令的重要法令,也就是摊丁入亩法。   钟会首先是确定了今年的人头税数量,他以甘露二年的口算为一个定值,随即将这个定值给平摊到了田税之上,而这个平摊是按着所拥有耕地面积来进行计算的。   庙堂宣布正式废除人头税。   这顿时在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   自从前汉孝武皇帝开始向百姓征收人头税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想要打破这個规矩。   朝野之内,议论纷纷。   大家都认为,这政策是无法持久的。   在太学内,针对这件事,也是兴起了诸多的讨论。   此刻毕竟跟后世不同,此刻的局势跟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魏晋的豪强,其实算不上太强,因为有个比他们更狠的存在。   这些豪强,才是后世之中的乡绅地主。   那些门阀,放在后世基本都是大贵族,什么国公亲王之类的,跟乡绅还是不一样的。   豪强跟门阀的关系也很是微妙。   豪强必须要向门阀低头才能去鱼肉百姓,而且门阀还会时不时出来打击一下豪强,那些地方豪强在门阀的眼里,跟寻常百姓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大一些的虫子而已。   天下大量的耕地都聚集在门阀的手里,就连豪强都逃不过被门阀所鱼肉的命运。   按照此项制度,平摊之后,最大的受损者是大族,然后是豪强。   但是门阀对此已经没有什么意见了。   在庙堂连着出手对付了几次豪族之后,天下大族已经是非常的乖巧了。   就如刘毅所说的那样,曹髦完全是靠着自己的个人威势来强行推动这些事情。   大族们皆惧怕曹髦,哪怕曹髦现在就是开始调兵来一个一个的屠大族,这些人也基本没有还手的力量。   在封建皇权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比这更疯狂的皇帝都有,甚至还能善终。   尤其是作为开国大一统皇帝而言,全屠了都没有人敢站起来乱叫。   他们现在所要考虑的,不是要怎么去跟皇帝作对,而是怎么去避免引起皇帝的注视。   权臣若是要对付大族,还得遵守规矩,但是皇帝要动手,那是可以跳出规矩的,大不了杀完之后说一声杀错了,这又如何呢?   对皇帝而言,就算是左膀右臂,建立赫赫功名的大臣,也都能随时拉出去干掉,也不会因此而引起什么叛乱。   皇帝向来都不是规则下的选手,他是裁判,不,他是拟定规则的人。   大族不敢反抗,至于那些小地主,也就是豪强们,那就更不要多说了,他们且先在门阀的怒火下保全了自己再说吧。   曹髦此刻正笑呵呵的坐在东堂内,跟着司马炎下棋。   司马炎喜欢下棋,曹髦也喜欢下棋。   两人便常常坐在一起玩。   麾下有诸多能臣的好处,便是不用事事亲为。   起初曹髦的工作量非常的庞大,一天到晚都没有可以休息的时间。   可在补充了诸多优秀的人才之后,曹髦的日子也终于是清闲了很多。   奏表奏章有侍中台的诸多官员们操办,强大的内臣体系可以在极大程度上减轻君王的压力和工作量。   司马炎此刻对新法令非常的好奇。   一边下棋一边跟曹髦攀谈了起来。   “从今往后就不再征收人头税了吗?”   “是啊,不再征收了。”   “可这人头税占据一半以上的收入,若是废掉,国库还能坚持吗?”   司马炎看起来很是好奇。   曹髦却笑了起来,“足够了,足够了,其实天下的耕地并不少,哪怕是战乱破坏很大,耕地也不少,原先总是不够用,那是因为虫豸太多。”   曹髦下着棋,头也不抬的说道:“现在不敢说除掉了虫豸,但是也算是让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吸血了。”   “况且,国库若是真的扛不住了,那就抄家呗,你看蜀地那边,一次抄家,国库都能翻倍,要是在中原抄家,那都不敢去想”   司马炎下棋的手都抖了一下。   他惊愕的看着曹髦,忍不住问道:“可中原这些人,都是大臣的家人,都是我们的熟人,怎么忍心对这些熟人下手呢?”   曹髦这才抬头看向了他。   “你是将他们当作熟人,亲人,可他们呢?”   “朕不只是他们的君王,朕还是天下人的君王。”   “就因为他们与朕有亲,有旧,便饶恕他们的话,那被他们鱼肉的百姓又该如何?朕就忍心看着他们被迫害吗?”   司马炎迟疑了许久,方才说道:“说起来怕你生气,但是我也曾到地方上看过,那些大族的佃户,比那些农夫们要过的好原先那些大族要驱赶佃户的时候,佃户们都很是不舍,纷纷哭着要求留下来。”   “你的赏田令,反对最多的就是那些被释放的佃户了”   曹髦点着头,“那是当然,忽然被迫下岗,还得缴纳人头税,还要养活一家人,他们不反对就怪了。”   “至于你说他们过的更好,是因为大族没有让他们饿死冻死对吧?”   “大族就像是圈养牲畜那般的圈养那些佃户,这些人在他们的眼里不是他们的同类,是猪狗若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被饿死,就继续维持如今的制度,那大族会将所有人都变成猪狗。”   “直到有一天,猪狗实在忍不住下去,开始反噬,将这些所谓的主人们通通吃掉,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司马炎想象着那场景,一个哆嗦。   “而如今让他们变成有自己耕地的农夫,这就遏制了大族,他们当下的生活或许没有当佃户时那般能得到保障,但是,往后或许他们家里也能出现逆天改命的机会,不会随意被人杀掉,他们能积累财富,天下兴盛的时候,他们也能沾点光。”   曹髦再次看向了司马炎,“你觉得呢?”   司马炎只是摇着头,“我不知道。”   “是啊,伱不知道,朕现在的名声,在外头怕是都已经成暴君了吧?这次朕免除人头税,他们是怎么说的?”   司马炎瞥了他一眼,说道:“他们说你是贪图虚名,先前穷兵黩武,四处征战,彰显自己的声威,如今又不顾一切的罢免人头税,彰显自己的仁慈,却动摇了国本他们说你是始皇帝那般的君王。”   曹髦顿时大笑了起来,“跟朕想的差不多。”   “在太学?”   “不是,在新开的一家酒肆里。”   “他们刚说完这些,御史台的人就过来给他们抓走了。”   “都是些熟人,大臣诸子,其中有一个还是何司空家的庶长他先前因为奢侈无度,违背律法而被免掉了官职”   曹髦瞪了司马炎一眼,“那你就听着他们骂朕是吧?”   司马炎很是纠结,“他们也是熟人”   这就是司马炎为什么做不了一个好皇帝的原因了,他为人确实宽厚,给他当大臣当亲戚一定是个很舒服的事情,但是给他当百姓就不好说了。   一盘结束,司马炎又一次输给了曹髦。   在近侍收拾棋盘的时候,司马炎忽然开口说道:“今年的科举,我报名了。”   “啊???”   曹髦抬起头来。   这是他这几天所听到的第二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了。   都快接近钟会跟张华一同商谈对策的消息了。   “你要考科举??”   司马炎认真的说道:“先前因为我父亲的事情,我的官爵都被免除了,如今是白身,只是因为得到陛下的宠爱,这才得以进出皇宫,这些年里,我在府内也是读了不少的书,自认经典能力也不差。”   “所以我想要参与这次的科举,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要靠自己来当官!”   司马炎信誓旦旦的说着。   曹髦却揉了揉额头,“你要是能通过还好,要是通不过,那你丢脸可丢大了。”   方才还一脸肃穆的司马炎顿时垮了下来,他苦着脸,“是啊,那诸葛靓当初没能通过,险些被他父亲给活活打死,我这次报名之后就后悔了,不想去了,但是我在各地都已经说了要参与”   “你说我忽然病倒怎么样?”   “不怎么样!”   “安世,你的宗族过去曾犯下大错,你若是真心想要补救,要证明你宗族里也并非都是恶人,那就勿要惧怕!”   “认真学习,然后去考核,若是通不过,那就等下一次!”   “朝中那些治理天下的人,尚且不怕失败和挫折,敢直接执行,你考个科举,怎么还如此的迟疑呢?”   “你也勿要再跟朕下棋了,赶紧回去,看你的书去!”   “下次考核,朕绝对不会帮你,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去偏袒,全看你自己的能力,若是你能走到候补郎的位置上,朕就亲自拜你为官,你不是也有当诸葛亮,辅佐圣王,建立伟业的志向吗?”   “现在难道不是你最好的机会吗?你还年轻,那华廙快四十岁了才出仕,如今都已经坐到了尚书的位置上!你又为何迟疑呢?!”   曹髦这番话,仿佛给司马炎打了鸡血。   司马炎猛地站起身来,“定要凭借我自己的能力,成就一番事业!!” 第72章 得民心   河阳县,武平乡,承安里。   里魁手持大鼓,站在立木之下,正在大声的叫嚷着。   在他的身边,则是站着三位县卒,皆抬首挺胸,颇为气派。   里内顿时热闹了起来,百姓们满脸无奈的朝着立木的方向走去,里魁这么做,显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给大家宣布。   这会耽误他们的很多事情,他们也只能默默在心里期待,希望这次不会拖延太久。   当诸多百姓们垂头丧气的聚集过来的时候,里魁还是在不断的摆弄着他那破鼓,不断的叫嚷。   大概有百十人聚集在了他的面前。   这些人都很清瘦,放眼望去,各个都是骨瘦如柴,有不少人的衣裳都是破烂的,是用好几种不同的布缝制而成,泥土几乎都染黑了那些衣裳。   他们大多穿着短衣,这更方便他们耕作,那衣裳也都不合身,甚至能看到他们那凹进去的腹部和排排的肋骨。   有人扛着锄头,有人则是抱着孩子。   里魁再次数了数面前的众人,这才放下了手里的鼓。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诸位,今日我去了乡里,乡啬夫宣布了一件大事!!”   “我奉命回来告知你们!”   “都给我仔细来听,倘若哪日有上官来询问,你们说不知,我非不饶你们!”   听到里魁的话,众人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声唯。   里魁却很是满意,他抬起头来,再也藏不住脸上的笑意,“今日要说的乃是一件好事!!”   百姓们死气沉沉的站在他面前,却没有一个接茬,也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什么期待。   他们每日的生活基本就是在生死线上反复的跳跃,不敢怠慢一天,大早上起来,吃了一顿饭,然后就干到天黑,再吃一顿饭,然后去睡觉。   很多时候,可能就是连两顿饭都吃不起。   这两顿饭并不是说吃饱两次,而是吃两次,大多时候可能是早上一口晚上一口。   曹魏的税赋较高,且徭役频繁,实际上三国百姓都差不多,每一国的百姓都被折腾到了这种地步。   甚至曹髦这边可能还好一些。   里魁大声的说道:“陛下仁慈!心系天下百姓,特意下令,从今年起,废除口算!!往后再也不需要缴纳丁赋啦!”   里魁这么一叫,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百姓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澜。   他们仿佛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那本来昏沉沉的眼神变得明亮了起来。   一时间,他们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   “不收了??不要缴人头税了?!”   大家互相询问着,场面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里魁气呼呼的吹起了胡须,这些人怎么不听自己说呢?   里魁自己对这個政策都很开心。   里魁虽然勉强也算在大魏的官员体系之中,但是吧这基本就是底层里的底层了。   里魁的俸禄很低,还需要耕作来养活,做不到脱产。   当然,生活质量肯定比面前这些泥腿子们要好,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生气的说道:“听我说!!”   众人顿时安静了,纷纷看向了他。   看到他们的模样,里魁继续说道:“陛下仁义爱民,这件事,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这次陛下赦免尔等的人头税,这是天大的恩赐!!你们应当感激才是!”   里魁刚刚说完,底下便有一个人大吼道:“陛下万岁!!!”   随着他的欢呼,其余几个人也纷纷高呼了起来。   里魁大怒,“得我来领着喊啊!!停下来!我得带着你们喊!!”   可此刻,面前只是陛下万岁的高呼声,有人赶忙转过头,朝着北方叩首行大礼,高呼万岁,其余人也纷纷效仿。   里魁是又急又气,“错了!错了!洛阳在那边!那边!!”   后头的几个县卒一言不发,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众人正拜着,忽然,有一人猛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他朝着自己的脸上便是来了两拳,随即嚎啕大哭。   气氛顿时安静,众人只是看着他。   然后,又有几个人抽泣了起来。   因为交不起这口算,他们曾做过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是如今,噩梦算是过去了。   各地的宣讲情况,都跟承安里差不多。   一时间,人头税被废除的消息传到了天下各地,各地的百姓们都是高呼万岁,欣然响应。   无论高层的那些人怎么看,在那些生活在死亡线的底层庶民眼里,这简直是天下间最仁慈的仁政,这是能救活他们一家人的仁政。   当下的人头税分为两种,也就是所说的口算,其实这是两种税赋方式。   算是算赋,缴纳者是十五岁到五十六岁的男女,每年要缴120钱,例如是一户之家,丈夫和妻子就得上缴240钱。   另外,这算赋对商贾是双倍收取的,同时,为了早婚早育,15岁之后没有成婚的女子,将会不断的加算,若是熬到三十岁,能加到每年600钱。   而口赋则是被称为口钱,前汉初是七岁到十四岁的未成年子女,要向庙堂交20钱,一家三口一年要给庙堂缴260钱。   而两汉到魏晋以来,收税收的最残暴的就是武帝了,故而天下皆说口算从武帝起。   他将文帝时的40算赋提升到了120,又将口赋的年纪提前到了三岁本来是七岁开始交钱的,现在是三岁就得缴了。   无论如何,人头税都是一种非常不合理,会加大贫富差距,会给底层百姓们造成巨大苦难的一种税收制度。   寻常百姓基本是不可能有钱的,家里的“钱财”就是粮食,故而这钱是按着粮价来换算,负责换算的是官员们,想想就知道,这个换算会是多么的离谱   而现在,噩梦终于是结束了。   百姓们对此欢呼雀跃。   这一次,曹髦终于是完全的得到了底层百姓们的支持,到如今,士卒,百姓,中下层手商贾与手工业者,当初曹髦所想要的这三者,都已经完全站在了曹髦这边。   便是洛阳内的那些商贾们,此刻都恨不得高呼万岁。   因为他们的人头税是翻倍的。   曹髦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消息,说哪里哪里的百姓们非常的开心,欢呼雀跃,自发的进行跪拜,长跪不起等等。   倘若现在自己面前有个面板,上头的底层民心应该是满值了。   嗯,上层这里大概就是负数了   如今这一切,都是钟会来负责执行,钟会对这件事非常的上心,他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告知群臣,这是他所提议并且执行的!   钟会变得愈发忙碌,甚至都不怎么来太极殿了。   曹髦此刻竟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当即下令让满长武等人便装,他要在洛阳内转一转。   曹髦每次外出,基本都是用大家族子弟的身份来掩护自己。   一般都是用荀家,因为他们家人非常的多,荀氏八龙,各自开花,大概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亲戚。   出了皇宫,曹髦就改姓荀,反正这样的事情他亲政之前也没少干。   曹髦当然是要去自己最喜欢的那处食肆里。   果然,民间所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坐在这里,曹髦就能听到四周那些行商过客激动的说起他的仁政。   “圣人此番免了我们的赋,实不相瞒,我家里其实有三个孩子,但是我一年走街串巷的,所得不到两千钱,我父母尚且不满五十六,我们四个人便是近五百钱,再加上三个孩子还有其余商税,我这连养家糊口都难,只能将孩子送给妻兄来抚养”   那人说着,都忍不住擦起了眼泪。   “如今好啊,我今日吃饭都能多点一盘了!”   只是在几天之内,民间对他的称呼就变成了圣人。   曹髦听着这些话,眼里满是欢喜。   虽然他不是一个听到别人夸赞就坐不住的人,但是能被百姓这般称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一刻,他似乎比战胜那些边塞胡人还要开心。   曹髦这顿饭吃的相当开心,心满意足,转身离开。   他在几个人的护送下,走出了食肆,朝着马车走去。   此刻,一辆马车从他们的身边行驶而过,坐在马车上的人,忽然注意到了身材极为高大的满长武,他一愣,又看到了一旁正在上车的年轻人。   “停!!停下来!!”   那人叫喊着。   马车忽然停止,那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只是在那一刻,七八个壮汉直接将他围住,让他动弹不得。   他看向了曹髦,点起了脚尖,欲言又止。   曹髦看了他,随即笑了起来,“让那厮过来!”   刘路快步走到了曹髦的身边,笑呵呵的行礼拜见。   “你这是准备前往皇宫?”   “是啊,不曾想竟在半路上遇到陛下”   刘路刚说着,忽然又板着脸,“陛下,请您还是尽快回宫吧,外头不安全。”   曹髦一愣,“什么??”   刘路低声说道:“河内有密探告知,有奸贼欲谋害陛下”   曹髦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刺杀??”   刘路点着头,“陛下好外出,这是藏不住的事情而与陛下有血海深仇的人,又实在是太多了。”   “还是请陛下先回皇宫,我再详细告知!” 第73章 勿为太后,为天子母   两人回到了太极殿内,分别坐下。   刘路这才开口说道:“陛下乃千金之躯,岂能随意在洛阳内游荡呢?”   “满长武身材高大,很是显眼,陛下气质不凡,如鹤立鸡群,那些人是轻易就会发现的。”   刘路劝谏了几句,曹髦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   他又问道:“你探查到了什么消息呢?”   刘路这才肃穆的说道:“陛下,事情是这样的,臣在平州的密探来报。”   “我们派了些人来盯着从吴地迁往平州的那几个重要人物。”   “其中那个顾家的家主,在不久之前得到了一封书信。”   “他在看到书信内容之后,便是惴惴不安,哪怕是族内最亲近的弟子询问,他也不曾告知。”   “我们所安排的小吏知道这件事,夜里便领着人忽然闯进他的书房里,可是书信已经被烧毁,问起对方来,只说书信上胡言乱语,他不知情,故已经烧毁。”   “我们本来以为这只是特例,不曾想到,不少迁徙往平州的吴人,都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这不是特例。”   “我们这才开始搜查书信,结果惊异的发现,书信竟是来自河内。”   “我亲自前往河内,河内跟陛下有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在探查的时候,河内有几个驿卒也神秘失踪了。”   刘路说的很是认真。   曹髦却也没有太惊讶。   其实这些年里,搞事的人从来就没有中断过,一直都在不断的搞事。   但是因为曹髦有着愈发成熟的典事府,并且各地官员们的素质不断加强,故而这些阴谋大多都没能完成。   洛阳内每個月都会有好几起针对庙堂的阴谋。   哪天若是忽然没有了,那才是令人奇怪的。   这些人虽然在明面上不敢反抗阻拦曹髦,但是在私下里,那都是小动作不断。   这次显然跟过去也没有什么差别。   而刘路认真的说道:“陛下,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在平州找到的消息称,可能是有人想要行刺。”   曹髦的眉头挑了一下,这确实是让他不曾想到的。   出现针对庙堂的阴谋很正常,但是行刺自己这就有点反常了。   是谁这么想不开?   行刺天子的难度实在是高的可怕,哪怕是在自己外出的时候,身边明的暗的防守力量都是极强,这是谁要这么做?   不过,就如刘路所说的,曹髦如今的仇家,那还真的是数不胜数。   况且还都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被抄家的,诛族的,流放的,灭国的,反正什么样的仇家都有。   这些年里,曹髦也索性是强行推动政策,几乎不在乎群臣官员们的态度,敢有不同言语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曹髦也不怕,他甚至笑了起来。   “这倒也好。”   “朕正愁没有机会对中原其余地区下手呢。”   “保不准又能解决一部分的财政压力了。”   他看向了刘路,“你用心去查,且先别急着收网,多抓点大鱼,到时候也好下手。”   刘路赶忙行礼。   “唯!!”   刘路匆匆离开了太极殿。   曹髦摇摇头,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他就怕这些人不搞事,不搞事哪里有正当的理由来处置大族呢?   大族之间关系密切,抓一个就能整顿好几个。   曹髦坐在殿内,看了看送来的几个重要奏表,随即,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从上位到如今,曹髦几乎没有一天是空闲着的,每天都是在忙碌之中度过,只是偶尔叫上好友前来下个棋什么的。   没想到啊,自己竟然也有无所事事的时候。   想到这里,曹髦心里百感交集。   他整了整衣裳,大步走出了太极殿内,朝着长秋殿走去。   既然没了正事,那当然就是要去抱儿子去了!   烈日高照。   长秋殿前,曹髦正坐在胡床上,他看起来很是随意,衣服也不是很整齐,鞋履随意的摆放在了一旁。   他面前放着不少的果子。   有不少的葡萄。   曹髦是很喜欢吃葡萄的,葡萄啊,甘蔗啊,他都很喜欢吃。   别人对骄阳都是躲之不及,可曹髦却很喜欢这种火辣辣的太阳,他喜欢在这样的时日里去晒太阳,总觉得浑身都炽热,格外的舒服。   过去一直都没有时间,如今总算是能休息一番了。   几个甲士站在不远处,看着皇帝这边的情况。   皇后就坐在曹髦的身边,轻轻帮着曹髦捏着手,肩,头。   曹髦轻轻笑着,“今日方知皇帝之福也。”   郑娴白了他一眼,“阿姊怀了身孕,你怎么也不多去看看呢?”   就在前几天,太医诊断出司马妜怀了身孕。   尽管司马妜来到后宫已经很久了,可曹髦总是觉得怪怪的,这算是司马师的外孙吗?   最初司马妜被司马师强行安排过来,曹髦也有在司马师死后收复他亲信的打算,便在亲政后继续留着她。   可这么一留,就是留到了如今,直到如今,司马妜在皇宫内的风评也很好,对皇后恭敬,对曹髦也很体贴,曹髦倒也不好下手再去将她赶出去什么的了。   不过再一想,自己连司马炎也都留下来了,再留个司马妜也不算什么大事。   倘若要将司马家全部清算,一个不留,那司马师的妻弟羊祜,妹夫杜预,以及跟司马家联姻的王昶,诸葛诞,何曾等等众人全部都得清算。   要杀羊徽瑜,羊祜怎么说?要杀杜预的妻,让杜预如何自处?   要杀司马攸,那王肃怎么办?总不能人家立下大功,前脚刚走后脚就去干人家的外孙   自己又不姓司马,干不出这样的畜生事啊。   罢了,反正现在的司马家也几乎被曹髦弄得跟灭族没什么区别了,司马昭同代人里就剩下了司马骏跟司马望,司马炎这一代就剩下他和弟弟,其余司马家,不是被囚禁流放就是被杀,想要再度复兴,纯属做梦,你先问问其他超级大族答不答应吧。   荀家拿出个分支都比他们要强悍。   曹髦开口说道:“已经去了两次了,正是因为她有了身孕,才让她休息啊。”   “难道现在还能让她前来服侍不成?”   郑娴白了他一眼。   她又说道:“太后那里,陛下可是很久都不曾过去看看了,大魏毕竟是以孝治国,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对陛下也不太好。”   曹髦长叹了一声。   “行,朕知道了。”   说起来,自从儿子出生之后,曹髦就很少再去看望太后了。   太后这个人,怎么说呢,还是保持点距离较好,对她太好,她的态度反而会很强硬。   当然,毕竟是太后,无论如何,曹髦都得认下她,不然影响会非常的恶劣。   曹髦又晒了许久的太阳,等到太阳的光芒不再那么的强烈,曹髦这才起身前往昭阳殿去见太后。   当曹髦出现在昭阳殿门口的时候,郭老公也是吓了一跳。   他急忙领着群臣前来跪拜迎接。   曹髦让他进去禀告,等了片刻,然后再入内。   “陛下!!!”   郭太后匆忙走上前来,她看起来比原先瘦了不少,脸型又重新有了棱廓,只是有着很重的眼袋,大概是一直都没能休息好。   自从曹髦减少了前来的次数,后来干脆不再前来之后,郭太后整日都是心惊胆战的活着。   在过去,她的诏令还能跟皇帝诏令一较高下。   而在现在,她什么都不是了。   她有着很强烈的被抛弃的感觉。   曹髦看到她,当即要行礼拜见,却被郭太后急忙拉起来。   她强行挤出笑容来,脸上分明是带着几乎谄媚的笑容,“陛下何以如此呢?”   曹髦提醒道:“母亲称我儿便是,何以如此呢?”   “我儿,我儿是我错称,来人啊,快准备饭菜!”   郭太后拉着曹髦的手,差点就要让他坐在上位,曹髦还是坐在了她的身边。   “母亲,这些时日里,政务繁多,朕整日都在忙碌,不能常常来拜见母亲,还望母亲恕罪啊。”   曹髦过去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两个时候的表情完全不同,过去是那种满脸诚恳的模样,而在如今,他的眼神锐利,侧着头,肃穆的开了口,仿佛在说:不恕罪就等着病逝吧!   郭太后浑身一颤,赶忙说道:“不,不,怎么敢,我儿忙于天下大事,我心里很是欣慰”   太后这么害怕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曹温出生之后,太后曾想要去看望一下他。   结果刚刚走到了长秋殿门口,就被曹髦所安排的甲士给挡住了。   他们不许太后进去。   郭太后对此很是愤怒,还以为是皇后的命令,想要硬闯。   结果,就是她被两个甲士左右扶着,强行给带回了昭阳殿,一时间,甚至有甲士将内外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离开。   到那个时候,郭太后是真的感觉到了害怕。   她觉得,如今曹髦的凶残程度甚至超出了司马师,倘若再不低头,那可能就是因怀念明皇帝悲伤过度而逝了。   曹髦却很满意她如今的态度,他开口说道:“母亲,当初是您扶持我到如今的位置上,我也定然会报答您的,只请您安心在皇宫,勿要做什么太后,只做我曹髦之母,便足矣了。” 第74章 弹劾   汲郡。   杜预刚刚躺下来,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   “杜公!”   守在门口的甲士直接将那人给挡了下来。   那人正是新上任的太守,上一个老太守,实在是受不了杜预的折腾,主动上书请辞,曹髦看在那人年长,就给他调到了冀州去担任郡守,那边事情并不多,适合他这样的官员。   而这位新上任的郡守,不是别人,正是原先从敦煌那边撤下来的阎玟。   阎玟此刻是满脸的愁苦。   当初他从敦煌那边撤下,说要将他调到中原,他是那么的开心,最后说做汲郡太守,他更是乐疯了,天子脚下啊!   结果呢,来了之后才发现,整个司隶地区的工程,汲郡占了一大半!   工部尚书常驻在这里,时不时还有户部尚书来串门,最令人胆寒的还是刑部尚书也时不时前来。   阎玟是再也不敢像过去那般闲散了,整日都在拼命的做事,不敢耽误。   杜预长叹了一声,随即坐起身来,“让他进来吧!”   听到他的话,甲士方才让开了位置。   杜预穿上好衣裳,点了烛火,阎玟便依经站在他面前,保持着行礼的模样。   杜预颇为无奈。   “阎公啊,我不是说了吗,倘若是些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自己下令就可以,不必来问过我。”   对这位新来的郡守,杜预是有些意见的。   这人其实会办事,手脚也勤快,性格也不错,唯一的问题是,这人是真的一点担当都没有。   无论什么事都要先问过自己,让自己来决定。   他是断然不敢自主决定任何一件事的。   生怕有件事出了纰漏,就得找他的麻烦。   阎玟赶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杜公,今日出大事了!”   “我实在是不敢决策!”   “哦?”   “今日各地又有很多百姓请求离开”   “只是这一天,人数就已经超出了六千人!”   阎玟看起来颇为惶恐,杜预听闻,却哈哈大笑。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为何要如此惊慌呢?”   阎玟瞪圆了双眼,这干工程呢,人跑了,这也算是好事??   杜预说道:“陛下行仁政,免口算,这些想要离开的人,大多都是有办法能维持生计,故而不需要再为庙堂来做工,当初召集这些人,本来就是无奈之举,如今他们能靠自己来维持生计,这不是很好吗?”   阎玟有些为难。   他当然知道这以工代赈的目的,也知道那些百姓们为什么急着要离开。   庙堂这次以工代赈并非是强迫性的政策,而是公益性的行为。   这绝对不是什么徭役,嗯,换句话来说,这是让你不饿死的徭役。   庙堂不会给这些人钱,但是会管饱他们的肚子,可以保证他们能让自家人不被饿死,当然,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杜预也根本没有办法说是让这些人都靠着给庙堂打工来挣钱变得富裕,庙堂要是有这本事,还特么需要抄家??   让他们吃饱都做不到,只能勉强糊口。   倘若他们有了别的差事,更轻松却同样可以养家糊口的差事,他们也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人来到这里给庙堂打工。   阎玟开口说道:“杜公啊,可若是如此继续下去,那往后的诸多工程岂不是无人可用?水利刚刚修建了一半,其余的要怎么办呢?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杜预对此自信满满,“你不必担心这些事情,只要记住,若是有百姓自愿要求离开,批准就是,若是有加入的,也不要太迟疑。”   “这水利的事情可以拖延,但是不能耽误他们自己的事情。”   阎玟称是。   两人攀谈了片刻,阎玟这才告辞离开。   阎玟离开之后,杜预反而是有些睡不着了,他坐在了案牍前,写起了奏表。   这次的免口算之事,虽然很有风险,但是就从杜预目前所看到的局势来说,还是绝对的仁政!   就是那些天天叫苦,满脸无奈的劳工们,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没有了原先的抱怨,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做事都更加的勤快了。   陛下这是摧毁了压在百姓们身上的一座大山啊。   杜预认真的写好了对曹髦的奏表,这才睡下。   次日,杜预早早起身,令人将奏表送往太极殿,自己则是前往各地巡视。   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空着的营地。   这是因为有大量的劳工离开的缘故。   可杜预却一点都不慌,脸上带着笑容。   他先后去了七处工程地,其中六处都是在挖渠,只有一处是在修水库。   看着远处耕地上一座座的水车,杜预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如此再过两年,汲郡也就再也不是如今的汲郡了。   不只是这里,如今大魏各地都是在大兴土木!   大魏正值盛世,动些土木也无伤大碍。   等到甘露五年左右,全国肯定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西堂。   曹髦坐在上位,而曹温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   曹髦指着自己,轻轻开口。   “卧~~”   小曹温也是有模有样的指着自己。   曹髦又指着他,“你。”   曹温看到他的手指头,顿时大喜,赶忙抓着就往嘴里塞。   这弄得曹髦哭笑不得。   “你这竖子,怎么什么都想要咬几口呢?”   他看着曹温嘴里那七八颗牙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杨综走进殿内,看到的就是这温馨的画面,杨综也忍不住抱起了太子,太子对这個老头的胡须很感兴趣,好奇的揪了起来。   杨综只是哈哈大笑。   他将孩子交给了一旁的宫女,方才看着曹髦说道:“陛下,刘毅又来了。”   曹髦哦了一声。   自从曹髦将这家伙安排到了御史台之后,这家伙就开始对着上下的群臣官员们动手了。   这厮治政的本事差了点,但是喷人哦,不,品德是非常正直的!   曹髦麾下敢对着上下大臣,各地大族一顿乱喷的人确实是不多,也就一个钟会,但是钟会不喷好看的。   这哥们就不同了,他不在乎相貌,他是连钟会都敢弹劾的。   他觉得监察机构的人不够正直,常常区别对待大族子弟。   连魏舒都被他弹劾了。   反正效果也很显著,一时间京师肃然。   这厮也不像是个卖直求名的,因为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若只是想要出名,没必要去得罪那么多的人   就以他如今得罪的这些人,他这官能做几天都是个问题。   曹髦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刘毅皱着眉头,急匆匆的走进了殿内。   “陛下,臣要弹劾护羌中郎将郭责!!”   曹髦一愣,“郭君实君子也,他有什么能被弹劾的地方呢?”   “郭责在地方上,多次干涉雍凉政务,偏袒杂胡,有亏德行!当地的官员们因为他是陛下的故臣而不敢上奏弹劾,只能在私下里言语!”   “陛下,臣知道他是您的近臣,但是作为近臣,他是最不该犯下过错的!!”   刘毅随即又提供了相应的证据。   这些都是当地官员们的文书,虽然没有明确的告发郭责,但是里头却记载了一些郭责不妥当的行为。   包括阻止官员们对聚集起来的胡人进行驱赶,派人查抄商贾,将他们的东西散给胡人等等。   曹髦瞥了几眼,随即冷笑了起来。   “别人朕不敢说,但是郭责嘛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类事情的。”   “陛下,难道治理天下大事可以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判断嘛?”   曹髦看向了杨综。   “正好庙堂里也没有什么大事,难得清闲,朕准备前往长安行宫,查看当地的诸多情况。”   “这教化羌胡也有一段时日了,你可以去准备一下。”   杨综赶忙称是。   正要离开,曹髦又说道:“对了,一切规格都从简,只让尹将军领兵护送就是,不许各地官员们出来迎接,不可耽误了农桑!”   “唯!!”   曹髦一直都很想在天下各地走一走。   不是为了去旅游,而是要亲眼看看各地的情况,同时也是在地方上进行激励和惩戒。   皇帝的这种游幸非常的重要,若是弄得大张旗鼓,沿路修建专门的道路,数千人乃至数万人一起走,那简直是亡国之事。   可若只是以简单的规格往各地游幸,查看地方的变化,进行激励和惩戒,那就是庙堂对地方加强掌控力的行为了。   其实曹髦最想去的地方是蜀地和吴地。   但是以如今的局势,怕还是去不成,曹髦不能离开洛阳太远,必须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朕离开之后,诸多事情就交给尚书令王昶来负责!”   就在几天之后,曹髦的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洛阳。   曹髦并没有带上太多的官员们,甚至连张华都没带,只带上了一部分的内臣。   曹髦此刻对教化之事也没有一个底,虽然孝文帝改革证明这确实能用,但是两个时代又完全不同,曹髦也不知道这能否成功,若是不能成功,他也就只能去考虑其他的手段了。   另外,对郭责的事情,曹髦也很好奇。   郭君是个老实人啊,到底是什么事将他逼的派人去查抄商贾呢?? 第75章 二年,帝游幸雍而连下诏   “坏喽,坏喽!”   诸葛绪此刻在府邸内急得团团转。   皇帝准备前来的消息,已经在郡内闹得沸沸扬扬。   这也是让诸葛绪格外的慌乱,他倒是不是说做了什么错事,只是难免有些担忧。   在得知皇帝前来的消息之后,他脑海里便不由得生起了各种杂念。   他最先就是赶忙派人清查各郡内外的盗贼匪流。   书信都写到马隆那里去了,请求马隆派人相助。   一时间,整个雍州都是大搞治安。   另外,他又派人提前到各地询问情况,提前探查民情,询问各地官员们的风评政绩。   皇帝前来雍州,这对诸葛绪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这些年里,雍州做出了不少的成就,倘若皇帝觉得很不错,心情大好,保不准他这个刺史便能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前往三台,进入庙堂核心了。   可若是   想起目前州内的诸多情况,诸葛绪就急得团团转。   哪怕有一个人挡在皇帝的面前,哭诉某個情况,那他这个刺史可就得出大事。   这是皇帝第一次游幸外地,查看情况。   他一定会很重视这件事的,他上次前来,那是为了战事,也不曾到各县城去。   但这次就不同了。   他一定会召见上下官员们,一一问话。   而说起来,诸葛绪也明白,州内也并没有奏表里说的那么干净,很多问题依旧存在。   一时间,整个雍州的大小官员们都开始忙碌了起来,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   而那些有问题的几个官员,诸葛绪也是单独会见,好言相劝,只希望他们能以州为重,若是被皇帝召见,勿要胡乱言语。   在这些人里,诸葛绪最担心的其实就是郭责了。   郭责在诸多官员们之中格格不入。   而且,皇帝一定会见他,也一定会跟他询问情况。   这人又是一根筋   到了这个时候,诸葛绪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但愿自己的前程不会就停留在刺史之上吧。   当然,他也不忘记给在庙堂里的族叔写信,希望他能稍微帮衬些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曹髦也终于是来到了雍州。   洛阳距离此处本来就不是很遥远。   就如诸葛绪所想的那样,曹髦刚刚到达潼关,便停留了下来,直接派人去召见这里的守关都尉,来询问这里的情况。   他又派人去立木告知,关内士卒,或是过路的商贾,周围的百姓,若是遇到过不公平的事情,都可以告知木下甲士,甲士将会一路将他们护送到皇帝身边,由皇帝亲自审问。   得知这个校尉,守关都尉是差点尿了裤子。   诏令刚刚下达,次日就有商贾在立木下找到了甲士,一路畅通无阻的被带到了曹髦的面前。   那商贾站在曹髦面前,很是惧怕,头都不敢抬,只是不断的叩首行礼。   “草民王季拜见陛下!!”   曹髦低着头,“你勿要惧怕,你有何冤屈,只管告知朕。”   “陛下,草民从武威进各类水果四车,欲往洛阳售卖!”   “守关吏却说我凭证有诈,要派人往武威询问,草民过不了关,他们也不许我走后来有甲士告知我,这是因为我没有给他们行贿,若是我不行贿,他们便要等到我水果皆腐烂,才会允许我通过”   那人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我那四车果子,愣是在关前坏了两车,其余的也只能低价出售!我想要告发那守关,他便派人将我殴打,还说若是告发,就杀我的家人”   曹髦勃然大怒。   “来人啊!!去将那都尉给朕召来!!”   当都尉到来之后,面对皇帝的询问,他自然是半点都不敢撒谎,将关内各种各样的消息都通通告知了曹髦。   当天,就有二十余位官吏,以及一百七十多位甲士被抓捕。   在这之后,前来报官的人纷纷涌来,越来越多。   而曹髦也干脆就不走了,直接待在这里开始一一召见。   他还让各个内臣也负责召见这些人,迅速解决问题。   曹髦在潼关待了共计六天,这里的官吏们几乎都没几个剩下的了。   当日,曹髦下达了诏令。   “令曰:朕听闻,在尧舜的治下,天下没有凶残的官员,在礼法兴盛的时候,天下没有有损德行事情发生!”   “庙堂在各地设卡,这是阻拦盗贼,保护社稷所用,而如今有奸贼,利用自己的职责,公然欺辱过关的百姓,来为自己谋取利益,朕认为,这是因为朕自己还不够圣贤的缘故,以至于出现了这么多凶残的官吏,这是朕不曾兴礼法的缘故,让这般缺少德行的发生!”   “朕今日严惩潼关官吏,告知天下各地的官员,要知道自己的职责,不可做无良之事,以坏君王的品德,这是欺君的行为,是绝对不能被赦免的!”   “朕要派出大臣前往各地关卡探查,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情,当从重处置,以安民心!”   当这个消息传开之后,雍州官员们皆惶恐,诸葛绪更是眼前一黑。   但是,天下各地关卡的守关和小吏在得知这个情况后,顿时都开始收敛了很多。   曹髦这才继续启程,来到了县城内。   而到达城池,曹髦还是如潼关那般的行为,先带走县内官员们,然后再派人告知。   诸葛绪此刻也是赶到了曹髦的身边。   曹髦板着脸,诸葛绪的脸色很是苍白。   “陛下!请治臣之罪!!”   诸葛绪急忙行礼大拜。   曹髦脸色平常,地方上的事情,其实他很清楚,要彻底解决贪腐,那根本不现实。   当初的情况比现在都糟糕了十倍不止,好歹现在还是以理由来扣留着要钱,要是放在曹髦刚登基那会,保不准就是连车带人都给你抢喽!   现在各地的情况已经不错了,但是,曹髦既然外出,那自然就要做的更有意义。   打击一个幽州,震慑天下官员们。   让他们知道,现在去做恶,往后自己外出探查的时候,保不准就得脑袋落地。   曹髦开口问道:“朕甚至都没有进城,就只是在关卡内,就抓了这么多人你说今日这城内,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   “是臣监察不力!!”   “你且起来吧。”   曹髦挥了挥手,诸葛绪赶忙起身。   曹髦眯起了双眼,“天下各地都是如此啊,从奏表来看,那是盛世再临,远超两汉,可要是真正走一走,便被戳破了还远超两汉呢,也不怕人嗤笑。”   “你给朕的奏表里,是说此处官吏廉洁正直,爱民如子,上下一心,百姓富裕对吧?”   诸葛绪说不出话来。   他正想要开口,就有黄门匆匆走进来,禀告道:“陛下,立木那里聚集了有百余人了,都说要告状。”   诸葛绪咽了咽口水。   曹髦看着他,“伱就站在这边,看着朕召见他们吧。”   诸葛绪乖巧的站在了一旁。   而县城里的情况,那就更加恶劣了,什么抢占耕地,夺人祖宅,甚至连杀人放火的都有!   曹髦每见一个人,脸色就阴沉一分。   诸葛绪满脸的绝望。   当天,曹髦再次下达了诏令。   “令曰:朕巡查雍州,来告状诉苦的百姓们几乎堵塞了道路,朕在各地派遣刺史,本意是让他们来监察各地,制止不法的官吏,为民做主的,但是如今的刺史,却是将自己当成了地方官员,他们与地方官员们勾结,修饰自己的政绩,掩盖地方上的罪行!”   “刺史并非是地方官员,地方的兴盛与富裕,都与刺史无关,那是郡守们的政绩,刺史的政绩应该是来自于监察,朕今日处置雍州刺史诸葛绪,罢免他的一切官职和爵位,将他送回洛阳来反省自己的过错。”   “天下各地的刺史都罚一年的俸禄,作为教训!”   “各地的刺史们要明白自己的职责是什么,政绩是什么,勿要将自己想成了地方的长官,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当斩!”   这是曹髦所下达的第二个诏令了。   这两道诏令,都是让天下各地的官员们震怖,当然,雍州百姓们是非常欣喜的,在这几天里,皇帝在他们眼里的神圣地位是几乎达到了无人可比的程度。   就在曹髦准备前往其余各地的时候,郭责也来到了曹髦的身边。   “子守!!”   曹髦对郭责是很热情的,两人相见,曹髦拉着他的手,很久都没有松开。   两人走进了内屋,让其余人都离开,曹髦很是干脆的问起了那些奏表上的事情。   郭责看起来与当初几乎没有变化,此刻,他也是咬着牙,愤恨的说道:“陛下,这些官员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当初陛下要求他们给归顺的羌人分发耕地,他们就故意挑选了一些最贫瘠的土地分给他们,用贫瘠的土地来换掉肥沃的土地,同时还跟他们索要贿赂,后来这些羌人想要到洛阳告知陛下,这些人生怕自己的事情败露,就想要以谋反的罪行将他们杀死。”   “我及时得知,并且派人护住了这些人。”   “而后,他们又以商贾们的名义,强行收购他们的牲畜,耕地,若是不给,就要殴打我实在气不过,就派人抓了那些人!”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的光变得有些暗淡了。   “这盛世朕真的能打造出来吗?” 第76章 天下反贼,皆入我麾下   “陛下!!”   郭责忽然打破了曹髦的沉思。   曹髦抬起头来,郭责却严肃的说道:“尧舜的时候,不是没有奸贼,只是贤才更多,故而让奸贼们不是那么的明显。”   “陛下尚且年少,又长在皇宫内,不知道天下的变化。”   “但是您还记得当初的元城吗?”   “那一座小县城内,官员们凶残到了什么地步呢?”   “您还记得有大族子弟城内纵马狩猎,以百姓们为猎物吗?可还记得县尉领兵去截杀商贾吗?”   “官吏们皆收贿赂,上下找不出一个善人,百姓们欲告无门,上下惨淡,您上午给食肆送去东西,晚上就有人从他们那里抢走。”   “整个城内都没有贤良的容身之处。”   “这才是大乱之治,司马家无德,坏天下德行,导致人心沦丧,再也没有道德君子!”   “两汉的道德君子被当时的人所嘲笑,人们不再隐瞒自己对钱财的喜爱,不再隐瞒对追求奢华生活的野心,肆意作恶!”   “就从这些事来看,陛下对司马家的处置都实在是太轻!”   “陛下亲政已经很久了,陛下提拔了很多有道德的贤才,整顿地方的吏治,如今守关的将士,不敢公然抢占,只能是以各类理由来进行掠夺,城内大小官吏,虽然有被告发的,但是人数并没有过去那么的多。”   “城内的贤良占据多数,那奸贼就可以被他们的道德所震慑,不敢轻易作恶。”   “陛下说要缔造盛世,在臣看来,其实如今便已是盛世。”   “虽然城池残破,人力不足,地方还有奸贼行政。”   “但是天下的观念已经得到了改变,各地的名士们不敢再公然谈起自己对钱财的渴望,当有人说起想要过上奢华的生活时,其余人都会鄙视他的志向。”   “没有人敢肆无忌惮的作恶,哪怕是王昶的儿子,也不敢如此,做坏事之前都要口口声声的讲述道德。”   “今日百姓们所揭发的那些官员们,私下里凶残,可明面上,却没有一个是敢公然讲述或者泄露这件事的,这难道不就是风气转变的最好证据吗?”   “最近常常有名士前来雍凉,他们在这里书写文赋。”   “我看他们的诗歌文赋,内容与过去截然不同,表述多雄壮豪迈,有建安之风,实在令臣感动。”   “陛下不该如此询问,陛下已经缔造了盛世,只是陛下实在是太过仁慈,见不得百姓受苦,故而如此询问!”   听到郭责的话,曹髦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没想到,连朕的郭君子都学会了奉承这一套啊!”   郭责却非常的生气,“难道陛下认为臣是在奉承您吗?我岂能是那样的小人呢?!”   看到郭责生气,曹髦赶忙解释道:“方才戏言耳!”   这人就是这么的直,但是他这個性格能这么说,足以看出他真的是这么想的,绝对没有说劝慰曹髦的意思。   曹髦当即决定,跟着郭责去看看当地教化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在雍凉两地所推行的教化之政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日。   郭责得知曹髦的想法,也是丝毫不敢耽误,赶忙组织操办这件事。   想要去看看羌人,甚至都不需要单独去某个地方,就是在曹髦如今所处的郑县,都能找到羌人。   当他们前往地方里中的时候,当地的小吏已经是吓得面无人色,这也不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们这辈子都不曾想过能见到皇帝,出于一种未知的恐惧。   当初羌胡之乱平定后,这些人就被分到各个郡县之内,郑县共计有一百六十多户羌人。   这些人又被分到不同的乡里之中。   曹操和司马懿都曾将胡人内迁过,但是他们的这种内迁,是举族内迁,在国内给他们找个地,让他们继续做他们的事情,只是派遣官员去监察,只要没有造反的迹象,那就不去理会。   这更像是将原先塞外的威胁放到国内来进行监察,让威胁变得可控。   这政策怎么看都像是在家里养老虎。   也曾有人上奏过庙堂,希望能教化这些胡人,让他们懂得耕作的道理,逐步融入中原,但是当时还有不少军队是由胡骑来构成的,外出打仗也需要用到胡骑来相助,故而就不了了之。   而曹髦的内迁,是打乱内迁,是按着户,而不是按着族,无论是农耕还是游牧,只要失去了宗族部落组织,那就会失去组织力,从而被当地所消化。   曹髦的内迁方式虽然很麻烦,但是从长远来看,却是较为高明的办法。   曹髦这次就是去了一处有两户羌人的里中探望。   之所以要来这里,是因为这户羌人家之中出了个顺利通过当地科举的人才。   当地官员们自然也要给曹髦展示一下他们的成果。   里正站在曹髦的面前,说话都有些哆嗦。   曹髦在郭责等几个人的带领下,打量着周围,里中的百姓们纷纷跪拜在两处。   这还是曹髦初次以公开身份来到乡野之中。   “圣人万岁!!”   不知是哪个高呼了一声,忽然间,百姓们纷纷高呼了起来。   曹髦迎着这声浪,苦笑着摇摇头,很快就来到了那家羌胡之家。   说是羌,其实未必就是羌人,羌胡是生活在雍凉等地的诸多胡人的统一称呼,其中可能有鲜卑,有匈奴,各类的部族。   曹髦看到门口站着两个老者,一个是老翁,一个是老妪。   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中年人,远处还有几个小孩子。   看到曹髦到来,他们赶忙以大礼参拜。   曹髦急忙扶起了那两位老者。   这一家人,皆是魏家装扮,从头到脚都是如此,就连面孔都是如此,若不是郭责带路,曹髦都得以为他们是随便找了个当地人来糊弄自己。   “老丈高寿啊?”   曹髦笑着问道。   那老人摇着头,“请陛下恕罪,实在是记不清了,当初,当初张天师归顺曹丞相的时候,1是我领着族人,在最前头带路的”   张鲁归顺??   建安二十年?   那里正吓得脸色一白,赶忙提醒道:“口误!口误!当称太祖皇帝!”   曹髦却拉住他,“对年长者何必要做这么多的要求呢?”   “老丈贵姓啊?”   这老头也来了劲,开始说了起来。   “老夫啊,唤作李虎,本是那巴人,跟着我父亲去投奔张天师,后来啊,天师归顺,我就领着族人北上,定居略阳北土,可还是叫巴氐”   “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他叫李慕,这是我几个孙儿”   曹髦恍然大悟,原来是氐人啊。   而此刻,老头还在继续介绍,“我这个儿子不成器啊,经学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是在县里为官而已,但是我这个孙子很优秀啊,李特,李序他们都很聪慧”   曹髦哦了一声。   氐人,李特。   成汉的奠基者啊。   好嘛,刘渊,张轨,这又是李特,接下来不会是石勒吧?   不过,石勒作为这些人里最年轻的那个,如今应当还没有出生吧?   曹髦将那几个小子们叫到了自己的面前,跟他们询问一些大事。   他发现,李虎这老头没有说错,李特等几个小子,面对自己也是不卑不亢,虽然很是激动,但是说话清楚有条理,而且还能引用典故。   曹髦很是开心的点着头。   他捏了捏李特的脸,随即高深莫测的对一旁的郭责说道:“这孩子将来是能成就功名的人!”   郭责一愣,随即点点头。   其实历史上,李特这伙氐人就属于是彻底魏化,哦,是彻底晋化的一支了,他们都懂经典,尊的是孔子,学的儒家,各方面跟中原人都没有任何的差异。   他们甚至作为名士被举过孝廉,李特还曾做过官员。   但是因为他们的出身问题,他们家几次举孝廉都不成,地方以名士来举荐,而州郡不听。   后来,雍凉爆发了灾害,出现了大饥荒,出现了无数吃不上饭的流民,但是庙堂却无力去救济,这些人为了吃饭,只能是四处跑,然后李特就成为了这些流民的首领,带着他们就反了晋朝。   曹髦如今所发现的反贼不少,但是目前他所看到的这些反贼,造反理由还都挺充分的。   不至于说因为他们以后要造反就将他们给抓起来干掉。   到那个没饭吃还要遭受官员迫害的时代,谁都会造反!不造反才是怪事嘞!   而能在那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抛开运气不说,他们个人的实力也是有着很大比例的,就拿李特来说,这个人武艺不错,懂治政,而且很得人,好打抱不平,得到很多人的喜爱。   而这些反贼似乎都喜欢跟两汉较劲,李特是成汉,刘渊那个匈奴汉   曹髦在他们家吃了顿饭菜,然后又前往了其余几户。   虽然没有再碰到狠人,但是他们的情况,却都跟李虎家差不多,已经跟当地的魏人没有了什么不同。   他们本来就是如此,又经过先前专门的政策,大多都已经改了姓名,换了风俗,甚至有几家完成了通婚。   这让曹髦觉得有些欣慰,好歹,这个政策还算是成功的。 第77章 万万不可冲动啊!   平州,乐浪郡。   顾荣坐上了马车,带上诸多的礼物,沿着小路前进。   顾荣从江东被迁徙到平州后,最先选择了归顺,他放下了对曹魏的抵触心理,抓住当地官吏严重不足的契机,直接参与了地方的考核。   其实,华夏古代是一直都有着小吏的考核制度。   在先秦那会,也就是秦国不曾统一的时候,秦国就出现了小吏考核,懂得文字律法数学的人,就可以前往参与考核,在通过之后可以担任最底层的吏员。   有些时候也会直接从地方上提拔。   这些小吏不能算是官,他们的俸禄是由地方来出,大多时候都是由他们的主官来发,他们就像是这些地方官的私奴一般,说是同僚都会被笑掉大牙,他们没有品级,乃是“流外官”。   曹髦如今的双重考核制下,地方考核不再是只招收最基础的吏员,而是去招募一些真正有编制的吏员。   而顾荣就是通过了考核,正式成为了县典。   所谓典官,是负责县中诉讼等,虽然品级也很低,但是好在是有着正式编制的官员。   在县城内也能算是高层了。   而对一个大族子弟来说,在县中做这样的官,简直是令人羞耻。   毕竟在两晋时期,清官浊官的说法大肆流行,七品以下的官吏,那都是浑浊不堪的,高门子弟担任,是想都不敢去想。   顾荣坐在车内,暗自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重新拥有了官吏的身份,这样一来,他的生存也再一次得到了保障。   他不必再通过耕作来自食其力。   顾荣是吃不了那苦头的。   而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那些长辈们,还是守着先祖的威名,说什么高门子弟,不能受辱,就打定主意要抱着其余的家产坐吃山空。   顾荣对此就很纳闷,不能理解。   而他主动参与曹魏的考核,被他的族中长辈认为是对自己宗族的背叛,这些时日里,这些长辈都不怎么与他往来了。   但是顾荣却也不在意,断绝往来也是挺好的。   顾荣本来就不是个纨绔子弟,经典水平极高,对政务什么的也都擅长。   作为超级大族的子弟,各方面能力不敢说能跟钟会杜预他们媲美,但是两千石的实力还是有的。   他这个级别来参与县考,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县令的嘴都笑歪了。   对他非常的重视,将很多事情都交给他来做,而顾荣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他没有半点大族的架子,做事认真,待人诚恳。   县中政绩,属他最为出色,县令告诉他,再这样下去,两年后他们就得彼此称同僚,五年后见面了得互相行礼,十年后自己就得给顾荣行礼拜见了。   顾荣也发现,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能施展才能,大展身手。   可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这個宗族。   先前乐浪曾经出现过一件事情。   有对兄弟俩不和,父亲逝世之后,哥哥虐待弟弟,将他赶出家去,让他自生自灭,弟弟气不过,就设陷阱来伏击塞外军情加急的驿卒   然后他兄长全家就陪着他一同上路了。   顾荣现在就害怕出现这样的情况。   顾家已经是被逼到了绝路上,   从江东将人迁到平州来,这几乎就是要杀人,尽管大族子弟的身体还不错,比起寻常百姓肯定是要健康的,但是也架不住这样的迁徙啊。   顾荣就怕自己正在往上爬的时候,就莫名其妙被族诛了。   这也是他不得不前来宗族这里的原因,他看了看坐在车上的另外一人。   此人从上车之后,便一言不发,只是平静的看着一旁。   顾荣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是他知道,这人大概是来自那个官员们都不敢谈论的机构,典事府。   就在几天前,此人找到了顾荣,并且讲述了方才那个故事。   顾荣头皮发麻,当即答应了下来。   顾荣笑着开了口,“王公,我们很快就要到了,我稍后该怎么说呢?”   “你想要怎么说便怎么说,但是有一点,绝对不能泄露我们。”   王元看向了他,眼神里有着莫名的光芒。   顾荣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而当此人看向他的时候,他却知道这个男人对他是知根知底的。   这让顾荣很是不适,有种想要逃离他的冲动。   可他还是忍住了。   王元上门后,告诉了他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   根据官吏的上奏,他宗族内的长辈可能是跟人有书信往来,准备行刺皇帝。   得知这个消息,顾荣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感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要掐死自己的叔父。   这不是在坑人吗??   这是急着要送全族上路吗??   好在,如今还有补救的机会,那就是顾荣来负责为典事府不动声色的打探消息,若是能建功,那他本人就可以脱罪了。   顾荣当然不愿意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他朝着王元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要更加正常些。   当他来到了里中的时候,这里的小吏赶忙出来迎接。   这家伙对顾家的态度很是蛮横,但是对顾荣就不同了,毕竟这是上官。   在他的陪同下,顾荣朝着府内走去,那小吏这一路上都在抱怨。   “您这些族人啊,不愿意去做事,自从他们搬过来之后,便是弄得周边不宁,什么都不肯配合,对我们也不敬重”   顾荣只是无奈的听着他的讲述。   当他们到达府邸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顾济早早的站在了门口,正看着顾荣。   顾荣皱起了眉头。   自从他在魏国当了小官后,他这位叔父就再也不搭理他了。   顾济觉得,顾荣是在脱离自己的宗族,是背叛了自己的先祖,是属于大逆不道的。   他这是在挑战宗族的权威性,同时也蛊惑了族内的那些年轻后生,那些后生们如今人心不齐,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故而,他们此前已经是有段时日不曾相见了。   顾荣都做好拉下脸来给对方赔礼道歉,假意和好的准备了,没想到的是,刚刚看到他,顾济便匆忙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拉着他就往院内拽。   那小吏不悦的冷哼了一声,随即不再往前。   “彦先啊,你来的正好!”   顾济看起来有些惶恐。   这让顾荣明白,这件事,或许还有很多的隐情。   院落内聚集了不少人,此刻看到顾荣,都纷纷低着头,顾济将他拉进了内屋,让人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顾荣开口说道:“叔父啊,我许久不”   “彦先,你且勿要多说,现在是有件大事,是关于全族性命的大事!”   顾济直接打断了他,随即咬着牙说道:“你且坐下来听我说!”   他看了一眼窗外,随即又压低了声音,“有人想要谋害我们啊!!”   顾荣大惊失色,“叔父何出此言呢?”   “我先前接到了一封书信,内容竟是说什么已经按着我们当初的计划做好了行刺的准备!”   “歹人啊!我家何曾与人密谋要做那行刺的下作勾当?!”   “虽不曾明说,可我看那书信所言,说贼人好外出,身边甲士不足,可以强弩在屋顶射杀,怎么看都像是在指那位!”   “这可怎么办啊!!”   顾济都快哭了出来。   顾荣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是你们想要搞刺杀吗??   顾荣问道:“那书信呢?”   顾济摇着头,“我没有留着,生怕会对族中不利,我可以复述给你听!”   “当下族中,唯伱最为聪慧,这我是知道的,如今你又是在魏担任官员,若是有人陷害我们,以这般罪行,只怕你也逃脱不得,我们得找个办法!”   顾济当即又将书信的内容给复述了一遍。   顾荣很是认真的听着。   直到顾济说完,他方才问道:“叔父为什么不直接拿给官员们去看呢?”   “呵,谁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们送进来的呢?那些驿卒,难道不是他们的人吗?我想,或许是他们觉得光是迁徙还不行,非要编造个理由来将我们全族都给诛杀干净!”   顾济说到这里,便已是气的咬牙切齿。   “我们已经足够恭敬了,不曾有过任何的反抗,却还要遭受到这样的对待,若是再这般逼迫我们,那索性不如真的反了,便是死,也得换他些人马”   听着自家叔父的话,顾荣的瞳孔放大,他僵硬的看着叔父。   赶忙在脸上挤出了笑容来。   “叔父!”   “过去是我不对!”   “没有听您的话,犯下了些过错,还请您勿要放在心上!”   “对这件事,我想还是要慎重考虑,这不太像是那些官员们所做的,若是他们想要杀我们,当初在船上就可以动手,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倒像是有人想让我们来顶罪似的”   他一把抓住了顾济的双手。   “叔父可万万不要冲动啊!您若是真的要做对大魏不利的事情,那反而是中了贼人的奸计啊!!”   顾济摇着头,满脸的绝望。   “那要怎么办呢?”   “这样吧,叔父,我们且先将书信内容默写出来,然后再看看能否与这里的官员们告知我来做这些事情,您就安心待在这里,万万不要冲动!!” 第78章 此谓群臣之首也   长安。   曹髦并非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先前平定蜀国的时候,他也曾来过一次。   这第二次前来,长安倒也是有些变化的。   别的不说,道路就变得平坦了不少,曹髦走的很是稳当。   可见,没有姜维对雍凉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曹髦在雍州处置的官员们超出了一百余人。   其中参与直接犯罪的最高级别官员是上郡太守。   这位太守也是个奇人,为了升官不择手段,竟多次谎报政绩,自演自导了多次,对着上郡一顿吹嘘,联合郡内官员们一同造假,多次夸大治下的成果。   他也是真敢报,开垦一千亩都敢吹开数千顷,安置千余户都敢吹安羌户三四万。   妈的,雍州怕是都难以凑出四万户羌人!   吹嘘起来当真是没有一点底限,最可恨的是,他的这些谎报还得到了诸葛绪等人的“证实”,然后得到了册封和赏赐。   曹髦都差点忍不住要再派人去鞭打诸葛绪了。   此人唤作石鉴。   石鉴出身贫苦卑微,但是他好读书,且用功努力,跟诸多名士们为友,有了名气,便得到了当官的机会。   他在庙堂里曾担任尚书郎,侍御史,尚书丞,在职的期间,他为人公正,对待任何人都不留情,有了更大的名声,百官都对他有些忌惮。   后来曹髦征服了那么多的地区,地方缺乏官员,就让他来出任太守。   他本来都是刺史的铁定人选了。   结果,曹髦到了之后才发现了这些编造的情况,得亏是曹髦亲自来看了一下,不然,这家伙还就凭借着大治上郡的名声来当刺史了。   想到诸葛绪被罢免之后,还曾有人举荐此人来担任刺史,曹髦就想要发笑。   再相信这些人的话乃公就不姓曹!   此刻,石鉴跪坐在了曹髦的面前,双手被反绑,可神色却依旧桀骜,他仰起头来,很是不服。   曹髦平静的看着他,想了许久,他对此人有点印象。   还记得,历史上树机能作乱之后,此人就负责平定,光是从奏表的内容来看,他平定的很顺利。   他上奏说自己已经击败了树机能,斩首很多,说只需要一点援军就能彻底消灭对方。   庙堂大喜,派人救援,然后结果就是被树机能全歼。   他又上奏,说树机能被自己打的元气大伤,再派援军做一下收尾工作就可以了。   树机能也纳闷,自己这是打赢了一次又一次,怎么还一支一支的前来送呢??   在这位的谎报下,庙堂错判了敌人的实力和战场情况,救援变成了送人头,直到几个知名的将军都战死之后,他们方才发现了不对。   很快就发现了石鉴的离谱行为,安世勃然大怒,随即下令甲士们将他的官印收回来,罢免他的官职。   后来,安世又觉得自己下手太重,就重新启用他,讨伐吴国的时候,让这哥们担任镇南将军,负责给杜预打掩护,结果打完仗一清点,发现这辅助的哥们报上去的人头比杜预斩首的都要多,可能比吴国军队还要多。   作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铁腕君王,安世无法饶恕这个行为,于是乎就再次派遣甲士们,将他的官印又给收回来,罢免他的官职,并且做出了很重的处置,终生不许你为官!!   如此又过了很多年,安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下手有点太重了,就决定提拔他安抚他,就提拔他做了司徒,司空,太傅,让他作为群臣之首。   精彩!   而此刻,这位后来的群臣之首,正跪在曹髦的面前,高呼着无罪。   “无罪?!”   “无罪?!!”   曹髦此刻都有些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这人的面前。   随行的黄门令察觉到了事情不对,赶忙令众人离开。   曹髦低着头,死死盯着石鉴的双眼,“朕问你,上郡上一年发生了雪灾,大雪压垮了房屋,有两千多人流离失所,你是怎么禀告的?!”   “你竟敢上奏,称瑞雪利万民?!”   “这些灾民,到如今都没能得到救济!”   “臣不曾无视他们,已经代为进行救济了”   石鉴辩解道:“这些人并不多,地方就可以解决,又何必上奏呢?”   “地方就可以解决?朕怎么没想到呢?”   曹髦拍着手,“好,真良牧!还知道为庙堂考虑,那朕再问你,你所开垦的千顷良田在哪里?伱所安置的那些百姓们在哪里?”   “你是怎么每年都能缴纳出那么多税收的?!”   石鉴抿了抿嘴,“国库需要大量的粮食,我只是提高了些税”   “碰!!!”   曹髦一脚就将石鉴给踹翻在地了。   他倒在地上,还在高呼:“陛下!臣无罪啊!!”   几個黄门也是赶忙跪了下来,“陛下!且勿要为了罪人而坏了礼仪!”   他们是真怕皇帝直接拔剑砍杀了这个家伙。   就是罪行再多的大臣,就是再暴躁好怒的皇帝,也没听说过亲自下场去砍杀的,这要是记录在史书上,皇帝名声全毁,连带着他们这些人也是如此。   曹髦指着面前的这个家伙,对黄门说道:“将这厮带去上郡,召集官员,乡中的官员都给朕召集过来,宣读他的罪行,再弃市!!”   还在高呼着冤枉的石鉴被人给带了出来,曹髦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怒火。   他在各地改善百姓们的生活条件,却还是有这样的狗东西给自己抹黑,为了自己的政绩,疯狂的压榨百姓,无视百姓的死活,他都不知道这几年上郡百姓们是如何看待庙堂的!   光是这些失去的民心,就不是他用命能偿还的!   郭责看着暴怒的皇帝,再次长叹了一声。   “陛下,这就是群臣都不愿意让您游幸地方的原因了。”   “当初得知您要前来雍州的时候,当地的官员们多次给我写信,希望我能劝说陛下,他们说这样的出行会造成大量的支出,耽误地方的正事是过去始皇帝那样的暴政。”   “臣却知道,这些人不希望陛下前来,就是因为他们的事情大多经不起彻查。”   “只要彻查,必定败露!”   曹髦皱了皱眉头,随即拉着郭责又坐了下来。   “子守啊,朕这次前来整顿雍州,诸葛绪的事情,朕回去之后,还得再次处置!”   “这两州的羌胡,朕觉得已经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曹髦这次游幸,是一肚子的气,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就是教化的事情了,这些羌胡里,其实需要教化的部落并不多,如李特那一家,他们要是不说,你都看不出他们是过去羌胡的一员。   纵然没有曹髦,他们都是可以去参与孝廉的人。   匈奴那边也是差不多,就刘贤刘渊那些人,他们还有再教化的必要吗??   他们比西晋都像是正统的大汉传承!!   好歹刘渊不会饶恕谎报军情导致将士死亡的人。   历史上的北魏孝文帝改革,此刻也变成了大魏改革,反正大家都是魏,拿来用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曹髦推行时所面临的压力还少于那位孝文皇帝。   拓跋力微的后代里倒是有不少的人才。   曹髦觉得,已经不需要再让郭责来继续进行安抚了,教化的事情接下来让地方继续就好。   “子守,朕准备让你来出任雍州刺史。”   郭责大惊,“陛下,臣寡才能,何以能担当如此重任呢?”   “那诸葛绪有治理地方的才能,却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刺史,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因为他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碍于交情,对犯下过错的人没有太追究,没能成为朕的耳目!”   “而子守不同,子守为人正直,不会为奸贼所蒙蔽,这才是朕所需要的刺史!”   “朕过去选择刺史,都是以有治理才能的人来担任,如今看来,还是得以正直的人来担任,一个品德恶劣的官员,所能造成的破坏要远远超出他所建立的成果啊!”   听到曹髦的话,郭责不再反对。   “陛下,臣定然办妥这里的诸事!”   曹髦随后给郭责交代起了要注意的诸多事项。   两人谈了许久,曹髦方才笑着说道:“子守啊,你且先派人告知凉州刺史,就说朕要顺路前往武威等地来查看情况。”   郭责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了曹髦那淡淡的笑容。   “陛下是想要吓唬他们一下?”   “朕不能离开洛阳太远,也不能离开太久,虽说有王昶等人,但是钟会这厮实在是太能惹事了。”   “今日早上才有使者前来告知,说钟会大闹尚书台,跟王昶起了大冲突。”   郭责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天下各地,曹髦都很想要去看一看,但是如今的洛阳确实离不开皇帝。   郭责忽然问道:“陛下,钟会为何要跟王公争吵呢?”   “是因为钟会想出的新政策。”   “钟会想要搞爵位递减制从宗室到各类爵位,每次传承时要减一级。”   郭责赶忙问道:“这件事我过去似乎也听过?”   “对,原先就有过这样的言论,是司马师跟司马昭所商谈的,但是没有钟会如今所说的这般过头。” 第79章 中计   世袭罔替和世袭递减,实际上,这项制度最初就是在魏晋时所出现的。   原先的爵位固定继承,分成了两种,普通世袭下,爵位每一次传递,都要减一级。   而出现该项制度,是因为司马昭扩大了爵位内容,到司马炎时因为有爵者极多,故而对这些人进行了区分,有些爵位可以一直不增不减的一直传递下去,有些爵位是要不断降级的。   唐朝时宗室也被纳入该体系之中,到了宋朝,世袭罔替基本被降级和不被继承的爵位所取代。   而历史上负责这件事的人,是裴秀。   此刻的洛阳之内,群臣的心里大多有气。   王昶板着脸,坐在上位,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钟毓跪坐在了一旁,神色很是恭敬。   “王公,我家弟弟确实有些过分,群臣立下大功,得到爵位”   钟毓刚刚开了口,王昶便打断了他。   “钟毓你也勿要再说了。”   “我与你的关系不错,这些时日里,也一直都不曾与钟会计较但是这次,我与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还请你回去吧。”   钟毓长叹了一声,“王公,我们两家颇有交际,我们是有亲情的。”   “钟会的想法是激进了一些,但是他所考虑的,也是社稷大业,并非是为了他自己啊。”   王昶惊讶的看着他,“钟公是觉得我便是为自己所考虑的小人了吗?”   “以爵位递减来削弱大族门阀,同时避免出现新的大族,减少庙堂的负担,这道理难道我就不明白了吗?”   “只有你弟弟他知道天下大事,我们都是愚笨蠢夫?”   王昶愤怒的拍着面前的案,“我们也都知道这些道理!”   “但是办事是这么办的吗?”   “便是要对爵位进行改制,也得讲究一个进展的快慢,如今天下大事诸多,迁徙,以工代赈,各地的学校,税赋的问题,还没有一件事是完全办成的!”   “陛下此番前往雍州,更是发现了吏治的不足,连着下达了两封诏令!”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就是因为有钟会这样的急于求成的人,不知道知足,无视天下的根本,只看到自己所想要看到的,只在乎自己的功勋而无视危险的人!”   “他到现在,都不曾能看明白自己的过错,还敢指责老夫!”   王昶愤怒的说道:“还请钟公出去吧!免得从此交恶!”   钟毓很是无奈。   上一次的尚书台会议里,钟会提出了要步步削弱爵位的事情,此事顿时引起了极大的争议,王昶认为钟会的想法不适合当下,决定终止会议。   然后,他就被钟会一顿猛批。   钟会认为他只在乎个人得失,在意自己的爵位,根本不在意全天下的利益。   因此,他认为应当将王昶给罢免了,让自己来直接领尚书台。   王昶当即下令将钟会给轰出去。   双方的矛盾也彻底激化。   这却是让钟毓头皮发麻。   这次眼巴巴的前来求情,可王昶已经是被得罪的太狠了,要不是看在两家过往的交情上,怕是都要将钟毓给打出去。   钟毓只能是继续说道:“我这次回去,定然会跟弟弟好好商谈这件事,还请您勿要担心!”   他不等王昶回答,便起身行了礼,转身离开了此处。   走出府邸之后,钟毓缓缓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疲惫。   对这个弟弟的胡闹,他实在是有心而无力了。   皇帝对弟弟的恩宠实在太过。   弟弟这些年里的行为是愈发的放肆,一天比一天要张狂,恨不得将百余年的事情都在一天之内办好。   再这样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弟弟会惹出天大的乱子,然后,他就会带着自己所渴望的那大志向一同入了土。   皇帝是個什么样的人,钟毓再清楚不过。   在几个亲随的扶持下,钟毓上了车,随即咳嗽了起来。   他比钟会要年长很多很多,他早已不年轻。   驭者当即驾车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上。   而此刻的钟会,则是正在忙着整理手里的诸多文书,这些内容,都是关于目前爵位上存在的诸多问题的。   裴秀此刻就坐在钟会的身边,脸上写满了愁苦。   早知道会是这样,裴秀就绝对不敢给他提什么爵位的事情。   就在尚书台会议之前,曹髦曾来找裴秀,催促他尽快完成学校的事情,裴秀知道钟会这是将税赋的事情想的差不多了,为了给他找点事做,就将自己过去所想的爵位细分和爵位递减的两个想法说给了钟会。   按着裴秀的意思,正常人在看到两个全新的想法之后,第一反应会是去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召集心腹来商谈。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钟会能在第二天的尚书台会议时将其提出来,还让自己来给众人解释。   当看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时,裴秀就知道,坏了,这下摊上大事了。   果然,此刻,他就是被捆绑着上了钟会的贼船。   他忍不住劝说道:“钟侍中,这件事关系重大,并非是轻易能解决的,不是短时日内可以去推行的当今陛下还不曾回来,不如先将这件事压下去,等到陛下回来,我们再谈论,您觉得呢?”   钟会瞥了他一眼,“当初提出要改制爵位的是你,如今退缩的却又是你。”   “伱看看群臣的反应,他们像是能答应的吗?”   “况且,像这种被认为不仁德的事情,难道都要让陛下来推行吗?我们是做什么的呢?”   裴秀实在是无法理解面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再一次解释道:“钟侍中,我这两个都只是不成熟的想法而已,爵位的事情事关重大,况且还联系着宗室,陛下耗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来安抚宗室,您这一句话传出去,就得让宗室惊惧,让陛下的诸多心血付之东流,您又如何忍心呢?”   钟会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们才需要商谈,爵位如今尚且不是什么麻烦我也不是要在今天或者明天就推行此政。”   “我在尚书台提起,其实就是想要听听群臣的想法,是否能查缺补漏。”   “不曾想到,群臣各个都是只在意自己爵位,不注重天下的小人。”   裴秀完全沉默了下来,不知该怎么去说。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钟会笑着看向了裴秀。   “这是王昶的说客来了!”   他赶忙起身,做好了迎接兄长的准备。   可当钟会走出门的时候,发现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钟邕。   “父亲!!”   钟会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了外头,“兄长呢?”   “父亲!伯父他从王尚书令家里出来后,身体不适,此刻正在自家府内,我是特意前来告知您的!”   钟邕脸色苍白,看起来极为的恐惧。   钟会却眯起了双眼,转身走回了书房内,坐在了裴秀的身边。   “我这个兄长啊为了压着我,让我不再跟王昶作对,这是佯病来诈我。”   裴秀皱起了眉头,“钟公病了?您不去看望?”   钟会挥了挥手,“兄长身强力壮,能打我这样的三个,他病倒了?怎么可能呢?”   “不过就是计策而已,且来继续商谈大事吧。”   钟会继续说起了事情,裴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钟会说的却不再像方才那般利索了,说几句便停顿一下,时不时还会沉思。   忽然间,钟会猛地合上了面前的文书。   “罢了”   钟会无奈的说道:“你先回去吧。”   裴秀行了礼,逃一般的离开了这里,钟会这才让刘渊准备车马。   刘渊很快就准备好了马车,钟会这才上车,朝着自家兄长的府邸赶去。   刘渊跟他同坐在车内,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钟会,他问道:“老师?出了什么事情吗?”   钟会嗤笑。   “明知是计,却还要跑去中计,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愚蠢呢?”   刘渊有些不明白,“什么计?”   钟会却没有回答他。   当马车到达之后,钟会这才大摇大摆的朝着内屋走去。   看到那些哭着向自己行礼的侄儿们,他大手一挥,制止了他们的哭泣,让他们都去外院。   当他走进来的时候,钟毓躺在床榻上,太医正在为他把脉。   钟会也不行礼,走到了兄长的身边。   他低着头,看着床榻上的钟毓。   “兄长我来了,不必再如此了。”   钟毓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明亮。   钟会没有半点的惊讶,只是让太医出去,自己坐在了兄长的身边,侧身看着门外。   “为何天下除却陛下就没有人能理解我呢?”   钟毓只是看着他,“士季我可能撑不住了。”   钟会的手抖了一下,“好了,我等陛下回来再商谈就是了。”   “跟这没有关系我年纪大了,年少时服散饮酒,身体却是愈发的无力士季,我再也不能去帮你解决麻烦了。”   “你还力壮!为何唬我?”   钟会不悦的看向了兄长。   兄弟两人对视。   钟毓摇着头,“士季,怕是熬不过这一年,到了如今的年纪,我也算是儿孙满堂,功成名就,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所放不下心的,便是你了。”   “倘若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呢”   钟会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神色愈发的暴躁了起来。   “你的年纪还不大,你还硬朗!” 第80章 就这?   看着弟弟赌气般的模样,钟毓平静的说道:   “士季,父亲在你还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他临终之前,将你托付给我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便是我照顾的不好,我也当是尽力了。”   “这数十年里,你顺风顺水,不曾有过一次挫折。”   “我知你才高气傲,只是,太过顺利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你做事向来是不考虑后果的,伱根本就不怕出现纰漏,也不怕做不成。”   “倘若我走了,便没有人再为你善后了,做事之前,一定要更加的谨慎。”   “若是遇到了挫折,经历了失败,那也勿要丢了锐气,不能沮丧,要想办法去克服。”   钟会却听不下去了,他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兄长,为了让我听话,便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钟毓脸色苍白,他轻笑了起来,“这是我的苦肉计,是否高明啊?”   “并不高明,很蹩脚,漏洞百出,昨日还能骑马的人,今日就说病的下不得床榻,谁能相信呢?”   “士季,你便是群臣之首,做事之前,也要跟陛下多商谈,勿要自己坐在尚书台里就下达命令,就算你是为了陛下,也不能饶开他,否则会给你招来大祸。”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且先起身!”   钟会不悦的说道。   钟毓这才缓缓坐起来,看向了弟弟。   看着坐起来的兄长,钟会似乎更加生气了。   “在我做大事的时候拖累我的人,难道不就是兄长这样的人吗?”   钟毓却只当是什么都没听到。   钟会还是气呼呼的离开了这里。   坐在车上,刘渊看着很是生气的老师,也是忍不住劝说道:“老师,您常常劝谏我,做人不能忘记孝顺的道理不能因为长辈的训斥而生气”   钟会瞥了他一眼,“我这么教你是为了让你能孝顺我!不是为了让你用这套东西来给我讲道理!”   刘渊也就不敢再多说了。   钟会尽管“揭穿”了兄长的苦肉计,但是他也确实没有再去谈论爵位递减这件事。   原先还无比惊骇的群臣,此刻也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除却裴秀。   而皇帝离开洛阳也有了一段时日,至于皇帝什么时候会返回,群臣也不是很清楚。   根据小道消息来看,皇帝似乎还有游幸凉州的想法。   在洛阳的小道消息,却是凉州上下官员们的噩梦。   当得知皇帝可能要前来凉州的时候,当地的官员们都吓晕过去了好几个。   雍州的吏治情况虽然不堪,但是比起凉州,可能还算是较为出色的。   地方越是偏僻,百姓越是贫穷,官吏便越是凶狠。   穷山恶水不只是出刁民,大概也出恶吏。   他们赶忙在当地火急火燎的准备了起来,准备工作很是繁琐,就连刺史司马望都不例外,很是忙碌。   可曹髦并没有要前往当地的想法,在长安待了六七天,将凉州上下吓得惊慌失措之后,他方才转身朝着洛阳返回。   雍州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想来会有一段不错的时日,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曹髦坐在马车上,却还在翻看着手里的奏表。   典事府的奏表这些时日里越来越多。   其中最多的就是关于那些被迁徙的大族的。   按着他们的查证,不少吴地大族都收到了行刺自己的书信   曹髦眯起了双眼,脸色很是不屑。   一群智障!!   服散将脑子给服坏了吧?   这么明显的栽赃?   是想将庙堂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些大族身上?   还是想在刺杀自己之后栽赃给那些吴地大族?   这还真的是低级啊。   曹髦放下了这些文书,沮丧的摇着头。   我大魏的反贼们都这么没有出息,难怪朕治理不好地方呢。   怎么就不是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呢?   要是早生四十年嗯,早生四十年保不准会被大族给坑死,好像那些辈出的人才都是大族家的,这么一想,现在这帮对手也还能接受。   不过,曹髦倒是很期待,这些人到底想要怎么来行刺。   是想要效仿张良,在自己游幸的时候动手?   可现在又不是秦朝,这都多少年了,针对君王的保护举措都不知升级了多少次,所有这些有先例的,都不可能再成功第二次。   曹髦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你们要是不安排,那朕自己可就要安排了!   “必须要为天下除掉这个暴君!”   此刻,在洛阳外的一处废置的破驿舍内,几個人聚集在了一起,他们的眼里满是凶光。   他们面前摆放着舆图。   舆图上画着清晰的线条。   “这是那暴君返程的路线,他是从长安出发”   为首者在舆图上点了起来,随即又认真的说道:“沿路都有守将接应,况且还有宿卫护送,我问了,有两千三百位全副武装的宿卫,皆是暴君之心腹,就算没有人接应,就是我们凑到了数千近万人,也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   “这些宿卫都是军中的最精锐,哪怕是夜袭,也没有成功的可能。”   “另外,这暴君喜欢出行,常常去一家食肆,但是有扶持我们的贵人说,他出行之前,侍卫会先前往当地进行盘查,先进行驻守,无论是屋顶,还是沿路能藏身的地方,都会提前被他们所占据,但凡有人持武器或包裹靠近,就会被抓起来食肆更是他们驻守的重点”   “皇宫根本进不去”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在他返回的时候动手。”   听着此人的言语,几个人的脸色愈发的肃穆。   “倘若如此,那要如何才能完成大事呢?”   为首者笑了起来,“这狗贼不是没有缺点。”   “这暴君平日里好名声,假仁假义,他在雍州,便曾亲自接见百姓,若是有百姓挡住他的队伍,请求告状,他一定会亲自接见的”   “可他们一定会搜身的。”   “那若是女子呢?”   “女子也不例外,便是个孩子,他们也会搜身。”   为首者听着他们的争论,狞笑了起来,“诸位不必担心,具体该如何去做,我已经安排妥当,甚至连人都已经找好诸位只要按着我的计划办事就是了。”   “暴君无道,愿意相助我们的人很多!”   “如今的局势,都是因为暴君的缘故,只要暴君一死,天下便是盛世了!”   “这是为了天下事,请诸君与吾立誓。”   几个人当即歃血为盟,决定要为天下除掉此害。   曹髦此刻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满长武就站在曹髦的身边,时刻盯防。   曹髦所能接到的奏表也是越来越多。   典事府那边似乎有了大消息。   三国末期,大家用计谋都是出了名的不保守秘密,谁家要搞什么阴谋,被害人往往会比被告更早得知。   曹髦光是看典事府的奏表,就对情况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有人准备要行刺曹髦。   这能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敌人再也没有办法通过正常的方式来跟自己较劲了。   在明面上,乃至在庙堂里,在地方上,都对自己束手无策之后,只能选择这种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方式来对付自己。   这对曹髦来说还算是好事。   反正他不觉得就这帮人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而就在大军前进的时候,忽然有骑士朝着这里狂奔而来。   骑士迅速勒马,随即下马行礼拜见。   满长武上前,听着他言语了几句,这才转身来到了曹髦的身边。   “陛下,前方有民女拦路哭诉,说有极大的冤情,想要救下自己的母亲。”   曹髦一愣。   缇萦救父??   听闻前汉文皇帝外出游幸的时候,就有女子冒死挡住了他的马车,然后请求宽恕自己的父亲。   文皇帝便解决了历史上的一起医闹事件。   曹髦皱了皱眉头,满长武说道:“陛下,我们刚刚过城,有百姓发现我们的动向,前来拦路倒也说的过去只是,臣还是觉得有点不妥当。”   曹髦却笑了笑,“无碍,且先让人过来吧。”   满长武也不多说,直接下令将人带过来,同时,他还派遣了一个侍女跟着一同前往,去搜身。   曹髦等候了许久,终于看到有甲士领着一个妙龄女子前来。   那女子擦拭着眼泪,哭哭啼啼的朝着这里走来,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极为的出色。   但是周围的宿卫们,却是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就这么一路靠近曹髦,就在曹髦有些狐疑的时候,满长武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满长武低着头,凶神恶煞的盯着她,这女子都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满长武就这么开始审视着她,从头到脚,根本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如此看了一遍,他的眼神却忽然凝聚在了对方的发簪之上。   “把发簪拿下来。”   满长武开口说道。   女子大惊失色,“我是要见陛下,我有冤情!你欲何为?!”   满长武当即伸出手要拿走发簪,女子大怒,顿时变了脸色,她一个弯腰躲过了满长武的手,随即便要朝着曹髦的方向冲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满长武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抬起来,一个凌空摔在了地上。   只是片刻之内,那女子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曹髦的脸色依旧很平静,没有半点的惊讶。   这女子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个刺客了。   只因为她太好看在这个时代,没有哪个美人敢大摇大摆的独自出城哪怕是天子脚下。 第81章 毫不留情   发簪果真是凶器。   发簪上涂抹了剧毒,包括女刺客本人,也是服了毒药后前来行刺的,这是避免她落在别人手里,认出自己的同伙来。   女刺客在被制服后不久,便毒发身亡了。   这件事顿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黄门官们都气疯了。   “安敢如此?!”   “岂敢如此?!”   自从大魏建国以来,还不曾发生过这般恶劣的事情,倒是魏国对敌人做过这样的事情,当初刺杀费祎的那个魏将,其实他最初的目标是刘禅,只是因为无法靠近,只能是对费祎下手,最后结果也是直接推动了蜀国的灭亡。   甚至有传闻说孙策遇刺也跟曹魏势力沾点关系,但是这就比较牵强了。   不过,像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只有魏国才能做,别人不能对魏国做。   宁我刺人,勿人刺我!!   当黄门官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曹髦却一脸心平气和的跟满长武聊着天。   “往后啊,你也得当心些,倘若是被那毒簪伤了你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你可不能出事啊,你若是出了事,朕身边可就没有校尉了!”   曹髦说着,满长武只是点着头,一言不发。   满长武是一个很不错的闲聊对象,这是曹髦最近才发现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的聊,他都会很认真的聆听,不会打断,也不会多问,只是点着头。   这家伙在家里肯定很受他妻子的喜爱!   曹髦此刻又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奏表,开口说道:“朕甚至连参与者的身份都弄清楚了当初朕还是太仁慈,对那些犯下大罪的人,网开一面。”   “这就是当初的漏网之鱼,是高柔之孙!”   听到高柔的名字,满长武的眼里终于是有了些惊愕。   皇帝当初直接诛了高柔的三族,原来还放过了一人吗?倘若如此,那说是血海深仇也当真不为过。   “参与者可不只是表面上的这几个人,他们知道朕的行程,能精准到靠近城池的时日,甚至知道朕的性格哈哈哈~~”   曹髦笑了起来。   “且等回去再说吧。”   曹髦这一行人继续朝着洛阳的方向前进,当然,黄门官们带着曹髦的诏令,已经是快马先前往洛阳。   曹髦还没有赶到洛阳,洛阳的重臣却是几乎要沸腾了。   最先得知这個消息的是尚书令王昶。   王昶反复询问皇帝的情况,得知一切无恙之后,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可也是脸色铁青,当即就派人告知夏侯献,让他派人封锁周围各地,捉拿可疑之人。   钟会反而是后来才知道这个消息的,甚至是从裴秀的口中得知,这让钟会很是愤怒。   可他也是非常的在意曹髦的情况。   当今这一切,几乎都是曹髦在维持,倘若皇帝出了事,那无论继承他位置的人是谁,那些政策都不可能再推行下去了。   很多政策,曹髦都是完全通过自己完成大一统的威望来强行推广的。   他还真的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   当曹髦的车来到了洛阳城外的时候,群臣早已出来迎接,他们看起来都很着急,直到看到毫发无伤的曹髦从马车上走下来,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曹髦笑着跟群臣相见。   “王公啊朕离开的这段时日,洛阳内可曾出什么大事啊?”   王昶打量着面前的皇帝,这才开口说道:“陛下,洛阳内一切安好,只是听闻陛下这里出了大事。”   曹髦摇着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些乱臣贼子,想要弑君而已。”   曹髦说的很轻巧,群臣却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曹髦又说道:“朕还以为是洛阳内出了什么大事呢,朕往外走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的事情,返回的时候却遭遇了刺杀,有人说,这是因为洛阳内出了些事,有人不希望朕返回洛阳啊!”   听到这句话,钟会赶忙上前,站在曹髦的左侧,提醒道:“陛下,臣刚刚提议要改制爵位,您就遭遇了行刺,难道这不是因为那些反对这政策的人吗?”   王昶再也忍不住了,他的脸色通红,“钟士季!!老夫今日定要与你”   曹髦很是不悦,“朕不在的时候,诸位就是如此治理天下的吗?!”   他这么一质问,两个人的气焰都弱了下来。   曹髦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们,转身上了车,随即在群臣的簇拥下,朝着自家皇宫走去。   曹髦知道这件事跟王昶等人没什么关系,完全没有道理。   可能钟会都比他更有可能,为了完成他那政策,假意安排刺客。   但是钟会也不是纯疯子,不可能做出如此没有下限的事情。   当曹髦返回皇宫的时候,群臣都已经做好了要朝议的准备。   可是,曹髦却并没有召开朝议,甚至解除了对整个司隶地区的警戒行为,他只留下了几个重臣,便领着他们进了西堂。   坐在西堂内,三台的重臣们分别坐在了曹髦的左右。   曹髦这才开口说道:“此番外出,雍州有诸多问题刺史诸葛绪,多偏袒地方官员,纵容他们作恶!!辜负了朕的厚望!”   “辜负厚望的不只是他”   曹髦的眼神缓缓放在了坐在一旁的诸葛诞身上。   诸葛诞脸色难看,低着头一言不发。   “太尉,您与他的感情实在是令人感动啊,还告知他该如何来应对朕的询问?”   “太尉实在是呵护族中子弟,让朕都不由得敬佩!!”   此番话一出,诸葛诞是坐立不安。   对他这样好颜面的名士来说,这件事简直比杀了他都让他难受。   诸葛绪在曹髦严查潼关的时候,就写信来跟诸葛诞询问对策,诸葛诞对自家族内的晚辈也不可能置之不理,便教了他一些应对皇帝的办法。   谁能想到,这件事居然被皇帝所知晓了。   诸葛诞的嘴唇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这些大族出身的家伙们,不是没有才能,不是没有功劳,只是他们的私心实在是太重太重!   还真的就是改不了啦!   那诸葛绪过去也曾参与过大战,他是有军功在身的,在雍州也不能说没有任何的功劳,这才是曹髦没有重罚他的原因。   至于诸葛诞,就更是如此了,他甚至还是灭蜀的统帅。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还是改不掉骨子里的习惯,还是会去偏袒自己的亲族。   当然,任何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都会偏袒自己的亲族,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这种偏袒是不能出现在这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身上的,尤其是不能跟国事有冲突!   在曹髦的凝视下,诸葛诞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他颤抖着站起身来。   缓缓看向了曹髦。   “噗~~~”   诸葛诞嘴里猛地喷出血水来,当即倒地。   一旁的魏舒眼疾手快,赶忙将他扶住,这才没有让诸葛诞摔在地上。   曹髦依旧是不为所动,只是平静的说道:“且派人去将太尉送回府邸吧。”   诸多大臣面面相觑。   本来诸葛诞都已经是功成名就,很快就可以去享清福了,结果忽然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诸葛绪也是,明知道陛下最忌讳的就是大族内部勾结,一同对抗自己,还要跟诸葛诞写信询问该怎么去做。   这下可好,自己的官没了,宗族的靠山也被他给摧毁了。   这琅琊诸葛家怕不是要出大事了。   曹髦继续说起了石鉴的问题。   “这个石鉴,朕已经查过了,他这种谎报政绩和欺诈的手段是很早就开始的而这样的人,吏部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曹髦没有提起自己遇刺的事情,反而是说起了雍州的诸多问题。   这是群臣所不曾想到过的。   曹髦先后说起了自己在雍州所发现的八个问题,要求三台尽快去解决。   等到说完了这些,曹髦方才说起了行刺案的事情。   “此番行刺,牵连者不在少数,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典事府很早就盯着这些人了这件事,也不必你们来多操心。”   “敢行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也就勿要怪朕不仁了。”   “牵连此事的人,皆诛三族。”   群臣皆低着头,没有一个敢出来反对的,他们都不愿意去谈论这件事,生怕这件事会波及到自己身上,同时,他们也只能祈祷,但愿自己的亲友们没有来参与这样的事情。   曹髦在宣读了几件大事之后,就让他们离开了。   群臣一一走出了太极殿,唯独钟会却留了下来。   等到群臣离开之后,钟会赶忙开口说道:“陛下,这定然是兖州大族所为。”   曹髦一愣,惊讶的看着他,“何以见得啊?”   “吴人接到书信的事情,臣已经知晓了,那就可以排除吴人的嫌疑了,若是歹人的目的达成了,无论他们都得陪葬,他们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然后便是送出书信的河内诸地,他们选择从河内送出,是因为陛下在河内的敌人最多,如赵家,司马家,张家等等诸多大族,可这也是不对的,难道他们还敢从自家老家送出如此书信吗?”   “这是要将庙堂的眼光转向河内和吴人。” 第82章 安世,你跟他们不一样   “哈哈哈,士季啊,你这就有点轻视典事府了!”   “你觉得就这些人还能藏得住事?能办好这样的事情?”   “典事府那边早就有了名单,你根本不必担心。”   听到曹髦的话,钟会也是忍不住摇起头来,“这些奸贼,各个蠢笨如牛!就算让张华去对付他们,便都是羞辱张华了!”   看得出,钟会对这些人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屑。   钟会也不再说刺客的事情,赶忙说起了税赋的事情。   钟会在曹髦离开的这段时日里,制定了关于人头税平摊的诸事,在这件事上,大族不敢反对,而豪强则是可以无视他们的意见,光是从制定和执行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主要就是得看成效是否符合他们的预期了。   钟会在说完了自己这些时日里的成就之后,便赶忙看向了曹髦,等待着曹髦发话。   曹髦当然也很懂事。   “朕得士季!如鱼得水!如虎添翼!有士季在此,大业定成,盛世必现!”   曹髦连忙送出了称赞三连。   钟会仰起头来,“陛下过誉了,陛下过誉了!”   嘴里说的倒是客气,可是看他的脸色,哪里有半点的谦逊,那叫一个享受。   钟会听曹髦吹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陛下,还有一件事。”   “哦?”   “裴秀跟我说起爵位的事情,他说,若是要治大族,就必须要打破循环才是。”   钟会认真酝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他说我们如今扶持寒门,打击大族,可这些寒门在建功立业之后,有了官爵,官位会随着他们逝世而逝世,但是爵位却不会。”   “如此一来,庙堂就是不断的创造大族,打击大族,反复不断,故而,若是能在爵位上进行改动”   曹髦对此毫不意外,毕竟这玩意就是从魏晋时期开始出现的。   不过历史上出现的原因是因为爵位变得太多,裴秀觉得这样下去会亡国。   至于如今出现,则是纯粹的为了打击门阀。   但是裴秀会出面打击门阀??   这就跟钟会明日要跟张华结拜一样离谱。   曹髦狐疑的看着钟会,钟会当然也知道陛下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他笑着解释道:“我给他说,若是再不能解决学校的问题,就下令取缔一切私塾家学,让大族子弟们都去国学!”   “这厮听了,心惊胆战,急忙就提出了爵位的事情!”   钟会靠近了些,低声说道:“其实这厮就是想要通过爵位的事情转移我的目光而已,但是,我岂能让这厮好受呢?”   曹髦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也压低了声音,再次说道:“确实要如此,绝对不能让这厮好受!过几日朕召集群臣商谈这件事的时候,就让他出面!”   钟会跟曹髦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坏笑。   随后,他们就像是一对刚刚合谋要做坏事的歹人一样,发出了反派的笑声。   两人又密谋了不少的坏事,这才各自离去。   曹髦完成手里的事情,当即就去找皇后跟儿子。   曹温看起来简直是长了一大截,只是依旧还在牙牙学语的阶段,对于忽然返回的父亲,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反而是选择了无视。   这让曹髦很是不悦。   强行将他抱进怀里,蹭着他的头,“你这竖子,当真是一点都不想你的阿父?”   小家伙一個劲的要下来,想要跑,可曹髦却死抓着不放,非要他叫上几句阿父。   直到小家伙哇哇大哭,曹髦这才无奈的放开他。   郑娴与司马妜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俩人。   郑娴的眼里满是柔情,而司马妜也是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马妜的肚子已经是不小了,对这个孩子,其实曹髦还是有些担心。   他当然不是担心这孩子身上司马家的血统,他连司马师都不怕,还怕自己儿子??他所怕的是司马妜。   司马妜如今这个年纪,便是放在后世,都算是大龄产妇,在如今,情况就更加的危险。   在这个年代,孕妇的死亡率非常的高,婴儿夭折更是家常便饭,就是皇帝,也避免不了。   曹髦也只能期待自己的诸多太医令足够优秀。   曹髦都不由得有些担心。   一家人难得团聚,自然是有着无数话要说。   而后宫的这几个人,显然是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刺杀的消息,否则,她们怎么也该询问几句。   但是他们只是询问曹髦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看得出,大魏制度下的后宫作用还是相当有限的。   基本上难以干涉庙堂的大事。   当初魏文帝为了解决两汉的后宫问题,用力过猛,导致外戚跟皇后都成为了摆设,基本上无用处。   外戚不能担任正式的官员,只能挂上荣誉散官的名头。   对皇权都没什么加成。   就在曹髦跟她们两个人谈起这一路的诸多经历时,满长武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司马炎求见。”   曹髦一愣,方才笑着说道:“好。”   他看向了郑娴等人,让她们且等自己一会,随即便出门去见司马炎。   司马炎此刻焦急的站在门口,来回的踱步。   当满长武带着他走进来之后,他快步走到了曹髦的身边,拉着他的手,上下审视了起来。   “陛下,你无碍吧?”   得知曹髦遇刺的事情,司马炎的魂都被吓飞了。   他上下打量着曹髦,确定面前这位老友没有出什么意外后,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又赶忙拉住曹髦的手,满头大汗的说道:“彦士!我真的没有派人刺杀伱啊!!”   曹髦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好久都不曾有人叫过彦士”   “啊,是我口误,陛下!!”   “无碍,无碍,叫彦士也蛮顺耳的,至于行刺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怀疑是你呢?”   司马炎满脸的担忧,“他们说刺客是从河内出发,乃是受了我的指使!”   “哈哈哈,你且放心吧,看你吓得来,坐下来。”   曹髦拉着他坐了下来,司马炎确实是被吓坏了。   在行刺案出现之后,很多人就认为是司马家下的手,夏侯献甚至派兵前往河内,准备将司马家再屠一遍。   至于司马炎本人,也是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监视待遇。   司马炎既担心曹髦的情况,又害怕自己被推出去当成幕后之人,心里惶恐到了极点。   曹髦是知道该如何跟安世打交道的,两人攀谈了许久,司马炎的情绪终于是缓缓平静了下来。   “你不要担心,司马家现在哪里还有能力去发动这样的刺杀呢?”   “只是别人借用你们家族的名义而已,安世啊,你这个人啊,朕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能策划这样的刺杀??”   听到曹髦的质问,司马炎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生气。   他又说道:“对了,我听闻你把石鉴给杀了?!!”   “对啊,朕是杀掉了,如何?”   司马炎长叹了一声,赶忙说道:“你有所不知啊,这个人很是公正,志向很大,为人刚烈,是个难得的贤人!”   曹髦瞥了他一眼,几次欲言又止。   长发飘飘,身边总有一群动物朋友,且有一个男主角帮着解决一切问题的,未必就是迪士尼公主,也可能是司马安世!   曹髦都不知道司马炎到底是从哪里结交这些好友们的,在里头倒腾着找都找不到一个像人的。   “你还是别再想着这些人了,还记得当初我让你结交名士吗?这些名士是什么样的,你还不清楚吗?”   “我向来是不滥杀的,能逼的我下令去处死的,一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记住这一点!”   司马炎顿时就不敢再说话了。   曹髦有些无奈的问道:“且不说这个了,朕离开洛阳之后,洛阳内的那些名士们怎么说啊?”   “有没有人联络过你?”   司马炎点着头,“还真的有”   曹髦眼里猛地出现了一股寒意,“谁?!”   “裴秀!”   “啊?”   “他联络你做什么?”   “陛下,臣怀疑裴秀可能就是刺杀案的主谋!”   “你怀疑”   曹髦揉了揉额头,深吸了一口气,“你且告诉朕,裴秀找你都说了什么?”   “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说我能在私下里见到陛下,他说若是陛下回来了,就让我前来拜见你,还说我是最容易在私下里见到陛下的,然后让我告诉陛下,群臣对爵位改制意见很大”   “哦,对了,他不让我将这些告诉你。”   “我想,裴秀会不会就是想刺杀之后让我来背负罪行呢?”   曹髦沉默了许久,然后拍了拍司马炎的肩膀。   “安世,你还是回去先准备考核吧,往后裴秀若是再去找你,你就告诉他,你怀疑他是行刺案的真凶,往后他就再也不会去烦你了,你就安心在家里准备考核吧,别太在意庙堂上的事情了,这些事情吧,对你来说,可能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司马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送走了司马安世,曹髦便再次笑吟吟的走向了长秋宫,他可是有段时日不曾拉着皇后治理天下了。   