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猴票/作者:刘杰.』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印刷厂工人翦卫国,靠吹牛赢得厂花江明娟的好感。婚后江明娟发现翦卫国   “骗”了自己,生下翦峰后,毅然离他而去。四姐因为喜爱翦峰,逐渐对翦卫国有了感情。   翦卫国下岗,四姐拿出珍藏多年的绝版猴票,给翦卫国买了出租车,二人带着翦峰一起生活。   绝版猴票现世的消息,引来不少人的垂涎。小小一枚猴票,令翦卫国和四姐的生活骤起波澜,各色人等,在金钱诱惑下,尽显世间百态。   四姐不幸患病,经历过生死,方知人生在世,宝贵的是什么。在四姐的说服下,翦卫国毅然将   “猴票”捐出,了断所有人的念想,他则开着自己的出租车,带着四姐,去登记结婚。   』 ------章节内容开始------- 正文   第一章翦卫国是个怎样的人?   第一章翦卫国是个怎样的人?   翦卫国至今还记忆犹新,尤其是那个第一次把江明娟送回家的晚上,如同刻在了他的心坎上,至死都很难忘记。不过,现在早已说不清,当年江明娟究竟是对翦卫国这个人感兴趣,还是对他“皇室后裔”的身份和“即将落实政策”的美好未来感兴趣,总之没过多久,两人竟然真的腻腻歪歪地黏糊到了一起,而且是公开地手拉手出入各种场所。   年轻人能吹不是个缺陷,可是能吹回来一个老婆,那就不是一般功夫了,关键这个漂亮的老婆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让翦卫国白白地捡了个大便宜。于是有人就说了,吹牛这事,有时候还真不一定是个坏事。   可问题在于,虽然这个媳妇是被自己给“忽悠”回来的,就翦卫国那个德性能养得住人家吗?没错,这话还真给说着了。   但凡认识翦卫国的人都说,这家伙极有可能是天上的“扫帚星”转世,只要是他去过的地方或者接触过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灾难降临。远的就不多说了,就说近两年地球上所发生的几件大事吧,细细想来都和他有着无法解释的关系。   先说2008年的那件事吧。“五一”过后,平生最不愿外出旅游的翦卫国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死活要和四姐一起去九寨沟看看。四姐也觉得好生奇怪,却也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于是两人就跟着旅行团从都江堰经汶川去了九寨沟,瓷瓷实实地游览了一大圈。可没想到的是,他们5月11日旅游回来,5月12日汶川就发生了里氏8.0级大地震。从电视里看到这个消息后,四姐那张脸都给吓绿了,她惊恐万状地看着画面中那些自己刚刚经过的地方已变成一片瓦砾,想想都觉得后怕。   如果说汶川大地震与翦卫国的四川之旅仅仅是一个巧合的话,那么另外一件事就更加邪门了。2011年3月3日,翦卫国他大爷在日本病逝,他闻讯前往奔丧。在日本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礼拜,把他大爷的后事全部料理完后,于3月11日上午离开日本。谁能想到,就在这家伙刚刚离开日本还不到一个小时,那里就发生了惊心动魄的里氏9.0级特大地震,地震引发了海啸,也引发了福岛核泄漏事件,由此引起了人们对人类和平利用核能的空前质疑。而这个时间他还在飞机上,等他下了飞机得知这场灾难的消息,当场就给惊得目瞪口呆,险些跌倒——他像基督徒一样,从头到胸点了好几遍,嘴里还念念有词地祷告“阿门”——因为他所去的那个地方恰恰就是这次海啸受灾最严重的宫城县。   知道这家伙到底有多邪性了吧?   不过,我这里要说的,是翦卫国早些年的那些事,虽然没有上面所讲的这么恐怖,可也是一环扣一环地让人不省心,算是对得起他这个“扫帚星”的称号了。   说起来,我是通过一版猴票先认识的四姐,之后通过四姐又认识了翦卫国。   猴票,又叫庚申猴,是中国邮票总公司发行的第一套生肖邮票,编号为T.46。对于我这样的发烧级集邮迷而言,从单张到方联都有了,唯独差了版票,这成了我的一大遗憾。说句难听的话,对于一个狂热的集邮爱好者来说,如果自己手里没有一版猴票,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集邮的人。所以能够存一版猴票,是我梦寐以求的一件事。尽管邮市上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声称自己手里有“猴版”,其实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瞎忽悠,因为真正能拿出整版猴票的人少之又少,而即便手里有猴版,也绝对不会轻易拿出来卖掉。所有和我一样迫切地想集一版猴票的人,基本上都认为能在现在的市场上得到一版品相上乘的猴票,无异于天方夜谭。   其实,咱们关上门说话,我那么渴望得到猴版,还有另外一个不敢让圈内人知道的原因:当猴票在市场上第一次被炒得火爆的时候,我却没有收。虽然那个时候猴票的价格已经被炒得很高了,如果瞅准时机下手的话,到现在还是能赚到不少钱。可我偏偏在那个时候脑子被门给挤了,对炙手可热的猴版充满了蔑视,反而对一直在市场上不温不火的“鸡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加上被北京天坛邮市上一个老邮票贩子一阵嘚吧嘚吧的忽悠,于是脑子就进水了,错误地认为既然猴票火了,第二年上市的生肖鸡票肯定也能火起来。可谁知道,那枚七彩斑斓的“大公鸡”让我噩梦连连,说多了全是泪,啥也别说了……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的灵魂肯定早就不在地球上了,要不然也不会干出那么缺心眼儿的事!当人的脑子一旦走火入魔的时候,任何人的意见也都听不进去,一天到晚都在计算鸡版的市场启动时间距离我的一夜暴富有多远。所以,我不顾朋友们的劝阻,把股票、房子都给卖了,赌注全部押在了“大公鸡”上。   但是结果呢?市场上的猴票一火再火,可我的鸡版呢?从20年前的1200块,到今天还是1200块。我瞅着满屋子堆放的一摞摞“生肖鸡”,真是欲哭无泪啊!并且害得我只要一提到鸡就条件反射,什么烧鸡扒鸡肯德基,在我的世界里全部滚蛋。一直到现在,无论谁只要说到鸡,我他妈连死的心都有。如果在当时把所有的钱都押到“猴子”身上,现在的身家恐怕早就过了亿。   后悔啊,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就是这么巧,在很偶然的一天,我竟然意外地得到了一版猴票。过了很多年,当猴票再度发力,整版冲上120万元高价的时候,虽然仅此一版,也让我兴奋难耐。有人曾经问我当初得到猴票是一种什么感觉,我脱口而出:“就像新婚之夜!”   正是因为这一版猴票,我认识了四姐,也认识了翦卫国。   那个时候的翦卫国还是德伟达印刷厂的一名锅炉工。说实话,刚认识他那会儿,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首先身高就不怎么够海拔,如果一定要让我打分的话,勉强也就是个二等残废;其次是长相,那张脸具有极高的摩擦系数,两只眼甚是有神,像俩栗子,底朝上地嵌在脸上,尤其是嘴里的两个大板牙,更是巧夺天工。就这长相,像郭德纲的相声里所说的那样,能气死画家难死木匠,照相的见了都得哭,生怕给鼓了镜头。这么形容翦卫国的长相未免有些夸张,不过,用俩字准确地形容就是:砢碜!   我一直都叹着气思忖一个问题,四姐这枝鲜花凭什么插在那什么上?   暂且不说翦卫国这人长得好坏,毕竟那是他父母的基因问题,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他身上肆意流露出的那些爱吹牛和小气的毛病。不过除此之外,还真的再找不出他的其他毛病。   如果想知道一个人到底能小气到什么程度,只需看看翦卫国就行。比如他抽烟,一看他掏口袋的那个姿势就知道,尽管这里坐了一帮子人,他想抽烟的时候,自己总是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抠抠搜搜地摸索半天,然后用两个手指的指尖慢慢地夹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旁若无人地掏打火机点着,微微昂起头很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套程序叫作“单叼”。还有比这更经典的,据说,当年他陪着怀孕的前妻江明娟在大街上散步,路过一家饭店,前妻被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儿给吸引,两人已经走过去很远了,江明娟还在扇动着鼻翼使劲地闻,眼巴巴地看着翦卫国说:“真香啊!”可人家翦卫国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江明娟说了一句惊世名言:“要不然咱们再走回去闻闻?”   这就是翦卫国。   与他的吝啬相比,吹牛也就不算个什么事儿了,更算不得他的过错,毕竟生活在一个满大街都有人吹牛的时代,你吹我吹大家吹,有几个不吹牛的?连那些当官的都毫无廉耻地睁着眼胡说八道了,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没听人说吗,年轻人不会吹,才是个缺陷,一点儿都不吹的男人,连个老婆都讨不到。   四姐和翦卫国住在一起的时候,翦卫国还没离婚,这话听上去好像不怎么靠谱,可事实就是这样。   关于翦卫国的故事,我大多是听四姐讲的,后来接触多了,他自己也时不时说起点儿实在不怎么光鲜的过去。   翦卫国这个名字是他爹给起的,在那个时代全国能揪出一群叫这种名字的人,在一条巷子里,只要喊一声“卫国”,不知道会有几个人答应。只是他姓的这个“翦”,在全国好像很少有,据说有一个叫翦伯赞的人很有名气,不过翦卫国并不知道翦伯赞是卖什么果木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个名字,每次跟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就会骄傲地昂起头说:“我姓翦,翦伯赞的翦。”他说“翦伯赞”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杠杠的,不是一般的给力,给人的感觉是,如果他不这样介绍自己,就没什么底气。假如对方是个好事的,再跟上一句:“翦伯赞是谁?”翦卫国就会咧开那张麻将牌里八万似的嘴,连讽带刺地嗤笑对方没文化:“哥们儿,也太没文化了吧?竟然连翦伯赞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水平还出来混个什么劲儿啊?告诉你,千万别忘了,这翦伯赞呐,就是以前的皇上,也就是我们翦家的老祖宗。看不出来吧,别看咱长得不咋地,可也算是龙子龙孙呢。想当初你们的老祖宗,那可都是我们老翦家的臣民,见了都得下跪称奴才。知道不?”说这话时,他的头就会微微地昂起,嘴向一侧撇着,脸上浮现出一种情不自禁的不屑和自傲,在这一刻,仿佛他已是皇亲国戚了。   其实这话最早他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没想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信了。   