这次回来,当然是要先狠狠治理几天天下,然后再出门商谈国事! 第83章 忠良之后   洛阳。   这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径直的通向了远处的府邸。   远处的府邸看起来不算是很高大,但是位置特殊,看得出,这宅院过去的拥有者定然不凡。   就在下一刻,骑士们从四面八方朝着这里冲了过来。   他们迅速包围了诸多的出入口,随即在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的带领下,朝着府内扑杀了进去。   当他们持着强弩杀进去的时候,便有奴仆慌张的拿起武器来自卫,强弩一次齐射,这些拦路的家伙纷纷倒地。   将领就这么一路杀进了后院。   后院里的家眷们发出了阵阵尖叫声,甲士们赶忙制服这些人,将领在他们之中来回的搜寻,却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他们一路冲到了别院。   当撞开大门之后,他们方才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人就站在祀堂内,手里还抱着灵位,手里拿着长剑,愤怒的看着这些甲士们。   “都给我退下!退下!!”   “我祖父为大魏立下了赫赫功劳!若是没有我的大父!能有如今的大魏盛世吗?!”   “百姓们都不曾忘记我祖父的恩德!!”   “他们还要设立庙宇来纪念我的祖父!!”   这家伙年纪不大,看起来却犹如疯魔,他双眼通红,不断的嘶吼着。   为首的将领终于开了口。   “杨公,勿要让我们为难,且放下武器吧。”   “我不放!!你们这些人都得拜谢我的祖父才是!我祖父就在这里!敢在他面前将我带走吗?!你们这些狗贼!”   “不知好歹的奸人!”   将领打量着他,忍不住摇着头说道:“杨公,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开口说道:“义山公为人刚正,德才兼备,天下仰慕,当初他逝世之后,明皇帝令您继承他的爵位,要您勿要辜负他的名声。”   “但是到了如今,您却要勾结奸贼,想要弑君作乱,您是如何对得起您的先祖呢?!”   “您以如今的年纪,能高居尚书台,众人都要举荐您来担任尚书,难道不是因为你先祖的才德吗?”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您还不能承认自己的罪行,还想要负隅顽抗,难道这就是你先祖的作风吗?!”   被连着质问,杨豹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豹,乃是大魏名臣杨阜之孙,年少而有才学,故而继承了他祖父的爵位,他祖父在大魏可是有着极大的名望,连带着他,名声都非常的不错。   可原先杨综前往整顿凉州的时候,杨家也遭受了一定程度上的打击。   这让杨豹极为愤恨,而他先前又想要往前一步,走到尚书的位置上去,花钱走了不少的关系,结果吏部认为不可,觉得他缺乏才干,郑袤将他给按回去了。   杨豹更是愤怒,后来便在几个凉州大族的奉承声里,参与了行刺之事。   他负责为反贼提供曹髦的随行的人员部署,以及具体的路线等等。   可这伙人根本就不靠谱,他们甚至会给自己的妻子家仆讲述要弑君的事情这家伙一抓一個准。   杨豹也是被同伙干脆的出卖。   他此刻握着灵位的手都在颤抖,他的眼里不断的掉落出眼泪来。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应当自杀。   但是那剑几次提上来,都没有割下去的勇气。   他连他祖父的一成勇气都没有。   就在他迟疑不定的时候,甲士忽然冲出,将他撞翻在地,随即五花大绑   曹髦坐在太极殿内,一旁的奏表已经堆的很高。   这些都是抓捕文书。   这次的事件确是有不少人参与,对弑君这样的事情,哪怕只是知情不报,也会遭受极大的惩罚。   而曹髦这次也没有再考虑人口的问题,反正税赋改革之后,人口就不断的增加,对这些蛀虫们,诛三族都是轻的。   所有涉及到谋反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曹髦轻轻吃了一口茶,皇甫谧就坐在他的身边,“陛下且先勿要吃茶。”   曹髦赶忙将茶放了下来,皇甫谧继续为他把脉。   过了片刻,皇甫谧这才放下了手,这才开始书写了起来。   “陛下非常的健康,没有任何不妥,但是这饮食还是要略微注意,陛下好甜食这不能吃的太多。”   皇甫谧为曹髦指定了一套养生的饭菜。   “就按着这些来吃,若是事情多了,便多添些麦谷若是事情不多,便多吃些稻粟”   曹髦笑着点头,令人收下了食谱。   “多劳烦皇甫公啦!”   皇甫谧盯着曹髦的嘴唇,似乎看明白了他说什么,“这是臣应当做的,往后陛下若是有什么事,派一个黄门去请就是了,不必那么大的仪仗”   “皇甫公,朕请您来帮朕,自然是要以礼来请,这您勿要多虑。”   “自古以来,士人轻工,医,而重经学。”   “朕倒是觉得,这工与医,是不能被轻视的,朕给您安排的那些弟子,可还听话吗?”   或许是曹髦说的太快,皇甫谧这下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曹髦只好拿出纸笔,将自己的话写了出来。   皇甫谧看着曹髦写完,这才点头,“他们都学的很快”   曹髦对皇甫谧还是非常敬重的,在跟他攀谈了很久之后,这才令张华送他出门。   等到张华回来之后,曹髦长叹了一声,问道:“茂先啊,倘若朕下令,免除这些身体有残缺的人的税赋,你觉得可行吗?”   张华摇着头,“不可行。”   “臣知道陛下仁慈,只是倘若陛下如此下令,那只怕不少人都会故意使自己有残缺,以此来避免税收。”   曹髦瞪圆了双眼,“朕的税收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吗??”   张华再次摇头,“陛下已经罢免了人头税,比起过往,已经算不得是苛刻,只是,民生疾苦啊陛下。”   曹髦再次长叹。   “伱说的对,朕在皇宫之内,怎么会知道民间的疾苦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呢?”   “往后,你要向朕多告知地方的真实情况,勿要隐瞒。”   “唯!”   两人又坐下来商谈这些反贼的事情,实际上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   漏洞百出,而他们俩要商谈的关键,是具体的一个范围问题。   这次牵连进去的大族也不少。   要充分的考虑国库的问题,然后看看这个处置范围能扩大到什么地步。   面对这次刺杀,曹髦还是挺开心的,毕竟国库能一波肥了。   这些魏人不同于蜀人和吴人,曹髦不能像对待战俘那样肆意的让他们迁徙或者诛杀。   当然,其实也不是不行,但是这样会造成一定的动乱,名不正言不顺。   毕竟不少都是给曹髦建功立业过的,但是有罪行,那就另当别论。   就如那诸葛诞和诸葛绪,倘若他们没有勾结起来想要拒绝调查,曹髦还真的不好对诸葛家下手。   但是现在嘛诸葛家也是在打击的名单之中了。   如今所有的这些大族里,都出过各种各样的能臣,有些大族的能臣,至今还活跃在庙堂里,但是,这丝毫不能影响曹髦要对付他们的想法。   这些门阀不被打下去,那迟早都是天下的祸患!   就在两人列出了一封极长名单的时候,裴秀姗姗来迟。   裴秀脸色苍白。   他是刚见过了司马炎。   当司马炎找到他,并且告诉他,自己怀疑他是行刺案的真凶后,裴秀人都傻了。   他哆嗦着就前来太极殿,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听闻裴秀前来,曹髦并没有让张华离开,让他坐在一旁,随即令裴秀进来拜见。   裴秀在曹髦的眼里,有点类似当初的王祥。   裴秀极有才能,若只是论才能,这厮绝对不逊色钟会张华杜预等人,能排进第一梯队里。   但是吧,这厮的心一直都是在大族那边的。   哪怕是在给曹髦办事的时候,他也总是在考虑该如何减轻庙堂对大族的迫害。   屁股不正。   故而曹髦和钟会都喜欢折腾这个家伙。   历史上,这家伙就是司马安世身边的那个男人。   是他一手扶持着司马炎上去的,他对其余大族表示:相信我,司马炎绝对会是个非常优秀,仁义程度超出了先古圣王的继承者!   等到裴秀将他扶起来之后,众人一看,果然如此。   在大族的眼里,司马炎那是绝对的媲美先古圣王,很多人都不知道,在西晋的诸多文献里,大臣们都是将司马炎比作汉文帝,觉得他的仁慈宽厚是千古不曾出现过的。   诚然,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这句话好像还真的没什么问题但是后来裴秀也是被弄得焦头烂额,因为他选的这个君王过于宽厚了一点。   国家都差点被折腾垮了,裴秀不得已开始想办法来解决这些事情,但是看他所出台的政策,能发现他在压制大族的同时还在偷偷给大族加成。   例如裴秀时代的占田令,是庙堂对大族合法拥有大量耕地的一种变相认可。   此刻,曹髦板着脸,神色很是肃穆。   “裴君啊,朕听人说,你与行刺案有关联,是这样的嘛?”   裴秀吓得差点摔在地上,“陛下!!臣冤枉啊!!!”   “那你是为了什么事而与司马炎合谋的呢?” 第84章 不够激进   裴秀这下是什么都不敢藏了。   他毕恭毕敬的跪坐在曹髦的面前,将自己的所有想法,一一告知。   他甚至都没有隐瞒那些不太好的部分。   “臣以为爵位改制,会使得诸多建功立业的大臣们心寒,故而便找司马炎,臣知道他与陛下亲善,想要通过他来劝谏陛下,不曾想到”   看到裴秀如此的诚实,曹髦瞥了一眼张华,眼里有点戏谑。   张华看着自家皇帝的恶趣味,忍不住摇着头。   等到裴秀说完,曹髦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个爵位的事情,钟士季倒是与朕说过了,朕觉得,你或许可以完成这件事。”   “啊?”   “陛下,这件事”   “怎么?”   “臣去做那您定然是可以放心的!”   裴秀话锋一转,赶忙接上了曹髦的话。   看到他自信满满的模样,曹髦这才肃穆的说道:“好,那这件事也交给你来办吧,勿要担心群臣心寒,不要让朕心寒就是了。”   “朕可是向来看重你,往后这尚书令的位置,大家都说你可以担任,回去好好想想吧。”   裴秀再三拜谢曹髦的大恩大德,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他离开之后,曹髦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张华笑着说道:“裴君哪里经得起陛下这般折腾啊”   “谁让他总是站错位置呢,得让他清醒清醒,不常常鞭策一下,这厮都不知道自己领的是谁家的俸禄!”   张华也随即请辞离开,他还要去抓捕那些奸贼们,联系魏舒来商谈定罪的事情   “陛下遇刺了!!”   邓艾坐在上位,肃穆的看着左右的官员们。   “陛,陛下刚刚下令要惩治巴蜀各地的大族,便遭遇了行刺!”   “我认为,这,这足以说明,这次刺杀与巴蜀的大族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自从我平定蜀国之后”   毌丘甸无奈的坐在一旁,他就知道邓艾会提到自己平定蜀国。   这刺杀案的影响正在进一步扩大,但是自家这位上官明显是想要利用这件事来加大整顿力度。   对此,毌丘甸也说不出好坏来。   实际上,自巴蜀开始强行迁徙大族之后,原先的诸多工程都陷入了停滞之中。   正如邓艾所想的,整顿大族,定然会影响到当地的官员们,随即就会影响诸多的工程。   但是皇帝执意要如此,那邓艾也没有办法。   毌丘甸也不知道为什么邓艾又忽然想要加大力度。   但是这件事,他事先是没有跟众人商谈过的。   就连毌丘甸,对此都毫不知情。   他就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忽然召集群臣,硬是要说皇帝遇刺的事情与巴蜀的大族们有关。   毌丘甸只觉得头疼。   再看其余官员们,他们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唉声叹气,内心复杂。   毌丘甸只好起身,“邓公,这件事可以先不急,可以等等庙堂的诏令。”   邓艾解散了这次的会议,毌丘甸赶忙跟上了他,两人一同走进了内屋。   “邓公,您不是反对处置大族嘛?为什么要”   邓艾瞪了他一眼,“我何,何曾说要反对呢?”   毌丘甸自知失言,便又说道:“邓公,您原先说,惩治大族会影响各地的大事,如今为何又要从重处置呢?”   邓艾示意下人关上了门。   他这才认真的说道:“原,原先我是想要先完成工程,再说这大族的事情,但是陛下太过着急,耽误了工程巴蜀乃天府之地,这些工程,都是当初诸葛亮所设计好的,越早恢复,我们的政绩便越是大。”   “当今这些巴蜀之人,对我们都很有,有成见。”   毌丘甸皱起了眉头,“这跟刺杀案有什么关系呢?”   邓艾再次看向了他,眼里虽然没有鄙夷,但是那种意思已经是很明确了。   “谁若是不尽力办事,那谁就是对陛下不满,谁就可能是贼人的同党”   毌丘甸恍然大悟。   随即,他便又苦笑了起来,“邓公,这样的政策会不会有点太”   “嗯???”   “有一点点过?”   邓艾很是愤怒,他当即训斥道:“陛下让我来治理巴蜀,这里的诸事,便是由我做主,别说你的父亲是毌丘俭,便是毌丘俭站在这里,我也不会允许他插手!!”   毌丘甸也有些生气。   像这样对着他的人说他父亲的名字,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但是想起陛下的吩咐,他还是忍了下来。   “邓公,这件事,我还是会跟陛下告知,我乃刺史,有监察之权。”   “那你就去告知吧,我的职责是治理好巴蜀!”   邓艾大手一挥,就让毌丘甸离开了。   毌丘甸很是无奈的走出了这里,成都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尽管蜀国的灭亡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但是混乱很快就被制止了。   邓艾这些时日里,忙着恢复当初诸葛亮时期的水利工程,到至今为止,益州的恢复工作最是顺利,大概是因为邓艾就坐镇在这里,而且这里人力充沛。   尽管现在还看不到什么成效。   但是到明年,整个益州肯定就会有极大的变化。   毌丘甸是不太喜欢激化当地矛盾的,如今蜀地最大的矛盾,就是这些外来官员与本地官员的矛盾了,若是指责当地官员们参与行刺案,那矛盾将会被激化到另一個层次上。   邓艾是个很狭隘的人。   这个人真的是私自到了极点,某种程度上,他跟钟会其实很像。   他只在乎自己的事情,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采取任何手段。   完全不考虑自己的这种行为会不会引发别的什么事情。   毌丘甸坐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行驶在成都城内,成都城内车水马龙,沿街的商贩都很明显的多了起来。   吴国的人口其实也不少,只是因为他们暴兵,大量的壮丁都在战场上,而如今这些士卒们被遣返之后,城内的人口也就上来了。   这还当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刺杀案的影响在天下各地扩散,但是敢利用这件事来做文章的也只有邓艾这么一个人了。   在其他地区,官员们只是表示震惊,倒也没有说要利用这件事来治理地方的打算。   毌丘甸的马车回到了自家府邸前,他走下了马车,就看到了道路两旁的小贩。   他的家宰扶着他下了车,随即看向了远处那些商贩们,很是无奈的说道:“这些时日里,商贩是越来越多了,这道路边上都是他们,是不是要派人将他们轰走呢?”   毌丘甸不悦的说道:“这条道乃是主道,又非私路,伱难不成还想拦路不成?”   他看向了那些人,在庙堂取缔了人头税之后,商贩的数量明显增加。   因为人头税对商贾和手工业者是双倍收取的。   故而很多没有耕地的人也不愿意去从事这些行业,这会让他们入不敷出。   但是没有了人头税,他们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只要是能挣钱的,能养活自己的事情,都可以去办。   这就导致了商贾和手工业者们迅速增加。   很多人都觉得,这会导致农业受损,出现大问题,但是毌丘甸觉得还好。   很多百姓都没有耕地,若是不许他们经商或者从事其他行业,那他们除却给人当佃户,基本就没有其他出路,这是当初那些人为什么不愿意脱离大族的原因。   毌丘甸刚刚朝着府内走去,家宰便赶忙说道:“家主,今日有客人前来拜访,此刻正在主母那边”   毌丘甸有些惊讶,很快,他就见到了这位客人。   “拜见姑父!!”   此人毕恭毕敬的朝着毌丘甸行礼拜见。   此人姓荀,乃是毌丘甸妻家的侄儿。   “你且起身吧,你怎么来成都呢?”   后生赶忙起身,笑着说道:“就是来看望姑父和姑姑”   “嗯。”   毌丘甸点着头,心里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果然,这家伙很快又说道:“姑父,姑姑常常与我书信,我与姑母自幼亲近,也想要待在她的身边,我听闻郡里要开考核,就想是不是能参与”   毌丘甸勃然大怒。   “你明知我是考官,却还说起这件事,是想让我帮衬你吗?!”   “岂有此理!”   “益州是要开考核,且就在二十日之后,你若是想参与,你便留下来参与,但是休想通过这样的手段来通过!”   “回你姑母身边去!考核没有结束之前,勿要再来见我!”   毌丘甸不等对方开口辩解,就令人将他给赶走了。   对方离开之后,毌丘甸还是有些愤怒。   这些年里,陛下处置了多少大族,说了多少次不能以权谋私!   可根本就不起作用,大族依旧是原先的想法,互相帮衬,互相提携,一同当官!   这后门都走到自己这里来了,当真是   毌丘甸此刻忽然又觉得,邓艾的行为似乎也不算太过激!   巴蜀的官员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哪怕利刃悬挂在头上,依旧是想着互相帮衬,要是能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肆意妄为,倒也算不上有过。   本来还打算往庙堂里写信来告发邓艾的毌丘甸,此刻却愣是被自家亲人给打消了念头。   不奏了!   就这样吧! 第85章 这便是天下   扬州,建业。   陈泰,王基,王经三人分别坐在了书房内。   三人也是刚刚得知了皇帝遇刺的事情。   尤其是得知这件事还跟先前所迁徙的吴人可能有些关系,这让三人都有些后怕。   陈泰清了清嗓子,“这件事,还是勿要在扬州内传开,不要产生太大影响。”   “陛下先前发来了诏令,要求我们组织舰队,前往夷州等岛屿,尽快重新建立与他们的联系。”   “当今夷州还是由吴人的官员来治理,海外诸多岛屿,所用的还是吴国的年号和历法!”   “这是不对的。”   “天下大一统,就应当该让他们也尽快也知道陛下的恩德!”   陈泰看向了王基。   “王将军,这件事还是要多仰赖您了。”   “这夷州的事情,我已经听吴人讲述了,他们说那里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百姓的数量也不少,您这次派人出行,不只是要打通这些岛屿,还要让更远处的那些蛮夷也知道,如今乃是大魏之天下,让他们尽快派遣使臣前来朝贡!”   “规格必须要高出当时前来朝贡吴国时的规模,否则就要出兵去讨伐他们!”   陈泰等人这次聚集,显然不是为了刺杀案的事情。   他们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皇帝都已经向先祖祭祀,宣告天下大一统,并且全国上下都开始尊大魏为共主的时候,陈泰惊诧的发现,特么的竟然还有个地方,在用孙皓的年号,在打吴国的旗帜!   陈泰赶忙将这件事告知给曹髦。   然后,就得到了来自曹髦的诏令。   尽快收复这些海外领地,并且要积极跟吴国过去建交的国家们建交,让他们前来朝贡!   陈泰这次就是要说这件事。   陈泰继续说道:“陛下对海外诸事,非常的在意,陛下吩咐我们,要正式在夷州设立郡,派遣官员进行治理,周边诸多岛屿,都要扩建港口,另外,要积极与海外诸国进行联络”   王经有些疑惑的问道:“陛下为何想要与这些蛮夷之国多有往来呢?”   王基严肃的说道:“天下既然大一统,那陛下想要彰显我大魏之国力,让四方前来朝贡,这也是对的。”   “况且,这些海外小国,确实也不知道我大魏的声威,只知有吴,而不知有魏,实在是令人震怒!”   “当初吴国通过与他们建立往来,也曾得到过不少的好东西,吴国灭亡之后,这海外的成果也不能丢失,得由大魏来壮大才是!”   陈泰对这番说辞很是满意。   他将具体实行的事情都交给了王基,在王基离开之后,此处就只剩下了陈泰跟王经两个人。   到了如今,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假意作对了。   吴国大族都已经被他们折腾的差不多完蛋了。   在强权之下,这些平日里兴风作浪的大族,几乎没有了任何的抵抗能力。   两人此刻商谈起了诸多耕地分配的问题。   而刚刚离开的王基也是迅速开始准备出海的诸事。   王基此刻站在了码头边上,看着远处的战船们,眼里满是火热。   想当初,他还在襄阳内辛辛苦苦的打造战船,就想着灭吴所用。   而如今,这扬州水军却是让人眼花缭乱,就只是楼船,他这里都有了很多艘,这让王基很是激动。   副将看着王基,忍不住说道:“将军,我看这出海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来做吧,怎么能让您亲自出征呢?”   “这海路不同于陆路,倘若”   他没敢继续往下说。   王基却很是不悦。   “我在荆州多年,难道会不知道这些情况吗?”   “只是此番外出,是要奉陛下之令,收复吴国最后的领地!”   “这难道是几个校尉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吗?”   副将心里明白了,这是将军当初没能赶上灭吴之战,想要从这里找补回来吧??   王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尽快准备吧!我要亲自前往,收复领地!”   这些将领们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此时的航海技术已经是非常的先进。   尤其是吴国的航海技术,他们能多次往返到辽东地区,甚至能到达东南亚地区,而不曾听说过发生什么灾难。   这能看出他们的航海技术已经是非常的成熟了。   大魏这就属于是完美继承。   当今他们所用的船只是吴国的,开船的人不少是吴国的,就连向导之类也都是如此。   王基这次执意要亲自出征,水军对此很是重视,用最快的时日开始准备。   只是在七天之后,以灭贼号为首的庞大舰队就准备妥当,王基亲自上船,浩浩荡荡的朝着夷州出发   太极殿内。   曹髦皱着眉头,脸色不安。   “阿父。”   曹温或许是看出了曹髦心情不好,走上前来,用脸蹭了蹭曹髦,然后开始手舞足蹈的给曹髦告起状来。   “阿母不让!”   曹温手舞足蹈的讲述着自己被阿母囚禁在屋内不许出去的经历,夹杂着几句模糊不清的婴语,伴随着手势。   总之,他还是清楚的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曹髦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   “你阿母忙着呢,勿要惹她生气!”   就在父子两人聊天的时候,有宫女急匆匆的走进了殿内,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恭贺陛下!!”   “司马夫人生下一子,母子平安!”   曹髦猛地站起身来,忽然松了一口气。   从昨日开始,司马妜便说自己腹部疼痛,可距离太医令所判断的生育时日还差了些时日。   一时间,太医们是害怕到了极点,赶忙做接生的准备。   曹髦更是担心。   太医们告知他,尽管司马夫人年纪略大,但是有过生子的经验,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可直到如今,得知母子平安,曹髦方才彻底松懈。   他笑着将曹温一把抱起来。   “听到了吗?”   “你有弟弟了!”   曹温茫然的看着父亲,或许是不能理解弟弟这個词,只是允吸着自己的手指头。   因为有了曹温出生时的经验,曹髦也没有急着去看孩子。   就等着他们来通知。   很快,郑娴也出现在了这里。   她的脸上也满是笑容,“陛下!她们收拾好了,我来看着阿温,陛下且去看看小家伙吧!”   郑娴的脸上只有开心,看不到什么忌惮或者不悦。   主要是她跟司马妜的关系不错,况且她身为皇后,又有嫡长子,无论如何,那孩子对她儿子都没有任何的威胁相反,他可能会是儿子很好的帮手。   曹髦这才将曹温递给了郑娴,随即匆匆离开。   当宫女将小家伙递给曹髦的时候,曹髦的嘴角再次咧起。   这小家伙比他兄长要小一些,没有当初曹温生下来的那般壮硕。   他被曹髦抱在怀里,倒也不哭,比较安静。   就从他的模样来看,这家伙还是有点类母,那眼角,那下巴竟有点司马师的感觉。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   “你兄长叫温,那你就叫良。”   “长得像外公可以,但是人可不能像你外公啊。”   “愿你能健康长大,为伱兄长之臂膀良才!”   曹髦就在式乾殿内待了几天。   皇帝有了第二个孩子的消息,也很快就传了出去。   对这个孩子,群臣的态度就有些复杂了。   司马炎是最先前来拜访的。   他自然是要看看自家这晚辈。   司马炎抱着小家伙,眼里满是喜爱。   “像啊!真像!”   他抱着孩子,赶忙给一旁的曹髦说道:“陛下,你看他这眼角,这下巴,是不是与我很是相似??”   看着满脸期待的司马炎,曹髦沉默了片刻。   在心里默默想着:算了,像你外公也行,可千万别像你这位仲父啊!!   直到这个孩子出生,司马家的众人们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终于有了靠山,哪怕是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皇帝也能让他们活下来了。   第二个前来的就是钟会了。   钟会看着这个孩子,啧啧称奇,几次欲言又止。   这孩子长得可太像大将军了。   钟会过去跟大将军的关系极为亲近,但是此刻又不能在曹髦面前说起这些,只能是将话都憋到心里。   放下了孩子,钟会这才拉着曹髦说起了大事。   “陛下,王基已经出海了,此时或许都已经到达夷州了我们真的要在夷州设立郡吗?”   “当今大魏领地太大,官员不足,若是为一个海外岛屿设立一郡,或许有些浪费,倒不如效仿吴国,派几个官员去盯着他们就是”   “不可。”   曹髦示意一旁的甲士将东西拿出来。   当甲士将一面巨大的舆图在钟会面前铺开的时候,钟会人都懵了。   “这是”   “这是朕让裴秀所绘制的天下图!”   “当然,这不包括天下,只是我们如今所知道的地区朕很早就吩咐裴秀做这件事了,直到昨日,他方才将这张图献上来,作为他的贺礼。”   曹髦看着脚下的巨大地图,裴秀这做自己最拿手的事情,还真的不会令人失望。   他所做的地图,已经跟后世的地图都差不了多少了。   钟会此刻看着面前这雄伟的地图,看着那一个个岛屿和诸多国家,他的眼里亮起了莫名的光芒。   “陛下设郡!设郡驻兵!这夷州外的诸多岛屿,城池,全部都得拿下!” 第86章 长兄如父   曹髦跟钟会看着面前的舆图。   两人都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   曹髦倒是还好,他是知道真正的天下到底是如何的,可对钟会而言,这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裴秀经过了漫长时日的临摹,做出了这副已知天下图。   这张地图包括了大魏,塞外,倭国,夷州,沙州,月氏,扶南等等地区   从曹髦的角度来看,这就是包括了后来东亚,印度,以及东南亚等地区。   就连后世东南亚的马来等诸多地区,在地图上也有标注。   吴国在航海时曾记录下一百多个国家,当然,这所谓的国家,可能跟西域那四五十个小国一样,一城一国,其中最庞大的可能都没龟兹国强盛。   而吴国的航海记录早已被送到了庙堂这里,这也成为了裴秀绘制地图时的重要参考部分。   吴国的航海距离很夸张,东南亚的诸多岛屿,他们几乎都转过一遍,还曾在各地宣扬大吴的强盛,要求这些国家前来朝贡。   尤其是在孙权执政的末期,孙权本人很热衷于看到四方来朝。   他看不到大魏派人朝贡,那就只能去海外欺负一些小个子,让这些人来朝贡自己,作为自己“大皇帝”的文治武功。   而大魏所进行来往的国家也不少,尤其是在曹丕时期,曾跟贵霜,倭国都有过往来,还在官方文书上记录了倭国使者难升米前来朝贡,被皇帝赐予亲魏倭王印的事情。   按着当时的记载,倭国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会妖术,凭借着这能力让众人奉她为王。   钟会看着面前的舆图,都有些魂不守舍。   曹髦拉着钟会的手,认真的说道:“士季,你也勿要着急。”   “经过了百余年的乱世,天下的创伤到如今都不曾能被抚平,就是最繁荣的中原,比起后汉,人口和耕地也是减少了数倍。”   “更别说那些边塞地区千里无人烟。”   “开疆扩土是很大的事业,但是要先治理好根基,倘若一味的开辟,只想着增加领土而轻视天下的政务,则不出百年必亡。”   曹髦说的很是自信。   钟会觉得很奇怪,每次皇帝说起治国的时候,总是说的很自信,仿佛他亲眼见过很多先例一样。   可分明在大魏之前的大一统国家也没几個啊。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舆图,认真的说道:“现在不是要想办法去攻占他们,而是要考虑如何通过这些地方来让大魏强盛起来。”   “朕知道这扶南国有稻种,多熟多粒,可以引进!”   “这倭岛上有露天矿,可以去开采!”   “这夷州外的诸岛上,有着各类的木材,适合打造战船。”   “这月氏人手里,有很多我们不曾见过的作物。”   “若是能从这里一路去找当初遣使的秦,则有大利。”   曹髦指着面前的舆图,对每一处地方,似乎都有自己的看法。   “以大魏如今的国力,击败他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想要占领,怕是做不到。”   “不过,也未必就需要攻占,就拿这个扶南国来说,他们需要跟大魏来往,那就让他们每年朝贡大量的粮食,邪马台想要得到大魏的相助,那就让他们拿出矿!”   听着曹髦的分析,钟会沉吟了片刻,随即说道:“陛下,还是攻占了最好,在自己的手里最是踏实。”   曹髦笑了起来,“士季啊,你是朕的首臣,可不能盲目行事。”   “志向远大固然很好,但是要考虑国内的情况。”   曹髦又说了几句,钟会其实很想开口跟曹髦索要这封舆图的。   可是想了想,这可能有些不妥。   且等自己再多立几个功劳,再跟陛下要这舆图吧!   钟会做出了决定,随即告别了曹髦。   看着匆匆离开的钟会,曹髦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家伙一心想要建立前所未有的功勋,如今看到了天下的一角,那斗志只会比过去更加强烈。   好在他还年轻,或许很多年后,真的能实现他的志向吧。   就在曹髦笑着继续观察舆图的时候,黄门忽然前来禀告。   “陛下,钟公大钟公求见。”   钟毓?   这钟毓的年纪虽然比钟会要大,但是因为没有挂侍中,也没有挂散骑,故而不能像他弟弟那样随时前来拜见皇帝。   想要进皇宫大门都得先等候皇帝的诏令。   曹髦当即下令让他进来。   钟毓这个人吧,其实跟裴秀差不多。   他很有才能,非常的有才能。   尽管他在后来的典故,乃至后人的口中常常作为他弟弟的陪衬出现,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出他那个优秀聪慧的弟弟。   诚然,他弟弟钟会的履历非常的恐怖,精通内政谋略军事,不到四十岁就能位于群臣之首。   似乎他的履历就是开了挂的一般。   但是,其实真正开挂的天命主角,是他的兄长钟毓。   很少有人知道,钟毓的履历更加的恐怖。   他在幼年的时候就展露出了极高的智慧。   在十四岁那年,他就直接担任了散骑侍郎开局就是个王炸。   二十岁的时候,他就能上奏劝说皇帝,打消了皇帝亲自出征的念头,从而升任黄门侍郎。   不到三十岁就成为了散骑常侍,多次劝说皇帝停止大兴土木的想法,又劝说曹爽不要强行攻打蜀国,要找准时机,后来被曹爽贬为太守,又升侍中,御史中丞,廷尉。   而在历史上,在诸葛诞叛乱的时候,他更是拜后将军,都督徐州、荆州诸军事。   他只是不喜欢跟他弟弟那样总是表现自己,为人比较内敛而已。   另外,在立场问题上,他跟裴秀一样,基本就是站在大族那边的。   跟钟会这样为了完成自己的志向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不同,钟毓是费尽心思的想将钟氏发扬壮大。   而钟毓的年纪又比裴秀要大,不好控制,这也是曹髦为什么不愿意重用他的原因。   可当钟毓出现在曹髦面前的时候,曹髦却是被他吓了一跳。   钟毓看起来状态非常的不好。   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拄着拐杖,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曹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钟公您这是?”   “陛下臣老矣,重疾缠身”   钟毓感慨着,曹髦上前扶着他,让他坐了下来,“可找医者看过了?”   “多谢陛下关怀,看过了。”   钟毓苦笑着说道:“臣大概是已经病入膏肓了,这些医者前来查看,也不肯说出个缘由来,只是开些药来吃,不敢直说。”   “臣先前还真是惧怕,怕陛下还不曾返回洛阳,臣就要不辞而别。”   曹髦没有说话。   钟毓继续说道:“陛下,到了如今的岁数,臣并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我这弟弟,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   “他很年幼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   “父亲将他托付给我,这些年里,是我对他太过放纵,想着他年少失父,不曾严加教导,这才使他有了如今这般恶劣性子。”   “我自知难逃其咎。”   “过去,他在外办事,我总是能为他帮衬照看,为他查缺补漏,不让他走上歧途”   钟毓说着说着,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陛下,臣若是走了,就怕我这个弟弟又惹出什么弥天大祸来。”   “我这个弟弟,自命不凡,清高自傲,桀骜不驯,他的野心和志向都超出了他的才能和德行,还请陛下能代替臣多加管教,请陛下一定要仔细盯防他,勿要让他犯下大错。”   钟毓并非是第一次说这番话。   他曾对司马昭也这么说过。   曹髦侧过头去,心情忽然有些不悦。   钟毓像是在为弟弟求情,可本质上,却还是想让自己能帮着照看他的宗族,免得他的宗族被他弟弟给折腾的灭族!   说起来,还是大族之人的惯用套路!   曹髦想要说些什么嘲讽的话,可当他看向钟毓的时候,却只是看到了一张不太协调的脸。   钟毓的脸上明明是挂着笑容,可他的眼角下,却又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委屈。   曹髦沉默了片刻,“朕会看着他的,不必担心。”   “多谢陛下。”   钟毓说着,两道泪痕便从他的脸上滑落。   他笑着擦去了眼泪。   “臣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下,臣也没有别的什么担忧了。”   “陛下,那臣便先回去养病了,陛下雄姿勃发,天降圣人,陛下定能缔造盛世,使天下为升平世”   钟毓说了几句,起身告别了曹髦。   坐在马车内,钟毓从车窗看着外头的景色,眼神涣散,沉默不语。   回到府邸之后,钟毓连着几天也不曾出门,直到有一天醒来,他忽然拉住了儿子的手,让儿子去将钟会等人都请过来。   正在书房内埋头办事的钟会得知兄长要召见自己,甚至都没有多问,赶忙上了车,朝着兄长府邸狂奔而去。   刘渊从未见过老师那般肃穆的表情。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也是说不出的凝重。   他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   刘渊想要开口询问,可此刻的老师又分明的令人感到惧怕。   他不敢多问了。 第87章 蜕变   “士季。”   “自古以来,天下从不缺乏能臣。”   “只是这些能臣都找不到能重用自己的明君,故而不是半路夭折,便是碌碌而终。”   “当今陛下,对你的宠爱,是任何大臣都不曾得到过的,他对你的信任,甚至超出了最早追随他的那些人,而他的雄才,也是能媲美高皇光武的。”   “你有平定天下的才能,有建立功勋的非凡志向,更是遇到了值得辅佐的圣王。”   “这就是你的造化啊。”   钟毓躺在床榻上,看着一旁的钟会,神色莫名的激动。   “你可不能错过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勿要辜负了陛下啊!”   “我再也不能为你善后事了”   “伱向来急躁,倘若我不在了,可万万不能执意妄为,多考虑好后果”   钟会此刻肃穆的坐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兄长,一言不发。   钟毓已经跟诸多子嗣们交代了后事。   他们如今就跪在门外哭着。   钟会是他最后接见的人。   可到了如今,钟会也没有落泪。   或许是这样有失名士的风范。   钟毓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就在那么一瞬间,钟毓忽然变得精神了起来,他挣扎着坐起来,钟会将枕头放在了他的背后,让他能靠着。   钟毓再次看向了弟弟,眼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当初啊我也曾想要立下大功勋,我也有着极大的志向,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   “我十四岁就能为侍郎,为皇帝出谋划策了!”   “我所依靠的不是父亲的功劳!像父亲那般有爵位的人很多,可谁能在十四岁的时候为郎呢?你也不行!”   “父亲逝世之后,宗族便是由我一人打理这掌宗族,就跟做官不同了。”   “哈哈,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有些事就是能做,也不能做,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做,也得去做。”   “你是不会明白的!”   “还是你好啊,随心所欲,无牵无挂,什么都不在乎,遇到了圣王,能大展才华啦!”   “我也想那么做来着或许我没这个命,错失了机会,倘若大兄不曾早逝,或许侍中领尚书台的便是我了?”   钟毓自言自语着。   “兄长”   “士季,放手去做吧!”   钟毓一把抓住了弟弟的手。   “去缔造你的盛世若是功成名就!!你便说”   “是你兄长教的哈,哈哈”   钟毓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眼里的光泽消失,抓住钟会的手掉落在了床榻上。   这一刻,钟会怕了。   “兄长兄长!!”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可无论他如何呼唤,钟毓也没有再能回应他。   钟毓死了。   钟毓的死,在洛阳内引起了一定的影响。   钟毓跟他弟弟不同,他在天下各地,有着很多的朋友们。   这些人尽管因为钟会的事情而跟他有过争执,但是此刻,却也还是前来奔丧。   钟毓待人和善,不曾亏欠过那些好友们。   主持丧葬的乃是他的长子。   至于钟会,此刻竟又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内,也不出面来迎接兄长的好友们。   当人们跟钟骏问起钟会的事情时,钟骏也只是摇着头。   “叔父他自从父亲逝世之后就回了他的府邸,不曾前来,只是伤心过度我也还不曾前往看望。”   听到他的话,众人虽然没有明说,心里却是更加的鄙夷。   还是那个自私到极点的钟士季!   他兄长对他那般的亲善,如今兄长逝世,他竟是连象征性的悲伤都没有,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样!   天下怎么会有这般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呢?   钟会府内。   刘渊满脸愁苦的站在书房外。   “老师,老师?”   他轻轻的呼唤着,却也没有等到什么回答。   屋内灯火摇曳,在窗上照映出了钟会跪坐在案前的黑影。   刘渊手里捧着饭菜,不知所措。   走也不是,待着也不是。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警觉的看去,却看到一人在诸多甲士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看到来人,刘渊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手里的饭菜,赶忙行大礼拜见。   “拜见陛下。”   刘渊故意说的很大声。   窗户上那道黑影似乎也停顿了一下。   曹髦笑着弯腰摸了摸刘渊的头,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随即问道:“你老师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吗?”   刘渊苦涩的说道:“是的,已经很多天了,老师一直都在书房内忙碌,日夜忙碌,连饭都不怎么吃”   “朕知道了,你去将饭菜拿去热一热,然后再给我们送进来。”   “唯!”   曹髦快步走进了屋内,钟会此刻早已起身,准备好迎接曹髦。   而在他的周围,则是摆满了各类的文书奏表。   钟会看起来有些疲惫,有一点点的憔悴。   看到曹髦,他当即笑了起来,“陛下是特意来看望臣的吗?”   “正是如此。”   曹髦却没有发笑,他走上前来,看着钟会方才书写的那些奏表,钟会退到了一旁,也跟着曹髦一同坐了下来。   “陛下,臣这几天内一直都在忙着这些大事。”   “我且给您一一禀告!”   钟会看起来干劲十足,他赶忙清理了一下面前的诸多奏表,从中挑出了一个,开始讲述了起来。   “陛下,这是先前羊祜送来的关于安置高句丽人的诸多奏章,臣以为,不必将他们全部安置在南边,可以沿岸一路安置,分别是在这些郡县”   “平州如今的人丁,半数以上都是胡人,这对教化实在不力,臣准备抽调一部分人前往幽州,跟幽州进行对换就如当初教化羌胡那般,得先使其分散,盐块掉进水里,得需要些时日才会慢慢融化,但若是将其变成盐粒,那融化的速度就会很快了”   “而这冀州,原先有不少百姓逃亡青徐”   钟会很是认真的给曹髦讲述着这些天里他所做的工作。   曹髦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有些担忧。   可他还是很安静的听着钟会讲述,没有去打断他。   等到钟会终于说完了自己的处置结果后,曹髦忽然开口说道:“士季,且先吃点东西吧。”   钟会没能拒绝,刘渊赶忙将饭菜端了上来,曹髦拉着钟会一同来吃。   “士季,你兄长逝世之前,曾来找过朕,他说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你。”   “他这刚刚逝世,你就准备要开始折腾自己了吗?”   “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的办事,如此能让你好受些吗?”   曹髦连着问出了两個问题。   钟会笑着抬起头来,“哪有不死之人呢?兄长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臣向来都是勤勉办事”   钟会索性绕开了兄长这个话题,吃着饭菜,又说起了庙堂的政务。   只是他这轻笑着商谈大事,脸上却出现了两道泪痕。   钟会似乎并不愿意为这区区泪痕所影响,两人谈论了很久很久,直到那泪痕都已经消失了。   曹髦站起身来,拉住了钟会的手。   “士季,勤勉是对的,但是不能太过,还是要多注重身体,朕这治理天下,又如何能缺了你呢?”   “且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太极殿。”   曹髦吩咐了几句,钟会随即送他出了府。   曹髦钻进马车内,迅速消失在了远处的道路上。   “唉。”   曹髦叹息。   他虽然没有兄长,但也有弟弟,大概也能想到钟会此刻的内心有多悲痛。   钟毓过去就像是关押了钟会的笼子,让钟会始终不敢做的太过分。   历史上,钟毓逝世的第二年,钟会就谋反了   因为兄长的缘故,钟会一直都像是个不曾长大的孩子,作为兄长来说,钟毓对弟弟真的是太纵容了。   尽管魏晋的风气比较开明。   但是钟会到现在这个年纪都不娶妻,还公开的表态好名士钟毓这都能容忍,还将自己的两个孩子过继给他,这简直是宠溺到了极点。   这样的行为,别说魏晋,哪怕在后世也是罕见的。   这对钟会来说,将会是一个很重大的蜕变。   兄长是他的牢笼,同时也是他的避风港。   是彻底成长起来,成为一代能臣,或是就此发疯到极点,葬送全部,这就得看他自己的选择。   但是曹髦有很大的信心,他觉得钟会能进一步的成长。   他若是能改掉自己的缺陷不,只要是稍微的收敛一点点,他的成就都会更高的。   当曹髦返回太极殿的时候,曹启正等着他。   他是来见小侄子的。   见完之后,就准备再跟兄长见一面,商谈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你要外出?”   “对,我想要去一趟冀州。”   “为何啊?”   “听闻冀州山河壮丽,多名士,很早就想要去看看,况且此番冀州有名士设会,说是要集河北贤才,商谈经学”   “好吧,注意安全。”   曹髦只是轻轻说着。   不知为何,曹启觉得今天的兄长变得有些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尤其是当他看向了自己的时候。   “兄长,我定然快去快回,不会耽误太长时日。”   “嗯,多去看看地方也是对的,你这次若是去冀州,别只是顾着玩乐,也多在意官员们的风评,看看地方实际的情况,回来后记得给朕禀告。”   “唯!!” 第88章 远不如陈思!   洛阳再次变得热闹了起来。   自从上一次庙堂开设考核取士后,大魏开始了第二次大规模的开考取士。   主要还是因为领地进一步扩大,官员严重不足。   而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教训之后,这第二次考核就变得有模有样。   庙堂正式的科考跟地方的律考终于有了详细的流程和区别。   当今的庙堂是善于总结的。   这件事的具体负责人,乃是侍中卢毓。   卢毓虽然也是大族出身,但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被大族们所敌视,曹髦就让他领侍中,来决策大事。   这次的考核,应该是由裴秀或者钟会来负责的。   但是这两个人都相当的忙碌。   裴秀的事情不必多说,事情堆积如山,哪个都没能彻底解决,整个人都是欲仙欲死了。   而钟会这里,他主要还是忙着去做更大的事情,例如海外设郡。   卢毓便主动为皇帝分忧。   大魏过去的初次考核,因为一切都是第一次,故而出现了不少的纰漏。   第二次,有了正式的场地,正式的考官,就连考生们所用的笔墨等等,都是官方统一发放的。   对考核时间也做出了限制,同时在防范作弊的问题上也有了极大的进步。   司马炎此刻就站在考场之外。   诸多考生们手里拿着相关的诸多文书,排队等待着进入考场。   洛阳内的官员们站在远处,看着这些考生们,啧啧称奇。   他们其中一些人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进行考核的时候,那些大族子弟是何等的狂妄。   他们甚至想要带着书籍进去,根本就不把这些官员或者甲士们放在眼里。   当时确实发生了很多舞弊行为。   但是此刻,哪怕是超级大族家的子嗣们,也是相当的老实乖巧。   今时不同于往日。   他们的特权在强大的庙堂面前已经不复存在了。   纵然是司马炎,此刻站在人群里,还是在不断的念叨着自己所背下的那些经典。   嘴里念念有词。   这却引起了前后人的耻笑。   站在司马炎前头的人,回过头来,眼里满是嘲弄。   “平日里不用心读书,此刻却是急着背诵,这能有什么成果呢?”   忽有人开口说道:“裴君,你可勿要胡说,人家可是王公的外孙,卫将军的儿子,这考核对他来说算是什么呢?”   站在司马炎前头的人,唤作裴绰。   从他这個姓,也能看出他的身份来。   没错,他就是冀州刺史裴徽的小儿子,也是裴秀的小堂弟。   他听到这番话,顿时笑了起来,随即恶狠狠的说道:“不过是司马家族不曾被杀干净的余孽而已!”   “要不是因为他的外公,他都未必能保全性命,此刻居然还敢来参与考核,当真是厚颜无耻!”   “就他们家所犯下的那些罪行,他居然还有脸来食魏禄?”   听到他的嘲讽,其余众人更是大笑了起来。   远处的甲士皱起了眉头,训斥道:“噤声!!”   这些大族子弟们这才低下了头,虽然只是个卑微的甲士,但是他们所代表着的,乃是如今的皇权。   他们可不敢跟对方硬碰硬。   司马炎脸色通红,握紧了双拳。   前后这些人,不少人跟他是很早就认识的,以前还是不错的朋友。   哪怕是裴绰,曾经也来拜见过自己。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会这样说自己!   司马炎非常的愤怒,他看着众人,放下了狠话,“尔等绝非善类!”   说完,他就不理会这些人,继续开始念着自己的经典了。   此刻的司马家,是墙倒众人推。   几乎没有人再愿意跟这一家扯上关系,就是胡遵这个大老粗,看上的大概也是王肃的人脉,而不是司马家的。   过去这些大族们有多跪舔他们,如今他们就有多狠辣。   似乎不这样就不能体现出他们对曹髦的忠心似的。   咱们跟司马家可不一样!他们都是反贼,咱一直都是大魏忠良!!   司马炎终于进了考场,开始了答题。   如今的考试不再分科,是一次性答完的   因为考核的事情,整个洛阳也都加强了防备。   曹髦也不敢轻易外出了,他担心外出会引起骚乱,妨碍到如今的考核。   但是,他原先所安排的几个典事府的官员却找上门来,说是有人持着皇帝的玉佩来找他。   曹髦当即就明白了对方是谁,他也不再伪装,直接下令将那人给带到太极殿里来。   当左思坐上马车,这么一路来到了太极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有些懵的。   当初曹髦将东西交给他,让他别管父亲,安心写作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个人可能很厉害。   左思当时以为这个人可能是宗室的某个大佬。   因为曹髦宽厚的宗室政策,常常有不少的诸侯王前来洛阳。   他们甚至开始发展业余爱好。   大魏的宗室,业余爱好比较统一。   他们都很喜欢玩诗歌文赋。   或许是因为曹家祖传好这个,又可能只是对先祖拙劣的模仿。   反正,各地的诸侯王们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都对文学的事情很上心,有些王喜欢招纳文人墨客,天天饮酒作诗。   曹髦也没有太阻止他们的行为。   尽管有人提出不能让诸侯王跟文人们联络太多,但是曹髦却觉得,与其让这些家伙当米虫,让他们给天下的文化事业做点贡献也不错。   左思听到那人一个劲劝说自己,就联想到了宗室,唯独没想到是皇帝。   直到马车毫无阻拦的开进了皇宫,左思方才恍然大悟。   侍卫带着左思一路来到了西堂。   曹髦笑呵呵的坐在上位。   “左太冲来了!”   “我,臣,拜见陛下!!”   左思却是被吓了一跳,赶忙行大礼拜见。   曹髦哈哈大笑,“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就吓成了这样呢?”   “且来坐下吧。”   左思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曹髦的身边,低着头,浑身哆嗦着。   “臣过去不知是陛下当面,若是有失礼的地方,还望陛下能宽恕”   曹髦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朕如今在民间的风评差到了这般地步吗?居然将你都给吓成了这样?”   “不是,并非如此臣,臣,臣”   “好了,朕让你去效仿邓艾,是让你去效仿他的作为,不是让你去学他说话!”   左思挠了挠头。   曹髦又问起了他的情况。   “怎么,你父亲还是说伱的不好吗?还是逼你去学经典吗?”   左思摇着头,“没有了,我这一年多的时日里,都是在家里写赋臣新作了一首赋,洛都赋”   曹髦一愣,好家伙,洛都赋?   曹髦知道左思的三都赋是用了整整十年才完成的,在那之前,他似乎还写了一篇齐都赋。   看来,是因为自己的干预,左思很早就待在了洛阳,导致他没有回齐地,这齐都就变成了洛都。   曹髦接过了左思递上来的文赋,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个开头,曹髦便觉得惊艳。   他赶忙往下看去,左思的赋,跟曹植的是属于两种不同的极端。   曹植的文赋充满了浪漫与幻想,是属于浪漫到了极点的文章,这也是大魏的主流风格,大家都喜欢写点虚的,写点浮华的东西。   但是左思却是相反,这家伙写实到了极点。   按着他本人的话来说,“贵依其本,宜本其实!”   他喜欢去写自己亲眼看过了解过的东西,尽管用词也是相当的华丽,但是不会超出一个真实的范围之内。   他的作品无疑是一个另类,若是论作品,他跟曹植相比,曹髦觉得还是自己那位仲大父更胜一筹。   洛神赋实在是太厉害了。   看完洛神赋,就知道曹丕让弟弟七步作诗都算不上是什么刁难,这甚至带点调侃的意思。   三都赋当然也很厉害,洛阳纸贵啊!   号称是让天下人传看,引起了轰动的作品。   两人都是各有特色且璀璨的明珠。   左思有些担忧的看着曹髦,他的作品跟当下的潮流是不太符合的,他的父亲在读完之后,都觉得写的不好。   这让他有些动摇,也摸不准自己的水平到底如何。   曹髦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赋,他看向了左思。   “朕向来不喜欢说谎,也就实话告知你吧,朕觉得,你这篇文赋,远不如陈思王之作。”   听到前头的时候,左思还有点悲伤,可听到最后,他猛地抬起头来。   等一下?   你说不如谁???   左思此刻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都分辨不出陛下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曹髦严肃的说道:“你毕竟年少,写不出跟陈思王同等水平的作品,也不要内疚,要更加努力,等你再练个十余年,或许就能做到了。”   左思的嘴唇颤抖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陛下,臣,臣如何能跟陈思王相提并论呢?”   “为何不行呢?”   “你有天赋,就你这作品,拿出去也能算是非常优秀的文赋了,除却张华等几个人,朕都不知道谁还能比得上!”   “但是,朕觉得,你不该去跟这些人比,你这天赋,得去跟陈思王比才是!”   左思一时间双眼通红,他仿佛被打了鸡血,猛地跳起身来。   “陛下!!臣定然全力而为!!!” 第89章 非圣王   “好文赋!着实不凡!不知是何人之作?”   陆抗坐在了曹髦的身边,看着手中的作品,啧啧称奇。   曹髦笑着说道:“乃是太学里一个小子作的,这小子虚岁不过十五六,这文赋固然稚嫩了些”   陆抗大吃一惊,“竟这般年轻??”   他再次看着手里的文赋,感慨道:“若此子长大,岂不又是一个张茂先?”   “朕倒是觉得,若只论文学,这小子是能超过张茂先,是能跟陈思王比一比的。”   “不想陛下对此人竟这般看重。”   曹植对目前的人来说,是处于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偶像地位。   陆抗恍然大悟,“陛下说有个后生不错,可以让我教导,莫非就是这個孩子?”   曹髦大笑,“自然不是!朕所说的孩子,是个氐人,这次跟着他的兄长前来洛阳参与考核!”   “朕看他有求学的想法,陆卿为何不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他排兵布阵,治理天下的诸多道理呢?”   “哦?”   “此子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陛下这般重视呢?”   “这小子为人聪慧,勇武魁梧,性格沉稳,刚毅有度,常常在各地为人主持公道,打抱不平这样的人若是用心教导,能建立很大的功勋啊。”   陆抗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那臣倒是可以抽出时日来见一见他。”   曹髦这才问道:“陆卿啊,朕想要效仿孙权,派人前往海外,让他们前来朝贡,你可有推荐的人选呢?”   海外的事情,对大魏的官员们来说,可能是很陌生的,但是对吴国的这些人来说,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他们很早就与外联络,甚至还迎接过来自外地的很多个使节团。   陆抗开口说道:“陛下,当初,黄龙年间,大皇帝曾派遣卫温和诸葛直两位将军,领着一万甲士,以楼船出海前往夷州和亶州,最后他们达到了夷州,带回了千余人,将领地和人口都献给大皇帝。”   “那这两个人可还活着吗?”   曹髦好奇的问道。   陆抗抿了抿嘴,“大皇帝觉得他们带着万余人出海,耗费巨大,违背了自己的诏令,没有立下什么相应的功劳,就以没有功劳的罪行将他们两个人给处死了。”   曹髦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还真特么不当人啊!   这要是换了自己,有大臣出海发现了那么一个宝岛,自己不得封个侯?   你直接处死可还行?   陆抗又说道:“后来,大皇帝又派遣将军聂友,以及我的族兄凯率领舰队航行,到达珠崖(海南)儋耳等地区”   “我族兄还在世,但是将军聂友被孙峻嫉妒谋害,早已逝世。”   “有一位大臣叫朱应,此人出身大族,他曾前往扶南(泰国,柬埔寨部分地区),回国之后,写出了《扶南异物志》,至今仍然被很多人所欣赏,此人先前还在世,如今是否还在世,臣就不知道了。”   “还有一位中郎将康泰,他也曾到达过很多地方,是跟朱应一同去的”   陆抗连着说出了几个人名来,曹髦赶忙令人记下。   他这才将张华叫进来,吩咐道:“迅速去找来陆抗所说的这几个人!要请过来,任何人都不许为难!!”   “唯!!”   张华赶忙行礼称是   平州。   “快!都不要闲着!”   官吏骑着骏马,来回的飞奔。   共有万余人聚集在了此处,正在忙碌着。   他们以几个人为一组,持锯站在大树的两侧,开始不断的拉动锯子,大树发出了一阵阵的呻吟声。   有几个人正扛着巨大的木材,从这里走出,远处还有人驾着马车,将木材运送出去。   这是当地官员们在组织百姓来进行开发开垦,先将这些林地变成平地,然后再将平地变成耕地,木材则是作为建设民居等建筑所用。   这不是徭役,这是曹髦原先所推行的以工代赈法。   聚集在此处的大量百姓,不少都是被俘虏的胡人,当然也不缺乏从江东迁徙而来的大族。   江东大族在平州的生活可谓是相当的痛苦。   过去的奢华生活是一去不复还,来到这里之后,他们丢掉了生计。   唯一的生路是像顾荣那样,去主动亲近大魏,不嫌弃官爵,去参与考核,成为大魏地方官吏。   他们从江东是带了些家产前来的,但是对这些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来说,那些钱财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同时,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像顾荣那般的幸运。   地方官吏也是只有在缺乏的时候才会去招人。   那些过去的高门子弟,此刻竟成为了最底层的存在,居然要跟这些胡人们一同来耕作祈食。   很多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认为这是对自己的羞辱,有的选择就地造反,有的选择了自杀。   曾经显赫天下的江东大族,此刻也是尽显落寞。   当地的官员们完全没有因为他们过去的荣光上而多看他们一眼。   对这些官吏们来说,这些江东人,是外来的恶劣竞争者,是手下败将。   过去他们没少被这类人折腾,如今他们落到这般地步,怎么也得狠狠出口气!   官吏们对待他们比对待胡人都要狠辣!   朱应气喘吁吁的将木材搬到了马车上,随即开始大口喘气,整个人都累的要虚脱了。   他已经很久都不曾这般劳累了。   好在,官吏们敲响了暂时休息的号令。   朱应跟着几个好友,领了吃的喝的,这才聚在一起,坐下来吃着饭菜。   康泰看着手里的蒸饼,忽然感慨道:“过去我都不知道连蒸饼都能这般的好吃”   朱应听闻,苦笑了起来。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隐瞒家丁啊。”   “没用的,皇帝想要对付我们,还需要罪行吗?”   康泰抬起头来,“亡国之人,是该有这样的下场。”   “当初毌丘俭杀进来的时候,那么多大臣都说要投降,这就是投降的下场!”   “百年的高门啊,一朝尽毁。”   “你我都沦落到了要跟这些胡人争食的地步!”   康泰说着说着,脸上不由得有了些悲怆。   朱应低着头,一言不发。   从他们的身边传来了几个后生的抽泣声。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如今这么一天。   几个人刚刚吃完饭,又听到了鸣金声,他们急忙起身,再次开始了干活。   官吏们时不时从他们身边经过,看向他们的眼神皆是鄙夷。   如此忙碌了一整天,晚上又分发了些粮食。   胡人和那些真正的底层百姓们满脸的欣喜。   他们过去一天能吃上两顿饭都已经很不错了,在这里,干的虽然多,但是吃的也不少,至少不用再吃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了!   隔上一段时日,他们还能吃到肉汤。   他们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们如今所干的这点活,跟他们过去所做的几乎没什么区别。   而现在吃的比以前还好不少,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此刻,他们都在热情的谈论着人头税的事情,这让他们非常的激动,纷纷高呼着圣人。   看着他们的模样,朱应等人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   哪怕是做着同样的差事,这些人也绝对不愿意跟这些贱民或者胡人们混迹在一起。   毕竟,他们生来高贵。   岂能跟这些下贱的人待在一起呢?   看着他们的模样,有人不悦的嘲讽道:“这些庶民,倒是受罪受习惯了,圣王呵。”   朱应赶忙瞥了他一眼,“后生,低声些。”   那人这才赶忙闭上了嘴巴。   其余几个人,看向远处那些人的眼神也差不多。   他们口中的圣王,在他们的眼里,那简直是堪比桀纣的存在!   不对,应该是比桀纣都要残暴。   就在他们准备休息的时候,远处却忽然出现了一支骑兵,直直的朝着这里冲锋而来。   带头的骑士身材高大,下马之后,鹤立鸡群,满脸的桀骜,眼神锐利。   朱应等人打量着他们,又悄悄后退了些。   当这些人出现之后,原先那些不可一世的官员们赶忙冲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们聚集在那个年轻的将领身边,正攀谈着什么。   忽然,朱应看到那官员猛地看向了自己的方向,指了指自己,说了些什么。   随即,那将领便狞笑了起来,朝着他这里快步走来。   这一刻,方才还站在朱应身边的好友们彻底慌了,他们纷纷起身,急着离开了这里。   只有康泰,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害怕,还是留在了此处。   那人很快就出现在了朱应的面前,他低着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可怕。   “你便是朱应?”   朱应站起身来,回了礼,“正是,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那人又看向了康泰,“你是康泰?”   “正是。”   “好,找的就是你们!”   “给他们准备两匹骏马!!”   那人笑着走上前,一手抓一个,“我是平北将军文鸯!奉诏来请伱们!!”   听到这个名字,两人皆一颤,这个名字在此处还是很响亮的。   康泰忍不住问道:“请我们去哪里呢?”   “勿要多问,跟我走就是了!”   “先去见大司马!” 第90章 当以公正   毌丘俭此刻坐在上位,手持文书,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的使者。   此刻,站在毌丘俭面前的是一群穿着古怪的人。   这些人不只是穿着古怪,就连头饰和模样都较为古怪。   他们看起来颇为矮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各个都是骨瘦如柴,而穿着方面,他们的穿着更像是用布帛将人裹起来,一圈一圈的,跟毌丘俭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地方的服饰都不太相同。   他们有十余人,此刻毕恭毕敬的站在毌丘俭的面前。   为首的那个人能说一口不错的雅言,对礼仪也算是精通,没有失礼的地方。   为首者唤作难升米,此刻尚且还保持着行礼的模样。   毌丘俭打量着他们,忽然开口问道:“难升米,你们可是有近二十年不曾前来朝贡了,这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难升米赶忙解释道:“回大司马,是因为国内发生了动乱,女王逝世,我们拥立新王,为周围诸国所攻,十余年的动乱,实在是无力前来大魏”   毌丘俭眯起了双眼,“我记得这件事。”   难升米也露出了笑容,他抬起头来,打量着毌丘俭,开口说道:“很多年不曾见到大司马,大司马比起当初更加威武了!”   毌丘俭眼里闪过一丝回忆,“数十年过去了你们当初前来拜见烈祖皇帝的时候,你尚且不知礼仪,还需要他人来为你翻译,看来,这些年里,你是有所长进啊。”   难升米苦笑了起来。   当初公孙渊坐镇辽东的时候,他曾派出两位将军向半岛方向进去,灭掉了盘踞在半岛上的几个小部落,让各国归顺,建立了自己在辽地的权势。   据说,他还曾派遣将军公孙模前往邪马台,治理当地。   也就是说,在大魏之间,邪马台国就跟辽东有来往,进行朝贡等等。   而后来大魏平定辽地,他们的朝贡对象也就从公孙家变成了曹家。   难升米在明帝时前来大魏,领取了大魏倭王印,邪马台女王也就成为了大魏的附庸王之一。   故而,这两個人在过去是见过面的。   毌丘俭问道:“你们与狗奴国的战事,如今还在继续吗?”   难升米长叹了一声,无奈的说道:“女王逝世之后,我们便拥立了国内有勇力的男人为王。”   “但是他登基之后,国内却出现了更多的动乱,狗奴国趁机发动了进攻,鏖战许久,却怎么都无法获胜。”   “如今我们拥立新王登基,新女王唤作台与。”   “女王刚刚登基,便派遣我们前来大魏,希望能得到大魏的庇护,阻挡那些敌国。”   难升米这次还是来求援的。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前来求援,上次求援的时候,明帝派遣使者跟他们一同前往,警告周围的国家,声称自己支持邪马台。   毌丘俭也有些困惑,“当初使者前往邪马台,告知四方各国,不许他们轻举妄动,为何他们还敢与伱们作对呢?”   难升米脸色纠结,欲言又止。   毌丘俭大手一挥,“你直说便是了。”   难升米这才说道:“这些小国,哪里能知道大魏的威势呢?”   难升米已经说的很委婉了,毌丘俭当即变了脸色。   这些小国,还敢不将大魏放在眼里?   毌丘俭下意识想要发作,却还是忍住了。   “好,我知道了,你们且先准备,我会派人送你们前往洛阳,到时候,你们可以直接与陛下讲述这些事情。”   难升米再次行礼,这才领着使者们离开。   他们外出的时候,正好碰到文鸯押着那两个人前来,文鸯好奇的看着他们,走到毌丘俭面前的时候,还在回头看着那些人。   “大司马,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这般矮小?”   那些普遍营养不良的人,从文鸯身边路过,那差距实在是太大,也难怪文鸯会这般好奇。   毌丘俭瞥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却是看向了那两个人。   朱应跟康泰赶忙跪拜在了他的面前,瑟瑟发抖。   对这位灭了吴国的真凶,吴人没有不惧怕的。   就连孙皓在他面前都是无比的乖巧。   毌丘俭笑着问道:“两位便是朱公跟康公吧?”   “我可是久仰大名啊!”   朱应赶忙再次低头,“不敢!”   “无碍,你们且抬头与我说话,我不是那孙皓,不会因为别人直视就处死他。”   听到这句话,康泰显然有些不悦,却又不敢多说。   毌丘俭让两人起身,坐在自己的身边,随即说道:“陛下在洛阳,也得知了两位的名声,特意派人到我这里,说想要见一见你们。”   “这是两位难得的机会啊,不可自误。”   这两人面对毌丘俭,那是什么都不敢反驳,只是点着头。   毌丘俭又跟他们攀谈了许久,这才让文鸯领着这两个人,还有那邪马台的使者一同前往洛阳。   文鸯对此很是惊讶。   “大司马,需要我亲自前往吗?”   “你先前立下大功,陛下想要见你”   文鸯自然是很愉悦的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们这一行人就朝着洛阳的方向狂奔而去。   文鸯对那几个倭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整日都是跟着难升米询问他们那边的情况,难升米看着这位高大强壮的将军,也是丝毫不敢失礼,言语更加的温和。   只有朱应跟康泰二人,心里很是不安。   他们也不知道曹魏皇帝为什么忽然想要见自己。   而他们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不久前所发生的刺杀案。   他们听闻这件事跟当地有关联,这皇帝不会是怀疑到我们的头上了吧??   洛阳内。   士人们皆堆积在了一起,人山人海。   甲士拿着榜走了出来,将金榜挂在了最高处,作为告示。   这一刻,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有人高呼,有人捶胸顿足。   司马炎挤在人群里,上下找着自己的名字。   终于,在最末尾,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一刻,司马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连着通过了两次考核。   县中考核,以及尹中考核。   接下来,就是直接会见皇帝,在跟皇帝进行商谈辩论之后,再委任官职。   司马炎此刻的内心是无比的激动。   这是他第一次只依靠自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尽管排名非常的落后是最后一个,但是,这也确实不容易。   不少大族子弟们都傲然的站在远处,彼此行礼拜见,脸上带着笑容。   这样的考核,对这些大族子弟来说,不算是事。   毕竟有着最优秀的资源,想要通过并不困难。   他们这些人都占据了最上头的位置,看这上头的几个名字,基本都是被荀,陈,钟,王,崔,裴等姓所占据。   只有到最后的时候,才能勉强看到一些中等家族子弟的名字。   他们此刻很是开心的前往庆祝。   司马炎当即便返回了府邸,急着跟母亲告知这件喜事。   实际上,王夫人不是很支持司马炎参与这考核,她觉得,以司马家如今的处境,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要跟别人往来,不要参与任何的事情,这是最安全的。   但是司马炎一心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施展才学,那王夫人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在得知儿子真的通过考核之后,王夫人先前尽管不愿意,此刻也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下一场便是在东堂应考,以陛下对你的宠爱,你定然能名列前茅!”   司马炎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开开心心的回书房里准备考试去了。   如此过去了十四天,终于迎来了殿试。   司马炎也是早早赶到,他们统一更换了穿着,在官吏的带领下走进了皇宫内。   士子们对皇宫内很是好奇,眼里满是激动,而司马炎看起来就淡定的多了,这里他常来。   曹髦坐在上位,看着坐在身边这清一色的大族子弟,倒也没有什么不悦。   这是正常的情况,本身他们的资源就不对等,考核之中,脱颖而出的一定是以这些大族子弟为主,便是有几个忽然冒头的寒门,那也只是特例,想要看到寒门跟高门并列的情况,那起码还得等个数十年,或许数十年都不够   曹髦自然也是看到了司马炎。   看到皇帝的目光,司马炎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曹髦却很是肃穆,他当即开口说道:“这次殿试,题目乃是税赋!”   “朕废口算,诸君可以据此畅所欲言!”   曹髦给出了一个题目,就让众人随意发挥,大家赶忙书写了起来。   司马炎此刻却有些犯难,这些时日里他光顾着搞经典了,对这些政事还真的是没太上心他只能结合自己所学过的经典来解释这些政策,表达自己的看法。   众人先后给出了答案,曹髦笑呵呵的收下,随即让他们离开。   到了这一步,皇帝的主观因素就很重了,因为皇帝可以自己点官,对这些人进行安排。   而标准就是看他们给出的答案。   曹髦一一翻看了这些人的回答,其中确实有几个人才,他们能对口算做出详细的分析,做出预测,预料往后可能出现的后果。   曹髦点着头,这些人可以任郎,先去尚书台。   又有一些人以很实际的方向来探讨口算在地方上可能引起的变化,提供了一系列的执行办法。   这些人可以往地方为官。   当然,还有人的回答差了点东西,只是谈了自己的想法和认知,没有什么精妙之处。   而这些人,则为员外郎,要继续学习,提升自己,等空缺。   令很多人都没想到的是,很受皇帝宠爱的司马炎居然在最后这一批的名单里,候补员外郎。   当左右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曹髦回答道:凡天下考核之事,当以公正,朕故不以私情论! 第91章 不喜   “拜见陛下!!”   难升米朝着曹髦俯身大拜。   当新王登基之后,倭国决定再次跟大魏求援,而难升米作为有出使魏国经验的大臣,成为了再次出使的最佳人选。   当初前来拜见曹睿的时候,他还不过三十多岁,年轻力壮。   而到了如今,他已是年迈,发须花白,手持木杖,在行礼时将杖放在了一旁,表示对皇帝的恭敬。   曹髦的贵客团再一次聚集,孙皓等众人坐在了曹髦的左手边上。   他们有所预感,大概是要来新人了。   曹髦此刻皱起了眉头,神色多有不悦。   “当初你们从邪马台前来大魏,只带来粗布作为上贡,明皇帝不曾因为你们是蛮夷小国而轻视,赐金印赏铜镜!”   “那之后都已经多少年了,怎么一次都不曾前来朝贡呢?”   “莫非是有了灭亡的危机,才想起来大魏的声势吗?!”   曹髦一开口就是质问。   难升米也是被吓了一跳。   别看难升米是这般打扮,实际上,两地的来往在很早就开始了,根据从倭岛出土的燕国货币来看,最初的交往能追溯到先秦前汉时期。   而邪马台对中原这边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   这些年里也是在注视着这边的情况。   他们知道当今大魏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魏国了。   那两个跟他们作对的国家都已经灭亡。   甚至连高句丽,鲜卑人也是被他们所击败。   声势之强盛,让他们都感觉到了惧怕,同时,他们也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   他们联合了诸多的小国,都打不过一个狗奴国。   而且都处于灭亡的边缘了,他们很希望能得到这個强大帝国的帮助。   可当曹髦开口之后,难升米忽然意识到:这人跟原先那位皇帝不一样。   当初自己前来朝贡的时候,无论是群臣还是皇帝,都对自己很是亲近,觉得千里迢迢的前来拜见朝贡,实在难得,给与了各种赏赐,还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可这位怎么看到自己就这般愤怒呢?   难升米赶忙再次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我们国内动荡不安,女王逝世,新王不作为,导致国家险些灭亡”   这人将对毌丘俭所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可曹髦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他不悦的说道:“倘若你们每年都不忘记朝贡,不忘记要派遣使者前来问候,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你们所拥立的君王,可曾先问过朕?!”   “既然朝贡称臣,受朕王印,怎么敢私自拥立君王?!”   “尔等这分明是要谋反!”   “此刻遭受了别国的进攻,就又想要前来朝贡,尔等这分明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眼看着皇帝就要下令关押这些人了,张华赶忙起身,“陛下!邪马台国虽然有过错,但是毕竟是受过我们王印的国家,当初烈祖皇帝派遣使者前往当地,告知诸国,要庇护邪马台,可狗奴国竟敢继续出兵攻打,这才是轻视大魏,轻视陛下的行为!”   “邪马台有过错,当由我们来处置,但是狗奴国乃是外邦,他们如此冒犯大魏,这是必须要严惩的!”   张华此刻说着,群臣脸色平静,在他们看来,这大概就是皇帝跟张华在一唱一和,两人很早就谈妥的。   可是张华知道,皇帝并不曾跟自己通过气。   他方才是真的想要处置了这些人。   张华也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对这行使者有如此的恶意。   但是这确实不符合大魏的利益。   他得劝说陛下,让他冷静下来。   曹髦坐在上位,眯起了双眼,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说道:“你们先且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其余的事情,朕往后再与你们说!”   难升米赶忙拜谢。   这伙人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了此处。   曹髦随即对众人说道:“大魏上国,多以礼仪道德,先前龟兹国派人前来告知,说康居与他们争夺牧场,杀害了他们的牧民。”   “朕令沙州刺史问责这件事,康居王当即前往楼兰,向长史告知事情的原委,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并且说要派人献四十匹宝马与朕。”   “长史让他赔偿了龟兹国,并且答应他派遣使者前来洛阳的想法。”   “这就是上国的仁德了。”   “只是这仁德,并非是过分的纵容,平日里忘记了朝贡,不知道要保持恭敬的态度,遇到了事情方才想起大魏,若这般都能既往不咎,说什么仁义道德,圣人礼法,那这就是迂腐不堪的行为了!”   “这样的行为,难道不会让那些真心追随朕的诸王们寒心吗?”   “诸位往后对待外邦使者,勿要看他的言语,先看他们的所为。”   曹髦严厉的警告了众人,这才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群大臣们面面相觑。   当曹髦回到了西堂的时候,张华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堂内。   “陛下您为何这般生气呢?”   张华开口询问道。   曹髦摇了摇头,“无碍,只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为而已。”   张华苦笑着说道:“蛮夷不都是如此吗?陛下过去也不曾对高句丽,鲜卑这般愤怒啊”   “那能一样吗?”   看着一头雾水的张华,曹髦挥挥手让他坐在身边,“伱方才为何要劝阻朕啊?”   “陛下,邪马台这次朝贡,是我们跟倭岛诸国设立往来的好机会,我听闻,那岛屿上有数十小国,人力丰富。”   “邪马台来求援,我们完全可以趁机出兵,让诸国全部臣服”   “他就是不来求援,朕也可以出兵啊。”   “可庙堂连高句丽的领地都无法攻占,又如何能攻占此处呢?倒不如扶持一国来治全岛,邪马台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啊!”   两人正攀谈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喧哗声。   曹髦一愣,赶忙说道:“坏了!是阿鸯!茂先,你去将人带进来!”   张华赶忙起身,快步走出了西堂,朝着太极殿门口走去,刚走到这里,就看到文鸯将满长武按在地上,神色很是暴躁。   “陛下召我前来,你居然拦着我?!”   “还敢用手来指我?信不信我撕了你的手?!”   看到这一幕,张华只觉得眼前一黑,赶忙叫道:“文将军!放手!快放手!!”   看到张华,文鸯这才松开了手,不屑的看着满长武。   满长武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摇晃。   身材高大魁梧的满长武,在文鸯面前是一回合都走不过,一招就被放倒。   两人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可是在力气方面,差距似乎就有点太大了。   张华不悦的说道:“文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对满校尉如此无礼呢?他拦着你,难道不是因为他的职责吗?”   文鸯没有回答,可是也不是很在意。   张华只好说道:“陛下正在等着文将军呢!”   文鸯欲言又止,跟着张华走了进去。   满长武却没有什么异样,继续守在这里,文鸯若是再来,他还是敢出手去拦。   两人走进了西堂,还不等文鸯开口,张华就赶忙上前,将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曹髦。   曹髦脸色一黑,“大司马写奏表,说阿鸯成长许多,已经不是当初的文阿鸯了怎么今日看来,还不如当初那个文阿鸯呢?”   文鸯赶忙解释道:“陛下,我说是来拜见陛下的,那厮居然伸手拦我,还推搡我,让我后退我收了力”   “这么说,朕还得感谢你手下留情?”   文鸯低着头,“臣知错。”   曹髦长叹了一声,“阿鸯啊,性情急躁,如何能成就大事呢?”   “朕向来爱你,才能容忍你这样的行为,倘若你是去拜见别人,如大司马,或大将军,你也要殴打他们的执门校尉吗?他们当即就可以下令将你处死了!”   “这是等同于谋反的行为啊!”   “你这个性子,往后怎么坐镇一方?如何统帅大军呢?”   文鸯低着头,也不敢辩解。   “你且出去跟满校尉道歉,回来之后,朕再与你说!”   文鸯乖巧的走了出去,过了片刻,他方才回来,已经是给满长武道了歉。   曹髦这才露出了些笑容来,“阿鸯啊,你扬名塞外,众人都知道了你的勇武。”   “而要成为合格的将领,只是有勇武是不够的,你且坐过来吧,朕有些事要问你。”   文鸯就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很快,他就坐在曹髦的面前,说起了自己在塞外的诸多功劳,绘声绘色。   曹髦又问起了他的家事。   两人攀谈了很久,文鸯方才问道:“陛下为何要找那两个吴人呢?”   “自然是为了海外的事情,这两个人,都是去过很多地方的航行大家,朕觉得他们可以委以重任。”   文鸯摇着头,“我感觉他们不值得信任,他们先前遭受处罚,对陛下有怨言,当地负责开垦的官吏告诉我,他们常常聚集在一起,在私下里说大逆不道的话,还嘲讽那些愿意归顺的吴人。”   “陛下若是要用他们两个人,一定要小心,不能太过相信。”   “哈哈哈,好,朕就听从阿鸯的劝谏,对他们多加提防。” 第92章 怜悯   在看到了朱应跟康泰两人的时候,曹髦终于明白为什么文鸯会那么说了。   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惧怕。   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曹髦轻笑了起来,“两位,怎么如此惧怕朕呢?难道是因为朕的恶名吗?”   听到这句话,朱应赶忙说道:“陛下文治武功,千古无二,天下又有谁敢不惧怕陛下呢?”   曹髦顿时仰头大笑了起来。   “两位,不必如此惧怕,赐座!”   两人再次拜谢,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曹髦的身边。   曹髦看着他们两人,拿出了一本书,放在了面前,“朕前不久跟陆公商谈海外的诸事,陆公便给了朕这本书,朱公啊,你这书写的不错。”   曹髦笑着说道:“要论见多识广,当以你为先啊。”   朱应和康泰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为了海外的事情啊,只要不是国内那什么刺客谋反之类的事情就好了。   朱应也赶忙说道:“不敢。”   “不必如此谦虚,朕认真的看了你的书,还有康公,你原先给孙权的奏表,朕也拿来看了看,你们俩出海经历倒是很丰富啊。”   “朕这次召见你们,就是为了这海外的事情。”   “朕跟陆卿询问吴国出海的事情,听到他说起了卫将军和诸葛将军的事情,朕对此很是不满,倘若是在朕的麾下,就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朕攻占新的岛屿,这是开疆扩土之行,可封侯!”   “怎么能说没有功劳呢?”   听到曹髦的话,朱应浑身一颤,而康泰却忍不住说道:“陛下,大皇帝也并非是滥杀之人。”   “哦?”   康泰解释道:“当初大皇帝派遣他们出海,是让他们前往倭岛,与岛上诸国联络,商谈合攻的事情但是这两个人带着万余人出发,不曾能到达倭岛,且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最后却只是带回了夷州的千余人”   哪怕他们此刻已经成为了大魏子民,可他们对过去的皇帝还是很尊重的。   如今都要在曹髦面前去辩解。   曹髦倒也没有生气,此时的皇帝本来就是神圣的,维护自己的故主,算是一个非常正常的行为。   曹髦又开口说道:“朕也要派人出海,探索诸多岛屿,跟那些小国建立往来,让他们前来朝贡,伱们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曹髦这就是在问他们是否愿意合作了。   他们若是愿意配合,跟着曹髦一起做大事,那固然很好。   可若是他们不愿意,曹髦也不会强求,他魏国又不是没有航行家,不至于看人脸色。   朱应跟康泰对视了一眼,方才说道:“陛下,臣愿意为陛下效力!”   曹髦大喜过望。   他赶忙令人准备美食好酒,随即笑着说道:“朕将你们从平州请来,就是为了听到这句话啊!”   “你们勿要担心,朕向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倘若你们能立下功勋,朕绝不会疏忽对你们的赏赐。”   “当今朕完成大一统,海外的诸国尚且还不知道这件事,朕要开辟比后汉更加强大的盛世,海外岂能不来朝贡往来呢?”   听到这番话,朱应忽然说道:“陛下,臣在扶南的时候,曾遇到一个人。”   “此人唤作陈宋,乃是天竺人。”   “我当时非常的惊讶,不知他一個天竺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扶南国,后来得知,从海上能到达天竺。”   “我们曾跟着他前往天竺方向航行,看到过几处岛屿,岛屿上的人文风土与我们截然不同,相貌怪异”   听着朱应的话,曹髦都忍不住点头,听的很是仔细。   朱应又看向了康泰,“康公有本书,唤作《吴时外国志》,其中就记载了海外的诸多小国,也包括天竺那边的诸多岛屿。”   曹髦又看向了康泰,康泰也回忆起了这件事,如实的说起了自己在海外所见过的诸多小国。   “过去,曾有个商人,此人唤作秦论,他是从大秦国来的,前来朝见大皇帝。”   “大秦??”   曹髦愣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孙权还见过罗马人??   “可详细告知!”   康泰赶忙说道:“黄武五年的时候,他从海路到达交趾郡,当时的太守赶忙将他送去拜见大皇帝。”   “此人知道一些雅言,却不是很熟练,他不是一般的商贾,光是随行的奴仆就有两百多人。”   “大皇帝曾经跟他询问了大秦国的风土人情,他一一回答,后来他看到了山越人,觉得很是稀奇,就跟大皇帝讨要,大皇帝就送给了他一些山越奴仆,派遣官吏送他回国”   曹髦都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从水路来的罗马人啊。   这也是厉害。   这更是加强了曹髦要派人出海的想法。   当曹髦问起该怎么更多的跟这些外邦取得联系的时候,朱应苦笑着说道:“陛下,其实吴地有很多商贾,都想要外出,只是原先不许他们外出而已,陛下若是下令允许这些商贾外出,他们也能前往天下各地,宣扬大魏之威。”   “可是,陛下为何要这么做呢?”   朱应随即解释了起来。   原来,吴国是禁止百姓们私自出海的,而孙权本人对那些荒岛也不是那么的在意。   吴国本身就拥有大量的土地,这些地方都没开发完,哪里顾得上海外的那些岛屿呢?   而且吴国人口不多,孙权认为,倘若允许他们出海,就会出现大量百姓逃亡的情况。   尤其是商贾们,他们可能会贩卖国内的一些重要资源,这是孙权所无法容忍的。   商贾一直都不太受封建统治者们的喜爱,不只是孙权,很多君王都认为商贾皆无良,认为他们不从事生产,不能给国家产生任何的利益。   曹髦当然知道这是错误的。   商业活动是应当被庙堂所保护的,民间的商业活动同样能推动庙堂的发展。   商贾们所能到达的地方,庙堂随后也能前往   况且说商贾出卖庙堂利益大魏周围也得有人能让商贾们去出卖利益啊,他们卖给谁?邪马台吗?   还是有着一万大军的扶南国??   还是在千里之外的大秦?   以华夏商贾们的性格,哪怕是去经商,只怕都是去薅别人的羊毛,薅完了就带着这些东西跑回来   曹髦又与这些人攀谈了起来,结果是越聊越投机。   朱应和康泰都没有见过曹髦,在他们的印象里,曹髦是一个残酷无情,时不时就会发疯,将人诛杀三族的那种暴君。   但是在攀谈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个皇帝待人很是亲切友好。   他甚至对海外的事情有一定的了解。   说起海外的人文地理,他能说出一番自己的认知来,而且不会自说自话,很乐意接受新的知识。   在这一刻,他们两人终于明白为什么能完成大一统的人会是他了。   面对这样的皇帝,吴国输的不冤啊!   气氛随即变得融洽。   朱应二人说了很多关于正确出海的建议,曹髦全部接受。   他对这些航海家们非常的重视,对整个航海事业也是如此。   到了这个时候,朱应反而是有些纠结了起来,几次欲言又止。   看到他的模样,曹髦笑着说道:“在朕这里,你可以畅所欲言,朕从不会因为言语使人获罪。”   朱应这才说道:“陛下,臣是想要跟您谈一谈吴国大族的事情。”   康泰一愣,赶忙低头,扯了扯朱应的衣袖,示意他别多说。   曹髦却平静的说道:“好啊,你有什么要说的呢?”   朱应这才说道:“陛下,吴国既然已经归降,那陛下就应当将吴人当作自己的子民来对待,当初秦失天下,汉得天下,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秦人将六国都当作俘虏,逼迫他们,欺辱他们,最后使得六国皆反,而汉太祖皇帝却以仁德对待诸国,让他们休养生息,一视同仁,这才有了大汉天下。”   “您先后击破了蜀国和吴国,但是却效仿始皇帝,不能一视同仁,这难道是治理好天下的政策吗?”   曹髦有些惊讶的说道:“怎么不是一视同仁呢?朕击破蜀国和吴国之后,免除了他们的徭役和税赋,动用大量的钱财粮食来修建渠道,搞水利,开垦修田,如今两国的百姓们都已经安稳了下来,这难道是苛政吗?”   朱应无奈的说道:“陛下,您强行迁徙两地的贤人,我们这些人到达平州之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甚至要下地耕作才能养活自己,众人颠沛流离,死掉的人非常的多,大家对这政策都有怨言,您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对两地贤人的迫害吗?”   “我们也都愿意辅佐陛下,愿意为您效力,还请陛下能很好的考虑这件事啊。”   曹髦听闻,顿时笑了起来。   “朕曾经跟钟会谈过秦汉的事情,朕询问钟会,秦何以失天下,汉何以得天下。”   “钟会说:这是因为秦国没有迁徙各国的大族,导致各国大族纷纷起兵复国,而前汉则是迁徙各地大族于西北,这才得到了天下。”   “你觉得呢?” 第93章 必讨之   朱应无言以对。   “陛下,平州各地都是哭声,这些人受尽了折磨我知陛下乃是仁义之君”   “好了。”   曹髦打断了他,他认真的说道:“就是因为朕仁义,才要行这样的政策。”   “你们当初都做过什么,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朕没有杀了他们,便已经很是仁慈了,难道下地耕作对他们来说就是折磨?那他们原先那成千上万的佃户呢?他们怎么说?”   “不食农耕,整日夸夸其谈,只是因为有个富裕的家境,就肆意妄为,鱼肉百姓,如今却要哭诉让朕来赦免?”   “朕要如何赦免他们呢?给与他们钱财,送他们回去,将他们掠夺而来的耕地还给他们,再将百姓们拽起来给他们当佃户,让他们继续去作恶,继续去服散,去饮酒!!”   “好让他们可以安心的聚集在一起扯一些毫无意义的点评和文会?!”   “这些人还会做什么?!”   “朕放过他们,那谁来放过百姓呢?!”   曹髦的手指头叩打着面前的木案,“朕告诉你,自从蜀国和吴国没了这些大族之后,百姓们生活的越来越好了,从他们那里弄来的耕地,容纳了无数贫苦百姓,他们都有了耕地,可以不怕被饿杀了!”   “这两地都变得繁荣了起来,百姓们整日高呼万岁!”   “朕不能成为所有人眼里的仁义之君。”   “起码,不能成为那些祸害天下之人眼里的仁君。”   “当然,在你们的眼里,你们都是贤人,那些底层百姓们一钱不值,是不能与你们相媲美的,可是在朕的眼里,一个在耕地里辛勤劳作的百姓,他的地位就是要高于一个只知道服散饮酒的烂人!”   “观其行,知其人。”   “朱公,您现在可以讲一讲,朕该如何对这些人行仁政啊?”   朱应此刻支支吾吾的。   他过去一直都觉得,他们遭受这样的处置,是因为他们是吴人。   可在曹髦说完之后,他忽然觉得,似乎不只是因为这個原因   康泰看出了好友的窘迫,赶忙说道:“陛下,是我们见识不足,过去犯下了那么多的过错”   曹髦摇着头,“无碍,你们都已经接受了惩罚,而伱们两人,又有能力去做贡献,朕可以提拔你们,重用你们,就是其余那些人,只要是愿意出来做事的,朕也不曾遏制过他们。”   “前不久,平州有郡守给朕上奏,举荐了一个顾家的小子,说此人很有才能,在地方上颇为可惜。”   当两人从太极殿走出来的时候,康泰忍不住抱怨道:“朱君,你也太急了些!”   “我们才初次见到陛下,怎么能说出那些话来?”   “若非陛下仁慈,我们岂不是都要被处置了?”   朱应沉默不语   曹髦在休息了几天之后,再次召见了邪马台国的使者。   而这一次,曹髦的态度比上次要稍微缓和了一点。   难升米跪在曹髦面前,头都不敢抬起来。   曹髦开口说道:“虽然你们的行为让朕很是愤怒,但是狗奴国敢无视明皇帝的诏令,这就是对大魏的挑衅。”   “朕会派人去解决这件事的。”   “但是,你们的女王必须要亲自前来洛阳内,拜见朕!”   难升米抬起头来,不安的问道:“陛下,倘若女王前来洛阳,狗奴国再发动进攻”   曹髦大手一挥,“朕的军队到达倭岛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狗奴国存在了。”   “这不是朕出兵的条件,这是朕对你们下达的诏令。”   “让女王前来朝觐。”   “若是她不能亲自前来,朕的军队在灭掉狗奴国之后,会顺路击破邪马台,收回王印,再将她押送过来!”   难升米只觉得头晕脑胀,却又不敢反驳。   这位皇帝年轻且强势,实在是不好对付。   看他这意思,这哪里是要帮邪马台去攻打狗奴国,这是想要将诸国一起灭了呀!   这让难升米极为的惊恐。   而与众人不同,作为两次出使魏国的人,他非常的清楚两国之间的实力差距。   天壤之别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差距。   整个邪马台的人口加起来也不到十万人。   这数量看似不少,但是跟大魏比,那就差的太多了。   大魏的一个郡人口可能都比他们要多,不,是一定比他们要多。   若是论军队的素质,那就更不必说了。   倭岛上那都是什么军队啊,邪马台联合诸国都打不过狗奴国,他们认为这是因为对方有妖术。   得到妖术护体的狗奴国军队,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实际上就是狗奴国的冶炼技术更加先进,打造出来的甲胄和武器更加出色而已。   可他们那所谓出色的冶炼技术,放在曹魏这里就实在是不够看了。   就是高句丽的冶炼技术都比他们要先进的多   面对大魏,他们连半点反抗的实力都没有。   除非是说战船遇到了风浪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少,除非是倒霉到了极点,不然不会发生   看着瑟瑟发抖的难升米,曹髦又说道:“你也勿要惧怕,能得到朕的庇护,这是尔等的荣幸!!”   “你现在就回去,且做好迎接天兵的准备吧!”   曹髦大手一挥,就将难升米给赶了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曹髦就将文鸯给叫了进来。   俨然,曹髦已经决定了让谁前往倭岛   洛阳,钟府内。   “仲父!!这不行啊,仲父!!”   钟骏此刻正跪在钟会的面前,看着他手里的文书,满脸的绝望。   钟会却皱着眉头,很是严肃。   “你父亲逝世之前,将你们都托付给了我,我必须要做好一个长辈,不能辜负兄长的心愿,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在庙堂里为郎,能有什么出路呢?”   “你不能惧怕辛苦,必须要做出一番事业才行!”   钟骏都要哭出来了。   可您的年龄比我都要小啊!仲父!!   就在今日,钟会将钟骏叫来,并且告知了他一件事。   没错,钟会开心的宣布,已经给钟骏谋取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差事,是个肥差。   这个肥差就是特么的去沙州当高昌郡守。   听到这句话,钟骏眼前一黑,哭着表示愿意将这个肥差让给别人。   沙州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还去当太守,钟骏宁愿烂在洛阳!   钟会却相当的严肃。   他说道:“兄长不在了,过去兄长要做的很多事情,都落在了你的头上,这不是什么好事,兄长逝世之前告诉我,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施展自己的抱负,没能完成自己的志向,却被宗族里的这些事情拖累。”   “这些事情,我接下了,你不必理会,只管去施展你的才华。”   “我知道你为人谨慎,做事认真,那沙州如今虽然贫苦,但是这是庙堂都要关心的地方,将来会有很多的机遇,你在这里磨砺,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钟骏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   按理来说,钟会是小宗,他自己是大宗。   这宗族的大事怎么也不能落在钟会的手里钟会这番行为,放在别的家族,那是赤裸裸的小宗夺权。   趁着大宗交换权力的时候流放掉自己的侄儿,从而掌控大权。   但是吧,钟骏知道自家仲父不是这样的人。   倘若过去他真的有执掌宗族的想法,那父亲早就将大事交给他了。   论地位,仲父这年纪,这官爵,假以时日,超过大父都不是什么问题。   他还真的就是为了自己好。   只是这位仲父向来不着调   钟会也完全不在意他的个人意见,在弄好了奏表之后,又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好了,我已经办妥了,你明日就可以启程前往了。”   “陛下那里,我也已经商谈过了。”   “本来是想让你弟弟前往的,但是你弟弟体弱多病,你最硬朗,故而便让你去。”   钟骏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满脸的绝望,他无奈的问道:“仲父,等我到了沙州后,要怎么去做呢?”   钟会从一旁拿出了文书,丢给了他。   “该做的东西,我都已经写好了,你在路上要多看,只能要做到其中的一半,你都能拥有封侯的政绩了!”   “我们要开商道,重新派遣使者,陛下还想要治理沙州,若是你能做出些政绩来,往后就可以进尚书台!”   钟会给侄子描绘了一下美好的未来,这才将他给赶了出去。   “好好干,勿要丢了我的颜面!”   当钟骏低头丧气的离开之后,刘渊的眼里却有些羡慕。   “老师,我也想要治理一地”   “混账东西!!我好费心思的教你,是为了让你去当个区区太守吗?”   “你不想着治天下,居然想要治一地??”   钟会当即大怒,开口训斥。   刘渊有些委屈,却不敢再那么说了。   钟会忽然问道:“听闻这次考核,有很多匈奴子弟前来参与?太学就来了三十余人??”   刘渊赶忙回答道:“是的,但是这些人没有能考到殿试的,只有三个通过了县试,太学倒是来了不少匈奴子弟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些人相貌不正,却是各个桀骜不驯,走路都要仰头叉腰的”   “这些人前来太学,或参与考核,都不是什么坏事,往后若是跟你请教,你不要拒绝,但是,仅限于在学问上!!”   “唯!!” 第94章 少学习,多去玩   “元海啊。”   “我最近读王注《礼记》,其中有些问题不曾想明白,是否能问你呢?”   此刻,刘渊正在跟自己的老乡们聚集在了一起。   实际上这些都是他的亲戚。   目前来说,能进入太学里的匈奴人,基本都是那几个大统帅的子嗣。   匈奴的几部统帅,在教化之政里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来。   他们比雍凉的羌胡首领要配合的多,大概是因为更早就跟曹魏混在一起了,本身也向来没有什么实权,故而他们也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他们领着部族完成了改名易风通婚的诸多政策,北魏孝文改革在匈奴这里被运用到了极点。   有着这些上层贵族配合,各部推行的都很迅速。   而这些上层,他们大概也不需要再进行什么教化,南匈奴的情况都已经跟李虎他们那些人差不多了,无论是看他们的名字,还是听他们那一口流利的并州话,或者看他们的才学,哪里还有教化的必要?   刘宣就迎娶了当地大族的女儿,其余众人拜各种名士为师,对经典说的头头是道。   大家聚集在一起商谈用的都是并州话   需要教化的是那些底层,过去,匈奴贵族一直都有意压制他们的教化,自己穿着锦绣过着中原大族的美好生活,对下却禁止他们效仿本地人,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为自己牧马放羊。   主要就是担心他们魏化后会脱离掌控,成为自耕农,让自己失去当下的地位。   其实各地的贵族都是一个德性,谁也不能说谁黑。   大家都是在致力于压迫底层百姓,一身心的投入到该事业之中,直到被这些人撕的粉碎。   可在教化之政下,匈奴贵族能得到更大的利益,也就不会再去束缚底层百姓们,能摇身一变成为大魏权贵,谁还会去折腾这些穷牧民呢?   至于在底层,对整日挣扎在死亡线附近的百姓们来说,民族意识几乎不存在,你说什么匈奴和魏人,倒不如先让我吃饱一顿饭!别让我全家饿死!   古代底层造反的理由永远都只是吃不饱饭,活不下去。   教化在并州进行的很是顺利,大量的匈奴牧民成为了大魏的在册人口,而这些贵族们也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诸多大族凭借着教化之功得到了爵位,少数几个更是得到了官职,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而他们的子嗣,也是作为全新大族的成员,来到了太学,准备为继续发展宗族而奋斗。   刘渊在他们之中当然是最强的一個。   这从他的头抬起来的角度就能看出端倪来。   他们也愿意跟刘渊请教一些问题。   此刻站在刘渊身边的,便是一个年轻的后生,可他并不是刘姓,他是卫姓。   他的先祖乃是卫律,匈奴之谋士。   方才正是他开口询问这件事。   刘渊瞥了他一眼,大手一挥,“哪一段?”   “是这一段,故礼之不同也,不丰也,不杀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   “这到底是何礼不丰?何礼不杀呢?”   “我不会!”   “那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这一段”   刘渊再次仰起头来,“我也不会!!”   “你问点别的!”   这让这后生顿时迷茫了,他只好无奈的问道:“那元海较为擅长哪一本经呢?”   “都不会!”   这一刻,众人顿时就沉默了,你都不会那你还将我们找过来,说什么有学业上的问题可以跟你请教?   这还跟伱请教个什么啊?!   那后生不死心,他问道:“那元海为何还说可以在学业上教导我们呢?”   刘渊严肃的看着他们,“其实经学压根就不重要!”   “学习经学只是为了通过考核而已,成为官员之后,经学还能有什么用处呢?”   “我让大家前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些事情。”   “你们前来洛阳,学业只是一方面的事情而已!”   “最重要的是要去看。”   “要多去看城内的变化,去看在并州所看不到的东西,哪怕是去酒肆里看看,也比将自己锁在太学的书房里读书要强!”   诸多子弟们面面相觑,这是在鼓励我们多去玩,少学习吗?   刘渊又给他们说了很多的内容,大概就是劝说他们要多去玩乐,少去读书什么的。   众人在这里听着刘渊的讲学,直到很晚,这才晕头转向的离开了此处。   送走了这些人,刘渊方才回到了钟会这里。   钟会此时还是非常的忙碌。   此刻他正忙碌着沙州的事情。   吴地大族在到达平州后很是老实乖巧,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被毌丘俭打怕了,先前输的非常惨烈,吴人几乎集体失权,而且还是失权之后就被送走的。   这使得他们很少有反抗的。   但是蜀人这里就不同了,他们此刻还有不少族人在大魏担任官员,说到底,他们这就是属于不曾完全失势,还保留有部分的实力。   因此,这些人在达到了沙州之后,就顿时开始了自己的一系列的反抗庙堂的诸多政策。   这些大族还是有点实力的,面对庙堂的迁徙,他们也拿出了自己的对策来。   他们当然是不敢在明面上去反抗曹魏的,但是,他们敢以其他理由来进行再迁徙。   蜀人被迁徙到了沙州后,不少人以病重,求学,拜访亲戚等等理由离开了沙洲,他们或者是光明正大的,又或者是偷偷摸摸的。   反正在他们看来,哪怕是跑到了凉州,都肯定是比去沙州要强的。   在他们的疯狂偷渡之中,沙州新迁徙的人口大量的流失。   当地的刺史都忍不住上奏来讲述这件事。   钟会此刻皱着眉头,正在思考着对策。   大魏的限制迁徙等户籍锁定制度,其实是只针对那些底层百姓们的,而士人要去求学,要去拜访亲戚什么的,基本上不受影响。   而对这件事,群臣都有自己的想法。   像张华,他就认为这件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因为庙堂的想法就只是想要将蜀国的大族们迁徙到别处去而已,他们去的地方到底是沙州还是凉州的,影响并不大。   若是要想办法来制止这件事,会造成更大的动乱,倒不如先默许这样的行为,他们从巴蜀第一次出去的时候,就已经丢失了全部的势力,如今哪怕他们再次偷偷返回巴蜀,都不会有什么影响力了。   但是钟会就觉得不对。   陛下让你们去沙州你们敢去凉州?!   这不弄死你们情何以堪?!   钟会如今就准备出台一系列对付这些偷渡大族的政策   而张华,则是站在了曹髦的身边,正讲述着钟会的事情。   “陛下,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啊!”   张华长叹了一声,“大族肯定是要处置的,但是治政当以刚柔并济,在处置他们的同时,也适当的给与他们一些照顾。”   “臣并非是为了大族着想,而是为了天下社稷。”   “大族虽然可恨,但是他们之中也不缺乏很多优秀的人才沙州和平州的官员们都已经充足了,这些士人们外出,在凉等地参与考核,成为官员,臣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妥。”   “这些人是很有能力的。”   “将大族在地方的势力铲除干净便可以,其余的就要靠着更多的政策来进行限制,而对大族出身的人才,不能赶尽杀绝啊,陛下,当今天下这人才”   张华没有明说。   但是如实来说,当今天下的人才,十成里大族子弟能占据九成。   曹髦往后还要迁徙魏国境内这些人的,若是都不许这些子弟们出州为官,那这些人就只能烂在当地了。   虽然这些人里坏人居多,但是人才也确实不少。   曹髦此刻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张华很是无奈,“钟侍中要做的事情,群臣都无法干涉,他身居三台要任,能完全不理会任何一个大臣的去推行政策只有陛下能劝住他了,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要以重典来处死这些人”   曹髦点着头,“朕知道了,朕会跟他说的。”   当今的钟会,权势在大魏确实无二。   自己决策,自己通过,自己执行。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点都不为过。   