谎话一旦说滑了嘴,也就拉不住了,关于他们家曾经是满清皇族一事,他对很多人说过,很多人也都知道他家的“皇族”底子了,这其中就包括他的前妻江明娟。   那个时候还是20世纪90年代末,他们都还年轻。翦卫国在德伟达印刷厂也就是个普通的锅炉工,别看他整天咧着张血盆大嘴胡乱地瞎吹,可真有女的和他套近乎,他支支吾吾地就什么也不会说了,比如,在认识同厂女工江明娟的时候就是这样。   起初江明娟仅仅是对他的这个姓很感兴趣,偶尔听别人在私底下议论过锅炉房一个叫翦卫国的人,说别看他人长得一般,可家里估计有不少东西,现在**正在给他家落实政策呢,钱海海的就不用说了,听说光房子好几条街都是他们家的。   说者无意,听者可就上了心。   起初,江明娟对此事也怀疑过,既然家里有那么多钱何必还要在锅炉房里每天脏兮兮的像小鬼一样?不过,这也让她在心里牢牢地记住了翦卫国这个名字,总想找个机会打探下他的实底,看看到底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   终于有一回两个人在食堂里见了面,江明娟就大大方方地坐在翦卫国对面,没话找话地问:“翦卫国,中国的百家姓里一般都是张王李赵遍地刘,我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姓翦的?我专门查了百家姓,里面根本就没有姓翦的,你家是少数民族吧?”   于是翦卫国就再次张开血盆大口,无比荣光滔滔不绝地向江明娟讲述他家的“革命史”,说到愤怒之处少不了加一些义愤填膺之词:“妈的,如果不是当年李莲英这个小毛贼当了无耻的叛徒,把我们家老祖宗出卖给了八国联军,说不定到现在这江山还是我们老翦家的,也说不定我二大爷现在还是皇上呢!现在**正在给我们家落实政策呢,据说要给我们家老鼻子钱了。”   这话可把江明娟给说着了,眼珠子瞪得老圆,惊心动魄地看着他,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像是缓过劲儿来一样,脸上带着无法遮掩的艳羡说:“真看不出,原来你们家就是过去的皇上啊?这么说,那个一顿饭要吃一百多道菜的慈禧太后就是你们家的女祖宗了?”   翦卫国对慈禧太后这个老太婆一向没什么好感,让江明娟突然的这一枪,刚好打在了他的脸上,既然吹出去自家祖上是清朝的皇族,那肯定得和这个老太婆扯上关系。他看着江明娟那张期待答案的脸,愣了愣神,嘴里像含了一块糖,含含糊糊地回答:“那都是以前的事,和我现在没什么关系,我们家现在可是正经的贫下中农。”   本来这话说完了也就完了,可是让翦卫国没想到的是,等到下班的时候,江明娟却在路边等着他呢。通常翦卫国下了班都接近晚上10点了,洗了澡换上衣服也就是几分钟的事,随后再到自行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和其他同事打个招呼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这天晚上依然如此,他骑上自行车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地叫他,他一个急刹车,转回头一看,却是站在路旁树下的江明娟,惊讶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江明娟低着头,脚尖不停地蹴着路边的小石子,低声地说:“人家在这里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你怎么才出来?”   翦卫国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涌上了头,那颗心登时就是一阵狂跳,扑通扑通的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两只握着车把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可从他嘴里冒出的,却是一句二百五话:“你,你找我有事?”话一出口,他气得恨不能放下自行车狠狠地抽自己俩大嘴巴子。   江明娟却嗫嚅地说:“我想问问你,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翦卫国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连气都喘不匀了,喉咙里像是吞下了一个石头蛋,噎得他咯噔一下子给呛着了,背过身去咳嗽了老半天,才扔出了硬邦邦的三个字:“没问题!”   翦卫国从没和任何一个女的走得这么近过,只是听别人说起谈恋爱的男女如何逛公园压马路,可对于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明白了“压马路”的感觉,只是这感觉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他毫无思想准备,只觉得自己两脚腾空,好似在天上飞一样的不真实,不停地掐一下自己的腿,还能感觉到疼。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腾腾地推着自行车走在空旷的马路上,翦卫国平日里那张咋咋呼呼能说会道的嘴,现在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不知道该对江明娟说什么才好,只能闷着头无言无语地往前走,江明娟则一手抓着他的自行车后座,同样低头无语地跟着。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江明娟家,老远地就看到江明娟她妈站在街道边往这边打量。江明娟放慢了脚步,轻轻地对翦卫国说:“我到家了,我妈在前面迎我呢。”   翦卫国还如同在云里飘着,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就说:“你到家了?这么快?那你赶紧回吧,我走了。”   俩人再没多说什么,便就此分手。这个时候翦卫国表现得倒很像个男人,转过身推着自行车就走,甚至连头都没回。可他心里却懊悔地直骂,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一直走到大路,准备骑车走人了,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咚咚咚咚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江明娟跑过来,站在他面前扭捏地问:“翦卫国,你明天下班还送我回来吗?”   翦卫国心里一阵狂喜,赶忙点头答应。   这都是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事了,不过翦卫国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尤其是那个第一次把江明娟送回家的晚上,如同刻在了他的心坎上,至死都很难忘记。不过,现在早已说不清,当年江明娟究竟是对翦卫国这个人感兴趣,还是对他“皇室后裔”的身份和“即将落实政策”的美好未来感兴趣,总之没过多久,两人竟然真的腻腻歪歪地黏糊到了一起,而且是公开地手拉手出入各种场所。   翦卫国和江明娟谈了将近一年的恋爱,两个人就这么手牵手地踩过冬天的雪地,踏平春天的草坪,然后跟在人群中热热闹闹地跨进了新世纪。   就在进入2000年的那个晚上,两个人让月亮给惹了一次祸,忘乎所以地偷吃了男女之间的那颗禁果。提心吊胆的翦卫国借着酒精的作用,把江明娟给按倒在海边的沙滩上,将她这碗生米给包成了粽子。   激情伴随着江明娟的**唤醒了翦卫国的男人斗志,让他在尝到了甜头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得着空,就想和江明娟两个“嘿咻”一番。结果,可能哪一天措施采取得不够得当,翦卫国一枪给江明娟命中了靶心——江明娟怀孕了。   那个时候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二十多年,可人们的思想意识并没有完全开放,一旦发生了未婚先孕这等事,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这事一旦传出去,那可真就成了光着腚推磨——转圈丢人了。所以江明娟怀孕的事一发生,两个人就必须马上结婚,否则就有可能“丑行败露”。万一被别人知道,闹得沸沸扬扬可不好收场了。   这下,两个人都慌了神。   关于两个人结婚这件事,也是一波三折。   起初翦卫国上门求婚的时候,江明娟她妈当啷着张黑脸死活都不同意,主要原因就是嫌翦卫国长得不怎么受看,而且身高也是个“半残废”,从江明娟她妈的嘴里说出,就更加刻薄。她说:“翦卫国能长成这样,怕是在出生前他父母就打错了草稿。”   这话说得让江明娟都觉得过分。其实,她妈这么说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只要看看翦卫国的“海拔”,就知道他俩以后生出的孩子在身高上也不会有什么惊喜,俗话说“娘矬矬一个,爹矬矬一窝”嘛。   其次是翦卫国家没有新房子,总不能结婚后小两口还和翦卫国他爹翦永山挤在小杂院里那两间半破房子里吧?   从翦卫国进门开始,江明娟她妈就没给他个好脸,当着他的面冷冰冰地给江明娟扔出了一句话:“你要嫁这个人我没意见,但是有一条,等我死了你爱怎么着都行,只要我活着,没门儿!”   翦卫国尴尬地站在一边,听到这话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江明娟扑簌扑簌地直落泪,使劲地扯着翦卫国的衣襟让他表态。   翦卫国吭哧了老半天,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您就同意吧,等我家的政策落实下来以后,我一定要让明娟过皇上的日子。”   本来江明娟她妈是听说了翦家就要落实政策,他们家也极有可能跟着沾上光,这才勉强答应两个人处对象的。虽然已经应承了,但是有个前提,必须要等到翦家的政策真正落实了之后,再考虑婚姻问题。然而谁也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就出了江明娟意外怀孕这么个岔子,一下子就把江明娟她妈心里窝着的那股火给点着了,气得在自家屋里跳着高地把老翦家祖宗骂了四代,骂到第五代的时候就不敢再骂了,她一个草民,再往上骂,恐怕要骂到了皇上了。这事也就只好作罢。   她看着江明娟和翦卫国,叹口气道:“都说女大不中留,这话果真不假。既然到这个分儿上了,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如果说当时这事是翦卫国设了这么一个套儿故意让江明娟往里钻的话,那么后来的结婚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随着江明娟的意外怀孕,原有的计划全部泡汤,当务之急就是必须立即结婚,否则就没办法交代。可是这结婚毕竟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事,起码得有房子吧,得有家具吧,得有日常生活中的那些锅碗瓢盆吧,得有冰箱彩电洗衣机这些家用电器吧。