群臣对此很是担心,都觉得这会引发不好的结果,但是曹髦还好,且不说钟士季在辅佐圣王的状态下根本不会造反,就算他真的要造反,那也不可能成功的   他没有朋友,没有支持者可能连他的家人都会及时撇清与他的关系。   张华看到皇帝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陛下当真要派文将军前往倭岛吗?”   “岛上的局势错综复杂,诸国林立,是不是该派遣更有韬略的将军呢?”   “不必,文鸯就够用了,倘若这些人想对大魏不利,那就让阿鸯将他们灭国就是了,阿鸯也不能一直都当一个冲将,当今庙堂内的将军大多年迈。”   “若是他不能独当一面,往后谁来接替如今的将军们呢?”   张华点点头,“臣知道了。” 第95章 且慢!   甘露三年,冬。   洛阳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将军胡遵逝世,享年七十一岁。   胡遵在当选大将军之后,便一直吃喝玩乐,常常召集大臣们前来自己府内,竟也会让他们吟诗作赋,生活相当的滋润。   在这一年的寒冬,他也终于是没能扛过时间,于世长辞。   他没有留下遗言,只是在照常的完成了一天的宴会后,回屋睡觉,然后便没有再起来。   他的儿子为他发丧,曹髦亲自前往送别。   群臣为他商定谥号,一切规格都是人臣之中最高的。   曹髦对此虽然很是伤感,但是也没有一直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大将军在历史上,七年前就该逝世的,活到如今,完成了自己的全部志向,临终时也没有病痛的折磨,对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能活到七十一岁,当真是非常的高寿了。   胡大将军在各地的子嗣们也是纷纷返回洛阳。   文鸯是领兵回到了幽州的时候方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文鸯也很是震撼,他在洛阳的时候明明见过他,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硬朗热情。   毌丘俭坐在上位,神色有些悲痛。   “大将军是个很纯粹的将军,以战事起,这么多年里,一直都是在建功立业,但愿群臣给与他一個好的谥号,勿要因为他追随过司马懿而给与恶谥。”   在司马家失势之后,众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那都是纷纷去贬低司马家的。   过去跟随过司马家的人,尤其是那些逝世的人,一时间风评出现了巨大的转变。   仿佛每个人都曾犯下了不可赦免的罪行。   但是毌丘俭却觉得,对此要公正的去看待,那时的司马懿是庙堂正式委任的将军,跟随他去作战,讨伐塞外的胡人,抵御蜀国的入侵,这怎么也不能说是污点。   文鸯却没有想到那么多,他只是感慨道:“能像大将军这般,活着的时候斩下敌人的头颅,立下不世的功勋,逝世之前没有遭受任何病痛的折磨,善终在家中,这是做将军的最好经历啊!”   文鸯准备前往倭岛了。   他们要在冬春之时前往倭国。   平州此刻拥有大量的航海人才,这些人都知道该如何正确的前往倭岛。   一般来说,冬春前往那边是最安全的。   此刻不会遭遇到太大的风浪,而秋季乃至秋后的时日都是比较危险的,容易有大风浪,足以将船只掀翻的那种。   大魏根本就不将这些敌人放在眼里,双方的体量摆在这里,这根本就不对等。   大魏其实可以打趴下周围任何一个敌人,若是不考虑后勤和是否值得的话。   这些小国面对大魏是一触即溃,交手就会被打烂掉。   但是他们距离遥远,大魏若是要打他们,那就要付出太大的代价了。   光是后勤就是一个庞大的吞金兽。   说的直白点,就是太费钱了懒得去打而已。   但是曹髦现在不太在乎这些,人头税的取缔并没有如那些大臣们所预料的一样让庙堂收支崩溃,整顿了诸多大族,收缴了大量的耕地和私奴之后,国库还是非常健康的。   天下有那么多的充血包,若是国库危险了那随时都可以下手。   刺杀案到现在还在抓人呢!   文鸯当即就开始出征的准备   平州,玄菟郡。   这是一处小山边,此处聚集了千余人,他们各种各样,手持工具,正在努力的挖掘。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挖通这里的道路,减少前往乐浪的多余路程,这里过去是有道路的,后来因为战乱,此处没有人烟,盗贼猛兽出没,导致官道受损严重,此刻需要重新将道路给挖出来,两旁种树修驿,让这里能正常的投入使用。   当初公孙渊的时候,曾在这里修建了大量的道路,便捷了往来的众人。   但是在后续的战事里,这里又遭受了极大的破坏。   这百余年的征战,真的是将天下各地都给打成了一片废墟。   官吏陪着一行人快步走到了这里,有人鸣金,众人也知道是休息的时候了,便各自停下来休息。   官吏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很是认真的听着那随行将领的言语。   “好,您放心,就这点事情,怎么还需要您亲自前来呢?”   “我一定为您办妥当!”   此刻,站在官吏面前的人,便是文鸯。   文鸯很是桀骜的说道:“你可记住了,我需要有大量航海经验的人,不是要甲士!我这里不缺乏勇武善战的人,只需要那些真正出过海,知道航海的人才!”   “您大可放心,我们这里就这类人最多!这些吴人啊,很多都是原先吴国水军将领”   这几天里,文鸯跑遍了平州各郡。   他是为出海找相应人才的。   文鸯这次出征的主力,是毌丘俭调来的部分精锐以及镇北军的部分精锐。   其中毌丘俭调来的那些老兵,是打过不少水战的。   但是他们几乎都没有出海的经验。   毌丘俭便令文鸯在平州各地去找相关的人才。   吴国拥有大量的海航人才,而这些人大多都在平州干苦力。   在这些时日里,文鸯已经收集了百余位人才,都能在船上胜任各类的差事。   文鸯在几个人的陪同下进了营帐内吃酒,而当地的官吏们则是开始四处忙碌,搜寻人才。   几个吴人聚在一起,看着远处奔波的官吏们,眼里多是不屑。   “这些家伙又想要惹什么事?”   他们正交谈着,便有一个魁梧壮硕的后生缓缓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几个吴人连忙让出了位置,他坐在了几个人的中间,哪怕是坐着,他比其余人也要高出一个头来。   他手里捏着饼,一口下去,那饼就没了一半。   另外一只手抓着农具,眼神颇为凶狠。   就在他们吃饭吃的最香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官吏拿着纸和笔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人就是负责他们这一伙人的。   他看向这些吴人的眼神很是不屑,可当眼神落在那个高大家伙的身上,却又不敢看太久。   “文平北要出征倭岛!正需要懂得航海之技的能人,你们几个之中,可有知航海之术的?”   官吏开口问道,众人却保持沉默,不曾回答。   官吏又说道:“尔等可要记住,这可是尔等难得的机会,文将军那是什么人?那可是陛下的族女婿!那是文镇东的儿子!以他的年龄,若是能跟上他,那可是一步登天!”   “往后就再也不用在这里做什么差事了,能建功立业,能扬名立万,我往后见了诸位说不定还要行礼呢!”   听到这番话,几个人还是沉默着。   有人怯生生的说道:“许君,请您勿要怪罪,我们几个,都不曾出过海,不知道航海之技。”   官吏看了看四周,随即笑着压低了头,“不懂也不要紧啊!”   “这都找了数百人了,你们混在其中,他也不知道啊,只要你们能嗯,不是不可以商量的,这件事,只要我报上去就可以执行”   官吏咧嘴笑着,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他的意思非常的明显,公然索贿。   这样的事情在平州并不少,那些上官也多偏袒这些魏人官吏,对这些吴人根本就不信任,哪怕他们告状,也不会有人受理。   听到他的话,那高大汉子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再次吃起了大饼。   其余几个人看到他的动作,也是不约而同的低头继续吃。   看到他们这般模样,官吏勃然大怒。   他指着面前的高大汉子,骂道:“又是你这个狗东西!还以为你们是吴国的大族,可以仗势欺人,为所欲为吗?!伱们的国家都已经灭亡了!这里是大魏!”   他破口大骂,而那汉子不管不顾,继续吃着手里的大饼。   官吏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居然敢轻视自己?!   他上前一脚踹向了对方。   那一刻,那汉子轻易抓住了他的腿,猛地一拽,那官吏就摔在了地上,随即,他发出了尖叫声。   “吴人要反了!!!”   这一刻,原本还喧哗的气氛忽然一凝,就看到各地的甲士们纷纷冲了出来,有的甚至拿出了强弩。   有个官员气势汹汹的跑到了此处来,他将方才那个小吏从地上拽上来,迎面就是一耳光。   “该死的东西!你叫什么?!”   他又看向了周围,“都给我坐下来!!”   这下,诸多吴人方才缓缓坐下,方才那诡异的氛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小吏捂着脸,眼里带着泪光,“王公,我奉命前来询问此事,这厮竟然打我,还说什么吴人不事魏贼!”   那官员猛地看向了高大汉子,眼神也变得冰冷了起来。   “当真如此?”   那汉子嗤笑着,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官员的面前,竟是比这官员还高出一头来。   “你们都是一个德性!”   “官官相护,贪婪无耻,卑鄙小人我这吴人,还真就不事你们这些魏狗!”   “你能如何啊?”   官员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指着这人,大声叫道:“来人啊!!将这厮带下去!”   当即,就有几个甲士冲出来,将强弩对准了此人,此人的眼里竟没有半点惧怕。   “且慢!!!” 第96章 周处除三害   那官员回过头来,发现开口的人乃是文鸯。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动静太大,或许是方才的叫喊声,引来了这位彪悍的猛将。   他此刻好奇的打量着那高大的汉子,饶有兴致的走了上来。   他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这般身材的人了。   上一个还是洛阳的满长武,这家伙算是第二个。   这身板引起了文鸯的好奇。   看到文鸯前来,那小吏是吓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开口,而官员也是连忙换上了谄媚的笑容。   “文将军,只是些小事”   文鸯打量着这人,“出了什么事?”   官员赶忙将小吏的话复述给了文鸯。   文鸯大惊,他生气的看着那人。   “你这人好生无礼!”   “你们在地方上违背律法,私藏甲胄强弩,带私兵,按照律法应该斩首!”   “陛下仁慈,没有杀了你们,让你们前来此处定居,这些时日里,也不曾少了你们的饭菜,只要肯做事,都能活下去。”   “你居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天下还有比伱更不知羞耻的人吗?!”   听到文鸯的质问,这人大怒。   “那也比你要好!”   “你这小人!还是陛下的女婿,是将军的儿子,居然敢用这般无耻的办法来给自己敛财!”   “陛下难道是少了你的俸禄吗?战事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这都能变成尔等敛财的工具,我从不曾见过如你这般无耻的小人!你还有什么颜面来质问我呢?!”   这人迅速追问。   这一刻,文鸯脸色通红,双眼几乎冒出火来。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过他。   还敢这般诬陷自己?!   文鸯怒吼道:“狗贼安敢辱我?!”   下一刻,他猛地扑了出去。   同行的甲士们眼里满是不忍,坏了,这厮将文将军得罪到这种地步,怕是要被直接撕成两半啊!   文鸯扑上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就想要将他举起来。   可随即,那人一拳就打在了文鸯的脸上。   这一刻,文鸯都晃了下脑袋,眼里的怒火都消散了大半!   这厮竟有些力气?!   文鸯一个发狠,将这人甩起来,狠狠摔在了地上,那人闷哼了一声,文鸯正要骑上来,这人却一把搂住文鸯的脖颈,将文鸯直接侧摔在了地上,他骑着文鸯,左右抡拳,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文鸯的头上。   “打得好!!”   文鸯大叫着,硬是扛着那人起身,那人如何用力,都无法将文鸯给按下去。   文鸯一個前扑,又将那人给按在了身下,再也不留力,拳头疯狂的砸击。   一时间,周围的将领甲士们都惊呆了。   这两人居然真的打起来了!!   这还是他们头次看到有人能跟文鸯还手!!   他们第一次看到文鸯打架!!   在过去,通常都是文鸯出手,对方躺下来睡觉。   这是头一个能往文鸯脸上挂拳的人了!   甲士们目瞪口呆。   而官员们却是被吓坏了。   方才那官员几乎尖叫了起来,“快制服歹人!!制服歹人啊!!”   文鸯此刻正按着那人毒打呢,听到这句话,赶忙抬起头来,“谁都不许过来!”   趁着他说话的功夫,那汉子迅速往文鸯脸上轰拳头,文鸯挨着打,一只手死死按着这家伙的脸,看着众人叫道:“都给我待着!!”   两人就这么疯狂的互殴。   过了片刻,文鸯这才站起身来,他的眼眶有些肿了,嘴角还带着血。   而地上的那人,面目全非   文鸯站起身来,却是忍不住仰头大笑。   “好身手!好力气!!”   “这么多年里,我还是头次碰到能在我手下坚持这么久的!”   他忽然有些担忧,赶忙凑上前,“你还好吧?没死吧?”   那汉子吐出一口血水,用那睁不开的双眼瞪着文鸯。   “乃公还没死!只是这次没吃饱饭”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文鸯松了一口气,他干脆坐在了那人的身边,“我看你这般好的身手,也该是个汉子,为何要做污蔑我的事情呢?”   那汉子冷笑着,“污蔑你?你派来的那小吏跟我们索贿,给他贿赂才可以上你的船!”   “拿工具要贿赂,吃饭要贿赂,休息要贿赂,现在连作战都要贿赂了吗?!你们魏国迟早要灭亡”   这一刻,文鸯的脸色变得无比的冷酷。   他缓缓看向了那官员。   官员愤怒的看向了一旁的小吏。   小吏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这些事情,若是没有人在意还好,可若是有人真的去查   “将军,我都是受了王公的指使啊!!钱财都是孝敬他的!我什么都拿不到”   官员大怒,“你这奸贼,怎么敢陷害我,将军,您勿要”   “将这些犬入的都给我拿下,今日不招人了,今日杀人!”   文鸯一声令下,这几个官员当即被按在了地上。   那官员大叫道:“文将军!!我族伯父乃是王征南将军!!他与您父亲的关系很好!!文将军!!”   “给我带下去,我要一个一个的审问。”   文鸯完全不给他机会,在甲士们将这些人带走之后,他方才看向了那汉子。   “大魏是有奸贼,但并非人人都是那般,我家陛下贤明!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奸贼鱼肉百姓,今日,我就要来主持公道!”   文鸯没有再多说,直接返回了营帐,开始下令盘问审查这些人。   他让甲士们四处去询问,看这些人是否有冤屈。   但是众人都不敢说,最后还是那个面目全非的汉子进来告状。   他是不怕的。   在他的带头下,又有很多吴人,胡人,乃至当地百姓们纷纷前来告状。   文鸯越听越是生气,最后,他直接下令将几个官员扒光衣服,丢进囚车,运往毌丘俭那边发落。   那汉子看着文鸯的诸多行为,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朝着他行了一礼。   “方才误以为将军与他们一伙,言语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文鸯咧嘴笑了起来,“这倒也是好事,若不是你,我还找不出这么多的奸贼!”   “也遇不到你这样的勇武之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周处。”   “周君!可愿意与我饮几杯?”   “不敢拒!”   文鸯当即领着他进了营帐内,两人攀谈了起来。   在聊天之中文鸯也得知了对方的身份,原来是吴国鄱阳太守周鲂的儿子。   吴国灭亡之后,就跟着家族被发配到了此处。   周处苦笑着说道:“年少的时候,我极为顽劣。”   “曾鱼肉百姓,欺行霸市,四处作恶,众人都怕我。”   “我当时年少不知,以为这是众人敬重我,愈发不知道收敛,后来有人说,不远处的山里有头猛虎食人,而不远处的桥下有只蛟龙作恶,说我可以去除掉。”   “我便前往去除,那猛虎还好,那蛟龙是真的难以对付,它的皮革很硬,且咬力惊人,一咬住人,便翻转扭动,力大无穷!”   “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最后才勉强用长矛杀了它。”   “等我回来,却发现众人都在庆祝,以为我也死了,我这才知道自己的恶名,开始用心学习”   文鸯听的都愣神。   “我还都不曾杀过猛虎蛟龙呢!”   听到文鸯的话,周处再次揉了揉自己的脸,苦笑着说道:“将军可比那蛟龙都厉害,我这辈子都不曾挨过这样重的拳头,方才将军忽然一拳打来,我是差点弄脏了裤子!”   文鸯哈哈大笑。   “你也是勇猛啊!我到现在都没有碰到过谁能将我按在地上打的!”   两人再次大笑。   文鸯又请他吃了酒。   这才说道:“周君啊,你我一见如故,你这般勇武,又是饱学之人,待在这里岂不是浪费吗?为什么不跟着我去见大司马呢?”   听到文鸯的话,周处有些迟疑。   文鸯又继续说道:“大司马向来爱才,陛下更是如此,倘若知道有你这样的勇士,他们都一定会重用你,况且,我这次准备出征倭岛,若是有你来做我副将,我指不定能立下何等大的功劳呢!”   周处终于下定了决心。   “将军这般看重我,我又岂敢不从呢?我愿意跟着将军一同回去拜见大司马!”   “好,哈哈哈~~”   文鸯大笑,却又拉动了脸上的伤口,忍不住叫了起来。   “大司马若是看到我这模样,怕不是要被吓死?”   听到这句话,周处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言语里满是绝望。   “那我这副尊容又如何能去见大司马呢??”   文鸯还是带着周处回去见了毌丘俭。   文鸯率先走进来,给毌丘俭讲述了发生在那边的事情,他只说自己是遇到了一个吴人,此人揭发了当地的贪官,又说此人极为能打,勇武,是可用之人。   毌丘俭还从未听到过文鸯如此夸赞一个人,他当即就下令将周处给请进来。   当看到周处的那一刻,毌丘俭也是惊呆了。   文鸯的伤口其实还好,赶路的过程中就痊愈了。   但是周处,在赶路之后就变得更加面目全非。   毌丘俭打量着这人。   这人高大是很高大,看起来也是很能打的样子。   但是这脸,长得实在是有点太钟会见了怕不是要将自己的眼珠子给扣下来? 第97章 郡与国   当初庙堂里也曾有人建议让他们别带任何东西过去。   但是曹髦却觉得不妥,他对付这些人,最根本的目的不是要他们去死,而是要打掉他们在本地上的特权,顺路去发展新地区。   如今这些蜀人在来到沙州后,自然就是想要尽快安置下来。   他们最先看重的就是敦煌郡里那些位于城池最中心的宅院房屋。   现在他们是无法在外头临时建设府邸了,他们也不愿意住在地方给予的临时住所里,他们看不上,哪怕只是个临时过渡的地方,他们也希望是那种最奢华,最好的。   也有人开始雇佣当地的百姓,在各地买地皮,开始修建自己的宅院府邸。   他们这么一来,整个敦煌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刺史府内。   刘颂正听着麾下小吏的禀告。   “刘公,情况大好啊,敦煌这几日,各处宅院的价格都在不断的上升,还从凉州来了不少人,都是听闻这里有差事的”   那小吏的嘴都快笑歪了。   他们在敦煌多年,只听过敦煌这里的百姓往武威那边跑的,还从未听过那边的百姓往这边跑的!   这大族一来,所创造的价值正在逐步呈现。   首先就是当地的商业开始迅速发展。   他们这些人有钱财,购买力很强。   这吸引了大量的商贾,从高昌,龟兹等方向都来了大量的商贾,这些人都聚集在了敦煌,出售自己的商品。   而这些地区同样也是沙州境内,这是带动了整个沙州的经济发展。   同时他们还需要大量的人力,敦煌直接迎来了黄金发展期。   他们此刻都恨不得这样的大族再来几波人。   刘颂却是皱着眉头,“那各地官员们的情况呢?这么多的事情,每件事都有不少的利益,可有人趁机作恶?”   看着面前几個小吏,刘寔继续说道:“我非州牧,我乃刺史。”   “我的职责是将当地的情况告知给陛下,最重要的是要为陛下监察这些官员们。”   “诸位往后还是要多去盯着那些官员们,那些新来的大族,也得盯着,免得他们再做出强买强卖的勾当!”   听到刘颂的话,几个人急忙点头称是。   送走了这几个人,刘颂再次看起了远处几个郡国的奏表。   在其中,刘颂特意拿出了一封,反复的看了起来,若有所思。   这是鄯善王所送来的奏表。   刘颂眯起了双眼。   他当即写下了一封奏表,令人送往西域长史刘寔的手里。   鄯善(今若羌县)即是楼兰,是改了名后的楼兰。   鄯善国作为楼兰道里最重要的部分,在前汉时,从鄯善国到乌垒城(今轮台县)的道路是保障西域都护府是否安全的生命线,故而前汉对这里的道路进行了整顿,修建了东西相望的烽燧群,以及完善的防御体系。   到了后汉的时候,生命线已经变成了从敦煌到伊吾(今哈密)的伊吾道,军旅和商贾们的道路规划出现了变化,楼兰道开始没落。   到了曹魏时,曹魏又重新开始重视楼兰道,在楼兰设立长史府,同时派遣军队进行屯田,统辖整个西域,故而鄯善等地再次得到了中兴。   此时的鄯善王叫马希利,他刚刚登基还不到十年。   但是为人稳重,懂得审时度势。   此刻,他坐在王宫内,召集了诸多的王公贵族,开始商谈大事。   “高昌设郡乌垒的商贾们再也不来了,先前还故意来打压物价,说什么不必再通过鄯善和楼兰要我们好自为之!”   马希利的脸色很是难看。   庙堂对沙州的每一次规划,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因为人口太少,西域的诸多城邦国家大多都通过贸易来增加收入。   光是靠着税赋,养活贵族都有些困难,还是得多贸易。   他们的财政来源非常广泛,除了常规的税收以外,还有各类经营性收入,贡献,罚款,路费,借贷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小国的支出相当的随意,财政完全由君王和贵族们随意支配,几乎不在乎什么收支清单,若是国库空了那就跟别国去借,还不起就割地   鄯善国在这段时日里的破产次数在诸国之中是最多的。   这位君王,已经再次嗅到了破产的危机。   往来的商贾们维持着鄯善国的财政,而现在,这根基似乎要遭受到破坏了。   马希利看向了众人,认真的说道:“高昌设郡,敦煌大治,往后各地商贾都要前往那边了,前来此处的商贾将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我们便要与那且末国(今且末县)无什么区别了。”   且末因为更加偏远且没有长史府的加成,在贸易上一直都是处于劣势,王公贵族过的都很是贫苦。   王公贵族们商谈了起来。   他们需要找到一个对策,得让自己过的更好一些。   就在众人喧哗的时候,鄯善王忽然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   众人顿时看向了他。   鄯善王开口说道:“过去长史府虽设在我们国内,但是原先的承长史多重视屯田之事,却少参与政务。”   “这次庙堂设立沙州,这俨然是要大治各地的,高昌设郡,那为何我们不能也跟着设郡呢?”   “长史府就在此处,若是我们主动要求设郡,我们便能成为大魏的官员,从此领大魏的俸禄”   有大臣皱起了眉头,“大王,可若是他们要换了我们,让其余人来担任郡守,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鄯善王笑着说道:“我听长史有在各地设郡的想法,若是我们最先要求,长史又怎么会亏待我们呢?况且,若是继续如今的情况,往后国库空虚,我们能保持如今的地位又如何呢?还有人愿意给与我们钱财吗?”   “就算要换掉我们,到时候也能拿到爵位!”   “大魏之贵,怎么会有贫苦的呢?”   听到鄯善王的询问,众人有些动摇。   鄯善王是做过功课的,他开口说道:“我听闻,在并州等地,有很多匈奴人都得到了爵位,他们的子嗣竟然还能在太学学习做官,他们都可以,我们为何不行呢?”   “若是敦煌大治,往后我们这里的商贾会越来越少,到时候,我们岂不是又回到当初没有长史府的时候了吗?”   “与其在这里吃苦,倒不如前往中原享福!说起来,我倒是宁愿不当什么郡守,想要治理好这里,那谈何容易?指不定还要被怪罪”   “我还听闻,当今陛下多妻妾,过去还曾抢过敌人的妻!”   “我膝下多女,若是能献给他,那还用担心会被亏待吗?”   听到这番话,众人纷纷点头。   是这个道理啊!   鄯善王在得到众人的答应后,当即令人准备车马,要去见刘寔。   此刻的刘寔,正一头雾水的看着从刺史府那边送来的文书。   刘寔还是将沙州这里的情况想的太简单了些。   沙州目前有很多的小国,是标准的郡国并行,跟中原一样,但不同的是,这些小国里并没有庙堂所派去的官员,如国相之类的。   刘寔如今的想法,就是将沙州变成真的州。   州内可以有国,但是国应当跟中原那般,是由庙堂直接治理的,君王做个吉祥物就可以了。   如果闲着,去召集一些文人来作诗。   但是想要在沙州内推行这些想法,还是有些阻碍的,沙州内这些诸国早就归顺,接受庙堂的册封,常年朝贡,遵从长史府的治理,这跟鲜卑高句丽可不同啊刘寔要敢像羊祜那般带兵去攻打这些小国,那就跟郡守去攻打自己麾下的县城一样,这特么是造反作乱!   而刘颂派人送来的文书里,正是讲述了这件事,还让他尽可能的利用好机会。   可他并没有说是什么机会。   就在刘寔一头雾水的看着这奇怪奏表的时候,忽然有官员禀告,说鄯善王前来求见。   刘寔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站起身来,“且让他进来吧!”   “唯!!” 第98章 警告   当马希利笑呵呵的走进来,拜见刘寔的时候,刘寔忽然意识到,这厮肯定是背着自己直接跟刺史上书了。   他最厌恶这样的家伙了!   有什么事不能先跟自己商谈,非要越级去打报告呢?   刘寔的脸色当即就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甚至就在同一个地方,这鄯善王的行为,就像是一个县令直接越过郡守来跟刺史禀告大事。   甚至这个郡守还跟他在同一個治所里。   这简直就是在打他刘寔的耳光。   “呵,大王倒是威风啊,又何必跟我行礼呢?如今大王所来往的都是刺史那般的大人物,倒是该我来行礼拜见啊。”   刘寔的话里有着很浓郁的嘲讽意味。   马希利尴尬的笑了起来,他说道:“我只是给刺史书信问候他的情况而已,并没有其余的内容,刺史初来乍到,我也只是尽自己的职责,您勿要多虑啊!”   “呵,岂敢,岂敢,我这整日在大王身边,也不曾见过大王跟我问候寒暄,大王对刘刺史倒是很亲切啊。”   鄯善王笑着坐在了刘寔的身边,主动拉住他的手。   “我与长史,常常可以相见,又何必需要那么多繁琐的礼节呢?”   刘寔瞥了他一眼,也收起了不悦。   “那大王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大事啊?”   鄯善王这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这些年里,我用心的治理国家,却一直都没能让国家有什么起色,我跟群臣商谈之后,认为或许可以效仿高昌,改国为郡”   他的话甚至都没有说完,刘寔便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   你说什么??   迎着刘寔那惊诧的目光,鄯善王笑着说道:“如今我国内的大臣们都觉得此事可行,故而我特意前来与您商谈,不知我这个想法如何呢?”   “你这个想法很好啊!”   刘寔赶忙看向了远处的甲士,“还愣着做什么,上酒肉啊!”   那人赶忙走出去。   鄯善王却急忙说道:“我乃常客,何必如此呢?”   “哈哈哈,既是常客,吃个便饭又如何呢?”   刘寔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方才的不悦。   这是好事啊。   若是能让鄯善国起到带头作用,让他们得到令其余人瞩目的好处,那其余诸国还不是纷纷跟随?   这家伙,还挺不一般的啊?   刘寔再次打量着身边的这个家伙。   历史上,鄯善国是在司马炎时期选择了为郡,当时安世还挺开心的,大手一挥,以鄯善国为郡,鄯善王随后献女。   但是毕竟是司马安世,在设郡之后,他也没有对这里多加上心,还是一如旧制,也没有派遣官员。   于是乎,这次设郡又很快就破灭了。   历时很短,几乎无用。   这一切,都跟鄯善国糟糕的财政经济情况扯不开关系,甚至都令人觉得他们单纯就是为了避债,若是国为郡,那过去欠下的债自然就消失了。   很快,下人们就将饭菜酒水都拿了出来,两人面前摆满了各类的吃食。   这里的人吃饭与中原不同,中原那边一般是一人一案,是分开吃饭,每个人所吃的都不同,有着严格的礼法来限制。   父子在一起吃饭,那儿子面前摆放的食物规格就不能超出父亲的。   君臣,师徒,夫妻等等,都是要彰显出明确的差别来。   便是名士们聚集,也得按着年龄,各自的官爵来进行划分。   而这里讲的是同食,大家坐在一起,可以随意拿想吃的东西,并没有太多的礼法。   两人一同吃着饭菜,刘寔则是继续问起了对方的打算。   鄯善王希望能效仿高昌,在当地设郡,而对自己,他则是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一副任由对方来安排的模样。   这让刘寔都忍不住感慨,这家伙还是有点东西的。   像他这样不说的,反而能得到更丰厚的待遇。   看来他很清楚长史府的打算啊!   刘寔此刻抚摸着胡须,认真的说道:“你的提议是很不错,但是这不是几天内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情,我可以将你的想法告知给陛下。”   “我看啊,你还是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啊?”   “朝见陛下的准备。”   鄯善王的手一抖,差点将酒水给撒了出去,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   “好,好!”   “那我便等着刘公的好消息!”   两人当即商谈妥当,刘寔重重的款待了此人,最后亲自将他送到了府邸门口。   这人要发达了。   刘寔心里已经预料到了。   若是鄯善主动要求为郡,那皇帝陛下是一定会接见鄯善王的,以陛下对沙州的重视程度,他是绝对不会亏待了这位君王的,可能爵位都能保留下来,继续以王爵来生活。   而这对刘寔来说,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能顺利完成对鄯善国的治理,嗯,做好对那些贵族的厚待,也许会有更多地方愿意直接接受庙堂治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去对待鄯善国这些王公贵族们。   其余各国的贵族,他们几乎不在意国内的情况,鄯善国归顺后国内变得多强多繁荣,他们完全不在意,他们所在意的就只有自己的待遇问题。   就只在乎这些贵族们是得到了什么样的安置。   刘寔当即开始向庙堂上奏。   嗯,他能跳过我向刺史上奏,那我跳过刺史跟陛下上奏也合理吧??   洛阳内。   曹髦坐在西堂内,看着面前的众人。   此刻共有胡广,胡奋,胡烈,胡岐,胡传,胡世等六人站在曹髦的面前。   这六人都是胡遵的儿子。   其中除却胡广一直都在庙堂,其余几个儿子分别在各地为官或者为将。   因为父亲逝世,他们难得聚集在了一起。   曹髦也决定亲自见一见这几个人。   而让曹髦感到失望的是,胡遵的这几个儿子,也没能逃脱大族进化定律。   除却年少时就被胡遵强行塞进军队里当小兵的胡奋,以及同样是靠着军功升上来的胡烈。   其余几个人,是一个不如一个。   尤其是胡世这几个年纪最小的,一脸虚脱相,隔着老远,曹髦都能闻到从他们身上传来的那种怪味道。   服散的人大多都有如此味道。   这几个看来是服散的老行家了。   这身板做什么都费劲。   曹髦皱了皱眉头,等到再过一代,都不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反正肯定是要让胡将军失望了。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面前悲痛的几个人,“大将军逝世,朕心里实在是悲痛,如少一臂膀。”   “诸位都是大将军的子嗣,往后不能因为失去了父亲的教导而变得骄横不知礼节,要多读书,提升自己,建功立业,勿要辜负大将军的英名。”   “你们都知道了吗?”   听到他的话,胡家的几个人都赶忙行礼称是。   胡遵的谥号最终定为武。   本来还有人提议定为靖,说什么胡遵性宽乐义,以善自终,少言而中。   其实上这并非是很好的谥号,只是中等的。   曹髦派人询问,负责这件事的官员说:这是因为胡遵过去跟随司马懿和司马师等人,未能阻止他们作乱。   曹髦当即反问:那个时候伱又在做什么呢?   于是乎,胡遵的谥号就从靖变成了武。   对这件事,胡遵的几个儿子都非常的感动和感激。   胡遵在中原大族这里的名声毕竟不是很好,若是让他们自由发挥,指不定最后弄出个什么来呢。   曹髦又劝说了很多,让他们恪守礼节,勿要做恶,尤其是勿要服散烂饮之类的话。   说完,曹髦这才让他们离开。   这几个人如此走出了皇宫,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怕只是进去拜见,在皇帝面前,也是有着极大的压力。   此刻,胡奋忽然一脚踹在了弟弟胡世的身上。   胡世被兄长踹翻在地,大叫了起来,其余几人都急忙看向了他。   胡奋训斥道:“方才陛下那番话是对谁说的?!父亲刚刚逝世,你这厮就开始服散了吗?!”   “你这次要是敢做出污父亲威名,坏我宗族的事情,我非将你拖死不可!!”   听到这话,胡世顿时不敢再呻吟了,只是低着头,“兄长,我只是与那些文人来往”   “不许来往!”   “一群服散的恶鬼!该被千刀万剐的东西!日后若我为大将军,非下令:有服散者,即斩不赦!”   胡奋骂了几句,随即最先离开了此处。   胡广满脸无奈的将弟弟扶起来。   “你又何必招惹你二哥生气呢?”   “陛下方才那话,明显就是说给你听的,父亲当初树立了不少的敌人,倘若你再被抓住什么把柄,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往后啊,你勿要再服散了。”   胡广扶起弟弟,脸上也多是无奈。   他隐约觉得,自家要出问题了。   他们家族内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原先有父亲盯着,没有人敢乱来而已,此刻失去了父亲的监督,同时又失去了靠山。   今日陛下召集他们,看似是在缅怀,实际上是在警告。   往后他们族内要是出了什么事,那陛下肯定就要以代替大将军管教子嗣的名义来对他们动手了。   但愿这些人能安分守己,勿要逼得陛下对自家动手啊 第99章 狗奴   周处养了几天的伤,那几乎被毁容一般的脸也终于开始恢复原样。   他比文鸯要大几岁。   毌丘俭非常的重视这个年轻后生,在接下来的时日里,还常常跟他商谈学问,询问对天下诸事的看法。   在攀谈之后,毌丘俭更加的重视这个人才了。   因为周处是一个非常正直的年轻人。   他说起当地的诸事,无论是对吴人,还是对魏人,都是一個态度,没有偏袒,也没有污蔑。   他这个人有点死较真。   但是这样的性格绝对能做好一个优秀的刺史,乃至是司空这样的职位。   他身上并没有大族子弟所常有的毛病,也不愿意说些虚头八脑的话。   他看到毌丘俭后所说的第一个事情,便是那地方的贪腐问题。   他如实的告知了吴人在平州是如何遭受那些人层层剥削的。   实际上,吏治上的事情,无论曹髦折腾多少次,该犯事的还是会继续存在,这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完全杜绝的,何况,像这样的偏远地区,向来都是贪官恶吏们最滋润的土壤。   周处几乎是以训斥的口吻讲述了当今庙堂在治理这些大族问题上的疏忽。   尽管毌丘俭并不负责地方的实际管理,可他还是听的津津有味。   从这些吴人的角度来看,确实还有不少的问题存在。   毌丘俭也是直接通过自己大司马的身份,封周处为校尉,让他跟随文鸯来参与这次的作战。   这让文鸯很是高兴,毕竟,这是得到了他认可的勇士,跟着这人前往,立功的机会又多了不少。   距离超过父亲的路程仿佛又缩短了一些。   文鸯还在进行出兵的准备,那些被倭人派来的使者,此刻也是作为向导,正在准备带文鸯前往倭岛。   而此刻的倭岛上,战争还在继续着。   狗奴国的国力实际上跟邪马台没有太大的区别。   无论是在人口上,还是在土地上,双方的差距并不大。   但是,这并不妨碍狗奴国将邪马台按在地上来打。   这些年里,邪马台一直都在挨打的路上,从过去女王的时代一直挨打到现在,就没有停息过。   他们甚至拉上了周边的诸多小国,形成了联军来对付狗奴国,却还是被对方各种吊打。   可能对方是真的打出了信心,多次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还能击败邪马台联军。   此刻,他们再次前来,邪马台苦苦支撑。   狗奴国。   王宫内,年迈的国王左拥右抱,任由怀里的美人往他嘴里塞各种吃的。   这位国王整个人都是圆滚滚的,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可这也不妨碍他享乐。   他的手在左右的美人身上不断的游走,脸上满是得意的傻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人快步走进了屋内。   看到此人,几个美人大吃一惊,赶忙起身回避,国王有些惊讶,他伸出手来,想要挽留那几个美人,可她们并不听从这位国王的号令,急忙逃离了此处。   国王对此很是无奈,他看向了这位走进来的大臣。   “又出了什么事啊?”   站在国王面前的,是一个身材消瘦的老人,国王几乎要比他大两圈。   他拄着拐杖,眼神锐利,看起来是个很精明的人。   而此人,正是狗奴国这般强盛的原因。   他叫狗古智卑狗。   这位出身很卑微,最初不过是狗奴王身边的近侍。   后来得到国王的宠爱,开始参与政务。   典型的刘禅宠爱黄皓行为。   但是这个黄皓却有些不同,他开始实际上参与治政之后,在国内进行了很多项革新,提升冶炼技术,并且积极对外作战。   他连续多次击败邪马台,迫使邪马台要组成联军来与他们交战。   到了如今,全国上下的事情都基本要他说了算,国王成为了傀儡。   或许在这个时代,权臣真的很流行,哪怕是倭国也不能避免。   此人走进来之后,严肃的说道:“到了如今的时候,您怎么还能继续享乐呢?”   狗奴王惊讶的看着他:“邪马台不是已经战败了吗?”   “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智卑狗严肃的说道:“邪马台已经派人向魏国求援,我们却没能拦得住他们。”   听到这句话,狗奴王哈哈大笑。   “那又如何呢?”   “当初他们也不是没有求援过,后来那魏国也不曾派来军队,只是派了个人来宣读什么令我们不是照打不误吗?”   “现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智卑狗摇着头,“当时跟如今不同了。”   “当初魏国尚且还要对付自己的两个强大敌人,故而只是派人,却也不能出兵。”   “但是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魏国已经灭亡了自己的两个强敌,周围都没有人能再威胁到他们,而当初他们派人下达诏令,我们没有遵从。”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派人去拦截那些使者。”   “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到了魏国,没能拦截到,那接下来可能就会惊动魏国”   智卑狗认真的分析起了面前的局势。   可狗奴王还是不以为然。   “这些年里,我们百战百胜,不曾遇到过什么挫败,我们的勇士以一敌十,就算魏国远道而来,又能如何呢?他们这次能派来多少人?”   “若是他们派遣的人很多,那我们就躲进深山之中,他们还能追击我们不成?”   狗奴王挥了挥手,自信满满的说道:“我看啊,你就是太谨慎了!”   智卑狗却皱着眉头,“公孙渊当初还在的时候,他的军队就已经是不可战胜的了,何况是魏国呢”   狗奴王很是好奇,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些天里总是念叨着魏国,我想问问你,这魏国比起邪马台如何?”   听到这句话,智卑狗猛地抬起头来,惊诧的看着自己的君王,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狗奴王一头雾水,“哎!你!”   可智卑狗压根就没有理会他,很是干脆的离开了此处。   在他的君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觉得已经没有商谈的必要了。   自家这位君王根本就不明白这魏国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当初那位使者前来的时候,智卑狗曾经跟他问过大量关于魏国那边的事情。   他送了很多的礼物,询问了他们的历史,又希望能得到几本书籍。   在得知了这些内容之后,智卑狗的三观都被刷新了一次。   就像是一只井底的青蛙忽然跳了出来,看到了真正的世界那样。   后来他还曾派遣船只,想要跟魏国乃至吴国取得联络,但是都没能成功。   此刻,他忧心忡忡。   他有预感,这次魏国是要真的参战了,他们连当初的公孙家都打不过,还想要打魏国??   这可怎么办呢?   在回去之后,智卑狗就向前线下达了命令,要求狗奴国的将领们撤兵,尽快返回。   同时,他又开始召集官员们,跟他们商谈跟魏国建交的事情。   邪马台可以跟魏国建交,那我们当然也可以,我们比邪马台还要强大!   若是能在魏国面前彰显自己的实力,让他们知道自己比邪马台更加可靠,说不定自己还能得到魏国的支持呢?   智卑狗此刻决定全力跟邪马台争夺成为大魏附属的资格。   就在这样的局势下,文鸯终于出海了。   他们选择从辰韩出发。   在朝鲜地区,北部是汉家四郡,也就是乐浪郡、玄菟郡、真番郡及临屯郡。   而在南部,则是由马韩,辰韩,弁韩组成的三韩地区。   当初毌丘俭出兵讨伐高句丽的时候,作为三韩里最强的辰韩跳了出来,然后被毌丘俭所灭   辰韩还有个别称叫秦韩,这是因为桓灵二帝的时候,大量的难民跑进了辰韩,这影响了辰韩上下,导致他们的礼仪,语言,风俗,穿着都中原化。   其余两个瑟瑟发抖。   庙堂对他们几乎没什么兴趣,就让乐浪和带方顺带着治理当地。   这次出海,便是从这里前往。   文鸯所带去的军队并不多,只有万人左右,但是战船配套却相当的奢华。   毌丘俭大手一挥,将飞云号临时调给了文鸯来用。   在飞云号的带领下,魏国的水军声势浩荡,他们有三十余艘主力战舰,还有各类的快船,防船等等,足足有八十多艘船只,难升米看了都要腿软。   文鸯站在船上,看着远处那一望无际的海洋,眼里却满是激动。   这次,他独自为主将,再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去做,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来完成。   大司马和陛下都对他寄以厚望。   若是这次能顺利完成目标,他或许就能再进一步了。   成济此刻就站在了他的身边,他也同样很是期待。   前不久,他接到了兄长的书信。   在书信里,他兄长用了所有最残忍最严厉的话来辱骂他。   成倅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放着皇帝身边的差事不干,非要到地方上去当个什么杂号将军??   也不知道他得知弟弟的行为后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就从书信来看,他大概还是有点不太开心的。   成济决定,这一次定要在兄长面前证明自己!   让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第100章 到达   对马国,码头。   这里是从庙堂前往倭岛的必经之路。   这国很小,因为距离邪马台更近,故而也是邪马台联盟之一。   当今的邪马台,其实更像是如鲜卑那样的部落联盟。   邪马台会往这些小国里派遣大夫,所谓的大夫,就类似于庙堂的刺史,他们在当国没有治理政务的权力,但是却可以代替女王来监察地方。   而在各地的主官,负责政务的官,则是被称为大倭,这类似被砍了军权和政权的太守,更像是专门收税的乡佐。   奉女王的诏令不断的游走各地进行监察的官,则是叫大率,这有点像是持节侍中。   反正他们国内官制比较简陋,跟鲜卑联盟半斤八两。   女王身边会有侍官,这些人就负责为女王提供各种建议。   从辰韩到对马国的距离非常的近。   两者都几乎是挨着的。   文鸯的军队只用了很短的时日,就达到了此处。   当这支庞大规模的舰队出现在对马国的时候,当地的大夫可谓是吓得心惊胆战。   麾下告知他从远处来了一支庞大舰队的时候,他还不曾在意,可当他亲自领着军队前往观看的时候,眼珠子都差点被文鸯给吓出来了。   对马本身就是个小岛。   这些年里,也算是人来人往,来过不少的舰队。   但凡是要前往倭岛的,基本都是要经过对马的,但是,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舰队。   这是第一次。   当这般规模的舰队出现在此处的时候,顿时就引起了众人的惊恐。   当地大夫领着数百人前往,本意是想要拦截这些人的。   可当他看到了这舰队的规模之后,当即就打消了这想法。   当战船停靠在岸边之后,大量的甲士们从战船里走了出来。   他们迅速开始列阵,准备跟远处那些军队好好的干上一场。   文鸯跟周处等人先后走下了战船,这还是文鸯头次坐这么久的战船。   这让文鸯都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他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海上的风浪就是大,不同于那江水啊!”   “倘若要是在战船上作战,只怕是更加晕头转向,这航行作战之事,看来也没有我所想的那么容易。”   “先前大司马多招纳那些吴国将领,说他们善水战,我还在想,谁不会水战?今日终于是明白了!”   文鸯连连叫苦。   周初却笑了起来,“我原先在船上太久,也是会不适的。”   “后来还是大司马,替我治好了此病症。”   “啊?是如何治好的?”   “很简单,关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小船舱里,不知昼夜的航行了几个月,就可以治好了!”   听到周处的回答,文鸯忍不住大笑着拍了他一拳。   “你这分明是在非议大司马!”   两人有说有笑的看向了远处那些瑟瑟发抖的敌人们。   这次文鸯所带来的精锐们,普遍高大强壮,其中还有毌丘甸的那支精锐老兵。   而跟他们比起来,远处那几百個持械的农民   怎么说呢,文鸯披重甲基本就可以屠掉他们了,只要砍死几个,其余的保准转身就跑。   文鸯咧嘴笑着,指着远处那个穿着与众人不同的家伙,招了招手。   那人正是对马大夫。   大夫是能看懂这个手势的,他看了看左右,还是无奈的朝着文鸯走去。   就以如今的对比,要是真打起来,他是要在顷刻之间就被杀掉,最好能避免冲突   当难升米出现的时候,大父眼前一亮,激动的快要哭了出来,两人大声的说了些什么,随后,大夫就开始朝着文鸯等人行礼拜见。   难升米说道:“此人便是对马大夫,嗯,类似此处的刺史,他说要犒赏大军。”   文鸯正要开口,周处忽然说道:“文将军,我看,最好还是不要吃这里的饭菜,不要喝这里的水。”   难升米脸色大变。   周处又补充道:“我倒不是说他们会下毒,只是我们从外而来,若是冒然吃这里的东西,喝此处的水,可能会出现疾病。”   “当初吴国派遣舰队前往各地的时候,就曾出现过因为吃喝而引起的大疾病,军队减员极为严重。”   听着周处的话,文鸯当即点着头。   “好,那还是继续吃我们的,就在此处整顿,然后继续前往!”   这位大夫此刻也是明白,难升米终于是将援军给请过来了,不过,这请来的援军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这规模怎么看都有点吓人啊!   这是来打狗奴国的?还是来打我们所有人的?   难升米对此没有解释,此刻也只是让大夫尽快派人告知女王,就说自己请来的援军很快就会达到倭岛   “大王!”   一人点头哈腰的坐在了狗奴王的面前,此人同样是狗奴王的近侍之一,平日里因为擅长说笑话而得到狗奴王的喜爱。   狗奴王仰起头来,“你今日所讲的笑话,都没有让我能笑出声来!”   此人说道:“那我就再说一个笑话,前几日,智卑狗请我过去,让我召集勇士,说是他家里进了一头熊,要杀了才能进去。”   听到此人说起自己重臣的笑话,狗奴王也赶忙竖起耳朵来听。   此人继续说道:“我当即为他召集了三十位勇士,都是最勇武的人,他们拿上了武器,喝了酒,然后闯进了府里,过了许久,他们走了出来,手里只拿着一只小老鼠,他们说将府内搜了一遍,除了老鼠,什么都没看到。”   “智卑狗说:我这个人向来见多识广,以一知百,这里既然有老鼠,那就肯定有吃老鼠的蛇!有蛇,肯定就有吃蛇的獾,有獾,就有吃它的狼,有狼,就有吃它的熊!”   “你们怎么能说这里没有熊呢?”   看到此人那滑稽的动作和模仿,狗奴王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当即拿出了钱,丢给了面前的近侍。   “我们这位大臣啊,什么都好,就是天生的胆怯!”   “先前我们攻打邪马台等国,每次快要获胜的时候,他就要我们撤走,说什么再打下去就对我们不利!”   “如今魏国的船只还不曾出现,他就吓得不敢来王宫里了!”   狗奴王对智卑狗颇为不悦。   那弄臣笑了起来,他说道:“大王,这难道不是我们的好机会吗?”   “您放权给智卑狗,导致国内众人都只知道他而不知道您,这次,因为魏人的事情,他被吓得病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人去做,大家急成了一团!”   “我听说,魏人的船只已经出现在了对马,所前来的不过只有数百人!”   “他们这次是要末卢国登陆,然后前往邪马台,如果我们能派人乔装打扮,在末卢国袭击魏人的军队,岂不是就能栽赃给邪马台人吗?”   “往后就是魏国与他们争斗,我们可以取利啊!”   听到这句话,狗奴王忽然有些激动。   他站起身来,来回的走动了起来。   年迈的国王形同傀儡,虽然智卑狗对他还是颇为敬重,但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执掌过大事了。   别说是这种出兵讨伐的事情,便是连宫内的事情,他都不曾去做过。   此刻,他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这么做还是有些不妥。”   那弄臣急了,他赶忙说道:“大王啊,如今智卑狗病重,没有人来做事,您此刻不做,谁来做呢?”   “况且,这些人若是到达了邪马台,往后不就是要联手对付我们吗?”   “到那个时候,您还能像如今这样太平吗?”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啊,您怎么可以迟疑呢?”   在弄臣的教唆下,狗奴王相当的动心。   “若是能引起他们的争斗,往后我们就可以趁机出兵,收复邪马台等国,等整合了这些地区,我们还用得着怕什么魏国吗?”   “保不准就可以出兵攻打魏国!”   “让他们来给我们朝贡。”   弄臣说了很多的话,狗奴王的眼神逐渐亮起。   “好,你且替我去召集那些将领们!就说我有大事要告知他们!!”   弄臣这才转身离开。   当将领们赶到之后,狗奴王当即说出了自己那想要半路拦截敌人的奇特想法。   而对他这个想法,将领们居然没有一个反对的,都点着头,觉得这么做可以。   纷纷开始吹捧狗奴王,都说狗奴王比智卑狗要强出了数倍。   这是狗奴王头次听到有人这么夸赞自己,当即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叫好。   弄臣做好了这一切,便待在了自己的府内,等到天色黑了下来,这才偷偷来到了智卑狗的面前。   智卑狗此刻就坐在地上,听着弄臣给自己禀告诸多大事。   “都按着您的吩咐完成了,大王决定明日出兵,在末卢国袭击魏国的军队,栽赃陷害给邪马台!统一各地,然后出兵魏国!”   听到他的话,智卑狗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怎么都停不下来。   “你这数十年里,说了很多的笑话,唯独这个笑话是最出色的”   智卑狗再次看向了他,“为了大事,你必须要去死了,但是我一定会照顾好伱的家里人,绝对不会让他们受到任何亏待,会像对待自己的家人那样对待他们。”   弄臣似乎也早知道会是这样,他朝着智卑狗行了礼。   “谢过大倭!我这就起身!” 第101章 好狗   “杀!!!!”   当一群数百人的持械农民大叫着杀过来的时候,文鸯都惊呆了。   此刻他们刚刚下船。   而邪马台因为有难升米的告知,也派人前来迎接。   可就在他们刚刚下来的时候,远处就冒出了一伙人来,倘若不是身上的穿着,文鸯都以为是哪里的猴子跑出来了。   这些人普遍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尖嘴猴腮,露出了根根排骨,瘦弱到了极点,拿的也都是轻武器,不曾披甲胄,大吼着就冲杀了过来。   文鸯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些人。   而受到女王之令前来的大率,此刻也是眼前一黑。   这都是什么人啊?   他正要下令,文鸯却饶有兴致的看向了自家的副将。   成济狞笑了起来,“杀一半,留一半!”   他一声令下,甲士们拿出了强弩。   倭岛因为自身的缺陷,在军事能力上还非常的落后。   他们缺乏大型的牲畜。   这有几个很严重的后果,第一个是农业的落后。   第二个是战马的问题。   倭岛直到如今都没有出现过骑兵。   想要骑兵还等等一百多年,到那個时候,才从三韩等地传入了战马。   第三个就是弓弩的问题了,很多优秀的弓弩都是通过大型牲畜的角乃至筋来制作的。   这三项,他们都是劣势。   而弓弩的落后也导致了他们甲胄的落后,在这个时候,他们基本上没有完成的铁制甲胄,他们会采用木甲,皮甲等装备。   他们的武器也多偏向轻巧和灵活,根本就没有马槊或者车弩这样的重武器。   当看到这些几乎“裸衣”状态下的持械农民时,甲士们的眼神格外的平静,强弩对准了他们,开始了齐射。   这第一次齐射,便射翻了那些冲在最前头的士卒。   他们身上的甲根本起不到任何的防护作用。   弩矢轻易的完成了破甲,将他们完全洞穿。   在强弩几次轮射之后,这些人就不没剩下多少了,成济赶忙下令停止射击,令骑兵去捉拿。   这一刻,那些冲来的家伙们似乎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高呼了起来。   “妖术!!有妖术!!”   他们转身就跑。   成济迅速完成了生擒和砍杀。   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完成的。   文鸯看了都想要打哈欠。   便是文鸯他自己,也不敢披着这样的甲来冲一伙全副武装的精锐,强弩就能将他钉死在道路上了。   难升米站在一旁,他见证了这次的战役,倘若这能被称为战役的话。   “文将军!!这绝对不是我们的人,这绝对不是”   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这都是哪里来的蠢物啊,就这么急着送死吗?   若是魏人以此做文章,那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文鸯瞥了他一眼,“你且放心吧,除非你是疯了,不然不会用这些人来袭击我们。”   文鸯看向了一旁的周处,“将他们分开,然后将那几个懂他们言语的人分开进行审问最后再一一询问,看看是否能对的上。”   周处点点头,开始去操办这件事。   文鸯则是在那些人的带领下朝着城池走去。   文鸯和周处两人,在这里犹如巨人一般!   大概是因为资源匮乏,又或许是因为气候问题,此地的人多瘦弱矮小,而文鸯,哪怕是在中原,那也是个壮硕的大块头,放在此处,更是夸张!   几个当地官员跟在他的周围,就如孩子跟在大人的身边,有几个人的个头甚至都不到文鸯的腰部,没他的腿长。   他们看到文鸯的时候,都觉得迷糊。   天下竟有这般高大的人吗?   文鸯跟着他们返回了城池。   他们的城池很是独特,大概是因为缺乏重型攻城装备的缘故,他们的城墙是非常矮小的,文鸯感觉自己能翻进去   而他们的王宫还是不错的,有模有样。   实际上,倭岛跟魏国乃至吴国是有着不少往来的。   在亲眼见过了魏国的皇城宫殿之后,他们的很多重要建筑就不可避免的开始效仿隔壁的风格。   但毕竟只是效仿,想要做到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此时的王宫,也只能拿来跟龟兹,鄯善的王宫比一比,便是高句丽人的宫殿,都比他们要奢华的多。   文鸯在这里休息了两天。   而周处也早已问出了那些人的来头。   经过不同人分别审问的结果,这些人来自狗奴国,是奉狗奴王的命令来截杀他们的。   当听到狗奴王准备引起两家的战乱,然后统一倭岛,出兵大魏的时候,文鸯笑得前仰后翻。   “哈哈哈~~~”   看着笑得根本停不下来的文鸯,周处无奈的说道:“将军,这是很严肃的事情,这是对大魏的挑衅,您怎么能发笑呢?”   文鸯强忍着笑意。   “不是,我走在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怕把他们给踩死了,结果他们居然说要来攻打大魏???”   他又笑了起来。   周处却没有发笑,他皱着眉头,愤怒的说道:“将军,应当出兵狗奴国,狗奴之酋大放厥词,对陛下不敬,对大魏不敬,不可留其性命!!”   文鸯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   “狗奴王狗胆包天,我非要效仿大司马,灭掉他的国家,摧毁他的王城!”   文鸯当即连前往邪马台城的想法都没有了,他直接下令让难升米前来。   “狗奴王妄图截杀我们,更是对皇帝陛下不敬,我要先前往狗奴国,你迅速安排带路的人,若是耽误了战机,我以军法处置!!”   听到这番话,难升米很是开心。   这几天,难升米的心情可谓是一直都在大起大落。   遇到袭击的时候,他还是吓得半死,此刻,听闻文鸯要出兵狗奴国,他是开心的要死。   狗奴国跟邪马台已经干了几十年了。   狗奴国一步一步的发展壮大,周边的国家几乎都被他们给打了一遍。   邪马台愈发的落寞。   可难升米却知道,若是大魏出兵,狗奴国是个什么东西?   难升米在这件事上非常的积极,他当天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文鸯也不再去看周围,直接集中了军队,迅速朝着狗奴国的方向杀去。   实际上,此刻的倭岛,有近七成的地方还是在那些以部落形式生存的野人手里。   只有三成的地方上有这些国家,他们被分裂成了无数个。   光是邪马台,根据记载,他们就由三十多个城邦所构成。   大多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他们都集中在了西部地区。   从邪马台到狗奴国,也用不了太长的时日。   文鸯的大军迅速前进,这一路上,可谓是引起了无数小国的惊恐。   无论是对哪个小国来说,这样实力的军队都太过于惊人了。   那整齐的列阵,他们的武器装备,他们所骑乘的骏马。   双方的军队是几乎差了代的。   全方面的落后。   也就船只还行,勉强到及格线上,但是跟吴国的船只比起来,那也是小巫见大巫。   飞云号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暴击。   就当文鸯的军队越过了邪马台,刚刚准备到达狗奴国的时候,他的斥候总算是发现了敌人的动向。   敌人有大量的军队出现在了狗奴国的境内。   足足有数千人。   而这并非是他们全部的主力,狗奴国是能拿出万余人的军事规模的,若是暴兵,还能更多。   看到远处的那些小个子们,文鸯还是想要笑。   他真的很想当面问问那个狗奴王。   显然,对方不愿意守在城池里跟他们打防守,也没有丢下城池跑掉,甚至都没有选择伏击。   他们就这么正大光明的站在了远处,看起来是要真刀真枪的正面大干一场。   无论怎么说,文鸯都挺敬佩对方的勇气的。   这些年里,哪怕是战斗力最高的鲜卑人,都不敢这么跟自己正面对杀。   这些家伙居然有这个胆量?   文鸯很是惊讶。   他对左右说道:“尽管我们的实力很强,但是还是要谨慎,我出发的时候,大司马曾告诉我,在不曾完全了解对方的前提下,不能过于鲁莽。”   “谁都不许轻视这支狗奴军,要严格听从我的命令,除非是得到我的允许,否则不许追击!!”   文鸯的神色很是肃穆。   如今的他,当真是愈发的有了统帅的风范。   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冲锋的鲁莽少年了。   虽说还没有达到历史上统帅一方大军讨伐敌人的地步,但是终于是走出了冲将的限制。   就在文鸯部署着作战安排的时候,远处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他快步朝着文鸯的方向走来,边走边丢掉了手里的武器。   “请勿要射弩!!请勿要射弩!”   此人大叫着。   说的竟然是雅言。   文鸯都惊呆了,他再打量这个人,发现此人的穿着打扮竟跟中原人没什么区别。   自从他达到倭岛之后,还是头次看到有人穿这样的衣裳。   若非他身材着实短小,文鸯都差点以为对方是自己人。   他当即下令不许射箭。   难升米看到此人,脸色大变,“将军,此人前来,必定有诈,请速杀之!!” 第102章 这就是女王??   文鸯压根就不理会难升米。   这是我家的军队,我是统帅,你有什么资格来教我做事呢?   军队要怎么做,自然是要看自己的意思。   那人很快就来到了文鸯的面前,气喘吁吁。   文鸯看到此人上了年纪,胡须花白,他毕恭毕敬的朝着文鸯行了大礼。   看到这一幕,纵然对面只是个胡人,文鸯也多少觉得有些不安。   从大魏这里来说,文鸯还从未受过这个年纪的人行这般大礼。   在大魏那边,若是文鸯敢骑着马去接受这种老人的参拜,怕不是要被大司马挂起来打。   但这是胡人可他用的却是大魏礼节。   这一刻,文鸯都有些迟疑。   “好了,你年纪很大,不必行大礼,你是什么人?”   文鸯打断了对方的叩拜。   此人起身,看向了文鸯,脸上堆满了笑容。   “回将军,在下乃是狗奴国的大臣智卑狗!”   文鸯愣了一下,随即眯起了双眼,“我知道,我知道你,你是狗奴国的实权大臣,一切政务都要是你所拟定的,对吧?”   智卑狗大惊失色。   当初明帝派遣张政为塞曹掾史,赍诏书、黄幢至女王国、狗奴国,使相和好,完成使命而还。   当张政前来的时候,智卑狗跟他请教了很多。   他自以为是从张政这里得到了大量关于中原的知识,实际上,张政也从他的言语里得知了大量关于倭岛的知识。   而这些都被记录在了后来的《三国志》之中。   智卑狗此刻也反应过来,苦笑着说道:“原来大魏早已知道此处的情况啊。”   文鸯不悦的说道:“我刚刚到来,伱就派人前来袭击我们,如今我领兵前来,你有什么要说的呢?”   智卑狗赶忙说道:“文将军,事情是这样的,当初张公前来劝和的时候,是我出面,遵从诏令,不再出兵。”   “可邪马台却趁机拉拢各国,让我们困守一方,不许我们往来,可即便如此,直到如今,我们都不曾出兵去灭掉邪马台,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能力,我们先前的每一次战役都获得了胜利。”   “我们之所以没有覆灭他们,只是因为当初张公曾来劝说,邪马台以魏国王印,故而不敢强攻。”   “至于这次的袭击,也是个误会。”   “我得知魏使前来,心里激动,后大病了一场,直到昨日,尚且还不能起身!!”   智卑狗说着话,眼里满是绝望,甚至落下泪来,“可谁知,我们的这位王,居然趁着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派人前往袭击使者,这样的事情,我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呀!!”   他抬起头,看着文鸯,开口说道:“这些年里,若不是因为大王的重视,我这般出身卑微的人,是无法坐到如今的位置的。”   “如今他犯下了大错,我知道这罪行是不能被赦免的。”   “我愿意为大王而死,请将军只杀死我一個人,留下我的大王,我会下令让狗奴国放弃抵抗,愿意归顺魏国,请您处死我吧!”   智卑狗说完,再次朝着文鸯行礼拜见。   这一刻,不只是文鸯,便是如成济这般的浑人,都觉得有些触动。   周处也是忍不住说道:“此地竟也有义士吗?”   智卑狗低着头,心里甚是忐忑。   他从一个卑微的近侍走到今日的地步,所依靠的就是一个赌字。   他从张政那里早已了解了魏人,甚至了解了吴人。   知道什么样的行为会被他们所看重。   这一次他再次拿出命来赌。   赌的就是对方听了这些话反而不会杀他。   赌他在对方这里还有大用!   他并非是什么倭王,权势在哪里都能得到。   他原先的想法,是以狗奴国灭亡其余诸国,整合他们的言语文字,形成一个统一的大国。   但是就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为魏国效力,岂不是更好吗?   文鸯此刻也很是惊讶。   一旁的难升米却勃然大怒,他说道:“将军勿要听信这个小人胡说八道,他过去不过是为人端失的小官,后来谋取大权,傀儡其君王,多次进攻周围的小国,贪得无厌!”   “这人是分明来骗将军的,将军绝对不能饶恕他啊!”   听到难升米的话,智卑狗的脸色也没有半点的变化,他点着头,“不错,一切皆是我的过错,请将军下令吧。”   说完,他便闭上了双眼,做出了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   难升米还想要说些什么,文鸯却制止了他。   文鸯骑着骏马,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   “智卑狗你虽然是个蛮夷,但是却知道忠义,我不能杀你但是你的君王,我也不能赦免,他犯下了大错,需要送往洛阳!”   “至于你的这些军队,你让他们放下武器!”   智卑狗赶忙起身,对着军队下令,这些士卒们迅速放下了自己的武器,皆跪在了两旁。   看到这一幕,文鸯看向智卑狗的神色也变了一下。   如此强大的掌控力   智卑狗却赶忙说道:“我愿意全力配合将军,将军无论要做什么,我都能帮得上忙,整个岛屿,我是最熟悉的,只要将军能为我王美言几句”   文鸯带上了他,就要接受那些人的臣服。   成济有些无奈,他赶忙来到了文鸯的身边,“将军,我们远道而来,难道就这么接受他们的投降吗?我们岂不是没有军功了吗?怎么也得杀点啊”   文鸯大怒,训斥道:“我们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杀人吗?我们是为了惩治当地对大魏不敬之人,为将军的人,难道就只在意自己的军功吗?”   成济瞪圆了双眼,不知所措。   周处赶忙说道:“我们这次前来,是为了收复诸国,你勿要担心,肯定会有出兵的机会,就算没有发生战事,这功劳也不会因此而减少。”   成济这才不敢多说什么。   文鸯终于是见到了那位放言要攻打魏国的狗奴王。   此刻,这人瑟瑟发抖,看着面前如同巨人般的文鸯,连话都说不出来。   文鸯打量着他,“就你这样的东西,也敢来招惹魏国?!”   在一旁的人翻译之后,狗奴王赶忙求饶道:“是我受了小人的挑拨,那人已经被我抓起来处死了,请将军饶命啊!!”   文鸯看着他各种求饶,却觉得很是无趣,当即令人将他押送到船上。   整个狗奴国都没有再敢反抗文鸯,而智卑狗更是非常体贴的拿出了当地的土地,户籍,国库等相关文书,全部献给了文鸯。   文鸯惊讶的看着这些,这厮莫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智卑狗,你这人不错,以你对军队的掌控力,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一个狗奴王就能调动军队去袭击我们。”   “不过,你也不必多解释,我不管你对你的君王如何,只要你能忠心对我,我可以保证让你拥有超过原先的权势。”   智卑狗再次大拜。   “多谢将军!!”   他赶忙问道:“将军此番前来,可是为了让诸国都归顺大魏吗?”   文鸯点点头,“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智卑狗笑着说道:“那将军不必亲自前往各地,当今岛上大国,就只有我们与邪马台而已,如今狗奴国完全臣服,若是邪马台女王也能前往洛阳,表示完全归顺,那其余小国,就没有不敢归顺的。”   “另外,将军,各地的大倭,大率,可以让他们的子女前往大魏,这样一来,他们在这里就不敢作乱!”   “只要他们能一心帮助您,那整个岛上的诸国,都会完全听从您了!”   “为了防止这些人外逃,将军可以守住几个重要的通道,另外,要集中各国的船只,将那些可以远航的大船都收集过来”   智卑狗迅速拿出了多个计策。   文鸯大喜过望,他说道:“好,你且来辅佐我完成这些事情,若是诸事顺利,我会向陛下上奏称你的功劳!”   “多谢将军!!”   智卑狗的眼里满是狂热,他激动的说道:“我向来渴望着能为明君效力!强如大魏,正是我该去辅佐的大国啊!我绝对不会辜负将军的厚望!”   “将军,各国之中,尚且还有几个人,这些人是难以用言语来说服的,过去邪马台召集他们,要加强联盟的时候,他们都拒绝了,觉得自己的权势会受到威胁,他们若是连邪马台都不愿意归顺,那肯定也不会归顺大魏!”   “便是在明面上归顺了,暗地里也会想办法脱离的,请将军答应我去对付他们!不出三十天,定然将他们的人头献给您!!”   看着这过分狂热的家伙,文鸯都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文鸯也没有拒绝,“好,这件事就交给你,我要亲自前往邪马台!呵,我要让邪马台王感受一下大魏之威!”   文鸯站在邪马台的王宫内,满脸纠结的看着前方。   “这就是你们的王???”   难升米点点头,“这便是我们的女王。”   文鸯欲言又止。   他看着面前的小女娃。   这家伙还没他的腿长,她的眼里满是泪光,正可怜巴巴的看着文鸯,一脸惊恐的模样。   文鸯用力的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些什么。   “哇~~~”   女王顿时被吓得嚎啕大哭。 第103章 五钱   冀州,邺城。   邺城生活着很多的名士们,在司马家掌权的那会,邺城几乎如同一个大型监狱,关押着曹魏的诸多宗室以及潜在的敌对势力。   当然,也有很多名士定居在此处。   当今天下的名士们都急着要做官,跟过去那提倡要隐居山林,享田园之风光的人几乎不是同一类人。   魏晋的名士们很喜欢举办各种文会,说的简单点,就是喜欢聚集在一起吹牛。   该习惯在明帝时达到了巅峰,被明帝所厌恶,下令整顿。   只因为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不做正经事,服散饮酒,点评天下人物,带坏整个士林的风气。   嗯,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在邺城举办而不是在洛阳举办的原因。   就是怕再次激怒了皇帝。   这也避免了大量官员参与其中,哪怕皇帝过问,这也是一群白身的活动,没有朝臣的参与,不会引来太大的惩罚。   而这次的文会,比起过往也较为特殊。   每次的文会,都是名士们出名的最好时机。   大家都会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搏名,有了名气,那无论做什么事都会顺利很多。   而出名的方式却多种多样。   文会则是给了他们更多出名的机会以供选择。   这是曹启第一次前来邺城,在两个好友的陪同下,他们好奇的行走在了乡间的道路上。   他们的穿着并不算普通,但是也绝对不奢华,他们的马车也算是较为常见的,怎么看他们都是有着一定地位的士子,不同于常人,但是也不显赫。   曹启等人都没有坐马车,只是跟在了马车的身后,有说有笑的看着两旁的场景。   “此处跟雍凉等地还确实不一样。”   “看看这连绵不绝的耕地,我们都走了多久了,一路上所看到的皆是这些耕地,数不尽的耕地啊。”   树机能很是激动。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规模的耕地连在一起,这一路走来,两旁皆是耕地,感觉这耕地似乎就没有尽头。   而刘宏却要好一些,类似的场景,他见的不少。   曹启并没有急着要去参与文会,他从洛阳前往邺城,一路上都是在不急不慢的前进着,他一直都在观察着沿路各地,观察当地的百姓,观察当地的官员们。   他没有忘记兄长吩咐他要去做的事情。   刚刚走到了此处,就听到远处传来了叫嚷声。   曹启等人好奇的看去。   远处有一行人,此刻正在纵马狂奔。   听到他们的叫嚷声,曹启不愿意惹出什么事,赶忙让路。   那些人看到他们如此识趣,也不逗留,飞奔而出。   曹启等人目送他们离开,树机能忍不住骂道:“好一群纨绔啊,敢在耕地纵马,当真是一点都不将律法放在眼里!”   听到他的谩骂,曹启也只是摇了摇头,他领着两位好友走到了一旁的茅庐边上。   百姓们为了更方便耕作,通常会在自己耕地边打造一個简陋的茅庐,方便暂时的居住。   曹启走上前来,“可有人家在此?”   他刚开口,便看到有一人警惕的探出头来,“自是有人!”   那是个年强壮硕的汉子,他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迟疑了片刻,方才打开了门。   “不知三位有何吩咐?”   “不敢,只是想要讨口水来吃。”   这人彻底放松了,赶忙邀请三人进来。   屋内虽然简陋,但是应有尽有,几个木桶里装满了清水。   几个人谢过了对方,吃了水,曹启主动与这年轻人攀谈,拉近了彼此的关系,这才问道:“方才那些纵马的人好生无礼,不知是谁家的弟子呢?”   听到询问,此人的脸上顿时就有了怒火,他咬着牙,控诉道:“还能是谁家的呢?自然是那裴家的!!”   “裴???”   曹启一愣,随即跟身边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听到裴他们便想起了一个人,这人不是要倒大霉了吧?   他们小心翼翼的问道:“该不会是当今刺史”   “唉,你们也勿要问了,反正都是些惹不起的人,你们这准备参加文会吧?怎么不进城却在这外头啊?”   “我们先前都不曾来过冀州,故而就想要来这乡野看看。”   曹启跟着这位后生又聊了许久,直到后生准备再次前往耕地里劳作,曹启等人方才告别离开。   他们坐上了马车,朝着城内行驶而去。   城内的景象却又截然不同,这些时日里,邺城变得格外热闹,来往的士人实在是太多了。   负责守城门的甲士,也只是看一看来人的相貌和穿着,士人们基本都不会遭受盘问,直接就被送了进去。   曹启几个人就是被直接送进去的,甲士们都懒得去询问他们的来历。   “邦士,我看当今这位刺史,虽然声名在外,但是治下也并不像传闻里的那么好啊。”   树机能眯起了双眼,开口说道。   曹启字邦士,取诗经里的邦之彦兮,一个彦士,一个邦士。   冀州刺史裴徽在天下的名声极大,是曹髦都曾亲自下令称赞过的刺史。   树机能却觉得他多少有点名不副实。   曹启摇着头,“有些事情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杜绝的,其实能做到这种地步,也是不太容易,过去这些人纵马哪里还需要去穷乡僻壤呢?直接就在城中纵马了,也绝对没有人敢处置他们。”   城内随处能看到很多的士人们。   这些人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有的正在大声谈论着什么。   四周的酒楼更是人满为患,皆是些从各地前来的士人。   这次的文会,实际组织者乃是裴辑,他是刺史裴徽的弟弟。   这也能看得出来,这次文会是有着官方参与的。   曹启等人找了处酒楼,听着左右的士人们商谈着这件事。   “依我看啊,这多半是为了冀州的学堂之事啊。”   “我听闻,这次的科举,冀州士子几乎没几个通过的,尤其是殿试,那基本都是名落安世!”   “而县试和郡试,冀州的通过率居然跟凉州差不多!”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倒是有几个冀州本地的,此刻脸色泛红,却说不出话来。   树机能听到这些话,顿时大惊失色,他看向了一旁的曹启,“冀州这般富裕,怎么会跟凉州差不多呢?”   曹启摇着头,“这我便不是很清楚了。”   听着众人的调侃,树机能却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旁出现了争执声。   “你这菜,明明前不久才二十七钱,今日为何就要算成三十二钱,莫不是欺我不曾来过吗?”   这顿时打断了众人的攀谈,众人惊讶的看向了一旁,就连曹启也不例外。   就看到一人坐在案前,正严肃的跟一旁的小厮理论了起来。   这小厮打量着面前这人,相貌堂堂,穿着非凡,那是欲哭无泪。   “不是,这位客人,这众人前来邺城,诸多市价上升,我们也得跟着涨啊,这肉和蔬菜都已经不是当初的价格了您这”   “那也不能升这么多吧?升了足足五钱啊!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此人很是愤怒。   士人们的眼神都几乎聚集在了此处,那小厮此刻只觉得头晕。   他这辈子接待过各种各样的士人,发疯打人的也见过,唯独没有见过在几钱的问题上斤斤计较的。   你这衣服不是偷过来的吧?   就在这人继续跟小厮拉扯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开口说道:“这人的饭钱,我出了。”   小厮抿了抿嘴,看向了那客人。   这年头士人们都开始这么玩了吗??   特么就五钱啊!   要不我给你们出了算了!   你这一开口,还以为是替人出了个几千几万钱呢!   众人也纷纷看向了开口的那人,正是曹启。   方才那拮据的士人看到曹启,却摇着头,“我吃的饭菜,岂能让伱出钱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曹启笑了起来,“无碍,出门时偶有拮据,我现在出了,阁下往后还给我就是了!”   “不可。”   两人又开始拉扯,小厮却有些受不了了。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曹启将钱丢给了那小厮,随即对那人邀请道:“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以一同吃饭!”   那人看到小厮收了钱,也不好继续拉扯,起身来到了曹启等人的身边。   此人年纪并不大,看起来颇有名士之相。   只是这作风。   曹启打量着他,脑海里都已经出现了一个寒门士子为了参加文会而卖掉家产,孤身前来冀州,却发现钱财怎么都不够用的场景。   这套衣裳,应该是花光了他全部的钱财吧。   可怜的人啊。   曹启认真的说道:“阁下气宇轩昂,非中人,往后定能有大作为!”   那人一愣,随即长叹了一声,“唉,怕是不能。”   曹启皱着眉头,“出身贫苦,并非是耻辱,大丈夫岂能没有志向呢?”   “阁下勿要这般沮丧,当今治世,往后建功立业的机会将越来越多。”   曹启跟此人说了很多,此人几次欲言又止,却又找不到什么机会。   “其实我家里并非是那么的贫苦”   在曹启为对方画下了大饼之后,此人方才幽幽说道。   曹启一愣,点着头说道:“能看的出来,故而君得更有志向才行啊!” 第104章 还你钱!   在攀谈了许久后,曹启才与此人告别。   “我看此人,吝啬到了极点,何必跟他多言语呢?”   树机能不悦的说道。   曹启摇着头,“勿要这么说,此人只是家境贫苦,故而如此。”   “这些寒门出身的人啊,不容易。”   他们吃完了饭菜,就在附近的一处肆内暂住,住了一晚,次日方才前往当地的郡学所在。   当他们赶到当地的时候,此处早已是人山人海。   来自各地的士人们聚集在此处,当地的官吏们是来回的奔波。   就在众人越聚越多的时候,忽然出现了大量的甲士。   这动静让士人们都意识到,是有大人物要出现了。   果然,在甲士们有序的守在了郡学各地之后,一人在诸多官员们的簇拥下笑着走了进来。   看到此人,众人纷纷行礼拜见,哪怕是那些大名士也不例外。   来的人正是冀州刺史裴徽。   此人在冀州多年,名望极高,他笑呵呵的朝着众人回礼,随即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了专门用来辩论经典的高台上。   他看向了左右,随即说道:“此番,诸多名士汇聚冀州,这是盛事,正好,我冀州也准备举办考核,提拔官员,另外,各地的学府,也需要大量的治学官吏”   裴徽是个很直接的人。   他几乎都没有绕什么圈,很是公开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次他能允许这么多的名士们聚集在邺城,就是为了能招到大量优秀的人才。   实际上,这本地的考核更多的都是些小位置,就是很多人根本看不上的位置,但是有个刺史专门来请,那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而众人更多关注的还是治学官,若是能被刺史举荐为当地的治学官,这可比当小吏是有出息的。   这个位置也适合这些治政不是很给力的名士们。   裴徽说了许多,最后又说道:“诸位可以随意在冀州内辩论经典,书文作赋,过几天,我还请了一個大名士前来为大家讲述经学”   裴徽并没有透露这位大名士是谁,但是士人们却都已经激动了起来。   能被裴徽称为大名士的人,天下也没有多少个了。   裴徽说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曹启等人目送他离开,随即又在这里结交了几个朋友,参与到了他们的辩论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树机能眼前一亮,指着远处一个人,“那不就是昨日食肆里的那个人吗?”   曹启看向了那人,果然是他!   顺着曹启等人的目光,其余几人也看向了他,随即不屑的说道:“此人啊,他来这里做什么?”   曹启一愣,随即不悦的说道:“岂能因为对方的出身就看不起他呢?”   那人笑了起来,“出身?此人的出身我们可是极为敬佩的!”   “几位或许是不知道吧,此人可是大族出身,他大父乃是西陵乡侯!他父亲更是担任过侍中!”   “啊??”   曹启很是惊讶。   “他唤作和峤,年少便担任太子舍人,有着大好的前途,结果呢,受了贿赂!直接栽在陛下的手里了,被罢免到了如今!这不是个良善之人!”   听到周围人的话,树机能很是不悦,“我们竟还请这样的人来吃饭,昨日那饭还不如倒掉算了!”   曹启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无论是从这个人的相貌还是言行举止来看,他都不像是狡诈之人啊。   他沉思了片刻,方才快步走上前。   “和君!”   那人转身,看到了曹启,笑着行礼,“原来是您啊!”   曹启再次打量着面前这人,他很是直接的开口问道:“我听人说,阁下是因为受贿的罪行而被罢免,有这件事吗?”   和峤迟疑了一下,方才点点头,“是以此罪名。”   曹启随后伸出了手。   和峤诧异的看着他。   “五钱且还给我吧。”   “我的钱,是给于穷苦寒门之士的,岂能给那贪赃枉法之人呢?”   和峤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不舍,他一把抓住了曹启的手。   “阁下!!其实我并不曾受贿啊!!我是有苦衷的!”   本来还无意争辩的他,此刻很是委屈的解释道:“我怎么会去索要他人的贿赂呢?那时我刚刚为郎,常常有名士前来拜访我,走时都留下些礼物!”   “我与这些人结交为友,可从来不曾为他们做过什么事啊!”   “那是名士互相拜访,都是互相赠送礼物的!大家都是如此,我可以对着父祖发誓,我绝不曾收人钱财为人办事!”   曹启了然,“您是只收钱不办事?”   “对不对!那是好友之间互相赠送礼物!”   和峤长叹了一声。   “当时王戎刚刚升到了吏部,他收了别人的钱,随后为人去做事,这使陛下大怒。”   “随后便有人给陛下说,我和家名声极好,到了我却行为败坏,跟那王戎一样,名望很大,却喜欢做贪污的勾当!”   “陛下随即就罢免了我的官爵,将我给驱赶出洛阳了”   说起这件事,和峤的内心更加的委屈了。   “可我跟王戎不同啊,我那是正常与好人往来,何况我一个虚职,一个候补员外郎,别人为何要对我行贿啊?我便是受贿又能去做什么啊?”   “他们说是因为我父亲曾担任吏部尚书,可我父亲那时早就辞官回家了呀!”   和峤说了很多,最后认真的说道:“我并不曾犯下大罪!”   “我大父在世的时候,就曾教导我们,绝对不能做行贿受贿的勾当,一定要保持廉洁,我大父逝世的时候,家里没有任何钱财,是天下称赞的廉洁之臣!我父亲为官多年,虽然不如我大父,也是以公正清廉闻名,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败坏他们的名声呢?”   曹启脸色古怪的看着面前这个人。   兄台你也太拼了,为了这区区五钱,连你父亲和祖父都抬出来了???   曹启还是头次碰到这种人。   不过,这家伙也并非是在说谎,他的祖父和父亲的确是有名的廉臣。   尤其是他的父亲,号称大魏最廉洁的大臣,为了维持生计,曾卖掉过自己的田宅。   更是多次上书皇帝,希望庙堂能提倡节俭廉洁。   曹启迟疑了片刻,终于是打消了要回那五钱的想法。   “和君,既是被委屈,何不上书为自己辩解呢?”   “这是陛下亲自下令,谁又敢辩解呢?”   和峤苦笑着说道:“这些年里,我是连考核都无法参与,听闻这里招收治学官,故而想来试试。”   曹启便带着他离开了此处,树机能跟刘宏也跟上了他们。   曹启将他的事情告知了其余两人。   两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模样。   曹启找了处地方,几个人一同吃饭,说起了这次的文会,和峤侃侃而谈。   “这些年里很少举办文会了,当今的官员们跟过去不同,大多都知道了要清简的道理。”   “任何事情,若是做的太过复杂,那就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无论是庙堂治理天下,还是官员治理地方,都是以清简最佳。”   曹启等人听着他讲述一些道理。   这人说话倒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多次说起治政当以民为主。   曹启又跟他询问了几件事,这家伙都能回答的上来,可谓是对答如流。   曹启加大了难度,他问道:“当今陛下多迁徙大族,这件事有什么危害呢?”   “并无什么危害,等陛下迁徙完蜀地和吴地的大族之后,就会将中原的大族迁往南边,这是为了社稷能够长久”   曹启愈发的惊讶,其余两位也是忍不住多次看向了他,这个抠门的家伙,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曹启忍不住赞叹道:“你倒是有才能。”   他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不过啊,当今这陛下,多行暴虐的政策,对待贤才很是轻视,就连你这般有才能的人,都被他所处置,我们那边的人都说,他是个始皇帝那般的暴君啊!”   树机能跟刘宏抿了抿嘴,没敢接茬。   和峤却皱起了眉头,他看向了面前的曹启,“仇君啊,你这是什么话呢?”   “陛下行重典,难道不是因为天下风气不对吗?”   “所谓仁政,要看是否有利于社稷,当初始皇帝让近百万的人离开家去服徭役,使无数人家破人亡,天下哀嚎,天下民不聊生,耕地荒废,百姓们实在活不下去,最后群起而反,导致灭亡!”   “这叫暴政!”   “但是当今陛下,他在下达了这些政策之后,各地逐步富裕,百姓们家有余粮,废除人头税,天下皆高呼圣人,这岂能说是暴政呢?天下因此而兴,这便是仁政了!”   曹启眼前一亮,仇启是他所用的化名,故而对方称他为仇君。   看起来,这家伙能用啊。   他正要开口,和峤却已是站起身来,在身上摸索了许久,终于摸出了些钱。   他的脸色很是迟疑,纠结了很久,终于将五钱放在了案上。   “我与您道不同,不可为友!”   “这钱便还给你了!!!”   说完,这厮转身,傲然的离开了这里。   曹启看着那五钱,又看了看对方刚刚吃完的饭菜。   那这一顿的饭钱呢?? 第105章 误会啊   “哈哈哈!”   “这厮当真是不错!”   曹启走出了食肆,脸上满是笑容。   “这次来冀州,能认识这个人,倒也是值了,虽然有些爱财,但是他的才能毋庸置疑,等我回去之后,就要让兄长派人查一查他的事情,倘若真的如他所言,此人是可以大用的!”   听着曹启的话,树机能摇着头,“如此贪财的人,若是举荐他当了大官,定然会贪污!!”   “爱财未必就会收贿。”   曹启给他们说着,再次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他们准备休息上一会,便去附近的书肆内转一转。   可他们刚刚回到自己府邸,还没有闭上双眼,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曹启有些无奈的起身,穿好了衣裳,打开了门。   刚刚开门,就有一行人闯进了他的府内。   曹启正要训斥,就看到他们手里的强弩对准了自己。   曹启赶忙举起手来,“诸位!勿要冲动!”   为首的人审视着他,“仇启?”   “正是在下。”   “不知诸位是?”   “今日在食肆里,你说陛下是什么?”   曹启瞪圆了双眼,他瞬间知道了面前是什么人。   “典事府??这是误会!!!”   太极殿,东堂。   曹髦笑着坐在上位,一人坐在他的身边,受宠若惊。   此人正是鄯善王马希利。   “鄯善王远道而来,可还吃得惯此处的饭菜啊?”   曹髦开口问道。   鄯善王浑身都哆嗦了起来,赶忙回答道:“陛下,吃得惯!吃得惯!!”   曹髦对他很是和善,只是鄯善王初次跟皇帝相见,惊惧异常,生怕自己哪句话就说错了。   在鄯善王表明愿意化国为郡后,刘寔当即越级向曹髦上奏,向曹髦告知了这件事。   鄯善国作为长史府的常住地,跟庙堂的关系向来很亲善。   在历史上就曾有过化郡以及献女之事。   但是安世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无功而返。   曹髦却不同,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意味着什么。   庙堂对西域的治理,并非是直接治理,而是通过长史府来号令,具体的执行还是要通过各地的国王等等。   但是若是王国变成了郡,那就不同了。   庙堂直接派遣官员进行治理,这样虽然会增加庙堂的治理成本,但是从长期的角度来说,这并非是什么坏事。   沙州往后能否得到很好的治理,这些藩国是会占据极大作用的。   而鄯善王主动请为郡,这在诸国里是个先例,若是能做好这件事,妥善安排他们,以带动其余诸国,那庙堂直接治理整个沙州再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曹髦对此很是重视,当即下令让鄯善王前来洛阳。   鄯善王赶了很长一段时日的道路,终于是来到了洛阳。   当然,曹髦没有再让他进宾客团。   因为严格来说,鄯善王跟其余那些人不同,他们是属于外来者,而鄯善王本身就是曹髦麾下的诸侯王。   他继承王位是经过明帝允许的,并且领着大魏的王印跟符节。   同时,只要姜维没有挡住道路,年年派人朝贡。   这是自己人,哪怕留在了洛阳,也不能让他去贵宾团里。   曹髦赏赐给他极大的府邸,亲自安排了服侍他的仆从,又赏赐给他肥沃的耕地。   今日更是在东堂内单独接见。   这些赏赐在沙州内都算是独一份的。   鄯善王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抉择,自己果然没有想错!   曹髦此刻笑着说道:“鄯善王往后就住在此处吧朕允许你继续保持着王爵,不会因为设郡而取缔,并且你的孩子可以继续继承此爵位!”   “你可以找两個最优秀的子嗣,让他们前往太学进读”   曹髦开口便赐给了他更多的特权。   马希利再也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赶忙起身行礼拜见。   鄯善王自然也很识趣,当即说道:“臣往后也会多跟沙州的好友们书信往来,邀请他们前来洛阳转一转”   曹髦大笑,“如此最好。”   两人攀谈了许久,曹髦这才让张华送他离开了此处。   张华送他离开之后,很快又回到了曹髦的身边,“陛下,刘寔这次越过刺史部直接上奏,莫不是他与刺史有什么不和?”   曹髦摇着头,“应该不是,倘若有不和,会有其余官员告知的。”   “或许是刘寔太急着要办成这件事了吧,这件事倒也没有什么坏处,若是能尽快完成朕也安心。”   张华点着头说道:“诸多小国,或许都会跟随,但是如龟兹等大国,就未必会如他们这样了。”   “那也无碍,若是不愿意来洛阳的,那就如国内诸侯,派遣国相等官员,不还是可以进行治理吗?”   曹髦心里早已有了谋划。   张华当即又说起了其余的一些琐事。   “陛下,文鸯已经率军前往倭岛,听闻在那边不曾交战,诸国皆服,没有起兵来进行反抗的。”   “他已经生擒了狗奴王,邪马台女王等等,准备派人押送这些人前来洛阳。”   曹髦对此毫不意外。   直到他听到张华说起了周处的事情,这才惊讶了一下。   “他原来是在平州啊。”   这位周处,在后世可是名人。   不过在此刻,他就没有那么大的名声了,不过,此人倒是能用。   他的武艺超群,是罕见的那种猛将,同时为人公正,是个当御史的好材料,历史上,因为同僚的陷害,他孤军奋战,战斗到了最后,英勇的战死沙场。   这件事说起来就很气人。   整个西晋王朝,稍微像个人的下场那是一个比一个惨。   只有最不当人的活的最是潇洒!   这人如今跟了文鸯,倒也不错,再也没有人敢逼迫他孤军作战,断他的后援了。   张华随后拿出了今年的税赋报告。   两人一同看了起来。   在废除人头税之后,天下的税赋发生了较大的动荡,但是,神奇的是,因为大族纷纷交出了隐藏的土地,财政上竟还出现了上升趋势。   在庙堂耗费如此大的代价以工赈灾还四处开战的时候,收入还能出现大量盈余,大族在这可谓是立下了大功的。   大魏本来就不靠人头税来吃饭,三国原先统计的人口实在太少,若是指望着靠人头税来养活庙堂,那大魏连出兵的钱粮都没有了。   大魏过去靠的是屯田,而如今所靠的是公田以及田税。   大族们隐瞒起来的耕地实在是太多了,当这些大族被迫共享了自己的耕地数量后,大魏的耕地面积实现了暴涨。   庙堂费尽心思,消耗几年的时日,才能让一个郡增加千顷耕地,但是这些大族,你稍微敲打一下,就能拿出比这开垦出来的数目还多的耕地来。   这些耕地虽然没有直接落在庙堂的手里,但是庙堂终于可以收下他们的税赋了。   这极大的缓解了财政上的难题。   曹髦看着张华手里的文书,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这苦日子看来是要过去了群臣都曾说,罢免人头税,国库就得立刻崩溃!”   “可如今看来,都是他们为了反对朕而危言耸听而已!”   张华赶忙说道:“陛下,尚且还不能这么说您取缔人头税之后,各地的人口定然暴增,而人力增加,则庙堂的支出也会增加”   “你说的也对还是要继续开垦,增加粮食收入。”   两人正在商谈的时候,忽然有近侍匆匆跑了进来。   “陛下,荀顗求见!”   “荀顗??”   曹髦瞥了一眼张华。   这厮不是在府内反省吗?   曹髦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很快,荀顗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急忙行礼拜见了曹髦,又准备拜见张华,张华却赶忙避开。   曹髦打量着荀顗,这位自从上次出卖队友之后,就回到了府内开始反省,今日怎么却跑出来了?   “陛下!!”   荀顗很是激动的说道:“昨日著作郎孙楚前来拜访臣,言语里对陛下多有轻视!此人说陛下流放掉真正的贤人,开科举,竟招了些没什么道德的小人!还说一定要写文来抨击,还想让我帮忙说些陛下治政不力的事情!!”   “我当即就将这个人给赶了出去,今日特意前来将此事告知陛下!”   “陛下治理天下有功,岂能被这样的小人所污蔑呢?”   “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曹髦一乐。   好家伙,这是预谋阶段就给卖掉了?   他看向了一旁的张华,张华脸色有些无奈,他走到了曹髦的身边,低声说道:“此人乃是孙密的犹子,孙密先前被您流放”   “哦,这是个什么蠢材,他仲父就是因为荀顗而获罪的,他怎么还敢来?”   曹髦再次问道。   张华解释道:“此人向来桀骜不合群,性格乖张,狂妄自大,我看他找荀顗,大概是有意而为,就是要他将话带给陛下。”   曹髦抚摸着下巴笑了起来,“天下还有这般的浑人啊。”   “好,那就让他如愿,他这样的贤人,待在洛阳实在是太浪费了,原先只是让他的叔父前往南边,这次,让他们全族都一同前往吧。”   “一个都别落下,让他们都去见孙密!”   “唯!!” 第106章 最美   毌丘俭坐在上位,裴徽坐在了他的身边。   曹启,树机能,刘宏,乃至和峤等几个人正跪坐在了他们的身边。   不错,裴徽先前所说的大名士。   正是毌丘俭。   毌丘俭先后击败了鲜卑和高句丽,整个平州和幽州外,几乎已经找不出能威胁到大魏的敌人来了。   如肃慎那几个,隔着太远,实力又实在太弱,穷山恶水,完全没有半点进攻的价值。   而庙堂设立了云州,治过去拓跋,高句丽等势力的领地。   这個云州刺史部,其实挺空荡的,属下几乎没有城池,都是些哨岗,驿舍之类的,几乎虚设。   只有一个盛乐能作为他们的办事处。   治下几乎不存在百姓。   当然,云州刺史部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治理什么百姓,他们主要是监察这片领地,确保这里不会被新生势力所占据。   若是有不长眼的势力准备接手拓跋部的牧场,准备迁徙到这里进行放牧,那刺史部就会及时告知镇北军团,接下来就是反击战役了。   等到日后幽州和平州治理强盛之后,或许庙堂就可以将手伸向这云州了。   做好了这些,毌丘俭也就没有了其余要做的什么大事。   他将一部分的平州人带到了冀州。   平州的胡人比例实在是太严重了,毕竟平州原先的百姓数量就很少,而幽州也不遑多让,故而,冀州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冀州的人口算是比较多的,能跟兖豫等几个核心大州比一比人口。   那些胡人放在冀州,就真的是如同将盐丢进海里,掀不起任何的涟漪。   裴徽对大司马的想法当然是非常赞成的,同时,他很希望大司马能亲自前来冀州,能在当地士人面前露个脸。   毌丘俭也是给足了裴徽面子,亲自前来。   结果赶来的第一天,就碰到典事府将某位诸侯王给抓了起来   实际上,曹启是有人暗中保护盯梢的。   奈何,那日他在酒楼的时候,他的言语被当地典事府所听到,随即就火速请他们喝茶。   暗中保护的那一批人无奈出面,才将他们给弄了出来。   但是,这件事也是藏不住了,这几个人也是被直接带到了毌丘俭的面前。   曹启只是摇头叹息。   这谁能想到呢??   自己堂堂一个诸侯王,当今皇帝的亲弟弟,竟被典事府给抓喽!   裴徽笑呵呵的看向了毌丘俭,“若非大司马,我尚且都不知道大王前来冀州的事情呢。”   典事府是不必跟裴徽报告事情的但是毌丘俭却有这个资格。   论职位,他才是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什么都能插一手。   他看着曹启,笑着问道:“大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又为何要在暗中诋毁陛下呢?”   曹启哭笑不得,赶忙解释道:“我只是碰到个能人,想要看看此人能否为我兄长所言,故而开口试探,谁能想到,这典事府的耳朵这么灵”   毌丘俭哦了一声,随即看向了曹启口中的贤人。   “和峤你父亲还好吗?”   和峤赶忙起身,态度非常的恭敬,眼神里几乎带着一丝狂热,“回大司马!我父亲还好,他常常念叨起您来”   和峤对毌丘俭非常的崇拜,因为,毌丘俭跟和峤的舅父是很好的朋友。   和峤的舅父,在过去还是有点小名声的没错,他舅父就是夏侯玄。   和峤非常的崇拜他的舅父,一直都想要做个像舅父那样的大名士,连带着对舅父过去的好友们,也是非常的尊崇。   毌丘俭显然是知道这个家伙的,只是笑了笑,随即对裴徽说道:“看来您这次的文会,还是引来了不少的人才啊。”   裴徽长叹了一声,“这次考核,冀州士子竟没一个能出头的,先前只是想着治理农桑事,安抚百姓,竟是轻视了教化,冀州先前名士辈出,如今在我的治下,却是沦落到要跟凉州一较高低的地步”   “凉州自古多名士,凉州还不屑于跟冀州相提并论呢!”   就听到一个狂生忽然开口。   曹启赶忙拽了一下树机能的手。   裴徽却笑了起来,他并不与此后生计较,“你说的对,是我口误。”   毌丘俭听着他的话,忽然说道:“过去与如今不同,当初各地刺史,如一州之长,治理地方,因地方的政绩而显赫,当下,刺史只是为陛下耳目,不该多参与治政之事。”   裴徽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他连忙说道:“是我的过错,我这就取缔此会。”   毌丘俭摇着头,“这召集文士,倒不算太过,只是这治理地方的事情,是郡守他们的差事,不是您的差事,也着实不该说什么在你的治下。”   “往后知道这个道理就可以了。”   “至于地方的具体治理,我会跟郡守们商谈,刺史不必太理会。”   裴徽顿时不敢再多言语。   毌丘俭随即便让曹启等人离开,在他离开之前,又告知裴徽,不许将曹启的身份告知任何人,若是泄露,就治裴徽之罪。   一行人走出去之后,和峤看向了曹启,“我以诚待君,君何以诈我啊?”   曹启笑了起来,“天下不缺乏有才能的人,只是这有才华的人若是对我兄长有怨言,岂不是会造成更大的危害吗?”   “我是因为兄长的吩咐,故而有所试探,还望您勿要怪罪。”   说罢,他就朝着和峤行礼拜见。   和峤赶忙将他扶起来。   树机能在一旁说道:“大王不必如此,我看此人待在牢狱内,说不定还会为省下了几顿饭钱而开心呢!”   便是沉默少言的刘宏,此刻也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和峤却没有半点的尴尬,脸色淡然。   曹启啧啧称奇。   他拉着对方的手,认真的说道:“此番返回洛阳,我便要向陛下举荐你。”   “只是这几天,我还要前往冀州各地,查看民生情况”   “我愿跟着您一同前往。”   “好!”   曹启当即就将其余两个人正式的介绍给了和峤,四个人组合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他们当即选择了继续启程。   而毌丘俭此刻却开始跟当地的官员们相见。   为了推动冀州的文教事业,毌丘俭给他们设定了一大堆的目标。   其中就包括了如增设图书馆,多提拔优秀的寒门弟子,对出身庶民的士人们进行相应的补贴等等。   另外,还有就增加当地治学官吏们的待遇,多欢迎外来的名士,为他们提供房屋住所,提供学术交流场地等等。   毌丘俭不只是一个纯粹的将军。   他在治政方面和文学方面都颇有造诣,当然,经学是当官的敲门砖,哪怕是前大将军胡遵这样的人,其实也是精通经学的。   在这个时代,不懂经学很难做官,做官了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钟会都能被人嘲讽经学不精   过了几天,毌丘俭更是亲自出面,跟聚集在这里的名士们相见。   这些名士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裴徽所说的那个大名士居然是毌丘俭。   这一刻,整个冀州都沸腾了。   众人纷纷从四面八方前来此处,只是为了要见毌丘俭一面。   一时间,冀州的文会使得天下闻名。   而这也引起了诸多州的效仿。   刺史们没有再轻易去插手,各地的郡守却开始为了自己的文治事业而开始纷纷摇人。   这些郡守们开始呼唤自己的亲朋好友们,也希望能起到毌丘俭这样的效应。   这些郡守们几乎都出身名门,他们能叫来的人也比较厉害。   在经过了数年的恢复后,大魏地方再一次将文教重新捡了起来   杜预坐在马车内,整个人的变化极大。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细皮嫩肉的模样了,整个人都变得很是黝黑粗糙,看起来仿佛老的很快。   衣裳也不如当初那般干净,风尘仆仆,总感觉有点邓艾的样子了。   马车如此一路走到了洛阳城内,看到这沿路的商贩规模,杜预都被吓了一跳。   这人头税被罢免之后,最先影响的就是那些商贾了。   过去他们要缴纳两倍的人头税,故而很多人都不愿意去从事该行业,但是现在治安情况良好,盗贼极少,官吏们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为难他们,同时没了人头税。   这商贾规模简直是爆发性的增加。   沿街都是各种各样的商贩,他们扛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有的干脆是用衣服装着,出来贩卖。   杜预有一段时日不曾返回洛阳了。   他都没有想到,这人头税对地方的影响会是如此之大。   他忽然开始担心,这过度的商业会不会影响到农业发展呢?   人头税一旦打开,人口定然增加,如若粮食产出跟不上,那可就出大问题了   一群挨饿的百姓,那比什么都可怕。   杜预的马车一直来到了皇宫外,他走下了马车,这才令人禀告皇帝。   很快,张华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迎接。   “杜公!!陛下正在西堂内等着您呢!”   杜预跟着他走进了皇宫内,走在皇宫内,杜预忽然感慨道:“似乎陛下从登基以来,就不曾扩建或者修补过皇宫啊”   张华笑着说道:“陛下勤俭,怎么会将国力耗费在这件事情上呢?”   杜预却打量着周围,摇头说道:“该修的时候还是得修的。” 第107章 断头饭   “哈哈哈~”   “元凯!!”   当曹髦大笑着快步走出来见杜预的时候,他真的很有当初武皇帝的风范。   那一举一动,甚至是他的眼神和脸色,那种对贤臣的赤诚,酷似太祖皇帝。   杜预行礼拜见,却被曹髦一把扶起来。   曹髦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杜预,随即对一旁的张华说道:“洛阳人都言连壁之美,唯朕知道,无有如杜元凯美者!”   杜预大惊失色,急忙拜谢。   张华却笑着说道:“这是因为天下人所言的美在于外观,而陛下所言的美在于才能啊!”   曹髦大笑。   曹髦在西堂接见杜预,这是极大的恩宠,毕竟这是曹髦自己的私人领地,只有最亲近的好友且亲近才会在西堂接见,不然就是在东堂办事。   曹髦令张温多弄些好吃的,就当是宴请杜预了。   这次的以工代赈之事,杜预算是完成的极为出色。   他自己负责了汲郡的工程,同时也是在指挥各地的大工程。   这一年多的时日里,原本遭受了巨大破坏的中原地区,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各地再也不是原先那种四处废墟,道路破烂的模样了。   不敢说被治理的有多好,起码看上去,有点盛世的模样了,道路是平坦的,城池是完好无损的,水利工程还在修建之中。   曹髦的盛世算是有了个壳子,不至于被一眼识破。   尽管这只是个假象,但是这对曹髦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突破了。   被打烂的天下在他的手里被修补了起来。   曹髦没有询问那些大事,反而是问起了些小事,例如询问杜预個人的身体状况,询问他家里人的情况。   杜预很是感动,等到谈完了私事,曹髦方才跟他问起了公事。   杜预赶忙禀告起了各地的工程之事。   其实这次工程,完成最好的就是巴蜀了。   邓艾其实还是很擅长种田的,他对当地人又有着征服加成,两者结合起来,他在巴蜀的事情就非常的顺利,就是因为交战而受损最严重的汉中地区,都被他修复的不错。   至于益州等地区,则是因为大规模的水利建设而隐约有种超出了刘禅时期的模样。   中原各地当然也不错,这些地方所遭受的破坏在很早就开始进行修补了。   而成果最差的是吴地。   主要还是因为吴地现在被打的太惨了,王基在荆南等地的厮杀,以及毌丘俭的那次奔袭,加上吴人原先的几个大徭役,以及后来的迁徙。   总之成果不是非常的明显。   曹髦的神色始终都很平静,听到几个地区成果极好,他也不曾开心,听到几个地区成果不好,他也不曾失望。   在总结了各地的情况之后,曹髦方才说道:“徭役并非是什么好事。”   “虽说天下平定了,但是如果我们频繁的用徭役,驱使各地的百姓们去修补建设,即使往后会有很大的成果,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元凯身为工部之尚书,一定要牢记这件事。”   “不能盲目的去搞工程,徭役能不发就勿要多发,若是一定要发,也不能耽误农桑。”   杜预急忙称是。   曹髦再次说道:“至于这代赈事,自从朕免除了口算之后,各地需要庙堂来救济的百姓们就少了很多,尤其是在边塞各地朕看啊,这件事也进行不了几年了。”   “各地能达到如今的地步,就已经是超出了朕的预期,不必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而强行留下那些百姓们。”   杜预再次称是。   曹髦并不贪工。   尽管建设各地听起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政绩,但是刚刚平定好天下后就全力搞建设会是什么下场,历史上已经有了不少的经验   杜预跟曹髦商谈好了诸多工程的事情后,他方才开口说道:“陛下,有一件事,臣还是想要说。”   “你且说吧。”   “当今皇宫该扩建了。”   “哦?”   曹髦惊讶的看向了杜预,杜预认真的说道:“陛下大一统,威严俱增,就应当效仿蜀和吴的样式,在皇宫内增设宫殿,以衬托您的伟业。”   “啊?”   曹髦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往后再商谈这件事吧。”   杜预刚刚来到洛阳,还不曾休息,拜别了曹髦,他便回家去了。   曹髦心里又一块大石落地。   修复好了道路和城池,又成功免掉了人头税,且没有让财政崩溃。   那么接下来,曹髦就可以进入什么都不做的阶段了。   在大一统之后,帝国会出现一段飞速的发展期,只要不被外力所打断,天下就一定会繁荣起来。   安世尚且还有太康盛世呢!   