如果这些东西都没有的话,不用说江明娟她妈那道坎通不过,就是到了江明娟本人这里也准得翻脸。   这一下可真把翦卫国给愁着了,看起来这牛还真不能乱吹。可事已至此,无论是关是坎你都得接着,不管怎么说,眼下就是砸锅卖铁,无论如何也得将就着先把这个婚给结了,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慢慢解释吧。   翦卫国家住在当年的一幢日式三层小楼里,临街有一个不大的小院,20世纪三四十年代曾经是一家日本商人的宅子,如今里面却满满当当地挤了六家人。从外面看上去,尽管墙皮已经斑驳,可还算得上是一栋具有异国情调的建筑,而一旦走进院里就不敢看了,过去的花园现在被七高八低地砌了几个煤池子,破框烂篓胡乱堆积,像一个个龇牙咧嘴的怪兽,头顶上还有横七竖八的晒衣绳,只留出中间一条弯弯曲曲勉强能过去一个人的小窄道,把一个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小院堆积得无处下脚,每走一步都险象环生。**早几年前就说这里要拆迁,可干打雷不下雨,拆迁的声音喊了好几年了,也始终没见动静。   翦卫国家住在一楼进门左侧的第一间房里,原本是一个大通间,翦卫国参加工作后,将其一分为二地隔成两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他爹翦永山住在外屋,翦卫国住在里屋。如果他要和江明娟结婚的话,也只能挤在这了。   事已至此,翦卫国只好耐下心,苦口婆心地去做江明娟的工作:“明娟,咱们临时凑合着把家里的老屋收拾一下当作婚房,只要政策落实了马上就给你一座宅子。可是眼下什么都没有,还是将就着能省就省。彩电一定要买,而且必须要买,可冰箱洗衣机之类,还是稍微等等吧,不是买不起,你看看这个鸡腚眼儿大小的地方,就是买回来也实在没地方放。明娟,你看看我这两只手,这就是咱家的洗衣机,不光省时省电,最重要的是不占地方。”   江明娟一听就来气,横下一条心说:“翦卫国,前面两条我可以依你,可是第三条想再蒙事,门儿都没有!”   这句狠话把翦卫国真的给逼着了,愁得他吃不好睡不好,没几天工夫,他头上竟然长出了几根白头发,而且非常明显。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候就像天上突然掉下个馅饼,不偏不倚,端端正正,还真就砸在了翦卫国的头上。   正当他被江明娟结婚一事给逼得愁眉苦脸、一筹莫展的关键时刻,他那位和家里几十年都没有了联系的大爷,突然从日本回国省亲来了。据翦卫国说,他这个大爷在美国、日本和中国台湾开了好几家大公司,家里穷得只剩下钱了。这次回国,正赶上了这茬儿,听说大侄子要结婚,急等着用钱,大爷连眼皮都没眨巴一下,当场就慷慨解囊,一下甩给翦卫国一张写着“VISA”的银行卡,告诉翦卫国随便用。   翦卫国战战兢兢地拿着这张卡在中国银行的ATM机上试探着查了一下,屏住呼吸两眼紧张地盯着显示屏,似乎过了好长时间才出现了一行数字,差点儿没把他给吓得昏死过去,一个大写的S再加上两条竖线的后面,显示出一长串的零,他几乎被这一排长长的零把眼睛给看花了,屏住呼吸接连数了好几遍,才最终确认,那是20万美元,按照时下一比九的汇率,我的妈呀,那可是将近200万人民币呐!如果按翦卫国一个月连工资带奖金不到200块钱算的话,那么这一笔巨款相当于他一千年的收入,前提还要是不吃不喝。他觉得有这么大一笔钱,别说娶个江明娟,就是和巩俐、关之琳结婚都绰绰有余了。   “我的个亲妈呀,我这不是在做梦吧?”翦卫国几乎要喊出来。   那一刻,他恨自己不能长上翅膀立刻飞到江明娟家,当着她全家的面再骄傲地展示一下卡里的余额,只是江明娟家里没有ATM机,这让他感到无比的遗憾。   其实,人家江明娟全家早就听说翦卫国的大爷从日本回来的消息,正安稳地坐在家里等着呢。外面的门一响,江明娟她妈知道是翦卫国来了,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再那么横眉立目一副阶级斗争的模样了,而是变得慈眉善目,咧着一张麻将牌里八万似的大嘴,亲亲热热地一口一个卫国地叫着,又是递烟又是倒茶,把翦卫国那颗原本高悬的心给煽惑得云山雾罩。   翦卫国什么也没说,只是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拉着江明娟二话没说就直奔商场。冰箱,买,要双开门的!彩电,买,要背投的!洗衣机,买,要全自动的!空调,买,要变频的!厨具,买,要欧派的!对了,还有家具,点名要爱室丽的!买买买!总而言之所有东西都要最好的,有钱嘛就这么任性!最后又专门去了名钻坊,在柜台上给江明娟挑了一个结婚钻戒,而且是柜台里钻石最大的那一个。   江明娟这下高兴了,什么脾气也都没有了,麻溜定下了结婚日期。   有钱就是这么有底气。在他大爷的亲自操办下,翦卫国这婚结得,那叫一个风光,简直可以说是把牛切成块——块块都很牛!在全市最好的饭店订了最贵的喜宴,一溜排了二三十桌,那架势看上去,人民大会堂里的隆重宴会也不过如此,而且桌上摆的全部是好酒好烟好菜。前往江明娟家里去接新娘的车,18辆婚车都是清一色的德国奥迪,那场面,只要是个人看到,没有不吧嗒嘴羡慕的,厂里所有的女同事眼都看直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上这个其貌不扬的翦卫国呢?就连江明娟娘家人都看傻了眼,齐刷刷地瞪圆了眼珠子,纷纷张开惊心动魄的大嘴,一个个颤颤巍巍地上了车!   晚上,闹哄哄的客人都走了以后,一对新人才入了洞房,翦卫国还借着酒劲儿对江明娟继续吹:“看看吧,这就是我们翦家的气派。实话说,这才回来了一个大爷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那些在美国、英国、法兰西的叔叔婶子们都回来的话,咱这婚能结到地球的那一头去,你信不信?”   江明娟只顾着在灯下华丽丽地欣赏自己手指上的那个硕大的钻石疙瘩,根本就听不见他在叨叨些什么,就胡乱地应着。而翦卫国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将她给压在了身下以后,她的眼睛都没有离开手上那枚钻戒。 第二章老婆跑了   第二章老婆跑了   翦卫国他爹一看儿媳妇跑了,把个孩子留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哇哇直哭,哭得他头都大了,干脆也脚底抹油,拿着他哥哥给的那笔钱,偷偷摸摸地在外面买了处房,趁着翦卫国上班的工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搬了出去,据说和一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女人不清不楚地住在了一起。   结完婚的第二天上午,翦卫国就带着江明娟一起到酒店里看望他爹和他大爷,这个时候他大爷显然比他爹重要了许多。   翦卫国的大爷叫翦永德,是新中国成立前国民党的一个军官,1949年离开大陆去了台湾,后来又辗转去了日本。翦永德起初在一家小啤酒公司做销售,由于日本市场竞争激烈,消费者只认几个大企业生产的啤酒,像“麦德林”这样小规模企业生产的产品很难被顾客接受,更何况像翦永德这样戎马一生的职业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市场销售经验,所以一天下来累死累活也卖不出几瓶啤酒。   然而,中国人的聪明就在善于发现细节。忽然有一天,翦永德无意中发现日本人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吃含有维生素C的食品。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当即向老板汇报了自己的想法,谁知,换来的却是老板的一顿冷嘲热讽。血气方刚的翦永德一下就给激怒了,用中国话大骂老板是个“神经病”,之后就愤然辞了职,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拿出自己的退伍金,成立了德氏食品有限公司,摇身一变成了“麦德林”啤酒的代理商,以一句举世闻名的“加一点VC的啤酒口味更纯,营养更高”经典广告语震惊了日本工商业界,由此“麦德林”啤酒迅速在日本市场走俏,一时成为日本啤酒行业的著名品牌。而这个极具想象力的广告创意,也成为今天全世界企业家学习的最经典的商业实战案例之一。   翦卫国和江明娟来到酒店的时候,翦永德带着翦永山刚刚在餐厅里吃过了早茶,晃晃悠悠地坐在酒店大堂的茶室里,抽着雪茄,品着刚泡上的台湾冻顶乌龙茶。翦永山这回可是跟着他老哥沾上大光了,他这一辈子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能耐,穷得一分钱能掰成八半花,没人瞧得起他。可这回呢?他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脸上原来的那股穷酸气荡然无存,额头上那些如斧凿刀刻般的沟壑,竟然全部绽开了,不光脸泛红光,就连放个屁都嘎嘣脆。   翦永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进这么高级的大酒店,过去只是听人说,高级酒店如何如何高级,可都是听说,如今真的走进来了,却着实被这里的奢华给吓着了,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被这种穷奢极欲的华丽惊得目瞪口呆。酒店内部装修非常豪华,进门就是一整块提花纯羊毛地毯,地毯的厚度让他的双腿感觉到发软,他甚至不忍心用脚去踩如此昂贵的东西。地毯一直通向每一个房间,中间是用玫瑰、郁金香、百合等鲜花排出的小径,人在鲜花芳香中悠然自得地行走;头顶的吊灯金碧辉煌,泻下柔和的灯光;大厅的中央,有一台很大的钢琴,一位穿着大红连衣裙的年轻姑娘正在弹奏一首不知道名字的世界名曲。这一切让他眼花缭乱,不知道应该先看什么,后看什么。如坠云里雾端的他,也算是开了一把洋荤。   见翦卫国和江明娟来了,翦永德就让他俩也一起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卡要了回去,慢悠悠地对他说:“卫国,这钱是我给你爹的,前些年他代我受了不少苦,算是我这当哥哥的对他的一点心意。既然你们已经结了婚,该花的钱也都花了,这卡上剩多剩少都留给你爹。你要是觉得还有哪个地方需要花费,就管你爹要。”   翦永德这番话还没说完,翦卫国的苦胆就破了,似乎感觉到血管里已经掺了苦瘆瘆的一管子绿血,噌的一下就窜到了脑门子上,整个脸都变成了绿色。作为儿子,他太了解他爹的习性了,别说这么多钱,哪怕是卖个酒瓶子的钱,只要进了他爹的腰包,就基本上就是拿肉包子喂……他爹了,再想抠出一分钱,门儿都没有!所以,他大爷在这叨叨的这一堆,基本上等于废话,怕是连道缝儿他爹都不会给他留。   风风光光地结了一把婚,对翦卫国而言,不过是看到了人生最辉煌的那一抹彩霞,遗憾的是,翦卫国的这道彩霞只显现在一瞬之间,很快就被他爹的漆黑夜晚给彻底笼罩住了。   果不其然,翦永德回了日本以后,翦卫国马上就陷入他爹那个吝啬小气的魔爪之中,除了结婚风光了一回外,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成了日本“呱哒”(木屐)——跟不上趟了。   