到了这个阶段,就不需要庙堂再继续在地方上去多做什么了,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而曹髦也终于可以将目光从国内转移到国外去。   外交和商路。   当初曹髦将吴国航海家朱应与康泰找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南洋那边的外交。   这两个人已经离开了洛阳,前往陈泰那边。   而他们接下来就是要代替庙堂再次前往南洋各国,让他们前来朝见。   但是曹髦最在意的还是沙州这边的。   曹髦决定派遣一次使者,前往天竺。   先打通前往天竺的道路,恢复原先的丝绸之路,使其畅通无阻。   至于在倭岛那边,且就先派个将军看着,作为一个血包就好。   在其他方向上,大魏就没有敌人,也没有可以去探索的空间了。   西堂内,曹髦正在跟张华商谈着派遣使者通商月氏人的事情   天空之中烈日高照。   明明是很炽热的天气,裴秀却觉得有些发冷。   他也不曾服散,会这样完全是因为今日要操办的事情。   因为孙楚言语无礼,犯下不敬之罪,故而裴秀这个礼部要去重新规范这件事。   裴秀无奈的叹息。   陛下其实一直都在找理由对付大族。   他甚至都不在乎这些大族之人是否是被冤枉的,他要的就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有个借口他就能直接下手。   当裴秀来到了刑部,来到了关押孙楚的地方时,这人被五花大绑在了柱上,动弹不得。   而看到裴秀,此人顿时亢奋了起来。   裴秀是认识这个人的。   此人乃是有名的狂生。   “裴君!您终于是来了!!”   孙楚挣扎着,眼里满是不悦,他叫道:“裴君!我有一件事相求!”   裴秀再次长叹。   “什么事?”   孙楚大声说道:“请您帮我求求情,换个人来审问我吧,如今审问我的那个魏舒,出身何其低下?他有什么资格来审问我呢?!我出身名门!不能遭受这样的羞辱!”   听到这句话,裴秀眼前一黑。   他觉得,这位大概是不能活着出牢狱了。   孙楚的想法如今看着很可笑,但就在几年前,还相当的有市场,大族子弟们大多都有类似的想法。   历史上,孙楚给石苞担任参军的时候,就认为自己这位主官出身卑微,不值得自己效力,便对他各种贬低,哪怕是同为大族子弟的,他也会去羞辱那些庶出别脉的人。   他头一次见石苞,就对着石苞拱了下手,说:我是来参你军事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指挥石苞的,结果两人不合,石苞请求司马炎治其罪,安世只是哄了几句。   结果,这就导致了西晋的参军事彻底不理会主官,出身愈发的被看重。   裴秀本来还有很多的话想要去说的,但是看到对方这个模样,他彻底打消了心里的想法,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刚刚走出刑部大门,就看到有一辆马车停靠在道路边上。   一个人掀开了车帘,朝着他招了招手。   裴秀赶忙走上前,钻进了马车。   车内的人正是钟会。   出现了变化的不只是杜预,钟会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的神色看起来比过往都要严肃很多,眉头紧皱,有些吓人。   裴秀老老实实的上了车,很是乖巧的坐在钟会的身边。   现在的钟会惹不得。   钟会让马车继续前进,这才开口对裴秀说道:“爵位改制的事情,如何了?”   裴秀抿了抿嘴,“已经在想了。”   “只是目前礼部要做的事情”   “裴秀,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准备怎么去做,我都很是清楚。”   钟会打断了他,又平静的说道:“大族互相勾结,把持上下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你在那些人里也算是最聪明的一个,勿要自误。”   “陛下将这些事情交给你来办,其实就是以柔和的手段来进行,若是伱办不了,那就得是我来办,你知道这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吧?”   裴秀的脸色顿时肃穆了起来,“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勿要再站错位置了,陛下很看重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可陛下却愿意相信你,你已经辜负了陛下很多次倘若这次还是如此。”   钟会深深的看了裴秀一眼。   “我会亲自起草关于处死你的决议,自己批准,再领着刑部去执行。”   裴秀忽然就精神了很多。   他仰起头来,“钟公勿要多虑,只是因为事关重大,故而耽误了些时日,我怎么会辜负陛下的厚望呢?!”   “这就好这就好,明日,务必要拿出爵制的相关文书在我吃饭的时候,最好能边吃边看,不然,我就去吃你的断头饭” 第108章 真正的敌人   裴秀被丢到了自家府邸门口,看着扬长而去的钟会,他再次叹息。   大族的时代还不曾正式到来就死在了襁褓之中,门阀刚刚兴起,就遇到了当今皇帝史无前例的打压。   裴秀觉得,到了这一步,自己也该略微转变一下立场了。   就如钟会所说的那样,倘若执行者是自己,还有很多可以挽留的余地,倘若自己不再被信任,换一个更加激进的人来握刀,那裴家也得倒霉。   裴秀自认为这些时日里自己做的也算是出色了,往后,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反正自己是没有办法再能为这些人多做什么了。   接下来要做事,得要朝着如何成为皇帝宠臣的方向来思考。   裴秀思索着这些事情,刚刚走进了府内,便有一人笑着站在了他的面前。   “兄长!!!”   裴秀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心口一颤,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厌恶。   没错,此刻站在裴秀面前傻笑的,正是他那不成器的堂弟,裴楷。   裴秀的族人不少,哪怕是在蜀地,也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弟。   今年的科举之中也有他不少的族弟大显才学。   但是最让裴秀厌恶的还是面前这个裴楷。   他这個族弟,有点像司马炎。   宽厚是宽厚,就是有点没魄力,没主张。   这家伙相貌极为出色,是少有的能跟连壁一决高下的人。   他才学惊人,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可以注释经典,写文著作,让众人惊叹。   可这个人却没有太多进取的欲望,做事总是喜欢迟疑,而且很喜欢问他人的想法。   而他最后的决定,往往取决于最后一个跟他商谈的人。   他跟司马安世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在司马安世的诸多朋友里,他算是不错的,只是性格上有些缺陷,为人没什么问题。   裴秀打量着面前这位弟弟,几年不见,他这弟弟模样变得更加俊朗,身材更加修长,眼神里闪烁着光芒,整个人都有着莫名的温和,从内而外的温柔。   “你不是在益州吗?怎么会在这里?”   裴秀开口问道。   裴楷赶忙回答道:“我因为出色的政绩而得到了升迁!”   “要在尚书台为郎!”   裴秀冷哼了一声,“尚书郎?”   他自顾自的朝着书房走去,裴楷跟在了他的身后,两人走进了书房内,裴秀坐在了上位,裴楷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既然是来尚书台为郎,不去尚书台,为何要来我这里啊?”   “啊我是来拜见尚书的!”   “尚”   裴秀猛地惊起,“礼部郎?”   裴楷笑着点头。   裴秀沉默了片刻,“按理来说,你不能在礼部任职,是钟会让你来的吧?”   “啊,可钟侍中说是兄长请求我来礼部任职啊!”   裴秀瞥了他一眼,“我给你三日的假期,想访友就去访友,想玩就去玩,三日之内,不许来打扰我!”   “唯!!”   裴秀赶走了这个弟弟,无奈的拿起了纸和笔。   赶紧开始写吧,再不写,自己这个提拔亲族的尚书就得被拉出去问罪了!   写完之后,就把这厮给丢到其他部门去。   裴楷从他这里出来后,直接去拜见了自己的老主官,荀勖。   跟裴秀的态度不同,荀勖对他是非常看重的。   看到他回来,很是开心,当即令人准备饭菜,要款待这位过去的老部下。   两人坐在一起,荀勖主动询问起了巴蜀的情况。   裴楷说的很是认真,荀勖听的也是认真。   “有备府的情况呢?”   裴楷说完巴蜀的情况,又主动问起了荀勖这里的情况。   说起这件事,荀勖的神色便有些凝重。   从甘露二年开始,各地的灾害就开始频繁的发生。   尤其是在北方,最边塞的那些地区,冬天变得越来越残酷,大雪覆盖,并州甚至是在秋季出现了大量的降雪,对庄稼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而截然相反的是凉州这边,此处变得愈发干旱,降雨不断的减少有备府预测,当地可能会出现多年的干旱。   各地的情况都不太乐观。   荀勖沉思了片刻,方才笑着说道:“还好,我们这里的情况都还好。”   他并没有将情况如实的告知这孩子。   这小娃娃便是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荀勖同样作为司马安世的好友亲信之一,虽说为人多谄媚,贪生怕死,但是也并非是没有优点,还是有点善心的,只要不影响到他自己。   两人攀谈了许久,等到裴楷请辞离开之后,荀勖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再次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诸多文书。   有备府的事情实在是不好干。   没有哪个皇帝是愿意听人报忧的。   自古以来,报喜的往往能得到很多的赏赐,而报忧的却会不得善终。   这跟皇帝是否贤明没有关系,皇帝再贤明,毕竟也是个人。   有谁愿意天天听到一个人来报忧呢?   便是唤作荀勖自己,看到一个人天天报忧,每次他出现的时候,心里怕不是都有想干掉他的想法。   而他这个部门,又是专门负责报忧的。   有备府刚成立的时候,很受大家的喜爱,认为这个部门可以随意调动各地的存粮,大有权利,但是当得知他们只是做一些无用的功课,并且权力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之后,这个部门就几乎被遗忘了。   只有曹髦对此部门非常的重视,哪怕是国库条件再不好,也从不会缺了给他们的经费。   在大量经费的支持下,荀勖也是没有辜负曹髦的厚望,顺利的在各地设立有备衙门。   他们这个衙门几乎跟任何势力都没有利益冲突,除非是碰到了石鉴那样故意隐瞒地方灾情的人,否则基本不会为难他们。   当今的有备府名声虽然不显赫,但是论规模其实很是庞大,只是没有什么影响力,故而不曾被发现而已。   裴楷今日的询问,让荀勖更是为难。   报是一定要报的,但是要怎么去报呢?   荀勖迟疑了许久,反复的确定了自己手里的这些文书,方才令人准备马车,准备前往拜见皇帝。   哪怕是引起皇帝的不喜,也得报,不然后果会更加严重。   当荀勖到达的时候,近侍带着他前往东堂。   可皇帝并不在东堂,荀勖就在此处等待了起来。   过了片刻,外头传出了曹髦的笑声。   荀勖赶忙做好行礼拜见的准备。   曹髦拉着曹温的手,一同走进了堂内。   荀勖急忙拜见。   “臣荀勖拜见陛下!!”   “臣荀勖拜见太子殿下!!”   就在今年,曹髦封嫡长子曹温为太子。   故而,群臣见到曹温就不能再以对待皇子的态度了,哪怕是曹启,也不能随意去捏曹温的脸了,毕竟这如今可是太子啊,这身份一出,除却他父母之外,其余人哪怕是长辈也得要行礼拜见的。   曹温笑呵呵的看着荀勖,还不等曹髦开口,便学着父亲过去的模样,叫道:“起身!”   荀勖笑了笑,却没有起身。   曹髦拍了拍曹温的头,“还没到你发号施令的时候呢,去找你弟弟玩去吧!”   小家伙转身就跑开了。   曹髦这才笑着将荀勖扶起来,“公曾,让伱久等了吧?”   “岂敢!岂敢!”   看着荀勖这模样,曹髦心里大概能猜出对方的想法。   但是曹髦并不会因为荀勖频繁来报忧而烦心。   他当初设立这个部门,就是因为他做好了迎接这无尽天灾的准备。   在二十年后,凉州会迎来一场规模超出了当初后汉时期的旱灾,连续的干旱使得当地颗粒无收,会扩散到雍秦等诸地,会诞生数十万乃至百万的灾民。   这些人找不到吃的,开始四处逃亡,大量的百姓们逃进巴蜀,乃至迁徙到并州等地。   而那些无力逃走的,就会发动叛乱,让我们吃不饱饭,我们就去吃了你!!   有诗为证:   豺狼生性本猖狂,聚众咆哮敢肆殃。不信晋朝开国日,已闻叛贼树西方!   而那还只是一个开始。   曹髦是有心理准备的,他设立有备府就是为了跟往后的这些天灾去较量。   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荀公曾啊,虽然这段时日里,你也算是勤恳,可你们这部门,还是多有失职啊。”   荀勖一愣,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问罪了呢?   他急忙请罪。   曹髦继续说道:“当初你曾上奏,说与其在灾害发生后进行赈灾,不如在灾害到来之前进行预测和预防。”   “朕这才设立了部门,可如今,你们却很少报告各地的预测,难道是觉得这样做会让朕觉得厌恶吗?”   荀勖抿了抿嘴,“这臣”   “公曾啊,朕并不怕听到什么不好的预测,也不怕听到坏消息,朕只怕你们会隐瞒啊。”   “哪怕你们预测错误,灾害并不曾发生,朕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灾害一起,便是数万乃至数十万百姓遭殃,为了抵御灾害,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可以的。”   “公曾,朕敢设有备府就不会忌惮你们的预测,往后定要畅所欲言,勿要有隐瞒,若是我们君臣能熬过这次的劫难,给后世留下一个成功的先例,那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活命呢?”   “这是功在千古的大事啊!”   “你我君臣当同心协力,一同应对。” 第109章 收敛了许多   “陛下,臣”   荀勖此刻满脸的泪痕。   荀勖是后汉司空荀爽的曾孙。   出身显赫,超级大族的子弟。   可是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他就失去了父母。   他因此被送到了外祖父的家里。   钟繇对这个外孙非常的喜爱,认为他一定能建立非凡的功名。   他十岁的时候就能做文章,通经典,才华横溢。   只是,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受,尤其是在有一个嫉贤妒能的舅舅逐渐长大的情况下。   钟繇逝世之后,钟毓对他也算是尽力教导。   只是再亲近,终究不能作为父亲那样,这就养成了荀勖那近乎怯弱的性格。   荀勖一生都小心警惕,历史上,每有他所参与的诏令大事,就算已经宣布,他也始终不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参与其事,他的亲近们多次劝说他。   他的族弟荀良曾劝荀勖说:“您失去众人的信赖,给别人做了好事就应该说出来,那样对您怀德感恩的人就会多了。”   可他最后还是以做事应当警惕为由给拒绝了。   此刻的他,却是茫然的看着皇帝。   自从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之后,他的腰就很难再能挺直了,常常无奈的弯曲下去。   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尽可能保护自己免受任何的迫害。   他曾说过说过很多的好话,曾奉承过很多人。   但是这一次,他心甘情愿的朝着曹髦低下了头。   “陛下圣明!!!”   曹髦再次拉起了他,“现在,说说你们预测吧。”   “凉州。”   “凉州可能要发生旱灾。”   荀勖说着,赶忙拿出了那些文书,迅速摆放在曹髦的面前,说起了他们有备府最近的预测成果。   曹髦皱着眉头,翻看着那些诸多文书。   旱灾是可以被预测的,降雨明显的开始减少,这就是一个预示。   历史上的凉州大旱灾,也并非是忽然出现的,那是一個徐徐渐进的过程,越来越干旱,直到颗粒无收。   但是令人费解的是,当时的西晋王朝几乎没有采取任何像样的举措来进行救济。   他们甚至都不曾往那边运输粮食,反而是很令人费解的派遣军队前往,说是可能会发生叛乱   这一点他们倒是预测的挺准的!   看来,凉州大旱灾的序幕要被拉开了。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肃穆的说道:“要提前进行诸多准备你亲自来做这件事!全力而为!朕会让各部全力配合!”   “唯!!”   荀勖随即说起了自己关于预防的想法。   此刻并不能进行人工降雨,荀勖也没有说要提议去祭祀求雨之类的,他认为要多建水利,进行调水,多修建水库蓄水池的来存水,同时在当地多设粮仓,运输囤积粮食另外要做好迁徙百姓的准备。   曹髦很是认真的听着他的讲述,深以为然。   一直到荀勖请辞离开,曹髦这才独自留在了东堂内。   他看起来有些担忧。   尽管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准备,但是在这般巨大的天灾面前,他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愿,自己能像击败过去那些敌人一样击败这天灾吧。   次日。   钟会吃着饭,看着放在一旁的厚厚文书,又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裴秀。   “如此多好啊。”   “每次都非要等到这种时候才会全力而为,你这样的,也能成为名臣吗?”   裴秀不敢多说什么。   这家伙现在大权在握,若是他想要对付自己,除却皇帝,就没有人能保得住自己了。   钟会不紧不慢的吃着饭,随即方才翻开了裴秀所拿上来的文书。   他看了许久,随即轻轻点着头。   裴秀如今所提供的这套方案,跟他在历史上的想法有些小出入。   历史上的裴秀选择了细化爵位,进一步明确可继承和不可继承的爵位,同时采取了递减的方式,以五等爵位为基础。   而他此刻的方案,却是在原先的爵制上,进行了细化和递减,其中并不包括宗室。   钟会眯起了双眼,反复看了几次。   其实这家伙还是挺有才能的。   他如今所拿出的这个版本,也就是历史上爵位改制的变相版,因为此刻还没有五等爵,所用的乃是八等爵制。   当初曹髦设立列侯、关内侯、名号侯、关中侯、关外侯、五大夫来取代秦汉的二十等爵,后来曹丕又加上了王,公这两等。   合在一起便是曹魏八等爵制。   而递减不是说你是王,你的儿子就变公,因为相同爵位内也有高下之分。   且不说王,王不在递减范围内,就说公,公也分国公,郡公,县公,乡公等等,而列侯也有县侯,乡侯,亭侯等等。   故而这递减就得很有章法,不能乱来。   说起来大魏的爵制也是古怪复杂,尚且还不如当初的二十等爵方便好记。   钟会看向了裴秀,“一代降一爵一个乡公变成庶民,那得要多长的时日啊。”   “裴秀啊,裴秀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想要为大族谋利吗?”   裴秀当即就坐不住了。   若是过去,伱说我谋利我也就认了,可这次,我分明是已经站在整个天下的角度来考虑了,这还说我谋利?   怎么着,要一代降八级吗?   父亲是公,儿子直接贬为庶人??   你看各地的群臣反不反你吧!   裴秀深吸了一口气,“侍中,并非是我有私,而是因为这样的递减是最合适的,您方才以乡公举例,大魏才有多少个乡公呢?公爵大多给与宗室,您应当从侯来看,一个立下大功的县侯,倘若子孙不曾建功,需要四代人成为五大夫,至五代丢爵,我认为是比较稳妥的。”   “虽说陛下威望极高,但是也不能如此使有功之士寒心啊”   钟会下意识就要训斥。   可不知为何,他又迟疑了一下。   眼前猛地闪过一个人来,仿佛凝视着自己叹息。   裴秀看着钟会的脸色从恼怒又逐渐恢复平静。   “再改进一次,倒也不是让你必须要寒功臣之心,但是也不能太过拖延,福泽三代,已是足矣,五代便有些太久远了。”   裴秀无奈,但是他心里也知道,这已经是这位做出了让步,否则,非得一代就断。   “我回去再进行修改。”   “给你十五天的时日。”   “多谢侍中。”   “裴楷就先安排到我这里为郎吧。”   “唯!!”   裴秀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此处。   刘渊亲自将他送出去,随即又回到了钟会的身边。   “老师,其实我觉得裴秀说的也有些道理,天下能做到县侯的又能有几个人呢?倘若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定然是立下了不世大功的,让他们子孙能多得到赏赐,也没有什么不妥当。”   钟会瞥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富贵一旦长久,就会滋生出各种祸端。”   “第一代是人杰,第二代或许也能不错,第三代便骄横自负,再往后,那便是丢尽先祖的颜面,这不是庇护他们的后人,这是取祸之道啊。”   钟会跟曹髦喝酒的时候,曾听到曹髦以玩笑的方式说起了大族子弟进化论。   钟会对此深以为然,只是,他觉得自己是第一代,他兄长才是第二代,因为他兄长继承了父亲的爵位,而他自己却没有他是属于靠着自己的能力单独开了一个爵位。   同样的,曹髦也被钟会认为是第一代,毕竟是第一个大一统之君。   钟会瞥了沉思的刘渊一眼,“我听闻,陆抗也收了个弟子也是陛下所安排的。”   “我兄长十五岁就担任了官职,我二十岁就在尚书为郎,下次科举,你非得参与,若是拿不到第一”   刘渊皱了皱眉头,若是别的都还好,可这经典并非是自己的强项啊。   可他却也不害怕。   名士岂能惧怕呢?   “定得第一!”   只要能通过前两个考核,走到第三关,那就不怕拿不到第一,毕竟殿试不可能考经典,陛下肯定是考治国,论这个,刘渊自以为能吊打一百个张轨之流。   钟会很快就出了门。   这爵位只是如今钟会所负责的诸多事情里的一项而已。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往西派遣使节团的事情。   钟会已经找到了几个合适的人选,雍凉那边送来了几个浮屠僧人,这些人是在西域多年,并且亲自去过大月氏那边。   他们作为向导和翻译是绝对够格了。   原先跟曹髦见过面的那位经学家,也是被找了过来,作为向导之一。   而在主使方面,钟会直接越过了礼部,安排了人选。   钟会觉得由诸葛绪前往是最合适的。   这出使月氏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这家伙原先在雍州犯下过错,可以让他将功补过,何况他懂经典,知外交,擅言辞,身份也不算卑微年纪不大也不小,能扛得住这路程。   自从诸葛诞病倒之后,诸葛家便有点走下坡路的意思,钟会觉得,这厮是不敢不出全力的,这是他们能再度兴起的好机会,若是能顺利的完成这件事,重新打通往那边的商路,或许他们家还有抬头的机会。   否则,只要等诸葛诞一死,他们家就得迎来彻底的清算了。 第110章 有辱名声   倭岛。   文鸯领着大军前来,却并没能顺利的打响一场战役。   主要是对方投的太快了,根本轮不到文鸯出手,这些人都纷纷卸甲来降。   最强大的邪马台跟狗奴一低头,其余小国都用不着文鸯开口,早已前来报道。   文鸯单独留出了上位,表示对皇帝的恭敬,自己坐在了侧边。   而诸国的大小王则是分别坐在了文鸯的左右,皆低着头。   在文鸯前来此处之前,毌丘俭就曾交代过他一些事情,其中就交代过,倘若打进了这些小国的王城,无论对方是什么爵位,都不要坐在上位   哪怕只是个番邦小王,那位置也不好去坐,否则会给自己惹来大祸。   文鸯对毌丘俭还是很恭敬的,听进了他的话。   几个翻译站在不远处,等着为他们进行翻译。   智卑狗坐在了最靠近文鸯的位置,甚至比皇帝亲自册封的女王都要接近。   文鸯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个智卑狗表现的很是狂热,几乎是不吃不喝的为自己办事,四处奔波,在短短时日内就将诸国都给说动了,还给自己找来了完整的舆图,各国的户籍等情况。   他的表现有点像是刚刚被皇帝夸赞过的钟会。   文鸯迎着他那炽热的目光,清了清嗓子。   “诸位,我此番奉陛下之令前来。”   “大魏大一统,威势恩德为天下所知,实上邦也!”   “天下之臣,无不想要归顺陛下,以承陛下恩泽,今日我前来,乃是为了宣化德政于此蛮荒之地,归命者生,叛逆者死也!!!”   文鸯的眼神充满了凌厉。   说到底,大魏跟后汉还是不同的。   经过了思想的变革之后,仁义道德愈发的淡薄,倘若是两汉,大概是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们便是外出进攻,也多会带上正当的借口,例如杀我郡守,杀我使者之类的,有些使者干脆就是求死,就等着制造宣战借口。   有了宣战借口后就直接出兵,主打一個师出有名。   通常都是先礼后兵。   但是在经历了国内巨大的变革之后,中原已经跟过去不同,他们已经不像当初那么讲究了。   过去有刘毅等人说:道德败坏,贤人都不因为自己喜欢钱财而感到羞愧了。   两汉之时的人当然也喜欢钱财,但是他们不会在嘴上这么说,就是装也得装的视金钱如粪土,遇到那种花钱买官的,他们会很鄙夷。   面子上得说得过去。   但是到了此时,去特么的面子,乃公就是爱钱!小钱钱!   魏晋多狂士,这个狂字就是他们对礼法和约束的蔑视。   文鸯故而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开口就说明,自己就是来征服这里的,要么低头当狗,要么就被杀掉。   实际上,这种直来直去的方式,或许更适合这种针对四方的外交活动。   两汉乃礼仪之邦,可所面对的未必就是相同理念的对手了,对一群讲弱肉强食的讲什么道德礼法,成效不知会有多少。   果然,在有人翻译了文鸯的话之后,诸王都吱吱喳喳都攀谈了起来。   他们看起来很是急切,文鸯也听不懂他们在讲述什么。   他只看到智卑狗的脸色变得很差,他站起身来,对着这些人大声训斥,脸色凶狠,这些原先还在交谈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智卑狗这才看向了文鸯,笑着说道:“这些无礼小人,不知死活,我狗奴国是愿意归顺大魏的!!”   文鸯看向了其余人,忽然,文鸯嘿嘿一笑。   他看到其中有一人,此刻正狠狠的瞪着自己,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这可是太好了呀!!!   正想找只鸡来吓唬猴呢!   文鸯指着他,“那个是谁,怎么看起来颇为不服气呢?”   智卑狗顺着他所指的看了过去,“将军!此人乃是投马国大倭!他叫”   “名字就不必说了!我反正也记不住!”   文鸯打断了智卑狗的话,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周处,“周将军,可以摔死这个人!”   周处一愣,却也没有拒绝,两人平时的关系很好,但是在公事上,他是不能拒绝军令的。   他快步走到了那人的面前。   周处同样极为高大,披着甲胄,走起路来,甲胄声便很是刺耳,令人胆寒,当他走到了那人面前,低下头的时候,那人的脸色变得通红,他大叫着什么,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周处大叫。   文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看他的脸色,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下一刻,周处伸出手,抓住了那人的双肩。   那人急忙推搡,甚至往周初的腹部来了一拳,可周处压根没有反应。   周初略微用力,就将此人给提了起来,他又改变了下姿势,将此人高高举起来。   那人顿时变得惊恐了起来,开始用力的挣扎着。   周处看了看周围,随即走到了门口,找准了角度,将手里的大倭狠狠丢了出去。   “碰~~~”   那人摔在地上,身体都被摔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浑身颤抖,嘴里不断的喷射出血液来。   周处看了他片刻,决定这厮无法再爬起来,这才回到了文鸯的身边。   这一刻,王宫内鸦雀无声,众人很是安静,只能听到那大倭呕血的声音。   文鸯摇了摇头,对周处低声说道:“太凶残了些!”   周处翻了个白眼。   唯独智卑狗此刻笑着说道:“将军神力!将军神威!”   文鸯这才说道:“若是不从,便是这样的下场!”   在场的众人纷纷低下头来,女王更是吓得要再次哭泣。   智卑狗急忙问道:“将军,我们都愿意归顺,只是,不知是要如何归顺啊?”   这明显是在配合文鸯,文鸯说道:“诸王都要前往洛阳朝见陛下,各国的政务由大魏派遣相应官员来治理,采用大魏的年号,历法,律法,礼仪!”   文鸯又说起了其他的诸多要求。   而对行政规划之类的,文鸯却没有什么想法。   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多谨慎,毕竟双方隔着海,这跟鲜卑等势力还不同,若是自己帮着对方完成一统,往后若是因为距离问题而断开,那对大魏有害无利。   文鸯宣读完了诸多要求,这才让诸王离开。   当然,这个离开不是让他们返回各自的领地,而是上船,前往洛阳。   倭岛上的国家很多,如今文鸯所知道的就有八十多个。   其中大的就那么几个,其余都是些很小很小的,数百人都敢称国,当真是离谱!!   文鸯所要抓的王,起码得是有一座城池的,而这样的国家,倭岛上有十四个。   智卑狗不在这些人之中,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王。   在众人被士卒们押解着离开之后,智卑狗急忙开口说道:“将军,还有各地的士卒啊,虽然这些士卒并非是大魏的敌人,可若是各地的士卒加起来,那也不是个小数目,若是有人领着这些人逃窜,躲在山林之中与大魏交手”   “大魏不能将这么多的军队一直都驻扎在此处啊,这岂不是危险了吗?”   “我倒是有个想法,可以收缴民间的武器,再将各地的大倭们调换。”   “若是邪马台的大倭,就将他调到狗奴国去,让他治理狗奴国,若是狗奴国的,就就调到投马国去,再将这些大倭大率的家眷迁徙到幽平等地”   “如此一来,就不怕他们在地方上作乱,将军也只需要留下一小部分人,不必耗费太多的军队。”   文鸯跟周处对视了一眼,随即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已经将你的功劳都如实的上奏给了陛下,至于后续的诸事,还是要看庙堂的意思。”   智卑狗再次拜谢。   文鸯挥了挥手,智卑狗就离开了。   周处看着此人的背影,随即开口说道:“此人对我们极为亲近,对岛上的同族却是凶残狠辣,没有丝毫的留情。”   “我看此人一定是有什么图谋的。”   “就算要表彰他的功劳,也不能再让此人留在倭岛上了。”   文鸯点点头,“或许是如此吧。”   “先将那些人送过去再说吧。”   “对了,那个邪马台女王的规格跟其他人要区分开,她是有王印的”   说起这个女王,周处的脸上便带上了一抹笑容。   当初文鸯常常念叨,说什么要震慑倭王,结果到了才发现,这倭王还只是个小娃娃!   她基本上就是个傀儡,听闻是过去那个女王的侍女,当地人都说她继承了过去女王的巫术。   可周处和文鸯怎么都没看出来她有什么巫术,她是被文鸯给吓坏了,每次看到他们就是大声哭泣。   文鸯实在不明白,倭人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人来当王。   难道他们也想要效仿智卑狗玩什么傀儡君王?   司马家的影响都已经这么大了吗?   无论怎么说,这女娃都是拿了大魏金印的,还是尽快将她送去洛阳那边吧,也省的坏了名声,好端端的震慑倭王变成了吓哭小女娃,这实在是有辱他文大将军的名声!   接下来,便是在各国内强行推行文鸯所说的,年号,礼法,律法等等。   至于官员,则是要由庙堂来决定,庙堂也不会派的太详细,估计也就是随意派上十来个人,分别驻扎各个国家,或者干脆如长史府那样,专门设立一个府邸就足够了。 第111章 飞鸟尽   太尉府。   过去光鲜亮丽,人来人往的太尉府也开始没落。   府内静悄悄的,偶尔走过的奴仆都是低着头,脸上悲怆。   诸葛诞就躺在内屋的床榻上,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诸葛诞低声喃喃道。   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初陛下对自己是何等的敬重,几乎是以对待长辈的礼仪来对待自己,册封太尉,大权在握,自己也不曾辜负陛下的厚望,率领大军往蜀,一举覆灭了蜀国,功成名就。   可到了如今,陛下已执掌大权,各地也都没有了敌人,他这个太尉,却也是沦落到了如此下场。   到了此刻,他对这句话总算是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可他无能为力。   他的儿子诸葛靓跪坐在一旁,亲自端着药汤来服侍他。   自从上次被曹髦当众羞辱之后,诸葛诞的身体就垮掉了。   像他这般爱惜名声的人,能容忍一切,唯独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听到父亲的话,诸葛靓也是被吓了一跳,他赶忙说道:“父亲,勿要如此言语倘若是被陛下听到了”   诸葛诞自嘲似的笑了笑,“听到了又能如何呢?”   “他就是在等着我病死呢”   诸葛靓不敢再多言语。   诸葛诞缓缓看向了他,“我到了这个年纪,倒也无碍,就是要苦了你们。”   “若是没有我来坐镇,你们是无法保全宗族的。”   诸葛诞对往后的事情都看的很清楚了。   当初的琅琊诸葛家,是何等的大族啊,在三国内都是声名远播。   蜀国,吴国的丞相都是诸葛家的。   自己也在魏国做到了极大的官职。   奈何啊,到了如今,诸葛亮这一脉只剩下了年幼的样子诸葛乔和更加年幼的两个孙儿。   诸葛恪被夷三族,连外甥之类的都没能幸免。   诸葛诞这里,就剩下了这個不成器的儿子诸葛靓,诸葛绪的两个儿子更是蠢猪笨牛,除却相貌一无所长。   琅琊诸葛氏完了呀!   诸葛诞似乎都已经看到自己逝世之后,诸葛氏开始举族搬迁的场景了。   蜀地吴地大族的今日,就是他们这些中原豪族的明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奴仆进来禀告,说是诸葛绪前来拜见。   听到这个消息,诸葛诞的火气当即往上涌。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他还敢来,靓,取我宝剑来”   诸葛诞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他认为完全都是因为自己族内的这些蠢物们。   诸葛诞跟诸葛绪的关系比较远,虽然是同一个大族,但是已经没多少亲情了。   但是毕竟是一个族的,尤其是在诸葛诞成为太尉,又上书承担了安抚诸葛亮子嗣的职责后,他就隐约成为了琅琊诸葛家的家主。   当初邓艾杀进成都后,砍掉了诸葛瞻的头颅,送往后军请功。   结果就是来到了诸葛诞手里。   诸葛诞对此自然很是愤恨,但是因为特殊的身份,又不能表露其余的想法,就派人找回尸体,在诸葛亮身边找了处地方下葬。   在进入成都之后,他又将诸葛亮的家眷们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上书皇帝,希望能赦免他们的罪行。   如今诸葛亮的家眷们就在洛阳内生活,诸葛诞时不时派人去照看。   诸葛绪也是频繁与诸葛诞联络,希望能重振诸葛家的辉煌。   当然,更多的还是希望能通过诸葛诞的官爵来为自己谋取点好处。   两方就这么建立了更深的往来。   诸葛诞的名声是不断的增加,成为超级大族的家主,众人纷纷求见。   可谁能想到,自己跟诸葛绪的秘密书信,竟出现在了皇帝手里。   而他这位向来公正无私的太尉形象,瞬间崩溃。   那位在众人面前总是一脸严肃,号称道德无双,对自己人也向来严厉的太尉,居然在私下里偷偷告诉族人该如何应对皇帝的盘查,如何保住自己的富贵。   简单来说,这就像是某个深受大家尊重的女子忽然发现闺蜜将两人的聊天记录发到了群里。   又像是某个深受大家尊重的男子忽然发现好友将自己的浏览记录发在了群里。   身败名裂啊!!!   诸葛诞经营了那么久的名声尽毁,他当场吐血,然后就躺到了现在。   而如今,那个造成了这一切的元凶居然还敢来见自己?   当真以为自己好经学就不曾杀过人了是吧?   看着挣扎着要砍人的诸葛诞,诸葛靓急忙拉住他。   “父亲!父亲!不可冲动啊!”   看着暴躁的父亲,诸葛靓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急忙说道:“父亲,其实天下人根本就没有太讨论这件事。”   “他们不讨论?难道他们就不会在心里去想吗?!”   诸葛诞的委屈,那是真的说不出来。   他这名声保持了几十年,都特么快死了,忽然爆出来这种事,颜面扫地,早知道,他还不如直接死在上一年!   倒也死的干净!   这些时日里倒也不是没有大臣想要来拜见太尉,但是诸葛诞是一个都不见。   他看谁都感觉对方是在想着自己的那书信,看谁都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干脆谁都不见。   诸葛靓赶忙说道:“父亲,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天下诸多大臣,谁不曾有过照看自己亲族的想法呢?谁不曾提拔过自己的子弟呢?”   “这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因为而看低了父亲啊!”   这件事,其实放在诸多大臣身上就很正常,只要给皇帝请罪就可以了。   毕竟大家都是亲戚,尤其诸葛绪辈分还小,诸葛诞教导他,在私下里帮他,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谁都不会觉得太尉如何如何。   要怪就只能怪诸葛诞给自己立的人设太高了。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拼了命的去经营自己的人设,一个正直,高尚,道德丝毫无缺的名臣!   他对这些看的实在太重了,才会有如今这般的痛苦。   诸葛诞深吸了一口气,“让他进来!进来!!”   诸葛靓赶忙走出了门,当他走到了院落里的时候,诸葛绪正站在这里,神色落寞。   诸葛靓很是生气,想起父亲的模样,他就想要训斥这个不懂事的族兄。   事情哪有你这么干的?   当初写信希望父亲帮忙的是你,结果转身就将书信交给皇帝陛下??   你这个人品,当真是连特么的贾充都不如!   诸葛绪赶忙行礼拜见,脸色复杂。   诸葛靓还是忍住了训斥的想法,开口问道:“诸葛公有何吩咐?”   “我是来拜见太尉的。”   “我父病重,如今不见外客,请诸葛公勿要怪罪,回去吧。”   诸葛靓并不希望此人跟父亲相见。   诸葛绪却急忙说道:“我这次是来向太尉请罪的,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与太尉说,请您进去禀告”   “父亲现在对你恨之入骨,他不愿意再见到伱了。”   “仲思,事情关系到我们整个宗族的安危,还请您进去禀告一声!”   看到诸葛绪如此迫切的模样,诸葛靓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跟我来吧。”   诸葛绪再三拜谢,这才跟着诸葛靓走进了屋内。   刚刚走进去,诸葛诞便大叫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丢向了诸葛绪,诸葛靓赶忙为他挡了下来。   那是诸葛诞的鞋履。   诸葛绪也不废话,当即跪拜在了诸葛诞的面前,哭诉道:“族叔!!我并非是有意的呀!!”   “这件事,都要怪那郑冲!!!”   诸葛诞本来还想要辱骂,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思绪有点乱。   郑冲?   他不是都退休很多年了吗?   他还没死呢?   不对,这里有他什么事啊?   迎着诸葛诞那狐疑的目光,诸葛绪赶忙说道:“我看完那书信之后,就令下人去销毁,谁能想到这书信居然会出现在陛下面前!”   “不只是我,很多大臣家里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经过查证,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初郑冲写信推荐而来的!”   “当初那郑冲犯下诸多大错,陛下却没有责罚他,反而允许他告老还乡,而他离仕的那天,庙堂就成立了典事府!”   “我如今才想明白,那郑冲便是典事府真正的头啊!”   “原先司马师还在的时候,就曾多次说有人在偷偷帮助陛下,如今看来,当初那些跟郑冲参与密谋的人,全部都死了,唯独他,作为元凶如今还活着,这就足以证明,他郑冲才是典事府的头目,是他过去一直在帮着陛下!”   听到这些话,诸葛诞浑身一颤。   诸葛靓脸色大变,他当即说道:“坏了,我们府邸也”   诸葛诞猛地看向了他,打断了他的言语。   诸葛靓也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诸葛诞沉吟了片刻,“这么说,你并非是为了献媚而将书信交上去的?”   “我怎么敢啊我怎么会想到整日跟在自己身边的下人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我都不敢再相信府内众人了还请族叔宽恕我的罪行吧!!”   “我很早就想要来请罪,只是无法离开府邸,今日才得以赦免,第一个就来拜访族叔”   诸葛绪说着说着,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112章 心软   “陛下此番让我出来,是为了出使月氏。”   “我要作为主使前往,若是此事能成,则宗族可以保全”   诸葛绪颇为忧虑的说起了自己这次出来后的遭遇。   他是被钟会给带出来的,而钟会的话说的也很直接,想要保住宗族,那就领着使节团前往月氏人那边,重新打通商路。   诸葛绪当然是不敢拒绝的,只能称是。   这次他来找诸葛诞,也是为了在临走之前能得到对方的谅解,免得自己离开后家眷遭受报复   可直到最后,诸葛诞也没有明说是否宽恕了他,只是以身体不适为由,让诸葛靓送走了这厮。   诸葛诞的内心还是格外的复杂。   既有对丢失名誉的惶恐,也有对往后诸事的迷茫。   而此刻,他连能怪罪的人都找不到了。   若要怪罪,似乎也只能怪自己,不该轻易在书信里写那些事。   诸葛靓站在院落里,他的内心更加的复杂。   “少家主”   忽然有仆从找到了他,“门外有人求”   “都说了我父亲不见客!”   “那人是来找您的。”   诸葛靓一愣,“谁啊?”   自从他父亲出了这件事后,他过去的好友们忽然销声匿迹,不再出现。   而诸葛靓也是一直都在父亲身边服侍,不曾外出过,谁还会来拜访自己呢?   他准备亲自前往迎接。   刚刚看到了门口,就看到一人笑着站在不远处,东张西望。   “安世?”   “仲思!”   前来找他的人正是司马炎。   此刻司马炎满脸的笑容,傻笑着站在门口,诸葛靓无奈的摇着头,上前拉住他的手,“安世怎么还站在此处,且与我进去!”   他拉着司马炎往内屋走,又忍不住的感慨道:“到如今这个时候还能来拜访我的,除却安世又有谁呢?”   司马炎赶忙拉住了他,“还有,还有的!”   诸葛靓一愣,就看到又有一个人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此人,诸葛靓大惊失色,赶忙行礼拜见。   曹髦笑呵呵的走了进来,扶起了面前的诸葛靓,“仲思看到朕怎么有些惧怕呢?”   诸葛靓急忙回答道:“岂敢,只是不知陛下前来,未能开门迎接,心里惶恐”   司马炎笑着说道:“你不必担心,陛下今日是微服出宫的,他老是跟我询问你的情况,我索性就将他给带过来了!”   司马炎说的很是得意,似乎这是件好事。   诸葛靓只是瞥了他一眼,我可谢谢你啊!   交了你这样的好友,我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可他明面上当然不敢这么说,只是卑微的说道:“陛下前来,当真是不胜荣幸,臣感激涕零”   “好了,不必如此,今日我就是跟着友人来拜访他的友人,你勿要这么拘束。”   诸葛靓也只好将他们领到了客房,同时派人告知自己的父亲。   尽管曹髦说是陪同好友来的,可他还是坐在了上位,其余两人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访友归访友,但是这上位是得自己来坐。   气氛有些沉默,司马炎看出了好友的拘束,赶忙开口说道:“仲思啊,陛下让你勿要拘束,伱就不要拘束了。”   “陛下对你其实一直都很重视,先前还曾询问我,为何你不曾通过考核。”   “你这次没有参与考核,陛下也是很诧异,还询问我你是不是有意不愿意做他的大臣。”   “我都给陛下明说了,我说你这个人较为谨慎,陛下这些年里又杀了不少人”   司马炎每说一句话,诸葛靓的脸色就越是苍白一分。   还没等司马炎说完,诸葛靓便差点瘫倒了,他看向了曹髦,颤抖着解释道:“陛下,并非如此,并非如此,父亲病重,故而未能参与考核我岂敢对陛下有不满,我,我”   看着一瞬间变成了邓艾的好友,司马炎也意识到失言,于是他决定补救。   他赶忙看向了曹髦,为好友认真的解释道:“陛下,仲思向来都没有要反对您的想法,他对您忠心耿耿,当初有人说了反对您的话,他都要劝阻那個人,让他勿要招惹是非呢!”   诸葛靓差点哭了出来。   大哥啊!求你了!   别说了!   曹髦此刻却仰头大笑了起来。   “仲思,你看,还是安世最知道朕啊,你们这些人都觉得朕凶残,不敢在朕面前说实话,唯独安世知道朕的仁义,实话实说,这就是朕爱安世的原因啊。”   司马炎听到这句话,脸上顿时再次变得有些得意。   曹髦忽然看向了诸葛靓,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无影无踪,压迫感极强。   “仲思,你为何不参与今年的考核?!”   诸葛靓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他哆嗦了一下,看着远处那个自信满满的面孔,随即回答道:“陛下,是怕连累宗族。”   “哦?连累宗族?”   “臣少才能,就怕做错了什么事,最后连累了整个宗族。”   此言一出,客厅内再次变得寂静。   曹髦缓缓点头。   “不错,虽然不完全是实话,但也算是挨着了你怕朕对你们宗族下手,不想成为借口,只想继承爵位,在家读书写文章”   曹髦说道:“其实就算是这样,朕还是会下手的。”   “啊?”   诸葛靓瞪圆了双眼,曹髦严肃的说道:“蜀国跟吴国的大族已经收拾好了,接下来,或许就是要对你们这些人逐一动手。”   “你也勿要觉得朕薄情,觉得朕残酷。”   “确实,不分青红皂白,就逼迫你们离开自己的故居,前往陌生的地方,还收走你们的耕地和宅院,这对你们来说,是很不公平但是,这么做对天下更好。”   曹髦看向了他,又平静的问道:“你觉得呢?”   诸葛靓心里自然是有很多想要去说的,但是当着曹髦的面,他只是点着头,“陛下英明!”   “就连太尉这样的人,都会顾忌自己的宗族,会跟自己的族人勾结,想要糊弄朕朕向来是敬重太尉的,到如今都不敢相信太尉真的会这么做,你说,现在这些大族,朕还能相信谁呢?”   “连太尉都如此,何况是其余众人呢。”   “故而,朕得不断的削弱他们,压制他们,免得大魏灭亡在这些人的手里啊”   曹髦对着诸葛靓说着,眼神却时不时瞥向了外头。   “陛下!!!”   门外忽然传出了一声哀嚎。   “罪臣诸葛诞求见陛下!!!”   诸葛靓赶忙站起身来,司马炎也不例外。   曹髦长叹了一声,似乎这才发现了外头的诸葛诞,“还不请太尉进来?”   诸葛靓急忙去将父亲给接了进来。   诸葛诞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曹髦的面前,行了礼。   只是短短的时日里,诸葛诞就迅速老去了,头发花白,脸上也没有多少光泽。   过去那指点江山,不将毌丘俭放在眼里的大名士,此刻却是格外的虚弱和颓废。   老眼含泪,此刻竟有些可怜和委屈。   曹髦心里也不能说没有半点的感触。   曹髦对自己的要求极为苛刻,即便是在如今,他依旧有着很详细的行程表,每一天都做的事情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每天都在坚持读书,练剑,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   在经典上,他已经能做到给王肃的注释进行注释的地步,在剑法上,他甚至能同时对战十位好手。   若是只论剑法,他或许能跟文鸯过过招,当然,能不能胜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甚至是在文学领域上,曹髦最近写了一篇文赋,是赞扬钟会的,这篇文赋的文学造诣之高,为众人津津乐道,认为曹髦的才学实在可怕。   在对待天下事的时候,曹髦也是表现的很冷静,甚至算得上苛刻。   哪怕是对那些曾立下大功的大臣们,他也能狠下心去处置。   就例如大将军胡遵,他死之后,他的小儿子就因为在丧期多次服散饮酒而被曹髦处置。   但是,曹髦跟司马师毕竟不一样,他做事的时候,做不到绝对的无情。   他能因为私人友谊而饶过司马炎,也能因为王肃的功劳而饶恕司马攸。   面对这位过去曾立下诸多功劳的将军,尽管他有着充分的理由逼死他,甚至是强迁他的宗族,可看着对方那悲伤的模样,他却又有些心软。   “太尉,你且起来吧。”   “你所犯下的事情,朕已经查证过了,实际上,你只是在书信里劝说他要如实对待朕,是诸葛绪理解有误,误解了你的意思”   诸葛诞抬起头来,脸却红的发烫。   他实在是没有颜面再看陛下了。   “陛下,臣认罪!”   “太尉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这些恶名,能澄清的就澄清吧,朕允许太尉辞官,只是啊,这荆南先前战乱,动荡不安,太尉若是能举族前往,为朕治理教化当地,带动当地的文风,多培养出几个贤才来,朕会非常的开心啊。”   诸葛诞顿时醒悟,他赶忙再次朝着曹髦行礼,脸色无比的坚决。   “臣定然不会再次辜负陛下的厚望,这次便要带着族人前往荆南,教化当地,多为陛下培养出几个贤才来!!”   “嗯,也不必带上全部族人,带上点优秀的人才过去,那边正缺乏贤才呢。”   “唯!!!” 第113章 杀之不绝   司马炎乖巧的坐在马车上,时不时看着一旁的曹髦。   他心里有很多困惑,但是不知该如何询问。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陛下非要对这些跟随自己,立下这么多功劳的人出手。   他们根本就威胁不到陛下啊。   曹髦感受到了司马炎的目光,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对这些大族出手,曹髦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理由。   若硬要说为了天下大义,那未免有些太虚伪了,若是说社稷之贼,那自己这个封建君王才是贼首。   他们都不过是小贼而已,论兼并,论家产,论佃户奴仆,哪个大族能比得上他曹髦的?   若是说为了大魏的长久不衰,那也不对,大魏就是再强盛,又能坚持多久呢?   不过两百多年而已,能达到三百年都算是非常厉害了。   每个大一统的朝代,都会先对豪强大族动手,可最后,又会冒出来新的问题,最后也不可避免的走上灭亡。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让天下更好一些,为了能尽快结束那扭曲而变态的门阀政治。   趁着这门阀政治的毒素还没有蔓延到全身,还没有烧坏脑袋的时候,将其连根拔起。   曹髦无法彻底解决土地兼并,也无法永远的抑制那些大族,但是他如今所下的这些重手,起码能将大族给按住一百年。   这百余年里,若是其他方面足够顺利,科举愈发完善,底层教育愈发出色,能打断大族手里的知识垄断,让寒门也能出头,那门阀政治就会迎来末日。   权贵肯定还会存在,但是起码不会形成如今这般“天下官员九成九皆出大族”的情况!   “陛下往后等我老了,也得去边塞吗?”   司马炎弱弱的开口问道。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不用,你待在哪里都一样。”   “哦”   “那大司马呢?”   司马炎又问道。   曹髦这次没有急着回答,“且等以后再说吧。”   虽然曹髦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司马炎觉得,大概大司马的家族也不能逃脱这样的劫难。   快到皇宫的时候,司马炎便下了车,他还有学业要完成,曹髦叮嘱了几句,随即加快了速度。   今日他还要接见钟会,去商谈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当曹髦急匆匆的来到了东堂的时候,钟会早已等候他多时。   这倒不是曹髦迟到,而是因为钟会来的太早了。   看到曹髦,钟会是笑得嘴角都合不上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曹髦最近作的一首文赋,名为《鱼水赋》。   光是看名字也能想到個大概,不错,这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他跟钟会之间感情的文赋。   相比于先前的诗歌,还是这文赋更加的给力。   曹髦这文赋,当真是有点曹植的那种味道,曹髦很喜欢用一些浪漫的修辞,别看这家伙对左思的写实派那么的推崇,实际上,他也是个玩意象派的。   曹家多少都有点文学天赋,而曹髦是其中的好手。   历史上的曹髦,就被夸赞为文比陈思,虽然这夸赞是有点夸张,但是他的文学功底真的不差。   当这篇文赋出世之后,钟会仿佛被打了一剂超级强心针,这可比以往的诗歌都要给力的多。   他晚上睡觉之前都要令人将那文赋读上几遍才能入睡。   先前还陷入兄长逝世后的悲伤之中的钟会,瞬间满血复活,只能说,曹髦实在是太懂怎么去用钟会了。   “陛下!!”   钟会朝着他行了大礼,随即又拿出了诸多文书,放在了案上。   “这都是裴秀所拿出来的改制办法。”   “臣觉得不妥,他对当今的爵制进行了改动,设五等爵位”   要是按着曹魏原先的爵位进行递减,那实在是太过混乱了,因为本身曹魏的爵位制度就有些问题,毕竟是脱胎于战时的一种爵制。   而裴秀则是提出了五等爵制,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沿用当初周礼的公,侯,伯,子,男。   若是算上宗室,那还能分国王,郡王,县王等等。   曹髦看了一眼,却想到了此五等的最后成果。   裴秀设立五等爵后,其余列侯关内侯逐步被废除,在隋唐时期时五等十爵变成了九级爵位。   其实相差也不大,就是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   其中废除了一个县王。   如此划分,爵位就一目了然,而且递减顺序也就有了   曹髦眯起了双眼,当即拿起了笔,开始进行修改。   “朕的皇子们封国王,掌一国,宗室封郡王,掌一郡,这都可以,朕没有异议,但是这个县王,这是准备册封谁呢?”   “朕觉得,这个县王可以废除,另外,乡侯,亭侯也可以被取缔”   曹髦直接在纸张上写起了自己的想法,其实也就是抄了最终的答案。   历史上,新爵制出现之后,原先的老一套东西其实并没有被取缔,出现了很诡异的共存局面。   但是曹髦自然是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像如今,三公九卿就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了,完全被三台所取代。   三省六部制已经呈现出了几乎完整的形态。   魏晋时期出现的很多东西,在隋唐时期才得到了完善和解决,而中间的时间干什么去了呢?   嗯,不说也罢。   当曹髦将自己改动后的新爵制拿给钟会看的时候,钟会只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曹髦此刻也是忍不住沉思了起来。   怎么感觉这大魏越来越像是隋唐了呢??   这一系列的政策,怎么看怎么像唐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节度使还是不设了还有太监也不能重用。   钟会沉吟了许久,“陛下的想法颇为奇特倒是可以再与裴秀进行商谈。”   曹髦点着头,“好,那你们就去谈吧!”   曹髦算是明白了,裴秀这个人在历史上不是那么的有名,当然,在地图学上是超级大家,世界级的名人。   但是在治政方面,他的名声并不大,但是如果仔细的去钻研西晋的诸多政策,就会忽然发现,怎么什么政策都能跟这厮扯上关系呢??   曹髦不会强行要求钟会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办,他很欣赏自己的麾下们有着不同的意见和想法,这样才能取得成果。   在跟钟会商谈了许久后,他拿着文书匆匆离开了。   曹髦感受到一种别样的轻松。   他眯起双眼,心里甚至有点想要去晒太阳的冲动,也不知道朱应等人有没有赶到江东。   这两人到达江东之后,就可以出使南洋。   南洋那边的资源其实也不少,若是能多发展海上丝绸之路,或许会比陆路更快,规模更大。   罗马的商贾能到我大魏来,我大魏的商贾难道就不能到罗马去吗?   曹髦倒也不曾想过要征服罗马和贵霜。   国内都是一团糟,出兵去打他们,等士卒到达之后,估计也不会剩下多少人。   但是友好的交流还是可以搞的啊,尤其是商业上的交流。   大魏优秀的商品,完全可以做到出海,罗马人是最喜欢中国的瓷器以及丝绸等物的。   贵霜人当然也很喜欢,他们先前出使,求得就是丝绸和纸张。   没准往后还得多鼓励出海贸易   曹髦想起往后的局面,脸上再次洋溢着笑容。   “阿父!!!”   一声呼唤打破了曹髦那美好的幻想。   曹髦当即皱起了眉头,“进来!!”   快步走进来的人乃是郭平。   郭平赶忙行礼拜见了曹髦,随即有些慌乱的说道:“父亲,太学里出大事了!”   “噢,不就是辩论经典吗?偶有磕碰,也是正常的。”   郭平疯狂的摇着头,“父亲,不是寻常的磕碰啊,我听到那些士人们说考核不公,考中的都是中原大族,是有人为他们提供了诸多考核的题目,导致其余地方的学子不能通过”   “他们说这都是裴秀所为,要去礼部问罪呢!”   曹髦一愣,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今日裴秀刚刚拿出了改制的方法,随后就有人说裴秀在科考里舞弊??   下手这么快吗?   说裴秀舞弊,曹髦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裴秀只是比较偏袒大族而已,他又不是个疯子,况且,他就是想要作弊,那礼部也不是他一个人开的,真当他麾下那些侍郎郎官们是废物白痴吗?   他又不是司马安世!   至于为什么最后通过的都是中原大族还能因为什么,资源管够,经学传家,还想怎么比?   这些老鼠,也就敢躲在阴暗处,教唆那些太学生们出来搞事。   但是这件事若是办不好,又会影响到科举考核,这偏偏又是最重要的事情。   郭平看到曹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差。   “朕真不该对这些狗东西心软还以为经过这些事,他们会老实本分一些,没想到啊,贼心不死,纵然已经是如今的局面了,还是想要在暗地里下手!!”   “朕非得宰了这些狗东西,一个都不能留下!”   曹髦暴怒,“来人啊,去将何曾给朕叫来!!”   “杀了那么多人还是治不住,看来还是朕太心软!!这都是他们自找的!!朕非让他们十年内都不敢再找一事!!” 第114章 南北榜案   曹髦坐在上位,一言不发。   这都多少年了。   恶官奸吏是杀了一批又一批。   大族是驱赶了一波又一波。   没有一年是闲着的,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恶人就像是杀不尽灭不绝的,不断的冒出头来。   烈日高照,曹髦坐在上位,仰起头来,仿佛想要穿过天花板去注视那太阳。   烈日的光芒照耀在大魏的土地上,而在阳光之下,却有无数扭曲的阴影和罪恶正在扭动着身体,等待着落日。   纵然是曹髦,此刻也是再一次感受到了疲惫。   上次有这样的沮丧,还是在雍州的时候。   曹髦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所有努力似乎都是无用之功,只要等到自己一死,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会从阴影里爬出来,将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打碎。   尽管此刻的曹髦还是相当的年轻,可他内心似乎却充满了沧桑之感。   怎么这些人便就是杀不尽灭不绝呢?!   “陛下!”   何曾的声音打断了曹髦那深深的幻想,他缓缓低下头来,看向了自家的司空。   在曹髦看来,何曾真的是大族里少有的聪明人。   这家伙这些年里勤勤恳恳的帮着曹髦做事,对自己过去的好友们没有丝毫的留情,同时,他对自己的宗族也进行了一系列的部署。   他做了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   他自己分裂了自己的宗族。   曾有一位伟人说过:中国的男人们被三座大山所压迫,政权,神权,父权,而女人在此基础上还要多出一个夫权。   其中的这个父权,就是古代家庭里最重要的,古代父亲与儿子的关系,是君与臣的关系。   君要臣死,臣未必要死,但是父要子亡,子是一定要灭亡的。   在两汉时期,有人能通过揭发兄弟丈夫甚至是儿子来活命,但是不存在揭发父亲来活命的子背叛父,这比臣背叛皇帝更加严重。   倘若地方上出现了儿子谩骂或者殴打父亲的忤逆罪,那跟出了个造反的也没区别,首先是当地的县官要被问罪,然后是郡守刺史,一個都跑不掉,这种案件是直接由庙堂接手,地方就等着一同被问罪就好了。   而将这种家庭放大,就是那一个个的大族。   宗族以血缘关系来存在,一个宗族的话事人,往往会是他们最年长最有话语权的人,从血缘关系上对所有人形成压制,他或者她会以父亲母亲或者长辈的身份来对其余族人进行管理和压榨。   其中又继续划分出详细的等级差距来。   这种宗族关系几乎是不可能被打破的存在。   而门阀的宗族内等级划分之类,大概是最详细也是最完整的。   何曾作为陈郡何氏的领袖,在族内可谓是大权在握。   他知道皇帝的想法,也知道皇帝往后的打算,于是乎,这位选择了分裂自己的宗族,他将诸多亲族赶出了故土,让他们前往不同的地方定居,分家!分家!!   尽管这样的方式很容易引起争议,破坏他的风评,但是,他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反正自己的名声早就保不住了。   何曾的这种行为还算是比较有效的,他也没有去瞒着皇帝,曹髦当然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何曾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是否能保全整个宗族,但是,总是要试一试的。   曹髦与他对视了一眼。   皇帝此刻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危险。   “陛下,臣来迟了,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何曾赶忙表现的如同一个真正的鹰犬,拿出了更多的热情来,他不想被别的事情给连累。   尤其是在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   曹髦冷笑着问道:“太学内的事情,你可是听闻了?”   何曾汗流浃背。   太学里出了什么事吗?   他还真的不知道,这几天何曾在忙着做另外一件事。   先前皇帝前往雍州的时候,曾下达两次诏令。   第二条是针对刺史的,而第一条主要是针对各类守关的,御史台自然是不能无动于衷,何曾亲自监察各地的守关之类,查出了不少的奸贼,正在收押阶段。   何曾急忙解释道:“陛下,臣实在”   “不知道就不知道,朕知道你们在做别的事情方才平前来告知朕,说太学里的士人们都在说科考存在大规模舞弊。”   何曾大吃一惊,他险些跳起身来。   “陛下!!这怎么可能呢?!”   当今的科举已经完善了很多,并且重新取名,两汉时的茂才再次被启用,因为不用再给光武帝避讳,又改成了秀才,通过县级考核的就能成为秀才,这是一年一次的,而成为秀才后,三年来一次郡试,同时分出了不同的科目,分科考试等等分枝逐步出现。   其实上,我国的科举并非是一朝所形成的,从秦就有的考核制度,一步一步发展最后成型。   魏晋时期是大变革时代,中正制结合了考核,虽然此时出身比考试成绩重要的多   而说如今的科举存在大规模的舞弊行为,何曾是绝对不承认的。   这已经不是当初那粗劣的制度了,制度已经开始逐步完善,说有一两个人作弊,他相信。但是说大规模舞弊,那纯属是放屁!   “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出题还是最后的批阅,这都是”   “好了,不必解释了。”   “朕并非是怀疑科举有舞弊的行为,这分明就是有人在中挑拨,目的就是为了破坏科举,反对朕的仁政,是想要陷害朕的宠臣!!”   何曾此刻终于知道皇帝的愤怒是从何而来的了。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陛下!请您放心吧,臣来彻查这件事,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反对陛下的奸贼必将这些狗贼全部找出来”   何曾正在说着,却忽然有近侍走了进来,“陛下,散骑万彧求见!”   “嗯?”   万彧是过去孙皓的宠臣,后来曹髦为了安抚好吴国的大臣们,对他们进行了提拔,万彧先是被曹髦送到了御史台。   后来又安排到了自己身边当散骑,可以参与重大的决策。   这也算是对吴人的一种安抚行为。   不过,这家伙来拜见自己做什么?   曹髦想了想,还是说道:“让他也进来吧。”   万彧很快就出现在了曹髦的面前,万彧在诸多吴国大臣之中算是混的不错的,因为他出身较低,曹髦对他还算是宽厚,他也没有什么宗族能被迁徙   而他也很感恩曹髦对他的重视和提拔,常常在其余吴人面前为曹髦说好话,因此更被吴人所鄙夷。   万彧赶忙行礼拜见,态度很是恭敬。   曹髦发现,在目前已经收服的三国大臣里,吴国大臣是对自己最恭敬的。   他们行礼拜见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看自己,总是低着头来汇报工作。   同时,让他们坐下的时候,他们一定会采用最正确的跪坐方式,哪怕坐久了都不会动一下。   曹髦对此也是啧啧称奇,中原都说吴地蛮夷呢,看人家这礼仪,那叫一个地道!   各个都是毕恭毕敬的,没有一点失礼的地方。   何曾看着这家伙,对他的态度很是冷漠,也不回礼。   万彧开口说道:“陛下,臣有要事前来禀告。”   “你说吧。”   “当今有不少的士人都怀疑科举有舞弊的情况,对结果多有不满,愈演愈烈。”   万彧所禀告的情况,跟郭平所说的差不多,但是比郭平要全面一些。   曹髦很是平静的听着他说完,随即说道:“朕让司空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万彧一愣,随即笑着说道:“陛下,这件事用不着司空来动手。”   “哦?倘若是科举之后就有了这样的事情,那确实不用,可如今科举都过去多久了,民间忽然传播起这件事来,自然就需要司空来出手”   万彧摇着头,“陛下,或许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但这并非是全部的原因,倘若让司空出重手,反而是不好了。”   “哦?”   曹髦还没有多问,何曾就先忍不住了,因为这监察考场的诸事是他所安排的。   “怎么,万君的意思是真的有舞弊的情况吗?!”   万彧摇着头,“并非如此。”   “陛下,不知您是否看过今年的进学之士们,他们基本都是直兖豫青徐等地的人,全部来自中原,别说雍凉,便是连冀州都找不出来,更别提蜀,吴等地”   “这是因为这些地方遭受的战乱较少,文治水平极高,而其余各地,不是遭受了战乱便是有其他的动乱换句话来说,这是因为中原的士人质量最高,最为优秀。”   “但是,陛下要知道,在其余各地的士人眼里,可未必就是如此啊。”   “中榜的都是些中原士子,而南方乃至边塞的各地的士子几乎没有通过的他们心里会怎么想呢??”   “早在当初放榜的时候,扬,荆,湘等州的士人就曾找过我,询问是否有内幕,是不是吴地的士人就不被接纳”   曹髦当即眯起了双眼。   南北榜案?! 第115章 恩科   南北榜案是发生在明朝之时的一次大案。   洪武三十年二月会试,所录五十一名全是南方人,无一个北方人,从而引发了巨大的动荡,导致最后出现了南榜和北榜。   曹髦有些头疼。   从取士的角度来看,那自然是不该有地域之分的,谁优秀谁通过,不优秀就滚蛋。   但是这科举并非是纯粹的取士,这是政治,这是收天下士人之心的政策况且,这地域的差距也确实存在,且别说什么沙州平州了,就说并州跟豫州吧,这两者的治学水平能一样吗??   就算都是大族,其侧重点也是有所不同的。   当然,就算是边塞大族,也会诞生出超级大家来,如马融这样的,甚至匈奴里都能出现金日磾这样的超级学术大家。   但这并不是常见现象,从整体来看,中原的士人就是比其他地区的要强。   明朝是没有北人通过,现在是没有南人通过。   作为一个大一统王朝,他所取的士人不能只是在中原,大魏的治下又不是只有中原。   这样显然会出大事。   万彧却又继续说道:“陛下,这其中或许真有人挑唆,但是将他们全部抓起来是不行的,天下分离很多年,如今刚刚得到了大一统,若是用力太猛,会导致士子离心啊。”   “况且科举初设,若是就有这般动乱,那往后就更不好推行了。”   万彧这是来劝说曹髦的。   曹髦忽然有些惊讶,可没等他开口,何曾便又替他问了。   “过去就有人来找你,你却不说,如今陛下将我叫来商谈这件事,你便匆匆赶来,莫非你便是那教唆者吗?”   万彧苦笑了起来,“司空公误会了,当时他们与我说的时候,我也是在全力安抚他们,说陛下向来一视同仁,对胡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吴人呢?”   “只是最近他们前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且说联系到了其余各地的人,还准备告礼部尚书裴秀我这才坐不住,前来告知。”   “我也不知道司空在这里啊”   对万彧的话,曹髦还是比较相信的。   因为这厮并非是大族出身,无论是科举还是爵位改制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那些大族根本就不将他当作是自己人,离开了自己,他什么都不是。   他也根本就没有理由来反对自己,去帮助那些人。   曹髦沉思了片刻,方才对何曾说道:“何卿,你且先勿要动手你先回去派人查清,朕还得再想一想。”   何曾起身行礼,赶忙离开。   曹髦这才看向了万彧,“吴人这是将伱当成了领袖?”   万彧回答道:“两位陆公都不见客,除却他们,我的官职又高,虽然出身不高,但是能参与决策”   曹髦点点头。   “你说的对确实不能都抓起来问罪。”   “科考的事情,还是得想办法来解决难不成还得分榜吗?”   曹髦皱起了眉头,沉思了起来。   春季和秋季分别安排两场考核,分春榜跟秋榜,中原那几个郡去考春榜,其余的去考秋榜   可这次的问题又该如何平息呢?   曹髦反正是不会选择找個背锅的丢出去送死来平息不满。   虽然裴秀也很擅长背锅。   看到曹髦迟疑了起来,万彧开口说道:“陛下,其实想要解决这件事还是很简单的。”   “解决倒是可以用分榜的办法,但是要如何去平息呢?”   万彧自信满满的说道:“陛下,我倒是有个想法”   “如今的问题只是士人们觉得不公,觉得庙堂按着地域来分别对待而已,只要能收士人之心,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考核是在洛阳举办的,中原士子们距离洛阳较近,赶来后能在这里休息,而其余各地的士子则是要赶很长时日的道路,千里迢迢的赶到洛阳,还来不及休息,便要开始考核,那他们未能通过考核也是正常的,这样的安排显然是不对的。”   “安排这次具体考核的人,乃是礼部,这说明礼部的安排有误,应当得到惩戒”   “可这并非是舞弊行为,可以罚礼部诸多官员的俸禄!”   万彧又说道:“另外,陛下宽厚仁爱,知道这件事后,特意开设恩科,针对这些从外地赶路而来的士子们,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再进行考核,挑选出其中优秀的士子来为郎”   “往后,就设两榜,较近的这些地区就在春天考核,较远的那些人就在秋天进行考核”   听到万彧的话,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   恩科啊。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唯一受伤的就是礼部的官员们,但是实话实说,礼部的官员确实有罪!   他们既负责考核等诸事,难道就没想到这地域的问题吗??   反正都怪那裴秀!   那家伙家里有钱的很,罚一年的俸禄也只是毛毛细雨。   能做到五品以上的,那家里真的不缺钱。   何况,能在这种时候去顶罪,裴秀心里或许都很乐意   曹髦当即听从了万彧的劝谏,便允许他靠近自己坐着,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万卿啊,朕治政,向来是一视同仁,先前的迁徙,也只是因为要对付大族而已,是因为他们的出身,却不是因为他们的地域。”   “天下何处不会有贤才呢?”   “往后,你要更加用心的辅佐朕”   万彧是空着手进皇宫的,而出来的时候,他却带着满满两大车的赏赐,此刻万彧都有些晕乎乎的。   曹髦给了他极大的赏赐,包括锦绣华服,宝剑,黄金等等。   万彧头次感受到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心里是说不出的舒畅。   很快,曹髦又派人召见钟会等人,来商谈这次恩科的事情。   几个侍中以及重要的几个内臣前来,得知了这次的大事。   为了不引起更大的影响,钟会决定迅速出手。   钟会当即向各地下令,告知了礼部这次安排失当,遭受惩戒的事情,随后又宣告了皇帝仁厚,要开恩科的事情   益州,成都。   邓艾此刻正坐在自家的院楼里,仰起头来,享受着宁静。   巴蜀各地的发展速度越来越迅猛,巴蜀本来就是肥沃的地区,人力也不少,基础条件极好。   主要就是原先的穷兵黩武和战乱导致这里越来越不行。   而战争结束,大族滚蛋之后,整个巴蜀焕然一新。   在拿走了那些大族的耕地之后,邓艾将这些耕地作为公田租种给了那些没有耕地的百姓们,当地顿时有了巨大的转变。   民间的舆论也发生了动摇,百姓们开始接受大魏的统治了。   毕竟他们现在活得更好了。   认同感出现之后,生产积极性也得到了提升,巴蜀开始飞速前进着。   在杜预的报告里,益州便是先前进展最猛,成果最多的地区。   毌丘甸领着诸多官员们急匆匆的走进了府邸内。   “邓公!!”   “庙堂派了加急文书!!陛下要开设恩科,边塞各地的士人们可以再去考核一次!!”   邓艾瞥了他一眼,“呵通,通不过,还要庙堂再,再给机会。”   毌丘甸急忙说道:“据说是因为之前礼部安排不当所造成的。”   邓艾挥了挥手,“你,你们自己去做就是了,勿要打扰我。”   他再次看着天上的烈日。   “这天气倒是不错就如,如我当初灭蜀之日”   毌丘甸黑着脸,迅速又离开了此处。   邓艾的能力极大,光是看如今巴蜀各地的情况就能知道了,这人不只是打仗一流,治政也是一流的,光靠着水利就迅速让巴蜀恢复了盛况,成果最大,整个巴蜀上下的官员们几乎都得到了赏赐和升迁。   但是就这性格和脾气啊毌丘甸当即开始下达命令。   官员们四处宣读皇帝的仁政。   如今巴蜀的士人不是很多,但是得知皇帝开了专门针对他们的恩科,那些没有考中后回来的,甚至有先前不曾去过的,都有些动摇了。   在官府的大力扶持下,他们再次踏上了前往洛阳的道路。   一时间,就连士人们对庙堂和皇帝的评价都发生了变化,过去只有那些底层百姓们才会夸赞,如今连士人们都忍不住要夸上几句,当真是仁厚的天子啊!   其余各地的情况,与这巴蜀差不多,吴地的陈泰也是全力的进行通告,组织了大量的士人们前往洛阳。   而洛阳内那些原先准备上奏裴秀的士人们,他们早就已经开始准备这次恩科的考试了。   陛下都已经出面惩治了礼部,还重新给了他们一次公平的机会,那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唯独那些中原地区的士人们,对此颇为不满。   要设恩科,为什么唯独要将我们给丢掉呢?   早知道如此,我们还不如搬家到边塞去呢听说往后还要按着地域来分科考试,那些边塞的士人,岂不是要占据优势,想当官就当官   嗯?等等,搬家?对啊!!   忽然间,中原几郡的士人们就找到了一条钻空子的道路,他们开始往那些不算太偏远却又在恩科范围内的地方涌去,希望能直接定居迁户。   其中,冀州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而冀州刺史裴徽,也是迅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连忙上奏告知庙堂。 第116章 贤人啊裴秀!   冀州其实距离洛阳很近,反正从这里赶到洛阳比从青州赶来要容易的多。   可问题是,当初河北曾发生过一次动乱,大族被杀,大量的士人外逃,这导致他们的文治下滑,冀州是较为严重的受灾区。   原先那边的官员们多次抱怨,说自己通过考核的士人数量只能跟并凉持平,就是这个原因了。   当接到当地刺史的上书时,曹髦苦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天下第一批的科举移民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治下。   这也是分榜后必然出现的情况。   只是曹髦没有想过他们会行动的如此迅速。   对这样的情况,庙堂也只能是尽快出台完善的律法,或者逐步减少秋榜内的州郡,像冀,荆,雍,曹髦觉得往后就可以划进春榜内。   只有那些偏远且落后的地区,继续施行秋榜,而若是有人为了科举而搬迁,那就给他们设定一个时长,规定定居多少年才能参与秋榜   当然,这些事也不需要曹髦亲自来想,钟会等人足以去解决。   曹髦如今还在派人清查那些教唆者。   纵然这次的士人闹事是有他们本身的原因在,但是也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   因为期间的进程是不合理的,先前还只是一些士人觉得不妥,四处询问,可裴秀刚刚说起爵位改制的事情,士人们就忽然抱成团,说要一同去告裴秀。   而问题是一定出在了太学。   这不奇怪,太学那可是大族窝,找不出一个出身低下的人。   司马炎在历史上设立了一個国子学,将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嗣都给弄到国子学里头去了形成了西晋特有的贵族与平民分开接受教育的制度。   或许真的该为出身低点的士人们安排个学府?   曹髦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其实太学一直都没有明确的规定只有贵族才能就读,但是,出身不高的人想要进太学,何其不易啊。   想要进入太学有四种方式。   第一种方式最简单,经师直招。   例如孙炎在太学里当经师,他就可以直接招那些他觉得才华和人品都不错的人来太学跟自己读书。   每年都能招一次。   这一般都是招亲族,或者好友的子嗣,反正名额难得。   第二种方式是地方官举荐。   每年都有地方的治学官举荐一批优秀有德操的人前往太学。   嗯,跟经师直招差不多,想想也知道能被地方官举荐的人是什么出身。   第三种方式是通过家族,五品以上的官员能直接将子嗣送进太学里。   这就是那些匈奴人能出现在太学里的方式了。   第四种是考试。   只有这第四种,才是那些出身不高的人最容易采用的,但是这经学考试吧,庙堂没有一个统一的要求,这跟后来的高考不一样,是经师就能自己决定的。   这也需要一定的关系和背景,一般来说,走这个路线的往往都是那些五品以下的寒门官员子弟们。   至于庶民,那就只能洗洗睡了,除非是天纵奇才,十几岁就展露出非凡的天赋,然后被哪个大族看上,被招为弟子或者女婿,否则就别想太学了。   而曹髦原先针对这些士人们的诸多改革,包括拿出诸多图书在外设立图书馆啊,增加对地方学府的重视啊,受益最多的群体应该还是那些寒门,也就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子弟们,至于说庶民出身的士人,那几乎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曹髦此刻觉得,或许这太学的招收方式也该变一变了。   曹髦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去跟裴秀见一面。   顺带也是看看这厮还有没有偷偷服散饮酒。   这厮在历史上四十八岁便因服散饮酒而死了,自己这也是为了他好!   内屋内,裴秀正在提笔撒墨。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自己又被罚了。   这次是罚了自己的俸禄,让自己在府内反省。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今陛下就喜欢罚大臣们待在家里反省,总有种父亲管教儿子的感觉,但是这对裴秀来说再好不过了!   他终于摆脱了特么的钟会!   罚俸禄好啊!   裴家又不缺钱,光是他父亲留下的家底就够他们吃三代了!   反省好啊!   再也没有什么人来烦自己了,自己可以将自己锁在内屋里,去做自己一直都很想去做的事情!   这人生,多美好。   裴秀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些红润,就在他认真书写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刻,裴秀手里的笔掉落在了地上。   他已经下了令,自己要在书房内反省,不许任何人前来,而在自己下令后还敢过来的,除了自己那年幼的儿子,就只有皇帝跟钟会了。   钟会应该是不会来的,他召自己治罪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了,他很乐意看到自己在府内受罪,况且他事情多,要见自己只会召见,不会亲自前来。   那就是皇帝了。   裴秀无声的长叹了一声。   紧接着,书房门被打开,曹髦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臣裴秀拜见陛下!!”   曹髦却没有理会他,反而是在书房内嗅了嗅,又四处打量了起来。   裴秀苦笑着说道:“陛下,臣不服散不饮酒已经很久很久了”   曹髦这才说道:“不是不相信你,是怕失去一个贤才啊。”   裴秀一颤。   曹髦这才晃晃悠悠的坐在了上位,裴秀低着头坐在他的身边。   “秀啊,你的才能,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朕不曾听闻有服散酗酒的人能长寿的,况且,你自己这般做,你的子嗣也会效仿,一家子都短命这实在不妥。”   曹髦并没有诅咒对方,裴秀的长子同样早逝,据说也是因为不良嗜好。   次子倒是不服散,还是个很有本事的经学家,崇有论的开山鼻祖,但是他命不好,正好遇到大乱被杀,连书都没能写完就死了。   可这话在裴秀的耳边,那可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裴秀赶忙说道:“多谢陛下关爱。”   曹髦也看出了裴秀的惧怕与不安。   “裴卿,不必如此,朕并非是对你有什么意见,这次前来,也是想要与你商谈一些事情,另外,也是想要给伱解释一二。”   “这科举的事情,其实也是朕考虑不当,不能怪在你的身上。”   “但是,朕又不能放任那些人去闹事,就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解决了,你可勿要放在心上啊。”   裴秀其实早就习惯了皇帝跟钟会轮番迫害自己的日子,此刻听到皇帝如此温柔的解释,他反而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这不像是陛下对待自己的作风啊?   难道是因为有人对自己出手,让陛下接纳了自己吗?   曹髦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他看到了裴秀放在案上的那文书。   他忍不住拿起看了起来。   “一曰分率,二曰准望,三曰道里,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这是?”   裴秀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先前陛下令我制图,我有所感悟,便随意写了写我认为这六者乃是制图的根本。”   “分率便是比例,可以测定地区的大小,准望便是方向,可以确定各地物的方位,道里则是用于”   “这些都是些制图的道理,臣这些时日里在家闲居,就想要做出一部地图集来,分成两部,一部是以时日为序,绘制自从上古到如今的不同时期的疆域政区图二部是按山水和其他类型绘成的专图”   曹髦听着裴秀的话,眼前一亮。   禹贡地域图?!   好啊,你终于开始办正事了!   裴秀的《禹贡地域图》是中国乃至全世界的第一部历史地图集,他在制图时所用的方法和标准,更是领先世界千年!   曹髦看向裴秀的眼神顿时柔和了很多。   好啊,不愧是世界级的名人啊!不愧是制图学之父啊!   裴秀看着曹髦那眼神愈发的古怪,赶忙说道:“陛下,臣是在反省,只是”   “哈哈哈~~~”   曹髦顿时拉住了裴秀的手,“季彦啊!朕早就知道你有这方面的才能了,不错,当真是不错!”   “你放心的去做,无论是要书写制图的理论,还是要制作地图集,朕都全力支持!当今的人制图,需要很多布匹,倘若如你这般,懂得缩放,携带都不需要那么的麻烦啊!”   “你这种本事,应该写出来,甚至可以送给大魏的诸多将军们!让他们都去学习如何更好的制作军事地图!”   裴秀有些懵。   “唯,唯!”   曹髦大喜,“等你完成之后,一定要记得给朕看,朕要亲自为你提名,另外还有赏赐!”   过去裴秀在曹髦眼里总是一个慵懒,狡猾,屁股也歪的形象,可不知为何,此刻的裴秀,却变得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有种洒脱,聪慧的气质。   不愧是朕最宠爱的贤臣啊!   曹髦又跟他攀谈了很多制图的理论和实践应用,这位说的头头是道,他对当下那些制图的人很是不屑。   他觉得这些人总是炫耀自己的地图有多大,所制作的地图在房屋内都打不开,还得放在庭院里铺开,他认为这不是因为对方有本事,恰恰是无能无知的表现。   曹髦此刻也只是点着头。   对,对,你说的都对!! 第117章 不太合理   两人也不知谈了多久,曹髦都起身准备离开了,他这才想起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不对!朕是来找人背商谈政策的!   曹髦赶忙将自己前来的目的告知了裴秀。   “太学的招生制度,是不是应当略微改动呢?”   曹髦说起了当今太学招生的诸多不合理之处。   而裴秀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跟曹髦进行商谈,例如曹髦认为经师们直招弟子就很不妥当,这不是给与他们机会来招收自己的亲族吗?   哪有老师自己为学校招生的呢?   可裴秀却说道:“陛下,经师乃名士,他们要传承自己的学问,就一定会去选择一些合适的人选,不少名士前来太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不少弟子,若是不给他们这样的权力,那他们本来的弟子又该怎么办呢?除非就是不招收这些有弟子的名士了。”   “可哪个能被太学请为经师的名士会没有弟子呢?”   “陛下也不必担心他们会用这个名额来徇私,其余的事情或许都可以徇私,但是学业的事情,尤其是经学的事情是不会如此的。”   “经学很吃天赋,又是本身的根基,而这些经师们招收进来的学子,外出都是代表着他们,他们可不敢肆意去招收一些无所事事的庸人,所招收的都是贤才”   曹髦又说起了地方官举荐的事情。   裴秀再次解释道:“陛下,实际上这才是寒门进入太学的最好途径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嗣们,是根本不需要走举荐,能直接进入”   “故而这一条和下一条陛下都得保留才是,若是取缔了五品直入,那他们就会去抢占其余道路,反而会对寒门不利。”   裴秀讲述着那些特权,实际上,让大族子弟们保持这些特权,是对其余那些学子们的保护。   想想这些人失去了这些特权后会怎么样?他们会即刻霸占其余的所有上升途径,寒门就彻底没有希望出头了。   曹髦想了想,好吧,也算是有些道理。   所以,这就是历史上你们搞国子学的目的吗?   将贵族跟平民分开,减少垄断?   裴秀很是认真的说道:“若是陛下想要更有利寒门,那倒是可以加强太学本身的考试。”   “当下礼部要负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陛下可以设立一個专门的机构来负责这些事情,当然,太学考核也当由他们来进行管理,将太学考核脱离出太学来,扩大考试的规模,提高太学内官吏的品级”   “不过,真正寒门士人所云集的地方,还是属地方学府,这些年里,地方学府的治学官越来越多,陛下也不必太着急,不出二十年,情况就会得到极大的转变。”   裴秀此刻是真正站在了曹髦这边,为他分析起未来的局面。   在正式接手了爵位改制决定全心帮助曹髦之后,裴秀就算是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实际上,在历史上的裴秀,后期也因为一系列约束大族和压制名门的举动而成为了背叛者,因为再不限制庙堂就要亡了   曹髦认真的听取了他的诸多建议。   “朕准备在礼部设立学监,专门负责治学内所有事务!”   当曹髦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很是不错,今日这一行,算是有了不少的成果。   与此同时,大魏庙堂也是在全力操办诸事。   首先就是裴秀的爵位改制。   尽管裴秀如今还在家里反省过错,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政策的施行,毕竟具体执行者还是钟会,裴秀在不在都不重要。   钟会按着裴秀的思路,正式确定了五等九爵。   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   国内的诸多爵位都迎来了大范围的更改,这工作量极为的惊人,不是一般人所能完成的。   当下有爵位的人很多,而且过去的那些爵位与如今的爵位体系又格格不入,西晋王朝选择保留过去的爵位,要求往后的爵位采用新爵制。   这当然是避免麻烦的便捷方法,但是对钟会来说,这不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钟会是个相当固执的完美主义者,这从他那整齐的穿着以及每天都要精修一次的胡须上就能看得出来。   每一天,他都要确保自己是最完美的形象。   同样的,对政策,钟会也是如此,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到最完美,不给后人改进的机会,倘若被后人给改进了,岂不是说明自己做的还不够出色吗!?   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于是乎,钟会便开始一一进行对换,他要彻底废除过去的爵位,将老爵位都变成新爵位,尽管这工作量巨大,而且可能引发巨大的争议,但是钟会不在乎。   因为新爵位并非是目的,新爵位的递减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个就得自己下手!   钟会是个狠人,拔刀先砍自己,第二刀砍犹子。   钟会此刻已经做到了县侯,这倒是容易的多,新爵里的县侯,而他犹子自然也是直接转换。   天下的勋贵们知道这个消息,心里都有些担忧。   他们主要是怕自己被削的太狠。   钟会召集了诸多的大臣们,一同来商谈确定这件事,商谈的进程极快。   在爵位改制的同时,恩科也开始做好准备。   而尚书台的补救方案也开始实行,对迁徙之人做出了一个时限的安排,不许今日过去明日就参与考核!   纵观治政,不过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滋生新问题,再去解决问题的过程。   曹髦这段时日里算是比较忙碌的,他正在忙着安抚宗室们。   他本来还担心爵位改制会让这些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宗室们恐惧,但是好在,曹髦这些年里的安抚工作还是非常顺利的。   他几乎没有杀害任何一个宗室,就连曹芳都能留在身边。   宗室们对他的感观非常的好,又因为宗室们不受到降爵的影响,故而对爵位改动是没有什么看法的。   这一年天下影响最大的,便是暴涨的生育率。   天下大一统,战乱结束,本来就会引发人口潮。   无论是前汉,后汉,还是安世的西晋,都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何况此刻曹髦还免除了人头税,这一年的新生儿数量达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程度。   钟会欣喜若狂,他认为这就是盛世的根基,大魏的人口必须要超过后汉巅峰时的五千三百万人!!   可并非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此刻,鲁芝便一脸惆怅的坐在曹髦的面前,手里拿着各地的报告,无比的担忧。   “陛下,这新生儿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前所未有的,按着这么增长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便是不曾增加,二十年之后,大魏的人口就能轻易超出三千万,这能达到后汉时的规模,可我们的耕地跟后汉相比,却还未有他们的一半啊陛下,倘若人太多而耕地不足,粮食短缺,那”   “那就争取增加耕地面积,让耕地面积超出当初的后汉。”   鲁芝摇着头,哪有那么容易啊。   人口增加,统治成本也会增加,而庙堂的收入得不到大量的提升,这迟早都会出问题。   曹髦笑了起来,他轻声说道:“鲁公且不要太担心。”   “朕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耕地始终是有限的,而人口则是会不断的提升若是到这样的时候,那就该想办法,提升耕地的产出,您说呢?”   鲁芝有些惊讶,“陛下的意思是?”   “当然是要重器。”   “如马公那样的名巧,就是解决这件事的最好人选。”   “名巧?”   鲁芝皱起了眉头,对这个回答不算是非常的满意。   当下的名士们,分成了两种类型,第一种就是鲁芝这样的,品德不错,有后汉之风,比较严肃的,曹髦很喜欢这些人,但是他们的问题就是太保守,除却经学之外的东西,他们其实不是很看得起。   哪怕鲁芝很尊重马钧,也不会觉得他能起到那般巨大的作用。   而另外一种名士们,当然就是裴秀啊,杜预这类的新生代。   新生代名士们比较开明,通常都有各种业余爱好,杜预喜欢搞发明,裴秀喜欢搞地图,钟会喜欢搞名士   他们还算是好的,其余那些名士们,道德多少都有点缺陷,但是好处是他们非常的开明,对科学技术也没有任何的鄙夷,他们不会觉得经学之外都是垃圾,音乐,书法,诗歌他们都很喜欢。   曹髦觉得,这两者结合一下是最好的。   不要西晋的奔放,也不要后汉的保守。   鲁芝的担心不能说是杞人忧天,人口增加是好事,但是太快增加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在政策上的诸多改革,曹髦也觉得差不多执行完成。   那接下来,当然就是要更大的提升生产力,重视科技。   当然,曹髦这些年里也没有轻视过科学技术,当今洛阳内召集的发明家们可是一大堆的。   只是,这还不够,得更好的激励他们,鼓励他们,得将生产力提升到一定的高度上去,生产力提升上去,有很多问题都能得到解决的。   当然,大族还得继续挨揍,鞭子不能停! 第118章 臣只是个科学家,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   善事府。   “嗖~~”   “嗖~~”   “嗖~~”   随着和善的马钧老爷子拉开强弩,一发又一发弩矢不断的飞出,扎在了远处的木靶之上。   片刻之间,那木靶身上已经是插满了箭矢,犹如刺猬。   马钧喘着大气,放下了手里的强弩。   “臣,臣不过是个巧人,没他们那般的力气”   曹髦的嘴角抖动了一下。   朕信了。   说是善事府,可这府内的事情却是一点都不和善,大家都在忙着钻研各类的杀人利器。   这些时日里,大概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善事府整个都几乎投入在了军事发明之中,当然,民用科技也是诞生了一些,但是并不多。   在征服了蜀地与吴地之后,这两地的发明家也被曹髦给收集起来了。   曹髦还是非常重视这些发明家们的,甚至这些发明家的家人都不在迁徙名单之中。   就比如说有个吴人叫葛衡,这家伙就很擅长发明,他本来也在迁徙名单之中的,但是因为曹髦对名巧的重视而免掉他的罪行,将他送到了洛阳善事府内。   此刻的善事府,算是集结了天下各地的发明家们,这些人所擅长的领域都不相同,彼此碰撞之下,倒是也有新的灵感诞生。   曹髦看了看一旁,站在这里的名巧们有三百多人,其中有老有少,相貌各异,来自各地的人都有。   甚至里头还有几個胡人,这几个胡人乃是从西域那边来的名巧。   他们在当地很有名气,也曾进行过发明创造。   他们是被西域长史发现后送到这里来的。   曹髦打量着他们,又看向了一旁的马钧。   “马公啊,这些年里,你们的成果极为显赫,实在令人敬佩,而朕有个新的东西,想要与您谈一谈。”   “陛下且说!”   马钧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在巧工方面也是有着一定的造诣,他曾拿出过很多的设计图,最终发现这些设计都是可行的,马钧也因此对曹髦愈发的敬佩。   不过这并不算是令人惊讶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对发明感兴趣的人很多。   曹髦此刻说道:“马公可知青矾?”   马钧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陛下,服,服散者不得长寿,诸石性凉,多有毒性也无法炼制成什么药物”   曹髦一听就知道是马钧误会了,他赶忙解释道:“马公,朕并非是要服散,更不是让您去炼丹。”   “朕是得到一本古籍,其中说,将青矾置釜中煅烧再冷凝,可得一物,此物叫矾精,自然不是用以服食的,此物极为厉害,有腐蚀之能。”   “而此物的用处也极多,马公可知道磷?”   马钧再次皱起了眉头,神色愈发的不安。   “陛,陛下,血积年化为磷此物更是剧毒!!不,不可服散啊!”   曹髦满脸的无奈。   都怪那些服散家们,很多类的矿石,现在一说起就被联想成服散。   说不定裴秀对这些石头是最擅长的,甚至知道哪里有。   曹髦再次解释道:“马公,朕说了,朕不会去服散的,朕是看到古书言:用矾精与磷石,可炼一物,此物能催生作物,提升亩产,作用极大!”   听到曹髦的话,马钧还是有些茫然。   他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倘若,若陛下是想要炼制此物,那可能是需要一些处士前来相助,臣对这些事情,并不精通啊。”   曹髦此刻想尝试的当然是化肥,是比较简单的磷肥。   可跟马钧商谈了片刻,马钧也没有太大的头绪,此刻曹髦方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找错人了。   马钧这些人,他们更多的是偏向机械,他们可以打造连发强弩,可以造独轮车,减震车,改进耕犁等等,但是这种炼石头就不是他们的强项了。   但是,曹髦也并不担心   魏晋什么都缺。   就是不缺炼石头的。   别说炼了,他们甚至都敢去吃。   曹髦在这里虽然没能如愿,但也没有觉得太失望。   化肥只是曹髦诸多想法里的一个,他还有其他方面的东西要跟这些人商谈呢。   曹髦在善事府待了整整半天。   想让曹髦拿出这么多的时间,那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曹髦随即又增加了善事府的待遇。   他给近期内那些有发明的发明家们给与了诸多的赏赐,同时又吩咐工部的官员们,要继续保障好这些人的衣食住行。   他又几次激励这些人,若是能拿出那种重量级的新发明的,自己甚至能给予爵位。   当他离开的时候,这里的人也是活力满满,各个都犹如被打了鸡血后的钟会。   曹髦返回了皇宫,还来不及做别的事,就得知倭岛那边的俘虏已经被送到了洛阳。   文鸯这次送来了十余位倭王。   当然,在曹髦眼里,这些人连称王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甚至连进贵宾团的资格都没有。   嗯,或许邪马台和狗奴王有点资格,毕竟这两个还算是有十万以上人口,几十座城池的。   而其余那些,曹髦都懒得拿出时间来与他们见面。   曹髦只召见了那两位倭王前来拜见自己。   当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曹髦都险些要笑出声来。   首先就是邪马台的女王,这女王才登基不久,大概只有十四五岁,而倭人本来就身材短小,因此这女王看起来更加的年幼,简直就是个小娃娃。   曹髦也是无奈的摇着头。   他本来还想着通过给女王许配婚姻的方式来加强对当地的控制呢,但是看到如今女王的模样,曹髦心里就知道,这女王对曹魏大概是没什么用处。   她能被其余众人举荐,大概只是为了让她继承过去女王的遗产,说到底,就是找个有迷信色彩的领袖   台与可怜巴巴的跪坐在曹髦的面前。   她只是个侍女,她也弄不清楚怎么一回事,便成为了邪马台的女王。   可这王位还没坐稳呢,就遇到了大人国的入侵。   然后,就坐了很长时日的船只,被送到了这里来。   她此刻很是害怕,却又不敢哭出来,只是偷偷擦眼泪。   看着台与的模样,曹髦都没心思去训斥对方了,他挥了挥手,“将邪马台女王送出皇宫,在洛阳找个府邸安置,教她言语风俗”   当即便有近侍将台与给带了出去。   曹髦这才看向了狗奴王卑弥弓呼。   弓呼的年纪倒是不小,发须花白,他有些惧怕的看着曹髦,发现曹髦打量自己,便赶忙行礼,用蹩脚的雅言来高呼自己的名字。   相比台与,曹髦对这位傀儡君王倒是更有兴趣。   跟女王那样通过妖术来聚集人心的不同,狗奴王这是正儿八经世袭的一国之君。   虽然是被权臣傀儡,但是也是名正言顺的,他在狗奴国依旧有着号召力,他若是死了,他的儿子还能继承王位。   邪马台跟狗奴国的政治完全不同。   邪马台走的是联盟,是鲜卑那种方式,诸国联合,选一个牛人来统帅,而这个人若是死了,那就再选出一个能人来。   他们的君王并没有出现世袭的情况。   狗奴国走的却是高句丽这样的王国政治,狗奴国是一个整体的国家,国内只有城池而没有小国,国王世袭,大臣只听从国王   在曹髦看来,虽然邪马台在后世的名声更大,但是显然狗奴国是更加先进的。   史学界有观点认为:狗奴国大概在西晋末年灭亡邪马台国,随后东征,成为日后大和王权的母体。   当然,也有人觉得是邪马台灭亡了狗奴国,随后成为了母体。   但是邪马台如果能灭亡狗奴国,大概也不至于频繁的求援,要求大魏来插手   曹髦打量着他,“弓呼,当初你们两国相争,明皇帝派遣使者去调和,你却无视大魏的政令,公然出兵。”   “朕派人前往岛上,你还敢冒犯朕的军队,想要派人去伏击。”   “你的诸多恶行,让朕极为不悦,你有什么话要说?”   在翻译之后,弓呼是被吓得快要哭了出来,他赶忙解释了起来。   “陛下,臣绝对没有要冒犯您的想法,都是被小人所教唆,臣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是臣不知天命,冒犯了陛下,只希望陛下能饶恕我的性命,我愿意跟随陛下,愿意为陛下效力啊!”   有翻译同步译出他的话来。   曹髦此刻还在想着往后对倭岛的治理计划。   倭岛上有大量的露天矿,这正是曹髦所需要的,既然来到了一个喜欢玩石头的朝代,那就得好好玩石头,无论是金矿银矿,或者是铜矿磷矿这可都是极为重要的。   而庙堂直接去治理倭岛,这根本不可能。   曹髦也不想在那里设立郡县,他不想帮对方完成统一,毕竟隔着海,自己时期还好说,但凡子嗣里出几个混帐东西,那自己不就是养虎为患吗?   难道还得去设立节度使吗??   那不真成了大唐了吗?   曹髦迟疑了片刻,“既然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就先待在洛阳,等待着处置结果吧!!”   弓呼再三行礼拜谢,这才被近侍带了出去。   曹髦再次沉思了起来,设一个长史府?   设一个节度使?   还是派几个国相? 第119章 能吃吗?   “裴卿啊你坐,你且坐。”   这是曹髦第一次在西堂里召见裴秀,以往能在西堂被召见的大臣很少,除却那些宗室,也只有少数一些亲信。   其余众人基本都是在东堂正式接见。   裴秀还是头次被单独在西堂召见。   这表明了裴秀是真的被曹髦所接纳,成为了曹髦真正的心腹之一。   当初曹髦握住裴秀的手的时候,裴秀都没什么感触,这一次却有些小激动。   没想到我也能在西堂跟陛下单独密谋啊!   以往都是钟会坐在这里跟皇帝密谋着要如何让自己吃苦头!   想到往后自己可以跟皇帝一同密谋来让其他人吃苦头,裴秀心里还有点窃喜。   曹髦很是直接的开口问道:“这次找你,是为了一件你很擅长的事情。”   “哦?陛下是要制图吗?”   裴秀赶忙问道。   “不是,是为了炼散的事情。”   曹髦一脸的诚恳,而裴秀则讶然。   陛下,你别试探了。   我真的不服散了!!   裴秀一脸无奈的解释了起来,“自从陛下告知服散之危害后,臣就再也不曾碰过寒食服,这已经有很多年了,至于炼散炼丹的事情,臣也都完全忘记了”   曹髦摇着头,“你勿要害怕,朕并非是要训斥伱,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你而已。”   “你知道绿矾吗?”   曹髦这么一问,裴秀当即回答道:“知道,矾取四,豆取六,入水二升中煮成一升,加蜜半合咳咳,陛下为何要问这个呢?”   曹髦幽幽的看着裴秀。   他以前一直觉得裴秀这厮这么服散只活到了四十多岁。   现在他觉得,他这么服散居然活到了四十多岁???   你们不要什么都往嘴里塞啊!!   各个都是魏晋生化魔人是吧??   看到曹髦这眼神,裴秀严肃的说道:“臣不服散已经很久了。”   “秀,此物可有毒啊,你这”   曹髦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五石散的主要配方是由五种石头,也就是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   实际上,这就是在提取其中的化学物质了。   但是要明白的,配方并非一种!   魏晋时期是众人疯狂炼石头吃石头的时代,自从何晏这位天下名士为众人开了服散即名士的先河之后,无数人追捧。   从宗室到宗族,再到底层的士人们,各个都以服散为雅事,都对此疯狂的痴迷。   他们开始苦心钻研各种配方,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吃的,当时流传在民间的主要配方就有几十种,更别提那些偏方了,加起来百余种都算是少的了。   这些配方一直到很多年后还有出现的,孙思邈就记录了不少类型,到最后,他干脆告诫众人:遇到这個类型的方子就要烧掉,勿要留下来祸害天下人!!   而这些东西,则都是一个个的原始化学方程式鬼知道他们到底都炼出了些什么东西来。   然后天下就迎来了一个彻底疯狂的时代。   虽然不能将当时的一切都怪在服散上,但是此物当真是祸害无穷。   曹髦又问道:“那磷石”   裴秀狐疑的问道:“磷石也能吃吗?”   “是这样的,朕找到了几本古书,得知有炼制肥料的方法。”   跟很多人所想的不同,国人在很早就意识到了田间杂草在腐烂以后有促进黍稷生长的作用,大概是在西周的时候就知道了。   在两汉的《氾胜之书》里,更是详细的记载了如何在土地里施肥的知识。   在魏晋时期,施肥技术已经很先进了,更进一步就是在宋时水稻推广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的百姓们懂得用人和动物的粪便,用腐烂的杂草等物来进行施肥。   但是这种土方子的作用始终是有限的,在化学肥料面前明显是不够看的。   若是在其他朝代,想要搞出这些,只怕会非常的困难,虽然这类的化肥制作不是很难,但是这还是需要专业人士。   在魏晋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专业人士实在是太多了。   就如裴秀,曹髦跟他询问这些矿物的产地之类,他不只是能说出在哪里能找到这些东西,他甚至能说出这些东西的味道来!   裴秀此刻也很是惊讶。   他知道服不同配方的散会有不同的功效,例如陛下方才说的矾,跟不同的材料搭配后,有的能让人发热,有的能让人发冷,有的能让人升仙   但是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以做肥料。   在两汉时期,人们对于炼丹之类的事情非常的敏感,尤其是作为皇帝,倘若敢跟大臣们询问相关的事情,怕不是要引起一堆人以死劝谏,直接拿始皇帝举例,说什么都要死在皇帝面前,要求处死跟他对话的大臣。   但是如今嘛,大家的接受程度都很高,服散是雅事啊,炼丹也是如此,这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两人就以各类的石头攀谈了起来。   果然,裴秀对石头是门清的,有很多曹髦不知道当下如何称呼的石头,曹髦只要能形容出个大概来,裴秀就立刻能说出名字。   不愧是服散而死的狠人啊!   可当曹髦跟他谈起制作的时候,裴秀却有些迟疑了。   “陛下,臣过去虽然好服散,但是具体的炼制,臣并非是那么的清楚,这需要专门的炼丹师,臣都是从他们那里购买”   曹髦有些明白了,像这样服散的贵族,他们还有专门的绝命散师来为他们制作散,这些散师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裴秀虽然也精通此道,但是他并不擅长制作,只擅长吃。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曹髦倒是知道一个炼丹方面的超级大家,前无来者的那种,超级炼丹师葛洪。   不过,这人还没出生,只怕还有十几年才会出生   那如今还有专业炼丹师嘛?   那自然是有的,光是裴秀所知道的,便有几十个。   “其中最好的便是东平王”   “谁???”   曹髦瞪圆了双眼,惊愕的看向一旁的裴秀。   “东平王最擅长炼散,他还亲自撰写了好几个散方,为天下而闻名,过去臣就喜欢从他那里购买,他的散是最好的”   东平王啊。   曹髦沉思了一下,顿时想起了这是谁。   曹翕,东平灵王曹徽的儿子,武帝曹操的孙子。   算起来,曹髦都得客客气气的喊人家叔父。   好嘛,这是宗室带头炼散是吧?   曹髦此刻都不知该如何吐槽这件事了。   自己居然还有个当绝命散师的叔叔。   他当即下令,要求东平王即刻前来洛阳。   除却东平王外,裴秀还知道好几个优秀的制散师,让曹髦没有想到的是,皇甫谧居然也懂得炼散。   不是吧,他也服散??他这病该不会是服散的后果吧?   除却这两位,还有不少的民间炼散师,裴秀这里的名单倒是很充足。   曹髦一一给这些人下令,要将这些人都召集过来。   但是在召集这些人之前,曹髦很想要跟皇甫谧见一见。   别人他都能理解,但是皇甫谧,你是怎么一回事啊?!   当下的两个世界级名人,制图学之父服散,你个针灸之父也服散是吧??   皇甫谧就在洛阳内,他甚至还兼任了太医的差事,因此很快就被带到了曹髦的面前。   而裴秀正好,担任了书写官的工作。   曹髦的寒暄,皇甫谧看着他的口型还是能理解,在简单的寒暄之后,曹髦便开口问道:“皇甫公啊,您也好服散??”   裴秀赶忙书写,随即拿起来给皇甫谧看。   皇甫谧摇着头,“臣并不好服散。”   曹髦又问道:“那裴秀说您很擅长炼散的方子这又是什么情况呢?”   皇甫谧看着裴秀写完,脸色也颇为无奈。   他赶忙解释了起来。   原来,跟裴秀这些将服散当作雅事的人不同,皇甫谧等人是在研究其药方,是将其当作真正的药物来进行制作的。   其实这五石散最初诞生就是作为药品,那些石头,其实也是能用在医药上的   皇甫谧是为了治病,而裴秀则是为了得病。   曹髦恍然大悟。   这还接受,不然,皇甫谧在他这印象还不错的医学大家的滤镜是要直接碎一地了。   曹髦随即又将自己所知道的古方的事情与皇甫谧说起。   皇甫谧比裴秀可就要专业的多了,他甚至有自己的“实验室”,还有诸多配套的工具。   不过按着皇甫谧的说法,他虽然在研究这方面的东西,但是研究并不算太深,目前还只是在起步阶段,比起那些最专业的人士,还是差了一点点   曹髦也明白了,看来还是得等那位东平王前来了。   这位最是专业。   将天下各地的散师们都召集到自己的身边,一方面是杜绝他们再去危害各地的那些名士们,一方面也是让他们专业来搞化学实验,有了这些专业人士,曹髦觉得完成氮肥和磷肥的难度应该不会太高。   毕竟这些人搞出来的东西比那两种化肥还要复杂的多,这他们都能做出来,没道理这两种化肥做不出来。   从魏晋时常常记载各种各样的鬼怪就能知道,他们所用的五石散配方里没准就有让他们产生幻觉的东西嗯,不能明说的东西,曹髦觉得这玩意可特么比化肥要复杂多了!!   接下来就等这些家伙们到达洛阳了。 第120章 绝命散师   曹髦还没等到这些绝命散师们,却是等到了羊祜的上奏。   羊祜针对这次的倭寇之事,提出了一系列的看法。   曹髦这几天,都没怎么外出过,几乎都是待在府内观看羊祜的奏表。   曹髦越看越是惊讶,这家伙还真的有东西啊。   羊祜的奏表,几乎是解决了曹髦心里对倭岛的诸多顾虑。   羊祜认为,针对倭岛,应当采取多层治理方式。   羊祜的多层治理方式,让曹髦顿时不再困惑,眼前很是明朗。   这方式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多制并行。   羊祜认为,不可将倭岛视为一个整体,他们之间隔着海,同时,先前并没有太多的交际。   从如今的人的视角来看,倭岛诸国跟鲜卑高句丽这些依旧是不同的。   这个不同就是指双方的来往情况,便说高句丽人,他们有着长期臣服朝贡中原的记录,彼此来往较多,贵族都要学习中原的文化,借鉴中原的政策。   再说鲜卑,鲜卑贵族的汉化程度就更高了,如段家这样的,双方几乎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拓跋部算是跟中原往来较少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双方有着多年的商贸往来,对彼此算是知根知底至于倭岛,哪怕是对他们的君王,都需要翻译才能交流。   底层对大魏更是一无所知,压根就不知道这是谁,从哪里来。   大魏底层同样如此,很多地方可能听都没听说过,可你要是说他们没听说过鲜卑高句丽,那就不太可能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双方隔着海。   曹魏没有办法对他们进行直接的管理,以如今的局势想要搞移民活动也是妄想,想要教化就更别提了。   想要迁徙他们也不容易   各种条件都不成熟。   那在如今的情况下,羊祜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分层治理。   羊祜拿到了文鸯所送来的关于当地的报告,随即想出了办法,他认为,对一支国,对马国,未卢国,奴国,以及邪马台北部这些资源丰富,有平坦地形,适合耕作的良好地区,设立郡县。   将这些国变成郡县,派遣官员,往后不断的迁徙民众,打乱其部署。   而对邪马台南部,狗奴国,投马国等地,则是实行分封制。   狗奴国可以继续保留其君王,将投马国改名,封一个宗室前往担任诸侯王,增设国相来治理当地,用心程度就不必像对郡县直属那边那么的仔细了。   而对东部的野人地区,可以设立长史府,像原先对待西域诸国那样,派個将军去总领东部的诸多野人们。   郡县内的便成为大魏百姓,狗奴国和宗室国并立,再由东部的野人群体。   如此一分为四   曹髦在看到羊祜的上书之后,都觉得甚是精妙!   这是要在岛上塑造四股力量啊,往后哪怕中原出了问题,他们也无法再凝聚起来了直接变成四股势力混战而且最肥沃的地区还是直接管理。   曹髦觉得这很可行。   在倭国分封一个宗室,怎么说呢,得很注重人选。   主要是这地方太偏僻,太落后,这不像是赏赐,这像是流放。   看来,得找那种本身没有资格去继承王位,甚至生活不算很如意的宗室,这类人大概是愿意前往当地的。   曹髦觉得,对倭岛的处置,可以交给羊祜来执行了。   历史上,钟会死后,继承他事业的是三个人,羊祜,杜预,裴秀。   如今钟会还活着,却是压制了这三个人,虽然他们的年纪并不比钟会要小但是钟会出道实在是太早了。   也得给他们更多的机会来磨砺成才。   其中杜预其实成长是最快的,别的不说,光是以工代赈,他能一个人去完成,这能力就已经够吓人了。   如此成长下去,往后钟会可就有了竞争者。   杜预等人的成长轨迹才是正常的,钟会是个另类。   曹髦随即给羊祜回了书信,将大事交给他来完成,当然,诸侯王的事情还是要曹髦自己来想。   曹髦这段时日里便等着那几个散师前来洛阳。   他自己则是跟两个儿子玩的不亦乐乎。   曹温人如其名。   越是长大,性格就越是温柔。   为人较为内敛,不会跟其他男孩那样大吼大叫,最喜欢安静的坐在父母的身边,自顾自的玩玩具。   曹髦倒也不担心太子的情况,温柔点宽厚点不是什么大问题。   该做的事情,自己也不会留着给太子的,自己这一系列的政策,那都是在动刀子,继承者若是再那般强硬,容易出事,温柔点也无碍。   至于次子良,虽然还在襁褓之中,却是格外的闹腾。   哭声很大。   众人都评价他将来会很有出息,哭声洪亮,绝对不会太差。   曹髦也不好说自己更喜欢哪个儿子,两个他都喜欢,尽管长子的相貌更随自己,次子更随他母亲,但是曹髦对他们不算偏心。   皇后都几次劝说曹髦,希望曹髦能对太子更加严厉些。   毕竟这是继承者,是不能太宠溺的,要做到有威严。   可是曹髦却不以为然,光靠吓唬和严肃就能教出合格的继承者吗?   若是当下的教导方式有用,世家进化论就不会那么的明显了!   看看那些大族的继承者们吧,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曹髦如此等待了一段时日,终于,这些散师们成功来到了洛阳。   而曹髦最先便是决定跟那位东平王相见。   东平王曹翕坐在马车内,看着周围的情况,啧啧称奇。   他已经有很长时日不曾来过洛阳了。   而这一次,体验非凡。   大魏跟魏国还真的不一样。   这沿路的道路格外的平坦,原先荒废长满了杂草的土地都变成了连绵不绝的耕地,一眼望不到尽头,随处都能看到商贾们的车队,远处高大的城墙在阳光下呈现出虚影来。   而最大的不同之处,不是来自这些耕地和建筑,而是来自沿路所看到的那些人。   过去那衣衫褴褛,沿路乞讨,目光空洞,脸色麻木的百姓们,此刻却变得有些不同。   他们的衣裳还是好不到哪里去,腹部也是陷进去的,脸颊上没有多少肉,但是,比起过去那死气沉沉的样子,他们现在是愿意开口说话的,是会笑的,有的还会跟负责护送的士卒们做生意,卖给他们一些自家种出来的瓜果之类。   曹翕忍不住感慨了起来,不愧是我们的圣王啊。   作为曹丕时代的亲历者,曹翕对曹髦非常的感恩。   他那位叔父,对待同族真的是很苛刻。   曹翕的父亲当初也不是什么善类,当寿张王的时候就曾领着部下去殴打当地官员。   仗着自己的身份完全无视地方官员。   然后他就被干了。   从那之后,他父亲就非常的老实,一直老实到了死去。   在继承了位置后,曹翕的生活也不是很好。   谁都能管他,而且谁对他都不好,整日担惊受怕,还要被各种监督,遭受各种羞辱,宗室制度让他们是生不如死。   直到后来司马家上位,针对他们的事情总算是少了很多。   就是因为前几个人的仁政,导致曹髦在宗室们眼里的地位极高。   就像这次爵位改制,宗室是最先跳出来支持的,没别的,就是为了圣人!   曹翕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忽然召见自己,他跟曹髦并没有联络过,只是正常的那种上书问候过,没有什么私人交情。   但是先前曹髦也曾召集过其余的诸侯王,每次前来的诸侯王都能得到些赏赐什么的。   故而,曹翕对这次见面还是比较期待的。   当他来到了洛阳的时候,是郭平前来迎接他。   曹翕当然知道这位皇帝的养子,哪怕是对方的长辈,他也不曾太倨傲,很是慈祥的跟对方回礼,这才跟着一同前往了西堂。   见宗室当然是要在西堂见面的。   “哈哈哈,是家中大人来了。”   曹髦笑着站起身来。   曹翕却行大礼拜见。   “臣东平王曹翕拜见陛下!!!”   曹髦将他给扶起来,笑着说道:“大人何必如此多礼呢?此处又无外人,皆家人也。”   曹翕只是笑着,哪怕曹髦的态度再和蔼,他们也绝对不敢蹬鼻子上脸了。   这就是曹丕的成果了。   从这方面来说,这位备受诟病的皇帝其实也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看如今的宗室们多听话啊。   曹髦亲切的拉着这位长辈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随即问起了他家里的情况,聊着聊着,曹翕终于不再像方才那般的拘束不安了。   两人聊的很是开心,曹翕笑着说起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当曹髦将话题引到兴趣爱好上的时候,曹翕终于是说出了炼药。   曹翕是个医学家。   他在医学方面有很大的造诣,过去的人常常轻视经学外的诸学问,但是如今的名士们却不会歧视。   《曹氏灸经》和《曹氏十二经明堂偃侧人图》,便是曹翕的成果。   曹翕本人在历史上也是响当当的医学大家,他跟皇甫谧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而炼制丹药是他比较喜欢做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了各类的五石散。   不过,平心而论,他炼制这些散,主要目的是医治 第121章 想找吗?都在汲郡!   曹髦起初对这个人还有点意见。   因为裴秀说是从他手里买散,故而曹髦脑海里的曹翕就类似于绝命散师的形象,拽着裴秀的脖子,让裴秀念出自己的名字。   但是真正见面后才发现,什么绝命散师啊,这分明是特么的医学家!   曹翕在医学理论方面很有造诣,他本人精通诸多的治疗方法,甚至还亲自上手给曹髦把脉。   当说起诸散的时候,曹翕则是说起了自己的几个成果。   他曾成功的通过散来治过病人。   听到这些,曹髦就明白了,这不是五石散的问题,而是用途的问题。   这东西会害人,但是也能救人,最初这些医学家们制作这个东西,本意就是为了去救人。   只是落在了裴秀等混账东西的手里,就变了质。   曹髦收起了假笑和轻视,对曹翕也多了些真正的尊重。   当曹髦跟这位说起了肥料的事情时,曹翕显得很是惊讶,再三询问那古方的出处。   曹翕对曹髦的配方非常的好奇。   “陛下,臣平生最好药方,此方虽然不是医用,但是或许还有陛下不曾注意过的东西,不知臣能否能借来看一看呢?”   曹翕的眼里闪烁着光芒,这些搞医学的都有收集癖。   或者说,当下的名士们都有收集癖。   只是大家喜欢收集的东西不太一样而已。   而曹髦说有古方,曹翕的第一想法就是借来看看,最好能抄写一篇,再带回去藏起来,往后跟自己同葬!!   曹髦沉吟了片刻,“那古方很是古老,朕只是看了几眼,便风化了,看来,已经是存在了很多年的”   曹翕长叹了一声,却也没有怀疑。   他说道:“这是常事,先前我也曾搜索过古方,奈何啊,都是刚刚发现就碎裂,风化,实在是无法保存啊。”   曹翕对此很是遗憾,却也无能为力。   曹髦继续问道:“那这配方”   曹翕再次打起了精神,“陛下勿要担心!”   他自信满满的表示:“陛下所说的这些配方,实际上并不难,甚至臣都知道陛下所想要炼的是什么,炼制绿矾若是加上水,能变成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水这些都是老配方啦!当初还有人吃死过呢!”   曹髦想想那個场景,就觉得不寒而栗。   吃硫酸??   这就是魏晋的炼丹师吗??   曹翕看着惊恐的皇帝,赶忙解释道:“陛下也不必太担心,那都是两汉之前的情况,那时都还不知道这些,可如今就不同了,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我们都是知道的”   你们知道就特么怪了!!   曹髦说道:“朕还召集了其他一些人,或许大人可以带着他们一同来办,这些都是很擅长炼丹的人”   “陛下就交给臣吧,臣绝对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就从曹翕的言语来看,简单的早期化肥对这些疯狂的炼丹师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当然,曹髦还需要有人来配合他们进行试验,练出来后得看成效啊!   曹髦交代了许多,曹翕这个人也很认真,他甚至拿出了笔来记录下了曹髦的话。   两人谈了许久,曹翕也准备离开了,曹髦在洛阳内专门给他置办了府邸,让他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至于其余的炼丹师们,自然是要专门找个地方了。   曹翕起身告辞,就走到了门口的时候,曹翕忽然又停下来了。   “陛下,臣还是对那些古方好奇,不知陛下是否能告知,这些古方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曹髦沉吟了一下,立刻编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初朕派杜预去汲郡搞水利,整个司隶的人都在那里,就有人找到了古方,献给了朕”   曹翕大喜,“多谢陛下!!”   他这才离开了此处。   曹翕回到了皇帝赏赐给自己的府邸,对这里很是满意,他拿出了皇帝给与自己的配方,就准备在府内设立一个新的炼丹房(实验室),开始在这里炼制化肥。   而在炼制之前,曹翕又找来了几个侍卫,让他们帮着自己去送信。   他要将书信送给自己的几个老友们,他这些好友都是喜欢收集那些古方的,曹翕告诉他们:皇帝说了,汲郡有大量的古方可以去搜索!!   当曹翕的书信传到那些老友们的手里后,这些人顿时就坐不住了,当即出发,前往汲郡去搜寻古方。   有不少的名士们来到了汲郡,这消息传播的越来越离谱,又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   而当地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个机会,四处搜寻古方,想要献给这些名士们。   曹髦此刻尚且没有想到,自己随意编造的一句话,将会引起巨大的学术轰动   江东。   陈泰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几个吴人。   朱应,康泰乃至几个曾经吴国有过出海经验的大臣都坐在了他的面前。   这些人是被曹髦所送过来的。   而他们前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出使海外诸国,让他们知道大魏的情况,建立往来。   王基将军已经从夷州顺利返回,他抓回了当地的吴国官员们,并且重新安排了新的官吏,废除了吴国的年号历法等等,推行大魏的年号,算是彻底的终结了吴国。   吴地的人都调侃的说:今王将军灭吴矣!   此刻王基也是坐在了官员们当中,脸色一如往常。   陈泰不是很明白皇帝的想法。   大魏又不是吴国,真的需要让那些小国前来朝贡吗?   就海外那些小国,有的在陈泰眼里当真是跟村庄没有什么区别,几千人也敢说自己是国??   或许某位大皇帝很需要得到这些小国的认可,但是堂堂大魏,连鲜卑等国都要归顺臣服,还需要这些小蛮夷?   尽管心里不是很明白,但是曹髦下了诏令,陈泰就得照办。   “陛下已经下诏告知我们了,我已经准备好了船只,准备好了人手,王将军会派人负责护航之事。”   “几位还有什么吩咐?”   陈泰询问道。   朱应作为这次的主使,他开口说道:“陈公,能否由我们自己来挑选出行的水手和官员呢?”   陈泰的脸上依旧是带着笑容。   “不可以。”   可他的拒绝同样也很直接。   这些人就算是已经归顺了大魏,可他们依旧改变不了自己是吴地旧臣的身份。   陈泰除非是疯了才会让一群吴人挑选另外一群吴人然后开着大魏的船离岸。   他们那是出使吗?!   那特么是移民!   朱应一愣,他随即解释道:“您勿要误会,只是这海外的情况与此处不同,北人或许能忍受此处,但是海外之地,那一定会水土不服,当初我们领着众人前往扶南等地时,就连庐江郡的士卒都觉得难以忍受,出现了大量病死的情况。”   朱应是想要带点从交州广州出来的人前往那边,因为那边的气候和风水跟海外诸国相差不大,他们能接受,但是若是从中原这边带人过去,他怕会出大事。   王基看了一眼陈泰,也是开口说道:“其实他说的有些道理,我带着最精锐的水军前往夷州,尚且出现了水土不服而重病的情况”   陈泰沉吟了片刻,“我可以让你们来选人,但是最后要由我来定夺。”   “多谢陈公!”   朱应等人跟陈泰没什么好说的,当即离开了府邸,准备去做出海的准备。   王基此时跟留在了陈泰的身边。   “我觉得这些吴人不是那么的可靠,王将军,还请您到时候能帮着我看一看人选”   两人又在府内密谋了许久,王基也离开了此处。   屋内就只剩下了陈泰一个人。   陈泰待了片刻,这才看向了门外,“进来吧。”   就看到一个人笑呵呵的走了进来,朝着陈泰行礼拜见。   “陈公。”   “刘君。”   陈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眼里很是明显的带着些不喜和警惕。   只因为这个人的身份实在是太令人不安。   典校尉。   皇帝的耳目,鹰犬。   没错,这人正是刘路,刘路打量着面前的陈泰,他这种审视般的眼神让人很是不悦。   “且坐吧。”   刘路坐在了一旁,“陛下让我全力配合你,我会照办的。”   陈泰说着,随后又补充道:“但是,我并非是刘君的下属,你若是要做事,还是要用你自己的人”   刘路明白对方的意思,开后路安排住所的一切辅佐工作都可以,但是绝对不会派人,更不会参与。   而刘路也压根就没想过让对方参与。   典事府在北方的力量已经不小了,刘路这次来到南方,是准备在南边也建立起完善的典事机构。   而这一切,若是没有当地最高长官的配合,是很难去完成的。   比起北方,南边的事情要更多一些,这里的人普遍都对皇帝不满,偷偷聚集起来辱骂曹髦的都算是轻的,就是秘密准备谋反的也不在少数。   刘路刚刚来到这里,就感觉到一个又一个闪烁着金光的人头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的,这些都是他的军功啊!   他甚至想要将人一路安排到扶南那边去,点亮当地的地图,让往后出征的甲士们也知道该往哪边走 第122章 不知中原已易主   扶南国在这几年里陷入了某种怪圈里。   不断的上演着弑君的戏码,几乎就不存在平稳的政权交替。   过去那位曾派使前往吴国的君王,唤作范旃,他是扶南王范蔓的外甥,手上有两千多人。   于是乎他就篡夺了自己舅父的基业,自立为王,又骗太子金生,逼迫太子自杀。   老国王有个小儿子叫范长,在篡位事件时跑掉了,藏在民间,后来便纠结武士谋反,袭杀了表兄弟范旃,自立为王。   如今的君王叫范寻。   他是范旃的大将,在范长杀害了他的老君王之后,他出兵干掉了范长,再次自立为王。   短短十余年里,扶南国的政权动荡,王位多次易主。   这造成了国内的多次动乱,到如今为止,这种混乱还不算是完全结束。   当魏国的大船出现在了扶南国周边的时候,将领们迅速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如今的君王范寻。   范寻跟过去那几个君王都不太一样。   倒不是说这個人有多仁义,而是他做的比较狠辣。   他将过去那些君王们的子嗣,以及他们的心腹都通通杀了喂鱼,哪怕是些不曾长大的孩子也不曾放过,全部杀死,以绝后患。   可他也并非是只会酷烈的君王,虽然在清算上不留情,但是他在民间却推行了较为平和的政策,整顿吏治,强化治安,还算是有点成果的。   “大王,我们看过了,船只极大,绝对不会错的,就是吴国的那种大船!”   将领坐在范寻的身边,眼里写满了惶恐。   这些人都非常的害怕。   他们当然都是知道吴国的,当初的君王范旃曾派遣使者前往吴国,吴国的使者也曾多次前来此处,双方的关系很是不错。   而看到那些吴国大船的时候,这些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吴人来替旧主复仇来了。   他们知道吴国有多强大,若是真打起来,他们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将领的话让其余几个人也不由得惶恐了起来。   众人紧张的攀谈了起来。   范寻坐在上位,脸色却较为平静。   吴国已经有很久不曾派遣使者前来了,就算他们知道了这边的情况,也不至于说要出兵吧?   他看着众人,开口说道:“勿要多虑杀害先王的反贼已经被我们所处置,吴人又能如何呢?”   “按照过去迎接吴国的礼节进行准备,我要亲自去迎接他们。”   扶南国当即就忙碌了起来。   范寻不觉得这些人是来跟自己开战的,若是真的出兵,就不会只派遣这么点舰队了。   对方的船只虽然高大,但是数量并不多。   但是,范寻还是做好了准备,他将自己的直系军队部署在了岸边的几个重要据点内,倘若来者不善,他会让对方不敢轻易离开岸边向内陆出击。   吴国虽然可怕,但是范寻也知道对方的情况,他们也是有大敌的,是跟他们相同个头的大对手。   楼船上,朱应和康泰对视了一眼,“得做好准备了。”   此刻,一位将军正站在他们的身边,此人便是焦伯。   焦伯因为原先的诸多功劳,得到了不少的升迁,如今更是成为了副使之一,负责率领水军,跟着朱应等人一同前往扶南。   说到底,还是因为陈泰等人对朱应的不信任,派了个人来盯着他们。   好在,焦伯这个人很好相处。   他跟这两个人很快就混熟了,还说起了自己最初跟随皇帝的事情,朱应等人也不敢对他轻视。   此刻,朱应赶忙看向了焦伯。   “焦君,还是要做好准备。”   “扶南的王位多次更易,听闻出了诸多叛将,这些蛮夷本就蠢笨,若是他们认为我们这次前来是为了平定此处的,或许就会伏击我们,我们航行这么久都不曾见到他们的船只前来,明显对我们是有些警惕的。”   朱应认真的分析了起来。   他前往海外多次,对各地的情况都比较的了解。   他很早就明白,面对这些海外的诸国,无论是多弱小的国家,都要保持极大的警惕。   你永远想不到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当初他们曾在岛屿上碰到一个小国,不过千余人,而那伙人居然用毒箭来袭击吴人,还造成了几个随行官吏不治身亡。   从那之后,朱应就再也不敢放松警惕了,他甚至在自己的书里多次提到:面对初次相遇的小国,不能施以太大的恩德,否则会招惹祸患。   焦伯听着他们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难不成还要与他们打一场吗?”   朱应摇着头,“只是要做好防备,免得被他们所伏击,您也不必担心,扶南的情况跟其他地方还是有些区别的,他们是明白些道理的,虽然不太多。”   “但是我想他们不敢与我们为敌。”   焦伯也是听从朱应的劝说,下令做好交战的准备。   无论如何,谨慎是没错的。   远处的码头边上出现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共计有百余人。   等看的清楚了,朱应方才笑着说道:“看来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魏国的船只靠了岸,水手们忙碌了起来,朱应,焦伯等几个人则是在甲士们的簇拥下快步朝着远处走去,康泰留在了舰队内。   “拜见朱公!!”   就看到一人从诸多官员们之中走了出来,穿着吴国所赠送的华服,朝着朱应行礼拜见。   朱应一愣,他不认识面前这位君王。   但是他觉得此人有点面熟。   看来如今便是此人为王啊。   不过,他叫什么来着??   范寻看着面前熟悉的吴人,他当然是认识朱应的,当初他作为扶南王的将领,曾负责保护吴国使者。   但是,他现在也很困惑。   因为远处的旗帜写着魏??   而且怎么这些人的穿着都变得不一样了   朱应笑了起来,“原来是将军你啊!许久不见,可还无恙?”   朱应还是想不起对方是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热情,扶南王也是大喜过望,对方居然还记得自己,他赶忙说道:“多谢朱公问候,我无恙,朱公的风采不减当年啊。”   两人笑呵呵的寒暄了起来。   朱应又指着焦伯,“这位乃是大魏宣化中郎将焦公奉陛下之令,与我一同出使。”   范寻顿时有些明白了。   吴国灭亡了呀!!   他知道魏国,也知道蜀国。   而最近的这段时日里,扶南国跟吴国断开了联系,大概就是在孙家两兄弟祸害江东的时候失联的。   双方对彼此的情况都不是很了解,毕竟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动乱。   但是从旗帜,从舰队的规模,从面前这位的称呼,范寻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他不相信魏国能绕开吴国前来此处,吴国的舰队可不是吃素的。   范寻心里虽然很是惊讶,但是脸色还是很平静。   双方寒暄过后,范寻就请他们上了车,跟着自己一同前往王城。   坐在马车内,范寻这才终于有了开口询问的机会。   “这些年里,我们国内发生了很多动乱,失去了与吴国的联系,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朱应肃穆的说道:“我大魏皇帝奉天命,完成了大一统。”   “我这次,便是奉皇帝的命令前来扶南国,来告知这件事的。”   范寻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三国在他们那些小邻居的眼里,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就说吴国吧,在大魏的眼里,那就是个小弟弟,无论是疆域还是人口都远不如自己,但是在周围那些小邻居的眼里,这可是个庞然大物啊!   孙权对外比较强势,尤其是在他晚年的时候,更是喜欢折腾这些小邻居。   而吴国的实力对他们又是碾压的姿势,光是一支偏师都能随手灭了他们。   此刻得知如此强悍的吴国竟然被大魏所灭亡,范寻可谓是相当的震惊。   同时,对这位不曾谋面过的大魏,也有了一种惊惧。   吴国尚且那般强横,大魏又该强盛到什么地步呢?   他都不敢去想象了。   范寻强行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神色却愈发的恭敬了。   他当然也得解释自己这边的情况。   按着范寻的说法,那就是先王之后有人谋反,引发了极大的动乱,先王的子嗣都被杀害,自己安定了国内的情况,却因为没有继承者,只能被迫上王位   而听到范寻这般认真的解释,朱应也是表示非常能理解。   “将军仁义,不,是大王仁义啊,大王能在这种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不顾自己的名誉,安抚国内的百姓,这功劳确实很大。”   “我一定会如实将这里的事情告知给大魏天子的。”   范寻对此很是感激,拉着朱应的手,两人交谈甚欢。   焦伯却只是看着朱应的发挥,沉默不语。   焦伯并不擅长做这类的事情,但是,他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监督其余几个人,影响倒也不大。   朱应对这类的事情显然就是非常的擅长了,他毕竟有着多次的出使经验,在简单的对话之后,局势就瞬间变得平和了很多,范寻也悄悄的下令几个将领带着原先部署好的军队离开了岸边。 第123章 一视同仁   在正常的宴会之后,朱应终于说起了正题。   “陛下派我前来,主要是要告知四方,大魏已大一统,各国都要前往朝贡,接受大魏之册封,行大魏之历法”   朱应说起这番话很是熟练。   毕竟,原先孙权派他就是去做这个的。   而范寻听着也很熟悉,毕竟他们也经历过一次了。   双方的会谈非常的成功,对范寻来说,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事。   甚至还能算得上是好事。   因为每次朝贡的时候,对方是一定会给与赏赐的,而这些赏赐往往都是他们所最缺乏的东西。   另外,还能得到中原政权的庇护,这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   范寻很希望自己能跟大魏皇帝搭上线,因为先前的扶南国经历太多次的政变,倘若能跟大魏相处好,得到大魏皇帝的认可,那国内若是发生动乱,还能跟大魏寻求支援。   听着朱应讲述着皇帝的仁德,范寻当即决定派遣自己的儿子前往洛阳,代替自己去朝见皇帝。   同时,他对这位传闻里的年轻天子也是有了无限的幻想,这到底是个何等强大的人啊。   在商谈好了这些事情后,结束了宴会,范寻单独留下了朱应。   他的脸上满是笑容。   “朱公啊,我实在是仰慕当下的大魏天子。”   “不知能否为我讲一讲,当今这位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朱应明显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类的询问,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了起来。   “当今这位天子,为人仁义,聪慧,公正”   洛阳,太极殿内。   “陛下该您了。”   司马炎傻笑着站在一旁,场上是两個人正在对弈。   一人是曹髦,而另外一人,则是陆抗。   曹髦清了清嗓子,随即问道:“真的有那么多人前往汲郡吗?”   陆抗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半个中原的名士都过去了。”   “最先是东平王对外说,汲郡有很多古籍,这引发了很多名士前往当地,结果,当地人为了能向名士卖点东西,四处毁墓咳咳。”   陆抗也不好继续往下明说了。   毕竟,盗墓这件事其实罪名还挺大的,但是在大魏吧,大魏自有国情在此!!   在大魏说盗墓反正是挺尴尬的,毕竟是吧,对吧。   当然,后人说曹魏有专门负责盗墓的官职,这就有点过分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合法政权,怎么可能会为了盗墓而设立官职呢?   曹魏不否认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并没有,或者说至少在明面或者律法层面上,是没有设立官职去盗墓的。   而且这历史也只局限在刚刚起家的时候,缺乏军饷,什么都没有,只能去墓里挖黄金了。   无论是魏律还是晋律,盗墓都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最严重可以判处弃市,也就是当街砍头。   曹髦皱起了眉头,“这就是地方官员们的失职了岂能让民间大肆的毁墓呢?”   “可以下令去制止!”   陆抗点着头,又继续说道:“结果,还真的就发现了大量的古书。”   “也不知是谁人拿出来的,反正诸多名士们都得到了大量的古籍,据说,这些古籍是来自魏襄王墓。”   “所找到的这些史书,乃是当时晋国,魏国的史官所编著的。”   “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是名士们已经开始疯狂的争夺,天下士人的目光基本都在那边了”   曹髦抿了抿嘴。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让竹书纪年提前二十多年出土了。   在得知汲郡出土了大量的古籍时,曹髦还有些惊愕,得知这些都是过去的史书时,曹髦有些恍惚,而听到有拿到古籍的名士上奏让自己烧毁这些书籍的时候,曹髦就知道他们挖出来的是什么了。   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竹书纪年,这是一本引起了数千年史学争端的神书,同时也是被伪造了多次的伪书。   当然,并非是说如今挖出来的这些书籍是假的,而是说,后来人所看到的竹书纪年是假的,为明人伪书。   但就是如今所出土的书籍,真实性依旧是有待商榷。   至于这本书的影响为什么会这么大,是因为里头记载了很多东西,这本书可以说是所有历史阴谋论者最大的支柱了。   这本书在当下的人看来,是属于那种价值观有着极大问题的书籍。   价值导向完成错误,例如这本书上记载了,伊尹放逐太甲后,自立为王,7年后,太甲潜回杀掉篡位的伊尹,并改立伊尹的儿子伊陟和伊奋继承伊家   历史上的一个个贤王都变成了屠夫,禅让变成了杀戮,有正面评价的基本都被辱骂,有负面评价的基本都被夸赞   当然,这对曹髦的影响其实并不大。   若是在两汉时期出土,那可能会导致大问题,但是在此刻嘛,只会在学术上引起争议而已,在其他方面的影响并不大。   曹髦准备派遣官员去收集那些竹简,并且进行整理。   毕竟上头的文字还需要翻译,内容还需要整理。   反正天下天下的士人都在关注这件事。   陆抗再次提醒道:“陛下,该您”   曹髦忽然又开口说道:“这件事定然会引起很大的争议,朕已经派人去收集整理了。”   “不过,朕还是更在意东平王那里的成果。”   “东平王确实很擅长炼石头,只是这炼出来容易,想要推广却很难啊,这不是人人都能炼制的,若是量太少,又不足以推广到各地去”   “东平王如今所炼制出来的那些肥料,已经由户部进行试验了,看看成效。”   “陆公啊,你说该如何进行推广呢?”   陆抗再次放下了手里的棋,他开口说道:“陛下,当今懂得炼制散药的人极多,天下各地都有,若是配方证明有用,那陛下将配方交给各地的官员们就可以了,让他们自己来组织人手来进行制作具体的配方也不需要私藏,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像这类种田的秘密,陆抗觉得完全没有私藏的必要。   哪怕就是泄露到了塞外也无碍,论种田,谁能种的过大魏呢?   陆抗又说道:“陛下,其实就是最简单的肥料,也有不少地方是不懂得运用的,对这种事情,陛下不必亲力亲为,只要告知各地的郡守就可以了。”   像这样的早期化肥,在有专业炼丹师的前提下,想要炼制出来并不难,难的是产量太少了,无法在各地应用。   好在大魏并不缺乏这类专业的炼散师们,可以将配方交给各地,让他们来进行推广工作。   曹髦笑着说道:“你说的很对啊。”   “先前羊祜曾发来了奏表,说是让朕派一个宗室到倭岛为王。”   “朕想了许久,或许宗正曹演的儿子曹亮可以担任,你觉得呢?”   陆抗这次却有些惊讶,“陛下为何觉得此人可以呢?”   曹髦解释道:“朕跟此人攀谈过了,也如实说了册封的地方,此人并不介意他很乐意前往。”   曹髦在这段时日里,一直都在寻找适合的人前往倭岛,他找了不少的宗室。   而经过了一段时日的考察,最后就确定了曹演的儿子曹亮。   这家伙本来是在曹髦身边担任小黄门。   他们家虽然也是宗室,但是并没有封王的资格,而曹髦之所以对他感兴趣,是因为这个人胸无大志   说起来,曹髦并非是担心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去了倭岛后会对自己不利。   只是有野心的人是不会前往那么偏僻的地方的。   在倭岛为王,诚然能留下爵位,能一生衣食无忧,享受着王爵的待遇,但问题是,去了那边也就跟所谓的志向什么的说再见了。   曹亮是很愿意去担任的。   羊祜曾经的上奏,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陆抗当然也知情,但是他没想到曹髦会如此迅速的就选出了宗室。   司马炎此刻却有些忍不住了。   “陛下,你捏着那个棋都快有半个时辰了!”   “您若是下不过陆公,便干脆认输好了,何以要如此呢?”   曹髦板着脸,“朕只是商谈大事而已,怎么能说是下不过陆卿呢?”   陆抗笑而不语。   曹髦发现自己还真的下不过这厮!   看到曹髦迟疑,司马炎又说道:“陛下,您干脆认输吧,让我来为您复仇!”   曹髦瞥了他一眼,很是干脆的起身,说道:“来,你来下,你若是能赢得了陆抗,这棋盘朕就送伱了!”   司马炎倒是自信满满。   可惜,光有自信还是不行的,这家伙输的比曹髦还要惨。   三人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天,近侍便急忙进来禀告。   刑部尚书魏舒前来拜见。   曹髦此刻也只好让他们先离开,自己则是到东堂去接见魏舒。   魏舒毕恭毕敬的交出了一封名单。   这封名单极长,这里头是那些教唆士子,诋毁皇帝的名士名单。   曹髦只是简单的看了几眼,这名单里几乎囊括了中原地区的诸多大族,每个地方的都有,显然是经过了数次的修改和完善。   实际上,参与了这次事件的人并没有这么多。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名单。   那是因为,曹髦向来一视同仁。   无论是蜀,吴,还是本土,他都是同样的对待,不会出现什么厚此薄彼的情况。   蜀和吴的大族都已经被迁徙了,为了公平起见。   该轮到中原了。 第124章 势不可挡   夜里。   道路上静悄悄的。   偶尔能听到远处巡视的士卒所发出的脚步声。   大魏有严格的宵禁。   任何人在晚上都是不能出行的,尤其是官员们。   每个重要的街口,也都有专门的甲士手持强弩来守着,若是发现移动的马车之类,他们会即刻选择动手射杀。   大魏直到如今还保留了很多的战时政策,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东西。   一行人正悄悄的在道路上移动着,他们是徒步前进的,躲开了沿路巡逻的士卒,他们来到了一处府邸前,有人打开了门,这行人先后钻了进去。   府邸门轻轻被关上,他们就这么来到了书房内,随着有人点亮了烛火,终于照映出了面前这些人的身份。   他们正是洛阳内的几个大名士。   有几个甚至是在太学内任职。   如孙炎,乐详,李康,孙该,许猛,卫凯等诸多名士们,而他们如今所来的地方,乃是一位大臣的府邸。   这位大臣便是很早就选择了低头却存活到了如今的崔赞,他甚至挂着九卿的名头。   当众人到达之后,他们还是像模像样的行了礼,派人去盯着外头的情况,他们这才坐下来,脸色多是不安。   崔赞坐在了上位,迎着众人的目光,眼神竟有些悲伤。   此刻,乐祥最先开了口。   “陛下如今的行为是不对的。”   乐祥今年有九十多岁。   他年少好学,从大儒谢该学习《左氏春秋》,并且著书开流派,是個超级大儒。   他年轻的时候在太学里当过博士,指定过大魏之典礼,在整个大魏的士林里都是德高望重的存在,他跟杜家的关系极为亲近,杜预看到他都得跪下来行礼问候。   这位很早就退休了,退休之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家,过上了读书教人的悠闲生活。   怎么看都是一个正常大儒的模板。   但是史书上记载,这位养老之后,本国宗族皆归之,大小宗族都聚集在他的身边,光是在他身边学习的弟子数量就超出了数千人   他还时不时会给皇帝上书,皇帝也不敢轻视他。   前些时日里,他来到太学,更是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这人一开口,其余诸多名士也只有低头的份。   乐祥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他说道:“我大魏开国以来,便是以仁政治理天下,无论是我高祖文皇帝,还是烈祖明皇帝,都是以仁德来宣化天下,众人无不仰慕。”   “如今陛下继承他们的志向,完成了大一统,这本该是天下的幸事,奈何,陛下好法,行重典,这绝对不是天下人的福气啊!!”   听到他的话,其余诸多名士们只是叹息着。   他们甚至不敢去附和。   刑部已经开始动手了。   在吴,蜀之后,中原大族终于等来了被清算的这一天。   各地的郡守们接到了命令,开始派人动手,以先前收集的诸多罪行,开始强行迁徙,迁徙的方向是在南方。   一时间,天下各地皆是百姓们的哭泣声!!   如虎似狼的甲士们冲进良善百姓们的家里,殴打他们的家奴,抢走他们的粮食,封锁他们的库房,霸占他们的耕地和府邸,用甲胄和强弩来栽赃他们,杀害那些想要抵抗的人。   一座座高大的邬堡被攻破,熊熊火焰燃烧了起来。   在反抗者的惨叫呻吟之中,甲士们摧毁了一个又一个目标。   深受这些百姓恩德的佃户家奴们被甲士们拽了出来,并且给予他们耕地,强行要求他们去劳作!   至于这些良善百姓们,他们则是被强行送上了马车,只许保留一点的家产,成群结队的朝着南边走去。   道路上能看到骑士们挥舞着手里的长辫,妇女和孩童们哭泣着,他们坐在马车上,朝着未知的远方前进。   哭声之凄惨,就连洛阳内的这些名士们都能听到。   这是大魏建国以来都不曾有过的惨剧。   他们实在是坐不住了。   原先皇帝出手对付吴人,对付蜀人,他们都能接受。   因为那些人是战败者,皇帝有权去处置这些俘虏,强行迁徙对他们来说是恩赐!   但我们是魏人啊!   我们跟随皇帝许久,立下了丰功伟业,为何也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呢?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乐祥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大家忽然抽泣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   崔赞开了口。   “勿要哭了。”   众人这才停下来,乐详随即开口说道:“我们不敢再去找荀顗这样的人了,荀顗实在是谄媚小人,只怕他会出卖我们来换取他自己的平安,这次来找崔公,就是希望崔公能领着我们劝阻陛下,让他勿要做这样的暴政啊!”   “这些人犯了什么过错呢?为什么要被这样的对待呢?”   “难道就因为他们的先祖立下过功劳,有家产,有耕地,就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吗?”   “他们的耕地也不是抢来的,是立功而得到的,他们在地方上也不曾作恶,反而是善待百姓,给与没有生计的百姓们活路,还常常出面救济他们。”   “庙堂没有了钱财,就用一些小小的过错为由,要抢走这些人的家产,将他们驱赶出自己的故土,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崔赞板着脸,没有说话。   这些人这次终于是没有再找荀顗了。   大概是因为荀顗出卖队友的速度越来越快,让他们都不敢再去轻易招惹了。   但是因为这次是直接面临了巨大的创伤,他们又不得不聚集起来想办法。   曹髦的名声在这一刻也是彻底的崩溃,当然,是在士人这里的名声。   他又一次被众人拿出来跟始皇帝比较。   都完成了大一统,都是用酷烈的法家手段来祸害天下。   这就几乎是指着曹髦的鼻子骂他要二世而亡了。   众人心思各异,却都看向了崔赞,“崔公”   崔赞长叹了一声,他站起身来。   “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初的那些大臣们,如今还剩下多少人呢?”   “劝阻陛下,要如何劝阻?”   崔赞肆无忌惮的说道:“天下的军队都在陛下的手里,各地的将军们,毌丘俭,夏侯献,王基,文钦,羊祜,马隆,文鸯,霍弋可有一个是能站在我们这边的?”   “更别说那些校尉甲士们了,他们唯陛下是从,就是毌丘俭要召集这些人反对陛下尚且做不到”   “再说地方官员们,天下的刺史,可有一个人敢与陛下叫板的?各地的郡守,哪个不是陛下所提拔上来的?你们能说动谁呢?”   “庙堂之中,华表,王昶,何曾,钟会,郑袤,鲁芝,杜预,魏舒,华廙,甚至是连裴秀之流,可有一个是愿意支持你们的?”   “华表最先辞官,表示愿意搬家到江陵,陛下给与他不少钱财,王昶毌丘俭等人更是主动下令让宗族配合迁徙,何曾就不用说,陛下都还不曾下令的时候,他的族人就已经迁到各地去了”   “天下上下,都已经是陛下的人了,没有机会,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无论是百姓,商贾,是军队,是大臣,还是郡守,乃至是宗室,没有一人愿意去反抗劝阻。”   崔赞看向了众人,“你们说想要与我相见,想要一同找出个办法来。”   “就我们这些人,手里没有半点的权力,论谋略才能更是比不上庙堂群臣,还能有什么办法来劝阻陛下呢?”   听到崔赞的这些话,孙该忍不住问道:“崔公,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陛下行暴虐的政策而无动于衷吗?”   “那你想要怎么办?”   “去领着你的那些家奴们造反吗?一个县令都可以将你镇压!”   “还是说伱要上奏劝谏陛下?”   “陛下若是能被你劝动,他还会下令去做这样的事情吗?”   崔赞质问了几句,随即又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忽然就泄了气,“都回去吧”   “自从陛下登基那会,就不断的有人想要对付陛下,想要劝阻他,想要改变他的想法可直到如今,也没有一个是成功的,死的死,走的走就连刺杀这样的事情都出现了,可没有任何的用处。”   “陛下之势,已是不可阻挡了,你们甚至连反对他的话都不敢说,只敢偷偷的讲一声劝谏,我说起军队的事情时,你们的脸色苍白,几乎瘫坐在地上,对陛下的惧怕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难道还想要去反对陛下吗?”   “且任由陛下去做吧。”   崔赞看向了远处,“吾等已经无能为力了,我明日就要上书请辞,然后领着族人往吴地了”   “我这次跟你们相见,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顺从陛下,尚且还能留住性命,至于大魏社稷,便交由陛下自己去治理吧。”   崔赞说完,便再也不说话了。   众人也只是沉默着。   烛火在黑暗里不断的摇曳。   众人的神色茫然,他们怎么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当初那个孤身进入洛阳的少年,又是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可怕的主宰者,势不可挡。   属于他们的时代,似乎就这么被打烂了。 第125章 通通废除   “陛下,事情便是如此了。”   孙炎抬起头,坐在曹髦的身边,讲述着在崔赞府内所发生的事情。   孙炎的学术理念虽然跟曹髦所扶持的理念有些冲突,甚至他本人也曾多次通过辩论反对曹髦,但是有一点却很容易被忽视。   他的老师是郑玄。   他自幼跟随郑玄学习经典,并且是在郑玄家里长大的。   嗯,曹髦的皇后叫郑娴。   况且曹髦本身也不算是什么学派的支持者,他是裁判。   孙炎跟曹髦的私交向来不错,皇后的宴会上是定然会有孙炎的家眷的,毕竟是自家人,只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   在众人聚集起来准备反对曹髦的时候,孙炎便趁机加入到了他们之中,又先后参与了几次集会。   曹髦坐在上位,打量着一旁的大名士。   这位名士并不能算是那种谄媚小人,主要是他一直都很坚持自己的学术主张。   郑学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一切都以皇帝为主,无条件的服从。   孙炎是觉得自己的主张真的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只要天下人都服从皇帝,那就不会发生战乱,那就不会出现灾害。   对于这个在战乱时所产生的学派,曹髦不好评价什么。   但是在皇帝的位置上来说,这学派真不错啊。   因为学派的主张,孙炎心里哪怕是反对曹髦的迁徙,却也不会去反抗。   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皇帝是错的,群臣也只能去服从。   孙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主张,同时也很成功的让曹髦看到了他们学派的魅力。   有过那么一瞬间,就连曹髦都不由得有些心动。   若是自己身边的人都如孙炎这般听话,对自己无条件服从   可很快,曹髦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这样的主张是否能真的完成,就算有机会完成,曹髦也不会去做的。   反抗精神本来就是华夏民族精神里最宝贵的一点,也是华夏民族能一直延续的重要条件。   哪怕是面对皇帝,遭遇不公,遭遇饥饿的时候,也得敢挥起锄头来,高呼“宁有种乎”,这才是最可贵的啊。   听着孙炎的禀告,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在如今那些家伙的眼里,自己居然也有点不可战胜的大反派的意思了。   崔赞这个人,曹髦觉得他比荀顗要聪明的多。   他从一开始就对曹髦没有太多的抵抗心理,向来很是恭敬,他的儿子崔洪更是深得曹髦的信任,如今还在地方上担任郡守。   这次,他还以为对方要召集其余的臭鱼烂虾们再跟自己对上一场,没想到,居然这般轻易的退缩。   曹髦当即说道:“这些人不足为虑,崔赞倒也算是识趣。”   “既如此,那朕就可以饶恕他的性命了。”   曹髦甚至是懒得对这些人动手,但是有件事却让他有点不悦。   这次出来要对抗他的,大多都是太学的名士们。   最后的那些反抗势力,都几乎聚集在了太学,而被他们所教出来的弟子们能去重用吗?   通过科举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太学出身,虽然如今的太学地位已经不如当初了,可依旧是大魏最大的人才中心。   而人才中心里的老师却是一堆反贼。   曹髦忽然看向了孙炎,他笑着问道:“孙公对这件事格外的上心,不会是为了取代这些人而成为太学的大祭酒吧?”   孙炎跟自己虽然亲近,但是从来不曾对政务太过上心过。   这次又是主动联系那些人,又是参与集会,更是天天禀告最新动向。   这让曹髦不得不怀疑,这家伙就是诚心让自己看到太学里的名士们是怎么样的,又让自己看看他们学派的人是如何的,好完全取代那些人。   孙炎一愣,随即朝着曹髦行礼说道:“陛下,臣确实是有弘扬郑学的想法,当今太学里,皆是些不忠于陛下的反贼,诸多士人跟随他们,又能学到什么样的经学呢?”   “我愿意为陛下治太学,定然会领着士人们走向正道。”   孙炎很是认真的向皇帝做出了诸多的保证。   他有着很多的优秀弟子们,他可以领着这些人取代太学的诸多博士们,同时,他们会无条件的服从皇帝,并且教导出一群唯皇帝令是从的士人们。   曹髦笑了笑。   这位倒也算是诚实。   他开口说道:“这件事,还得先与群臣商谈后才能决定。”   孙炎赶忙起身,再次大拜。   一直站在门口的张华随即送孙炎出了门,这才转身返回。   看着皱眉苦思的曹髦,张华忽然开口说道:   “陛下,臣有一個想法。”   曹髦对此有些意外,“哦?”   张华说道:“陛下,原先您曾说,是否要将五品以上的大族子弟与其余士子们分开教导臣觉得,若是将太学一分为二,将五品以上的子弟们聚集在新的学府里,由孙炎等人担任祭酒博士,让其余人继续留在太学,教导其余士子们,是否会更加合适呢?”   现在太学的问题主要是有三个。   首先就是学子的成分实在太离谱,九成九都是大族,其余的也是五品以下的,庶民出身的几乎等同于没有。   然后就是名士们的立场实在是太离谱,清一色都是大族出身,都是站在大族这边的。   最后就是离谱的考试机制,无论是招收的考核还是五经考核都觉得不是很公正,由太学自己来决定这样的考核总感觉不是很正规。   可曹髦短时日内也找不出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   太学的问题看起来只是一个学府的问题,实际上,这里头所反映出的正是当下士人阶级的问题   同时,就如今太学里的这几千人,便是往后这数十年里的实际治国者。   他们的想法,他们的立场,都会极大的影响到往后的大魏。   张华的解决办法还是分开治理,让忠君学派的孙炎去教那些大族出身的人,让他们学会顺从,同时增加底层出身的学子的机会,将赛道变成两条。   裴秀曾告诉曹髦,太学的招收机制里,唯一能动手的就只有招收考核,其余方面虽然确保了大族子弟的特权,同时也保护了寒门子弟。   若是拿走这些特权,会导致寒门子弟彻底被冲垮。   就如这次的恩科一样,太学不只是一个学术或者教育问题,这还是一个政治问题。   若是用纯粹的学术来看,那大族子弟更加优秀,就该让他们占据太学的诸多名额,可这样任由他们垄断,只会形成一个恶性的循环。   难道还得像历史的西晋那样,开新赛道?   太学里没有寒门怎么办?   司马安世告诉你,多开一家不就好了吗?   很淳朴的解决方法,也很符合安世的为人。   可曹髦却觉得,这并不是能解决事情的办法。   就算曹髦开设了国子学,直接招收五品以上的大族子弟,将那些权贵子弟们都带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所有的大族子弟都会离开太学??   五品以上的大族就只有一个子弟吗?他们就没有亲戚吗?   那些名士们就没有亲信了吗?就没有“友人之子”了吗?   只要太学这不合理的招生制度还存在,那就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最厉害的大族子弟去国子学,比他们差一点的会去太学。   “朕不会开新太学的。”   曹髦坚决的说道。   “茂先,你且去将杨公请过来,朕有大事要与他商谈。”   张华不敢多说,当即离开。   曹髦严肃的坐在上位,脸色不断的变幻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一件大事。   当杨综拄着拐杖,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曹髦面前的时候,所看到的便是陷入沉思的天子。   杨综也不敢打扰,只是站在一旁,等着皇帝开口。   曹髦忽然惊醒,似乎这才看到了面前的杨综。   “杨公来坐吧。”   “多谢陛下!”   曹髦迟疑了一下,“朕欲以你为治学监,负责天下治学之事。”   杨综闻言,有些茫然。   纵然都是文官,可文官跟文官也是不同的。   有的文官擅长治理地方,有的文官擅长出政策,有的文官擅长军事谋略。   杨综是擅长谋略的谋士,虽然也知道经典,但是治学绝对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   他更适合去担任参军事,或许以散骑的身份来出谋划策。   但是治太学陛下这是准备像作战一样对待学问上的事情吗?   杨综尽管不理解,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命,他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是想”   “朕打算改变太学乃至地方国学的招收之事!”   “废除治经博士直接招收弟子!”   “废除五品以上子弟的直接入学!”   “废除太学本身的考核!”   “废除地方的太学国学举荐制!”   “全部都废除!”   当曹髦说出这些的时候,杨综都慌了,这四个都废除??那不就等同于直接废除太学和国学吗?   陛下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啊?   可杨综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要用新的招生制度来取代过去的制度吧?   即使是如此,杨综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陛下,这是为何啊??” 第126章 眼光放长远   “先前,朕曾跟裴秀说起这件事。”   “其中利害,裴秀已经跟朕明说了。”   “朕这次又想了许久,如今的招收制度,或许是最有利的,毕竟大族强势,无论是资源还是人数都很多,可就因为短期的利益而选择妥协,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   “若是连朕都不能解决这些问题,那往后就更没有解决的可能了。”   “朕想过了,以庙堂的治学官员为主,设立专门的考核,采用公正的形式,杜绝所有的不公正的特权,才能改变现状。”   “寒门如今势弱,可他们不会一直弱下去,当今流传在民间的书籍已经越来越多,百姓们也不再整日挨饿,从人口来说,寒门迟早会赶超这些大族,到时候,这些特权反而会是巨大的阻碍。”   “朕宁愿忍受阵痛,也绝对不会让毒瘤有萌生发芽的机会!!”   曹髦无比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综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天子。   他此刻就犹如被千锤百炼的钢铁那般,强硬且强大,他的眼神散发出光芒来,他看向了杨综。   “杨公,这件事,朕只能托付给您来做了。”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各地的国学要有招收考核,太学也得有招收考核,这考核不能由学府来进行,得要由庙堂来主持,且要严厉打击作弊的行为,就如科举那样,一旦发现,就给予最严重的惩治!”   “给天下治学事立下一个可以遵循的制度!”   “朕就不信,公正的考核之下,寒门便敌不过这群服散的狗东西!”   一辆马车停靠在了钟府的门口。   裴秀跳下了马车,随即敲响了大门。   裴秀叩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动静。   这将裴秀气的龇牙咧嘴,王昶都不会这般摆谱,这是何等的嚣张啊,连府邸大门都不开的!   裴秀只好继续叩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懒懒散散的打开了门,开门的是个少年。   裴秀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就是钟会那个不当人的弟子。   听闻这厮是個匈奴人,这段时日里,他在洛阳挺有名气的。   主要是因为这厮所完成的一件壮举。   王昶跟钟会不和,故而在钟会召集尚书台诸多大臣的时候,王昶便故意也下达召见他们的命令,导致钟会的事情不能顺利开展。   刘渊便写信给王昶,书信里的内容是训斥王昶,说他因为私人恩怨而耽误公事,不能称为名臣之类的话。   他是直接带着书信到达王昶的府邸,将书信丢给王昶来看。   结果王昶当即将他叫到了自己的面前,向他告知他老师的诸多无礼之处。   刘渊当即回答道:“以您如今的作为,便是我这样的孩童都要轻视您,何况是我的老师呢?”   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听到这番话,王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很开心的对左右说:钟会的弟子倒是跟他不一样啊!   随即,他将自己的几本书送给了刘渊,让刘渊继续用功学习,也没有再给钟会找事。   他甚至让自己的儿子,孙子们多跟刘渊往来,不许因为他的出身而轻视他。   王昶一开口,他的几个儿子孙子都得跑断腿,一时间,刘渊在洛阳内的名望大增。   裴秀对这件事不是很在意。   毕竟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年少时找个名士来为自己扬名,多正常啊。   裴秀年少的时候,有叔叔裴徽给他扬名,年纪再大了一点,又有毌丘俭为他扬名。   这都是正常操作了。   裴秀开口说道:“我要见钟侍中!”   刘渊让他就在这里等候,自己则是进去禀告。   这么一进去,又是许久无人。   就在裴秀的脸色发黑的时候,刘渊终于不急不慢的走了出来,领着裴秀走进了府内。   刘渊一路将裴秀带到了书房里。   走进书房的时候,钟会正在埋头工作。   大魏首臣也并非是没有代价的,钟会每一天的工作量都是严重的超标,需要他来负责的事情极多,几乎没有空闲的时日。   曹髦都怕将他给熬走了,常常吩咐他多安排自己的属下去做事。   可钟会不太能听得进去,或许是有才能的人都对自己非常的自信,钟会很喜欢事事亲为的感觉。   裴秀本来还有一肚子的不满,可看到这般勤苦的钟会,他就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裴秀向来就不是钟会这样的人,他是能闲着就闲着,别说加班了,就是正常的工时都凑不齐的一个人。   面对钟会这样的敬业狂魔,裴秀心里或多或少的会有些敬畏。   “钟侍中!”   在他行礼之后,钟会这才看向了他,依旧是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裴秀你不是在府内反省自己的过错吗?”   裴秀没有理会钟会的为难,他赶忙说道:“钟侍中,你且看看这个!”   他赶忙将一封诏令放在了钟会的面前,满脸担忧的说道:“陛下要废除太学和国学过往的制度”   钟会只是瞥了一眼那诏令,他甚至都没有拿起来看。   “我知道这件事。”   “侍中知道??”   “我若是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到达你的手里呢。”   裴秀皱起了眉头,“那侍中为何不劝阻陛下呢?”   钟会此刻也索性放下了手里的笔,他很是惊诧的看着裴秀,“我为何要劝阻呢?”   “侍中乃是群臣之首,陛下此诏不妥,侍中当然要代替群臣来劝阻。”   裴秀这番话说的相当诚恳。   本来还想要骂他的钟会,此刻顿了顿,怒气消了一大半,他示意裴秀坐在自己的身边。   “莫非裴君是觉得这诏令有什么不对?”   裴秀赶忙将自己当初劝谏陛下时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废除了当下的招生制度,将会对寒门弟子造成更大的打击,他们这下连进都进不去了。   而听到裴秀的话,钟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钟侍中何以发笑啊?”   “我知道你所担心的是什么。”   “但是,有我在,你不必担心,这件事,陛下早已告知了我”   裴秀这次急匆匆的前来,就是希望钟会能出面劝住陛下。   他觉得当今也只有钟会能劝说的了皇帝,可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支持皇帝的。   裴秀都能想到,若是这四项全部废除,只通过考核招生,那各地会发生什么天生就比他人占据更多资源的大族子弟无疑会占掉所有的名额,寒门子弟要遭受更大的冲击了。   可看到面前这一脸自信的钟会,裴秀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裴秀并非是那种好钻牛角尖的人,反正他这次已经找了钟会,往后再出什么事情自己也能说是当初钟会同意的,将自己撇清就好,至于后续的事情会如何,那自己就不在意了。   钟会给裴秀解释了很多,裴秀只是笑着点头。   钟会这才让刘渊将裴秀送走。   当刘渊重新回到书房的时候,钟会忽然问道:“裴秀为何会来找我呢?”   刘渊下意识的回答道:“因为他目光短浅,不如老师”   “呵,愚蠢,他分明是为了撇清他自己的关系,若是出了事,便赖在我的身上。”   钟会很是不屑的看着自家弟子。   “你这样的都能扬名洛阳,洛阳当真是没有人了”   刘渊欲言又止。   钟会又问道:“伱勿要因为王昶夸了你几句便如此的兴奋,你可知道那王昶为何要那般夸赞你吗?”   刘渊皱起了眉头,“是为了自己的形象?还是为了激怒老师?”   钟会摇着头。   “都不是,只是因为他的籍贯。”   “他可是太原王家,你这么快便忘了吗?”   刘渊一愣,老乡扶老乡??   钟会继续说道:“陛下这次强行迁徙各地的大族,王家已经被陛下分成了三份,王昶留在太原的族人已经很少了,而且很不安全,而你们刘家,眼看着就要在并州崛起了,这老头当然要夸你,还要安排他的孙子们跟你来往”   听着钟会的讲述,刘渊大吃一惊。   “可我听闻,王公国之重臣,一心为国,少私情”   “谁人会没有私情呢?况且,这国之重臣与为子孙谋取点好处又不冲突。”   钟会自顾自的说着,随即又说道:“勿要跟那些人走的太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   钟会只是说了几句,就让刘渊出去了。   独自坐在书房内,钟会眯着眼睛休息了片刻。   当下这些老臣们再也没有了反对的势力,陛下下令迁徙各地大族,也没有一个人敢起身说不行的,钟会全盘负责这件事,将这些衣冠楚楚的家伙们驱赶到南方去。   罪名是各种各样,就是朝中那些大臣,也没有能避免,除非是本身在当官的,否则就是以家庭为单位,一个接着一个的前往南边各地,反正就是不能留在故土了。   虽然整个中原都是一阵动乱,但是蜀地和吴地的情绪却突然被安抚了下来。   他们过去一直都是觉得皇帝以对待战败者的方式来对待他们,没有将他们当作自己人,直到这次皇帝对本土的大族动手,他们顿时醒悟,哦,原来还真的是一视同仁啊。   陛下不曾说谎!!! 第127章 数学大家   东平王府。   共计有二十余人站在了一起,看着面前的几处耕地。   皇帝赐给曹翕的这座府邸,占地并不小,可这一大片地,都被他们弄成了菜园。   这里的耕地是分成了好几个不同的类型,其中的作物,种子,包括灌溉除草都是一模一样的。   可不同的地方却是用了不同的肥料,当然,也有不曾用肥料的地方。   通过这样的试验来查看他们做出来的肥料到底有没有作用。   这试验已经持续了一段时日。   为了更快的见到成效,他们直接将肥料用在了蔬菜的身上。   曹髦此刻也站在这些人的中间,听着负责打理这些蔬菜的官员正兴致勃勃的给众人解释着不同类型耕地的成果。   “这是乙号田,所用的也正是大王所做出来的乙号肥料,目前长势最为惊人,比所有的耕地长得都要好大家且看。”   这位官员乃是鲁芝所派来的,听闻也是大族出身。   据说此人不好功名,不曾出仕,后来鲁芝听说了他的名声和才能,就派人去召他来当官。   那时候这类的举荐还不曾被完全废除。   结果此人不愿意前往,就跑到了别的地方。   可后来天下发生了一些动乱,也就是何曾刚刚当司空的那个时候,那些不愿意在庙堂出仕的人都被认为是对陛下不满,都要被抓起来问罪。   此人很是惊恐,赶忙来找鲁芝请罪,鲁芝原谅了他原先的无礼,考察了他的才能之后,觉得他正是户部所缺乏的能人,就将他留下来了。   可这个人在治政方面的本事当真是稀疏,这么多年里,他在政务上一事无成,完完全全的就是在户部当工具人。   官位是越混越低,如今都被丢过来负责试验田的事情了。   而曹髦却发现,这人做对照试验的时候逻辑非常的清晰,讲述各类试验田的时候,分析的头头是道。   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无才无能的人。   其余众人的心思都在那些试验田之上,尤其是曹翕,此刻嘴都要笑歪了。   跟过去的土法肥料比起来,如今这化学肥料当真是夸张!这两者的区别实在是太大,大的难以比较。   哪怕是以如今水平所做出来的化肥,也足以全方面吊打过去的肥料。   看那蔬菜的长势就知道这是何等可怕了。   东平王此刻是真的忍不住了。   这配方居然是真的!!   这下自己可也算是青史留名了,做出这样的东西来,死后都足以封神受香火了吧?   他都难以说出此刻有多开心,有多激动。   他甚至都没有多依靠其余的炼丹师,只是让皇甫谧来给自己打個下手,就成功的炼制出了多种的肥料。   当然,他们不只是炼了一种,皇帝虽然给了配方,但是这配方并不完善。   只讲配料不讲完整比例是一个很无耻的行为,具体比例只能靠试,他们配置出了很多份,而其中又以乙号肥料的成效最为显著。   曹髦看起来倒是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那配方是真的。   他笑着对曹翕说道:“这下东平王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不敢,若非陛下的配方,臣又如何能炼制成功呢?”   曹髦笑了笑,随即对一旁的张华说道:“赏东平王百金,华服,骏马。”   “其余众人,各赏二十金。”   张华赶忙领命。   众人皆大拜称谢。   曹髦却认真的看着众人,继续说道:“诸位劳苦功高,这都是你们应得的,另外,朕准备给你们每个人准备一套府邸,往后就留在洛阳吧,勿要回去了。”   曹髦打量着面前这些人。   这些人当然是有着真正的医学家,他们炼东西是为了治病。   但是,这些人里也有那种专门的绝命散师,是专门制散卖给裴秀他们吃的。   无论如何,曹髦都要将这些家伙们留在洛阳,哪怕对化肥起不到帮助都行,别留在地方上害人就可以了。   况且,这些化学师们,往后还有很多可以发挥才能的地方,例如火药。   火药本来就是被这伙人所发现的,如今也该让他们去发现。   众人对此都很是欣喜。   他们也不曾继续逗留,赶忙前往各自的实验室里忙碌了起来。   曹翕却留在了曹髦的身边。   “陛下,这配方说是点石成金也不为过,是不是该派人盯住这些人,让他们不能对外告知”   曹翕眯起了双眼,他所能看到的,就是这个配方有多值钱,有多重要。   这可是能让粮食增产的神器啊。   曹髦却笑了起来,“不必如此,这配方何必要藏着呢?朕恨不得他们说出去,四处说呢。”   曹翕听他这么说,自然也只是笑着点头,称一声陛下英明。   曹髦此刻却对方才那位官员有了些兴趣。   他让曹翕继续去忙自己的,自己则是叫上了方才那位官员,让他带着自己继续参观试验田。   这位官员叫刘徽。   他看着就很是机灵。   而曹髦之所以对他感兴趣,还是因为他的另外一层身份。   魏晋时期的第一数学家。   当然,不能算南北朝,只局限在魏晋时期。   南北朝的那位数学一哥就曾评价刘徽,认为刘徽在魏晋时的诸多数学家里是最顶尖的。   这位刘徽有本作品,《九章算术注》,别人都是给春秋礼诗作注,这位老哥就比较厉害了,他是给九章算术做注释。   而且做的相当出色,他整理了中国古代数学体系,另外奠定了古代数学体系的理论基础。   他这套体系从此被继承下去,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数学大师。   而说具体成就,那就实在是太多了,说都说不完。   听着刘徽很是认真的带着自己参观了诸多试验田,曹髦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君啊,朕听闻你平日里最好数学,整日钻研,不喜欢出门,更不愿意做官,今日怎么会在这里负责些耕田的事情呢?”   刘徽瞪圆了双眼。   当然,此时的刘徽虽然不能说是无名小辈,但还真的算不上什么海内大家。   他才开始注九章算术,甚至都没注完!!   是属于刚刚开始崛起的时候。   刘徽根本就想不明白,这位皇帝是怎么会知道自己的?   看着他惊愕的表情,曹髦问道:“难道刘君不是要为九章算术做注吗?”   听到这句话,刘徽更加的害怕了。   他半个月前才决定要为九章算术做注,到如今才刚开始,一直都在府内,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他咽了咽口水,“是这样的。”   看到他惧怕的模样,曹髦忽然明白,大概他是才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吧。   曹髦又问起了进程。   刘徽说起了目前的进度,果然是刚刚开始。   在交谈之中,刘徽是越说越激动。   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返回古代便能吊打当时的所有数学家,平均下来是这样,但若是跟士人们比,其实这些通五经的士人们,也是要通数的,数学能力并不差。   我国古代的数学并非是不受重视的学科,相反发展一直都很迅猛,每个朝代都能拿出代表性的数学大家来,哪怕是那种很冷门很短暂的朝代都是如此。   哪怕是人吴国,都有大数学家王蕃。   但是很可惜,因为这哥们酒量不好,从而被孙皓给处决了,英年早逝。   曹髦认真的听着这位数学家的讲述,果然啊,马钧是这样,刘徽也是如此,说起他们的专业的时候,他们就不是那么的拘束了,语速都变得快了很多。   曹髦很是认真的听着他的话。   “不错,不错,这里的事情,你可以交给别人来做,且先安心将你的注释给做出来吧。”   “朕看啊,你是可以到太学里讲数学的大家,担任如今的官职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就像看管试验田的事情,户部随时都能拉来一大堆人去做。   但是注释九章算术的人,全天下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了。   曹髦是个爱才如命的人。   刘徽能感受到皇帝对自己的器重,也是激动不已。   但是这位是少有的那种大臣,他不是很在乎功名利禄,他只是很喜欢数学他这个性格就适合去太学里当博士。   曹髦终于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坐在马车内,张华给他讲述起了王昶与刘渊的事情来。   曹髦忍不住嗤笑。   “大族之间同乡扶持提拔,朕以为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想到啊,现在还会如此。”   张华低声说道:“听闻已经有大臣开始找王公了,想要王公出面”   “王昶是不可能出面的。”   曹髦摇着头,不愿意再谈论这件事,很是干脆的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陛下,西域又有两个小国联络了长史府,愿意效仿鄯善王,以国为郡!”   “哦?这倒是好事。”   如今的沙州又多了一个鄯善郡,西域的一北一南,各自有了一个郡,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听闻长史正在狠狠给龟兹国和焉耆国上压力,希望他们能早些效仿鄯善郡,但是这不是那么的容易。   毕竟这两国还算是势力较为庞大的。   而诸葛绪也已经从洛阳出发,想必很快就能到达西域 第128章 月氏大皇帝   在黄与灰交织的的戈壁之中,一行人马正在缓缓前进。   远处的落日照耀出别样的红光,伴随着晚霞,颇有些孤苦伶仃的悲切。   诸葛绪骑着骏马,走在队伍的正中间。   他们从洛阳出发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如今刚刚来到了敦煌郡。   诸葛绪还是初次走这么远的路。   可这路程却是连一半都没能走完。   他们这一行人也不少,算上保护他的骑士们,也是有两千余人。   最让诸葛绪好奇的就是那些随行的浮屠僧。   像过去雍州也有不少的僧人,但是影响力只是局限在上层。   有些名士们好浮屠,喜欢设宴邀请僧人来为自己讲经。   当然,此刻能让百姓们去信仰的神灵就实在是太多了。   在汉初的时候,除却五帝,在地方还有四百多位神灵,到成帝的时候,已经有了683座由官方所运营的神灵庙宇,至于民间信仰的神灵不在其中,到王莽的时候,官方神灵达到了一千七百位,东汉则是不计其数。   魏晋受到玄学的影响,各种神灵层出不穷,官方性的祭祀常年进行。   但是佛教跟道教却选择了不同的路线。   佛教选择的是上层路线,他们会主动跟那些宗族名士们接触,跟他们讲学,进行经学的翻译工作,再以这些名士和官员的影响力来壮大自己。   至于道教,在方士时代,他们走的也是上层路线,但是因为多次被打击,逐步开始走下层路线,甚至有能力组织民众掀起一场灭国级的叛乱不对,是起义。   可是在凉州,沙州等地。   浮屠的影响力已经是非常的强悍了。   尤其是在沙州。   沙州的几个大国君王都是信浮屠教的,他们常常驱使国内百姓来打造佛塔。   在那些城池内,能跟王宫保持同等高度的建筑,就只有佛塔。   甚至很多城池内的佛塔都是建立在城池最中心位置的,道路以佛塔为中心,朝着四方扩散。   诸葛绪跟这些作为向导的僧人们走在路上,越是往沙州这边走,这些僧人所受到的待遇就越是高。   沙州刺史刘颂亲自领着人来迎接诸葛绪等人。   诸葛绪虽然被皇帝处置了,如今无论是官职和爵位都不算高,但是毕竟他过去也辉煌过,名声也大,又是持节前来,一路上也没有人敢对他无礼。   诸葛绪跟刘颂并没有什么交情。   两人过去都不曾见过,初次相见,两人都有些拘束。   刘颂设了宴会来款待诸葛绪。   诸葛绪看着宴会内的诸多官员们,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公啊,进了沙州之后,道路上见不到其余的马车,有些时候走上好几天也碰不到驿舍,前方的道路该不会都是如此吧?”   刘颂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其实这还算是好的,你要是再往前走,走上半个月可能都见不到人。   可他不能这么说,也只好劝慰道:“沙州新立,道路还都在修建之中,或许等您回程的时候,就不会是这样了。”   诸葛绪听到这句话,顿时也就明白了接下来的道路会是如何的。   肯定不会太好走。   诸葛绪也就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宴会草草结束,可结束之后,刘颂却邀请诸葛绪前往自己的书房。   诸葛绪虽然惊讶,却还是跟着对方来到了书房内。   等双方入座之后,刘颂却长叹了一声。   “诸葛公啊,这监察之事,实在是不容易啊,您过去也曾担任过一州刺史,不知可否能跟你请教呢?”   诸葛绪看着面前这位年纪并不大的刘颂。   他心里多少清楚,这人以如今的年纪能担任刺史,往后肯定是能被重用的,再不济也是六部尚书之一。   可说要请教诸葛绪摇着头,“我自己都不算是个合格的刺史,犯下大错而被陛下治罪,又怎么敢说指教别人呢?”   刘颂顿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诸葛绪又说道:“不过,若是刘公想要与我谈谈治下的事情,我还是愿意听的。”   刘颂也顺势说起了自己要请教的事情。   刘颂本身是一個很严厉的人,执法严厉且公正,故而让众人又惊又惧。   但是在此刻,他却遇到了一群强势的属下。   曹髦对沙州实在是太重视了,故而所派遣的地方官员们都是那种极有能力,且非常强势的人。   刘颂虽然在官职上稳压他们一头,但是年纪和资历都有些跟不上,放在其余州或许还行,放在这人才云集之地,就显露出了很多问题来。   这还不是让刘颂最为纠结的。   让刘颂觉得最难以解决的,还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刘颂向来是个非常公正的人,可眼下却要去面对一些属下所兴起的阴谋。   例如当今长史刘寔,他就在谋划着挑起龟兹国与焉耆国的争斗,然后趁机去实控这两个小国。   这两国之间本来就有矛盾。   若是能让他们彼此斗起来,那刘寔就有正当的理由去收他们的王印,或者让他们答应将国相派遣到他们身边去。   但是这件事在刘颂看来,就有点不太妥当。   若你说要挑起康居啊,或者鲜卑这种外敌的争斗,那刘颂绝对不多说什么,但是这两国如今都属沙州治下,这些年里也算是长期朝贡,没有不顺从的意思这么做总觉得会让庙堂在沙州失人心。   诸葛绪很是认真的听了刘颂的烦恼。   他很是狐疑的问道:“为什么不直接询问陛下呢?”   刘颂叹息着说道:“我上奏告知了陛下,可陛下却没有告知我该如何,只是说让我继续盯着。”   “各地官员都觉得陛下没有反对便是答应了他们,都觉得可以动手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诸葛绪这下就明白了,他认真的说道:“陛下曾多次说起,这刺史不治内政,只是负责监察而已,你完全没有必要去插手这件事,你只需要不断的将这官员的情况,各国的情况,乃至你自己的想法如实的告知陛下就好了。”   “陛下很不喜欢刺史插手地方的政务,伱也勿要将自己当作是过去的州牧,只要监察众人的行为就是了。”   “不过,就你方才说的这件事,我是觉得刘寔等人不太可能办得成。”   “陛下派遣我们前往月氏人那边,他还准备往后能进行大范围的通商,他怎么可能会允许沙州出现战乱呢?”   “龟兹是大国,若是出了动乱,半个沙州都会受到影响。”   “起码在这几年内,长史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刘颂点点头,也觉得是这样。   经过一阵攀谈,诸葛绪对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印象是愈发的不错了。   这家伙有希望在五十岁之前担任尚书!   诸葛绪在心里默默做出了评价。   刘颂也给诸葛绪告知了一些情况。   “我这里常常有来自月氏那边的僧人。”   “从他们那里得知了很多的情况。”   刘颂说道:“过去,他们有位君王唤作波调。”   “波调这个人,曾在太和二年派遣使者前来大魏,朝贡奉献,被封为亲魏大月氏王。”   “中原对此人的情况知道的很少,但是我却听说了很多,据说此人英明神武,年少时就继承了王位,立下了极大的功劳,诸国都以他为首,为贵霜王。”   “而我大魏以汉时故名,称其为大月氏王。”   “只是此人年迈之后,却多暴行,重用小人,远离贤才,滥杀宗室,故而,在他逝世之后,大月氏国便开始没落,据说他们如今被强敌所欺,丢失了大量的土地,不敢与敌人争斗”   诸葛绪一听就懵了。   少年时登基,英明神武,打败强敌,老年开始滥杀,昏庸无道,向大魏低头称臣,被封为王怎么听着如此熟悉呢??   总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过。   刘颂此刻却是说起了月氏人的强敌,安息人。   可刘颂对安息知道的都不多,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他只知道这个国家非常的强盛,夺走了月氏人大量的领地,对四周虎视眈眈,实力强大到很夸张的地步。   显然,刘颂等人尚且还不知道安息跟如今的萨珊并非是同一个。   实际上,如今正在疯狂欺负贵霜的并非是安息帝国,而是萨珊王朝。   正如如今贵霜也已经变成韦苏提婆王朝了   诸葛绪还是非常的感谢刘颂,起码他现在对大月氏人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在刘颂的形容之中,大月氏现在的处境非常的难,他们丢失了南部的领地,南边如今是诸国林立,而北边又被敌人暴打,蜷缩在了一起,瑟瑟发抖,他们都已经达到了灭亡的边缘。   当然,真正的情况,诸葛绪还是要过去了才能知道。   诸葛绪在当地休息了两天,又再次启程。   在真正进入沙州内部之后,诸葛绪方才明白,原来敦煌的道路还是挺好的,人还是挺多的,难怪刘颂都支支吾吾的。   不过这里的环境倒是不错,处处都是肥沃的耕地,草原,湖泊。   似乎这里的环境比敦煌甚至要好一些,风沙便少了很多,不过听闻到了南边情况就会不同。   诸葛绪只能暗暗叫苦,继续赶路。 第129章 想有个扶苏   洛阳,太学。   杨综坐在了上位,打量着面前的众人。   名士们或多或少的,都露出了些不服的神色。   他们是真的想不明白,杨综有什么资格能坐在这里呢?   杨综的名望当然也不小,但是这名声并非是在学术上,他在经学上有什么成就?有什么造诣?   他怎么能成为治学监,负责天下的治学事呢!   他自己都搞不懂经学!   杨综眯起双眼,对众人的想法,他是心知肚明。   太学的官员是有品级的,这些老师都是有编制的,太学祭酒是四品,有一个从属丞,六品,有个掌印的主簿,七品。   有博士,五品,五经博士,五品,有助教,六品,其有属直讲。   可别觉得这些五品,六品很低。   要知道,尚书令才三品!   丞相以及三公,大司马,大将军之类的是一品。   九卿才轮到二品,武将里就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等等。   尚书令啊,侍中啊,中书令,基本都是三品。   地方太守才是五品官员。   也就是说,想要免考进太学,你父亲至少得是太守起步   至于县,大县令一般是六品,县令一般是七品,县长一般是八品。   这是因为县城与县城不同,是按着县内人口来进行划分的,例如万户以下设县长,万户以上设县令,若是三万户四万户的超级大县,那就是大县令了。   而杨综这个太学监,也是四品官。   但他这個四品却可以直接管理太学祭酒。   因为品级并不能决定一切,就说二品的九卿,他站在三品的尚书令或者侍中面前,敢指指点点吗?   主要还是要看职责,尤其是监察部门里,御史中丞才不过五品而已,你且看看那些四品敢不敢在他面前摆谱。   故而,哪怕是太学祭酒孔晁,面对杨综也是不敢无礼的。   同级归同级,但是职权上就被碾压了。   杨综此刻开了口,“我是来宣读政令的,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过去的诸多招生之政,都要被废除了”   杨综咧嘴笑了起来。   此刻,诸多博士,助教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他们也根本就不怕被杨综听到。   他们几乎都在抱怨,觉得这些政策违背了设立太学的初衷。   设立太学的初衷是什么呢?   两汉的初衷不太清楚,但是曹魏的初衷就很清楚,就是为了方便大族子弟。   有了太学,那些出身显赫的人就不用再等中正了,直接入学,然后毕业为郎,一步到位。   至于寒门和庶民,就这么说吧,从魏晋开始,贵族和寒门分流愈发的明显,有些科目是只有父亲的品级到了才能去学的。   甚至教导贵族弟子的博士是五品,而教导寒门的博士变成了六品在招生,专业,就业等问题上,都是绝对偏袒大族,绝对排斥庶民。   寒门连参加五经考核的资格都没有!   两汉都没有这种说法,两汉都会鼓励五经考核,有学问的都可以参与,唯独曹魏,五品以下不许参与毕业考试。   没错,就是达到了这种离谱的程度,甚至对比后来的晋,这还算是不错的!   起码魏不会限制学科,从两晋到隋唐,没有出身的人只能去搞律学,书学,算学至于经学之类的,你是想都不要去想。   因此,曹髦废除诸多特权,博士们就觉得很是不满。   经学这种东西,庶民和寒门也能研究明白吗?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为了这种特权,也有人觉得,打断特权,会让这些大族子弟抢占了寒门的上升空间。   若是跟大族同时竞争,寒门自然是吃亏的。   但是杨综却不这么想。   大族子弟在士人里的比例很大,但是,这还是要看士人的数量,若是士人的数量上去了,那大族子弟的比例就会下降,最终被冲溃。   而在那之前,首先得打破学术垄断,让更多寒门乃至庶民出身的人来读书学习才行。   当然,这得先让这些人吃饱饭,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读什么书呢?   看得出,曹髦对自己的治理还是有信心的。   杨综就这么听着众人的议论,也完全不生气。   他笑着说道:“原来诸位都是这么想的啊。”   看到杨综脸上的笑容,这些名士们的议论声便更大了。   孔晁坐在一旁,看着杨综脸上的笑容,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杨综可是从战乱时期上来的谋士,跟这些搞学问的名士不同啊。   杨综笑着看向了身后的甲士,开口问道:“都记下了吗?”   那甲士点着头,“都已经记住了。”   “好,便是这些人,且将这些人带出去吧,罢免他们的职位。”   杨综一声令下,便有甲士上前,将方才那几个议论最大声的博士给揪了起来,推搡着就往门外走。   一时间,众人格外的安静,甚至都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只有那几个被抓起来的名士们,神色最为激动,他们大声的叫嚷了起来。   “杨综?!你欲何为?!”   “你们这些人反对庙堂的政策,反对陛下,太学怎么能留下伱们这些人呢?”   杨综大手一挥,甲士们直接将他们拖拽而出。   这些人里不乏有着巨大名望的名士,此刻更是对着杨综大声辱骂。   可杨综完全不在意。   孔晁忍不住说道:“杨公,皆名士,这般羞辱,怕是会出大事。”   “出大事?那好啊,南边正缺人治理呢,就是缺这样有学问的人,最好他们能多叫几个人一同来惹事。”   杨综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眼神里却满是漠然。   何其可笑啊。   就这些名士,在杨综的眼里简直跟虫子没什么区别。   当今的庙堂还用得着怕这些名士吗?   连大族都得对庙堂低头,这些名士凭什么敢叫嚣?   敢召集弟子和学子来惹事,明日就一同送去南边了。   当真是看不清自己的地位。   杨综觉得陛下对这些名士都已经很是纵容了,这些人明里暗里反对陛下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纵容到了这种地步,还敢这般议论,那实属不长眼。   杨综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们长长眼。   果然,在杨综这般眼神的注视下,这些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没一个敢起身为那些人说话的。   杨综点着头,说出了接下来的诸多要求。   往后的招生制度已经被杨综给折腾出来了。   往后要在秋季和春季招生,而太学和国学都要通过考核才能进修,太学在春季,国学在秋季。   招生所用的考核内容都是由太学监来负责,甚至往后的科举也是由这个新部门来负责。   无论是太学的官员还是地方治学官员,都无法去干预干涉。   这确实是改变了过去的招生制度。   倘若换个皇帝,如此大张旗鼓的废除这些人的特权,一定会引来巨大的麻烦,但是现在皇位的威望极高,在国内完全达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   他现在哪怕就是下令当官必须要先阉了自己,估计都没有多少人能反对   很多人都诅咒曹髦二世而亡。   就从当今的局势来看,曹髦确实跟始皇帝极为相似,二者都在父祖的基业上完成了大一统,二者同样是威望无双,只要他们还活着,庙堂就可以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完全不怕任何势力的反抗。   但是两人的风格却又不同。   曹髦不折腾底层庶民,他迁徙的都是那些大族豪强,从这一点来看,其实他更像是汉高祖才对,毕竟迁徙各地贵族和豪强是汉高祖先开的头。   而他迁完之后,汉朝果然就比秦国活得更久了   而当某位汉帝废除了该制度后,前汉果然就走向了没落。   后汉压根就不对付豪强和贵族,导致门阀崛起,国内政务极为混乱,远不如前汉,魏晋更是直接当起了门阀的舔狗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对待国内贵族豪强越好,国家就越是动乱不安。   只要曹髦还活着,国内这些人就不敢找茬,而曹髦还很年轻,只要能不重蹈覆辙,不像前几代那样短命,那这情况就是无解的。   杨综正在宣读着新的政策,众人就是不满,也是低着头来听   而此刻的太极殿内,曹髦正抱着曹温,听着郑娴絮絮叨叨的说起了“政策”。   “陛下不能再这般宠爱太子了,是该给太子找启蒙恩师了,别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可以去钻研经典了,温尚且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郑娴看起来很是急切。   曹髦却笑呵呵的看着她,曹温也是摆出了父亲的同款表情,也是笑吟吟的看着母亲。   郑娴被父子俩的表情弄得更加生气。   “陛下,我看还是尽快从名士里找个人来教导温吧,我看啊,孙炎人就不错,他熟悉经典,是天下闻名的大儒,他完全可以给太子启蒙”   曹髦笑着正要说话,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模样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皇后是不是有人找了你,说应当早些找人来教太子?还说要找老师?”   郑娴一愣,“不曾啊,只是先前宴会时,我与几个夫人谈起了这件事”   曹髦却皱着眉头。   怎么,打不动自己,就想要打造一个扶苏出来吗?   曹髦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那场宴会里,可有孙炎的家眷?”   郑娴不明白曹髦为何看起来如此的生气,可她还是认真的想了会,点着头,“确实有” 第130章 谁家的坏东西?!   “老师”   刘宣站在洛阳城门,看着马车上的孙炎,眼里写满了不舍。   此刻的孙炎,垂头丧气的坐在马车上,家眷们正抹着眼泪。   四周的骑士们虎视眈眈,眼神里满是冰冷。   孙炎看着面前的刘宣,想要倾诉些什么,可到最后,却只能是摇头叹息。   “是我太着急了都是我的过错啊。”   刘宣看了看四周的骑士们,想着昨日还在洛阳内意气风发的大名士今日就要踏上前往广州的道路,心里浮现出了无限的感慨。   “宣。”   “我曾经有很多的好友,也曾教了不少的弟子,不成想,今日落难,却只有你敢挡下马车,前来送别哈哈哈,也罢,能教出一个优秀的弟子,老夫也不算是一事无成的。”   孙炎重新变得振作了起来,他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刘宣。   “宣,陛下虽然酷烈,但是对贤才向来是敬重的,你与其他众人不同,你不只是懂得治学,还有治政的才能,若是想要成为有用的贤才,还是要先入尚书为郎,但愿我的事情不会连累到你。”   “往后啊,就安心于政务,努力提升你自己,勿要再去多想学问上的事情了。”   “我这次要前往广州,也实在不知道能否活着到达那里,也不知无论如何,你都勿要因为这件事而有什么不满,我更希望伱能成就大业,扬我之名!老夫此生庸碌,治学不如那王肃,治政更无一长,若是能因为你而青史留名,那老夫也算如愿!”   听到孙炎说完,刘宣心里更加的不舍了。   “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般突然?能否再想个办法呢?”   孙炎笑了笑。   “没什么事,只是往后要远离太学里的那些人好了,你也回去吧,勿要再继续挡在这里了,你还有大好前程,岂能因为我这个老匹夫的缘故而被耽误呢?!”   “回去!回去!!”   孙炎训斥了几句,便再次上了马车,骑士们深深的看了刘宣一眼,随即押解着孙炎一行人离开了此处。   刘宣站在原地,只是注视着老师缓缓消失在远处,不曾言语。   刘宣叹息着,刚刚转过身来,就看到两個甲士站在了他的面前。   刘宣一愣,甲士便开口说道:“刘君,且与我们走一趟吧。”   坏了   不过,与刘宣所想的不同,他们并非是带着刘宣去了刑部,而是一路上了城墙。   在城墙上,站着一个男人,正凝视着远处。   刘宣看到周围那成群的甲士,心里就大概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   刘宣起身,低着头,不敢多言语。   曹髦站在此处,披着一件大裘,凝视着远处,“现在的人,为了名望什么都不在乎啊,你居然敢阻挡朕的甲士,为了扬名,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朕今日得让你跟着你老师一同上路了。”   听到皇帝的话,刘宣只是皱着眉头,他说道:“臣自知犯错,陛下要处置臣,臣绝无二话,只是我的老师何其冤枉呢?”   “太学之内,多奸贼恶人,我的老师对陛下向来忠诚,从不曾做过对陛下不利的事情,陛下不对太学里的那些奸贼们动手,反而要流放我的老师,这是什么道理呢?”   站在不远处的张华当即板着脸,“大胆!安敢对陛下无礼?!”   曹髦缓缓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刘宣。   刘宣此刻都觉得毛骨悚然,仿佛下一刻自己就要被人从城墙上丢下去。   “哈哈哈~~”   曹髦忽然笑了起来。   他看着一旁的张华,“怎么样,朕说过吧?这厮不是为了扬名,他是重情义的”   张华此刻哪里还有方才的凶狠,也是苦笑着说道:“还是陛下英明。”   看着攀谈起来的两个人,刘宣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情况??   曹髦这才温和的对刘宣说道:“你勿要担心,朕不会流放你的。”   “孙炎犯下了大错,他派自己的妻来劝谏皇后,想让自己来担任太子的老师,求官其实没什么错,但是有意接近太子朕没有杀了他,就已经是看在皇后的颜面上了。”   刘宣大惊失色,他还是头次听到这件事。   “可老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振兴学派啊。”   “郑学愈发的落寞,这位郑学的扛旗人终究是坐不住了,先前想要通过出卖奸贼来得到机会,没成功,便又想着要通过接近太子的方式来完成。”   “其实孙炎还是很有学问的,可惜啊,终归是被这些杂事给耽误了。”   曹髦说了几句,又看向了刘宣,“现在知道你老师犯下了什么过错了吧?”   刘宣脸色通红,赶忙行礼,“臣知罪。”   曹髦摇着头,“朕还是挺喜欢你的,有很多人都曾举荐过你,都说你可以担任重要的职位。”   “你这样的人,待在太学里确实有些屈才了。”   “去尚书当个郎吧,学习如何处置政务,往后定然有机会来施展才学。”   “唯!!”   刘宣赶忙低头行礼。   刘宣,匈奴汉的头号谋臣大臣,第一任丞相刘渊能成事,离不开这位的全力相助。   曹髦挥了挥手,刘宣便离开了此处。   曹髦则是继续站在这里,看着远处的民生百态。   “茂先啊,这些人都开始打太子的主意了,这是想要弄出一个乱我家者来”   这也是老招式了,打不过强势的皇帝,就去祸害他的继承者,太子年少时的玩伴,老师,都会对太子产生极大的影响。   而等太子上位,那自然一切都会重新洗牌。   整个国家都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例如历史上那位汉元帝刘奭。   曹髦此刻心里也有了打算,启蒙的事情,不需要启用什么大儒。   教他认字而已,这还需要别人来教吗?   曹髦觉得自己抽出点时日就可以胜任了。   启蒙恩师对太子的影响会很大,还是让自己来吧,至于年长后的经学等方面的学习,让大司马再挂个太傅去教就可以了。   咱家大司马不只是会打仗,治经等方面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再长大点还有钟会额,这个就算了,还有张华!   倒不是曹髦信不过钟会,只是这家伙容易把孩子给带歪了,一个骄横跋扈,嫉贤妒能的皇帝,曹髦可不敢想啊。   就在两人眺望着远处的时候,忽然看到一行人马出现在了远处,掀起了滚滚风沙。   那行人看起来格外的暴躁,一路上也不肯让路,骑士们开路,横冲直撞,弄得车队们纷纷避让,敢怒不敢言。   曹髦勃然大怒。   “天子脚下,还敢这般放肆?!茂先!去将那行人拦下来!朕倒是要看看,这又是谁家的畜生子弟!”   张华匆匆走下去。   很快,就看到甲士们将那些人团团包围。   曹髦正等着呢,张华满脸纠结的走了上来。   他看了身后,“带上来吧。”   就看到几个甲士押着东海王曹启走了上来。   曹启小步走着,试探性的走到了曹髦的面前。   “兄长”   “好啊,好啊,原来是我家的!”   就看到曹髦的脸色变得通红,“来人啊,将这厮给我带下去,打十大板!”   曹启急忙解释道:“兄长!兄长!我是有急事禀告!故而走的急!一路上不曾撞伤过人!”   张华也赶忙劝说道:“陛下,东海王为人宽厚,这次定然是事出有因”   “执行!”   曹髦严厉的说道。   甲士们当即就将曹启带了下去。   树机能等人瑟瑟发抖。   曹髦又看到了他们,“将这些家伙也给朕拖下去,一起打!”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被拖了下去。   张华欲言又止。   曹髦却认真的说道:“过错便是过错,今日若是纵容他,往后定然会犯下更大的过错,茂先勿要再劝!”   张华就不敢再求情了。   曹髦返回了太极殿。   而挨了打的几个人,此刻都站在曹髦的面前。   以曹启为首。   和峤都没有想到,这次返回洛阳会是如此的刺激。   刚刚返回洛阳,连城门都没进呢,就被拖下去一顿打。   还好甲士留情,否则自己现在就得躺下了。   树机能和刘弘此刻也是满脸的无奈,不会给皇帝留下了坏印象吧?   “说吧,什么事逼的你这般着急,恨不得碾死百姓冲进洛阳来。”   曹启此刻强忍着疼痛,认真的说道:“兄长,清河郡守徇私枉法!”   他又详细的解释了起来,曹启领着小伙伴们在冀州游荡的时候,遇到了一伙流民,这让曹启很是惊讶,流民不是都被兄长派人召集起来务农了吗?怎么这里还有呢?   交谈之中,他们发现这些流民的不同之处,他们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唇红齿白,言语流利,这哪里是什么流民啊!   他们随后又在清河郡四处查访,后来得知,清河郡在流放大族的时候,有意谎报,隐瞒了大族的家产,用一些远亲和支脉来冒充该被流放的主要人员,而应该被流放的那些人,则是易姓换名,带着折算出来的钱财离开了当地。   曹启不敢声张,也不敢告知其余人,毌丘俭更是已经回了幽州,他就只能飞奔前来洛阳了。 第131章 赐姓   曹髦闻言,都没有半点的恼怒,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他们用各种办法来躲避,自己已经接到了很多上奏,没想到竟还有漏网之鱼。   曹髦看向了张华,张华知道该怎么去做,转身就离开了。   “兄长!!这些人当真是可恨!!”   曹启此刻很是愤怒,握着拳头,似乎要将这次挨的揍都要算到那些人的身上。   曹髦却很是平静的问道:“这不是那些人的一贯作风吗?”   兄弟两人的谈话,其余众人都插不上嘴,只能是低着头,瑟瑟发抖。   曹髦没有再理会曹启,反而是看起了他身后的几个人。   对这几个人,曹髦还是挺重视的。   “树机能你的天赋倒是不错,可惜,却是整日跟着东海王瞎混,也没能发挥出来。”   “这样吧,你就勿要待在洛阳了。”   听到这句话,树机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绝望。   曹启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却又听到曹髦说:“你去凉州吧,正好马隆要负责的地方太多,有些力不从心,你去跟随马隆,给他当个副将。”   “马隆这個人,虽然年轻,但是他很擅长兵法,你又有天赋,若是能学到他的一半,你将来会有大成就的。”   树机能再次抬起头来。   他本来都以为,皇帝这是准备将自己流放了。   结果是直接给自己安排了官职吗?   他当然知道马隆是谁,这位如今坐镇西北,统帅大军,负责好几个州的安全,道路的畅通,前些时日里还曾将入寇蜀地的外羌打的摸不着头,众人都说他是往后能继承毌丘俭等将衣钵之人。   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多谢陛下!!”   曹髦平静的说道:“朕治天下,向来是一视同仁的,伱有这般天赋,朕便会重用你。”   “你的姓太过繁琐,秃发也并非雅称,这样吧,朕赐你曹姓,再赐你一字。”   “你为人高大,勇武,往后你就字赳武!”   树机能目瞪口呆,直接赐皇姓吗??我何德何能啊   这一刻,他呆若木鸡,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曹启猛地推了他一把,他方才赶忙跪拜,“臣拜谢陛下!!”   曹髦笑了起来,“好了,不必如此,朕看重你的才能,你可勿要辜负啊。”   此刻,树机能转身就变成了曹赳武,看着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其余几个人,皆是羡慕的看着他。   曹髦又看向了刘弘。   “至于你,你就安心准备科考,然后去地方上磨砺”   虽然曹髦没有赐他官职,但是刘弘此刻还是很鼓舞,毕竟曹髦这番话,基本就是相信他一定能通过科举,而且是相当的重视他。   曹启这竖子,找朋友的本事还是不错的,这刘弘也是个能臣名将。   这人会打仗,也会治理地方,而且治理的还不错,对百姓很好,历史上张华就非常的看重他。   这小子跟树机能不同,他是个能做地方重臣的人。   最后,曹髦看向了和峤。   曹启也赶忙解释了起来。   他这次带着对方回来,就是希望兄长能赦免他过去的罪行,重新启用这个人。   曹髦打量着面前这个财迷。   按着杜预的话来说,就是钱癖。   此人爱财之名,那是经过历史认证的,原先也是因为王戎的事情而被一同问罪。   但是这个家伙吧,确实是属于那种既年轻又有才的,标准的大族子弟。   曹髦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沙州那边正缺官员,你先去沙州吧,若是能在那边建立功业,那就可以回来了。”   和峤心里暗暗叫苦。   一个当官,一个被允诺往后当官,到自己怎么就成流放了呢?   沙州啊,自己这辈子连雍州都没去过!   可他也只能是拜谢皇帝。   曹髦这才将他们几个人给驱赶了出去。   曹启带着他们外出。   “树机能,哦,不,是曹赳武,哈哈哈,赳赳武夫,陛下还真懂取字!”   曹启笑了起来,随即眼神里又有些不舍。   “这是你的好机会,陛下对马隆极为宠爱,宠爱程度不在文鸯之下,你若跟着他,往后保不准也是个四镇四征。”   树机能说道:“可惜,不能再陪在大王的身边了。”   “无碍,我还可以过去看你啊,我又不会像其余宗室那样被困在藩国里!”   曹启倒是看的很开。   作为皇帝的亲弟弟,他确实有不少的特权。   他又看向了和峤。   “和君,其实我觉得你的机会更多。”   “你很久都不曾回到洛阳,不知道沙州的情况,但是我这么给你说吧,陛下对沙州格外的重视,往那里派遣的官员们,各个出色,几乎聚集了最优秀的人才。”   “那边一切都是百废待兴的状况,想要建功立业,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当初去那边的几个官员,此刻爵位那是一升再升!”   曹启激动的说起了那边的情况,按着曹启的话来说,皇帝很偏爱在那边的官员,虽然环境差了点,可那里俨然是最好的台阶。   和峤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曹髦此刻已经来到了长秋殿,正在跟皇后聊起孙炎的事情。   郑娴此刻看起来有些愧疚,或许是愧疚自己为人所用。   “皇后不必如此,就是朕面对这些家伙都得万分警惕,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若是这些人好对付,大魏又怎么会是如今这般的处境呢?”   听到曹髦的话,郑娴方才好受了些。   “朕决定亲自给温启蒙,将他带到身边来教导,就勿要让什么名士来接触他了。”   “便是再正直的名士,终归也是大族出身,容易影响他长大后的判断。”   郑娴很是担心,“陛下每日要处置的事情那么多,又要抽出时日来教导太子,这不是太疲乏了吗?”   “其实如今要做的事情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多了,现在是等待成果的时候,过去还真的没有什么时间,现在还是可以的。”   曹髦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往后设宴,多叫上司马妜,让她陪着你,跟人攀谈之后,可以问问她的想法。”   “唯!”   两人正在攀谈,就有近侍走了进来。   那人在曹髦耳边言语了几句,曹髦笑了起来,“还不快将人请进来。”   就看到近侍们带着一人走进了殿内,曹髦和郑娴赶忙上前行礼拜见。   来者乃是太后。   太后看到曹髦,脸上便习惯的出现了一抹假笑。   面对郑娴也只是回以尴尬的笑容。   郭太后跟谁都不亲近,哪怕是曹温,曹髦过去曾以为,对没有子嗣的太后来说,曹温或许能成为她的某种支柱,能被她如看待自己的子嗣那般对待。   只是,对一生都不曾有过子嗣的太后来说,似乎无论是曹髦,还是长在自己面前的曹温,都只是外人而已。   哪怕是面对曹温,她也无法像个长辈那样的去亲近,只是假笑几声,摸摸他的头,就不再搭理他。   后来曹温也就不再亲近她了,也不愿意去她那边。   “母亲怎么来了?”   曹髦笑着问道。   郭太后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我听闻,你要迁徙大族到南边去”   “是这样的。”   “我觉得,既然要迁徙,不妨将我家也迁徙了!你作为皇帝,实在是不能徇私!”   听到这番话,郑娴大吃一惊。   曹髦却很是平静。   其实郭家早就被迁了几年前就被迁了,杨综亲自动的手。   只是太后不知道而已。   而她现在如此大义凌然的说这些,其实也不是良心发现。   跟这些人接触的多了,曹髦就逐步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了。   太后是觉得曹髦要对自己的宗族动手了,而为了不被羞辱,她要主动提出这件事,这样的话,就是她自己对自己家动手,就不能说是被羞辱被欺负了。   可曹髦如今更在意的是,太后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   曹髦对太后进行了简单的封锁,群臣几乎没有去见她的可能,就是她的一些近亲,也得通过皇帝的允许才能见面。   曹髦只是一想,就锁定了那人的身份。   他也适当的露出了些惊讶的表情来,“母亲,这么做是不是有些”   “不,就按着我所说的来做,不必偏袒!”   “愿遵从母亲的教诲!”   郭太后又胜利了,她仰起头来,脸上再次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曹髦却没有心思继续陪着太后胡闹,他让皇后服侍好太后,就离开了此处。   张华此刻也已经做好了部署,正在等待着曹髦的返回。   当今大魏有一百七十三个郡守。   这些人才是地方上的真正管理者,而在这一百七十三人里,曹髦能说是心腹,可以完全相信其人品和才能的人,大概只有百余人。   跟其他机构进行对比的话,曹髦对郡守们的掌控力似乎要差点倒不是说曹髦指挥不动郡守,只是说这些郡守并非每个都是能让曹髦完全相信的人。   这次迁徙之中,暴露出了很多郡守的问题。   这些郡守是有才能的,是有功劳的,奈何,一旦触碰到了大族的问题上,他们就变成了曹髦的敌人。   这次迁徙事里,曹髦已经处置了三位郡守了,若是曹启所说属实,那就得是四个了。   