婚后不到六个月,江明娟就要临盆,偏偏又赶上了难产,在医院里生了一天一夜竟然没生出孩子,连大夫都急了,就让护士出来通知翦卫国,产妇现在难产,如果有意外的话,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二者只能选一。   翦卫国一听这话头嗡的一声就大了,连魂儿都差点儿丢了,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几乎快撑不住他了。在场的江明娟爹妈和翦卫国他爹等人,都把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了他。可他却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放才好,哆里哆嗦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因为全身都在抖,连划了几根火柴都没有点着烟,只好将那支烟卷再装回烟盒,来回走了几圈后,又折回头来反问护士:“你说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护士着急地看着他说:“我问你呢,你倒是快给个话儿啊,这事儿可不能耽搁了,里面的大夫还等着你签字呢。”   翦卫国急得汗顺着脊梁杆子一直流到了腚沟沟,终于跺了跺脚,下了狠心,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护士听:   “保大人,妈的,保大人!孩子是块肉,没了再重做!”   他爹一听这话就急了,一步就窜到翦卫国跟前,小声地说:“你个傻蛋,保孩子啊,这个时候得先保住孩子!”而江明娟爹妈一听不干了,一齐伸出拳头以示对翦卫国的声援。两边这么一煽惑,让翦卫国的脑袋成了一盆煮开的糨糊,乱得什么主意也没有了,嘴里只是机械地重复一句话:“保大人,保孩子。保大人,保孩子。”   他这边正在急得团团转,产房里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翦卫国一听到孩子哭,以为江明娟完了,身体一软,眼前一黑,裤裆里就夹不住那泡尿了,一股热流顺着裤腿就流了下来,人也随之咣当一下子就直挺挺地晕了过去,慌得护士又赶紧跑进去把大夫喊出来。   敢情妇产科的医生似乎除了会接生孩子以外,对突然晕倒这种事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三四个女大夫一齐上阵,七手八脚地掐人中按胸脯做人工呼吸……还是刚才出来找翦卫国签字的那个护士够聪明,估计平日也看了不少的电影,忽然想起哪个电影里的情节,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里接了满满一盆凉水,大概她一门心思只想救人,也忘了这是数九寒天了,兜头就将那盆水冲着翦卫国就浇了下去。   这一招确实见效,翦卫国打了个激灵立刻就醒了过来,也顾不上全身湿漉漉的水,抹了把脸就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带着哭声急切地问:“我老婆怎么样了?”   大夫看着像只落水狗一样的翦卫国,想笑却又不敢笑,只是和蔼地说了句:“放心吧,母子平安!”   自打有了孩子,翦卫国白天夜里就没消停过,除了上班能稍微休息一下外,只要回了家,做饭洗衣服给孩子换尿布等,都成了他分内的事。而江明娟倒像是学了一手乾坤大挪移一样,整个人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工人阶级那种勤俭持家的优良作风在她身上早已荡然无存,休完了产假她哼哼唧唧地不愿意再回工厂上班,每天都在那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怀抱着老翦家的后代,做着他们老翦家“落实政策”后**返还金银财宝的美梦。一来二去就到了合同期,厂里打电话通知她回去重新签合同,她想想在车间里的劳累就直犯怵,三拖两拖就拖上了社会,一个月只拿280块钱的失业金,这下连孩子的奶粉钱都受到了直接影响。可是一天天地等下去,翦家这落实政策的事连个影儿都没有,几次追问翦卫国,他总是支支吾吾地说:“正在办理,正在办理。”   直到孩子快满十个月的时候,满大街的树落了满大街的叶子,黄花菜凉了一季又一季,可翦家的政策依然没有落实,望眼欲穿的江明娟实在忍无可忍了,就直接去找翦卫国他爹问:“咱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落实政策呀?还有过去皇宫里的那些金银财宝到底什么时候返还呀?”   一句话把老公公给问愣了,他佝偻着腰,眨巴着两只糊满眼屎的老眼直犯迷糊:“落实政策?落实什么政策啊?谁给咱家落实政策?”江明娟一听这话就急了,说:“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没看人家那些地主右派,**全部给落实政策补发了工资返还了财产,咱家的皇族身份什么时候能给落实?”   翦卫国他爹愣是没反应过来,嗓子眼儿里像有个风箱似的,干咳了好长一会儿,才倒过那口气说:“皇族?老翦家往上数八辈子都是种地耕田的农民,哪来的什么皇族?”   翦卫国就在旁边,见自己吹出去的牛被当面捅破,看到江明娟那双像长了刺一样的眼,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直到这个时候,江明娟才终于恍然大悟,自己是被翦卫国这个狗东西给骗了。一怒之下,她把孩子往床上一扔,收拾起自己的包裹回了娘家。   