在彻底击溃这些大族之前,还是要多提拔出身不高的人来当郡守 第132章 是何来历?   “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   曹温正在皱着眉头,很是认真的学习。   曹髦就坐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他。   当下的启蒙教材有很多,从秦前汉的《三仓篇》,再到《急就篇》,到现在,用于启蒙的教材已经有三十多篇。   曹髦还是比较喜欢《急就篇》的,内容简单,从常见的姓名再到物具,最后再说些小道理。   曹髦还记得魏晋时有个启蒙名篇,但是不知是谁人所作,不过,如今的启蒙教材倒也够用。   曹髦并没有给儿子上太大的压力,很有耐心的教他认字。   曹温的表现不能说太好,却也不算太差。   背诵时很认真,看得出,回到他阿母身边后肯定是复习了功课的。   曹髦还是很重视教育的,不只是对儿子的教育,还有当今的教育事业。   两汉的教育制度曾在后汉时达到了顶峰。   都有太学。   郡有学。   县道邑侯国有校。   乡有庠。   聚有序。   可到了魏晋时期,乡和聚且别提,就是郡学都是空有其表。   教育制度之所以退步这般严重,完全就是因为百姓们的生活太苦了,只有温饱的情况下,才会有人送子嗣去求学。   你连饭菜都吃不饱,还想要去学校?   别说学费了,就是最基础的生活费都支撑不起。   只有百姓的生活质量上去了,教育才能得到普及。   在这个寒门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的年代,只有那些高门子弟才能享受到求学这样的奢华待遇。   在给儿子进行启蒙教育的同时,曹髦也是在思考着该如何推进魏晋的教育事业。   曹髦不求能达到前无古人的地步,好歹要达到后汉那般的情况啊!   时代在进步,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堂堂华夏,怎么能越混越差呢?   完成了今日的教学,曹温站起身来,以对待老师的礼仪来拜谢曹髦。   曹髦顿时哈哈大笑。   “这是谁教你的?”   “是阿母。”   “不错,不错,总算是有点太子的模样了,且回去继续读!明日还要抽查!”   “唯!!”   曹温蹦蹦跳跳的离开了,看着曹温的背影,曹髦再次轻笑了起来。   “这竖子”   张华一直都站在门口,看着愈发有老父亲风范的曹髦,也是笑而不语。   等到太子离开之后,张华方才走到了曹髦的身边,将手里的奏表递给了曹髦。   曹髦翻开了奏表,随意的看了看。   这是关于清河太守的彻查结果。   张华这才开口说道:   “清河太守庾,果然是有在私下里帮助罪人的嫌疑。”   “他通过换人的方式放走了那些主要罪犯,同时帮着他们折算了家产,让他们带着大量的钱财逃亡其余地方,还企图帮着他们伪造户册”   张华又赶忙说道:“虽说有了这些证据,但是庾曾立下不少的功劳,况且也不曾查出他收过这些人的贿赂,他几乎是无偿的帮助这些人,甚至没有索要任何的好处,当我们派遣的官员到达之后,他当即就告知了全部的情况。”   “他说陛下的政策太过酷烈,他不敢违背,只能在私下里用这样的方式来做,哪怕陛下要治其罪,也无怨言”   “哦?这人还挺有道德啊?”   曹髦似是嘲讽般的说道。   自两汉到魏晋,社会道德那是越来越差,当然,堪称是畜生的时代,到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南北朝时代,那更是畜生里的畜生,畜生都不如。   放眼望去,社会道德惨不忍睹,搞得连某位萧菩萨都得天天在国内搞道德教育,希望能将全国的道德水平往上拉一拉。   便是说如今吧,社会道德跟后汉也是没法比,不知是教育的问题,还是门阀的原因,或者是因为什么誓言,像后汉时哪儿哪儿都有的正直忠义之臣,在魏晋是那么的稀缺。   张华皱着眉头,解释道:“陛下,此人在清河郡名望极大况且先前比试,多次名列前茅。”   当今的大魏,制度看起来有些割裂。   很多制度彼此之间的割裂感非常的浓郁。   东汉末年,战乱四起,曹魏最初是一个地方割据军阀,因此很多政策都带着很明显的军事风格,其中很多酷烈的政策用jg主义来形容都不为过。   便说这個由庙堂控制耕地的大型屯田,曹魏的土地制度被不少人认为是后来北魏均田制的一个示范,强行将耕地收回国家,再分配给百姓们去耕作。   而包括军户,强行分配婚姻等等诸多政策,都带着浓郁的战时风格,而在曹丕上位之后,为了彰显自己乃是继承天命的皇帝,而不是混蛋军阀,因此做出了很多的改革,最后结果就是多项政策并存,割裂感严重。   如今地方上所推行的比试,县与县,郡与郡,这看起来就很有浓郁的战时风格。   这也不是因为曹髦的缘故而凭空出现的,原本历史上的西晋是真的有这样的比试考核,史书上就记载了几个在政绩比试里拿了第一的郡守的事迹。   郡守有兵权,彼此常常进行比试,战事直接挂将军职出征这怎么看都是浓郁的秦国前汉之风,可偏偏这些人喜欢手持扇子,露出胸口,服了散后晃脑袋!!   这两个完全不同的风格可以分开存在,但是当他们同时存在的时候,这画风就分外的诡异。   曹髦还是更喜欢比较纯粹的画风。   看着迟疑的张华,曹髦也没有多说什么。   张华还是太年轻了。   且不说现在的话题不是好人和坏人的问题,而是一个新诞生的扭曲阶级对底层迫害的问题,就是那位太守,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有道德,是一心为公吗?   论压迫,那曹髦绝不否认自己才是最大的压迫者,封建君王啊。   可制度是要跟当下的生产力和时代来联系的,封建君王制落后,但是比部落联盟的大酋长总算是先进的,能维持天下的稳定和大一统,确保百姓们能活下去。   可大族呢,在曹髦看来,这些人绝对算是所有压迫者里最蠢最坏的那一批!!   看看后来的北魏就知道了,孝文帝改革,想要用大族寒门的阶级矛盾来取代以往的民族矛盾,想要汉化,结果最后却成功晋化了   摇身一变,成为门阀的鲜卑宗室高门比鲜卑旧贵族还不是东西嘞!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髦现在如此急着动手,就是因为刚刚完成大一统,大权在手。   此刻要是不动手,那往后想要完成这样的事情,那可就不容易了。   趁着刚刚灭亡两国的将士们都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赶紧将这些人给赶尽杀绝了,往后哪怕因此而出什么问题,曹髦也忍了。   “且将他押解过来,让刑部审问。”   曹髦下达了命令。   张华低头称是。   张华离开之后,曹髦继续看起了奏表。   门阀与五胡。   魏晋的两大强敌。   对比门阀来说,如今的五胡就实在是不够看了。   郭责再次上奏,说起了雍凉诸胡的安置情况。   因为大魏自有国策,而这件事变得相当顺利。   当初的屯田就是为了安置抓来的敌对势力的百姓而成立的,例如邓艾,他早年就是被曹军给抓起来,然后丢进了自家的屯田里去干活。   曹髦只是在屯田制上进行了一些变动,利用庙堂的这些大量公田,就可以安置这些羌胡来进行耕作,愿意耕作就易姓换俗,不愿意耕作就当肥料。   曹髦几乎是照搬孝文帝的改革,唯独望姓这个没有抄。   他不想弄出一大堆的胡人门阀出来。   历史上的北魏汉化组效仿汉人的望姓,以拓跋改姓元,为第一等大族,然后依次往下,硬生生打造出了鲜卑版望族。   而在曹髦这里,大家一律平等。   就是单论改姓这件事,也远没有众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曹髦当即派人召见能臣。   几个重量级的散骑此刻出现在了曹髦的身边。   其中就包括了阮籍等人,他们大多都是学者。   曹髦身边的散骑包括很多类型,内臣里有人擅长军事,有人擅长内政,有人擅长学问。   这次曹髦显然是要与众人商谈学术上的问题。   当众人到齐之后。   曹髦方才开了口,“历时多年,雍凉并等多地的羌胡都得到了安置,有官员询问易风之事,最重要的便是这姓氏。”   曹髦清了清嗓子,“朕听闻,当今天下诸胡,在离开中原之前,都曾是华夏血脉,这是真的吗?”   听到这句话,几个学者差点要起身骂人了。   这特么是哪个大傻子给皇帝说的?我们才是正朔啊,蛮夷安敢称什么正统遗民?   任郎的司马炎笑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   曹髦一一打量着他们,就在此刻,向来低调的阮籍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开口说道:   “陛下说的对,确实如此。”   “臣听闻,那匈奴,本身就是夏之后,确实是我华夏血脉无疑。”   听到这句话,几个还想要反驳的学者们,欲言又止,司马炎更是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毕竟阮籍也不是胡说八道,这资料来自史记,“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   曹髦顿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应该要让他们恢复自己的祖姓,知道自己的出身?” 第133章 朕见过   这就是曹髦的想法。   借鉴孝文,取代孝文,超越孝文。   孝文帝的汉化只是停留在了表面,实际上,还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就例如从祖源的问题上来解决。   这么做当然也有风险,就这么一句匈奴夏之后,若是被官方承认,其实就能给与匈奴一种入主中原的法理,但是吧,这东西又是最不值钱的,谁的军队强大,谁就能入主中原,哪怕是个乞丐出身,哪怕是渔猎之野民,也不妨碍他当皇帝。   何况,就以如今的局势来看,曹髦便是明日暴毙也轮不到别人入主中原。   首先证明当下各地的羌胡与中原百姓们的关系,研究他们历史上的成分,然后大家认祖归宗,诸民合一   这甚至都不能说是杜撰,都经得起各种考证。   曹髦又问起了羌。   阮籍当即再次开口,“羌,乃是商之遗民!”   周围几个学者的嘴唇再次颤抖了起来。   阮籍却是有理有据,“昔有成汤,自彼氐羌,羌本来就是成汤时的方国,成汤由诸多方国所构成,难道羌就不是商之遗民了吗?”   曹髦又问起了鲜卑。   这个就有点难度了,如匈奴,氐,羌这样的还能找到考证,但是鲜卑嘛。   可阮籍已经大概知道了曹髦的想法,他认真的说道:“鲜卑出自东胡,东胡黄罴,山戎戎菽,商时即存”   曹髦又连着询问了几個胡,阮籍对答如流。   曹髦惊讶的说道:“按照阮公的说法,各地百姓,难道不都是华夏正朔嘛?”   “如此不该区分族类,该认祖归宗,如匈奴,除却那些两汉刘姓后人外,其余可以恢复其先祖之姓,如夏,姒,淳等”   曹髦看向了阮籍,“不只是如此,还应当著书来记述这些事情,相应的恢复他们的姓氏,等到更换姓名,改变风俗,攻读经典之后,就可以不再进行区别了。”   曹髦如今所想的,便是只留下一个民族,也就是华夏民族,以中原地区的魏人为主体,以四周的百姓作延伸,不分彼此   当然,如今只是第一步而已,想要完成这件事,不知要耗费多长时日,但是,曹髦愿意去做。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   或许往后塞外还会出现柔然,出现新的势力,但是曹髦只想要做好如今的事情。   这件事好就好在,既得利益者几乎不会受到冲击。   胡人归化会对当下的利益集团造成什么影响嘛?   这些胡人是能跟他们争夺考核的名额还是官爵?   顶多就是让门阀这帮宣传自己生来高贵的家伙们觉得心里不爽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打击,相反,多出一大群会耕作的农夫,他们说不定还会很开心呢   诸多学者们一一离开,脸色复杂。   司马炎幽怨的看了阮籍一眼,随即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阮籍却被曹髦所留下。   对这些竹林里的兄台们,曹髦早期很是亲近,通过他们的影响力来打击司马家,可到自己掌权之后,他就开始打压这些人了。   因为他们那消极避世的思想不符合曹髦的要求。   但是如今这几个名士,都算是勉强低下头来,起码是不敢在明面上反对曹髦的,其中嵇康早已成为了曹髦的忠实簇拥,成为了最早改变的名士。   而阮籍的脾气比嵇康还要倔强。   这些时日里,遭遇了几次罢免,几次调任,又得到几次提升,可他就是像块石头那样,怎么都不愿意跟曹髦合作。   曹髦都没有想到,这一次,阮籍居然会主动接茬。   实际上,曹髦私下里安排的负责接茬的散骑是司马炎。   曹髦召集这些人,本来就只是想要先造势,让司马炎跟自己打配合,这件事曹髦很早就有了要做的想法,提前告知了司马炎。   这傻孩子都不知背了多少天,正要大展身手。   就被阮籍给截胡了。   而曹髦也是干脆的将这件事直接交给了阮籍来办。   可曹髦此刻还是很意外,他想知道,一直都不愿意配合的阮籍,今日为什么会是如此?   迎着皇帝那狐疑的眼神,阮籍却是一脸的平静,脸上毫无异色。   “阮公啊,您过往向来不多言语,今日怎么会主动开口呢?”   曹髦笑着问道。   阮籍回答道:“自先秦以来,中原百姓轻视四边胡人,胡人又仇视中原苗裔,双方厮杀征战,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既然陛下有意遏制这纷乱,使诸家归一,臣又怎么能不出力呢?”   “便是存不得长久太平,能得百年止戈,也是有大功劳了。”   听到阮籍的话,曹髦又说道:“先前朕所要做的,不也是这样的事情嘛?”   阮籍顿时就不说话了。   曹髦笑着摇头。   “非仁政,非仁义,对吧?”   “又是这一套东西,天下的名士们都觉得朕不仁义,强行迁徙百姓,用残酷的律法,动不动牵连宗族,故而都不愿意开口”   阮籍沉默了半响,终于开口说道:“陛下,您灭蜀伐吴,击鲜卑于塞外,擒高句丽于辽东,舰队纵横倭岛扶南,论功德,陛下之功,已经不是先帝们所能媲美的了。”   “陛下聪慧,良善,可为何又这般反对仁政呢?”   “若是陛下都不能做到以仁义来对待百姓,又如何能使天下人知道仁义道德?”   “陛下如此,恐为后人诟矣。”   曹髦只是平静的看着对方,一点都不生气。   “尔辈之仁政害民,朕宁为后人唾。”   曹髦毫不客气,在阮籍要说更多话之前,曹髦便转移了话题。   还是让他去办事吧,没有什么可以聊的地方,他眼里的世界,跟曹髦眼里的世界完全不同。   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个个立下功劳的功勋之后,一个个有名望的贤人高才被庙堂所迫害,被逼着背井离乡。   至于从他们身下传来的哭泣声,那哭声大概是太微弱了,那不是这些名士们所能听到的。   阮籍也很识趣,放下了这主要矛盾,跟曹髦商谈起了著书和取姓的诸多问题。   曹髦也顺势将自己的全部想法都告知了阮籍。   两人此刻竟是聊的还不错。   有点贤君良臣的感觉了。   在商谈好诸多事情之后,曹髦这才笑着将对方送出了门,仿佛两人方才的不和压根就没出现过   甘露五年,元月。   清河太守被押解到了洛阳。   而对这一年,曹髦也是充满了期待。   主要就是因为蜀地那边的免税终于到期了,接下来,国库又能迎来一波大增长了。   曹髦此刻也是坐在了刑部上位,看着魏舒来审问犯人庾。   张华也站在这里,听着他们的对话。   庾是个标准的名士,相貌,言语,乃至那标准的口音,都是在彰显着他作为大族子弟的身份。   他们仿佛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此刻,面对庙堂的审问,此人也是表的很是坦诚。   “我认罪,这些都是我所做的,不敢反驳。”   尽管他嘴里说着认罪,但是脸上却也没有半点的愧疚,甚至还有点义正言辞的感觉。   似乎曹髦才是个反派。   而他,则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拯救了百姓们的大英雄。   魏舒认认真真的询问了他的具体行为,乃至于动机。   而庾给出的动机也很简单,只是“怜其罪而不忍”。   这句话,更是将曹髦往反派的位置上推了一把。   可曹髦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上位,手里不知在看着什么,压根就没有理会对方的言语。   魏舒又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陛下!!”   “清河诸望,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呢?”   “为何要遭受陛下如此对待?”   庾终于开口询问了。   曹髦没有理会他,魏舒却是开口问道:“罪证不是早就发给你们了吗?”   “不过是些小罪行,何以牵连全族呢?”   庾很不服气的说道:“陛下!天下贤人高才,皆愿意为陛下效力,为什么要让他们遭受这样的对待呢?”   曹髦终于忍不住了,他看向了魏舒,“魏尚书,且告诉他吧。”   魏舒这才拿起了另外一个奏表,认真的说道:“是这样的,因为你在清河郡放走了这些大族们,而出身清河崔氏的崔原,他担任颍川郡太守,他也放过了你的族人”   庾方才的强硬表情顿时僵硬,他又赶忙说道:“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我只是”   魏舒摇着头,“你就勿要抵赖了,你们两人的书信,已经被我们所截获了,你们相互勾结,放过彼此的家人,跟这件事有关的还有其余四个郡守,伱们六人彼此来往,有意放纵对方的族人和联姻之亲,以图互相保全。”   “所有的罪证都已经被收齐了,其余几个郡守此刻也在被押解的路上,等他们到来之后,就可以当面对质了。”   “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此刻,庾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曹髦略有深意的瞥向了一旁的张华。   张华目瞪口呆。   “茂先,现在明白了吧?”   “如今的情况下尚且能做到如此地步,以往又是怎么样的呢?”   “你可曾见过大族家中的一个奴仆就敢上街去抢民妻的?”   “朕可是见过的呀” 第134章 你怎么这么熟练??   “陛下,说匈奴乃是夏之遗民,臣无二话,说羌乃商周之方,臣也能认下,但是这鲜卑他怎么也成正朔了??”   此刻,魏内知名的两位大学者正坐在曹髦的对面,很是困惑。   这两位大学者,一人唤作马昭,没错,跟那位故人就差了一个死字,另外一个唤作张融。   值得一提的是,这俩人都是郑学的忠实支持者。   别看庙堂一直都提倡王学,郑学的影响力依旧是不可小视的,名士辈出,孙炎不在,还有别人来顶替他的位置。   曹髦听闻这两人想要见自己的时候,还以为是要搞竹书纪年,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为了阮籍的事情而来的。   阮籍召集了著作郎们,开始编写书籍,用来追溯国内各族的过去和演变。   这件事当然是瞒不住。   阮籍做的很高调,同时还邀请了一大批的诸族名士。   例如鲜卑的沙漠汗,匈奴的刘宣,氐人李慕,羌人姚柯回等等。   至于为什么没有羯。   实际上,羯在此刻只是匈奴的一支部落而已,而且还是匈奴之中地位比较低下的一支。   曾被匈奴贵族当作奴隶兵来用。   后来的领袖石勒,父祖都是部落的统帅,却还要亲自到洛阳去贩货,就能看出他们的生存环境其实并不好,而且还会受到匈奴的束缚和管理。   阮籍召集这些人之后,就继续商谈追溯的工作,同时给诸族拟定姓氏。   对没有姓名的进行赐姓,而原先的几个大姓则是进行统一的更换。   这件事在洛阳内里引起了不少的影响。   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好奇,觉得有趣,也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但是,也有觉得不合适的。   例如过分强调尊卑和天命的郑学一部分学者们。   曹髦看着面前的两位大学者,马昭出身扶风马氏,可谓是名门里的名门,张融略差一点,但是名望极高。   当初王肃还活着的时候,马昭就敢训斥他伪造经典,编排圣人,而张融更是直接拒绝接受王肃的改变,觉得他的思想太过荒谬。   此时,两人都上了年纪,胡须花白,且都在太学里担任要职。   可曹髦却不惯着他们。   他很是诚恳的问道:“自先秦以来,塞外多叛乱,杀伐不休,两汉至大魏,手段齐出,有怀柔者,有讨伐者,却都不曾取得什么成果,朕如今想要解决北方诸胡事,不使其再生乱,不知两位有什么办法可以教朕的呢?”   面对这些纠缠不清的学术家们,真的跟他们进行什么华夏蛮夷之辩,那就要输了。   正确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给出一個更好的办法来。   可别给我说什么过去做的什么怀柔讨伐啊!   果然,曹髦让他们出策,他们当即就不吭气了。   他们是学者,擅长的是经学,不是搞政务,若是擅长政务,那就去尚书台,何苦待在太学呢?   曹髦看着许久不回答的他们,这才笑着说道:“这就是原因了。”   “鲜卑,羌是何出身,这重要吗?”   “不打仗,百姓们安居乐业,这很重要。”   “两位都是当世大儒,何不去帮助阮籍完成这件事呢?”   曹髦的脸上带着笑容,却又明显的带着一股威胁的感觉,随着年纪渐长,曹髦的笑容愈发变得危险。   马昭赶忙称是。   两位大儒思考了一晚上的对话,甚至连开头都没能说完,就被曹髦客客气气的送出去了。   送走了这两位,曹髦便前往别殿练剑。   曹髦这些年里专心练剑,这并非是要为了去当个刺客,也不能说是为了自保,毕竟,若是有敌人能冲杀到他面前,那剑法再厉害也基本白给了。   这只是曹髦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而已。   常常运动,让自己更加健康,就算不能长命百岁,好歹不要效仿传统英年早逝。   尤其是诸事都不曾解决的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出事!!   清河太守在内的几个勾结的太守都已经被拿下。   这些人彼此勾结,互相包庇,魏舒相应的给与了各种不同的惩罚。   而曹髦则是从寒门里提拔了一些能人来出任这些空缺。   同时,曹髦也是再次下令:禁止地方上有任何人修建邬堡以自保。   乡中之国被正式取缔   雍州,长安。   马隆坐在上位,看着跟自己报道的新将领。   “曹赳武?”   “正是!”   “凉人?”   “过去乃是秃发部,名树机能!”   树机能此刻毕恭毕敬的朝着马隆行礼,不知为何,在亲眼看到马隆的这一刻,树机能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触,总觉得有种不安。   难道这就是做将军的人所自带的威势吗?   不愧是令陛下赞不绝口的名将啊。   马隆心里很是好奇,这还是陛下头一个亲自赐姓的胡人,连温顺的匈奴人和段部鲜卑都没这个待遇,这家伙居然能被赐姓,还是直接赐姓曹。   陛下怎么会如此看重这个家伙呢?   马隆沉吟了片刻,曹髦并没有交待如何委任树机能,只是告知马隆,让这家伙多学点东西就可以了。   马隆决定先摸摸他的底,看看此人到底有什么才能。   “赳武,陛下既派你前来,那就是很重视你的才能,当下我大军要镇守的地方很多,你可以出任的位置也很多,你想要去哪里,出任什么军职呢?”   马隆笑呵呵的问道。   似乎要答应对方的一切要求。   实际上,他就是想看看此人的性格如何。   树机能当即说道:“将军,我愿前往西平郡为一甲士!”   “啊??”   马隆对这个回答倒是颇为意外。   他想过对方会说听从一切安排,也曾想过对方可能会想去外羌那边建功立业,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想要去西平??   而且还是去当一个甲士?   马隆再一想,若有所思,“你为何想要去西平当甲士呢?”   树机能认真的回答道:“将军,我没有任何建立任何的功勋,只是因为陛下的看重而来到将军的面前,不足以跟您索要军职。”   “故而,我想要前往一个能建功立业的地方,从甲士做起,以报答陛下和将军的恩情。”   马隆严肃的训斥道:“西平经多年的治理,民生富裕,乃是凉州宝地,你怎么说这里是能建功立业的地方呢?”   树机能急忙解释道:“将军,我并非是说西平要内乱,而是西平要遭受外敌的入侵了。”   马隆皱起了眉头,“是何外敌啊?”   树机能解释道:“乃是南虏成奚!”   “这支奚人因为四处游牧,过去未能参与凉州之事,脱离在外,四处逃亡。”   “他们不事农桑,向来都是通过贸易来维持自己的生计,跟其余各部落交换物资而这几年里,他们在周边已经找不到可以贸易的对象了。”   “因为他们过去常常劫掠沙州前往中原的商队,引起了沙州刺史的愤怒,派遣军队来保护商队,这让他们的处境更加的危难”   “故而,他们一定会在不久之后入侵劫掠西平等地!!”   树机能冷静的进行分析。   马隆却很惊讶,“这支凶人不怎么与中原往来,甚至会食人,不能往来,伱是如何对他们这般了解的呢?”   树机能欲言又止。   实际上,当初跟这支部落长期进行贸易往来的就是树机能他们   他清了清嗓子,“我长期居住在凉州,故而对周围的诸多胡人都有了解!”   “这些蛮夷,不知教化,实属可恨!”   树机能这番话,就跟后来北魏汉化组组长辱骂胡人不知教化一样魔幻。   但这还在马隆的接受范围内,毕竟人家都特么受了宗室姓,要是按着名士那一套门第理论,寒门出身的马隆给一等姓曹树机能提鞋都不够资格   马隆又问道:“那你为什么确定他们会进攻西平呢?”   树机能再次解释了起来。   “此处富裕,拥有大量的粮食,况且两面平坦,还有树林可以作为隐藏,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驻扎的大军,您的军队主要在跟外羌这里,而沙州和凉州的军队又集中在武威,张掖,敦煌等地。”   “此处的城墙还不是很高大,矮城墙,多粮草,少驻军”   树机能越说越激动,眼里都亮起了光芒。   “不抢这里还能抢哪里呢?!”   树机能随即又给马隆讲述起了敌人的策略。   他认为这支奚人数量不多,不可能会采取破城劫掠的方式,最有可能的就是轻骑忽然进攻,劫掠城外的村落百姓,带上东西就撤离,他甚至连对方的撤退路线都标注了起来。   看着站在面前侃侃而谈的树机能,马隆忽然觉得,倘若这货是胡人的首领,一定会给庙堂造成不小的麻烦!!   当树机能说完之后,就退到了一旁。   “故而,臣愿前往西平,为一甲士,建功立业!”   马隆却笑着摸了摸下巴,“你还是勿要去西平了。”   “我给你四百骑士,你帮我去将这支奚人的俟斤抓过来,如何?”   在古代,甲士和骑士都是属于超强力量,有些时候,庙堂说出兵十万,其中可能只有一万甲士,其余皆是寻常士卒,来送死的民夫炮灰。   而骑士同样如此,像什么十万骑士的情况,在中原政权基本不可能出现,除非这个十万骑士是说像鲜卑那样骑马射箭的牧民,一般来说,两万骑士,那就是灭国级的力量了。   而四百骑士,四百甲士,都能决定一些小规模战役的胜负。   马隆麾下的骑兵也只有四千多人,四百人已经不少了。   树机能大喜,“我愿为将军生擒之!!!” 第135章 破贼!   “我自奉诏而来,是要来讨伐尔等胡逆!”   “先前陛下能容忍尔等肆虐,是因为南方无足之畜未灭,尚汝等无能,故纵之,治凉已近十载,尔等却不思派遣子嗣前来洛阳为质,以有足来往商道,劫商贾,害子民!”   “以披甲执锐而害无寸铁之民,实令上下蒙羞,今前来平定,若知天命,当以裸身牵羊而归,尚可留汝等性命,以汝女子为妾,男子为奴”   树机能来到奚人的营城之后,却是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檄文,用弓箭射进了对方的营城内。   或许这鲜卑人都有写小作文骂对手的习惯,反正曹树机在这封书信里,是发挥出了所有的才能,将对方骂的狗血淋头。   也不用怕敌人看不懂。   这些部族里一般都是有智囊和翻译的,甚至有些首领自己就能写檄文。   而曹树机能在写完檄文之后,又令自己麾下将士拿着主旗领着三十位骑士到对方的营城外叫嚣,让对方迅速出来投降。   奚人的俟斤收到书信之后,让左右为自己翻译。   得知其中大概内容之后,顿时怒火中烧。   沙州通往洛阳的这条商道,其实养活了不少的势力,如这支在历史上被马隆所击破的奚人,他们就是长期在四周迁徙,通过劫掠商贾和放牧的方式来存活。   他们的开化进程可能比匈奴,鲜卑,羌这些都要慢。   人家都开始玩半游牧半农耕了,他们还是停留在了最原始的游牧阶段。   他们过去是跟羌鲜卑各部来进行贸易,换取相应的物资,偶尔也跟大魏进行贸易,各取所需。   但是自从邓艾平凉之后,很多势力就失去了过往的优势。   那些分散在各地的羌胡都被送去雍梁等州,而各地的城池也不许跟这些不曾归顺的人进行贸易,这是为了逼迫他们向大魏低头,主动接受教化。   奚人被迫无奈,他们甚至曾北上去劫掠过鲜卑的残部,也就是从拓跋这里往西跑的那支,但是没能打过,反而被对方给蹂躏了一番。   他们再次撤回大魏的边境,准备向魏国富裕的城池下手。   他们也没想过能攻破这些高大的城池,他们的攻城手段还是相当的落后。   他们只是想要沿路抢点东西再回去。   但是如今这计划都没来得及展开,就被人上门给挑衅了。   此刻,俟斤大怒,挥舞着手里的鞭子,想要抽打左右的奴隶来泄愤。   而又有将军进来禀告,说有敌人的骑士在外叫嚣。   奚人的营城,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城池,他们用马车和栅栏来搭建城墙,在城墙内设营,方便他们迁徙和移动。   为了防备其余部族和野兽的偷袭,他们还在城外各处挖掘了坑道。   俟斤当即就领着骑兵们出了城,与远处的那些人对峙。   看到对方的规模,俟斤更是愤怒。   轻视我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而魏军这边的统帅,也是半点不惧,此刻还是在大声的挑衅道:“出来投降,为何不脱去衣裳?!”   俟斤怒吼了一声,当即就要发动进攻。   一旁的谋士劝谏道:“敌人以数十人在此挑衅,前头或许有伏击!”   俟斤不悦的说道:“南边没有可以藏身的密林,难道他们的伏兵还能躲在地下吗?”   他领兵追击,当然,魏军迅速逃离。   俟斤领着千余骑兵在后奔袭,双方也很难拉开距离。   魏军只好丢掉手里的旗帜和武器,跑的更加迅速。   俟斤大喜过望,死死咬着对方不松口。   而就在此时,树机能却领着其余百余位骑士出现在了营城的另外一侧   确实有伏击,但不是要埋伏他们的首领,而是要袭击他们的城池。   当树机能领着骑兵们闯进营城的时候,留守的众人惊愕不已,急忙开始阻挡。   树机能左右开弓,射杀对方的指挥者,同时令人四处奔袭纵火。   只是片刻之间,整个营城内火光冲天,树机能把守住北面的出口,众人只能堵在南面的出口,树机能又派遣骑兵去冲杀南出口的那些人,就是要将他们烧死在营城内。   城内的众人只能是攀爬城墙来逃离。   树机能随即整顿军队,让他们驻守在南出口,放弃了北面的出口,城内之众才得以逃离。   俟斤正在追逐着敌人,忽然间发现自家后方火光冲天,这一刻,上下皆惊。   毕竟他们的家人家当财产都留在那城内。   俟斤高呼上当,不再去追击那些骑兵,转身就开始救援自家的城池。   骑兵们调转了方向,开始朝着自家城池靠近。   可当俟斤领着骑兵们刚刚来到了城外,树机能就领着精锐的骑兵们忽然杀出,看到从城内冲出来的敌人,俟斤大惊失色,左右皆惧,双方交战,奚人大败,树机能一路冲锋,一路杀到了俟斤的身边,随即将他击倒。   “俟斤已死!!!”   树机能大声的用鲜卑语叫嚷道。   其余骑兵们顿时没有了交战的信心,四散而逃,树机能再次发动追击   “将军!”   树机能推搡着一个人走到了马隆的面前,将那人踹倒在地上,随即笑着向马隆行礼。   “我已擒回奚人部帅!”   此时,距离树机能领兵离开尚且只过去了十四天。   马隆坐在上位,其余诸将们坐在左右,看到凯旋的树机能,一时间,众人皆不敢言。   奚人虽然弱小,但是有数万部众,能骑马作战的人接近万人。   以精锐的数百骑兵击之而胜,其实这并不夸张,但是在十四天内平定对方,而且几乎做到了无伤,只有六位骑士在城内被烧伤另外还全灭了对方,没有能逃离的。   这就有点太夸张了!!!   从这里到奚人那边也需要四天吧!来回八天,六天就将这么一个部族给全灭了??   马隆此刻轻轻点着头。   他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如此看重面前这位了。   他也知道了对方的能力。   树机能是個非常优秀的将领,在西晋的反贼天团里,这位面对初期的西晋,尚且能连战连胜,击杀数个名将。   他很适合奉命去打会战,却不适合当统帅。   因为他的战略眼光不是很好,就是会打,但是不太懂得走一步看三步故而,当他遇到了比他更能打的文鸯,或者战略兵法拉满的马隆时,就败的很惨了。   马隆夸赞道:“有赳武在西,无复乱者。”   随后,他又派人去统计树机能的军功,并且给予他官职,当初皇帝将他送来这里的时候,众人还有些不悦,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来就能当军官。   但是此刻,众人却没有不服气的了。   以这家伙的勇武,他也值得如此厚待!   在为树机能上表请功之后,马隆就留下了树机能,让其余人离开。   “赳武啊,你过去可曾读过兵法吗?”   树机能坐在马隆的身边,如实的回答道:“只是读过《孙子》,只知大概。”   “好,在陛下正式封赏之前,你就留在此处给我当个骑率督,陪在我的左右,我这里还有些兵法,我曾做过注释,你可以时常拿来翻看,若是有不知其意的,可以询问。”   “多谢将军!!”   树机能在洛阳待了那么一段时日后,早已是开了眼,他知道马隆这是准备传授自己一些兵法上的学问,心中大喜。   在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马隆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舆图,他忍不住捏了捏额头。   原先的镇西军团只需要防备雍凉,可如今,包括蜀地和沙州,他的防线一下子被拉的太开了。   尽管蜀地那边还有个霍弋,沙州也有校尉府而陛下又下令,要保持道路畅通,防备盗贼。   此时的盗贼当真是不少,哪怕是中原地区,出门都得当心遇到盗贼,群盗依旧很活跃,何况是此时的雍凉地区呢?   雍凉地区的盗贼跟中原的那些还不太一样。   两者的区别更像是强盗和叛军   中原的盗贼普遍就是四五个人,拦路打劫,抢完就跑。   而这里的盗贼树机能刚刚击败的奚人,就是官方眼里的盗贼。   那些大族修建邬堡,名义上都是防备盗贼,而从两汉时期,官方就一直在出面禁止这些人修建军用城堡,没有哪个朝代会允许麾下的人修建这样的东西,若是要修建里墙来防备盗贼,庙堂是有着自己的规制的。   超出了就是僭越,就是谋反。   只是魏晋时法律执行的不是那么的严格。   马隆此刻对防备盗贼有了全新的想法,道路太长,需要防备的人太多,分兵各地,并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还是得通过进攻来进行防备,只要拔掉那些大点的势力,以怀柔或者其他手段来消灭,让盗贼变成真正的盗贼,那地方的郡县士卒就能解决了。   马隆随即取出了纸张,开始书写了起来。   清肃各州盗贼的事情,就要从今日开始,全力确保商道的畅通!   正好身边就有个熟悉这些盗贼习性的人在,让他去讨伐击破各地的盗贼,再合适不过了,他连盗贼会往哪里跑都能猜到,陛下派他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马隆看向一旁的树机能,惬意的笑了起来。 第136章 有赏   洛阳,太极殿内。   “夏侯公已经很年迈了,往后,你要更多的帮助他,接替他手里的差事,这中军的操练,是不能中断的,虽说如今四周都没有什么外敌,但是中军不能失其锐!”   曹髦对坐在他身边的罗宪如是说道。   罗宪只觉得有些离谱,脸色格外的复杂。   他在大魏都快混成中军的领袖了。   再混下去,怕不是要执掌整个中军?!   此刻,罗宪甚至都有点想不起当初自己来洛阳的目的了,当初自己来洛阳是为了什么来着??   曹髦却很是认真的说道:“中军诸事,你定要尽力!”   “唯!!”   罗宪回答的很是坚决。   曹髦对各地的军队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裁减,保留精锐,其余军户解散回家,世兵制的危害历历在目而中军也从当初夸张的二十万精锐的规模,减到了十万人左右。   曹丕时期的中军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规模,后来司马家因为不放心各地的将军们,才开始疯狂的暴兵,增加中军的规模。   结果地方也暴兵,导致大魏的军队数量来到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地步。   维持这么庞大的军队,对国库的负担极大,而且很没有必要。   常备军队太多是搞不了经济的。   至于为什么罗宪能不断的升官,甚至还是这种核心的官职。   那是因为罗宪的出身。   罗宪不是北人。   曹髦为了压制本土的大族,就只能去多用一些外地人,蜀人和吴人在北方都没有根基,可以提拔。   况且,这两者都已经灭亡了,吴尚且不敢说,至少在蜀,魏的统治已经有了基础,百姓们过的比以往好,没有了频繁的战事,大多都拥有了耕地,没了人头税,安居乐业那边的造反者越来越少。   就是有大族带头谋反,跟随他们的人也几乎没有了。   有好日子过,没有人会去怀念前朝。   因此曹髦也更倾向去用一些蜀人,当今庙堂里的蜀人不算少,地方上也出现了不少蜀地出身的太守。   这些人跟北方大族不是一伙的,曹髦能放心去用。   当今中军的夏侯献已经非常年长,已经没有办法披着甲胄去参观军队了,如今曹髦放在中军的左右手。   分别是李昭和罗宪。   李昭是曹髦最初的侍卫队长,是曹髦的绝对心腹之一,这些年里四处作战,立下多次功劳,官拜将军,获爵,另外一个则是罗宪。   往后的中军统帅,曹髦可能还会再找個可靠的宗室来担任。   曹髦这次找罗宪,是因为近期内有人禀告又有人开始挤破头往中军跑,给自己镀金,曹髦就希望罗宪能加强操练,勿要让害虫靠近中军。   罗宪再三保证绝对会严格督促中军操练,这才离开了太极殿。   在他离开之后,张华拿着西北的战报走了进来。   “陛下,这是马隆令人送来的。”   马隆所送来的,正是树机能击破贼寇的事情,对此,曹髦没有任何的意外。   作为历史上最大的贼寇头目,树机能打不过这些人就怪了。   随着阮籍等人的推动,各地已经开始了教化的第二步。   曹髦的教化分三步,第一步是分散他们,分配公田来安置他们,这第二步就是改姓易风。   而最后的第三步嘛,自然就是鼓励通婚。   走完这三步,当今这些北方各族基本就没什么了,可这并非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就说先前的拓跋部,他们被击破之后,部内各族逃亡,有人跑到了丁零那边,据说已经开始了再一次的塞外争夺战。   曹髦觉得,这可能是柔然人要提前出现了。   历史上的柔然部,是在四十多年后,从内乱的拓跋部内分离出来,开始攻打极为遥远地区的胡人,随即逐步占据整个草原。   而这一次,曹髦加快了拓跋部的灭亡,内乱比历史上发生的更早,分离出来的部落会继续在塞外开始“吃鸡模式”,最后的的胜者将成为新的势力,来填补大魏塞外没有敌人的缺口。   或许他们不会再叫柔然,但这也是一种必然。   旧的势力倒下了,新的势力就会接替他的位置。   塞外的这些家伙,曹髦就不管了,目前曹髦要解决的是境内这些人,至于往后的塞外之敌。   无所谓,羊祜会出手的!   “送去兵部,让他们按着军功进行封赏。”   “唯。”   张华将战报送给了一旁的近侍,让他前往送去。   自己则是留在了曹髦的身边。   “陛下,扶南国的质子到达洛阳已经有三日了,不知何时接见?”   朱应等人前往扶南国之后,就将那边的太子给送了回来。   效率还是挺高的。   而对扶南国,曹髦还有不少的想法。   他沉吟了片刻,“这样吧,你且将他接到东堂,朕稍后便过去。”   张华领命而出。   扶南国虽然是小国,但是人家的航海技术还是非常不错的。   这帮人立国也很早,早期是母系社会,多立女王,到东汉时期开始向中原朝贡称臣,到如今已经蜕变成了真正的国家。   他们在内部已经结束了部落制,形成了君主集权制的早期雏形,其君王可以委派官员,直接治理各地,可他们的官员却是世袭的,故而只能算是雏形。   他们跟天竺,中原都有多次的往来记录。   尤其是跟中原,扶南国的国力在东南亚算是比较强的,毕竟是当地最早有记载的古国,但是跟中原的差距还是非常的大,吴国那样的大船,他们反正是打造不出来的,不然也不至于给吴国低头哈腰的,还要派人朝贡送礼。   曹髦希望通过他们与天竺那边的来往联络,从海面上跟天竺取得联系。   这个天竺并非是指贵霜,而是泛指印度地区,跟扶南国有往来的,应该是晚期的百乘王朝。   在三国时期,印度那边也是南北两大国领着小弟们对峙,北面是贵霜,南面是百乘。   可是在四十多年前,百乘灭亡,分散成了一个个的小国,南边开始大乱。   曹髦对那边的情况所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是通过扶南国来了解些情况。   而对扶南国的态度上,曹髦心里还是觉得这里作为港口是真不错   能实控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就以如今扶南内部的制度来说,若是大魏强行要派遣官员进行治理,一定会引起上下皆反。   因为对方还保持着贵族世袭官员,大魏派人过去就是跟对方抢权。   曹髦又下令让另外一人前来。   这人,自然就是陆抗了。   陆抗是直接前来西堂。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曹髦就示意他跟上自己,直接带去了东堂。   陆抗虽然稳重,实际上他的年龄并不大,他可比钟会还年轻嘞!   曹髦跟他的关系也算是愈发的亲近,已经从传统的那种君臣关系更进了一步,两人犹如好友,私下里曹髦更是对陆抗直呼其名。   臣子跟臣子之间直呼其名,这是一种羞辱。   但是皇帝对别人直呼其名,那是应该的,但是皇帝的直呼其名也分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格外愤怒,以训斥的口吻直呼其名,另外一种就是以亲近温和的方式,这种更能彰显君臣之亲近。   陆抗尚且不知道皇帝忽然召见自己的原因,但是看到曹髦没有说话,他也就没有询问,只是跟在曹髦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东堂内。   “臣范得拜见陛下!!”   范得是范寻的儿子,是他的继承者,但是这位继承者的年龄略微有点大。   他比陆抗和曹髦都要年长的多。   曹髦笑着开了口,“且起身吧。”   范得皮肤黝黑,身材矮小,而面相却有些精明。   在曹髦的凝视下,他的脸上很是自然的出现了假笑。   曹髦坐在了上位,笑着对范得说道:“听闻在后汉之时,你们也曾朝贡献礼,既是知道礼仪的国家,又为何要向东吴朝贡呢?”   范得愣了一下,这位皇帝看起来笑呵呵的,怎么开口却是有点发难的意思?   他赶忙解释道:“是因为离开中原太久,不知道神器更易”   曹髦点头,算是认可了他这个说法。   他又问道:“扶南王既然接受我大魏之王印,那不知该派多少人去给他送印开府啊?”   范得再次沉默。   送印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开府。   开府是一种赏赐,是给予大臣们的一种特权,开府就是可以组建自己的班底了,可以合法的拥有自己的臣子了。   故而在禅让套餐里,第一个套餐就是要先开府,若是连自己的直属大臣都没有,又如何能篡位呢?   现在曹髦说是要赏赐范寻,给他开府,可问题是,范寻本来就是当地的大王,需要开府嘛?   曹髦这明显是以开府为由,派人去充当范寻的幕僚和大臣,以干涉当地的事情,加强对扶南的控制。   派多少人前往开府,甚至都不是要不要开府。   这也表露出了皇帝的态度。   陆抗眯了眯双眼,低着头,不作言语。   范得却已经开始慌了。 第137章 你看看咱俩谁合适?   “陛下,我此番前来,带来了不少的官员,怎么敢劳烦天使,让我的随行官员将印章带回去就是了。”   范得开口说道。   面对皇帝的发难,他选择用最简单的方式,装傻。   曹髦却严肃的说道:“跟着你一同前来的官员卑鄙,哪里有资格来护送王印节仗?朕自会派人,你且让你的人作向导就是了。”   范得又赶忙说道:“陛下,只是我扶南气候水土皆与中原不同,就怕您派遣的使者难以忍受当地的环境。”   “扶南偏僻,四处瘴气,又多凶兽。”   “庙堂多贵人,臣也知道随行之人皆卑鄙,只是担心天使不忍恐受害矣!”   曹髦甩了下衣袖,大声说道:“我大魏之疆域,前所未有,如扶南这般环境得,朕麾下亦有广,交,南中等地,这些地方上多贤才,多猛士,能适应你们那边的人,朕能组织十余万,你不必担心!!”   “往后尔等归顺朕,朕便不会让当地猛兽出没,残害百姓,交州有猛将如陶,钟离等人,可为尔等除害兽。”   范得浑身一颤。   他无奈的说道:“多谢陛下。”   两人随后又开始了一系列的商谈,范得已经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他也看出来了,这位皇帝是不会受他人影响的,他所决定的事情,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还是交给父亲来处理吧。   而后,曹髦无论说什么,范得都是点头称是。   很快,曹髦就令人将他送了出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陆抗方才笑着说道:“他们家的这对父子倒是不错,颇有些才能。”   曹髦笑了笑,“那幼节觉得我们该如何对付这对父子啊?”   陆抗有些不解的问道:“陛下是想要攻占扶南国嘛?”   “有何不可啊?”   陆抗解释道:“陛下派兵前往倭岛,岛上多矿多人,臣知之,只是这扶南,肥沃的耕地虽然也有,但是就如他所说的那般,瘴气横生,野兽出没,更说不上是宝地况且这些人常年朝贡,从来不曾有过对中原不利的想法”   “臣实在是不明白陛下为何想要攻占此处呢?”   在陆抗看来,此处没有资源,没有人,对大魏没有战略威胁,几乎就是找不出用处的那种。   就是派人去接管,又没办法去迁徙百姓,压根没有什么好处。   而且他也知道,自家皇帝绝对不是那种为了虚名会去四处开战的人,因此,他不是很明白为何陛下会有这样的想法。   曹髦轻声说道:“扶南的位置很好,若是能从交州修建一条道路到扶南西城,在西城修建港口,则能直接从这里前往天竺,来往的道路将会很短,比从吴国前往倭岛还要近”   “如此优良的港口,朕实在是不愿意放弃。”   陆抗沉默了片刻。   曹髦令人铺开了舆图,随即指着几处方向。   “如今我们若是要前往天竺,就要从交州开始绕,绕开这沿路的诸多岛屿,且不能离开岸边太远,要耗费近一年的时日才能到达扶南西面的海外可若是能修建一条道路,在扶南西城修建港口,在这里打造船只,那从这里前往天竺只需要一个月”   看着面前的舆图,陆抗连连点头。   曹髦开口说道:“可扶南距离我们到底是太遥远了以往的办法未必适用,幼节有什么要教朕的呢?”   陆抗沉思了起来,他说道:“陛下,既然当下没有直接治理当地的能力,那陛下就不该派遣官员去插手当地的事情,臣以为,这样的安排只会引起他们的警惕,若是开战,大魏固然是不惧怕对方,可一旦开战,那诸事将会更加的复杂。”   “臣以为,可以设一位天竺宣化中郎将,令其驻扎扶南西,也不必率领太多人,让扶南王协助此人,在城西修建城池和港口,修建道路”   “扶南蛮夷耳。”   “其君虽在位,可各地还是贵族为政,大事并非是这个君王所能独断的。”   “陛下可以派遣官员,正式册封他们,承认他们在当地的地位,随意赏赐一些华服之类,再令他们相助中郎将来开路修城设港。”   “这些人绝对不会再反对,甚至会主动发动自己的奴隶来进行修建。”   “他们所在意的就是只是自己的权势和私欲而已”   曹髦瞥了陆抗一眼,勾结当地王公来一同迫害当地土著,这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呢?   陆抗自信的说道:“若是陛下不嫌弃,臣愿意来做这件事!”   曹髦拉着他的手,“幼节啊,此处的事情非常的重要,只要能在扶南西城有一个据点,大魏舰队所能前往的地方就会很多如今国内,能完成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你了!”   “陛下,臣还想要一個人来相助”   “哦?”   “不知能否让张茂先来相助此事呢?”   “哈哈哈,好!”   曹髦当即下了令,陆抗领旨离开,他要去见范得。   陆抗很快就追上了刚刚回到府邸门口的范得,在看到陆抗的时候,范得心里更是惶恐,他几乎认定这位就是皇帝派往扶南来架空自己父亲的大臣了。   陛下所说的是开府,可实际上,这些为父亲开府的大臣们,却会以父亲的名义来给各地下令,如此定然会生出内乱   范得忧心忡忡,可陆抗刚见到他,便笑着说道:“范君勿要担心,陛下不会派人去架空扶南王的!”   听到这句话,范得是吓得差点晕倒。   他赶忙回答道:“陆公何出此言呢?”   “我素忠臣,陛下要增我父开府之权,我心中甚是欣慰,怎么敢有违抗的想法您实在是”   陆抗一愣,随即说道:“您说的对,是我失言了!”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府邸,范得只好请他进府内详谈。   两人坐在书房内,陆抗这才继续说道:“陛下其实并不曾有攻占扶南的想法,只是我们朝中有人教唆陛下,说扶南王有异志,往后有乱”   就在范得准备再次解释的时候,陆抗又说道:“不过伱也不必在意,此人向来如此,他只想要得到功劳,追逐功名,故而无视其他,我方才苦苦劝谏,陛下已经没有了猜忌。”   范得不敢轻易相信,可还是装作很感动的模样,“扶南国绝对没有不臣之心!”   陆抗这才说道:“陛下方才已经令我负责你们当地的诸事。”   “王印之类,你可以自己送回去,但是有一件事,我还需要你们来相助。”   “请您吩咐!”   陆抗随即说起了想要设立天竺宣化中郎将的事情,范得听的是一头雾水。   “想要做成这些事情,都需要你们的相助你可以先写信,将我们的谈话告知你的父亲。”   “陛下准备赏赐你们诸多部众,我这里也有一封书信,想要让你送往你父亲那边”   两人正在攀谈着,门外忽然传来了喧哗声。   两人同时收声,惊讶的看向了外头。   就听到有一人的声音传了进来,“让他速速出来见我!!”   陆抗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摇着头。   他看向了范得,说道:“且出去拜见吧。”   两人一同走出去之后,便见到了钟会。   钟会看到一同出来的还有陆抗,眼里满是惊讶。   “你怎么会在此处?!”   陆抗行了礼,没有急着回答钟会,却是为两人介绍了起来,“这位便是侍中钟公。”   这一刻,陆抗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范得似乎也有些明白了这就是方才陆公所说的那个教唆皇帝的大臣嘛??   陆抗介绍完毕,这才回答道:“钟侍中,我是奉诏令前来,负责扶南国诸事。”   “你负责??”   钟会上下打量着他,眼里充斥着不屑,随即又看向了范得。   “范寻为什么不亲自前来呢?!”   他的脸色非常的严厉,言语不善。   范得却不敢生气因为周围起码站着三十多位甲士,自从来到大魏之后,他还是头次看到有这么多簇拥的大臣。   他确定面前这位一定是个地位极高的大臣。   “我父亲身体有恙,无法赶路”   “呵!洛阳最多名医,倘若他不能前来,我可以派人去带他过来,在此处就医!!”   范得只是低着头,完全不敢反驳。   钟会又看向了陆抗,“你也能处置好这样的大事嘛?!”   陆抗笑着回答道:“有张君相助,何愁不成?”   这一刻,钟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恶心的话一样,强忍着恶心,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等到这些甲士们全部离开之后,范得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此公摄人,令吾不敢直视。”   陆抗摇着头,“我方才与你所说的,便是如此不过,你也勿要担心,庙堂里的贤人是不愿意轻易开战的”   “轻易”   范得的嘴角抽了抽,赶忙说道:“多谢陆公!”   “我们还是再说一说这个城池以及道路的问题吧,若是你觉得不适合,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回去告知陛下,换个人来负责你们那边的事情”   “陆公!!您方才所说的事情,仆以为非常合适!就应当按着您的想法来做!!” 第138章 八议   太极殿内,曹髦正在用心的教导自己面前的太子。   经过了这么一段时日的教导,太子的学业总算是有些起色。   曹髦也不再是纯粹的教导他识字,也开始讲述一些历史事实,曹髦一直都觉得,学史使人明智。   太子总是将这些当作听故事来听,但是听的多了,慢慢的也就能扯出点东西来了。   虽然比不上世家大族里那些据说不到十岁就可以精通经典,十余岁注经典,二十岁之前就能拥有诸多自然魔法的优秀弟子们,但是曹髦对太子还是比较满意的。   结束了这一天的课程,曹温毕恭毕敬的朝着曹髦行礼拜谢,这才转身离开。   曹髦这才走出了西堂,上了马车,跟着张华一同离开了太极殿。   曹髦今日的行程比较满。   第一个目的地是刑部。   当然,去刑部不是为了看魏舒审判其余众人,而是为了《新律》的事情。   魏舒算是少数让曹髦不用去操心的重臣了,这个人虽然话不多,平日里也很低调,但是在所有重要的事情上,几乎就不存在掉链子的情况。   他格外的可靠,令人安心。   自从他担任刑部尚书之后,曹髦对诉讼之类的事情就不是那么的担心了。   魏舒处置的很好,包括先前清河郡的事情,魏舒调查的速度甚至比典事府都要快,而且迅速抓捕了相关的罪犯,证据充足,对他们进行了判决。   以魏舒的功劳,实际上已经可以再进一步了。   郑袤很快就要退休了。   郑袤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尽管曹髦心里很是舍不得这位人型识别器,可还是得重视对方的身体情况。   不能说找到个人才就往死里用,虽然郑袤确实很好用。   若是制作游戏,郑袤定然会有一個“识人”技能,到如今为止,他所举荐的人居然没有一个翻车的。   可惜,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对尚书台的事情愈发的力不从心。   这些时日里,郑袤更是常常疾病缠身,曹髦都派了几次太医去看望他。   这位仆射怕是要休息了,曹髦准备给他封个司徒,作为荣誉官爵,然后让他在家里休息。   至于接替他的人选,曹髦目前所想的就是魏舒了。   鲁芝其实也不错,但是考虑到他现在正在操办的诸多要事,短期内也没有人能接替,而魏舒的功劳极多,同时又是自己过去的老心腹,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绝对达标。   在前不久,魏舒上奏,跟曹髦谈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也就是新律的问题。   所谓新律,并非是曹髦所编订的律法,而是指明帝所编订的魏国律法,就叫《新律》。   在曹操时期,庙堂曾认为汉律实在太轻,希望能恢复肉刑,用残酷的刑法来进行震慑,提议者就是荀彧。   可这想法遭受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其中反对最强烈的人就是孔融。   到了开国的时候,曹丕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同样在国内遭受到了极大的反对。   到明帝的时候,大魏还是在用汉时的律法。   可两汉的律法自从萧何开始,经历了无数次的修订和注释,到明帝这会,繁琐到了极点,格外的混乱,就是同样的罪名,就有很多种刑罚,要用哪种刑罚,完全就看判决者的想法。   至于是否恢复肉刑的争论在此刻也是继续存在。   直到,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两位小吏利用律法的漏洞来为自己谋取好处,结果被捅到了明帝这里。   曹叡那性格,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于是乎,当时再度有一个重臣上书,希望恢复肉刑,这个重臣是钟繇。   后来明帝就下令改律,有了如今所用的新律。   比起汉律要苛刻了些,但是却又简单了很多,不再出现同样罪名不同惩罚的事情了。   可是,这个新律有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当曹髦赶到刑部的时候,还有官吏押着人进进出出,曹髦没有惊动这些人,在甲士们的簇拥下快步走到了书房门口。   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头传出了豪爽的笑声。   “不错!不错!”   曹髦一愣,随即走进了书房内。   果然,此刻钟会正坐在上位,魏舒反而站在一旁,仿佛钟会才是这刑部之主,他手里拿着文书,很是满意的点着头。   看到有人闯进来,钟会下意识就要谩骂,发现是皇帝,急忙站起身来。   两人一同行礼拜见了曹髦。   “士季怎么在此处啊?”   钟会晃了晃脑袋。   “陪着那陆抗演完了戏,就来听听魏尚书的想法”   “陛下,我这么一出面,那陆抗的事情可是好办了许多!”   曹髦很知趣的说道:“若是陆幼节此事能成,那肯定是有士季之功劳的!”   曹髦坐在了上位,魏舒和钟会分别在左右。   曹髦拿起钟会方才查看的文书,笑着对魏舒说道:“尚书写的如此之快?”   魏舒木然的回答道:“还不曾写完。”   曹髦看向了钟会,“这件事,士季觉得如何?”   “陛下,魏尚书说的极是,新律有大害,不可不改!!”   原来就在前几天,魏舒上书跟曹髦说起了关于律法的事情,若不是魏舒说起,曹髦都不曾发现。   大魏的新律之中,有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八议。   这个八议是个什么东西呢?就是说,在当下的律法体系之中,有八种人是有着特权的,必须要从轻发落。   嗯,勿要多想,这八大特权可不是指未成年与老人,孕妇。   这八议,乃是议亲,也就是皇帝家亲戚,议故,皇帝的故友,议贤,有道德操守的人,议能,才能突出的人,议功,有功劳的人,议贵,出身高贵的人,议勤,勤苦劳作的人,议宾,前朝后裔。   这八种人,要么需要皇帝亲自判决,要么就必须要从轻发落。   魏舒在这些时日里,已经出现了不少次被迫从轻发落的情况。   这八议简直就是给大族贴身打造的,谁出身高贵?谁是皇帝的好友?谁能当皇帝的亲戚?谁能有道德?谁能有功劳?   扒开来看,各个字都写着特权免死!   八议是周时的老传统,那为什么会忽然写进律法之中呢?   编写者是陈群,刘邵,荀诜,庾嶷哦,那就没事了。   有问题的不只是这些特权,还有些别的方面,魏律是在汉律的基础上进行升级的,对同样的罪名进行了改变,是什么样的改变呢?   简单来说,就是那些容易让大族翻车的罪行变轻了,而偷盗之类的罪行则是变重了   存在问题的地方很多。   而现在曹髦手里所拿着的,就是魏舒认为有问题的那些地方。   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标注。   钟会此刻开口说道:“且不说过去有问题的这些,便是如今要新增添的东西,都有很多,新律里没有明确的规定侵占耕地该如何判决,倒是规定了砍掉别人的树要如何要增添的内容有很多。”   “对了,还有这诸多的减罪法,实在是繁琐,我认为减罪法都可以废除!!”   魏舒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以钱减罪,这是两汉时就有的规定,若不是非常严重的罪行,通过缴纳钱财来减免惩罚,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曹髦只是平静的看着手里的新律。   他觉得大魏需要一个新律,这新律因为编订者的缘故,私货有点太多了   别的不说,就是一个八议,就彻底将律法给带偏了,从魏的新律开始,八议就正式成为了庙堂律法的一部分。   若是想要治理好大魏,曹髦觉得还是得有个适合当下国情的律法。   毕竟如今跟当初已经不同了,不只是出现了很多的新东西,老东西也被自己打压的差不多了。   曹髦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   钟会可以拉进鞭写名单里,但是不能让他主使。   他的性格太过急躁。   可若是让别人做主,钟会定然不会乐意曹髦眯起了双眼,随即重重的将手里的奏表拍在了案上。   “如此新律,不得不改!”   曹髦皱着眉头,很是愤怒的说道:“这件事,朕要亲自来做,且先召集懂得律法的贤才,由朕来盯着,确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钟会和魏舒一同称是。   钟会比曹髦都要忙碌,他此刻还准备前往东平王那边,他要看一看肥料的制作程序,看看还有没有提升的空间。   钟会已经将肥料的配方传往了各地,让各地郡守们都知道了其功效。   奈何,因为制作成本高,而且效率低下,这能在当下起到多少作用,那就不太好说了。   反正总是比什么都没有要强的。   钟会在此刻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必须要提升生产力的问题,这些时日里几乎都是在马钧和曹翕身边来回奔波。   善事府最近在做生石灰,按着曹髦的提议,正在烧石头,尽管连马钧都认为烧石头是一种很不聪明的做法,但是曹髦开了口,他们就愿意去试一试。   曹髦此刻还在想着拟定律法人员的名单,这一次,一定要考虑好人选可不能再弄出一个《新律》来了。 第139章 尽快完成   文鸯和周处一分为二,在已控的倭岛内完成了一次巡视。   按着皇帝的诏令,当下的倭岛被分成了不同的几个区域。   羊祜在对马,末卢,以及邪马台西侧地区设立了郡,郡名为卢郡。   此刻羊祜亲自来到了辰韩,船只不断的在两地之间来回奔波。   羊祜将少量的宁州人送往卢郡,同时也将一些当地人运往宁州来,同时在卢郡设立县城,共计设立了六个县城,进行了一系列的规划。   而在邪马台以及投马等地,则是以封国的方式进行规划,直接设倭县王,以宗室子曹亮来继位,设国相管理。   至于狗奴国,则是被保留了原先的模式,但是同样要派遣国相。   在东边,羊祜要求文鸯能整顿那些野人们,让他们至少在名义上听从号令。   文鸯不懂得治理地方,但是很懂得如何整顿野人。   倭岛其实并不算小,放在中原地区,也能算是有一大州之地,而岛屿上的开化差距却是有目共睹的。   最初的国家几乎都聚集在了西面这里,拥挤在这里,分成了几十个小国,而绝大部分地区,都是些野人部落,他们甚至都没有达到部落联盟制,还是停留在最初的原始社会,酋长是最强壮的人来担任的,没有世袭这种事,每天的活动都是基础的渔猎,勉强的养活自己。   当然,同为部落,彼此也有区别,有些比较先进的,已经从西面这些人身上学会了不少东西,跟狗奴邪马台的关系,就像是塞外国家与中原的关系那样,偶尔会来劫掠,被邪马台等国认为是蛮夷。   而更落后的,那几乎就是在过着原始人的生活了。   而且越是往上走,就能越发的感受到言语,文化,乃至是相貌上的区别。   双方似乎并不是同一类人。   文鸯平日里是很不屑于欺负野人的。   但是他率领大军前来此处后,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日都不曾打过仗了。   文鸯本身就是不贪图军功,他麾下这些将士们也是需要军功的,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千里迢迢的来到了倭岛,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回去吧?   怎么也得让他们有点晋升的资本。   文鸯以周处和成济为先锋,兵分两路来讨伐塞外哦,是岛外的野人。   想要让这些野人部落听从号令,文鸯觉得只能通过作战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周处颇为稳重,在出兵的时候,哪怕是面对野人,也是小心翼翼的,没有再进行分兵,亲领军队,一路派遣斥候联络各地的野人部落,要求他们归顺。   可周处的善意却没有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周处先后派去的几個使者斥候,都没能带回好消息,反而有几个使者居然还被对方杀死了。   反而是成济这边的情况极为顺利。   成济这个莽夫几乎不用考虑什么使者和教化的问题,他要干的就是杀野人!   他甚至都没有派人告知,从文鸯这里离开之后,就快马加鞭,杀向了敌人。   他不多废话,见到了就是杀。   从文鸯这里离开之后,成济先后击破了六股强大的野人势力,而且这厮为了军功,不要俘虏,通通杀死。   将士们当然是开心的,这不是脑袋,这一个个都是军功啊!   为了争夺这军功,他们就这么一路杀了过去,成济为了能更好的得到军功,甚至开始分散军力来多处讨伐。   而周处这里的成效却不明显,到现在也只是击破了一个野人部落。   周处麾下的将士们顿时有些忍不住了。   在周处不慌不忙的行军,击破了几个杀害使者的野人部落,同时准备再次向没有杀害使者却也没有答应的部落派遣使者的时候,他的副将劝说道:   “将军,我们与成将军一同出军,到了如今,他部击破贼寇甚多,军功赫赫,沿路的野人看到他的旗帜就吓得不敢待在原地,文将军几次派人赏赐,可我们这里,到如今也没有太大的成效。”   “既然这些部落先前就拒绝了您的善意,让使者无功而返,为什么不效仿成将军呢?我愿意担任先锋,为您杀贼!”   听到副将的话,周处一点都不急,他开口反问道:“这些野人跟文将军比起来,谁更可怕呢?”   “那当然是文将军”   “我当初在宁州的时候,就连文将军都不怕,难道如今执掌军队,却会害怕野人而不敢交战吗?”   副将当即哑然。   周处解释道:“我这么做,自然是有着自己的道理,且去告知将士们,让他们勿要担心,若是这次他们获得的军功不能让他们满意,我会上表请求陛下治我的罪!!”   周处毕竟是个狠人,将士们也曾看到过他跟文鸯切磋的场景,心里虽然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反对他。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两个月。   到了第三个月,情况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成济因为原先的冒进,导致后勤没能跟上,沿路的野人都惧怕他,纷纷逃走,他的大军无法继续前进,也碰不到什么敌人。   而周处这里,在这两个月内跟诸多野人部落进行往来接触,从实力上乃至为人上都征服了他们,尤其是有成济的滥杀对比后,各地的野人部落开始纷纷前来投奔周处。   周处收编了其中的精锐,赏赐了那些归顺的头领们,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向导,并且沿路都能从这些部族里得到物资来补充后勤。   因为周处强横的实力,且对各部首领的尊重,越来越多的野人部落开始投奔,周处竟是后来居上,不但超出了成济,更是一路达到了岛屿的最北部。   沿路遇到不愿意归顺的部落,都不需要周处出手,就有归顺的那些部族们为他作战。   历时四个月,周处就几乎收复了倭岛上的这些野人势力,虽然人头数比不上成济,但是要论俘虏数目成济就差远了。   到此刻,将士们恍然大悟。   副将更是亲自来向周处请罪。   文鸯从周处这里得知当地的消息时,非常的开心,当即下令让他们收兵,同时将各部野人的首领们叫过来,要跟他们交代大事。   这两支出征大军同时往回走,最后在奴国的牙城碰头。   成济皱着眉头,脸色很是不悦。   他觉得周处这人实在是太有城府了!   自己在前头浴血奋战,将野人们给打怕了,他跟在后头,坐收渔翁之利,什么力都没有出,就收降了那么多的部族!   当两人相见的时候,周处身边的那些首领们看向成济的眼神多有些不善。   可成济却不理会这些杂鱼,他只是冷冷的盯着周处。   “周君好本事啊,当然真是仁义无双,不费吹灰之力,就使得各方野人前来归降!!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真仁义!佩服!!佩服!!”   成济的言语里满是嘲讽。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次立功的机会,结果这些人都被周处给招降,自己又没能如愿,成济当真是愤怒到了极点。   而面对成济的愤怒,周处却很是平静。   “成将军,早在出征的时候,文将军就曾交代过我们,要我们收降各部野人既是受降,岂能一味的残杀呢?”   成济冷笑了起来,“若是没有我,你能成功招降这些人吗?!”   周处不愿意跟这二愣子多辩论什么。   这家伙就认定了自己是偷他的军功,过多解释也于事无补。   成济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考虑到周处的战斗力,他也只能避免进一步的冲突。   直到文鸯到来的时候,两人的气氛还有些不对劲。   文鸯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   其实,早在他们回来的时候,文鸯就已经接到了报告,但是对这件事,双方都有自己的说法,文鸯也不好公开的偏袒哪一方。   但是麾下出现不和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一手拉住了一个人,笑着说道:“我在狗奴国,都能听到你们的壮举!”   “好啊,不到半年就平定了百余部野人,两人配合有方,一人负责攻杀,一人负责招降,不错!”   文鸯这么一开口,本来还想要跟文鸯抱怨的成济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文鸯跟他们攀谈了几句,随即要求周处为自己介绍那些野人首领们。   文鸯在牙城设立了一场大宴会来招待这些首领们。   文鸯的亲和力比周处还要强,文鸯是真的很懂得怎么跟这种部落的人打交道,他有着很多特殊的技巧,例如表演点才艺什么的虽然文鸯不喜欢掰骨头外交,但是他喜欢搞角抵外交。   在友好的才艺表演之后,众人都对这位风趣幽默且天生巨力的将军有了一个充分的认知。   文鸯也当即宣布了设立校尉府,解决诸多部族的争端,统帅他们的政策。   对这些野人,文鸯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能在名义上服从,不会破坏他们在邪马台等地的治政工作就可以了,这些人还停留在渔猎阶段,想要教化他们属实是太有难度了,就先让他们待着吧,且等到做好了邪马台这边的事情再说。   文鸯也想要尽快返回本土,他听前来的使者说,鲜卑有余孽他最喜欢跟鲜卑人玩了。 第140章 上进   马车缓缓行驶在道路上,前后共计有三十多辆马车,两旁则是有骑士来回的奔波。   毌丘秀坐在马车上,看着面前抱着两个孩子入睡的妻,悲从中来,再次长叹了一声。   天色愈发的漆黑,马车也缓缓停靠了下来。   毌丘秀没敢惊醒家眷,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就有两个仆从端来了饭菜。   坐在篝火前,毌丘秀吃着饭菜。   这支骑兵的队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笑呵呵的问道:“毌丘公,可以同食吗?”   毌丘秀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我所愿也。”   那队率就这么坐在了他的身边,他偷偷看着毌丘秀的脸,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毌丘秀开口问道:“还有多远的道路呢?”   “还剩下不到十日,江陵就在眼前了”   队率回答道。   毌丘秀不曾想到,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自己居然还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毌丘秀被迁到了江陵。   人们都在说,分家制又被重启了。   在商鞅之前,几乎不存在分家这种事,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以宗族为单位活着,同吃同住。   这自然是提高了底层百姓们的生命力,若是一個男丁死了,他的宗族会帮着将他的子嗣给抚养长大。   商鞅却觉得,这样的宗族集团若是不能解决,迟早会成为庙堂的隐患,而且会降低庙堂的收入,于是乎,商鞅开始针对这些宗族,商鞅做事真的很绝,他不会去下令禁止做某件事,但是他会加税。   他规定,若是一家里有两个成年男丁,那税赋加倍,若是有三个,呵再加!   该制度又被前汉所继承,子嗣们成年后就得有自己的家,次子被称为余丁,被无情的驱赶出门催生了如游侠等不安稳因素。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魏晋南北朝,众所周知,我大晋唯以孝治国。   当时就有道德出众的人,认为这种强行分家是不孝顺的行为,从此时开始渐渐就不提倡父母生在的时候分家分产,发展到明清的时候,更是规定了父母在的时候分家就要挨打。   毌丘家同样在被分家迁徙的范围内。   毌丘俭本人可以不用搬家,他本身的家眷也可以留下,但是他的其余亲戚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毌丘秀没有官爵,便在迁徙之列。   毌丘俭的官职很高,可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弟弟谋取什么官职,就只是吩咐他好好读书,靠他自己去当官。   可毌丘秀对当官不是那么的感兴趣,毌丘秀更喜欢经学。   他在家里钻研经典,还没钻研明白,就遭遇了上门的甲士。   当然,甲士们对他还是很客气的。   怎么也得给大司马一点薄面。   但是该迁还是得迁,毌丘家的罪名同样也不少,毌丘俭有个堂弟,此人好养犬,曾以犬伤数人。   他还有个理不清关系的族孙,曾以帮着在军中安排军职的理由骗取他人的钱财。   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了这两项罪名。   或许是因为崛起时日还比较短,还没有滋生出太多的畜生来。   在迁徙的时候,也是会按着对象不同而进行不同的行为。   若是明确参与了刺杀案,谋反案这类的人,那就是真正的流放,直接给你抄家装囚车,甲士监视,挥着鞭子一路给你送去交,广,南中。   若是族内有过诸多过失,名声糟糕,但是没有参与过谋反之类的,那就是半抄家,允许保留一部分家财,然后酌情迁徙到梁,益,荆,扬等地。   若是没有太多过失,名声不错,那就可以保留奴仆,庙堂会折算家产给与补贴,然后由这些人自己来选择要前往的地区,再有人护送他们到达。   这是钟会所制定的三重迁徙制。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简直就是格外不合理也不合情的行为!   是皇帝的胡闹,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直接逼迫各地的人去搬家,哪怕是没有犯罪的也要搬家,收走他们的耕地。   但好在,如今这个时代,便是皇帝可以不讲理也不必合法的时代。   皇帝本身就代表着律法,强势的皇帝可以碾压利益集团,可以碾压所有的不合理。   合理,兵强马壮者为之!   钟会将这件事办的很漂亮,他并没有一棒子将所有人打死,而是指定了这种三种不同迁徙法,将三种迁徙方式定为善迁,中迁,和流迁。   对迁徙的对象,钟会也做出了标准,迁徙的对象是:成家且耕地超出三千亩而本身不担任官职者。   当然,其中还有一系列的要求,例如七十岁以下的不用迁,退休者不用迁   庙堂的官员以及家眷是在免迁徙名单里的。   举个例子,毌丘俭的族人也有数百人,在这些人里,毌丘俭的几个儿子和他的妻是不必迁徙的,倘若他父母还在,自然也不用迁。   而他的其余亲戚里,那些在庙堂担任官职的就不用迁徙。   若是没有任何官爵,那耕地不多的也可以不迁。   至于像毌丘秀这样,没有官爵,耕地极多,年纪也不大,什么赦免条件都达不到的,除非是临时能加个官,否则就去迁吧!   钟会规范了曹髦的迁徙令,对了,钟会还给迁徙令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上进令。”   按着钟会自己的说法,之所以要下达这样的命令,是因为地方的士人不思进取,空守着耕地,不愿意出仕,不愿意建功立业,故而不愿意为国家出力且守着大量耕地苦日子的,都给我迁徙!   每三年迁徙一次!   这样一来,大家想必都会想要进取读书了!   若是要怪,就怪那些整日说归隐山林的名士们,勿要怪庙堂,庙堂也是为了你们好,也是想让你们能有成就啊。   钟会指定了这些迁徙标准,又对各地达到标准的人进行识别,定为那三类。   这极大的完善了曹髦那粗糙的设想,使得曹髦的想法真正被执行。   而这件事的意义之大,堪称是赏田令之后的又一个顶峰。   南北的地主们纷纷被迁徙,彼此交换,打破了这些大族在地方上的特权和诸多垄断,加强了南北交流,解放了大量的生产力,查明了地方耕地数量   如今,上进令已经开始了最后一次迁徙,也就是善迁的那部分人。   毌丘秀茫然的坐在篝火前,心里满是悲伤,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   那骑率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开口说道:“毌丘公不必如此。”   “其实您这还算不错的,我奉命迁徙了几次,还是头次负责善迁,您知道流迁是什么样的吗?”   “那是要被刮掉胡须,剃掉头发,穿上囚犯,关进囚车里,一路都是挨着打过去的,一路给送到交州那鸟不拉矢的地方,然后就在那里开始劳作了,不是去挖矿就是去伐木,这辈子都得在那里干到死”   “中迁还好一些,但也只能带上不多的钱财,一路上风餐露宿,到达地方之后,就给丢在那里,为了活命,他们也只能去干各种平日里所看不起的事情。”   “相比较而言,您如今带着这些钱财和粮食,拿着庙堂的补贴,还只是到江陵,江陵可是好地方啊,到了那里,您也是大户人家根本不会受苦。”   “这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毌丘秀苦笑着,“你说的对,我也不曾有什么不满只是我离开故乡,心里难免有些不舍。”   骑率吃着手里的肉,嘴都变得油油的,他吮吸着手指头。   “您就知足吧,您只是离开故乡而已,我们这些人呢,故乡早就没了,村庄都被战乱给烧毁了,我家在雍,当初姜维带着人打进来,整个村落都被夷为平地,家里亲友全部被带走,直到如今,都找不到他们举世无亲。”   这人说着,言语里却很是不在乎,也听不出多少伤悲来。   毌丘秀有些惊愕的看着他,“原来阁下还有这般遭遇”   “就说你们这些人矫情,能活着就不错了,我这人说话较直,您也勿要在意啊!老实说,看到伱们如今这个样子,我心里是挺开心的,虽然我很崇拜大司马”   那队率咧嘴笑着。   毌丘秀笑了笑,“您是个直人,我兄长也是如此。”   “可不敢跟大司马去比不过,圣人之前,这流离失所的就只有我们,哪怕姜维打过来,你们也是能全身而退,就是不幸落在他们的手里,也能好吃好喝的”   “嘉平三年,我们家乡有饥荒,死了好多人啊。”   “那个时候,我就跟族人们去城内那些大族丢弃杂物的地方去等着,跟别人抢夺他们所丢弃的肉,菜,果哈哈,甚至有人被打死。”   听着那队率的话,毌丘秀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天,毌丘秀听队率说了很多。   次日,他们继续赶路。   目的是江陵,毌丘秀坐在马车上,看着外头那些来回飞奔的骑士们。   他的脸色变得很是纠结,沉思了许久,他终于将衣袖里的书信掏了出来,轻轻撕了起来。   直到这书信被撕成了碎片。   他的脸色似乎好了许多。   他探出头,看向了远处。   听闻江陵的风景还不错嘞。 第141章 人生巅峰   “好钟会!好士季!!”   曹髦坐在上位,情绪格外的激动,看着坐在面前的钟会,他都找不出该如何夸赞这个当代名臣了!   难怪钟会死后,他一个人的事情要分给羊祜杜预裴秀三个人来办。   曹髦不知道过去的大臣们有多厉害,但是就在曹髦这個时代,钟会已经是大臣里最顶级的那个了,尤其是随着他的年龄增加。   如今是甘露五年。   在历史上,此时钟会的坟头草都已经半人高了他甚至都没能达到自己的巅峰时期。   可如今钟会却还是活蹦乱跳的,正迎来自己人生的巅峰。   今日钟会出现在曹髦面前,就是为了告知这上进令的成果。   经过了一年多的整顿,大魏境内的第一次上进令完成了。   按照钟会的设想,每三年来一次,是最合适的。   这些人就像是韭菜,三年一熟,每次成熟之后都可以为庙堂带来不少的好处。   之所以能成功,都要归功当下是个“好时代”,当权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还没有人敢说要将权力给关进笼子里去。   甚至都不能说皇权不下乡,皇权不下乡是从此时刚刚开始的,就在不久前的前汉,黄权还是下乡的,基层单位非常的成熟,哪怕是在此刻,皇帝的诏令也能在最基层得到执行。   当然,其余的功劳就是钟会的了。   尽管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缺点,曹髦都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压得住,可这并不妨碍钟会好用。   曹髦觉得,若是以后自己比钟会走的早,这位最低也是个加强版的宇宙大将军。   之所以说他不是杨坚赵大,是因为钟会不得人。   想要跟杨坚赵大那样成就大事,你得有朋友,得大家都支持你才行,若是不得人心,跟谁都不对付,那结果只能是当宇宙大将军,是没办法干大事的。   曹温绝对驾驭不了这样的大臣,只有最顶尖的君王才能驾驭   但是有这样的人是真的爽啊。   曹髦最初的迁徙就只是一个设想而已,南边的往北走,北边的往南走,打断垄断,加强交流,让南北尽快完成合一。   是钟会将曹髦的设想变成了现实,拟定了标准,类型,时限等等。   而且所有的相关制度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弄出来了,而后就开始在各地施行。   无论是效率还是成果都是这么的惊人。   曹髦都激动的要不知所言了。   钟会要的就是这个。   他满面春风的坐在一旁,今年的大魏,国库增加极大,主要是因为蜀地那边开始缴纳税赋了。   庙堂的粮食又变得充实了起来,而成功完成的上进令,则是确定了大魏的未来。   有了赏田令和上进令,钟会可以肯定,起码百余年里,大族再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了。   这两个基本的政策,将代表着大魏的国运,等到这两个制度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或者被废除,那大魏距离灭亡也就不遥远了。   这是钟会自己的想法。   而钟会也是对皇帝敬佩不已。   毕竟这两个设想都是皇帝所提出来的,他们两人在一起,简直吊打过去的君臣组合!   曹髦此刻终于开了口。   “士季啊,朕准备让你来接管尚书台。”   钟会眼前一亮。   尚书令?   当今的尚书令还是王昶来兼职,可问题是,这位尚书令同样年迈,体弱多病,大事基本都交给左右仆射,自己也基本只是出席尚书会议。   另外,当初这位支持曹髦反对大族的先锋,如今随着曹髦政策愈发激进,也在逐步改变   曹髦实在是不想有一天会跟王昶进行对决。   王昶出身超级大族,却曾说过很多公道话,提议要压制门阀大族,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曹髦并不想让他晚节不保。   曹髦很清楚,倘若双方真的要对决,自己大概是真的会忍痛送这位王公最后一程的。   在事情恶化到那一步之前,曹髦决定让王昶安心养老。   他都这个年纪了,让他以上公的身份在家里休息,安度晚年,难道不是很好吗?   至于王昶的差事,那自然就是只有钟会才能接替了。   钟会的内心有些激动。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所期待的那一切,仿佛就要到来了。   “陛下!!”   就在此刻,忽然有一人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钟会顿时皱起了眉头,脸色格外不悦。   来人乃是杨综,他拜见之后,急忙说道:“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杨公直说便是了。”   “臣需单独禀告!”   听到这句话,钟会冷哼了一声,却还是起身,“陛下,臣且在外等候。”   杨综不愿意告诉他,他还不愿意听呢!   等到钟会离开之后,杨综再次朝着曹髦大拜。   “陛下可是准备以钟会为司徒领尚书台?”   “哦,杨公从何处得知?”   杨综说道:“陛下有意让王太傅休息,这件事群臣都已经知道了,王公告老还乡,那陛下自然就是要令钟会继其位。”   “这有何不妥吗?”   杨综浑身一颤,“陛下!!钟会今年才刚四十岁啊!!”   “天下岂能有四十岁的三公呢?!况且还是总揽一切大权的司徒!!”   “望陛下三思啊!”   杨综说完,朝着曹髦再三行礼。   曹髦没想到,杨综对这件事的抵触竟如此之大,曹髦皱起了眉头,轻声说道:“论才能,庙堂里的大臣,谁敢说能超出钟会呢?他一个人所做的事情,四五个人都未必能完成。”   “论功劳,钟会立下了多少功劳,当今庙堂之政,七成都是钟会所完成的几乎没有落下的。”   “如今朕考虑到他的才能和功劳,准备授他三公,兼领尚书台,这又有什么不妥呢?”   杨综回答道:“陛下,钟会为人轻浮,性情蛮横,桀骜不驯,野心勃勃,陛下对他的宠爱实在太过,若是此时就让他位列极品,为群臣之首,往后钟会再立下功劳,陛下又要如何封赏他呢?”   曹髦却摇着头。   “道理并非是这样的。”   “朕亲政以来,犯下过错的人,朕是一定要处置,立下功劳的人,朕是一定要赏赐,钟会的功劳,足以受到这般封赏。”   “至于往后,难道还有君王会担心无法赏赐自己的大臣吗?”   “朕意已决!毋需再劝!”   杨综满脸的无奈,只是长叹了一声。   曹髦很清楚这些人在担心什么,但是他却不是很担心,且不说自己比钟会年轻的多,就算钟会想要搞事,也得有人来支持他吧当然,相互成就是最好的。   无论往后是如何,在现在,钟会就是他麾下的头号能臣,既如此,也该拿到相应的封赏。   杨综看到皇帝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多言。   随即曹髦便让钟会进了堂内。   随即,曹髦宣读了对钟会的封赏内容。   拜司徒,领尚书令。   钟会浑身一颤,叩首谢恩。   这一刻,钟会身兼司徒,尚书令,侍中,参中书事。   可以说,整个大魏建国以来就没出过这样的大臣,就是个没有军权的司马师。   名副其实的大魏第二人。   看着异常激动的钟会,曹髦开口说道:“士季啊,朕非常的看重你想要领着你开创伟业,只希望你此生都勿要辜负了朕啊!”   钟会的眼神无比的坚决,“臣绝不辜负陛下!!”   曹髦笑了起来,“且起身吧。”   钟会当即又坐近了些。   曹髦拉着他的手,认真的说道:“如今伱是群臣之首了,更好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可再如从前那般的鲁莽轻率,不可轻视同僚。”   “定要多弥补自己的缺陷,成为天下人的表率啊!”   “唯!!”   钟会这次来不只是为了给曹髦献功,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也就是爵位的事情。   这件事还不曾改完,不过钟会也在赶进度了。   曹髦认真的听着他的禀告。   杨综看着他们两个人,心里却很是担忧。   但愿陛下今日的封赏不会酿成往后的祸患吧。   曹髦封赏了钟会,那自然还是要去安抚一下王昶的。   曹髦决定亲自登门拜访。   王昶在大族里已经算是罕见的有良心的大臣了,只是,王昶并不能完全做到对宗族的无视,在曹髦开始迁徙北方大族的时候,王昶就已经表露出一些不满了。   钟会原先搞迁徙和改制的时候,王昶也是故意借着对付钟会的由头,跟钟会作对。   看起来好像是他们的私人矛盾,实际上,他只是用私人矛盾来遮盖自己的行为而已。   后来刘渊主动出面,王昶也只好顺势而下。   曹髦对这一切都是门清,只是他不愿意戳破而已。   当曹髦到来的时候,王昶府内鸡飞狗跳。   王昶衣裳不整的前来迎接,曹髦从他身上甚至闻到了些酒味。   他似乎有客人,但是曹髦并没有多说什么,笑着跟王昶一同回到了他的书房。   两人言谈很是和谐,曹髦询问起他的身体状况,又问起了尚书台的差事。   “王公啊,你辅佐朕多年,立下了很多功劳,往后,就安心在府内休息吧”   “陛下臣”   “王公不必多说,当初您的七条建议,开始了治理大魏的大业,无论如何,您都是大魏之功臣。”   “多谢陛下”   王昶此刻也是说不出的一种情绪。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是许久的沉默。 第142章 少壮   曹髦从王昶府内离开的时候,心情莫名的有些失落。   当初王昶刚刚到达洛阳的时候,就用七条治国计策使曹髦折服,同时也是让曹髦明白,并非所有大族出身的名臣们都是那么的不堪。   其中也有能放下个人利益去在乎社稷的人。   只是,能同患难的人,未必可以共富贵。   世家大族最强横的时候,王昶几乎成为了曹髦的主力,以上公的身份主持尚书台,强行推行了诸多削弱大族的政令,一步步的撕开了官位垄断。   但是当天下的创伤逐渐愈合,大族不再敢发声,曹髦可以全力整顿各地大族的时候,王却又变得迟疑。   曹髦不明白是因为自己做的太狠辣,还是因为王昶的子嗣们也受到了影响。   不过,让对方以上公的身份告老还乡,这是曹髦最后的温柔了。   看着陷人沉思的曹髦,同行的张华似乎能理解他内心的想法。   他劝慰道:“陛下,王公年时已高,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志气和胆魄,况且,这些时日里,他的诸多子嗣们常常来找他诉苦。”   “他的几个儿子里,王浑在中军为将,文武双全,极有才能,王深,王湛等人为郡守,能治   地,也都还好,只是到了他这孙辈……”   “王尚好财,王济有过之,其余诸族子,不忍直视。这些人多被问罪,便纷纷前来向王公诉苦求   “王公的威名,只怕是要被这些人所毁啊。”   曹髦对此一言不发。   曹髦此刻忽然开口问道:“茂先,你觉得谁能出任仆射呢?”   钟会进步了,那他就留下了一个空位,而先前郑袤退休,故而,现在是缺两个仆射,鲁芝也常常说起要退休的事情。   老一辈的大臣们,也即将要退出舞台了。   曹髦此刻只询问一個仆射的名额,显然,对于另外一个人,曹髦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张华迟疑了一下,问道:“吴国的陈公,先前多次建立功勋,素有谋略,擅治政,或可担任。”   曹髦笑了起来,“你让他位钟会之下,这不是提拔他,这是在羞辱他啊!”   “陈泰可以进三公,再领侍中,不必位尚书台。”   张华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那王公呢?”   张华所询问的“王公”,当然就是跟陈泰一起的王经。   王经是曹髦非常重视的大臣,可以说是大臣的宠臣之一,吴国的诸事,都是陈泰在做,王经在管。   地位更低的王经,反而是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曹髦摇着头,“尚书台的诸事,最好还是留给一些后来者来做,何需劳烦长者?”张华有些激动。   他清了清嗓子,“刑部的魏公可以担任。”   曹髦笑了起来,“好让你来担任刑部尚书?”   张华一脸严肃的说道:“臣遵旨!”   曹髦沉吟了起来,张华还是有些太年轻了。   张华今年似乎是三十三岁?   三十三岁的尚书…似乎还是有些太年轻。   曹髦倒不是怕什么封无可封,他是担心自己拔苗助长,毁掉一代名臣。   钟会这可不是曹髦拔苗助长,要不是曹髦,他本该在四十岁之前就担任三公的,自己甚至还算是压了他一下....   至于张华,他在历史上可是一步一步升迁,太常博士,河南尹丞,佐著作郎,中书郎,黄门侍郎,中书令,散骑常侍,度支尚书,幽州刺史,太常,司空..前后近四十年,这是正常的升迁速度,诸多官职和经验所培养出的名臣。   不像某人,秘书郎,尚书郎,中书侍郎,参大将军机密事、黄门侍郎,中郎官任大将军记室,司隶校尉,镇西将军都督关中军事,司徒??   曹髦开口说道:“茂先,并非是朕信不过你,只是这尚书权重,若是能立下大功还好,可若是犯下过错,出了纰漏,朕是不会偏袒庇护你的。”   “你应当知道,朕治天下,向来是以公正,无论喜恶,立功者赏,犯错者罚,不曾有变。”   “朕本来还想将你放在中书台任职,你是真的想要担任尚书吗?”   张华不假思索的说道:“臣并不好名利,所求的只是为陛下效力而已,臣愿接管刑部,为陛下肃清吏治,不使陛下再为此事劳心!!”   作为跟随曹髦很久的大臣,张华很清楚最令陛下愤怒的事情是什么。   最容易让陛下暴怒的事情,往往都是吏治上的事情。   而大魏肃清吏治都快接近十年了,一波一波的杀,一波一波的更换,可到了如今,这个问题依旧还困扰着庙堂。   张华的眼里满是光芒。   他要做好这件事!!   看着面前信心满满的张华,曹髦大概也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当下钟会上来之后,曹髦的想法是将杜预从北方接过来,担任左仆射。   至于北方的事情,那当然就是要交给年轻人。…比如文鸯。   文鸯这些年里的作为被送到洛阳的时候,曹髦是非常欣慰的,从毌丘俭的评价来看,文鸯进步巨大,从一个斗将正蜕变为统帅。   曹髦觉得,可以让这位年轻人暂时担任北方的统帅了。   北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战事,且没有了羊祜的限制,这对文鸯来说,将会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机   若是能把握住机遇,将北方大军治理的井井有条,管理好塞外,做好羊祜所做的诸事,能积极的配合庙堂,那往后就是第二代的毌丘俭了。   当然,若是做不到这些,将当地弄得一团糟,逼的曹髦不得不再派人去补救,那文鸯这辈子也大概只能当个救火队长。   但是,曹髦还是对他颇为重视的。   这位年轻后生的身上有着无穷的天赋和潜力,他不只是拥有强悍的武艺,指挥大军坐镇一方也他所擅长的,只要给他时日和机会,进行磨砺,他迟早会成为大魏的中流砥柱,强悍的战神。   至于羊祜,他在外的功劳也极多,足以入朝为官了。   曹髦的庙堂内必须要有来自各地的大臣们,羊祜在北方多年,在尚书台治理河北诸地的时候,能提供很大的作用。   他本身的能力也是极强的,能成为尚书台里强有力的辅助。   而另外一个人选,或许能给予魏舒。   曹髦最初有过很多的入选名单,但是在进行了认真的考虑之后,曹髦将一大批年迈的老臣都逐排除在名单之外。   倒不是说老臣不好,庙堂里不能全部都是激进的少壮派,也需要几个沉稳的老家伙来稳定局势。   但是就以曹髦当下要做的事情来看,少壮派最好还是多一些。   曹髦要做的事情,牵扯极多,影响极大,就连王昶这样的人都会感到惧怕,觉得太过激进。   而这些年轻充满了野心和斗志的家伙们,他们就更能配合曹髦来完成大业了。   当下三台,需要重新部署。   侍中卢钦得调任中书监,卫瓘可以进中书令,华表光荣退休。   陈泰进侍中,魏舒和羊祜进尚书台左右仆射,张华进刑部尚书。   在内臣方面,曹髦还会适当的进行增强,尽可能的从多方面,多出身来补充,尚书台可以上下心,但是决策层最好还是多元点,考虑到方方面面,能给自己多方面的提醒。   毌丘俭得赶紧回来了。   庙堂里充斥着一大堆的少壮派,就需要一个沉稳点的老头来坐镇,并且这个老头还得能让年轻人都收敛点。   毌丘俭就符合这些要求。   钟会对他很是敬重,而且从职责来说,钟会和毌丘俭,都可以算是皇帝之下第二人,毌丘俭地位甚至更高一些,而钟会权力更大一些。   三台几乎都是一老带一少,哪怕两位仆射也是如此,羊祜年轻,今年方才四十四岁,而魏舒年长,已经有五十六岁。   曹髦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名单。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张华。   “先前魏舒告知朕,要修新律,若是这件事能成,则他能进仆射,你也能进位尚书,若是不成,   茂先只能是继续等喽!”   听到曹髦的话,张华却是一点都不急。   他笑着说道:“陛下,魏公定成此事!”两人如此聊着天回到了皇官,曹髦心里那不悦都被冲散了。   当下的诸多尚书里,鲁芝年纪最大,曹髦也得考虑他的接班人。   而户部本来就是职责最重,也是曹髦目前最为仰仗的部门,想要接替这个位置可不太容易,曹髦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个人。…   此人就是当下的有备府的负责人,荀勖。   此君的名声不好,但是真的有才能,什么都懂,况且往后曹髦的重心就是要去抗连年的天灾,户部首当其冲,苟勖若是能接替鲁芝,执掌户部,并且同时做有备府那边的事,或许能更好的抵御诸多灾情。   荀勖为人谨慎,不会去做贪赃枉法的事情,更不会勾结同族,对曹髦唯命是从,对户籍农业商业都很擅长,绝对是能做好尚书之职的。   曹髦准备—一颁发诏令,在今年内完成这些任职安排。   与此同时,沙州刺史刘颂急忙派人送来文书,告知沙州二国交战之事。 第143章此复仇也   一行骑兵,共计有七百余人,匆匆来到了靠近焉耆国的驿舍。   而刘寔早已在此处等候着。   当骑士的统帅走下了马车的时候,刘寔赶忙领着众人前往迎接。   此处驿舍,乃是过去汉军的一处驻地,后来作为楼兰道的重要哨岗,当地的驻军不过数十人,负责警戒周围盗贼,保障道路安全。   刘寔是在四天前偷偷赶到这里来的。   他所带来的人并不多,只是带着近侍骑兵三十余人。   邓忠翻身下马,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站在人群之中的刘寔,他笑着上前行礼拜见。   “刘公!”   刘寔回了礼,安排官吏们前往照顾好邓忠所带来的骑兵们,自己则是跟邓忠一同走进了院内。   此处地小,不足以容纳这般规模的骑兵,只能是临时扎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内屋,让左右皆离开,邓忠这才赶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寔板着脸,颇为严肃,他请邓忠坐下来,自己则是倒了茶,随后坐在了邓忠的身边。   “龟兹与焉耆开战了。”   龟兹跟焉耆的关系不好,哪怕是远在高昌的邓忠也听说过这件事,听说两国的君王彼此很是厌恶,都曾羞辱过彼此,还曾有过过激的行为,但是让邓忠想不明白的是,有刘寔在他们身边盯着,他们是怎么敢开战的??   邓忠的内心有些狐疑,难道是刘寔有意让他们交战的吗?   自从鄯善王选择前往洛阳之后,沙州诸国都相继受到了影响,有几个小国也效仿鄯善王前往洛阳,都得到了曹髦的重视,被封赏。   而这些小国也是开启了由庙堂直接管辖的新时代,庙堂派遣了相应的国相或者县令来治理这些国。   说实在的,有的小国要设郡,实在是太勉强了,设县,道还差不多。   刘寔很热衷于这件事,他觉得当下沙州的治理方式实在混乱。   曹髦给他们的要求是要他们保障商道的安全,多修建驿舍,修护破损的哨岗箭塔,加强彼此的来往和联系等等。   但是当这个命令传达到各地小王那里的时候,执行就变得异常混乱。   这些大王们只想着个人的享受,跟国内的贵族们研究着如何压榨底层百姓,他们从中原学习先进的剥削经验,龟兹王甚至在国内推行公田,而他所知道的公田跟庙堂所推行的显然不是同一个东西。   庙堂是发动百姓们开垦,将这些耕地作为公田,或是进行赏赐,或是进行租种。   龟兹王是将百姓们手里的耕地通通变成自己的,然后高价卖给贵族……甚至都能卖给其余小国白贵族们。   刘寔对他们的意见很大,认为除非是由庙堂直接管理,否则就很难完成皇帝的命令。   因此,忽然接到消息,听闻两個小国打起来了,邓忠最先怀疑的就是面前这位长史。毕竟有大魏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想不到这两个小国是怎么敢去开战的。   刘寔迎着邓忠的目光,脸色坦然。   “我量有意推动度国设都的事情,但是陛下曾有令,不许各国内战,我是不会违背陛下的诏令去   挑起他们内乱的。”   刘寔说的很是认直   他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   他可以不理会剌史,但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做皇帝明令禁止的事情。   邓忠点点头,“刘公说的是,我知道蔫曹王与龟兹王不和,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忽然开战呢?”   “焉睿王龙安重病,已经不理制政,当下负责大事的,乃是他的儿子。”   “他这个儿子,为人狂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自命不凡,自视清高;野心勃物....看得出,刘寔对这位世子的评价非常的低,几乎是将能用的词都给丢在了对方的头上。邓忠好奇的问道:“这人叫什么名?”   “会。”   邓忠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都要怪老王龙安啊,给儿子取什么名不好,非要取名叫会,这能不桀骜吗?   没想到啊,我沙州也能出这样的人才!还以为是庙堂专属呢。   邓忠问道:“那我们需要出手来阻止他吗?”   刘寔如今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陛下是不许地方小国内乱的,龙会的行为俨然是违背了皇帝的诏令,应当出兵讨伐。   但是,龟兹王白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家伙听闻龙安病重,竟派人去嘲讽,弄得龙安大怒,对儿子吩咐:定要为我复仇!   结果龙会可能理解错了父亲的意思,在父亲病重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就直接领兵出征,要生擒白山来给父亲解解闷。   对这两个人,刘寔都说不上喜欢。   “白山无视我原先的警告,出口挑衅,而龙会公然违背陛下的诏令,出兵讨代。…。”   邓忠眼前一亮,欲言又止。   刘寔看了他一眼,“邓公有什么要教我的?”   邓忠看了看左右,这才低声说道:“自从都善王归顺之后,诸国多效仿,唯独这两个国,一个是过去以来的强国,一个是刚刚崛起的新贵,二者不服使得多处生乱。”   “这次他们二国交战,其实对我们并非是什么坏事。”   “过去我们有心设郡设县,却都没有什么理由好下手,这次他们是公然违背诏令的,倒是给了我   们可以下手的机会,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当作不知道。”   ‘无论是龟兹战胜,还是焉耆战胜,我们都有理由来讨伐其王,再设郡..”   邓忠趁着左右无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能坐收渔翁之利,就看着他们打起来,然后去干掉战胜者就好了。   如此一来,两国都能直接设郡县,由庙堂来治理,这不就是长史与校尉一直都很期待的吗?   听着邓忠的话,刘寔的内心还是有些动摇的。   其实两国开战对刘寔等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坏事,甚至还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能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这也是邓忠先前怀疑刘寔的原因。   可刘寔想了想,却还是摇着头说道:“不可…。”   这件事对刘寔人是有好处的,但是从大方向上来看,对庙堂就未必是什么好事了。   陛下几次下令,要求维持商道畅通,让长史府一定要处理好这里的情况,禁止内斗。   若是放任他们去内斗,然后趁机为自己谋取功劳……刘寔想了一下,忽然觉得脖子有些冷飕飕   这会被砍的!   刘寔看着满脸无知的邓忠,忍不住解释了起来。   “若是陛下得知我们坐山观虎斗,毫无作为,为了建功而任由他们争斗,怕不是会误以为争斗乃是我们所挑起的,到时候…..”   邓忠也反应过来,他赶忙说道:“劝阻,得尽快劝阻!   刘寔又说道:“刺史定然是将这件事告知了陛下,我们最好还是前往劝说。”   邓忠听闻,很是无奈。   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不能从中获利,甚至还得去劝阻,想想就令人烦恼。   看着愁眉苦脸的邓忠,刘寔忽然露出了别样的笑容。   “你也勿要担心,战事并非是我们所挑起的,而劝阻是我们的职责,可若是他们不听我们的劝   阻,我们又能如何呢?难道为了制止他们战斗,还得跟他们作战不成吗?   邓忠一愣,“刘公的意思是??”   “我准备亲自前往,劝说他们停止争斗,至于他们是否愿意听从,我不敢担保,我会全力而为,   可若是他们不听劝阻,执意要开战,那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邓忠顿时明白了,他笑着说道:“这便是您请我前来的目的??”   “不错,希望邓公能跟着我一同前往,全力劝阻他们开战。”   邓忠点点头,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意外。   这帮人除非是疯了才敢对大魏的官员们动手。   无论是龙安父子俩,还是白山,他们都是被后汉所扶持上来的君王,如今也算是仰仗着大魏才能在当地称王称霸,他们也就彼此看不惯,但是朝贡和贸易是不曾中断过的。   这也是刘寔等人不好轻易下手的原因,毕竟人家跟皇帝的关系是不错的,龙安还多次派人给皇帝送过贡品。   刘寔要是为了直接管理而对他们下手,他们一封书信送到皇帝手里,那就出大事了。   两人当即决定前往劝说。邓忠并没有带上全部的骑士,他怕给人吓到了,他只带上了三十多人,便跟着刘寔一同前往焉者国,准备劝说他们放下争端。   因为他们如今所驻扎的地方距离焉耆国并不遥远,故而很快就得以出现在了王官前。   只是,当今的焉耆王子龙会并没有前来迎接他们,接见他们的乃是国内大臣龙宣。   龙宣是龙会的堂叔,也是龙安最信任的重臣。   “大王已经昏迷了三日,到如今都不曾醒来,只怕是..唉。”   龙宣的眼里满是悲伤。   刘寔跟着他去看了龙安,确实如龙宣所说的那样,已经病入膏肓,只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刘寔忍不住问起了王子龙会的情况。   “唉,世子发誓要为大王复仇,已经在城外整顿大军,根本听不进我们的劝谏啊。” 第144章一战而胜   龙会是个很年轻的世子。   刚刚看到刘寔跟邓忠的时候,他便拉着两人要赴宴,大手一挥,便让麾下宰杀牲畜,准备美食来款待二人。   今年二十岁出头的他,脸上满是豪横,但是他看起来并非很讨厌。   “两位勿要推辞,我父病重,若是过了几日,只怕是不能再与他人伙酒了…此时尚可伙之!”   龙会颇为豪迈,只是说起父亲的时候,他的眼里带着浓郁的愤怒。   三人坐在营帐内,看着面前堆满的肉食和美酒,刘寔和邓忠对视了一眼。   刘寔这才开口说道:“也不急着吃喝。”   “大王如今病重,世子不在大王身边服侍,为何要来城外啊?”   听到刘寔的话,龙会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把拿起了面前的酒壶,使劲往嘴里灌。   邓忠就这么看着他将近乎一壶酒灌进嘴里,邓忠忍不住赞叹道:“真勇士也!”   龙会擦了擦嘴角,方才愤怒的说道:“刘公,您应当知道,我父亲的病不在内,而在外!”   “当初,这厮羞辱我的父亲,父亲本来要与他开战,是您出面,我们方才收手。”   “这厮仗着自己国力强横,就愈发的对周围诸国不敬,这次我父亲病重,他更是派使者前来羞辱,使我父亲难安!”   为人子,若是眼睁睁看着父亲遭受羞辱却不作为,留此躯做什么呢!?”   他重重的往自己的胸口打了两拳。   这一刻,邓忠忍不住点着头说道:“你说的很对!”   以华夏的传统思维,龙会现在要出兵还真的找不出任何的问题来,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刘寔瞥了一眼有点上头的邓忠,随即又认真的说道:“龟兹王是不该如此。”   “只是,龟兹国强而焉耆国弱,还望世子以百姓们为重,勿要轻动干戈,我愿意前往白山那边,让他为此事赔礼道歉,你不必..”   刘寔劝说了很多。   言语诚恳,脸色真诚。   龙会又吃了些酒,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请两位与我出来,我想要给两位看个东西!”   刘寔跟邓忠便跟着龙会走出了营帐。   他们走了许久,那操练声越来越大,当他们走进了别处的一处校场时,正好看到此处的将士们正在疯狂的操练。   有的正在列阵,有的正在射箭,有的则是纵马。   龙会一声令下,这些人当即聚集在了龙会的面前,速度还是比较快的,让刘寔都不由得愕然。   龙会看向了众人,开口说道:“诸位!!”   他的声音洪亮,哪怕是那些隔着很远的将士们,也能清楚的听到。   龙会大声说道:“西域长史领着校尉前来劝说我们,说希望我能放下恩怨,免得你们遭受灾难!”   “倘若你们惧怕龟兹人,现在就可以返回城内!我绝不问罪!”   “若是诸位还觉得大王对你们不错,念及大王的恩德,则可以留下来,跟着我去砍下白山的头颅!”   听到他的这番话,众人纷纷高呼了起来,眼神坚毅,气势如虹。   看到众人的模样,刘寔跟邓忠便什么都不说了。   他们准备离开,龙会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大营门口。   “两位,等我杀掉了白山,自然会向陛下请罪,到时候,无论是陛下要如何处置我,我都认了!”   “但是白山这狗贼,我是绝对不能忍!不杀他,我绝不罢休,谁都不能劝说我,还请勿要再来相寻!”   龙会说完了这些,行了礼,转身就离开了   刘寔很是生气,他骑着骏马,忍不住对一旁的邓忠说道:“此人傲慢呢礼到了这种地步!他所能统帅的军队还不到两千人,居然就敢这般与我们说话,倘若他的实力增加,定然会是沙州的隐患!”   邓忠这次没有赞同刘寔。   两人并肩而行,邓忠开口说道:“我倒是觉得,此子为人忠义,因为焉耆王遭受羞辱的事情,他敢领着千余人就要与龟兹王开战,还敢对我们出言不逊!”   “而他的才能也不错,我看他的军队,训练有素,跟其余各地的军队是完全不同的..…此人或许   能举荐给陛下。”   刘寔有些惊愕的看着他,你别什么人都举荐啊??   他都要掀内战了,你还想着要举荐?   他冷笑着说道:“只怕邓君是没有举荐的机会了,龟兹国此番恢复了元气,焉耆远道而伐,兵力劣势,只怕是要惨死在对方的手里,龟兹占据了焉耆,实力更盛,往后想要直接管理,不知又会有多少阻难。   邓忠笑了起来。   “我在北边,见过不少小国的军队,只是不知道南边如何,若是龟兹国的军队与我过去所看到的军队没有什么不同的话,那还真的不好说谁胜谁负…我看此人有志气,颇为勇武。”   “若是能举荐他到陛下身边,为将军,不比待在这里做什么小王要舒适的多吗?”   刘寔没有再说话,两人迅速朝着龟兹国的方向前进。   两国是挨着的。   他们在乌垒城内见到了龟兹王白山。   白山将大军都召集到了此处,各地都设立了营帐,浩浩荡荡,他这次可谓是倾国之力,就是那些小盟友也被他给叫上了,军队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三万。   三万军队在西域可以说是能横着走了,有些小国的人口都达不到这个数字。   白山的态度虽然比龙会要恭敬一些,但是他眼里的自大狂妄是凡乎不隐藏的。在看到两人的第一面,白山便忍不住说道:“两位若是来劝和,那就不必再多说了,我岂能被龙会这样的竖子所羞辱呢?!”   “这次是他召集军队,说要来讨伐我,砍下我的头颅!我便要看一看,他是如何砍下我的头颅的”   “当今我聚集了大军在此处,若是不能击杀龙会,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刘寔皱起了眉头,没有再说,邓忠却轻轻摇头。   在进来见白山之前,他从那些营帐之中穿行,也看到了白山所谓的大军。   邓忠跟随父亲多年,在战事上还是很有经验的,打仗不是单纯的看谁人多。他的父亲曾多次告知他,士兵们的状态是最重要的,看士气。   就从士气来看,白山这些懒散的军队,怎么也不如龙会那支斗志昂扬的军队。   他觉得白山八成要输..…。   刘寔皱起眉头,“难道您就不将陛下的诏令放在眼里吗?”   白山脸上的狂妄顿时消失,他赶忙低着头说道:“并非如此。”   “只是此番战事,乃是龙会所挑起的,并非是因为我,我已经写信告知陛下。…。”   刘寔长叹了一声,也没有心情继续留在这里参加对方的宴会,带上邓忠就离开了此处。   白山还想要挽留,可刘寔根本不理会他。   再次走在路上,邓忠说道:“刘公,该做的我们也都做了,既然是他们执意要交战,那就做好收拾乱局的准备吧…。”   刘寔点点头。   这次两国交战,他只需要最后出手,对付那个胜利者,将对方押送到洛阳就可以了。   他当即吩咐邓忠,让他领着骑兵继续藏在焉耆国外,观察这边的局势。   而刘寔本人,则是下令给长史府那边,让他们准备军队,做好随时前往接应的准备。   刘寔不再参与,这两国也就彻底的放开了自我。   龙会当即率领大军朝着乌垒城出发,发誓要斩杀白山,狠狠的羞辱龟兹人。   至于白山,则是日夜设宴,邀请那些前来帮助的盟友们喝酒。   他们就在乌垒城等待敌人靠近。   有谋臣提议可以在半路上设伏,攻其不备。   白山非常的生气,当即责问道:你是觉得我无法战胜龙会,需要用偷袭的手段吗?   谋臣又提议提前整顿大军,做好进攻的准备。   白山又说道:敌人远道而来,我们正好养精蓄锐,等到敌人靠近的时候,他们一定是非常疲惫的,到时候再外出进攻就可以战胜他们,不必提前让士卒们受累。   于是乎,直到龙会距离乌垒城只剩下不到二十里地的时候,白山这里还是照常的伙酒高歌,款待诸将,士卒们根本就没有任何作战的准备,武器都被丢在一旁,待在营帐内睡觉休息。   龙会得知对方的情况,当即做出了决定。   他留下步兵在后方接应,自己则是率领三百精骑,在天黑时朝着乌垒出发。等到凌晨,天色刚刚亮起,已经到达军营外的龙会忽然发动了冲锋。   数百骑兵冲进敌营内,四处放火,一顿乱杀,毫无准备的白山大军因此而大乱,将领们都在城内,甚至都来不及出城指挥,大军溃败,四处逃命,龙会身先士卒,驱赶着那些败兵杀进了马垒城内。   醉酒不醒的白山衣冠不整的起来,就看到了执刀的龙会,正狞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这一刻,白山的脸色终于是变得惨白。   “先前长史曾来劝说我勿要动刀兵,我答应了他,故而不曾与你交。…”   “噗嗤!”   白山的话还没有说完,龙会手里的刀便直接插进了他的胸口。   龙会一脚将白山的尸体踹翻,随即看向了众人。   “迅速招降白山的军队,将白山的头颅挂在旗帜上,劝降龟兹各国的贵族和官员!!” 第145章唯一死耳   谁都不曾想过,这场战事会是如此的迅速。   从白山起兵到他战死,甚至都不到俩个月。   这位号称沙州最强国王的白山,竟是以一种非常戏剧性的结果来收场的。   而龙会则是通过杀死他来轻易招降了他的军队,同时一路攻城拔寨,迅速攻灭了龟兹国,全占了对方的所有城池。   可龙会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就在他在外征战的时候,他的父亲逝世了。   龙会成为了新的焉耆王,而这位新王的治区,却是包含了原先的焉耆国与龟兹国,一时间,名扬沙州,风头无二。   刘寔跟邓忠此刻都是一脸的茫然。   他们都想过白山会战败,但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战败,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他们甚至都没有做好出兵的机会,白山就被龙会给杀掉了。   这年头,叫会的人都是这么的急躁吗??   刘寔和邓忠的计划顿时就失效了。   他们原先是想要趁着一方惨胜之后出兵,逼迫胜利者前往洛阳的。   可现在,龙会赢得太干脆,也太简单了。   他完全招降了白山的军队,接手了对方的势力,如今的龙会,已经代替白山成为了沙州第   倒也不是说庙堂对他就没有办法了,若是真的要讨伐他,以刘颂的名义出兵,凑出个两千骑兵,就足以击败龙会的这支军队,毕竟,龙会的军队在沙州能算得上精锐,但要是跟大魏的军队去比,那就差远了。   双方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但问题是,无论是刘寔还是邓忠,都不愿意轻易开战。   若是交战,无论结果如何,都避免不了被皇帝问罪,先前的诸多功劳可能都要白费了。   驿舍内,刘寔跟邓忠皱起了眉头,脸色很是不悦。   “这白山先前还各种吹嘘,说什么要生擒龙会,三万大军啊,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人击溃了!!”   “他这是…..”   邓忠险些骂出声来,只是看在他已经逝世的份上,强行忍住了   刘寔同样如此,他还想着要威逼最后的战胜者,结果现在,情况巨变,那龙会还能通过威逼来被招降吗?   他本来就是個桀骜不驯的性子,如今获得了这般胜利,实力暴增,想想要通过和平手段来解决就更是困难了。   邓忠抿了抿嘴,“要开打吗?”   刘寔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不必,当初就该制止他们交战,。是我为了谋取功劳而有意放纵,今日酿成了如此恶果,也需要我自己来出面制止。”   他看向了一旁的邓忠。   “邓校尉,我要亲自去见龙会,要他前往洛阳。”   “若是他不肯,我便用剑挟持他,将他带出来,若是还不行,我就自杀在王官内,到时候,将军就可以直接上奏刺史,召集军队将他消灭。”   “只要能解决他,那沙州上不就再也没有什么阻力了,一切政策都可以顺利的施行。”   邓忠大吃一惊。   “你这又是何必呢?”   “是我办事不利,若是能解决,可以上书向陛下请罪,若是不能解决,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邓忠顿时不敢再言语了。   刘寔叫上了一个亲信,让邓忠做好准备,自己则是迅速前往乌垒城,去见这位新王龙会。   龙会没有再返回焉耆,而是选择驻扎在龟兹与焉耆之间的乌垒。   在这里,他能更好的兼顾两地。   龙会坐在上位,看着面前被俘虏的舞女们,忍不住哈哈大笑。   本就狂妄的他,此刻更是得意忘形,他将白山的舞女们都接到了自己的身边,同时常常单人骑马前往自己治下各地去狩猎游玩。   他的骏马速度极快,同行者都跟不上他,而他也不曾想过要继续壮大自己的基业,或者趁机去攻打其余各地,每日都是在狩猎饮酒,玩的不亦乐乎。   甚至连守孝这种事都没有做。   按着他个人的说法,自己砍下了白山的头颅,父亲是笑着逝世的,便是到他的坟前去饮酒,父亲也绝对不会怪罪自己!   当得知刘寔前来的时候,龙会赶忙让舞女们离开,又吩咐将领们在外守着,自己则是亲自出门来迎接刘寔。   “哈哈哈,刘公是来为我庆功的吗?!”   龙会仰起头来,神色格外的得意。   刘寔皱起了眉头,严肃的说道:“今日前来,是为了告发世子的罪行!”   龙会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他自顾自的坐在了上位,刘寔坐在了一旁,两人对视,彼此都没有退让。   龙会不悦的说道:“当今我已经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又手刃了仇敌,长史为何还要以世子来称呼我呢?”   刘寔当即说道:“世子先前不顾陛下的诏令,执意出兵,又擅自杀害了龟兹王,抢占他的城池与领地,如今不曾经过庙堂的封赏,就进以王位,难道是已经做好了谋反的准备吗?!”   听到刘寔的质问,龙会大怒。   “我是先王的嫡子,如今继承他的王位,难道就能算得上是谋反吗?!”   刘寔当即起身。“沙州诸王,没有一个是不经过陛下分封的,你领着军队去攻打龟兹王,本来就是等同于谋反的行为,只是因为看在你为父报仇的份上,我没有加以阻拦,如今杀了白山,报了大仇,你不想着尽快前往洛阳去请罪,却在这里修建城池王官,难道还不算是谋反吗?!”   龙会脸上的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说道:“龟兹人对我们非常的厌恶,如今正该约束他们,让他们不要外出作乱,等到约束好了他们,我当然会前往洛阳跟陛下请罪……。”   刘寔说道:“当初你为了孝而出兵,我不曾阻拦,如今你却占领了龟兹的土地,要二地称王,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抓你前往洛阳请罪!”   “如今的事情,唯独剩下了死和请罪而已!”   他说完,猛地拔出剑来,跳了一步,到龙会的身边,将剑对准了龙会的脖颈。龙会身材高大,为人勇猛,被刘寔如此对着,他也不害怕,只是觉得恼怒。“刘长史是想要挟持我吗?!”   刘寔正要回答,龙会却一掌打在了刘寔的手背上,刘寔吃痛,却后退了一步,将剑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今日之事,只有一死,若你不从,我往死也!魏军将至,则焉耆灭矣!!”   龙会此刻终于是慌了。   他不怕刘寔要行刺自己,他怕刘寔在这里自杀!   他并没有要跟大魏动手的想法,起码现在没有。   西域这些君王们大多跟中原往来密切,中原的事情他们都很清楚,甚至都知道姜维跟魏国的事情,还有人私通姜维来着。   他们会派遣使者,或者是派遣子嗣前往中原,去学习当地的文化。   像龙会就曾两次前往中原。   他当然知道当地跟中原的差距有多大,就以他如今的实力,面对沙州刺史部都是压力拉满,若是引来了镇西将军部,那就是有死无生,全国都得跟着自己陪葬。   “刘公!刘公!勿要冲动啊!”   “我不曾说不愿意前往洛阳啊!只是国内动乱!”   刘寔严肃的说道:“这里的事情,难道是别人所不能代为处置的吗?”   “我从长史府内挑选三个官员,就可以平息这些事情,桥勿要多找借口,是要前往洛阳请罪,还是要死呢?。”   面对如此强势的刘寔,纵然是桀骜不驯的龙会,此刻也只能是无奈的叹息。   “我愿前往!刘公且先放下剑……”   刘寔也不怕对方反悔,收回了佩剑,龙会这才说道:“我本来是想要等到处理好了国内的诸事,再前往洛阳请罪的,没想到,您居然怀疑我想要谋反…这次的战事,完全是因为白山而起。   “我父与陛下多有往来,我现在就动身前往洛阳,请求陛下进行册封。…国内的事情,就劳烦刘长史能代劳。”   龙会信不过其他人,就将大事先交给刘寔,随即召集了二十骑,带着他们离开了此处。   半路上遇到了邓忠,邓忠又派十个人为他带路,就这么送走了他。   临行之前,邓忠告诫道:世子勇猛,忠义而有才略,可建大功,何须迷恋小邦?   此番出征,乃为孝道,陛下定然不会怪罪,可向陛下求为将。   龙会对此没有多说什么。   他就这么一路来到了敦煌郡,在刘颂开出文书之后,这才正式前往洛阳请罪。   说是前往请罪,其实这一路上龙会玩的还算是很高兴,沿路游山玩水,兴高采烈。   而龟兹国这边,刘寔则是释放了被龙会所囚禁起来的龟兹王室众人,派人找回那些逃亡各地的百姓们,平息这次战乱所带来的影响。   刘寔觉得,龙会这次前往洛阳,有很大的概率是不会再回来了,龟兹可能会设郡。   如此一来,整个沙州也就彻底纳入了庙堂的直接管辖范围之中,往后可迁徙的地方又多出了几个来,治政也会变得容易很多。   只是此处距离庙堂实在太远,治理的好坏,却看郡守们的才能如何了。 第146章刮目相看   文鸯的舰队停靠在了乐浪郡。   文鸯领着大军回到了熟悉的土地上,文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故土的空气都是分外的香甜。将士们鱼贯而出,眼里都带着喜色,彼此笑着交谈着。   文鸯就站在一处高地上,看着自家的军队不断的走出来,他们又将船只内的诸多俘虏和宝物运了出来。   当地太守笑呵呵的站在文鸯的身边,眼里满是敬重。   “恭贺将军建功!将军威名震河北,仆等粗鄙,却也常常听闻将军的功勋,心中格外激动,恨不得与将军一同征战....   文鸯眯起了双眼,太守的吹捧并没有让他飘起来,他只是觉得好奇。   过去,河北各地的官员们对他也算客气,但是并没有达到这种谄媚的态度。难道是自己又升官了?   文鸯开口问道:“郭太守,可是洛阳那边有了什么新的委任?”“实不知也。“太守回答道。   随后,他又赶忙笑着说道:“只是听闻,陛下要召羊镇北返回内朝。”文鸯大喜。   倒不是他跟羊祜过不去,而是他听出了言外之意。   羊枯要离开了,那河北的军事是不是就落在了第二级别的将军身上?在河北,除却羊祜外,还没有人的级别能比文鸯更高的。   文鸯顿时拍了拍太守的肩膀,“羊将军便是离开,尔等也不必担心,有我驻扎在此处,寻常贼寇,听闻我的名字便已经胆寒,不战自退,我当保尔等无忧矣!”   太守赶忙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来,“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两人笑着攀谈了许久,太守当即就破例为文鸯的军队额外提供了些犒劳的食物。   文鸯让军队暂时在乐浪郡休整,自己则是领着周处与成济等几个将领,带着百余骑兵迅速前往燕国跟羊祜相见。   只用了五天,文鸯就已经出现在了燕国境内。得知文鸯前来,羊祜竟是亲自出来迎接。   文鸯这次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平定倭岛,击破诸王,别看对手菜,这样的出征往往都是充满了风险的,尤其是文鸯还需要出海作战,文鸯听取那些航海士们的建议,有惊无险的跨海前往岛上,并且以很少的代价击败了诸多贼王,降服了北部的野人,修建港口,功勋极大。   这种功劳,那都是可以在史书上大提特提的,就如毌丘俭当初讨伐高句丽一样,会流传后世,成为他们的功勋,甚至依此进入武庙也不是没有可能。   羊枯领着众人,站在城门外,看着远处骑马而来的文鸯,对左右说道:往后能成为国家城墙的人回来了。   “拜见镇北将军!!”   文鸯毕恭毕敬的朝着羊祜行礼拜见。   羊祜上前将他扶起来,“好,击破倭贼,是有大功,有大功而不骄,乃大将之风也!”羊祜随即又接见了文鸯所带来的其余几个将领们。   地方的官员们站在不远处,心里也都清楚,这实际上就是交接仪式了。羊枯要走了,继承他位置的,将是年轻的文鸯。对文鸯,众人都有些顾虑。   虽说只是负责当地的军事防务,可那只是名义上的,若是他要强行插手地方政务,谁又能拦得住他呢?   从刺史到郡守,都得对最高指挥官客客气气的,若是最高指挥官认为有战争威胁,甚至可以直接给地方郡守们下令,让他们带着军队前来协助自己,在各地进行军事管理等等。   文鸯毕竟太年轻,平日里的形象又多是桀骜不驯的那种。众人都不是很信得过他,觉得他可能会是河北的一个隐患。文鸯扫视了一群周围的官员们,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羊祜赶忙带着这些功臣们返回城内,他们要拜见大司马,封赏是由大司马亲自主持的,关于这些人的封赏内容,皇帝已经下令。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如此走进了城内,封赏的地点却是在王宫内。   燕王曹宇坐在上位,上了年纪的他,视力下降的很严重,已经无法看清东西,颤颤巍巍的坐在上位,头一晃一晃的。   毌丘俭则是坐在了一旁。   国内的官员们分别坐在两侧,文鸯等有功将士们站在众人的正中间。曹宇此刻开了口。   “先前多贼寇,寇我边界,掠我商贾,上下不安,圣天子在朝,以猛士伐之....”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哆哆嗦嗦的,可在场众人,却听的格外认真。   “今大破贼寇,有不朝者朝之,有不礼者礼之,有举刀戈者毙之,使海内肃清,寡人特意设宴,款待凯旋之猛士,向众人宣告陛下的诏令....   他说完了这些,便呼出一口气来,应当是没力气了,缓缓看向了一旁的毌丘俭。接下来的话,自然就是由毌丘俭来代替。   毌丘俭起身,继续向大家告知了文鸯等人的功劳。   听着毌丘俭不断的夸赞着自己,便是文鸯,此刻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主要是毌丘俭这夸赞实在是有些太官方了。   说他什么仁德威猛,以仁者兵,安天下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出兵灭了蜀国跟吴国呢!!在宣读了这些人的功劳后,毌丘俭又进行了其余的封赏。第一个受赏的就是文鸯了。   文鸯的军职并没有提升,大概是因为他的资历还是远远不够,只是爵位得到了提升。如今所采用的都是新爵,也就是五等爵制。   而成济也正式成为了将军,威北将军,在杂号将军里也算是有牌面的,周处也因为功劳而升裨将   在完成了封赏之后,毌丘俭就下令开设宴会。燕王只是坐了片刻,就离开了这里。   诸多官员将领们纷纷举杯畅饮,笑得不亦乐乎。而毌丘俭也是趁机将文鸯给叫到了自己的身边来。   文鸯低着头,坐在毌丘俭的身边,这头威震河北的猛虎此刻犹如一只狸猫般乖巧。毌丘俭笑呵呵的说道:“你在倭岛的表现,我都已经如实告知陛下了。”“陛下非常的欣慰。”   “尤其是得知你轻易解决两位先锋的矛盾之事的时候,陛下在书信里多次提起这件事,他说:小鸟已经变成凤了!   “我对你也是刮目相看啊,不错,过去吴国的吕蒙,年少时不好读书,性情急躁,只能为将,经过吴主劝说,果然成为了一個合格的统帅,做出了一番大事。”   “你过去不爱读书,性格急躁,这都是令我担心的地方,但是如今的你,却让我不再担忧了!“对比那官方式一套一套的夸赞,文鸯还是喜欢听毌丘俭如此说话。   一旁的羊祜也是笑着说道:“当初陛下将小鸟交给我的时候,曾说他可成大器,今日才知道陛下没有说错啊。”   两人对文鸯的表现都非常的欣慰。   文鸯这次没有滥杀,没有急着去攻打其他地方,甚至还努力的缓和部下的不合,跟诸多倭主往来,平定了局势,很是顺利的完成了对当地的讨伐。   文鸯的脸很是红润。   “这都是仰赖二公之教诲。”   毌丘俭笑了笑,随即严肃的说道:“我与羊祜要离开此处了。”“陛下想要将河北的军事都交予你。“文鸯浑身一颤,果然是如此。   他正要开口,毌丘俭却忽然说道:“可陛下还要询问我的建议,我还不曾告知陛下。”毌丘俭严肃的看向了文鸯。   “阿鸯啊,河北有冀,并,幽,宁,云五州,塞外贼寇奔袭,郡内群寇出没,山林之中有贼人称霸。   “我倒是不担心你无法击破这些贼寇,无论是有足之贼,无足之贼,你定能一战而平,我所担心的,是伱与地方官员不和,为了作战而使地方政务停滞....”   “我要给你半年的时日,这半年里,我会常常派人来打探你的消息,若是听到你犯下什么过错的事情,我会亲自前来将你带回去,往后你也就勿要再想能独自坐镇一方了。”   文鸯当即行礼称是。   毌丘俭这才让文鸯去见燕国内的官员们。   羊祜坐在毌丘俭的身边,看着远处跟官员们饮酒的文鸯,低声问道:“您觉得这厮能做好这些事   毌丘俭笑了起来,“陛下觉得他可以,那他便可以。”在宴会结束之后,毌丘俭跟着羊祜匆忙离开了此处。羊祜甚至都没有交代文鸯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们两人匆匆离开,文鸯却有些慌。   现在河北的军事都直接落在了他的手里,再也没有人给他下令了,大家都在等着他下令。   文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幕僚以及诸将军们的建议下,他这才下令,让将领们各司其职,同时犒劳从倭岛回来的将军们,同时派遣可信的将士们前往各地彻查军中贪污以及谎报军功的情况。   文鸯给自己立下了几个目标,加强对塞外的监视绝不让新势力抬头,彻底清除河北的匪患,防止蛀虫们混进河北大军之中。   他并没有插手地方的事情,甚至都不曾与他们相见,只是以书信往来,让他们告知地方的盗贼之情况。   大家都挺期待这位年轻人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第147章责罚   龙会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这雄伟的城池。每次赶来中原,都会让龙会无比的震撼。   尤其是这一次,中原的变化有些太大,平坦的道路,整洁的城池,连绵不绝的耕地,让龙会都觉得有些惊愕。   前来迎接龙会的乃是礼部的官员。   裴秀倒是没有亲自前来,只是派遣了一个部官前来。“世子。”   郎官笑着行礼。   在没有正式接受皇帝册封之前,龙会便只是个世子,是不能称王的。龙会心里虽然有点不喜欢这个称呼,但却不敢表现出来。这里可不是沙州。   但是龙会倒也不担心自己会无法继承王位。   他们父子跟皇帝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他父亲常常跟皇帝书信往来,关系密切,连带着他也能时不时得到些皇帝赏赐的礼物。   这次内战,他也算是师出有名。   龙会在即官的带领下走进了城内,即官将他安排到了礼郎的一处庭院,这里是专门用以招待那些外来贵客的。   便是这么一个接待宾客的庭院,就比焉者国的王官要奢华的多。   焉耆国的王宫在沙州诸多王宫里都算是比较小的,别说跟龟兹国比,就是跟鄯善国也没可比性。龙会打量着周围,连连称奇。   郎官姓刘,年纪也不算太大,此刻笑呵呵的站在龙会的身边,“裴公稍后就要来见世子。”“世子可以先做好准备,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及时派人告知我..龙会问道:“那我可以外出看看洛阳吗?”   “当然可以,只是这弓弩是不能带出去的,另外,最好还是有府内吏开路,这洛阳内,有诸多禁令...”   听到对方这么说,龙会只能暂且打消出去玩的想法,他便在府内认真的等待着裴秀的到来。   刘郎官从这里离开后,直接来到了裴秀这里,禀告情况。   裴秀此刻坐在上位,面前则是堆满了各类的文书,这些都是关于沙州诸王的资料,其中也包括了龙会的,其中详细的分析了龙会的性格,为人,他的诸多故事等等。   裴秀如今虽然还没见过龙会,但是心里已经对他颇为熟悉了。刘郎官回来之后,当即禀告了安置龙会的事情。“尚书公要何时前往呢?”裴秀笑了起来,“不急。”   “这厮性格狂妄,如今前来洛阳,心里也毫无畏惧,觉得自己跟陛下亲近,不会遭受任何处罚....”得让他略微不安,不然还不好做事。“   装秀此番的目的也很简单,推动沙州的直接管理化,沙州的这些大小藩王们,自然还是要一一除掉,说除掉太过,应当说要一一安置好。   看陛下的意思,往后肯定是要多跟西边贸易往来,沙州作为第一站,是不能轻视的。   而诸藩王的存在,对沙州刺史部很是不利,这些人各自为政,彼此不和,又没什么治国的能力,庙堂给他们发展当地的物资,都被他们私人所吞掉,财务情况频频告急,甚至还需要跟长史府借钱借粮。   明明有着诸多的优良耕地,可王公贵族们几乎不在意这些,他们几乎将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修建佛寺,为此甚至不惜发动数以千计的百姓们放下手里的事去修寺。   沙州刺史原先几次上书,都是对这群藩王有很大的意见。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佛寺的问题。   为了礼佛,这些人竟敢在春秋时发动百姓们去徭役,将大量的耕地赏赐给寺庙和僧侣,同时还赐予了大量的牧场和牛羊。   这些君王们普遍好佛,除却修建佛寺,他们还会发动百姓们在石壁上雕刻佛像....   装秀甚至从中还注意到了浮屠教的问题,当今憎侣们越来越多,这些人熟悉经典,将佛经与当下的经典结合起来,纷纷走进了高门大户。   不少大族都会宴请这些名僧,跟他们辩论经典,为自己扬名等等。这些僧侣俨然成为了一种新的名士。大家对此都很是好奇。   为了解决这些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这些藩王撒下来,派遣国相之类的来接管,停止这耗费巨大的修寺活动,不浪费民力。   若是能以言语来说服,当然是最好的,若是言语说不服,那就该兵部和刑部去讲道理了。裴秀还是希望不要达到那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里,裴秀完全没有去在意这位远道而来的世子。   龙会越来越烦闷,几次生气的找来府内小吏,询问裴秀何时前来找自己,那小吏只是说自己会传达。   而更让龙会不安的是,他所带来的那些骑士们说是要安置到其他地方,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了。   他几次叫嚷着要见皇帝陛下,只是,小吏的回答还是与过去一样,都是说自己会向官员们传达。身边的人时不时的更换,偶尔还有甲士来看守。   他们倒是没有限制龙会的外出,可这也不能减少龙会的不安,每当龙会说想要往皇宫那边看看的时候,随行的人马总是会将他劝住。   在这個时候,龙会甚至一度觉得:我命忧矣!这分明是要将我处死啊!!   不会连皇帝都见不到就死在这里吧??   就在龙会开始惊惧不安的时候,裴秀终于是姗姗来迟。   这一天,当甲士们占据了院落每个角落的时候,龙会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结果裴秀就领着人走了进来,笑着向他行礼拜见。   “拜见世子!”   刘郎官赶忙介绍起了裴秀的身份。   众人都可以明显的看到龙会那如释重负的表情。   龙会跟裴秀行了礼,随即两人坐了下来,裴秀也不怕对方发难,让众人先出去。“世子当真是做的好大的事。”   “您可知道这几天,世子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听到装秀的询问,龙会有些茫然,“实不知也。”   裴秀这才说道:“世子擅自发兵,杀一王,龟兹王乃是受了陛下册封的王,杀害这样的王,罪名等同于谋反,是要遭受族诛之罪的!”   龙会赶忙解释道:“我是事出有因.....“当今诸事,都要按着律法来执行。”   “如今庙堂正在编订新律,参与者多为名臣,这些人就以你的情况来辩论,引起了天下非议....这些时日里,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找我,要求按着律法处死你的!   “若不是陛下与你父亲亲善,屡次示意我庇护,只怕你早就要被推出去处死了!”听到这些事情,龙会方才有些慌乱。难道连皇帝都护不住自己??这大魏的大臣们怎么都这般厉害?“裴公,这可如何是好啊?“”倘若....”   看着开始结巴的龙会,裴秀无奈的说道:“你也勿要担心,我是会全力保护你的,这件事,确实是那白山先开的头,岂能这般羞辱别王呢?”   “但是你也确实不该就这么动兵杀了他。”   裴秀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当今的办法,就是向陛下请罪,以此来获得赦免。”   “但是如今庙堂的群臣,因为律法之事,已经对你有了敌意,倘若陛下完全不问罪,只怕是难以服众。   “我可以帮伱想三个解决办法。”   龙会赶忙挺直了腰板,“仆洗耳恭听。”   裴秀说道:“第一种办法,是最简单的,即刻面见陛下请罪,然后请求陛下责罚,陛下应当不会从重处置,顶多是罚你反省一年,然后你就可以返回焉耆国,从此不能出现在庙堂之中。   “第二种办法,你可以请求立你的弟弟为王,自己主动请辞,如此一来,陛下完全不会责罚你,或许还会赐给你不错的官职,让你留在中原为官。”   “第三种办法,你可以效仿鄯善王,主动要求设相或设郡,以此功,完全能得到赦免,群臣也不会再多说你什么,你也可以照常在洛阳内享福。   听到裴秀所说的三个办法,龙会很是迟疑。   裴秀并没有去诱导龙会,也没有逼迫龙会,他是将选择权交给了面前这个家伙。以裴秀对这个人的了解来看,这是最稳妥的解决办法。龙会思来想去,却还是做不出决定来。   若是选第一种,他能保留自己的王爵,但是从此的日子都不太好过....被记恨是很糟糕的事情,若是第二种,他那几个弟弟与他又不熟,他们都不是嫡出的,让给了弟弟,自己就成了庶民,也说不好皇帝会给自己什么官职...   若是第三种。   他又担心自己会被软禁在洛阳之中,无法以王爵出任官职,无法随意走动。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龙会是非常喜欢外出狩猎,外出游玩的,历史上,这家伙就很是勇武,以弱兵战胜龟兹,打败了周围的联军,独霸一方,可他在灭了龟兹国之后,便总是单骑出去狩猎游玩,结果被龟兹王原先的部下所刺杀堪称是沙州版的小霸王。   看到他的脸色迟疑,裴秀问道:“世子在迟疑什么呢?”“若是我如鄯善王那般,能随意外出游玩吗?裴秀笑了起来。“自然可以。” 第148章 不同以往   “特封龙会为焉耆王,居守洛阳.....”“臣会拜谢陛下!!”   当龙会做出决定之后,自然就是迎来了皇帝的正式册封。   当龙会行礼拜谢皇帝的时候,坐在不远处的钟会总是觉得有些别扭。他还是头次看到有人与自己同名。不过,他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龙会。   这家伙身材高大,脸色刚毅,棱角分明,颇为英武,倒是有些名士之相,又知道此人为父亲复仇,灭了一国,钟会也就不再计较同名这件事。   勉强配叫会。   群臣则是议论纷纷。   其实装秀也不是完全在哄骗龙会,龙会这件事在大魏确实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很多人都觉得,龙会无罪。   首先是他父亲病重,白山派人羞辱,间接导致了他父亲的逝世,龙会随后出兵为父亲复仇,在杀掉对方后又前来洛阳认罪。   这能说有什么罪行呢?   这是合乎孝道的复仇,就是圣人活过来,也得大声赞叹龙会的行为,绝对不会觉得他攻杀同僚,形同叛逆。   但是却有大臣觉得,龙会虽然是为了孝道,可毕竟是触犯了律法,他的品德值得称赞,但是他的行为却要受到惩罚!   正好此刻又是魏舒等人编订新律的时候,众人各说纷纭,几次朝议都差点打起来了。曹髦的内心倒是颇为激动。   从自己登基到如今,过去了整整十一年。   这十一年里,大魏是越来越有两汉的模样了,尤其是前汉风采。   当得知刘寔单骑前往乌垒城,将龙会给逼出来的时候,曹髦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并不生气,他很欣慰。   这帮子天天服散饮酒的家伙们,终于是越来越有前汉之风了!   便是如今的大臣们也是如此,随着曹髦将那些老家伙们一一踢出去,少壮派充斥在庙堂上下之后,庙堂的风格是愈发的前汉化。   这些人辩论起来,再也没有了原先的那种阴沉与压抑感,各个都是如烈火一般燃烧着,动不动就烧伤别人....   曹髦还是很喜欢当下这种风气的。   曹髦用了整整十一年,将愈发西晋化的大魏又拉上了正轨,既然是继承了后汉之衣钵,那自然就要如后汉那般强盛。这种强盛不只是在国力上,也是反应在这些精英们的身上。大魏真的变了。   最先就是文风,在嵇康等人的推动之下,原先愈发偏向避世的文风开始朝着激进昂扬的风格转   如今很多文章,皆是些描绘山河壮丽,或者军旅生活的。   要知道,大魏的武将们大多都是学经典出身的,各个都擅长写文。如毌丘俭这样的,时不时也能写个文章来讲述自己的军旅生活。   这使得甘露时期的文风愈发的偏豪迈雄壮,有点大唐初期的感觉了。   曹髦觉得,等到左思长大之后,或许就能让他领着大魏直接冲刺一波豪迈的浪漫文学!这家伙写宫殿写山水都很厉害,虽是写实,却往往能以朴素的写法来写出极为壮观的景象。往后或许都能以左思等人来组建一個甘露文人天团,专门从事这方面的事情。思想上同样也有了巨大的变化。   在王学得到了大量推广的情况下,王肃的治世经学正在逐步取代原先的郑学以及其余玄学。主流的玄学思想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被王肃容纳,成为了王学的一部分。   当下王学成为庙堂官学主流,而从王学出来的士人们,也比玄学的那帮人要更加的务实。这种变化今日终于体现在了庙堂里,曹髦看着面前这些略显激进的大臣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才对嘛!!   龙会对此也是感同身受,大魏的那种变化,其实这些隔着老远的人感受是最明显的。曹髦封赏完了龙会,便跟众人谈起了治沙州的大事。   首先就是完成对所有藩王的安置,龙会算是立下了大功,先前龟兹国联系自己的诸多盟友,一口气召集了八位国王,结果龙会杀了一个,抓了七个。   这些人擅自跟随白山出兵,想要继续保持王位也是妄想。   而龟兹国王白山逝世,那这个国自然要设郡,由庙堂来管理,如此一来,整个沙州也几乎没有什么大藩王了。   正好可以一次性的解决当地的治理问题。   华膺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当即站起身来,说起了吏部的委任意见。   曹髦时不时点着头,只可惜郑袤已经退休了,不然让这个老头看看,或许能得到更合适的人选。当然,曹髦也没有想着要派人去打扰郑袤。   这人事任命是最麻烦的事情,别看郑袤脱口而出,实际上,他指不定得看多少文书,总结多少人选,曹髦可不想累杀自己的功臣。   针对沙州,最后的方案是五个郡,六十四个县。这些郡的郡守,则都是由曹髦来亲自选定。   朝议很快就结束了,曹髦起身离开的时候,有几个大臣都留了下来。钟会,张华,陆抗,以及裴秀。这四个人赶忙朝着东堂的方向走去。   钟会走在了最前头,而陆抗跟张华则是走在了一起。裴秀跟在了钟会的身后。   张华低声跟陆抗说着什么,一行人就这么来到了东堂。曹髦早已在等候着他们。四人分别坐在两侧。   钟会最先开口说道:“陛下,沙州的任命,最好还是不要太仓促,沙州太远,大事都需要太守来决定,我看今日吏部那个名单,所安排的多是些年长者,我怕这些人还没赶到沙州便死了几个,他们考虑不够周全,应当派遣年轻力壮,最好是能领兵出征的人来担任....   曹髦深以为然。   主要是那边太远了,老臣过去了未必遭得住。   两人攀谈了片刻,随后钟会方才说起了律法的事情。   “陛下,魏舒认为要多借鉴汉律,臣却觉得,汉律没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钟会此话一出,陆抗与张华当即变色。这特么是什么混账话?!   曹髦却笑了起来,他提醒道:“也不能如此言语,汉律之中,还是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钟会摇着头,“汉律太过繁琐,彼此没有章法,判决多靠主官亲为,没有能仰仗的地方,篇幅巨大,一罪多刑,刑法规定也不明确,上下浮动太大,实在是不适合继续借鉴。   “臣倒是觉得,可以另立新法...   张华提出了反对意见,“钟令君,汉律固然再有不妥,又如何能谈什么另立呢?莫非您要的新律还能与汉律完全不同吗?”   “无论如何另立,具体的罪行还是与汉律一样,您这般言语,只是会徒增诸多麻烦,却对事情没有什么帮助。   张华等人就觉得,律法就不存在新立,你再新还能跟汉律完全不沾边吧??除非你的律法里长得不好看要处死....   这就是钟会为了凸显自己新立律法之功而弄出的噱头,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   钟会不喜,一旁的裴秀冷冷的说道:“所谓新立,乃是放下原先汉律的规定与章程,以新的方式来编订律法,张君若是连这都想不明白,如何能担任尚书呢?   曹髦有些惊讶,这裴秀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钟会这边了??众人再次辩论了起来。   只是钟会官大,张华所说的,他几乎都能无视掉。   曹髦沉吟了片刻,“朕明白了你们所说的,魏舒这次奉命主编新律,可以说是对汉律的改进,当然,其实与汉律也完全不同,不必争论这一点....”   “就如今所谈妥的,如设立总则篇目,分列罪行篇目,规定刑罚等级...朕都觉得非常可行。”   如今曹髦所要推行的律法,确实跟汉律的差距很大了,虽然还是有继承关系,但是变得完全不同。   在曹睿新律的基础上,曹髦的甘露律显得格外严谨。   先弄一个总篇章,定下整体律法的的性质和地位,对本律进行总结,然后将不同的罪行分开列表。   《禁卫篇》,《婚户篇》,《擅兴篇》,《违制篇》等等。   同时规定惩罚的等级,如死,流,刑,鞭等等,而对这些再次划分等级,从鞭挞的次数到流放的距离等等。   就是一个字,严谨!   内容不再混乱无章,明明白白,简简单单,哪怕是个刚刚当官的,都能按着律法来给人定下合适的罪名。   律法一旦完善严谨,变得简练直接,那就少了很多的空子,就会减少冤假错案的出现,这将对整个大魏都产生极大的影响。   曹髦对这律法非常的重视,一度将此律当作自己的第二大成果来对待。   参与该律法编写的人也非常的多,曹髦要确保这个律法的完善,起码要在百余年内保持最领先的地位。   往后即使是被淘汰了,也得给后世的律法留下一个先河和基础!!双方辩论了许久,却又谈定了一些事情。   在钟会匆匆离开之后,其余几个人也相继离开,唯独裴秀却再次留了下来。看到连裴秀都要自愿的加班工作,曹髦眼神温柔,心里很是欣慰。这个世界,果然是变得不一样了啊。 第149章确实不同   “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此事重大,故而不敢在群臣面前言语。”裴秀低声说道。   曹髦好奇的问道:“是沙州的事情吗?你且直言。”   裴秀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好浮屠者越来越多,臣在调查龙会等人的时候,发现当地的君王们已全部归浮屠,他们皆养着僧侣,逼迫自己的百姓们向僧侣提供钱财..   “同时耗费大量的民力去修建佛塔,将大片耕地赏赐给借侣寺庙,还将百姓们送给他们作奴仆....”不只是沙州,当今如凉,雍,梁,乃至益等地,都出现了不少的僧侣,中原各地大族,更是常常邀请僧侣前来家中,好他们的经学...   曹髦听着裴秀的讲述,眼里却没有半点的惊讶。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僧侣们是在前汉时就来到了中原的,经过了这多年的耕耘,当今势力愈发的庞大,当然,现在还不能说是庞大,只有在沙州那边比较庞大,在中原依旧还是劣势。   可在往后,他们的发展速度将会越来越快,甚至能引起北方皇帝的忌惮。比如鼎鼎有名的“南北朝小作文爱好者”,北魏太武帝拓跋焘。   这兄台就觉得佛门势力太大,甚至影响到了自己的国力,一怒之下,开始了浩浩荡荡的灭佛运动。   结果就是天子一怒,血流成河..直到他儿子上位,颁布了复佛法诏,佛门方才得以继续延续。至于在南边嘛,萧菩萨几次投身沙门,官员们还得花重金将他给捞出来,倒是延续了西晋以来的魔幻之风,不愧是我大晋正统。   就连陈霸先都要干这样的事情,致敬一下传统。   但是,就单论如今,曹髦并不觉得佛门能给大魏带来什么危害..发展个百余年,或许还有可能。不过,沙州那边疯狂的浪费民力耗费钱财,倒是该禁一禁了。曹髦此刻当即就有了不少的想法。   如祭祀这类的事情,也可以列入律法之中,违背者处置就好。   难得裴秀第一次这么积极,主动提出自己的看法,曹髦听的很是认真。直到裴秀说完,曹髦这才笑着说道:“裴卿所言有理啊!””这件事,确实不能轻视,朕这就责令刘颂前往处置!“曹髦随即又赏赐给裴秀两件华服,令人将他送了出去。   等到这里只剩下了曹髦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心里都依旧是美滋滋的。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自己似乎是终于成功将大魏从泥潭之中拽了出来。曹髦心情不错,连带着在教导曹温的时候,也没有过去那般的严肃。曹温毕恭毕敬的坐在父亲的面前,当今他正在学习《史记》。让曹髦欣慰的是,自家这竖子对历史展现出了极为浓郁的兴趣。曹髦觉得这很好,降低了很多的风险。   “温啊,再过段时日,大司马就要来了,到时候,朕准备让大司马来教你..…他可就不会像我这般温和了,你得多用功,他可是会考校你的!   曹温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我能带上良嘛?”“你带上他作甚?!”   “良也很喜欢学习,我每次从阿父这里出来,都去找他讲学,他听的很是认真....”曹髦哭笑不得。   他小儿子才一岁几个月啊,连话都不会说,还听你讲学??曹温是甘露元年所生的,今年即将六岁。   当初确实没有取错名字,曹温为人温和,虽然还年幼,却不像其他孩子那般还折腾,明明是最爱闹的年纪,却表现出了异常的冷静与沉稳。   他对父母都很孝顺,听话,对弟弟也很关爱。   在皇宫里与诸多近臣侍卫们相处的也很好,对那些人也是礼貌周全。这个太子虽然还没有长大,名声却已经是被打出去了。知道太子的人都说,这定然会是個宽厚仁义之君。   他的名声在外很大,曹髦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名声太差,导致大家对太子的期待感拉满。不过,名声好点也无碍,往后太子身边定然是不会缺乏簇拥和支持者的。   但是吧,这些所谓的支持者,曹髦还是要略微在意的,不然很容易就被这些人给带歪。   如今,在曹髦的治下,这些人几乎没有了翻盘的可能,他们唯一所能翻盘的点,就是在太子身边下手,将太子变成他们的人。   因此曹髦到现在都是亲自来教导曹温。   这下毌丘俭返回庙堂,倒是可以暂时让他来教了。   曹髦今日心情还算是不错,在讲完学之后,当即就领着曹温前往后宫。这段时日里,皇后不太好带孩子。因为皇后第二次有了身孕。   故而两个孩子都是司马妜在照看,司马妜看的还不错,这也能看出郑娴对她的信任。当到达这里的时候,曹良还在睡觉。   他几乎整日整日的睡觉,他跟兄长不太一样,闹腾的很,晚上总是嚎啕大哭,白天却很喜欢睡觉。   曹髦也不知道兄弟俩的性格为什么会差这么大。   就以这家伙的闹腾劲来看,往后曹温这个兄长怕不是要遭大罪。此刻,钟会正在府内接见龙会。   在到达府内之前,龙会已经听官吏说了很多关于钟会的事情。   这官吏一直都在警告龙会,让他一定要当心,千万不能激怒钟会,并且教他要如何与这位尚书令相处。   龙会对钟会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他知道这是当今最受皇帝宠爱的大臣,也知道此人权势无人可比。但是他却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召见自己。他想起装秀的话,心里便有些惶恐。   该不会这位就是那个想要处死自己的大臣吧?两人刚刚见面,龙会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钟会坐在上位,仰起头来,脸上充满了敌意,有种杀气腾腾的感觉。龙会赶忙行礼拜见。   倘若两人是在几天前相见,定然会闹得很不愉快,毕竟钟会不能忍受别人的无礼。但是此刻的龙会,这毕恭毕敬的样子,倒是很让钟会受用。“嗯,你便是那焉耆王,不错,确实不错。““你还算是聪明,知道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钟会这句夸赞,在龙会耳边,却是犹如威胁。   龙会连忙说道:“我虽然是为父复仇,却也是犯下了大错,理当被处置,并非自保..”钟会这才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又令刘渊上茶。   钟会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开口问道:“伱的才能不错,我想要举荐你…你愿不愿意前往太学读书啊?   龙会当即皱眉,他苦笑着说道:“钟令君,我实在是不好读书,平日里唯好骑射,哪怕是进了太学,以我的资质,只怕也是一事无成啊。”   “哦...原来如此。”“那你可愿意为将啊?”   “马隆身边,就缺几个年轻将领来辅佐...你可愿前往?”   钟会是谈话的高手,只是两句话,便将“你是否愿意当官”变成了“你是去太学还是去地方当将”。而龙会当然是愿意前往马隆那边做将领的。这人最喜欢骑马作战,乃是个彻底的武夫。   钟会过去是最看不起这些不读书的武夫的,但是以他如今的地位,倒也变得能容纳这些人了,这些人毕竟也是有所用处的。   当今各地,唯独马隆的职责最重。   他的防区实在是太大了,要负责的地区很多。   而沙州这里,也需要马隆出力,钟会觉得,龙会这么一个熟悉当地,又比较能打,为人还算忠义的家伙,是能担当大任的。   在马隆手里肯定是有用的。   钟会这个人最厌恶浪费了,任何有用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龙会还觉得是自己通过了考验,满脸欢喜的接受了钟会的善意。在送走了这家伙后,刘渊收起了给他准备的茶,眼里多是不屑。“老师,这样的莽夫,全无半点才学,怎么也值得您亲自召见呢?   钟会瞪了他一眼,“如今我是群臣之首,辅佐圣人,治理天下,难道天下皆是我这样的贤人吗?对这样的莽夫便弃而不用吗?”   “我不许你跟那些莽夫往来,是怕他们影响到你,不是让你如此轻视这些人的!“刘渊当即低头认罪。   反正,他在老师这里就没对过。   无论他说什么,钟会都会批判他,都会否定他,他都已经习惯了。当今的刘渊正在为往后的考试做准备。   一直都没有学习经典的他,如今才开始正式的学习经典,当然,不是跟钟会,而是自学....   刘渊最初还觉得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是,当他用如今的思维来阅读那些经学,尝试着去理解的时候,他惊愕的发现,原来经典是这般的轻松。   尽管刘渊对经学的理解可能不会有什么人认可,完全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但是钟会却告诉他,这就是学经典的真正办法,重要的不是别人如何诠释经典,而是自己如何从经典上学到有用的东西   刘渊有着充足的信心,甘露七年的夏考,他定然要一鸣惊人,名扬海内,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第150章 说不出的变化   羊祜骑着骏马,纵马前进。   官道平坦,沿路能看到诸多的临时茅屋,这些屋子都是修建在耕地边上的,很是简陋,却能为农民们提供一个耕作后暂且休息的临时之处。   偶尔能看到孩子们正在耕地里跑来跑去,伴随着大人们的呵斥声。   官道两旁绿树成荫,高大的护路林跟随着官道一路延伸,似乎是没有尽头。偶尔能看到从远处前来的商队,看到这一行人,也是主动让开道路。   马车上堆满了各类的货物,几个短衣的糙汉驾车,以好奇且敬畏的目光打量着羊祜这一行人。毌丘俭是个很低调的人,为了不惊动沿路的官员百姓,毌丘俭甚至都没有用自己专属的马车,只是骑着骏马,领着二十多个骑兵赶路。   随便一個县令出行,都跟他这规模差不多。   毌丘俭很不喜欢坐车,哪怕是这个年纪,还是喜欢纵马,羊祜也只好跟着他一同骑马。羊祜已经很久不曾返回中原。   这沿路的景象,让羊枯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也说不出这种变化是在哪里。   只是道路变得更加平坦?还是耕地边多了些民居?路上多了些商贾?似乎都不是。   毌丘俭看着沉思的羊祜,以一种惬意的语气说道:“耕地里能听到孩童的嬉笑声,能看到为他们遮风挡雨的茅屋,沿路的商贾看到陌生的骑兵不再惊恐,护路林没有再被随意砍伐偷取...”   “这是过去几代明君都不曾做到的啊~-”听到毌丘俭的话,羊祜这才惊醒。   变化不是在这些表象之上,而是隐藏在这些小变化之下的。作为真正经历了乱世的老人,毌丘俭在这方面看的更加透彻。   羊祜偷偷瞥了一眼毌丘俭,这位大司马,自从完成了大一统的壮举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像裴秀。   他总是一副慵懒的模样,总是悠然自得的模样,很是惬意。   羊祜知道,人家这是功成名就,已经没有其余的追求了,完成了自己一生的抱负。羊祜忽然有些羡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这么一天。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在尚书台担任重臣,羊祜心里就隐隐有些惧怕。羊祜怕的是钟会。   钟会太过受宠,性格又恶劣,嫉贤妒能,而陛下对自己向来看重,若是被他恶意针对,往后在书台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好过。   可若是低调做事,不肯出力,那又对不起皇帝的重视提拔。羊枯心里颇为纠结。   不过,羊祜早已不是当初刚刚出仕的年轻人,如今他也成长了许多,纵然对钟会有些惧怕,却也不像从前那样只想要躲避了。   钟会虽然不当人,但是如今的局势跟过去不同,这家伙好歹是个司徒,怎么也不至于跟自己的麾下过不去吧?   只要自己表现的足够尊重,或许就不会让他针对吧。他们距离洛阳越来越近。   曹温怯生生的站在道路上,又整了整衣裳,随即看向了一旁的曹启。“仲父,我稍后需要跪拜吗?”   曹启笑呵呵的眺望着远处,听到曹温询问,摇着头,“太子不必行大礼..不过言语要恭敬些,勿要称大司马,称老师即可。”   曹温点点头。   又过了片刻,他再次问道:“仲父,我要跟大司马同车吗?”“自然需要,太子不必惊慌,且看臣示意。”曹温再次低下头来。   这是年幼的太子初次被父亲丢出去做事,心里还很是惧怕,好在有亲叔叔陪同,心里的惧怕也少了些。   曹髦这次特意将太子派出去,迎接大司马。   这大概也是曹髦对太子的磨砺,让太子多些胆魄,自幼多去做事,往后遇到大事也就不会太慌乱了。   这样的磨砺方法还算是比较正常的,反正对比让太子拿刀刺人,把人砍成肉棍让太子看等诸多方式要正常的多。   左右的大臣极多。   前来迎接毌丘俭的大臣们分成了两拨人,皇帝亲自领着一些人在洛阳,而太子则是领着其余人出城二十里相迎。   如今跟随太子的这些大臣,大多都是三台的郎官们,其中官爵最高的也就是裴秀了。裴秀却是站的远远的,不太敢靠近这里。   作为大族之一,他实在太清楚大族惯用的手段了,这些人搞不过陛下,一定会想要从太子身边手。   在这个时候,除非是皇帝授意,否则谁敢去接触太子都是一个死字。包括裴秀他自己。   他可不敢跟太子亲近,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皇帝春秋鼎盛,这些人是疯了才敢去接触年幼的太子。   曹温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毌丘俭的到来,也不知等候了多久,终于看到远处出现了一行人马。看到这行人,官员们纷纷挺直了身板。   毌丘俭骑着骏马,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不同的规格和节仗。毌丘俭当即下马,其余众人纷纷效仿。   双方相见,太子曹温还不曾行礼,毌丘俭便抢先行了礼。“臣毌丘俭拜见太子!!   曹温脸色一白,慌张的看向了曹启,曹启朝他示意,曹温也赶忙行礼拜见。“拜见老师!!”   光从规格和穿着其实就能判断对方的身份。   曹温看着一动不动的毌丘俭,又赶忙说道:“老师免礼。”毌丘俭这才起身,其余将领们纷纷行礼拜见。   羊祜有些惊讶,他都没想到会是太子出城迎接,太子都这般大了?   曹温很是紧张,毌丘俭在书信里已经得知了陛下想让自己教导太子的事情,对太子的到来也不意外,他笑着看向了曹启。   “竟劳烦太子亲往,实在是令我汗颜啊。”   曹启赶忙回答道:“太子得知大司马要前来,当即就要亲自前来迎接,以示对大司马的敬重...”曹启化身为曹温的嘴替,曹温站在一旁,时不时点着头,担保叔父所说的都是实话。毌丘俭又笑着跟他攀谈了片刻,随即裴秀方才上前行礼拜见。毌丘俭打量着他,“裴君终于不再迷失道路啊。”裴秀颇为羞愧。   毌丘俭再次感慨道:“生而聪慧,长大后崇尚自然,虚静守真,性入深奥之道,博学强记,无文不通,孝敬尊长,友善兄弟,美名著于乡里,高声闻于远近。”   “确实应为圣明天子的辅臣,登三公之位,参赞于大府,功德昭化天下,不只是子奇、甘罗这一类的人物,兼有颜回、冉求、子游、子夏的美德....”   “我当时是这么评价的吧?”   裴秀低着头,愧疚的说道:“是这样的。”   年少时的裴秀,名声就很大,被认为是后进领袖,当然,那个时候钟会就已经不算是后进之辈了。   后来,毌丘俭亲自向曹爽举荐裴秀,所说的便是方才那个举荐词。   毌丘俭认为裴秀的才能极强,完全可以当三公级的重臣,同时道德出色,往后绝对能成为完美的头号重臣。   但是裴秀往后的发挥,怎么说呢,不能说他很差劲,确实强,但就是早早开始服散酗酒,而且治政多敷衍。   关键的时候才出手救一下。   在曹髦的麾下,裴秀则是一直都保持不积极的配合,说他不配合也不对,说他完全配合也不对,反正就是混吃等死。   毌丘俭对他也是愈发的失望。只是这一年的时日里,裴秀做出了诸多的成果。   如设新爵,还有教化之事等等,他都做的非常不错,毌丘俭这才会说他不再迷失。   裴秀面对谁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唯独面对当初举荐了自己的毌丘俭,他会觉得有些难为情。一行人开始继续往洛阳出发,而在路上,羊祜也是有了交流的机会,他跟裴秀走在了一起。两人过去也不算相熟,但是论亲情,还是能扯上点关系来。大家都是这样的。   羊祜主动搭话,问起了尚书台的情况,而面对这位往后的上司,裴秀倒也没有太冷漠,还是保持着礼貌。   在跟裴秀攀谈之后,羊祜方才松懈了点,按照裴秀的说法,如今的钟会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钟会了。   虽然性格还是算不上太好,但是不会去嫉妒自己的下属了。   毕竟已经做到头了,别人做的再好也无法影响到他,甚至他们的功劳也能算在自己的头上。因此,钟会现在只讨厌那些办事不利的,还有张华。   羊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华会被如此针对,但是听到他只针对张华,便就不那么的担心了。一行人来到了洛阳城外的时候,曹髦正领着群臣前来迎接,钟会俨然在其中。   倘若这个架势是要去迎接别人,钟会或许会非常的不悦,但是迎接毌丘俭,那就没事了。毌丘俭这次没有再骑马,而是跟太子以及东海王同车。曹髦快步走去,毌丘俭等人下车,双方相遇。曹髦开心的拉住毌丘俭的手,打量着这位重臣。“毌丘公依旧强壮!”“陛下神采更甚!”   两人对夸了一句,随即哈哈大笑,曹髦瞥了一眼太子,曹温赶忙上前为他们二人带路,很是熟练,似乎已经操练过了很多次。 第151章考验   在照常的设宴等环节之后,曹髦直接带着毌丘俭来到了自家的西堂。此处只有曹髦,曹温,以及毌丘俭三人。毌丘俭说起了河北的诸多情况。   当今塞外已经是没有什么威胁了,按着毌丘俭的想法,起码五十年内,塞外都不会出现什么足以让大魏警惕的敌人。   此番的远征,不只是干掉了不听话的,就是连潜在威胁都给消除的一干二净。当然,对这次的远征,朝中大臣其实还是挺有意见的。   毕竟无论是拓跋鲜卑还是高家高句丽,对大魏都没有什么敌意,毕恭毕敬的,只想着要和睦相处,但是大魏这边却有点不讲武德,在对方派遣质子的情况下还出兵攻打别人。   就这事若是放在两汉,绝对是要被天下人抨击的。   作为大邦竟然不遵守诺言,失去道德,这不是要让天下蛮夷轻视吗?只怕连主将都要面临口诛笔伐。   但是在大魏嘛,撕毁承诺这种事,还好啦,又不是没发生过。   自从司马家将道德底线拉下去之后,两汉和魏晋的道德观念就变得有些不同了。两汉之人很倔强。   哪怕距离先秦已经有数百年,可这些人身上还是有种某种先秦之风。   尤其是在前汉之后,以道德治世的儒家思想逐步占据主流,道德成为了天下的共识。   在塞外还进行子弑父的野蛮行为之时,两汉却已经进入高道德社会,从上到下都遵守同样的道德观念,哪怕是到了王朝末期,大家就是装也得装的像样点。   哪怕做了坏事,也得尽量给自己找个理由,装点一下门面,否则就会被人看不起。   哪怕喜欢钱财,也不敢公然表露出来,没有一个道德之人的人设,就几乎无法在两汉社会里立   足。   洛水这么一放屁,愣是将整体社会的道德底线都给拉低了,过了魏晋,到了南北朝,啧,种种违背道德底线的行为,写出来都发不出去。   这次远征在国内没有引起任何的动荡,还得多感谢司马懿的恩德....大家的容忍度都提升了不   少   说起来,两汉的这种道德社会,有些时候未必就是好事。   在两汉时期,尤其是到了汉末,大家都开始主张对外贼乃至胡人玩道德这一套,甚至有人觉得对付叛军,只需要对着他们念诵孝经就可以让他们幡然悔悟.....   这就看出道德社会的弊端了,但是,若是说完全不好,那看看南北朝的惨况,似乎也不尽然。毌丘俭个人对这次远征还是很满意的。   毌丘俭虽然也是个传统派的名士,讲究的是道德那一套,但是一旦作战,他就变成了一個绝对的将领。   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击溃自己的敌人,击杀自己的目标,不会多想其他的事情。按着他的话说:魏将耳。   此番远征在国内所引起的轰动并不多,但是对河北乃至对曹髦的意义重大。五胡之中,若是论最后的胜利者,那拓跋家绝对名列前茅。南北朝时北方最后两个吃鸡选手,都是从东西魏走出来的。而这次,拓跋部全灭,至于高句丽之流,那都是被随手覆灭。   慕容,段部等等也被大魏强势纳人,往后北方最重要的几个威胁几乎不复存在。   毌丘俭也是这么想的,北方已经很多年不曾平静过了,这次能让北方拥有一段长时间的稳定期,这是最好不过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便是做出些稍微违背信义的事情,他也认了。   两人在这聊的火热,曹温却听不懂多少,只是傻乎乎的坐在一旁听着。“如今天下也算是平定了,没有什么隐患,大司马可以安心待在洛阳了。”曹髦看了一眼太子。   “先前有不少人都想要主动接近太子,朕便将他带到自己,亲自教导...往后,就有劳大司马代为启蒙教导。”   “对这竖子,您不必太恭敬,若是不用功,您就如处罚自家子嗣那般对他就是了!”毌丘俭看向了太子。   曹温顿时紧张了起来,搓着手。“好。”   曹髦又说道:“还有就是这朝中的事情,也得劳烦大司马多看着点,当今这些大臣们啊...”曹髦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毌丘俭却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刚刚的宴会上,他就已经看过了当下那些大臣们..嗯,有点暴躁。   ....   “羊叔子....”   尚书台内,钟会眯起了双眼,打量着面前的新仆射。   魏舒因为还没能完成律法,故而还不曾得到升迁,故而如今唯一的仆射,是羊祜。宴会刚刚结束,这位仆射也就被尚书令给叫了过去。钟会的目光里满是审视。   “陛下对你很是器重,只是我却不知道你有什么才能。”   “不过,既然陛下信任你,那你就要做出点功劳来,勿要让陛下失望,倘若你做不到,便不需要陛下开口,我自处置。”   羊祜毕恭毕敬的低头称是。   其实尚书令跟仆射的品级相同...但是,职权显然差了一筹。钟会也不愿意跟羊祜过多的废话,他直接拿出了文书来。   当下尚书台要操办的事情不少,但是那几件大事,钟会是不放心交给羊祜来办的,他拿给羊祜的,是目前比较好办的一件事。也就是近期内陛下所提倡的“重学尊圣”。   实际点来说,就是要在各地祭祀过去这些治学的圣人们,同时提倡天下人多去学习他们的品德,让各地的乡更奔走相告,向百姓们宣传过去圣人的德行之类。   这件事看起来很复古,可实际上却是庙堂在想办法倡导道德观念,   当下虽然不至于像南北朝那样社会道德败坏,几乎找不出好人,但是两没以来的道德观念确实下降了不少。   原先两汉所倡导的孝,仁,善,勤等诸多品德,在民间的影响力呈现出了极大的下滑,可能是因为饥寒交迫的百姓们已经顾不上这些,或许也是因为上层所带的头。   总之,庙堂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在地方上重报道德观念,且不说跟两汉完全相同吧,怎么也得是个和谐仁爱的天下。   当下,钟会便将这件事交给了羊祜。   钟会并不觉得这件事能比他手里的其余事情更重要。   羊祜接过了诸多文书,在这些文书上都看到了钟会的印章,这家伙的职权还真的是大啊....羊祜在心中默默想着,随即又赶忙行礼。   “仆本是个平庸的人,是因为陛下看重,方才担任如此要位,死也不敢辜负陛下之厚望,”钟司徒点点头,心满意足。   “那你且回去做吧,一个月内,我得看到你的禀告,否则,你就回地方上,勿要想着再来庙堂!”   “唯!!”   羊祜从钟会的府中走出来,心情却是很舒畅。   他原先还有些担心会遭受对方的针对,可如今看来,钟会确实跟过去不一样了。坐在了车内,羊祜低着头看向了手里的文书。钟会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可羊祜却不这么想。   对民间进行道德教育,这件事可太重要了,尤其是当下教化,北方各地都收纳了大量的胡人....羊祜坐镇在北方的时候,多次看到那些高句丽人,乃至鲜卑人的作风。   这些人凶残至极,少道德,儿子对父亲也不客气,动不动就殴打,完全没有尊卑观念,至于其余一些方面,不提也罢。   反正羊祜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   但是要做的话,不能只是靠几场祭祀和宣讲来完成,最好是能效仿当初的两汉时期。孝廉制就是两汉时道德治世的最好体现。   但是如今有了考核,那孝廉取士当然就不可能了,不过,虽然不能以此取士,但是以此来赏赐封赏总是行得通的。   在各地提倡道德,让地方举荐一些有道德受到众人敬佩的老者,给与他们各种赏赐和不重要的特权,让他们参与到教化系统之中。   羊祜如今所想到的就是力田,孝廉,还有三老。汉代这些政策在魏晋时断裂,大魏没有三老,更不会对底层有道德和耕作勤奋的人什么赏赐,孝廉都被污名化,成为了大族子弟的炫耀工具....   在这一刻,羊祜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东西。   他马不停蹄的返回了新府邸,甚至都没顾得上跟妻子温存,当晚就开始书写自己的诸多想法。他隐约觉得,如今自己在做的事情将会非常的重要。   羊枯本身就是个偏向两汉作风的人,钟会让他来做这件事,还真算是找对人了。他一边回想着汉时的诸多政策,一边又想着当下的政策,开始进行对比和总结。来到洛阳的第一天,羊祜整整一夜不曾休息,一直忙到了次日的凌晨。而同样忙碌的不只是羊祜,魏舒也是如此。   他已经很多天都不曾休息了,陛下要他所编写的甘露律,当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都不知忙了多久,到了如今,他终于是拿出了一个像样的初稿,勉强可以拿给陛下来过目了。当然,至于陛下看完后会是个什么想法,魏舒就不敢肯定了。曹髦在次日看到了魏舒所递交上来的新律。 第152章 新律出台   这次曹髦召集群臣们编写的律法,是在曹髦的有意引导之下进行的。而曹髦的引导方向,自然就是《北齐律》。禽兽朝代留给后世为数不多的遗泽之一。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汉律,总会觉得说教的部分比实际性的内容要多,杂乱无章,比起律法,更像是劝谏...而直到北齐,律法都是在不断的继承汉律,进行增设或者删减。   直到北齐律的诞生,打开了新的篇章。   而曹髦如今所想要的就是这个,尽管北齐自己都没能太遵守这部律法,但是这部律法确实要先进的多。   一部更加简单,严谨,系统性的律法,作用将会非常巨大。魏舒这次所拿来的初稿,已经有点后来北齐律的雏形了。   有了总篇章,随后是单独的各类律法,涉及到不同的领域,同时对刑罚也做出了一个标准,不会出现随心所欲下达判决的情况。   曹髦连着看了好几次,对这初稿都很是满意。   魏舒的脸色依旧很平静,站在一旁,似乎完全不在意曹髦的态度如何。这是干大事的人....   到现在为止,曹髦都没见过魏舒慌张的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那么的稳重,可靠。让这人去看着钟会,曹髦还是比较放心的。曹髦缓缓收起了手里的这些文书。   “不错,确实是如朕当时所说的那般,不过,名例篇虽然完整,但是分属的其余篇章却有些简陋了,很多东西都不曾提到..删减并非是在罪名上进行删减,当然,能简练自然是要简练的,例如这先前律法上的捡拾他人瓜果,捡拾他人衣物等等,都可以说是占有他人财物,按着财物价值的高下来区分获罪等级....”   “如此缩减是最好的,但是不能没有这项罪名....当然,有些离谱的罪名,没了就没了,当下跟过去不同了,什么聚饮罪,春时游荡罪之类的能取缔就取缔吧!”   魏舒此刻也是认真的记了起来,曹髦又说出了自己的几个要求,这才让他前往与群臣共同商议。接下来的时日里,曹髦的心思都放在了这新律法之上。   魏舒跟其余几个参与该事的大臣们进行商议,反复的进行修改。   在连着进行了八次修改之后,这部新律总算是获得了一定的认可,但是依旧还是有很多东西需要改进。   在这种情况下,曹髦只能是亲自出面。   曹髦原先就曾说要亲历亲为,这是为了防止钟会压制其余众人,将律法弄得太过激进。如今,群臣对那些改进内容争执不休,那就是曹髦出面的最好时机了。   曹髦亲自出手,修订速度顿时加快了很多倍,在很多有争论的内容上,曹髦一句话就能平息双方的争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曹髦也算是通读汉律,对过往的诸多律法都有一定的了解,这些年里,他一直都不曾中断过读,同时他又知道后来的北齐律之类,在他正式插手之后,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要么解决问题,要么“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甘露律终于以极为短暂的时日拟定完成,并且正式取代了原先的新律。   当甘露律推广到各地的时候,各地官员们却没有觉得烦恼,没有表现出对新律的抗拒,反而是欣然接受。   新律因为其特殊性,是不少官员们的心病。   判决的上下限都得官员们自己来把控,有些时候,有政敌想要搞他们,就以他们判决不公为由发动攻击,而到底怎么才算是公正,这他们也不好说,律法也没有准确的记载。   这新律出来,倒是为他们解决了很多麻烦,而且就是没什么经验的人,都能通过这新律来完成判决。   上下皆振奋。曹髦更是开心。   魏舒当然也因为这功劳而成功被提拔到了仆射的位置上。对这個任命,众人还是非常认可的。   魏舒虽然低调,但是这些年里从未失职,尤其是在刑部这样关键的位置上,还能发挥出色,不出纰漏,那还真的是个狠人。   这些年里,曹髦为了整顿吏治,这刑部不知道进去了多少人,而且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魏舒对他们毫不客气,而这些人也想挖出点什么来搞掉魏舒。   可到现在,都找不出他的任何不对,一点黑料都挖不到,这样的人,群臣都不敢多说什么。就是钟会,对魏舒也不敢太无礼,对待魏舒跟张华时,态度截然不同。   此公先前就多立功勋,此番又在律法的事情上立下了如此大功,那升迁也是在情理之中。如此一来,两位仆射就齐全了。   但是张华领尚书的事情,却是遭受了极大的反对。   厌恶张华的不只是钟会,包括当下的诸多群臣,都不太喜欢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张华出身不够,还是因为他实在太受宠。   不过这是皇帝的任命,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都期待着要看张华的乐子。张华这里尚且没有什么动作,羊祜反而是率先出头。羊祜将自己的诸多想法都写了出来,送到了钟会的面前。对羊祜这个效率,便是钟会都觉得有些惊讶。   他知道这家伙能办事,但是没想到会如此高效率,难道是这厮在敷衍自己?钟会收下了文书,却没有接见羊祜。   他已经做好了若是不够格就在陛下面前弹劾羊祜的准备,可当钟会翻看羊祜的奏表后,却是不由得愣住了。   这家伙认为,与其进行太多的祭祀,倒不如部分恢复汉朝的制度,并非是完全继承,而是进行改进继承,   首先就是两汉时给予百姓们的嘉奖,如嘉奖勤劳的力田,嘉奖孝顺高洁的孝廉等等。羊祜将孝廉之中不同的道德进行了分配,分别对应勤奋,孝顺,和善,忠君等诸多方面。   按着羊祜的设想,每年都让各地举荐符合不同道德标准的人,对他们进行赏赐,宣告他们的事迹为乡里得知。   另外,就是三老制的问题。   羊估认为,豪强之所以横行地方,官吏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鱼肉百姓,是因为三老制的崩溃。三老并非是三个人,而是一个乡里有德行的老者,具备三种道德。三老也并非是官员。   汉代的三老位于官员和百姓之间,三老是由乡中百姓们自己选出,他们不领俸禄,所拥有的特权,是可以直接上书到皇帝这里....   他们的出现是为了保护当时的百姓们,就相当于是民选代表。   而若是地方官吏作恶,那一封书信送到皇帝这里,这官吏基本就是废了。   这个设想很好,只是到了后汉的时候,具体执行就变得很糟糕,后汉的三老名存实亡,三老的位置也被有心人所占据,甚至一度成为了鱼肉百姓的帮凶,故而在后来就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到了如今,羊祜想要再次启动这些。   三老在地方由德高望重的老人来担任,这人负责代替百姓们跟官吏们打交道,同时也负责了教化百姓的重要职责,例如给他们宣讲道德之类的。   其实在这种时期,三老制还是挺有作用的。   让钟会感到意外的是,羊祜并非是全盘继承,而是在原先的政策上做出了很多的变动。这才是让钟会感到惊讶的事情。   钟会反复看了许久,随即赶忙下令,让裴秀与羊祜一同前来自己府内议事。这两人都很快就出现在了钟会的面前。   钟会再次看向羊祜,而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总算不再是充斥着厌恶与审视。他甚至是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我知道陛下为何会如此看重你了,倒是不像某些尚书那样只是靠着陛下的宠爱而上位,你的上书,我已经看过了...陛下常常念叨起这件事,或许你这次能建功。”   说完,他也不等羊祜回话,就将手里的诸多文书递给了裴秀去看。裴秀认真的翻看了片刻,便已是恍然大悟。“钟令君是要推行仆射之策吗?”   钟会如今有诸多官职,在不同地方,称呼自然也会不同,若是在朝议,那就是钟司徒,若是在尚书台,那就是钟令君,若是在殿内决策,那就是钟侍中。   钟会点点头,“你们两人要多合作,往后羊仆射若是遇到什么难事,裴尚书也得多相助...勿要让他跟那些奸贼混在一起。”   裴秀当即领命。羊祜有些茫然,他怎么感觉自己这是被迫参与了钟会的势力圈。那些奸贼又是谁呢?   羊祜皱了皱眉头,但是也没有太在意,领下了钟会的好意,对于这件事,他还是想要找个没人的时候,跟陛下谈一谈。   钟会办事的时候真的是毫不含糊,他当即就分配好了工作,要求两人在今年之内完成这些事情,同时对羊祜原先的上奏还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和修改意见。   羊祜和裴秀虚心接受,一同走出了此处。   刚刚走出了钟会的府邸,裴秀便主动开口说道:“羊公勿要多虑,庙堂之内,并不存在结党营私的情况...只要用心办事就是了,您的提议非常不错,若是您有什么吩咐,我定然会全力相助。” 第153章来自故乡   当下,尚书台的配置总算是成型了。   曹髦的名单之中,也就剩下一个苟助还不曾就位。在完成了少壮派的逆袭之后,庙堂顿时热闹了不少。最为热闹的就是曹髦的内臣会议了。   这些内臣们聚集在太极殿内,对往后的国策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两汉的士人本来就不缺乏胆魄,而当下大魏的士人是更进一步,他们的想法确实很激进,给头次参与内臣会议的毌丘俭都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当下大魏的道路愈发的明朗起来,通过多方面的改革,已经算是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跟后仅已经大不相同。   内臣们聚集在这里,所商谈的也只是那几件事而已。   如何提开庙堂的收入,如何增加户口,如何提升百姓的生活水平,以及增强军事力量。看着周围这些脑洞大开,口水四溅的大臣们,毌丘俭的眼神里满是惊诧。他那种悠闲自得的状态,都被这些人给打破了。大魏的国运就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   在钟会的带动下,这些人似乎都非常的着急,他们都很急切的想要多做出点事情来。光是在提升收入这方面,毌丘俭就听到了很多疯狂的想法,“,“贩卖公田”等等离谱的想法,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开放民间私铸钱币事”,“清点商贾家产,两万钱上家产者缴纳一半家好在,这些只是大家的想法而已,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去。只是曹髦对自己的内臣们极为的纵容。册丘检从未见过如此的内臣会议。   要知道,在明帝那会,毌丘俭也算是明帝的内臣亲近,也常常跟看明帝参与决策,但那时的决策,跟如今这伙人所做的事情完全不同。最后由皇帝定夺。   正规的内臣决策,往往是大家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由待中提出决策的内容,大家相继发言补充,而如今发生在眼前这个,这像是一群疯子聚会,大吵大嘛,甚至打断彼此,争得面红耳赤。 ,   番任位几次想要开口,可看到坐在上位的曹髦没有半点要阻止的意思,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他们继续商谈   曹髦坐在上位,无论自己麾下的内臣们提出了何等离谱的想法,他都不会觉得生气,只是笑吟吟他之所以要庙堂多少壮派,就是为了能让庙堂更有活力。   过去的那个内臣决策,那只是大家在互相争夺利益,彼此权衡,制让与掠夺。为什么过去的内臣们会那么和睦的坐在一起聊天呢?   他们都是聚集起来割肉的,分配在到达这里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当然会和睦。   而在现在,好歹这些人的想法出发点都不是在自己或者宗族的利益之上。   这就足够了。   反正不靠谱的想法也不会被采纳。   众人商谈的很是激烈。   可他们确实又能拿出不错的决策来。   例如钟会就认为要继续加大对善事府的投入,并且要求尚书台尽快将各项新发明推广到天下各地去,哪怕是亏钱也得用。   另外,对于那些新生产出来的化肥,钟会也提出了增加生产线的构想。   东平王正在想办法增加其生产效率,通过别的方式来进行。   而在提高百姓们的生活水平上,张华则是提出了保息之政。   大概就是庙堂出钱来履行国民福利,给予百姓们一个最低保障,对各类百姓们进行不同的救济和庇护,提升百姓们的生活水平。   这项看似跨越了时代的政策,实际上在周礼之中就有记载,是属于很古老的仁政。   这個政策被称为保息六养。   一日慈幼,二日养老,三日振穷,四日恤贫,五日宽疾,六日安富。   这就是古代的保息六养,第一个就是关爱孩童,第二个是赡养老人,第三个是指那些鳏寡孤独者,第四个才是穷人,第五个是残疾人,第六个是有钱人。   为什么有钱人也在救济的行列里?其实这不是救济,是指国家不能从富户手里劫掠钱财,要让他们得到安宁。   两汉也倡导这种六养,故而,常常能看到两汉皇帝会主动下令,拿出布帛和粮食赠送给孩童,老人,穷人,残疾人等等,这种行为还是全国性的。   而这种六养当然不是像后世那样的庞大,是一种不频繁的行为,是时不时进行救济和保障的,不是年年都有。   而且会因为皇帝而各异。   若是遇到文帝,能常常得到救济,若是遇到晚年武帝…。不让你捐钱都算是厚待了。   从汉到魏,很多福利体系都没了,这种保障百姓的制度几乎全部消失不见,直到北魏时期,开始汉化,又重新设立福利体系,供养七十岁以上的老者,推行救济贫民消灭贫困。   而北周继承了北魏的救济贫民,北齐则是继承了消灭贫困……它们真正做到了物理意义上的消   众人谈妥了许多事,决策结束,群臣们相继离开。   毌丘俭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曹髦主动开口,“大司马,这跟过去是不是不太一样?”   看着面前笑呵呵的曹髦,毌丘俭却感慨道:“确实不同。”   毌丘俭也不好形容,但是这种决策会议看久了,他竟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曹髦抚摸着下巴,继续说道:“十一年,便已经有了这般改变,再过十年,大魏定然会是一个盛世”   曹髦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毌丘公对此倒是很赞同。   不说别的,以大一统的基础,只要能平稳统治个十余年,那定然就是个盛世。   “朕并不打算再出兵讨伐了…接下来的时日里,便安心发展内政就是,不过,朕很想跟远方的诸国都建立联系……尤其是如日中天的波斯…。”   “波斯?”   毌丘俭有些茫然,他从未听过这个称呼。   曹髦则轻轻皱起了眉头,“诸葛绪应当也差不多达到了月氏人的地盘吧?”   “只是这一去一回,也不知要走多少年。…..”   贵霜,蓝氏城。   诸葛绪仰起头来,注视着远处的城池。   此刻的诸葛绪,看起来格外的沧桑,他的脸几乎都被茂密的胡须所遮盖,加上他本身的消瘦,几乎都看不出原先的模样来。   而随行的众人,也大多如此,减员很是严重。   等这一行人到达此处,已经有百余人倒在了道路上。   诸葛绪强忍着心里那深深的疲倦,注视着远处那高大的城池。   此处的气候还算不错,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热,道路修建的很是平坦,这条通往王城的道路,甚至还是专门用石头来铺设而成的,能看到上头的雕刻。   看到这条道路,诸葛绪便暗自摇着头。   听闻这些都是贵霜原先那个波调王的杰作。   这位跟孙权极为相似的君王,在晚年开始发疯一样的大兴土木,他打造了一条很长的道路,用最精美的石头所铺设而成,两旁还用栅栏来进行装饰,他本来还想要在四个城门打造四条道路,从蓝氏城延展出去,到达各个领地。   可他的这个想法还没能推行,人就已经病死了。   说起来,他这么一病死倒是让很多人活了下来。   而在这位功过都很大的君王逝世之后,贵霜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如今的他们,距离灭亡已经不久了,早已被敲响了倒计时,甚至一度成为了敌人的附庸。   可这条精美的道路却还是在这里,远处的城墙也是那么的高大,只是两旁那些瘦弱,露出了森森肋骨的百姓们,却跟这精美的道路,高大的城池有些不符。   这些本地人惊恐的看着忽然出现的骑兵,哪怕是有本地的官员们站在一旁,他们也很惧怕,甚至更惧怕他们本地的官员。   早在离开沙州之后,贵霜的官员们就与诸葛绪相见,随后一路禀告,又亲自带着诸葛绪前来拜见他们的君王。这些官员们对诸葛绪非常的亲近,完全没有诸葛绪所想象的那种疏远或者警惕。   甚至有官员主动向他行礼,激动的询问中原的情况。   负责翻译的人说:这些月氏人一直都认为诸葛绪等人是来自他们的故乡。   其实,月氏人过去就居住在张掖,敦煌等地。…说是老乡还真的没什么问题,后来他们被匈奴人。击败,跑到了沙州,也就是西域。   再后来,他们又被乌孙人击败,一路又跑到了大夏,并且在这里进行扩张,对当地人进行了降维打击,最后其中一部建立了贵霜。…..   而大魏的史学家们,一直都认为月氏人是羌所属,称他们为羌虏。   被这些人当作是乡党,诸葛绪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是考虑到这对目前的局势有利,他也就暂且认下了。   甚至他还叫来了几个敦煌出身的随行者,告知那些官员们,这些人就来自你们的故地。   这一路上,他们都受到了很大的礼遇。   月氏人对中原王朝一直都挺尊崇的,像波调王甚至还要千里迢迢的派遣使者去朝贡要册封。   在他们看来,来自自己故土的国家,是强大而又神秘的。   而月氏人的模样跟当地人的模样却是不同,当地人肤色普遍黝黑,而这些从凉州一路跑过去的月氏人,模样跟中原人有些相似,反正不是黝黑皮肤的。   而他们,如今终于是来到了月氏的王城。 第154章四大帝国的末日   当初的四大帝国,安息帝国已经是土归土,新生的帕提亚如日中天。   东汉帝国已经被完全取代,只有那些竹简上和人们的攀谈之中还能看到他过去的模样。   罗马帝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庙堂行政痛痪,内部起义,外敌肆虐,正式进入三足鼎立。…咦?   怎么有点熟悉?   总之,当下还在苟延残喘的,就只剩下了贵霜帝国。   但是如今的贵霜帝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称霸印度,独占阿富汗,占据商道,野心勃勃的帝国   其军他现在都不配称为一个帝国……他们在南部的掌控力荡然无存,在北部,则是被安息帝国的继承者变相殴打,丢失了大量的领地,几次被打到王城,需要低头称臣。   军中皆是无能的贵族,官员们失去了斗志,沉迷酒色,对内疯狂的压榨百姓,贵族的特权不断的提升。咦?怎么还是有点熟悉?   当今贵霜王是通腻色伽三世。   这位国王是个倒霉人。   他的父亲婆湿色伽将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交给了他,嘱咐他要完成先祖们的遗愿,恢复以往的霸   可他父亲本身却是個有名的昏君…治政十年,非但没能解决过往的弊端,反而是加剧了国内的不   新国王上位之后,便尝试着通过各种办法来修补好当今的贵籍,可事悄到了这种地。…。地方的贵族对这位国王只是在名义上归顺,并不完全服从。   国库空虚见底,连维持军队的钱都需要贵族们相助。   他越是急着做事,所带来的效益却越是负面的。   他曾想要改革货币体系,收回贵族们的铸币权,结果就是导致国家货币失去了信用力,财政更加崩溃,最后还是赶忙做出了妥协,方才得以维持。   这位国王到如今已经是治政十年。   他比曹髦晚登基一年。   而他的年纪却比曹髦要大了很多,整个人都被弄得奄奄二息,对未来几乎绝望。   当他得知有来自东方的使者时,老国王当即起身,下令让身边的官员们准备迎接天使。   他本人更是亲自在城门前立下了仪仗,超出了三百人的乐师,以及各类的大象等,这规格非常的   诸葛绪在几个贵族的陪同下来到了蓝氏城,所看到的就是这超规格的欢迎仪式。   此刻跟在诸葛绪身边的几个贵族,看着面前这架势,不由得对视了几眼。   贵霜是推行中央集权制的。   国王直接派遣官员对全国进行治理,贵霜内的地区行政划分为省和村。   国王会向各省派遣一个总督,一个元帅,一人负责政务,一人负责军事。到了后来,为了方便战事的效率,推行大总督,或者大元帅,确定两者的上下级关系。   可到了如今,庙堂的权力受到了冲击,地方的大总督和大元帅们逐步成为了庙堂的威胁,他们常常勾结起来,反对国王的命令,国王甚至无法罢免这些人,有些大总督和大元帅已经变成了世袭...   诸葛绪也是在交谈之中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他还是“天子”,他是国内政治和宗教的最高领袖,因此,贵霜王走出王官之后,是不能轻易下地   城门内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台,而这个高台则是被很多奴仆所扛着的,贵霜王不只是“人王”的,必须要有高台将他与地面隔离开,这更像是一种仪式,打仗时就另当别论了。   诸葛绪领着众人上前,向国王行礼拜见。   贵霜王看着面前的诸葛绪,眼里有些激动,可他看到那些跟随在不远处的大总督大元帅们,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些。   大总督们虽然不听命令,但这并非是贵霜最大的威胁,贵霜最大的威胁是波斯人。   在先王在位的时候,贵霜一度成为了波斯人的附庸,每年都要送去大量的奴隶。   而到了如今这位君王上位,波斯因为幼年皇帝上位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贵霜也就趁机摆脱了控制,可依旧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敌人来找自己的麻烦。   “来自东方的客人。…。”   贵霜王开了口,一旁还站着翻译,为他将话翻译成雅言。   这个翻译是一位年迈的僧侣。   说起来,这些僧侣们在推动各地文化交流上倒是立下了很多的功劳。   大魏就有很多来自贵霜的僧侣,他们不只是熟悉言语那么简单,这些家伙都是能辩论经典的!   而这些僧侣是真的很擅长辩论。   贵霜王这里也有不少的高僧,这些人曾去过大魏,对那边也很是了解。   故而语言上完全不会有什么困难。   同样的,诸葛绪这次也是带来了不少的僧侣作为自己的翻译。   贵霜王请诸葛绪登上高台,亲切的拉着他的手,跟着他一同前往王官。蓝氏城格外的雄伟高大,建筑风格跟中原完全不同,却是别样的壮观。两人一同回到了王官内。   贵霜王坐在上位,诸葛绪破格坐在了他的身边。   贵霜王打量着远处坐在两旁的总督元帅们,笑着问道:“诸位都许久不曾前来了,看着此处可觉得陌生吗?”   自从先王战败,并且向波斯人低头之后,贵霜王室就失去了统治威望。   地方的总督和元帅们根本就不怕贵霜王。   隐约有点割据的意思,他们还私下里开设“会议”,这种会议被后人翻译为“城市委员会”,他们一同来决定一些大事,几乎就是要跳过君王来治理地方。   也难怪后来贵霜会完全分裂,变成数十个小国。很多人认为贵霜是被哌哒人所灭亡,实际上,在此之前,贵霜就已经从帝国变成了残部,各部独立,不再有大一统的姿态。总督们面对贵霜王的质问,也只是敷衍的说道:“大王,当今各地纷乱,又有大敌压境,我们实在是不敢丢下手里的事情前来此处。…还望大王恕罪。   他们敢来这里,也根本就不怕贵霜王的处罚。   贵霜王甚至都不敢将这些人扣留,当下国家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他要是敢扣留这些人。…。只怕明日就要掀起内战。   他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怒火,看向了一旁的诸葛绪。   “就如他们所说的,内忧外患,我们也有很多年不曾派人前往大魏,不知皇帝陛下可还好吗?”   诸葛绪一愣,这就得看你问的是哪个皇帝陛下了。   若是问当初朝贡时的皇帝……嗯,明皇帝驾崩已经很多年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当今陛下,乃是当初明皇帝之嗣子,春秋鼎盛,正值壮年,他感怀当初亲魏王的恭顺,这次特意派遣我前来这里,询问情况,意在恢复两国之往来。   “就如贵霜,当初的大魏,也是遭受了不少的麻烦,到如今,在陛下的治理下,终于是得建盛世。   其实,不需要诸葛绪多说,贵霜王对中原那边的情况也知道很多。   去过那边的僧侣们常常带来那边的消息,最初带来的消息都是消极的,说他们内战比这里还严重,说他们的皇帝都被架空什么的。   但是在最近这些年里,所得知的消息都是些正面的反馈。   说什么大魏已经灭了内敌,说什么已经收复了沙州之类的。   贵霜王之所以对诸葛绪如此敬重,就是因为这些消息的加成。   其余贵族,大概也是知道那边的情况。   两人攀谈了几句,众人听的都很认真。   诸葛绪这次前来,主要还是为了贸易的事情。   贵霜这里有着很多的好东西,而这些好东西都是中原那边所需要的,当然,中原也有不少好东西,是这边的人梦寐以求的。   丝绸,茶叶,瓷器等等。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在西边备受欢迎。   甚至一度以这些来称呼中国。   在当初,贵霜还很强盛的时候,双方的贸易来往很频繁,贵霜王是知道对方来意的,心里对此格外的开心。   不只是他,就是国内那些总督们,也对此非常的期待,谁不想有一件来自中国的丝绸外衣呢?连凯撒都求之不得。   这些奢侈品对上层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贵霜王也没想过要反对,他是再支持不过了,而在具体施行上,诸葛绪则是提出了要在沙州设立免税互市,两国的商贾们可以在沙州进行贸易往来,互通有无,积极交流。   对此贵霜王也是极为支持。   从大魏前来贵霜,并不需要翻越喜马拉雅山,因为贵霜的不少领地都是在中亚地区,是直接跟沙州接壤的。   双方商谈起了诸多事宜,聊的很是开心。   刚刚见面,诸葛绪就几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贵霜王完全赞同他的那些想法,都不需要耗费心思去说服,可紧接着,贵霜王却提出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您远道而来,大概还不知道,这萨珊蛮人很是凶狠,几次围攻我们,劫掠我们的百姓和财产,他们的骑兵就驻扎在我们的周围,就怕这商路会遭受到他们的劫掠啊!”   “若是大魏能帮助我们来对抗这强大的敌人,我们是再感激不过的!”   贵霜王说的很是诚恳。   诸葛绪当即便觉得不可能,他这领着众人从中原来到这里,一路上都没有遭遇到什么战事,减员都已经是这般的严重了,若是说派人前来参战,跟那什么萨珊人打,那根本不可能啊。…..   光是他们的耗费,庙堂都承担不起。 第155章 无能为力   可诸葛绪也没有急着去拒绝。   毕竟,支援作战未必就是要派遣军队去作战嘛。   像大魏大规模裁军之后,淘汰下来很多的武器状态,或许这些都可以拿来帮助贵霜来抵抗波斯   谁说支援作战就一定要出兵呢?   反正现在跟贵霜人多做生意是对的。   大魏当下不需要战争,所需要的是发展,就是那萨珊波斯,其实也可以进行贸易,人家的贸易距离可比贵霜人更远,范围也更大。   而贵霜王所要想的似乎不只是这些,当宴会结束的时候,贵霜王下令让总督们去休息,自己则是要领着诸葛绪前往办公房内叙话。   可他拉着诸葛绪的手,刚刚起身,就被几个总督所拦住了。   大总督挡在国王的面前,面带笑容。   “大王,使者远道而来,应当先去休息,况且,这沿路有盗贼作乱,我们也正想要跟使者询问这些事情,好为大王破之,还请大王允许使者先前往客舍休息,明日再前来拜见。”   贵霜王勃然大怒。   显然,这些总督们是不愿意让贵霜王跟诸葛绪单独相处的。   实际上,在赶来此处的路上,这些大臣们就跟诸葛绪谈论过很多事情。   他们说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希望诸葛绪勿要参与政务,他们会全力配合贸易等方面的事情,但是对于贵霜内部的情况,希望诸葛绪不要过问。   并非只有一个人这么说,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总督几乎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很害怕外来的力量会打破如今的平衡。   贵霜王的处境真的很惨,他的王城直面波斯人,而他的总督们却是在后方。   当国王的军队死伤惨重之后,地方的军队就不再是国王的军队了。   贵霜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改变现状的外援,总督们对此心知肚明。   故而,在这一路上,他们都频频向诸葛绪担保,以各种便利的贸易为由,请求诸葛绪不要跟国王走的太近。   此刻,看到两伙人起了冲突,诸葛绪只是眯起了双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贵霜王看着面前的众人,他的皇家侍卫头子已经将手放在了刀柄上,其余诸多侍卫也是跃跃欲   只要贵霜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去,将这些总督们迅速制服。   贵霜王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却不敢冒然行事。   倘若是所有的总督们都到齐了,他倒是可以大开杀戒,但这些只是一部分,若是杀了这些人,其余的就会谋反...   贵霜王看向了诸葛绪,很是强势的说道:“今日,我要与天使商谈大事,贼寇的事情,还是明日再说!”   说完,他示意自己左右的侍卫们。   这些人迅速隔开了那些总督们,贵霜王就如此强势的带着诸葛绪离开了此处。   总督们幽幽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贵霜王跟诸葛绪走进了办理政务的房内,两人面向而坐,贵霜王这才展现出了最真实的模样。   他看起来很是疲惫,哪怕是跟千里迢迢而来的诸葛绪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侣就坐在他们旁边。   这位僧侣是当地的名僧。   贵霜王通常会聚集一些名士在身边。   这名士包括了高僧,医生,数学家,以及建筑家等等。   贵霜王对这些人还是比较信任的。   “当下贵霜面临大敌,我所遭遇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希望能得到大魏皇帝的相助。”   “若是能帮着我平定国内的情况,能帮着我抵御这外来的敌人,我愿意世代为魏臣!”   贵霜王说的很是诚恳。   诸葛绪却不为所动。   要是大魏有能力来干涉这里的事情,还需要你来世代为臣嘛?   不过,诸葛绪还是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我都已经清楚了,您勿要担心,这里的事情,我会告知陛下……陛下若是得知,一定不会视而不见。   诸葛绪也只能安慰面前这位君王。   说实在的,这来一次就几乎要两年的时日,来回四年……等下次使者前来此处,这位国王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可听到诸葛绪这位安慰的话,贵霜王却格外的激动。   就像是溺水很久的人忽然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赶忙向门外叫了起来。   很快,就有个半大的孩子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贵霜王让他向诸葛绪行礼,随即说道:“这是我的长孙,我给他取名为波调,就是希望他能继承先祖之愿…..”   显然,在贵霜这边不讲究什么避讳,他们喜欢给孩子们取先祖的名字。   波调也是好奇的看着诸葛绪。   贵霜王继续说道:“我希望他能跟着天使前往洛阳,代替我来拜见皇帝....   诸葛绪有些担忧,“路途遥远…世孙年幼……”   “他已经是我诸多子孙里最强壮的一個了,倘若连他都不能活着到达洛阳,那我贵霜确实是得不到神灵的庇护…。”   诸葛绪在这一天跟贵霜王聊了很多,从两国往后的贸易,到希望能得到的投军,以及地方的诸多问题等等。   贵霜王甚至答应要派遣自己的一部分名士团体跟着诸葛绪一同前往洛阳。   诸葛绪也算是完成了这次出使的目标。   但愿等自己回到洛阳的时候,贵霜还能继续存在吧。   而随行的官员们也并非是什么都不做,他们正在四处探查贵霜的情况,以及贵霜四周的情况。   他们将这些都记载了下来,作为给陛下禀告所用。   当然,也有人是为了写书。   像他们这样的若是能回去后写本关于贵霜的书籍,那定然是能青史留名,从此成为正儿八经的名士的。   诸高绪在王城里待了一个月,在这期间又见到了不少的总督和元帅。   各地的贵族也常常拜访,甚至有一些来自很遥远的人也会来拜见。   其中就包括了“秦人”,这些罗马商人对大魏格外的好奇,而诸葛绪对他们更加的好奇。   在交谈之中,诸葛绪甚至从他们手里拿到了一些舆图。   这些舆图都是他们从自己国家来到商贾的旅行图,极为的珍贵,而诸葛绪只用了些丝绸和瓷器就成功得到了这些。   甚至,有波斯人偷偷联络了诸葛绪麾下的随行官吏。   诸葛绪待在贵霜王宫内,波斯人无法联络,但是那些随行官吏,还是可以找机会来往的。   波斯人在贵霜境内也有着自己的力量,甚至有不少总督和元帅,在暗地里早已投靠了波斯人。   正大光明的用波斯人的货币。   而波斯人此刻联系上诸葛绪的麾下,其实目的也很简单。   他们也想要丝绸等好东西。   波斯人将贵霜人原先控制的花剌子模等地给夺取,从那之后,波斯人其实也能与西域直接来往。   波斯人也不觉得瓷器之国会为了贵霜人而与他们交战,若是说要贸易,他们比贵霜人更会做贸   诸葛绪并没有在私下里去见波斯人。   不过他的官吏还是“自作主张”的跟波斯人进行了些交谈。   在待了三个月后,诸葛绪终于启程往回走。   诸葛绪带上了很多的东西,其中包括了名士团,僧侣,医生,数学家,建筑家等,还有很多特殊的装饰品,象牙等等。   贵霜王亲自将他送到了城门口,诸葛绪领着随行人员缓缓离开。   在离开的途中,诸葛绪又先后跟当地的总督们几次相见,商谈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回去的道路同样的漫长,但是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反而是好受了很多。   诸葛绪这次带上了不少的医生,用来防备道路上的减员。   这些贵霜名医们,也并非都是无能之人,其中确实有高手,减员情况得到了有效的降低。这一路上,倒也不只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是有城池和部落,诸葛绪可以沿路进行补充,当然,“得当心那些游牧部族可能的偷袭。   诸葛绪也记不得自己到底赶了多久的道路。   当诸葛绪再次出现在了沙州龟兹郡的时候,已经是甘露六年末了。   诸葛绪刚刚靠近这里,就看到了大量的骑兵,这让诸葛绪极为担忧,直到看到了他们打出的谴帜,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可靠近了此处,诸葛绪却又感受到了极大的不同。   城池之外能看到诸多忙碌的农民,而城池之内,则是忽然多出了很多的建筑,道路变得异常的平坦整齐,能看到很多商贾正在沿街叫卖。   一瞬间,诸葛绪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雍州。   迎接他们的官员此刻笑了起来,“自设郡之后,便是如此,官吏们都用心治理,再也不敢将钱财浪费在佛塔和石壁之上了。”   诸葛绪一头雾水,“此处也设郡了??”   “沙州当今五郡,官吏齐全..”   诸葛绪在龟兹郡休息了三天,随即继续赶路。   只是离开家乡几年,沙州都变得如此不同,那中原的变化岂不是更加的吓人??   当今沙州却是与当初不同了,藩王们不再实控,改由郡守和县令们治理,而这些人的治理水平,当然不是藩王所能比的,当钱财都用在了正经事上后,沙州诸国不堪的财政情况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改观。   甚至连沙州都呈现出了一种异样的繁荣。 第156章 甘露七年   而说沙州当今最富裕的地方,那自然是非敦煌莫属。   当诸葛绪来到了敦煌的时候,他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若是说龟兹等地他还能认得出来,而敦煌的变化之大,就实在是太惊人了。   敦煌周围的几条道路上,常常能看到那成群结队的商贾,而进了城池,则是人山人海…。原先从巴蜀所迁来的那些大族,基本都在敦煌落了脚。   敦煌人口暴增,在诸葛绪离开后的这些年里,曹髦也没少往这里迁徙人。   再加上人头税的免除,这敦煌竟是格外的热闹喧哗。   大街上所能看到的都是光着脚跑来跑去的孩子。   仿佛整个城池都被孩子给挤满了。   越是往洛阳走,变化就越是大。   人来人往的道路,能堵住城门的商贾长龙。   城内人挤人的盛况,城内两旁都是高耸的各类商肆,应有尽有,满大街的商贩叫嚷着。   诸葛绪都惊呆了。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他所能想象到的盛世了。   便是后汉也不过如此吧??   这才几年啊。   诸葛绪这一路上所感受到的震撼,简直比去贵霜时所感受到的还要多。   长期待在这里的人或许是意识不到这种变化,但是像诸葛绪这样长期离开,忽然回来,就能发现其中的巨变。   他都无法形容出来,但是自己离开之前的大魏确实不是这样的,而此刻,时间也来到了甘露七年。   ........   而此刻的曹髦,正在鲁芝的府上。   在今年,尚书鲁芝也要正式卸下自己的官职,开始养老。   鲁芝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在这几年里,他的贡献极大,整个尚书台对他的功劳都是服气的。   曹髦坐在上位,看着一旁的鲁芝,正认真的跟他商谈着国库的财政情况。   鲁芝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如今的老臣们,大多都是如此。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能活着看到如今这样的场景。   看着盛世一点点浮现出来,众人都是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又有别样的自豪和得意。   他们也实在没有想到,到了晚年居然还能有这般的成就。   往后要说起甘露之治,谁不提他们一句呢?   当今的国库并没有如当初预料的那样出现大崩盘。   在不断的清除大族门阀的工作中,国库连年盈利,事实证明,只要你能收的上税,那人头税就不是必要的。   若是如明朝晚期那般,乡绅们的收入比国库还多,那收再多的人头税也没有用,只会通反无数个邮差,而皇帝若是强势,敢对大族乡绅们下手,那不用缴纳人头税钱也够用。   迁徙令到如今为止,已经进行了两次。   效果显著!   大量被隐瞒的耕地和人口重新回到庙堂的手里,而加上百姓们的生产积极性提高,庙堂每年的收入都在不断的增加。   这些时日里,曹髦也没有再继续对外作战,军队也在不断的裁剪,国库越来越富裕,很多政策都得以施行。   而最根本的,也就是粮产问题   在最近也是有了很大的提升,鲁芝自己也没想到,原来那些炼丹师还真的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尽管化肥的产量还是很低,但是对比从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提升。   各地也都有了专门的厂房来生产,同时曹髦又推行了其余几种炼制法,不断的提升产粮。   鲁芝说着各地的粮食产量,耕地数量,神色愈发的激动。   曹髦笑呵呵的听着他的讲述。   “您说的对啊。”   曹髦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些为难,他叹息着说道:“也不知这荀勖是否能做好,您忽然要离开,朕心里甚是惶恐啊…”   鲁芝赶忙劝说道:“陛下勿要担忧。荀勖这个人,虽然好奉承,但是才能不低,他的有备府,在这几年里,发挥也算很不错,北方几次大灾,得亏陛下提前设立了有备府啊…。”   像这样的重臣退休,当然不能让他觉得是自己不行了,要被年轻后生给顶替了。   得让他觉得让自己养老是逼不得已,要显示出对他的依依不舍才行。   鲁芝哪怕在心里知道皇帝的想法,却也很是感动。   毕竟以曹髦如今的地位,还能在老臣面前装模作样,这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曹髦完成了大一统,又领着天下逐步过渡到了盛世。   尽管很多人都不认可这一点,直到如今,不少士人们还是很怀念过去那美好且浪漫的时代。   当下虽然百姓们有的吃,有的住,但是对比从前总是少了些洒脱,反正就是不如过去那般美好   无论他们认不认可,曹髦反正是稳坐上位,从上至下,众人对皇帝的称呼都已经统一变成了圣   过去圣人都是代指孔子等先贤,而如今,却变成了曹髦一個人的专属名词。   这就能看出他的威望达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两人谈论了许久。   鲁芝还是不可避免的谈论起了当今的大族。   迁徙很有用,当曹髦强行将各地大族迁徙到不同地区之后,百姓们的生活好了很多,国库的收入也提升了。   但是这只是在经济层面上的打击,大族真正的立足之本还是在学问上的垄断上   鲁芝此刻很是认真的说道:“陛下,虽然如今土地兼并和其余问题都得到了遏制,可这贤才皆出大族的局面一日得不到改善,情况就不会得到真正的改变…..”   “礼部还是需要一个更加果敢的人来担任啊。”   鲁芝又说道:“裴秀这个人,并非是没有才能,只是未必会全身心的帮您来做事。   曹髦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曹髦这才起身,又责令他家里的子嗣们照顾好鲁芝,这才告辞离开。   走出了这里,杨综早已在车边等候着曹髦的到来。   两人一同上了车,朝着皇官行驶而去。   “科举的事情如何了?”   “不出陛下所料,这次的考试,刘渊果然是第—....”   曹髦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年的春考在很多人看来都会是非常激烈的,因为钟会很早就放出话来,说要看看谁的弟子更优   他就是想让刘渊跟张轨比一比。   奈何,张轨压根就没参与这次的考核,张华认为他的年纪太小,还需要继续磨砺,就将他给留住   刘渊独自参加。   可不知为何,这个平日里不怎么看经学的家伙,却在前两次的考试里都表现优异。   第一次的考试为明经,说的简单点,就是特么的经典填空题,给你上半段,你来继续写下半段。   第二次的考试,那就是该考你对经学的本质理解了,并且要结合当下或者历史事件。   在得知刘渊在第一次的成绩极为优秀的时候,曹髦心里就明白,刘渊这次是要出大风头了。   对刘渊来说,大概最难的是这第一次考试,填空题。   毕竟钟会的教法,根本就不是教弟子背经学,而是让他们去理解经学。   这第一次考过了,那其余的对刘渊来说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就如曹髦所想的那样,刘渊拿到了第一。   而接下来,就是要面对曹髦。   由曹髦来选出第一名,并且按着他们的回答来给他们分配官职。   刘渊这家伙…今年可只有十六岁啊。   虽说某些人十余岁就开始当尚书郎,但是这家伙是自己考上来的。…。这还是挺吓人的。   以钟会对他弟子的培养程度,曹髦觉得,如治理国家这样的题目上,应该是没有人再能战胜   曹髦正在想着要如何出题。   杨综又说道:“陛下,诸葛绪已经返回了洛阳。…。”   曹髦一愣,诸葛绪都已经回来了嘛?   这家伙走的够快啊。   自己还以为起码要再过一年呢。   曹髦当即回到了太极殿,下令让诸葛绪即刻前来拜见。   当诸葛绪再次出现在曹髦面前的时候,他朝着曹髦叩首大拜,眼里险些落泪。   此刻的外出就是如此,每一次远行都是在赌命,诸葛绪都没想到过自己能活着回来。   看着面前的诸葛绪,曹髦也是颇为动容。   只是几年的时日,诸葛绪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曹髦都险些认不出他来。   经历了这几年的风吹雨打,他看起来都跟羌人没什么区别了。   “诸葛卿。且坐吧。”   曹髦让诸葛绪坐在自己的身边,随即拉住他的手,“这一路上,只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诸葛绪赶忙摇着头,“为王事,怎敢辛苦?”   “陛下…臣已经将一路上的情况都令人编写出来,送了过来…就在黄门官手里。”   “贵霜的情况,实在是一言难尽…贵霜早已四分五裂,不复当年的盛况,臣以为,倘若要开商路,还是要与波斯人来往,贵霜人已经不足以承担这样的重任了……。”   诸葛绪缓缓说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曹髦听的更是认真。   四大帝国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啊。   曹髦知道贵霜帝国也迎来了没落,但他确实没想到,过去辉煌一时的帝国,如今竟是混的这么惨..甚至还苦苦哀求大魏相助,我这又没有天兵下凡?   这怎么能救?? 第157章 科举   曹髦躺在床榻上,身边还摆放着很多的文书。   司马妜在一旁为他轻轻捏着肩。   曹髦手里捧着书,看的很是认真。   这些便是那些前往贵霜的大臣们所提交上来的所见所闻。   奇怪的是,明明是同样的地方,而不同官员所记录的东西却是截然不同,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   曹髦倒也不挑剔,将这些人的记载资料拿过来一同阅读。   到如今为止,曹髦已经看完了三个人的记载,尽管三人记录的都不太相同,但是曹髦心里却大概已经搞清楚了那边的情况。   贵霜怕是撑不住了。   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曹髦想要救,只怕也难以实现。   其内忧外患,比当初后汉所面临的情况都要严重,人家不只是有诸侯割据,这还有一个刚刚崛起的强敌,屡战屡败。   曹髦跟对方的通商也得不到保障,诸侯们根本就不服从国王的命令,哪怕国王给与曹髦再多的保证,在地方上得不到实施又有什么用呢?   看来,这通商的事情,还是得跟波斯人去通商。   当然,贵霜也不能放弃。   毕竟这是朝贡了自己,获得了正式册封的亲魏大月氏王。   看着沉思的曹髦,司马妜轻声开口说道:“陛下,皇后今日又来找我,还是为了那件事。”   曹髦一愣,放下了手里的书,苦笑了起来。   “她还不曾放弃呢…。这又是何苦呢?”   这些时日里,皇后郑娴一直都催促着曹髦,得赶紧多纳几个嫔妃。   在诸葛绪出使塞外的时候,皇后又为曹髦诞下一女。   曹髦当然很是开心,这后官内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但是礼部有几個大臣,却伺机向皇后上奏,希望皇后能允许曹髦多纳几个嫔妃。   这还是因为曹髦的孩子还是太少了,那些与曹髦深度捆绑的集团们都不太能放心。   武皇帝可是有二十多个儿子呢!这光是说儿子,还没说女儿。   至于曹丕,那也是有十个儿子。   可到了曹叙,就曹芳这么一个嗣子,后来的情况众人也是看到了。   曹髦自从登基之后,满门心思都在治国上,对自己的家事几乎无视,这才导致了如今的情况,后宫里就两个人,子嗣也少。   以当代的天折率,说句难听的,两个孩子未必够用。   十个孩子就差不多了面对群臣的劝谏,郑娴却也没有生气,她的皇后位本来就固若金汤,何况她儿子也需要兄弟们来   就是她自己,也不能落得个好妒的名声。   于是乎,她便几次催促曹髦纳妃。   曹髦却不是很急,毕竟自己还算是年轻,且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病,当下后官其实便挺好,没什么烦心事,相处的也很不错。   他不太想要破坏后宫的安宁。   人一多,问题就会多。   郑娴又不是那种特别强势的皇后。   司马妜此刻再次劝谏道:“陛下,虽然是您无意再纳,只是在外,却云皇后好妒……陛下春秋鼎盛,便是多招几个美人,后官也未必会生乱。…。”   司马妜从政治的角度出发,一个合格的皇帝起码要有五个以上的儿子,这样才能确保出了意外也有人能继承。   曹髦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嗯。…。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司马妜看到曹髦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没有再劝。   曹髦再次看起了手里的文书,脑海里却是想着明日的科举考试。   明日便是殿试了。   曹髦其实很早就决定好要出什么题了。   没错,就是上进令。   上次殿试是赏田令,这次殿试是上进令。   题目很好猜,但问题是,好不好猜都不会影响考试结果。   因为到了这一步,基本就不会剩下什么蠢材了,这些人到底如何,曹髦心里有数。   而到了这一步,也不怕他们提前准备,考的就是如何治理国家,如何辅佐君王,当然,还有一个政治立场。   上进令是对世家大族最不利的政策,若是能在这个政策上还站在曹髦这边,那就完全可以证明自己的立场了。   对如今的曹髦来说,证明自己的立场比其余的都要重要。   曹髦很快就放下了手里的文书,匆匆人睡。   次日,曹髦起了身,而二皇子良还不曾起来,他也没有弄醒儿子,悄悄离开了此处。   殿试是要在太极殿举办的。   参与考核的十余人,此刻准备妥当,信心满满。   刘渊位于众人的最前方,尽管大家心里对这位匈奴人都有些不说,却也没有人敢表露出来,主要还是因为对方的背景太深厚。   都不用说他的父亲,光是一个当司徒的老师,就足以让在场的诸多考生们闭上嘴巴了。   钟会如今的威望也是愈发的庞大,自从他可以号令三台之后,群臣俨然都是一副以他为尊的模样,再也没有什么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了。   过去还有如王昶等老臣们可以跟他刚一刚,但如今,却只有一个毌丘俭了。   而毌丘俭却也无心政务,除非是钟会做的太过火,否则基本都不会出手来干涉庙堂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钟会的权势自然是如日中天,无人可比。   作为他唯一的弟子,刘渊的地位也是在不断的提升。   几乎都没有人在意他匈奴的出身了,甚至有人想要主动跟刘渊结亲,希望能通过他来跟钟会建立些交情。   可惜,钟会向来是个六亲不认的。   曹髦出现在了殿内的时候,诸多考生们赶忙起身,这些大多都是些年轻人。跟上一次一样,依旧是清一色的大族出身,几乎找不出一个寒门出身的人。这让曹髦再次想起了鲁芝的话。   想要从经济上来打压这些大族,并非是太难的事情,但是要铲了他们的根,在学问上完成反垄断,却是非常的不容易。   曹髦倒也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出身而对他们有厌恶。   他坐在上位,先是肯定了众人所取得的成绩。   随即,他缓缓说起了当下的局势。   “自庙堂颁发上进令以来,国库愈发的充实,百姓们安居乐业,各地欣欣向荣,着实与过去不   “朕百思不得其解。”   “请诸君以上进令教朕,并告知往后之改进延续之法门。”   众人本来都是很认真的在听,皇帝一开口,众人之中,不少人都露出了欢喜的模样。   果然是如此啊。   这题目实在是好猜,很多人都已经想到问题会是上进令,故而做足了准备。   刘渊的脸上没有半点的变化。   对他来说,无论问题是什么,都不是问题。   有专门的人来分发纸和笔,众人便开始书写回答了起来。   曹髦坐在上位,认真的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主要是锁定在了刘渊的身上,当然,这里还有两个需要他上心的人。   没错,就是曹髦的养子郭平,以及曹启的好友刘弘。   郭平也不再是当初的小娃娃了,也是变成了英武的少年。   曹髦给他请过不少的老师,最后他是跟着兵部的陈骞来学习经典以及兵法等事。   曹髦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直接授予官爵,反而是要求他必须要参与科举考核,通过成须来证明   自己的能力。   郭平为此准备了很久,他跟刘渊正好相反。头场考试是最轻松惬意的,到了第二场,就开始有些吃力,而到了这第三场,他就开始慌了。   陈骞是很用心的教导他经典,但是在当下国策方面,陈骞实在也不好多教什么。…主要还是因为郭平这个皇帝养子的身份太特殊了。   若是陈骞随意向他透露自己对诸多政策的想法,那跟直接给皇帝说有什么区别呢?   这就导致郭平虽然在经典方面的能力不错,可在这国策上却有些知识匮乏。   他很快就开始冒汗。   而另外一位,也就是曹启的好友刘弘,这家伙倒是个全能型的人才,前几次不算太轻松也不算太吃力,包括这一次也是如此。   曹髦在此期间有两次离开坐席,当然,他是为了接见几个重臣,嘱咐一些大事。   尽管有钟会在三台坐镇,但是诸多政务还是要先由皇帝点头,才能去执行的,具体的进程也要及时的告知皇帝。   如此考了整整半天,众人终于依次离开。   曹髦看着众人那神色,心里也已是有数了。   在众人离开之后,自有近侍将他们的文章收集起来,送到皇帝这里来查阅。   而至于这些新贵们,则是被官员们带着去休息。   他们还有一次跟皇帝聚餐的机会,但是要先等皇帝确定好他们的名次。   曹髦坐在屋内,开始看起了诸多考生的试卷。   第一个就是先看刘渊的。   果然,就如曹髦所想的一样,在刘渊的回答里已经能看到钟会指点江山的模样了。   刘渊认为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都是因为从经济上压制了大族,导致大族无法对当地进行兼并垄断和欺辱,故而有了当下的盛世。   而想要延续和改进,那就需要让上进令更加的完整,所包括的范围更加庞大,所迁徙的目标更加明确...   刘渊写的洋洋洒洒几千字,竟是去没有一句废话,全部都是在讲述如何让上进令更进一步。   曹髦沉吟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   这竖子可以留给曹温! 第158章逝去的时代   刘渊的这篇试卷,真的是有点钟会来替考的感觉。   倒不是说刘渊的水平已经达到了跟钟会旗鼓相当的程度,而是钟会对这个弟子没有保留,全盘授予,故而刘渊如今所知道的事情,几乎都来自于他的老师。   思想跟他的老师高度同步。   刘渊还不曾发展出自己的东西来,但是曹髦并不会看轻他,毕竟,他的岁数还摆在这里呢。   但是曹髦也不会直接提拔重用他,重用他,应当是曹温去做的事情。   曹髦美滋滋的看完了刘渊的试卷,随即看起了其他人的。   有了刘渊的试卷来打底,其余众人的试卷,读起来便是那么的乏味。   他们其实也不是非常的差,奈何,第一个太优秀,就会带出这样的错觉了。   当看到了郭平的试卷时,曹髦勃然大怒。   这竖子写的东西,实在是太烂。   他倒是知道什么是上进令,但是对其为什么成立,成立之后为什么会有成效,往后该怎么继续等方面,真的是一无所知。   且看看他的回答吧。   他开头谈论上进令为何要设立的时候,竟是说因为各地的大族缺乏动力……虽然这么说不完全是错的,但是你给皇帝的回答就如此敷衍??   随后说起为何有成效,他认为是因为皇帝贤明。   最后如何改进,他觉得要听皇帝的。   曹髦看完这家伙的回答,心里都开始怀疑他是怎么走到自己面前来的,难不成前两关都有人帮他开了后门??   这狗矢回答,当真是连司马安世都不如!   当初司马安世的文章都写的比这个要好!!   曹髦黑着脸,再次翻开了其余人的文章。   而在此刻。   郭平正坐在太子的身边,面带笑容。   “哈哈哈,这次我有把握跟那刘渊一决高下!”   曹温瞥了一眼这位兄长,郭家做事都不是很靠谱,自家这位兄长也是一样。   当然,这位兄长也并非是一直都这么不靠谱,他也是有优点的。   他的武艺就非常的不错,大概是因为年少时体弱多病,司马妜一直很严厉的督促他,跟了陈骞后又跟着他学习兵法,后来学骑射。   他本来就擅长马术,如今更是能左右开弓,众人对此很是惊讶。   听闻他在上一年还跟着父亲一同参与狩猎,因为射杀了两头野猪而受到了奖赏。   至于经学和治政,听到他说能跟刘渊一较高下,曹温是持怀疑态度的。曹温偷偷看了一眼外头,低声说道:“兄长,当下参考的学子们都聚集在一起商谈,您直接来我这里,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有什么不妥当的呢?”   郭平一点都不在意,他认真的说道:“此处对他们来说是皇宫,对我来说却是家!我来家里看看弟弟,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曹温解释道:“只是怕有心人说您破坏科考,父亲让兄长参与,本来就是为了提升科考的影响力,让众人得知,就是父亲的孩子都得参与考试……兄长现在的行为,怕是要被父亲所训斥。”   “我看兄长还是先回去跟他们待在一起吧,况且这些人都是如今的俊才,兄长多跟他们攀谈,也   许会有好处。”   郭平迟疑了一下,忽然觉得弟弟的话也有些道理。   他忍不住夸赞道:“不愧是跟着毌丘公学习的人啊,就是与我不同。”   曹温再次提醒道:“兄长,陈公也是当下能臣,不可如此言语……”   “再能臣还能比得上毌丘公嘛?”   曹温顿时就再次沉默了。   郭平临走之前,还不忘记炫耀自己的回答。   “我说是因为陛下才得以成功,往后也得听从陛下的想法来改进,我估计他们都不曾想到这点,只有完全服从效忠,陛下才会提拔重用!!”   郭平信誓旦旦的说着。   曹温却只是苦笑,不知如何回答。   等到兄长离开之后,负责伴读的王顺方才开口说道:“以郭侯的性格,往后只怕是难成大事。”这位王顺乃是治吴事王经之孙,王经发家之后也没有为宗族谋取利益,他的孩子们依旧靠着耕读为生,他这个孙子为人淳朴,好说实话,没有不良嗜好,喜欢读书。   曹髦就让他担任伴读,跟着太子一同读书。   听到王顺的话,曹温长叹了一声,随即说道:“我兄长坦诚,赤子之心,可为将,却不可为帅   “但愿父亲不会责罚他太过。”   冒位随即也开始准备前往大司马的府中。   王顺为他准备好了车,曹温上了车,这才离开了皇官。   当他们一行人到达大司马府邸的时候,毌丘俭的府邸大门早已是敞开着的。   即使隔着挺远,他们也能听到从里头传出的读书声。   毌乓俭喜欢出声阅读,且声音格外洪亮,隔着很远都能听得到。   据说,每天都有很多人站在毌丘俭的府外,希望能听到他读书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图什么。   毌丘俭如今也是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除却读书教太子,最大的没好就是编写经典....   经典是每一個魏晋名臣最后的归宿。   毌丘俭也不例外,作为当朝名士之一,他对经学也是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解,趁着功成名就的时候,他开始认真的钻研经典,想要做出些突破来。   他专攻王学,在这几年里已经完成了一本书,在学术上也取得了突破。   这倒是给很多退休的老臣们都开了一个好头。。   那些无所事事的老头们仿佛一瞬间找到了使命,都纷纷加入了学术研究的行业里。   这些年里,大魏的经学研究神速,犬概也是因为被迫或自愿退休的老人极多的缘故。   曹温走进书房,毌丘俭笑着放下了书。   行礼过后,曹温便拿出了书籍来准备听讲。   殊不知,毌丘俭却没有要继续讲学的意思,他忽然问道:“庙堂设立春秋榜是什么原因啊?”   曹温一愣,随即回答道:“是为了略微的照顾一下四边的士人吧。”   毌丘俭笑了起来,看向太子的眼神愈发的柔和。   太子跟他的父亲不太一样。   没有曹髦的那种狠辣,果敢,说不出的那种霸道和自信。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是毌丘俭却对他很满意,太子虽然温柔,却并不迂腐,哪怕年纪还小,却能看破很多事情,对诸多大事都有自己的一些理解。   毌丘俭常常用美玉来形容太子,温和而无瑕。   看得出,毌丘俭对这个回答还是挺满意的。   他这才拿起了经典,开始讲授了起来。   曹温很是认真的听着,遇到不懂的,他就会开口询问,毌丘俭也绝对不会觉得生气,耐心的教   就这么学了半个时辰,毌丘俭方才允许他休息片刻。   趁着休息的机会;曹温开口问道:“老师,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哦?什么事啊?”   “刑部尚书在这些时日里,因为惩罚过度而被群臣们几次弹劾,陛下也对他屡屡训斥,钟公更是频繁要求惩治,可刑部尚书的爵位却越来越高,赏赐越来越丰厚…..”   呢?”   “我知道张尚书与陛下极为亲近,但是我父亲向来公正,若是他做的不好,为什么又要赏赐他   “若是他做的很好,为什么又要训斥他呢?”   张华自从接任刑部尚书之后,很好的给群臣诠释了一下什么叫天子鹰犬。   什么何曾之类的都通通靠边站。   张华比魏舒等人可要激进的多,他担任尚书时日还不到魏舒担任的一半,所抓所判决的人却已经是魏舒的三倍有余了。   就是曹髦都觉得张华有些太急躁,还屡次训斥。   可这竟一点都不耽误他升爵拿赏。   毌丘俭听太子说完,顿时笑了起来。   “因为这三者的训斥都是不同的。”   “群臣弹劾张华,是因为害怕他,张华为人严厉,对待他人没有丝毫的留情,故而要弹劾他,陛下之所以训斥他,是因为担心他。”   “陛下对张华寄以厚望,不希望他只是变成一个寻常的酷吏,故而多加训斥,是督促他能成就更多。   “至于钟会..不提也罢。”   曹温若有所思,“这么说,张尚书并没有做错?”   “他当然没有做错,当今的吏治,跟当初可是完全不同啊。…张尚书上位之后,各地整顿数次,上下皆惊,如今还敢贪赃违法的人,是少之又少..只是他太过着急,动用了一些酷吏的手段,或许往后能有改变吧。”   曹温这才没有多问。   毌丘公看向了他,认真的叮嘱道:“这件事,你要多学习你的父亲,群臣都以仁政为由,反对重典,当然,酷吏的手段是不能提倡的,但是却不能没有…作为皇帝,当然不能提倡用酷吏的手段来治理天下,但是麾下若是连一个酷吏都没有,那就是后汉时的情况了。”   “弟子知道了。”   就在毌丘俭继续讲学的时候,忽然有仆人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教学。   来人乃是尚书台的一位郎官。   他是来找毌丘公的。   “大司马!诸葛公逝世了……”   毌丘俭一愣,沉默了好久,方才无力的坐了下来。   唉,老将们的时代,最终也是离去了。 第159章 真吾儿也   东堂宴。   这次的进士们将得到参加曹髦宴会的机会。   即传闻之中的东堂宴。   当这些年轻后生们坐在两侧,低着头,压制不住脸上那种狂喜和荣幸的时候,曹髦都忍不住想要感慨。   还记得十余年前,自己刚刚设立东堂宴。   在那个时候,东堂宴还不成规模,尽管有着自己的名气来打底,结果也还不错,但是过程之艰辛,只有曹髦自己清楚。   那个时候,曹髦是一脸无奈的看着面前强势的名士们,眼里几乎满是巴结,拘束且不安的应付着众人,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司马师就从哪个方向忽然带兵闯进来。   但是到了如今,这些最顶尖大族出身的精英们,却是无比乖巧的坐在自己面前,将东堂宴当作最高的荣誉…..还真的是令人感慨。   曹髦笑呵呵的看着众人,他先是激励了一下众人。   “诸位国之英才,今日设宴款待,往后亦不可辜负!”   众人起身,行礼说道:“臣遵旨!”   曹髦这才让一旁的裴秀来宣读结果。   裴秀站起身来,毫不意外的,刘渊拿到了最冠,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拿到了状元,他的文章被定为最佳。   然后就是刘弘,再往后是裴康,荀藩,潘岳,卢皓,崔参,羊权,辛归..…...   直到最后一人,郭平念完,今年的众人的考试成绩也就算是有了着落。   其实,他们之间也不是都有排名。   主要就是前三人有排名,刘渊,刘弘以及裴康三人。   这三人的分配是跟其余众人不同的。   刘渊是直接前往中书台任秘书郎。   而刘弘则是往尚书台为侍郎,至于裴康则是往御史台任大夫记室。   这三人是从庙堂核心直接起步,尽管起步的官品不是很高,但是地方起家跟庙堂起家是不同的。   接下来的十个人,则是被分到了各個地方为官,担任县令,或者县长。   只有最后几个,担任候补员外郎,继续等着缺口,努力学习!   裴秀讲完了众人的去留,哪伯是那些没能名列前茅的,此刻也很是开心,毕竟仕途之路就这么被打开了。   曹髦再次下令,为这些人赐予美酒,倒也没有效仿孙皓逼迫他们喝完。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的时候,曹髦看向了一旁的裴秀。   “裴卿啊,今年的新贵,怎么看起来都是你家的近亲呢?”裴秀却是一点都不慌。   倘若是在几年前,皇帝忽然问这么一句,他怕是要被吓死。   但是现在嘛,他已经习惯了。   皇帝肯定不是说他舞弊,当今负责科举的是杨综,那是皇帝的铁杆心腹,就是有人舞弊,那也是杨综的事情,跟裴秀没有任何的关系。   陛下此刻开口,似乎更有点调侃的意思。   这是在拿自己打趣呢!   裴秀跟曹髦的关系今非昔比,尽管达不到钟会和张华那种程度,但也绝对不是其余大臣所能比   裴秀很是平静的回答道:“在座的都是陛下之忠臣,并非是臣之亲属。”   曹髦哈哈大笑。   裴秀又问道:“陛下是觉得这些人都出身大族,无一个寒门,有些不妥?”   曹髦再次打量着面前这些士人们,随即摇着头,“并不是不妥。”   “只是觉得这些年里所做的事情见不到成效而已。”   “朕开了那么多的学府,还专门设立了治学监,让名士们担任学吏,四处推广书籍,可这三年次的考核,就是看不到寒门士子…裴卿以为呢?”   裴秀沉吟了片刻,反问道:“陛下为何这么想要在这些人里看到寒门呢?”   曹髦说道:“还不是为了打破官爵上的垄断嘛。”   “你看啊,朕现在将冀州的大族给迁徙到了南方,他们什么都没有了,但是他们依旧把持着上升的渠道,很快,这些人就会变成南方的大族,再次卷土重来,你说那个时候庙堂里没有了朕,该如何应对啊?”   “而庙堂里一旦都是这种出身的人,那压制大族的政策,迟早都会被他们所逆改,到时候,只怕中原又得大乱。”   曹髦轻轻吃了一口酒。   裴秀再次沉吟了起来。   “陛下,其实是有成效的,各地的寒门士人越来越多,便是在太学,出身寒门的士人已经占据了   三成…。这已经是太学史上的最高了。”   裴秀再次看向了面前众人,“至于这些人,这些都是最顶级的人才了,寒门出身的人,除非是如张尚书那般的天赋异禀,不然如何能跟这些人较量呢?   “便说那刘渊,他整日跟着钟司徒治学,每天所接触的都是天下大事,寒门出身的人,如何能跟   他这样的人较量?”   “臣以为,陛下不必太在意这最后的几个人,可以多在意前两次考试里的参与者,这些人虽然是精英,但是数量不多,至于寒门,那是越来越多,总有一天,陛下会看到想看的,只是需要等待而已。   裴秀如今算是直言不讳了,不再藏头露尾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曹髦点点头,也没有再开口多说。当东堂宴结玉的时候,这些学子们一同告别离开。   曹髦领着装秀在皇官里致起步来。   礼部作为诸部之首,所负责的事情极多,就是外交和对外贸易,其实也是礼部干的活。大魏在这些年里对外多次派遗使者,建立了很多的外交关系,这些都是裴秀在负责的。曹髦跟裴秀在晚风之中散着步,边走边聊。   曹髦很喜欢这种微醺之后去散步的感觉,清风拂面,别样的清爽。   “裴唧啊,朕先前派人前往贵霜,但是结果却不是很能让朕满意。”   “贵霜,已经是冢中枯骨,无药可治。”   “其内忧外患,有诸侯横行国内,有外敌立于国外,便是朕让大司马领兵五万前往,也难以成事。”   “到这种地步,无论如何,它都是要灭亡了。”   曹髦从来不会过多的迟疑,他从众人的文书里比较全面的了解了贵霜,而在了解之后,曹髦当即决定放弃。   以曹魏的实力,其实是可以帮着贵霜延续寿命的。   就说个最简单的,大魏只要在明面上为贵霜王撑腰,各地的诸侯们就会多一些忌惮,然后多换取物资,多派遣商贾,能提升其君王的威望,提升一下君王的实力等等。   可,这有什么用呢?   这根本不能从本质上解决任何问题,曹髦不喜欢这样无效的投入。   裴秀对这些事情也有所了解,他点着头,赞同曹髦的想法。   曹髦继续说道:“至于波斯人,其实可以跟他们商贸往来,但是吧,这行人颇为强势,我就怕往后会在沙州与他们发生兵见。…两国贸易,前期定然会有巨大的投入,若是往后的战事便毁了这些,那朕就有些舍不得了…。   波斯人当下野心勃勃,正在四处扩张。   他们不断的蚕食贵霜的领地,如今都跟沙州部分地区接壤了。   过去曹魏的心思都在中原,故而面对波斯人的扩张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两大帝国平安无事。   但是以如今的局势来看,大魏肯定还要继续发展沙州,波斯人肯定也会更加接近沙州。   然后,就会是一场围绕沙州内外所展开的两大帝国之战,可能规模不会很大,就是数百人或者数千人打一场,但是对两国的意义就不同了,商业往来得出大问题。   曹髦看向了裴秀。   “朕跟钟会也说了这件事;可钟会却想要出兵沙州,他想要将镇西将军的治所弄到沙州去…。”   “这方面他是靠不住了,朕想要问问你的想法。”   裴秀笑了起来,“陛下,臣觉得,跟贵霜也可以贸易,跟波斯也可以贸易,跟谁都可以贸易。”“贵霜便是瓦解了,对大魏也不算是什么坏事,那些诸侯们反而会更加想要跟我们来往贸易,至于陛下常常说起的波斯,只要他们之中,有人因为贸易而受益,那战事就不会轻易打响。”   “哪怕是打响了,也不会危及到贸易。”“臣以为,庙堂所做的,唯独派遭使者而已,至于贸易往来,则是交予民间来做就是了,庙堂)需要略微督促,商贾们往来各地,能结交诸国的王公,能带回不少的消息。…..   裴秀越说越多,他对这些事情,似乎早有想法。   曹髦一把拉住他的手,“说的好,那就交给你了!”   “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海外那边的,你也多留意,朕知道这贸易往来不是短期内所能看到成交的,便是商队一去一回都要几年的时日,你且放心去做,联绝不催促!”   裴秀当即领命。   等回到了西堂的时候,不知为何,曹温居然还等候在这里。   曹温就站在门口,也没有进去等,困得直打哈欠,看到曹髦出现,他赶忙打起了精神。   “父亲!”   “大晚上的,你怎么在此处?”   曹髦示意他跟上,两人一同走进了西堂内。   曹温赶忙说道:“阿父...我…。”   看着迟疑的曹温,曹髦有些生气,“有话直说就是,何必迟疑?!”“阿交!我想恳请您给予大司马两个月的时日,让他去一趟荆州...”“荆州??”   “老师得知诸葛太尉逝世的消息,连着几日,心神不宁,有想去荆州奔丧的想法,却又说庙堂多事,不敢轻离…儿臣有些心疼他,儿臣知道国事为重,但还是希望父亲能特批他些时日…儿臣……”。   看着面前有些惧怕的小家伙,曹髦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   “不错。”   “知道关爱自己的老师。”   “真吾儿也! 第160章讲不清   天蒙蒙亮,群臣便开始在皇官之前聚集。   这次的朝议较为重要,就连一些名誉官爵的老臣们都被请了过来。   当钟会的马车赶到此处时,原先还笑着寒暄的群臣们顿时就停止了交谈。   众人的脸色略微有些不自在。   钟会的马车停靠在一旁,他是唯一可以驾着马车直接来到皇官门口的人了,他从乌车里钻出来,探出头就往周围扫视。   片刻之内,他就在人群里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随即,钟会仰起头,迈着夸张的步伐走了过去。   在那里;张华与陆抗正在低声说着什么,注意到钟会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两人也并不意外。   “拜见司徒公。”   两人轻轻行礼拜见。   钟会也不回礼,只是盯着面前的张华,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   “听闻你的弟子今年要参与春考,为何忽然又不参与了呢?”   张华平静的说道:“只是觉得他年纪还太小,不愿意为了博取名望而做出拔苗助长的事情而已。   钟会冷哼了一声,他训斥道:“因为遇到些许困难就想着要躲避,这样的人能成就大事吗?!为师不贤,则弟子难成也!”   张华抿了抿嘴,却没有再反驳。   钟会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陆抗这才笑着说道:“不让他参与是好事,你那弟子聪慧,不必急着出头,精雕细琢,未必就比他弟子要差。”   张华摇着头,一脸的无所谓,“我们教弟子又不是为了攀比,我弟子便是不如别家的,能有报国忠君的志向,足矣。   陆抗以为然。   两人又谈论起了这次朝议的主题。   新户部尚书要上来了,而庙堂也要商谈接下来几年的农桑财务之事,这还是比较重要的。   而对这位新尚书,大家的意见都不相同。   有人对他充满了期待,觉得他一定能做出些大事来,不会辜负他的姓,而有人则是对他的人品报以怀疑的态度,觉得他不配与群臣同列。   张华和陆抗就看着钟会趾高气扬的走到了荀勖的身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荀助脸色通红,眼里满。是恼怒。   至于荀勖本人,他笑呵呵的站在不远处,面对谁都是笑脸以对,男父钟会除外..   很快,荀勖就出现在了这两人的身边。   荀勖率先行礼,两人赶忙回礼。   荀勖这才笑着说道:“我少才干,往后还要诸位多指点!”   张华赶忙回道:“不敢,荀公之才能,我们都是知道的。”   荀助看了一眼远处的钟会,随即说道:“真不知在此人麾下,张尚书是如何能做成事的..私目利,嫉贤妒能,以此人为大魏之臣首,只恐为后人所笑!”   三人又聊了片刻,终于等到了可以进皇官的时日。   众人在某臣首的带领下走进了皇官内。   主要是毌丘俭不曾前来,陛下给了他假期,让他前去送一送自己的老朋友。   他不在,那钟会当然就是一副谁也不敢招惹的模样了。   群臣入殿,分别坐下之后,皇帝这才缓缓到来。   可让群臣惊讶的是,皇帝并非是独自前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家伙,没错,正是大魏太子。太子早已不是当初的稚嫩模样,面对这庞大的大臣团体,他的眼里也没有多少惧怕和慌乱,低着头,沉稳冷静。   光是这模样,就让群臣们不由得赞许。   在这个年纪,能被近百人盯着而完全没有异样的,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   只是大家都不太明白,为什么陛下要将太子也带过来,难道还是让太子见见世面?   这些年里,曹髦常常派太子去做一些小事,有时是去接人,有时是去太学旁听,有时是去救济儿个老者。   这是在磨砺太子的胆量,让他敢去做事,别太怯弱。   反正现在“天下人”对太子的期待值是越来越高了,尤其是那些被压得极惨的家伙们,做梦都想着太子能早点登基。   皇帝的凶残与太子的温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倒也是曹髦所推动造成的结果。   两人坐在了上位,群臣赶忙行礼拜见,曹髦回了礼,这才开始商谈大事。   大魏朝会以往的惯例是先去辱骂吴国和蜀国,但是如今这两个都灭亡了,故而改成了开头先说吴地和蜀地的情况。   庙堂里毕竟还是魏人掌权,故而对蜀和吴的那种鄙夷和挑刺从来都不曾真正结束过。   像陆抗这样出身大族的人,最后都只能跟张华这样的寒门混在一起,原因就是因为他是吴人,他不被魏国大族所接纳。   哪怕就是魏地的大族,还得分是中原的,河北的,边塞的。   边塞的那些大族也不太受认可。   被认为是军功起家,没有经书底蕴。   最先说起了蜀地,有大臣弹劾蜀地的货币问题。   蜀地在被受降之后,魏取缔了蜀国原先的货币,统一使用大魏的货币,但是民间依旧存储了不少的蜀国货币。当下蜀地依旧有蜀国货币流通,弹劾者认为,这是因为邓艾的不作为,才导致蜀地至今不忘故   甚至有激进者觉得蜀地到如今还有着不忠的想法,应当派遣重兵前往镇压处置。   对此,曹髦就不是很在意,蜀国后期通货膨胀严重,他们的钱很轻,根本达不到标准,货币贬值严重,而在灭亡蜀国之后,大魏宣布统一货币,但是对蜀汉的货币却没有进行回收,哪怕回收也是没有补偿的....   现在的蜀钱根本就流通不起来,只能是极为夸张的贬值来进行交易,然后被炼掉。   这都不是钱币了,而是以物易物,用铜来换东西而已。   邓艾在蜀地这些年,蜀地发展越来越快,在完善了过去的水利计划,清除了大族,将耕地交予百姓手里之后,蜀地就得以发挥出原先优越的农业属性。   当下蜀地的粮产越来越夸张,成为了庙堂最重要的产粮区。   大魏在那边的治理也是愈发的深入人心,他们或许还怀念自己的丞相,却不会有人再去怀念那個导致民不聊生的蜀汉,凡事都是怕对比的。   随即又有人弹劾吴地,对比蜀地,那边的情况就精彩的多了。   弹劾什么的都有。   陈泰已经返回了庙堂,担任名誉官职,高高挂起。   而王经开始直接治理当地,曹髦本来也想将王经给召过来,但是考虑到那边的复杂情况,还是决定让他多留段时日。   在正常的弹劾阶段之后,朝议正式开始。   而这次的朝议,荀勖是主角。   曹髦拜荀勖为户部尚书,众人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从今日起,苟勖方才正式任职。   荀勖起身,他的年纪并不大,只比舅父钟会大几岁而已。   曹髦朝着他点点头,示意他开口。   荀勖这才说道:“诸公,我原先一直都在有备府任职,或许大家并不知道,但是有备府已经设立很久了,比当下朝中的很多部门都要早很多。”   “我们在各地都设立有衙门,当今有备府的各级官员从吏超出了八千四百余人。”   荀助说起了有备府在各地的情况。   可群臣对此并不是很上心。   他们一直都认为有备府不过是曹髦的小玩具,对大事没有任何用处。   哪怕是曹髦的忠实支持者嵇康也曾批判过有备府。   主要是因为在过去的价值体系里,灾害是上天的预兆,故而,灾害不是能提前预测的,也不是能抵御的。   想要消除灾害,那就行仁政。   当然,在王学兴盛的年代,是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吹这一套理论。   但是在其余地方还是挺受欢迎的,反正郑学的门徒们到如今都提倡这一套东西,不曾有变。荀勖很是认真的讲述了有备府的规模,随即又说起了这些年里的工作。   “凉州有几年都不曾下大雨,愈发的干旱,河道下降严重,在当地有备府禀告之后,我们推测凉州将会发生多次灾害,故而提前进行了预防,由当地的官员们修建了多座水库,开始蓄水,同时开凿河道来进行引流……”   “我们还往当地提前运输了粮食,同时迁徙了部分可能严重受灾地区的百姓……”   荀勖说的时候格外的自豪。   之内…..”   “经过有备府的这次预测和抵御,凉州至今为止,没有造成太大的灾害,各项情况都在控制范围   看到荀勖那得意的表情,群臣大多不以为然。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有备府的成效,是很难讲的清的,除非是像曹髦这样,知道没有外力干涉下凉州旱灾会造成多大规模的打击,否则就没有人会意识到有备府的功劳有多大。   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曹髦给荀勖不断的升官进爵,而众人却不太认可他的功劳。   大家觉得他们什么都没做,就是没有他们,情况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们甚至还觉得荀勖的部门就是曹髦用来给自己骗功劳的,跟他教化那些塞外蛮夷是同样的路   都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增加自己的功劳,将一切成果都说成是因为自己的政策。   不过,也有几个大臣,听着荀勖的讲述,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161章三件事   钟会虽然厌恶荀勖,但是对他的部门从来不曾有过诋毁或者遏制。   他甚至是很支持荀勖去做这些事情的。   荀勖说完了自己这些年里的成果,张华跟陆抗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曹髦麾下也不是完全没有能人了,就最顶尖这一批人,肯定是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多大。   曹髦坐在上位,皱着眉头。   他来大魏只是为了三件事。门阀,蛮夷,天灾!   门阀这件事做的还不错,两项政令直接让大族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削弱到了极点,等到教育大策逐步完善,门阀就只能退出舞台了。   当然,教育这种事情,曹髦就是再着急也没有用,百年大计,只怕是得在儿孙那时才能真正见到大成效。   现阶段只要将他们按的死死的,同时给曹温灌输门阀等于灭亡的概念,保证两代人的时间里这些狗贼不会卷土重来就可以了。   至于周边蛮夷……说起来现在大魏似乎没什么蛮夷了。   自从裴秀的教化三步政施行完成,嵇康等学者为他们追溯先祖,易姓改风之后,这些人就不再是过往的蛮夷了。   特么的刘渊都当上大魏状元了。   这玩意能叫蛮夷?   边塞各地的教化政策都完成的很快,这些人有了户口,新的身份,接下来坐等他们形成认同感,跟周围人并无区别就可以了。   这一点也不需要曹髦再去操心,周围但凡能给大魏造成威胁的隐患都被曹髦给掐灭了。   连高句丽这样的小角色都没放过,直接烧毁王城摧毁耕地,百年间都不会诞生那种强有力的势力来挑战大魏。   最后一个,便是这灾害。   这也是曹髦最为强大的敌人了。   曹髦为此准备了很多年,设立了专门的机构,进行各类的预防和抵御。   而接下来,就是要验货的时间了。   就看曹髦以往的准备是否足够。   当下已经是甘露七年,再有两年,灾害就要开始大规模降临。首先就是让大地震动的。大洪水。   青、徐、兖三州大水,然后便是西北雍,凉,梁三州大干旱。   从此灾害不断,每年都有几个州同时卷入各种灾害之中,雪灾,水灾,早灾,乃至疫病同时攻   直到灭亡,西晋王朝都因这些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而焦头烂额。   曹髦只记得这两场大灾害,席卷了整个中原的大水灾,以及造成了西北饥荒的大旱灾,其余那些   ...曹髦都记不清了。但是从有备府的报告里,却能看出端倪来,例如幽州发生大量牲畜冻死,江东连年大雨,愈来猛,蜀地南中地多发病疫等等。   曹髦每次看到这些报告,都会觉得胆战心惊。   他这次急着将荀勖提上来,也是为了他能更好的去应对这些事情。   作为魏晋时代里第一个提出了预防和抵御自然灾害的人,荀勖绝对是最有资格来做这些事情的。   荀勖随即开口说起了户部的新计划。   “诸公,各地有备衙门上报,地方的情况很是危急,尽管还没有出现百姓伤亡,但是情况愈发的恶劣,青,徐两州降雨极多,已有多处耕地被淹没,若是到明年还是如此,那只怕遭受灾害的百姓就要超出十万人,倘若是到后年还是如此。…那情况就无法想象了。”   荀勖的脸色很是严肃。   曹髦同样如此,因为……历史上这水灾足足延续了四年。   荀勖说起了诸多的安排,首先就是引流。   要预防洪水,就得将水分流,多做水利措施,同时要抓紧时日撤离那些距离水流太近的百姓们,进行挖掘和屯土增高等等工程。   荀勖拿出的文书极多,从具体的各個河流,到可能发生灾害的几个重要区域,到工程所包括的范围,再到粮食救助等等。   他就这么足足说了近一个时辰,说的非常的具体,连各项工具的支出和具体数额都提到了。   朝中不少大臣的脸上出现了不悦之色。   “陛下,臣有奏。”   众人一愣,随即看向了这位勇士。   当众人看到他的脸后,也就不再意外了。   此人乃是光禄大夫张融,本身乃是郑学的名士顶流,兼太学事。   太学事也是不容易,大祭酒年年换,却都不尽人意。   张融打断了荀勖的上奏,随即看了看左右的大臣们,他开口说道:“陛下,自古就不曾听过有人能违背天道而成事的道理!”   “况且,这预知之事,实在荒谬,闻所未闻!倘若就只是以一个预知的理由,就要发动数十万百姓,耗费三年所积累的钱财,折腾三州之地,这不是很荒诞吗?!”   “按着荀公之言,如此巨大的工程,只怕是顷刻间就让国库空虚,三州百姓一同徭役,不知耽误多少大事,而最后却得不到什么成效,倘若上天降下灾害,又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呢?”   张融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大家都知道,这家伙的官是当到头了。   但是众人在心里还是挺敬佩他的。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在陛下面前这般直言了。   张融站起身来,看着坐在上位,脸色复杂的曹髦,却是没有半点的惧怕。   张融跟曹髦原先处置的那些垃圾们还不太一样,这人号张君子,道德方面没有任何的问题,为人清廉,恪守自己的道德准则,且不惧怕权贵,也当得起君子之名。唯一的问题是,这兄台是郑学的狂热爱好者。   他曾公开宣称:天下治经明典者未有如玄者。   他是真的相信上天降下灾害是因为君王不推行仁政…。   虽然他的行为让众人惧怕,但是他确实说了很多人都想要说的话。   荀助此刻有些愤怒。   一开始,他是以保全自己的想法进了有备府,但是随着时日的增加,他对有备府也是真正有了感   毕竟这是他亲自缔造,并且一手带到如今规模的机构。   可这些年里,如张融这样的蠢物们总是层出不穷,不断的批判他们的工作,认为他们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荀勖正决定要开口训斥,曹髦却伸出手来,让他平静下来。   曹髦看向了张融,他的目光有些威胁,尽管什么都没有说,群臣却都不由得低下了头。   一时间,朝议内一片死寂,巨大的压迫感朝着张融迎面而来,仿佛呼吸都变得堵塞。   一旁的曹温是头次看到父亲这般模样,脸已经变得苍白。曹髦轻声说道:“张融,有一件事,朕很想要问你。”“唯。”   “大禹治水……那到底是因为大禹贤明故而上天收回了灾害,还是因为大禹贤明才能治的了大水呢?”   张融当即说道:“那自然是因为大禹的德行甚高,故而灾害退却!”   “这么说来,是舜的德行不够高,不够贤明,才发生了灾害?”   这一刻,张融忽然愣住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张融,曹髦又问道:“我听闻,自古贤王之时,也不曾缺乏天灾,这么说,华夏从古至今,都不曾出过真正的贤王啊……倘若这些人都有道德,上天为何要降下灾害呢?”   张融赶忙解释道:“不只是因为君王不够贤明,国内有奸贼当道,也会引发惩戒…。”   “哦,这些贤王在世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奸贼吗?朕也曾读过郑玄的注释,朕记得他说过,真正的贤王在位,天下的秩序都会得到规范,奸贼小人无处藏身,朝中都是忠君之贤……这么说,舜在内的诸多先王算不上贤?”   张融支支吾吾的,他开始在脑海里思考起反驳的话语。   曹髦却猛地提升了音量。   “自然的运行规律是不受人所干预的!不会因为尧舜而变得兴盛,也不会因为桀纣而灭亡!”   “自然灾害是不会因为君王或者群臣的道德而收敛,却是有道德君王跟大臣知道怎么去治理而已!”   “大禹如今之所以得到敬仰,祭祀不断,被称为贤王,是因为他的功劳,而是他之所以有功劳,因为他的贤明。”   “能治水才能算得上是贤,你连先后次序都想不明白,却想要劝说朕勿要去治水,这是想要让朕去做桀纣那样的君王吗?!”   “来人啊!”   曹髦指着张融,说道:“将此人带出去!摘掉他的头冠,将他送往沙州!!”   当即就有郎官进了殿,拉着张融就离开了此处。   张融此刻还格外的惊愕,似乎还在想着皇帝的询问,在想着答案。   群臣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曹髦示意荀勖继续说。   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人敢跳出来打断他了。   当朝议结束的时候,曹髦带着太子离开了此处,走在路上,曹髦对身后的曹温说道:“今日让你前来,就是让你知道这三件事。”   “这些自然灾害是国家最大的敌人,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要去反击,绝对不能丢在一旁,哪怕治理的成本要远远大于遭受破坏的成本,也得去治!”   “那些整日念叨着道德的人,未必就是对国家有利的人,那些背负着小人阿谀之名的人,未必就是对国家不利的人!看待自己的大臣,不要看他在说什么,别人说他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想做什   “最后一件事,勿要怕处置人,该处置的时候勿要动摇,即刻下手,不给机会,每容忍一次,都   会催生出数百个这样的人。”   “唯。…..” 第162章还不错   苟勖走出了皇宫,群臣们皆低着头,迅速从他身边经过,无人停留。   荀勖想要主动搭个话,却发现这些人都装出一副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他只是笑着摇摇头,便准备离开。   “公曾。”   忽然有人叫了荀勖的字。   荀勖转过身来,叫住他的人竟是钟会。   荀勖看向了他,眼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钟会双手后背,平静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荀勖,他的嘴唇抖动了几次。   “先前这些事,你做的。还不错。”   “往后继续用心,兄长和阿姊对你的期待都很高…定要成就一番大业。”   “啊??”   荀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钟会,目瞪口呆。   钟会却没有等他回话,一转身,就领着诸多侍卫们消失在了道路上。   荀勖茫然的看着钟会的马车离开,这才又苦笑了起来。   长辈?   “公曾!”   又有人叫起了他的字,荀勖再次抬起头,这次却是杜预。   杜预走上前,一把拉住了荀勖的手。   “你且勿要离开,跟着我去见陛下…大事不能耽误,越快越好!”   荀勖就这么被杜预拉着,原路返回,前往太极殿。   走在路上,杜预跟他说起了这次的大工程。   这次是要发徭役了,而且还会是相当庞大的徭役。   杜预必须要跟荀勖配合密切,这种规模的徭役,可不能出现任何疏忽。   杜预因为原先的几次以工代赈,对这些徭役都有了些经验,但是这次的徭役跟过去又不太相同,还需要认真的打磨。   两人来到了太极殿前,满长武禀告之后,就即刻放行。   两人一同来到了西堂。曹髦已经换掉了衣裳,此刻正在吃饭。   杜预看到这一幕,赶忙行礼请罪,“臣等先在外等。…。”   “等什么啊!茂…平!上碗筷!”   曹髦一声令下,新上来的郎官郭平却是手忙脚乱的忙碌了起来。   杜预跟荀勖都有些惊讶,可曹髦却很强势的要求他们坐下来,郭平拿上了碗筷,曹髦就拉着他们两人一同吃饭。   曹髦吃的很简单。   直到如今,曹髦还是喜欢吃些元城菜,但是吃的不多,他的饭菜是经过皇甫谧等人调配出来的,主打一个阴阳均衡,换句话来说,就是营养搭配。   有肉,有菜,有主食,有水果。…..   荀勖看着这些饭菜,忍不住感慨道:“圣人之节俭,当真是闻所未闻……”   荀勖从不曾跟皇帝一同吃过饭,也不知道皇帝的食谱,但是就以现在这个食谱来看,大族随便找个弟子来,吃的都比皇帝要奢华的多。   那些人吃饭,主打一個奢侈怪异,什么贵吃什么,什么新奇吃什么。   反正就是不能以常理度量。   曹髦只是示意他吃饭。   三人一同吃着饭,曹髦这才开了口。   “元凯是为了动工的事情而来的吧?”   “这件事确实不能拖延。”   “公曾觉得要发十万人,你意下如何?能行吗?”   杜预认真的说道:“可以,倘若事情真的如荀君所说的这般严重,便是二十万人也可以发,减轻风险是最重要的。…。”   “不能发二十万人…西北还需要发徭役。”   杜预一愣,荀勖赶忙解释道:“其实今日还有一件事不曾提起,在青徐等地连月大雨的同时,雍两等地的降雨却是越来越少,不少湖泊都出现了接近枯涸的情况,我们先前在此做了不少准备,但是还不太够。”   “西北至少还需要发五万人。”   杜预皱起了眉头。   曹髦吃的很快,此刻终于将碗筷放下,认真的看向了杜预。   “元凯,最近的灾害愈发的频繁……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很久。”“能否安然度过,就看我们诸多君臣是否能配合好了。”   杜预肃然,起身行礼:“臣定全力而为!”   “坐下来吧…咱先谈青徐的洪灾……”   三人开始谈论起了这次的大徭役。   少徭役是盛世的根本,但是在这种规模的天灾之下,此刻多发徭役才能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此刻,管钱的跟管工的都聚在一起,正好一同沟通如何抵御灾害。   荀勖虽然是今日才正式上任,但是他接手户部已经有很多天了,对国库的诸多情况也有了了解,当下的国库跟过去不同,是可以摸清楚数额的,不会再无缘无故的发生火灾。   因为这次徭役不能再进行以工代账,故而杜预提出,应当将各地区分开治理,按着预测灾害的严重程度,给各地治理徭役规模的数额,当然,还需要一个重臣前往统一指挥。   而这个重臣的人选,杜预提议派遣一个内臣和工部一人前往。   最重要的还是工程本身,不能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最后却没有应有的成效,故而如何有效抵御是个大问题。   好在荀勖这些年里也没白混。   曹髦听着他们两人的交谈,不知不觉之中,他对未来抵御天灾的诸多事情都增添了些信心。   上下齐心,一同抵抗天灾,终究是能胜利的。   前两个敌人都不曾将自己击溃,这最后一个同样也不能!   曹髦一声令下,大魏机器开始发动,轰隆作响,一场面对诸多天灾的战事就此打   响。   青州,广县。   天空阴沉沉的,小雨连绵不绝,在窗外形成了一道雨幕。   刺史胡威站在窗口,看着外头这令人不安的细雨,手里紧紧握着从庙堂发来的诏令。   他跟庙堂里的那些蠢物儒生们不同。   有备衙门在这些时日里的功劳,他是看在眼里的。   先前有备衙门几次进行了预测,说青州某地可能会出现洪水灾害,胡威很是惊讶,上书给皇帝,得到听从的诏令。   于是乎,他就按着这些人的预测开始做事,果然,成功抵御了水灾。   后来他们又预测了几次,虽然不是每次都准确,但是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到如今,只要是他们做出了预测,胡威都不敢轻视。   但是这一次,有备衙门做出了最为严重的预测。   诏令甚至是直接从庙堂下来的。   有备府认为,青,徐二州将会发生罕见的大水灾,甚至会影响到充豫等州,规模超出了以往。   这样的预测,都可以动摇民心了。   。可就是因为有备府先前几次准确的预测,让胡威很是不安。   若真的是这般规模的洪灾,那真的能有效抵御吗?   天下好不容易出现些兴盛的局面……百姓们好不容易才能安居乐业。   胡威的心情愈发的沉重,他都没敢将诏令直接拿出来告知众人。   有人叩响了大门。   “进来吧。”   进门的是个小吏。   小吏行了礼,随即说道:“胡公,庙堂所派遣的人到了…..”   胡威长叹了一声。   “唉。让他进来吧。”   “唯!”   小吏转身离开。   胡威继续望着窗外陷人沉思。   片刻之后,外头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非常的沉稳,没有一点杂乱。   就有一行人冒着雨走进了内院,随即有人开了门,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屋内。   胡威看向了来人,来人当即脱掉了蓑衣。   胡威看清楚了来人,当即一个哆嗦,慌忙的行礼拜见。   “拜见大司马!!!”   毌丘俭正站在他的面前,几个官吏和侍卫分别站在他的周围。   毌丘俭笑着走上前,将他扶起来。   “我,臣不知是大司马亲临,我..”   向来冷静的胡威此刻也是慌了,诏令上说陛下会派遣一个内臣前来总督工程。   他可没想到会是毌丘俭亲自到来。   自己竟然待在书房内,让毌丘俭前来见自己。   看着自责不已的胡威,毌丘俭安慰道:“无碍,我这次是快马前来,不曾告知其余众人,沿路也没有告知行踪,不想多惹麻烦。”   胡威请毌丘俭坐在了上位,自己毕恭毕敬的站在了一旁。   不知为何,方才的担忧和压抑消失的无影无踪。   。毌丘俭开口说道:“我是从荆州赶来的,接到了陛下的诏令,就马不停蹄的前来,这里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你还不曾将诏令告知众人吧?   “还不曾。”   “嗯,先不要告知。”   毌丘俭点着头,“当下对陛下心怀不满的人极多,倘若广而告之,怕是有人做文章。”   “倒是不怕他们能引起什么动乱,就怕他们会耽误诸多工程,造成无谓的牺牲。”   毌丘俭开口说道:“尽快召集各地的郡守,就以我的名义来召集,我来负责这次   的徭役……我这里带来了杜预的书信,里头有详细的安排。   毌丘俭甚至都没有寒暄,直接说起了正事。   胡威赶忙派人去告知各地太守前来,自己则是在毌丘俭左右服侍。   毌丘俭说道:“我还不曾前往徐州,徐州的刺史,我不是很喜欢,陛下准备换个人来担任。青州受灾最为严重,就从这里开始。”   他将杜预的几封书信拿出来,放在了面前。   “治水之事,并不是我所擅长的,具体的事情,还是要交给熟悉的人来做,君要   助我监察,确保没有人从中牟利,假公济私。…。”   “等见完郡守们,我就要亲自前往各地巡视,查看情况,监察进度…。有事我会通   过书信来与你联络。”   “无论多大的灾害,只要上下齐心,定可迎刃而解。”   “唯!!!” 第163章决不妥协   毌丘俭会给人一种安全感。   他坐在那里,哪怕什么都没说,就足以让众人安心,什么都不怕。   老臣们一一离开人世,这位建功最多,名望最高的老臣,在朝野内外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高。   青州的郡守们分别坐在他的左右,听着毌丘俭讲述着接下来的诸多工作。   没有一个人因为得知了可能发生的灾害而慌乱,也没有人觉得惧怕。   他们都安心的很。   毌丘俭将工作内容下达之后,就催促他们迅速离开,并且告知自己接下来会一一前往巡视,做的好就能得到赏赐,做不好就得接受处罚。   太守们不敢耽误,匆匆离开。   胡威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看着毌丘俭下达命令。   当众人离开之后,毌丘俭也起身,他还要进行实地考察。   胡威此刻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大司马..朝中诸多能臣,怎么会是您亲自前来呢?”   胡威是真的想不明白。   陛下对大司马有多厚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这治水吧,又累又苦,整天都是风吹雨打的,大司马本来就是老臣,朝中那么多的年轻后生不派,让他前来...   毌丘俭也明白他的意思,他笑着说道:“陛下本来是写信跟我询问人选的,我就自告奋勇的来此   处了。”   “陛下最担心的事情有三项,前两件事上,我都没能做出太大的贡献来,这最后一件事,我得为   陛下做好。   “这样也不辜负陛下对我的厚待啊。”   毌丘俭不等胡威回话,又说道:“当初我在陛下身边的时候,陛下多次夸赞你的为人,若是这件事办妥,我想明年你就能进内朝担任要职了。…你得多用心啊。”   毌丘俭说完,转身就走出了内屋。   外头依旧是小雨连绵,可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却出现了一道裂缝,从里头射出极为耀眼的光芒来。   整个青州都开始迅速动员。   徭役的消息逐渐在民间散开,此刻是春种刚过,还有诸多的农忙,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农桑大事,徭役也进行了筛选,例如一户家庭只有一个壮年劳力,那就可以免徭役。   而更多的是召那些不从事农桑的人来服徭役,   包括商贾,余丁等等。   尽管百姓们会对这种忽如其来的徭役有怨言,可组织速度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损害。   大量的百姓们在当地官员们的带领下前往工程地点,本着就近原则,巨大的工程被分成了几块,   由最靠近的城池来负责。   各处都开始动工,进行针对诸多河流的分道,河道两岸的增高,以及修建储水池等等。   河水从西汉中期开始时不时的泛滥,这让河水两岸的诸多郡县都已经积累了相当充足的经验,他们实在是太清楚如何治水了。   但是这还不曾发水时就开始发动大规模徭役来进行治理,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青州各地都忙碌了起来,毌丘俭则是在各地转悠。   他始终是走在最前头,迎着暴涨的河水,巍然不退。   风雨交加,却也没能阻挡住他的步伐。   而很快,徐州的新刺史到位。   新刺史乃是刘毅,以正直敢言而闻名的那位。   同样是学者,但是他却不笃信郑学那一套东西,一直都是提倡主动出击的。   在官员到位之后,毌丘俭即刻行动了起来,他赶忙前往徐州,徐州随后也开始了治理工作。   另外,还有兖州也要进行配合。   虽然兖州至今还没有出现如青徐那样的情况,但是谁也不敢说他们就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三州之地都忙碌了起来。   原先三年的国库积蓄,此刻也是在疯狂的被消耗。   庙堂之中,荀勖,杜预等官员们全力而为,目光不曾离开青徐二州。   太极殿内,曹髦皱着眉头,心里颇为担忧。   陆抗就坐在他的身边,此刻正在劝慰着他。   “陛下…。不是臣不愿意效力,只是此刻没有必要去替换掉大司马。”   “像这样发十万人的大徭役,何况还是为了水灾这样的事情,若是不上心,就会引发很多不好的   “天下对陛下不忠的人并不少,百姓又容易被教唆,若是有人造谣生事,还真的容易引发动   “大司马虽说是老臣,可在诸多老臣之中,他也是最为年轻强壮的,他既要求前往,陛下就是派   谁去也不能将他换过来……。”   今日曹髦将陆抗叫来,说是想要让他去替换掉毌丘俭。   曹髦一开始就没有想让毌丘俭前往的想法,他只是想让毌丘俭提供一个人选,同时坐镇兖州,盯着前方的事情。   只是毌丘俭接到书信之后,即刻就毛遂自荐,几次上书劝谏曹髦,直接飞奔向了青徐。   尽管现在事情发展的不错,也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可曹髦还是有些不放心。   毌丘俭毕竟年长。…..   但是陆抗却婉拒了。   尽管这么做有点惧怕苦难的嫌疑,但是陆抗却不在乎。   他觉得大司马简直是最适合的人选了,他在那边,基本没有人敢乱来,而且以他较真的性格,强大的执行能力,无人能比的威望,绝对有能力将一切都操办妥当。。   再说了,就以对方的脾气和性格,自己过去了他也不会返回洛阳的,除非是陛下连续下达诏令逼迫对方返回....   曹髦皱起眉头,“你说的朕也明白,但是联还是很担心他的安危。…”   陆抗这才说道:“陛下,臣虽然不能替代大司马,但是可以前往辅佐,有要跑腿的事情,就由臣来代替,也能看着点大司马!”   陆抗又说道:“扶南那边的情况,臣也办的差不多了,不必再亲历亲为了。”   陆抗在几年前接了联络扶南的差事。   在这些时日里,陆抗几次派遣使者前往扶南,取得了极大的成绩。   陆抗充分的利用了对方独特的政体优势,拉拢他们国内的贵族,并且不断的彰显武力,战船频频靠岸。   使得扶南国上层对大魏的亲近程度越来越高,甚至有不少贵族的子女前来洛阳的太学。   至于扶南王本人,陆抗也没有轻视他。   陆抗所派遣的使者,在扶南内部的诸多问题上都无条件的站在范寻这边。   给与贵族们金钱上的支持,给与国王政治上的支持。   于是乎,扶南国爽快的让出了一处城池作为大魏的驻地,并且还准备修建道路来与大魏更好的来   至于大魏会不会吞掉他们的领地,国王倒是没太担心主要是扶南国穷,除了野兽什么都没有。   大魏攻占这里是图什么呢?   咱自己都压榨不出什么油水来。   扶南国主动打通了前往广州的道路,大魏也就在其境内建立了造船厂,而对这件事,扶南国王是举五只手支持,他都恨不得将国都给搬到厂房附近去。   首先是因为扶南国常年内乱,常常出现大臣干掉国王上位的情况。   他这個国王是这么上来的,他也怕手下人效仿。   可在境内有了大魏的驻地和产业,那可就不同了。   大魏绝对不愿意看到扶南国出现变乱,谁要是敢带兵作乱,扰乱了扶南的平静,你就看海外那些战船干不干你!   另外,这些厂房所用的大多都是本地人,这可是跟大魏学习先进造船技术的好机会啊。   若是往后大魏在这里的商贾增加,还能使得扶南也变得富裕起来。   有了范寻大力支持,诸多事情都开展的很是顺利,第一批商船都已经成功到达了天竺南部。   天竺南部如今还是一盘散沙,比北部还要散装,散装到每一个村都是一个单独的势力……这让大魏商贾们有些头疼,找不到适合体量的贸易对象啊。   陆抗做的还算是很出色,这些年里,南边的事情就没让曹髦担心过。   曹髦拉住陆抗的手,“幼节啊,像这样的事情,朕必须要找足够信任的人,而大司马年纪又实在太大,你正值华年,这件事就只能托付给你了,勿要让大司马太过操劳啊!”   “陛下不必担心,臣知道该怎么去做。   陆抗也不敢耽误,当即就决定动身前往。   送走了陆抗,曹髦再次看向了舆图。   这封舆图是裴秀最近完成的,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质量是非常的好,裴秀已经完成了他那篇《制图书》。   他的书籍已经被印刷出来,送到了诸多将领乃至地方官员们的手里。   在这次抵御灾情开办工程的时候,都是采用裴秀所制作的地图来进行的。   只能说,人才!!   曹髦此刻看着地图,心里却颇为担忧。   当下青徐的事情就已经耗费了巨大的财力,而雍凉这边也得尽快开始动手,还有幽并那边,巴蜀那边....   而太过频繁的徭役对百姓来说同样是一种灾害。   曹髦皱起眉头,神色却变得愈发坚毅。   他从来都不怕被人称为是暴君,只要能解决问题,那便当个在位期间徭役频繁的暴君吧,确保不会出现累死饿死就好,就是徭役频繁,总比以后洪水淹没耕地无数,干旱使得千里无收成,受灾百万人要强的多!! 第164章 为民者   天空格外的阴沉,乌云翻滚着。   乌云之中闪烁着电光。   大雨倾盆。   河水发出了一声声的咆哮,朝着两岸开始了冲锋。   暴涨的河水捶打着两岸的众人,脚下完全泥泞。   毌丘俭皱着眉头,站在最前头,诸多官员们站在了他的周围。   就如有备府所预测的那般,雨水愈发的频繁,河水的水势愈发的迅猛,母亲河变得焦躁不安,点点的淹过两岸。   郡守站在毌丘公的身边,浑身早已湿透,他哆嗦着说道:“大司马...不能再待在此处了,明日之前,这附近的三座村庄就要被完全淹没了。”   “这里的工程也得放弃。尽快撤离百姓。”   毌丘公眺望着面前这波涛汹涌,浑浊不堪的河水,脸色很是严肃。   陆抗就站在毌丘俭的身边,看着面前的局势,他再次将太守拉到了一旁,问起了沿岸几个地区的情况。   到了如今,这水灾的消息大概也是藏不住了。   百姓们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或许不懂得通过天象来分析帝星的运转,但是他们也知道通过天气变化来推测农桑和灾害。   这般连月的大雨,让诸多生活在河水两岸的百姓们深感惊惧。   自从前汉之后,河水时不时发怒,愈发的频繁,两岸的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   当出现了这般异常的气候后,各地的百姓们惶恐,就是那些服徭役的众人,也是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惧怕,常常有人聚集起来,窃窃私语。   各类谣言开始流传在青徐等地。   太守的脸色相当的沉重。   “大雨不绝,官员们倒是还好,就是那些愚民,这些人多是不知好歹的。”   “陛下这次下令,是为了治水,这就是为了让他们本身不受到灾害,可他们哪里会知道呢?”   “原先还只是抱怨而已,这些时日里,我常常接到诏令,说是各地谣言四起。”   “说是什么有大灾要来临,教唆百姓们逃离此处。”   “也就是大司马还在此处,不然,或许就不只是教唆他们逃离了…。”   太守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我麾下官吏几次禀告,各地百姓常常聚集在一起,或有逃跑的嫌疑,或许可以多派遣甲士来盯着他们。”   “只是逃跑就罢,我是怕他们闹事。乃至是谋反啊!”   陆抗没有说话。   他看向了不远处的毌丘俭,“你且继续盯着这里,我先带着大司马返回休息,若是有什么变故,   先派人告知我。   “唯!!”   陆抗这才回到了毌丘俭的身边。   “大司马,这里的情况…”   “我知道了。”   毌丘俭转身就走,陆抗赶忙跟上,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方才还担心毌丘俭若是执意不愿意离开要怎么办呢。   两人坐在车内,马车缓缓离开了这边泥泞的土地。   马车走的很是缓慢,两人坐在车内,气氛却是相当的尴尬。   陆抗跟毌丘俭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沉默不言。   当马车到达附近的一处驿舍后,众人这才停了下来,毌丘俭也不理会陆抗,直接走了进去。   陆抗则是令人照顾好毌丘俭,自己也是赶忙准备将这里的消息告知给曹髦。   毌丘俭返回屋内后,便令人给自己准备蓑衣。   他换上了一身简陋的衣裳,带上了一支蓑衣,让随行的几个心腹做同样的装扮,便决定要出门。长史赶忙拦住他,劝说道:“大司马,我知道您担心此处的情况,只是当今水势愈发的凶猛,便是您亲自前往,也不见得就会退散,倘若您病倒了,那这里的水灾就真的无法治理了!”   “还请您勿要犯险!!”   毌丘俭摇着头,“我并非是要去水边,不必担心。   他打最着面前的长史,上下看了一遍,“你也将装扮换上,嗯,再往脸上抹点泥..”   长史愣了一下,“啊?   “大司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附近的营地,看看那些役夫们的情况。”   长史恍然大悟。   “那可要带上陆君?”   毌丘位撇了撇嘴,“就陆抗那个模样,便是在泥泞里打三个滚,也不像是個底民,带上他做什么呢?告知他一声就好!”   长史称是   毌丘公很快就领着人离开了此处。   而陆抗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唉,大司马这是去看看役夫们的情况,看看是否真的有人想要闹事举事啊…..   这件事让陆抗很是纠结。   该如何教化这些百姓,让他们明白道理呢??   就在陆抗还在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岳丘俭却已经来到了附近最大的一处营地。   这里聚集了四千多役夫。   整个营地内都因为雨水的冲刷而变得很是泥泞。   营地外几乎看不到人,只有几个甲士,正来回的走动着。   雨水之下,一切都是模糊的,看不清楚。   当一行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几个甲士赶忙上前阻拦,长史闪身挡在毌丘俭的面前,手持印,甲士大惊,赶忙要行礼拜见。   “不必如此,勿要惊动别人,就守在这里,勿要让他人进出。”   长史下达了命令。   毌丘俭看了看左右,“你们也勿要跟着进了。…我自己进去。”   “大司马,只怕…。”   “你是怕大魏百姓们会对老夫不利吗?”   长史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毌丘俭冒着雨快步走到了一处营帐外,然后一头钻了进去。   此刻,营帐内正坐着十余个人,不知在聊着什么,听到声音,纷纷看向了此处。   毌丘俭搓着手,呼着气,他穿着很朴素的衣裳,皮肤黝黑,神态憨厚,完全就是个在耕地之中饱受风霜的老者。   坐在这里的人皆是壮年,看到毌丘俭忽然闯进来,眼里满是惊讶。   他们之中的带头者赶忙起身。   “老丈怎么会在这里呢?   几个人也是围了上来,这些人还是挺热心的。   毌丘俭满脸淳朴的笑着,示意了下怀里的衣裳,“我是来给儿子送衣裳的,却走错了营地,又是大雨,不能轻易离开……”   “不知能否在你们这里躲一会啊?我站在此处就好,不进去打扰…”   “老丈这是什么话,请进!请进!”   那为首者热情的将毌丘俭拉进来,又主动拿出了布让他擦身,拿出了热水让他吃下。   又有一人说道:“老丈,若是有东西要送,交给官吏就是了,他们现在是不敢再像从前那般克扣   “是啊,何必亲自出来呢?如此大的雨,也不知何时能停下来…。”   几个人说起大雨,顿时忧心忡忡。   毌丘俭却是跟他们聊起了家常,毌丘俭的年纪便是对半开都比这些人要大,话里话外,这些人很容易就被拿捏,还没过几句,话题便已经落在了毌丘俭这里。   “当下还真的是不同了啊,当初徭役,那可都是从这里直发并州啊,如今都是就近,不出县,说是徭役,却还能时不时回家……”   毌丘俭跟他们感慨起过去来,几个年轻后生也是笑呵呵的听着。   在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时代,听老人讲故事便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们往往能将过去的经历编撰的格外精彩,而且都不带重样的。   毌丘俭便是如此,他说起了过去,众人听的津津有味。   聊了许久,话题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引到了当下的水灾之上。   “谁不知道呢?”   “这连月大雨,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谁都能看得出来啊…..”   为首者讲述着,他忧心忡忡的说道:“可圣人这里。…他只征我们这些人,您说够用吗?”   毌丘俭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们这些时日里都在谈论这件事,圣人宅心仁厚,不愿意耽误农桑,这次就召集了我们这么些人来治水…二十以下和四十五以上的都不曾召集,家无二丁的也不召…这能治好水吗?”   “我们想着给乡中三老上书。想着能自发的召集些人来帮忙,大雨如此;工程延期,若是不能按   时完成,岂不是坏了圣人治水大策?!”   其余几个人也是点着头。   “我家里还有俩弟弟,与其让他们逃难,倒不如都来帮忙!”   毌丘俭沉默了许久。   “二三子都是这般想法?”   “是啊!”   “圣人上位之后,分发耕地,惩治奸贼,谁不起身向西拜?连这徭役都不出县…前几天还有个妖人,说什么水灾都是因为圣人不仁的缘故!!”   毌丘俭皱起了眉头,“他人呢?被抓了吗?”   “没被抓,当场就被众人给打死了…”   “这般妖人,他们想的什么,我们能不知道?过去谁家能吃上一顿饱饭的?我这般落魄户家里如今都有存粮,不必再借,还敢说什么圣人的不好…这些妖人就是想回到过去,继续欺辱我们嘞!”   “此番圣人要治水,这也是为了我们啊,过去发大水,官员们可不是治水,那是趁机要钱,搜刮,灾后救济也不曾见过半点!”   “这次,我便是将命丢在水里,也得报答圣人!”   为首者铿锵有力的说道。   毌丘公猛地起身。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毌丘俭这才恢复了那淳朴的笑容。   “说的是啊……。”   “上下一心,何须惧怕?”   “老夫看雨也停了,便先去找儿子了!”   毌丘俭跟几个人告别,随即大步离开了此处。   众人看向了外头,为首者满脸的狐疑。   咦?   这不是还下着大雨吗? 第165章更害怕   “即刻召集青徐军队!”   “令文钦亲自坐镇!”   毌丘俭坐在上位,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官服,威武不凡,众人分别站在他的面前,听着他的命令。   毌丘公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就是陆抗,也是大吃一惊。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毌丘俭那坚毅的脸庞,他又迟疑了起来,他有些不太敢肯定。当地郡守是非常开心的,他一直都觉得这些愚民们并不安分,只是他不知该如何禀告。当今各地都在宣传要道德治国,他也有点担心陛下会追究他教化百姓不利。   可如今大司马亲自开了口,那他就不担心了。   就该召集军队来盯着这些役夫们,可召集青徐全部的军队…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这又不是要真的谋反了。   毌丘公的威望实在太高,身为大司马,他本来就有着调动天下军队的权力,因此,尽管众人对他的命令有些困惑,却没有一个人敢起身反驳。   看着安静的众人,毌丘俭继续说道:“河水上涨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出七天,就要有大县开始遭灾。”   “我不能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   “我准备召集四周的军队,参与到抵御事之中!”   此刻,众人顿时哗然。   最先皱眉的就是陆抗。   水灾到现在还不曾完全发生,虽然水势暴涨,但是并不是说在短期内就能对周围造成毁灭性的打   现在还只是停留在抵御阶段之中。   而用士卒去做工程的,上一个还是吴国,结果很是惨烈,大量的士卒死亡,导致吴国战斗力瞬间崩溃,最后被毌丘俭用几千骑兵追着乱打。   在这方面,陆抗是最有发言权的。   毕竟是有过一次前例,他们实在太清楚这会引发什么一系列的变故。   毌丘公刚刚开口,他便注意到了左右众人的脸色,他赶忙走士前去,低声说道:“大司马,此举或有不妥……”   “为何不妥呢?”   陆抗认真的分析道:“如今还只是在抵御,并不曾出现大规模遭受灾害的情况,情况还不曾达到要调动士卒的地步。   “冒然调动军队,只怕会引起人心动乱。”“况且当初湖田的事情在先...   毌丘俭看了看其余的众人,这才说道:“我却不是这么想的。”   “当下虽然只是在抵御,但是情况到底会恶劣到什么地步,我们尚且还不清楚,在继续恶化之前,及时完成抵御,也是极为重要的工作。”   “我也并非是要效仿那东吴。…。东吴之时,强征士卒百姓往役,使其疲乏,克扣粮草,累杀饿杀者甚多。”   “此番治水,勿需远征,粮草充沛,为民之举!!大魏养士卒甚厚,仁义之师,是为报国安民,   绝非只是用来杀人的!”   毌丘俭此番所说的,就是荀子所提倡的仁兵。   说完了这些,他深有感触的说道:“至于百姓们,他们怎么会觉得惊慌呢?”   “看到自家的士卒而觉得惊恐,这难道是正常的情况吗?圣人以仁治天下,百姓们都明白这个道   理,我们却不明白……”   “倘若因此而出了什么变故,我自向陛下请罪,不必多言!!   毌丘俭此刻很是强硬,众人便再也劝不了什么。   很快,毌丘俭的命令就传到了各地   将领们赶忙领着军队聚集。   毌丘俭将这些军队按着他们的驻地来进行分配,让他们分别参与那些距离他们最近且情况最为危急的抵御工作。   大雨不曾停下,官吏们也只能冒着风雨带着百姓们继续工程。   当百姓们正在挖掘着分流的河道时,大批赶来的军队让他们很是惊讶。   还不曾他们反应过来,那些军队就在各级将领们的带领下,参与到了挖掘等工作之中去。   这些是最靠近河水的地区,这里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半只脚要泡在河水里挖掘的地步。   这些军队的加入,让工程的进展顿时提速。   大雨之下,四处都是阴沉沉的,百姓们披着蓑衣,手持锄头,形成了一条长线。   这条线就从河水一路往北。   众人卖力的挖掘了起来,地上的坑也是在不断的增大。   而轻装上阵的士卒们此刻也是领着工具加入,这些年轻力壮,常能食肉的后生们,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还就是比那些民夫们要厉害的多。   他们的速度很快,动力十足。   正在劳作的百姓们看了一眼身边的士卒,眼里有些惊愕,却也没有停下来。   这里是千乘县,也是这次预计之中遭灾可能最为严重的地区,而现在这里甚至都已经开始遭受水灾了,河水上涨,两边的村庄都被淹了几个,只是还没有伤到县城而已。   毌丘俭不敢再耽误,他当即下令,要求周围几個县城继续征召青壮。   当大量的人力被投入到这些地区之后,水势的上涨虽然还是很可怕,但是工程却没有因此而被息   一条条排水渠修建完成,不断的进行引流,一处处危险区域外得到了增高和夯实。其余几个地区渐渐变得晴朗,大雨也消失了,尽管千乘这里的大雨还不曾停止,但是灾害终究没有继续席卷,周围几个村庄都是安然无恙。   毌丘俭站在了高处,打量着远处的情况。   如今的雨不再像前几天那般的大,只是些细细的雨,偶尔滴落下来,带着一丝冰凉。   看着远处那一条条引水渠,将沸腾的河水引向了不同的方向,那依旧湿润却不再侵泡的水里的土地漆黑如故。   毌丘俭笑了笑。   “陆君啊。”   “将领们可有什么怨言?”   。“不曾…..”   “那将士们呢?”   “也不曾听将领禀告过。”   “百姓们或许是不曾读过书的,但是谁好谁坏,他们还是能分得出来的…。上以仁驭民,则民以、仁报之。”   “要记住这个道理啊。”   陆抗点点头,“我记住了。”   “庙堂里总是有人说着仁政,可什么才算是仁政呢?赦免那些罪人,放过鱼肉百姓的豪族,这都   算不上是什么仁政,让百姓们吃饱饭,不必担心寒冷,这才是仁政啊。”   毌丘俭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他对有备府的诸多预测不再那般的警惕惧怕了。   天灾固然可怕,但是,仁政也并非是没有回报的,百姓们不怕这什么天灾,真正的上下一一心啊...   雨不知何时停下,,一道阳光撕开了那阴沉的天幕,刺眼且温暖。   太极殿内,曹髦手持毌丘俭的上书,咧着嘴角,几乎压不住那笑意。   张华站在一旁,他还是头次看到曹髦如此开心的模样。   曹髦笑呵呵的将手里的书信放在了一旁。   毌丘俭在书信里讲述了很多。   而最重要的,他将底层百姓们的想法和态度告知了曹髦。   百姓们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徭役太苦,或是将他们折腾的够呛,他们能理解曹髦,甚至还想多做点什么。   便是那些将士们也是如此,哪怕是被送到了最前方,直接面对最危险的区域,也不曾有半点怨   曹髦也说不出这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曾担心自己频繁的召集徭役会导致民怨沸腾,甚至都做好了背负所有恶名的准备。此刻,听到毌丘俭的这些话,他忽然有种子女长大之后开始体谅父母的那种感觉了。   “茂先啊。…。这三个强敌,朕都一定能击败了。”   曹髦看向了张华,眼里是无比的自信。   张华回答道:“臣从不曾怀疑。”   “哈哈哈,好,青徐的抵御之事很是顺利,雍凉等地的抵御也得开始了,不可耽误!”   “且去告知荀勖,让他不要心疼国库,御灾是头等大事,况且,当下的诸多工程,不只是能减轻   灾害,往后对当地民生也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让他尽管去做,若是觉得不够了…就来找你要!”   张华也笑了起来,“陛下能建立这般伟业,还真的是多亏了这些大门阀,根本不愁钱粮!   曹压根就不曾担心过国库,大魏不缺钱粮,若是缺了,那肯定就是刑部出了问题。   他一直都担心民心受损,而此刻,这个令他最担心的问题消失之后,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放开手去干!!   以当下大魏的国力,全力对抗天灾!!   曹髦当天连着下达了四封诏令。   分别是叮嘱户部,工部,刑部,兵部等诏令,让这四部全力而为,解决各地所发生的问题。   苟助总领大事,当天,他就做出了决定,六百多架大车带着粮食前往雍凉,各地的郡守们都相继得到了诏令,众人纷纷行动了起来。   百姓们大量的被召集,军队也被投入其中。   大魏类似爆发的行为,确是能在短时日里就带来极大的效果,东边与西边的抵御工作进展神速。国库消耗也极为夸张,当即,就有诸多名士之类上奏,希望能帮着减缓国库的危机,捐献粮草以及诸多物资。   他们还真的就是自愿的。   问原因就是因为皇帝的仁政。   想来他们比曹髦更怕国库见底。……。 第166章一路向北   天刚刚亮,曹髦还不曾睁开双眼,就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曹髦无奈的睁开了双眼,果然,曹良就坐在他的身边,正卖力的玩着他的头发。   “父!!”   看到曹髦睁开了双眼,他可是开心极了,小脸顿时就贴了上来。   曹髦一把将他抱起来,摔在自己身边,逗了起来。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父子俩的笑声。   “下来!你怎么又把陛下给吵醒了?!”   司马妜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不悦的训斥着。   郑娴笑吟吟的跟在了司马妜的身后。   曹髦抱着小家伙,下了床榻,“不必训斥,朕本来也就要醒了。”   曹髦对两个儿子都很宠爱,但是对次子没有太多的要求,毕竟他不是帝国的继承者,也没有人会催着曹髦给次子找个老师什么的。   司马妜接过曹良,曹髦却是去洗漱,换了衣裳,官吏们很快就将饭菜给带了上来。   曹髦拍了拍曹良的头,吩咐道:“去将你大哥给叫过来!”   曹良跳起身来,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此处,几个近侍急忙跟上了他。   曹髦坐在上位,郑娴跟司马妜分别坐在了两侧。   “陛下,我已经跟那几位夫人见过面了。”   郑娴笑着,此刻的她,气质是愈发的尊贵优雅,不再毛手毛脚的,更没有了稚嫩,说起话来,不慌不忙,有点曹髦说话时的那种姿态了。   “大家如今都有些担心,张华原先在刑部太过激进,这次诏令里又有刑部,她们跟我相见的时候,言语里多是试探,想要知道陛下的态度,有的干脆是哭诉,请求我庇护。…..   郑娴所见的自然就是大族的夫人们。   这些人当下都如受了惊吓的兔子,听到曹髦的命令都会吓得直哆嗦。   郑娴主动承担了与这些家着们来往的事情,也是时不时向曹髦这里禀告来自大族们的利益诉求等   曹髦此刻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妜。   “记得当初司马大将军在的时候,这些人桀骜无比,常常干预我庙堂之政务,使上下不得安宁...   。令人厌恶。”   “到了如今,他们甚至都不敢在朕面前哭诉,只能通过皇后之口来让朕知道了。”   “大将军若是还在,想必也定然欣慰吧??”   曹髦这番话着实有点挑衅的意味。   带点炫耀。   司马妜却也没有觉得恼怒,她很是平静的说道:“司马大将军哪里能跟陛下相提并论呢?”“他只知道以强硬的手段来对付别人,通过恐吓来增加自己的权势,而陛下却是刚柔并济,公正治事。”   “遍观古往今来的贤王,不曾有能比得上陛下的。”   “当今四海臣服,人心皆向陛下。…”   曹髦哈哈一笑,看着一旁的郑娴问道:“朕与她戏言,或是吓到她了?”   郑娴满脸的无奈,“陛下便勿要再说这般的戏言了。”   曹髦很是干脆的跳过了这个话题,将话题转移到了家里的其他事情上。   曹髦与郑娴正聊着,就看到曹温牵着弟弟的手出现在了这里。   曹温拜见了众人,这才毕恭毕敬的坐在了曹髦的正对面,而曹良则是直接坐在了母亲的身边。   司马妜看着自己的儿子,神色复杂。   曹髦方才那几句话,说是在开玩笑,其实也是在提醒她。   当然,这并不能说是警告。   曹髦的警告手段不会只通过言语来表现出来。   曹良逐渐长大,而曹髦则是提醒司马妜,自己对孩子的宠爱是真,但是他们特殊的身份也是真,且勿要因此而坏了事。   这事可能指不少事。   而对司马妜来说,她本身也没有“望子成龙”的想法,做一個幸福无忧的藩王,能多帮衬自己的兄长就足够了。   往后也得多管教孩子,不能说让孩子知道自己的特殊吧,反正得菲巧听话一些,别给他自己招卷大祸。   曹髦看到入座的太子,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弟弟尚且知道每天前来拜见,你怎么老是不见踪影呢?还得朕派人去请不成?”   曹温解释道:“昨日跟几个伴读读书辩论,便有些着迷……未能早起。”   “读书辩论是好事,但是勿要熬夜通宵……早睡早起。”   “唯!!”   训斥好了太子,众人便一同开始吃饭了。   曹髦也收起了方才的严肃,笑呵呵的跟家人们说起了趣事。   “当初朕刚刚来洛阳的时候啊…..”   这一顿饭在曹髦的胡侃之中结束了,曹髦带着太子离开了此处。   两人走在前往太极殿的路上,曹髦开口问道:“可曾给大司马送去书信?”   “不敢打扰他。”   “那学业如何啊?”   “不敢耽误。”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就来到了太极殿的西堂。   曹髦坐在上位,拿出了几个奏表,丢给了曹温。   “这些奏表,是朕觉得这些年里所看到过的最重要的几个奏表了,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朕要外出一趟,从中原一路到青徐,看看各地的情况,很快就回来。”   “这段时日里,你勿要外出,就待在宫内,反复看这些奏表。”   曹温一愣,“父亲要外出?可如今各地都在抵御灾害,您外出岂不是会增添很多的耗费,且让官吏们分心吗?”   听到曹温的话,曹髦更加欣慰。   “不错,能想到伤民伤财,还不错…。不过,有些时候,一些必要的事情,也是要去做的。”   “朕准备前往泰山进行祭祀。”   曹温当即皱起了眉头。   曹髦也不往下说,就等着太子问。   呢?”   曹温看到父亲不说,他也什么都不说,父子俩沉默了片刻,曹髦忽然问道:“为何不劝谏朕   “父亲一直都在提倡荀子的学说,怎么会主动去祭祀要求少水灾呢?父亲说祭祀,那肯定是有其他的想法。”   “你这竖子还真的是愈发的聪慧了。”   曹髦笑骂了一句,这才说道:“朕确实是要去祭祀,但不是祭祀河神,也不是去祭祀什么去灾,朕准备去祭祀大禹,西门豹,贾让,王景等人。”   “朕要向天下告知他们的功德,再立下治水抵灾的誓言,赏赐那些有功的官员,将领,乃至役夫   以及士卒们。”   “当然,也是顺路看看这一边的情况如何。”   曹温恍然大怒。   曹髦又交代了他不少事情。   这次外出,并非是曹髦所临时决定的。   上次前往雍凉,曹髦就发现了很多问题,罢免了不少人,从那之后,雍凉的情况一直都不需要曹髦太过操心。   曹髦很早就有往东边也走一走的想法。   毕竟从封地来说,他过去那高贵乡侯,那可是封在齐地的。   等返回的时候也能从河北回去,顺带着看看元城。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次水灾,曹髦得鼓舞两岸的百姓们,让他们继续对河水进行治理。…。勿要惧怕,勿要退让。   这场水灾会持续很久很久。   曹髦还没跟太子聊完,便有一个大臣出现在了曹髦的身边。   当然,是钟会。   当下荀勖等人全部都在忙着治灾的事情。   包括连曹髦本人,都对这件事非常的重视,几乎将全部的精力投人了进去,其余的事情,当然就是这位皇帝之下第一臣来办理。   钟会此番带着厚厚的文书,看到太子在场,他还有些诧异。   曹温是不太敢跟钟会说话的,见到他到来,就起身要离开。   其余大臣们对太子的态度都很恭敬,唯独钟会,他对太子就要严厉很多,有些时候,他甚至还敢去训斥太子。   曹温的那些伴读更是不用提。   别的大臣们不敢跟太子接触,钟会却将太子当作声望包来刷。…...   这弄得曹温这般宽厚的人,遇到钟会都想要躲着走,不敢多接触。   曹髦本来想要提醒钟会,仗着有皇帝的喜爱,乱刷太子声望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可想到钟会并非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愿意去做,就懒得去多管了。   就当是对曹温的磨砺吧,保不准你往后还能碰到更难缠的对手呢,先适应适应。   钟会将文书放在了曹髦的面前,“陛下,这些各地奏表里最为重要的那些,您可以拿来看看。”   “得亏是有钟士季啊,使朕不愁。”   曹髦照例吹捧了几句,到如今,写诗吹捧这样的手段都过去了,现在都是写赋。   不过这对钟会来说也算是够用了。   钟会笑吟吟的说了很多,说起当下治政以及庙堂的大事,到了最后,他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陛下这次出行,臣愿跟随。”   曹髦问道:“若是我们都出去了,那谁可以留守洛阳呢?”   钟会赶忙说道:“陛下,有卢钦,卫瓘,陈泰,羊祜,魏舒等人,庙堂之事无忧矣,可以暂时交予陈泰..陛下这一路上,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臣岂能不跟随呢!   曹髦沉思了片刻。   “也好。”   他也是想看看庙堂里这套阵容的作用。   当下的庙堂体系相当的完善,就是少了钟会,其余诸多大臣应该也能将事情做的不错。   两人做出了决定,也不必再询问其余大臣的意见。   三天之后,曹髦便离开了洛阳。   随行的官吏不到二十人,中军以两千骑士随同保护。   从洛阳离开,一路朝东。 第167章得民心者安天下   平坦且宽阔的道路上,曹髦的车架浩浩荡荡。   整齐高大的护路林位于道路两旁,犹如一排排士卒,随着风的吹动而向皇帝行礼拜见。   此刻已经是农忙,依稀能看到远处那些忙碌的农夫。   曹髦眺望着远处,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钟会就坐在他的车内,正在提笔记录。   钟会这次跟着曹髦一同外出,不只是为了跟随自家皇帝外出张扬,他也是想要看看各地的情况,看看是否与地方禀告的内容符合。   有些东西坐在马车内就能看到,而有些东西,却是需要钟会换上衣裳走进周围的民居或者听典事府的禀告才能得知。   刘路此刻也在曹髦的身边,当下的典事府已经极为庞大。   中原各地都有其驻地,已经不再需要刘路跑来跑去的,曹髦在哪里,情报就在哪里聚集。   无论是其渗透能力还是调查能力,都比从前要强大了无数倍。   第一站就是兖州。   兖州当今很是富裕。   无论是耕地还是人口,那都是领先于中原各州,最让人头疼的大族问题,也是在近些年里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无论是在马车之内,还是在那些百姓们的家里,曹髦都能看到不少的笑容。面对曹髦和钟会这样明显贵人装扮的人,百姓们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惧怕。起码不会转身就跑了,愿意停下来交谈几句。   曹髦偶尔会前往耕地之中,他喜欢跟这些老者攀谈。   兖州的更治还是非常不错的,这些百姓们说起当地的官员,大多都是夸赞的。   这还是曹髦头次从百姓们的口中听到他们夸赞当地的官员。   从一处民居里走出来之后,曹髦满脸的感慨。   “只是在十余年前,官吏还是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变化何其大啊。   钟会当即眯起了双眼,“陛下这次外出不曾隐瞒,或许是有官吏前来威胁过了这些人,让他们不许胡言乱语。”   曹髦笑了起来,“那你就去调查一二,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吧。”   曹髦并没有走的很快,甚至也没有清晰的目的,每次都是忽然想起哪个县就往哪边赶,四处询问调查。   兖州这里的情况非常不错,在全力调查之中,也只是找到了三个名声不好的官员,名声不好是因为太过奢侈,甚至都没有找到贪污的证据,用的都是自己的钱,曹髦都只能是警告一声。   徐州这里的徭役还在进行。   但是比当初的规模要小了些。毌丘俭领着陆抗亲自前来迎接皇帝。   毌丘公穿着很是华丽,他平日里都很少这么穿,这次却是特例,特意像钟会那样修饰了头发和胡须,找出了最好看的衣裳,前来迎接。   钟会只是看了一眼,都将手里的笔和纸丢在了一旁,上前想要搭话。   曹髦笑着扶起了大司马,打量着他的穿着。   曹髦心里自然清楚毌丘公的想法,这就是不希望自己太过担心,故而拿出了最好的姿态来见自   曹髦心里颇为感动。   什么叫第一臣?   这就叫大魏第一臣啊。   这些年里,毌丘俭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就像是父母照顾自己的孩子那般的对待曹髦,虽然不明说,可私下里却事事操心。   曹髦拉着他的手,看了看左右,“朕派遣的皇甫君不知在何处呢?   曹髦将皇甫谧给派出来跟在毌丘俭的身边,同行的还有好几个名医,他们的职责就是照看毌丘俭,保证他的身体无恙。   毌丘俭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陆抗赶忙说道:“陛下,他们都被派往各地教导那些医者,与当地的医者们去救人去了…。”   钟会浑身一颤,此刻看向毌丘俭的眼神甚至都有些落寞。   “真名士也。”   曹髦长叹了一声,无奈的说道:“朕就知道大司马会如此……”毌丘俭赶忙说道:“臣尚且硬朗,尚未乏力,陛下不必担忧!”曹髦让他上了自己的车,两人一同朝着县城赶去。   坐在车内,毌丘俭说起了徐,青等地的防灾工作。   “各地的工程都已经完成了大半,全力而为,如以利刃破竹,毫无阻拦。…。   毌丘俭有些欣慰。   情况尽管很是严峻,但是架不住上下一心的天下。   这个上下一心,不只是皇帝与官员们,是包括了那些底层百姓的。   当这些人都开始全力参与抵御灾害的情况,甚至有大量百姓们自愿的带上东西参与进来之后,这沸腾且愤怒的河水也就逐渐平息了怒火。   青州有超出三十万人自愿的参与了挖掘工作。   他们拿着自己的工具,成群结队的,前往距离自家最近,乃是是那些情况最为恶劣的地方,开始主动投入到差事之中。   官员们都惊呆了。   他们还是头次看到这样的情况。   过往,徭役对百姓们来说都是催命符,头次看到有百姓自愿来服徭役的。   按照百姓们的说法,连将士们都被派来做事,他们又如何能待在家里呢?   这是他们能报答圣人的唯一机会了!   不需要官吏们去鞭策,不需要将士们去监视,自发而行动起来的百姓们一波接着一波。   大义所在。   那些想要趁机教唆的人,话都没有说完,就被愤怒的百姓们给围殴。   或许曹髦不是过往皇帝里做的最好的,但是他确实是成果最为明显的,在他之前,在他之后,这两者的对比实在是太大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官员们都搞不清楚这位圣人在民间到底有多大的号召力。   反正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是彻底熄灭了心思,就以这個情况,想要带着人谋反…。还是洗洗睡吧。   再强大的灾害,也敌不过团结起来的人。   何况这次的灾害还不曾真正开始,一条条水渠出现,将水流分开,当地官员们结合多年的治水经验,诸事都格外的顺利。   毌丘俭抚摸着胡须,夸赞道:“陛下造福社稷,行仁政;这便是仁政之利啊。”   “百姓们知道庙堂的恩德,自发的前往救援,军队懂得保国安民的道理,不曾有怨言。”   “天下从此要兴盛,皆因圣人之功也。”   钟会坐在一旁,倘若是别人这么说,他得好好探讨一下关于圣人身边贤人们的功劳分配问题,但是说这话的是毌丘俭,那他就只好闭上嘴巴点头了。   您说的很对。   毌丘俭将曹髦带到了千乘县;也就是当初最接近受灾的地区。   曹髦看了那一条条的渠道。   四周都被搞搞堆集起来,不安的河水沿着这些渠道前往各地。   这次不只是治理了河道,还通过河道来开辟出了很多条渠道和储水池,往后这周围的耕地都会得到很好的灌溉,耕地质量会再次提升。   曹髦的眼里仿佛已经出现了那一大片的肥沃土壤。几个负责当地工作的官员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他们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要见到皇帝故而激动。   这些官员并非是当地的太守们,都是县中的官吏,以他们的品级,一辈子都未必能见皇帝一面。   曹髦接见了这些官吏们,详细的询问了挖掘等诸事,随即给与他们各类的赏赐。   曹髦在见过了各地的防灾工程之后,终于是前往祭祀。   曹髦并非是要在泰山顶上开大祭祀,只是祭祀的位置靠近泰山,同时距离河水也不远。   这次的祭祀,也只是祭祀了那些治理河水有功的人,河水在这个时代只是指黄河…..   曹髦的祭祀也很简单,就是宣读这些人的功劳。   然后表示,自己也会效仿这些先贤们,治好水灾,使得两岸百姓们能安居乐业,不再遭受水患之苦,他又下令在此建造庙宇,在里头摆上那些治水有功的名臣们,同时将治水有功之人刻于壁。这墙壁上所记录的,不只是那些有名有姓的大臣们。   上头如此写道:千乘县有六千八百三十二人参与治水,其中有民王杜出力甚多,获奖赏。   这几乎刻满了整个墙壁。   曹髦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又前往青徐各地,行踪不定。   而祭祀的事情也是逐渐传开,各地的百姓们都是格外的激动,那几个获得嘉奖的更是如此,兴奋的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场席卷了整个青徐的大灾,造不成原有的杀伤力了。   这不是因为庙堂提前进行了预防,最重要的是,当下的首姓们已经不惧怕这些天灾了。   曹髦将社稷凝聚了起来,众志成城。   曹髦对这一切都颇为满意。   刘路此刻也是在收集当地的诸多情报。   青州的吏治还好,就是徐州,还存在一些问题,这次抵御灾害的时候,都出现了有故意夸大工具损耗来从中牟利的情况。   哪怕这些人在抵御过程之中有过功劳,曹髦也没有丝毫的手软,从重处置!   功过不能相抵,尤其是赈灾和防灾这样的大事上,就是贪了一件工具,都不能轻饶!   这不是贪钱,这是在贪命。   曹髦在青徐转悠了两个多月,等到天气转冷,他领着人渡河到达了河北,浩浩荡荡的前往巡视。 第168章 窗外的噪音(完结)   元城的城墙依旧灰白。   远远的,就能看到那城墙上所留下的诸多战争的痕迹。   但这通往元城的道路,却跟当初记忆里的泥泞之路变得不同。   用碎石,木枕和泥所夯筑成的干道平坦且宽阔,马车行驶在道路上,不再那般的晃动不安。   曹髦骑着高头大马,在几个人的陪同下,指着周围的场景,有说有笑的解释了起来。   这周围的场景既是熟悉,又是那般的陌生。“速派人去将县令给弄来!让他来拜见!”曹髦催了一下身边的骑士。   曹髦这次是偷偷跑来元城的,他的车架还在后方,他私下里骑着骏马,领着一群骑士,加速前来   因此直到曹髦出现在这里,尚且都没有来迎接的官员们。   元城还是那个安静的小县城。   细雨滴答落下,风并不算太大,别样的舒爽。   偶尔能看到几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县城,看到外头这些骑士,眼里满是好奋,甚至低声攀谈了起来。   在这里,很少会出现如此规模的军队。   曹髦此刻换上了富贵公了的打扮,而刘路则是穿着当初做游侠时那般的短衣,他在这些年里去了很多地方,却几乎不曾来过元城。   此刻两人对视了一眼,百感交集。   “当初陛下便是住在此处……”   钟会低声呢喃了几句,却也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那个时候的故事,如今说起来还是颇为尴尬的。   谁又能想到,当初那個来自元城的乡下少年,能做到如今这步呢?   有牛车载着一家子人缓缓走出县城,车上的老头正在给周围的几个孙儿们讲述着故事。   可不远处的骑士们却夺走了孩子们的注意,顽童们看着那高大威武的骑士,纷纷大叫了起来。   老人笑呵呵的看着这些骑士。   若是在过去,看到这样全副武装的骑士,他们怕是要当场调头逃跑。   可现在,看着这些人,竟莫名的令人心安。   当老人看到了骑士之中的年轻后生时,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他皱着眉头,沉思着什么。   “大父?怎么了?”   年纪稍长的孩童看到他的模样,担心的问道。   牛车距离那些骑士们越来越远,那老人的眉头却愈发的皱起,眉毛都几乎扭曲在了一起。“怎么如此相像啊…”   “不会啊…圣人在洛阳啊…”   老人摇着头,牛车越走越远。   很快,这条城门就被封锁了,甲士们站满了周围,一辆马车狂奔而来。   一人急匆匆的马车上跳下来,手忙脚乱的冲到了曹髦的面前。   “臣拜见陛下!!”   曹髦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头长发,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错,新元城令,司马炎。   司马炎在曹髦身边当了多年的候补员外郎,终于得到了机会外出为官,第一站就是在元城担任县   曹髦跳下马来,一把将他扶起来。   “司马县令啊,这元城看起来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这些时日里莫不是都在城内伙酒作乐?”   倘若是其余县令,听到这句话,怕是要吓得半死,可司马炎却傻笑了起来。   他在元城不太擅长治政,故而,就选择跟懂得治政的人请教。   没错,曹髦就是最好的人选,他常常通过书信来跟曹髦请教一些问题,询问治理地方的要策。   曹髦从他的书信里算是看到了一个较为真实的底层情况,顺便遥控安世来治理县城。   “陛下,变化在城外是看不出来的。”   “不如进了城再说?”   曹髦大笑,这才领着众人走向了元城。   果然,城内的变化已经是很大了。   比起那些大城市来说,略微的萧瑟,可满大街都是跑来跑去的孩童们,家门口有老人看着自家的   孩子们:面前摆放着些吃的,有说有笑。   偶尔有个瘦弱的小贩,挑着满满当当的零嘴,孩子们跟在他的身后,大吵大嚷。   曹髦轻笑了起来。   曹髦并没有走往县衙,反而是朝着当初的王府走去。   这条道路依旧干净,远处那几个食肆红红火火。   王府格外的寂静,大门紧闭。   刘路率先上来,开了门,曹髦带着众人进了此处,甲士们守在了外头。   走进这熟悉的府邸,曹髦的眼里涌现出无数的回忆来。   “哈哈哈,还是很干净啊。”   “路,你看那边,当初我们练习射箭的时候弄坏的柱子,还是如当初模样…”   曹髦指着周围,领着众人走进了自己的“客厅”。   这是一处宽敞的庭院,也是曹髦曾经跟自己的门客们伙酒作乐的地方。曹髦坐在了熟悉的上位,众人纷纷在两侧坐下。   曹髦开口说道:“当初,我几乎不敢回屋里住,每天都想要待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听不到外头门客们的声音,就怕的睡不着。”   “故而,我就住在了此处,每天都能听到门客的噪声,睡得很是舒坦。”   听到这句话,几个大臣都是低下了头,唯独刘路,笑着说道:“我们那时还很奇怪呢。”   有近侍做起了饭菜,有人准备起了好酒。   曹髦却还在感慨,“离开元城的时候,我尚且都没想过还能再次回来……”   看着格外安静的众人,曹髦这才大笑了起来,“勿要再说这些,且吃酒!!”   司马炎带头开始笑,方才那拘束且尴尬的场面方才有所好转。   …“陛下,你不是要巡查灾情吗?元城也无什么灾害,怎么会来此处呢?”   司马炎疑惑的问道。   曹髦平静的说道:“河水两岸,都得去巡查,河北自然也是要多看,这边的水流也是众多,也是下着雨…”   “那青徐的灾情如何啊?”   曹髦轻轻吃了一口酒。   “不需要惧怕,众志成城,已无大碍。”   “雍凉那边,有郭君子负责,朕也是安心的…这两边的工程结束,不只是能抵御灾害,还能使耕   地收益。   曹髦说了几句,方才笑着说道:“朕现在是不怕什么灾害了。   “任何抵御的政策,都比不得这天下百姓之归心啊...   “过去,朕总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觉得成效不够明显,总觉得应该继续做些什么..可直到这次,朕忽然发现,其实朕也做了些事情。   “百姓们居然愿意自发的前往抵御灾害,几十万百姓一同上阵,朕还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东西呢?”   “当初,朕就睡在对面那间小屋子里,要听着外头门客的声音才能人睡。…..”   “如今啊,只要朕还在这片土地上,走到哪里都能安心人睡。……总是能听到声的。”   司马炎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钟会却已经明白了,他吃了些酒,脸色通红,此刻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笑那些朝中名士们,念叨了一辈子的仁政,整日都指责陛下不行仁政…仁与政,愣是学错了辈子。”   饭菜堆满了案,曹髦赶了许久的道路,一直都没有吃东西。   曹髦带头,其余众人也是一同用饭,狼吞虎咽。   吃些肉,喝些酒,曹髦的脸色愈发的红润。“天下之灾甚矣,三大灾,小灾无数。”“可要破解的办法却很简单,在于民。”   “以仁爱待天下百姓的人,任何天灾人祸都无法伤及他,都无法动摇他的社稷,更无法残害他的   百姓。”   “当下大魏,虽仍是千疮百孔,而世家大族已平,教育在行,乱世已终,百姓齐心……四边外敌,皆臣我华夏,不臣者亡之!”   “纵有天灾人祸,亦有前赴后继者全力而为..朕当初离开元城时所立下的诺言,大抵是完成   曹髦看向了身边的众人,他的眼神里带着点醉态。   “完成了…陛下平朝乱,克外贼,定塞外,治大族,安庶民,兴教化,抵天灾,天下大治,陛下之功…。”   “朕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功。”   曹髦打断了随行官员的献媚。   他再次吃了一口酒,“我起初也只是想要跑而已,只是,多好的百姓啊,我只是跟他们行礼拜见,他们便觉得我是个贤人,从不曾欺辱他们,有官员来寻事,他们甚至豁出命来要保护我。…”   “可这些好人偏偏却又这么苦,我也只是想让他们能好好过日子而已。”   这一天的宴会,带着别样的氛围,曹髦在这久违的故乡里,仿佛也彻底打开了自我,他甚至在酒后高歌了一曲。   这首歌并非是什么优雅的诗歌,便只是民间樵夫的小调而已,粗鄙,却又带点别样的韵味。   深夜,星空格外的清澈,一颗颗星光闪烁着光,令人看的格外清楚。   几个大臣搀扶着醉酒的曹髦,因他的要求,便住在了那过去曾住的小屋里。   窗外伴随着细细的风声。   曹髦躺在床榻上,皱着眉头,不断的翻身。   隔着老远,仿佛传来了老人坐在门口时豪爽的笑声,孩子们在溪水里玩闹,阵阵水花跳起。   牧童骑着牛,游荡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耕地上,牧童的笛子发出的音乐响彻到很远。   学堂内的学子们跟着祭酒大声朗读着文章。   商贩们成群结队的在街上叫卖着,与问价的顾客叫嚷着什么。   甲士迈步在长城上来回巡视,甲胄碰撞在一起,文小鸟纵马从城下飞跃。   朝中几个大臣坐在殿内,对着政策大声的争论,张华急得脸色通红。   炽热的土地上,百姓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挖掘,郭责身穿短衣,加入其中。   一艘艘大船破开风浪,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进。   一队商队走在金色的沙漠之上,铃铛声作响…。   诸多的噪音聚集在一起,曹髦犹如当初听到了那窗外门客们的噪音似的,眉头舒坦,缓缓入睡。   他睡得很甜   早睡,早起。   明日,还有更多的事情。   全书完 番外一:玄武三年   玄武三年。   洛阳。   一辆马车停在了皇宫门口,一位老人还不等左右来搀扶,便直接跳下了马车。   皇宫门口的几个士卒小跑前来。   老人身材清瘦修长,脸色有些阴沉,眼神颇为不善,发丝里参杂着些灰白色,却不影响他的威武,士卒们被他盯上之后,都觉得有些不适,赶忙低下了头。   他快步朝着皇宫走去,刚刚走到了门口,就有两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止步!”   老人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微微仰起头来,凝视着面前的两个家伙,丝毫不隐瞒眼里的恶意。   “大王!”   两人行礼拜见。   “陛下正在商谈大事,下令不许任何人进皇宫。”   “商谈大事?”   曹良冷笑了起来,他猛地一甩长袖,一道诏令迅速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我有陛下诏!拦着我者死!”   “你的诏令呢?!”   那两人一愣,茫然的回答道:“吾等是口谕....”   曹良以诏令示周围的士卒,“将这二人抓捕!等我面见陛下后处死!”   周围的士卒们即刻上前,将那两个官吏给按在了地上。   那两人还在叫道:“大王!不可如此!大王啊!!”   曹良不管这个,领着其余众人走进了皇宫,朝着熟悉的太极殿快步走去。   太极殿内。   一脸慈祥的皇帝坐在上位,皇帝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听着群臣的言语,时不时点着头。   在他面前站着几个大臣,此刻正在大声谈论着一件大事。   “陛下!”   “绝不能出兵啊!”   “太宗皇帝还在的时候,就曾多次告知我们,要与波斯人和睦相处,共同经营贵霜,不能影响大局。”   “当下太宗皇帝还不曾驾崩太久,朝中那些将军就吵着要与波斯人交战,他们只是为了得到军功而已,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要在沙州大开战事,太宗皇帝若是还在,这些人哪里还敢如此呢?!”   几个大臣忍不住擦拭着眼泪。   皇帝笑呵呵的点着头,却不曾说话。   几个大臣正要说些什么,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片刻之后,就看到一人忽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看到此人突然出现,几个大臣顿时头皮发麻,眼前一黑。   曹良不悦的看着这些人,随即朝着皇帝行礼拜见。   皇帝对他的出现竟是一点都不意外,他笑着看向了大臣们,“这些时日里,诸位也说了不少,朕便将凉王请过来,他长期经营贵霜,对那边的情况定然也更熟悉,也该听一听他的想法....”   几个大臣都哆嗦了起来,嘴唇发白,不敢言语。   曹良冷哼了一声,方才说道:“陛下,请处死这些贪生怕死的小人!”   “波斯人率先发难,他们派人进攻了我们的石头城,黄城,有三百多人死在了他们的手里....他们这是想要彻底拿下贵霜,甚至有图谋沙州的想法。”   “他们这是得知父亲不在了,就想要试探一下大魏,看看我们的反应。”   “倘若真的听信了这些狗贼的屁话,什么都不做,那波斯人只会更加的猖獗,请陛下派遣将军领中军攻打他们,诛杀其王,覆灭其国!!”   听到这句话,那几个大臣当即头晕目眩。   “陛下!万万不可啊!太宗皇帝尚且不能以大军讨伐波斯....”   曹良大怒,指着面前几个人骂道:“尔等还敢提太宗皇帝?!倘若他还在,轮得找你们这些小人在此大放厥词吗?!”   那几个人顿时不敢言语了。   曹良随后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他建议发中兵五万,再从沙州,北月州,召集陆军,从婆罗州,南月州召集海军,合兵十五万,跟波斯人一较高低。   就在双方各抒己见的时候,有近侍赶忙走进来,在皇帝的耳边言语了几声。   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沉重,赶忙站起身来。   “二弟。”   他打断了曹良,示意对方跟上自己。   两人一同走出了东堂,就看到一个年迈的老者,住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在外头。   这人的年纪已经是很大很大了。   他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持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着。   皇帝快步走到了老人的身边,扶着他。   “张公...您怎么来了?有事您派人告知一声就是,何必亲自前来呢?”   张华缓缓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神里倒映出了熟悉的模样,他哽咽了片刻,却没能说出话来。   曹温扶着张华,小心翼翼的走进了东堂,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左手边上。   曹良和其余大臣们都是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张华打量着周围,终于是开了口。   “老臣有许久不曾前来此处了。”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过了许久,才看向了皇帝。   “太,陛下...老臣前来,并非是要给陛下指手画脚,当初,当初太宗皇帝还在的时候,他就说过,太子继承大体,吾等不必操心。”   “张公勿要多虑,不知有何指教?”   曹温再次开口问道。   “如此,就请陛下宽恕老臣的无礼之处了。”   “陛下虽然刚刚亲政,但是过去以太子身治国,威望早已稳固,上下也没有什么老东西说不服从您的。”   “故而,波斯人挑衅,您派人去揍他们就是了....但是勿要说什么大军出征之类的话。”   “倘若能灭掉波斯,彻底整顿,那波斯也不会留到如今。”   曹温大惊失色,他赶忙说道:“张公误会了朕啊!朕哪里会有那般的顾虑呢?朝中不少老臣,都是得到了先帝的提拔与赏识,对朕而言,如同长辈,又岂敢对他们无礼呢?”   张华看着这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表演,心里百感交集。   “陛下,这些后生们不知天高地厚,老臣定不会轻饶了他们....出征乃大事,还望陛下深思熟虑。”   张华颤颤巍巍的离开了此处,那几个大臣也是低着头离开。   此处只剩下了曹温以及曹良。   “兄长....棍子既然举起来了,就不该轻轻放下,将那些反对的全部抓起来,送他们去见阿父就是了。”   “这件事都不需要兄长出面,我,或者阿让都可以办好这件事。”   曹温瞥了一眼曹良。   “这些话你当着外人的面说一说也就罢了,怎么在我面前还尽胡说。”   “当下大魏盛世,可不能出现什么动乱,警告一二就是了,这次连张公都给逼出来了,还想如何?”   曹良还是板着脸,没有言语。   “好了,别愣着了,走吧,吃点东西,再谈谈怎么打断波斯人伸出的手....就是无法派人管理,也得将他们打的四分五裂,让他们不敢朝东边看一眼.....”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