老婆一走,翦卫国傻了眼,也不敢埋怨他爹不小心给自己穿了帮,只好怀里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双膝跪在丈母娘家门前,痛哭流涕地哀求江明娟能看在孩子的分儿上跟他回去,可江明娟像是个吃了秤砣的蛤蟆,任翦卫国把嘴皮子磨破也无济于事,连门都不让他进,只是隔着好几层门扔出两个冰凉的字:骗子!然后再追加上一句更恶毒的:去死吧!   这回,翦卫国算是彻底死了心,站在门外跺着脚发了个毒誓:从此永远不登他们江家的大门!   家里一旦没了女人,这家就不像个家样喽。他爹是个老病秧子,整天哼哼唧唧药不离口,别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不给添乱就不错了。于是哄孩子洗衣买菜做饭兼收拾家务打扫卫生等一干杂事,这些生活中的琐碎就都归了翦卫国一个人所有。过去他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可如今一做才知道,敢情这家里似乎有永远都做不完的家务活,累得他到了班上就直打瞌睡,年轻的同事都对他有意见,他也只好苦笑着说:“弟兄们多担待点吧,等你们有了孩子就知道我这水深火热的日子了,说句老实话吧,我上班就是为了歇歇。”   谁知,这边江明娟的栈道还没修好,那边他爹却早已准备暗度陈仓了。翦卫国他爹一看儿媳妇跑了,把个孩子留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哇哇直哭,哭得他头都大了,干脆也脚底抹油,拿着他哥哥给的那笔钱,偷偷摸摸地在外面买了处房,趁着翦卫国上班的工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搬了出去,据说和一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女人不清不楚地住在了一起。临走前还给翦卫国张牙舞爪地写了一封狗屁不通的信,说是为了给翦卫国的房子“解困”,自己经过长时间考虑,决定独自搬出另过,不给儿孙带来不必要的负担,望卫国儿能够安心工作,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为建设社会主义做出自己的贡献,云云。末尾还用狂草写下了自己的大名:父翦永山字。   翦卫国一看他爹留下的这个字条顿时就傻了眼,那情形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绝望!在这个没有希望的秋天,翦卫国正在历练一种叫作水深火热的痛苦煎熬。   这不,这边蜂窝煤炉子上的油锅烧得吱吱地冒烟,那边孩子哭得震耳欲聋,把个翦卫国折腾得手忙脚乱,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把一股子怨气统统都发泄到孩子身上,伸出一双烧锅炉的大手照着孩子的屁股啪啪就是两下子,眼看着两瓣粉嘟嘟的腚巴子上立时显出两个不规则的手掌印痕,只听孩子哇的一声,就再也没了下文。这一下可把翦卫国给吓得不轻,慌不迭地赶紧抱起孩子,俩眼直愣愣地看着孩子那张憋得发了青的小脸,不知该如何才好。过了好几分钟,那孩子才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接着又是哇的一声,翦卫国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两腿一软竟然瘫坐在了地上,和怀里的孩子一起放声大哭。   这一幕正巧被住在楼上的邻居四姐从外面回来看到,见翦卫国家炉子上的油锅已经烧着了,她就扔下了手里的东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赶紧帮忙把锅给端下来,再仔细一听门里,一粗一细的两道号哭让人听了心酸。索性就挽挽袖子上了手,快手快脚利利索索地帮着把这顿饭做熟了,然后默不作声地从翦卫国怀里把孩子给接过来。   翦卫国望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又抬头看看四姐,腮帮子上还挂着没干的眼泪,心里百感交集。   四姐的大名叫王美丽,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被称为“四姐”,只是大家都这样叫她,也就都随口跟着叫了。自从有了在社会上响当当的“四姐”这个称呼,她的名字反而很少有人知道了,男女老少见了都一概称呼她四姐。   四姐比翦卫国大一岁,两个人从小在一个院里长大,同在一个学校读书,可是两家却素无来往,街里街坊的见了面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低头侧脸地擦肩而过。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据说是因为王美丽她娘年轻时作风不好,和本单位的一个领导有染,被挂上了个“破鞋”的恶名。这事搁现在压根儿就不算个事儿,可那个时候人们的脑子还没开化,只要传出谁和谁之间的八卦新闻,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能飞到大街小巷犄角旮旯。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美丽妈也一直低着脑袋夹着尾巴老实巴交地居家过日子,可这个恶名早已被人们融化到血液中深刻到骨子里了,没有人敢和她们家来往。   王美丽因为家里成分不好,从小就背着个“破鞋的孩子”这般骂名,再加上受到当年社会环境的熏陶,初中刚毕业就跟着人闯荡南方去了,一直到前几年才从外地回到自己的家。   一提到南方,尤其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南方打拼,人们脸上的表情往往就会变得丰富多彩,尤其是像四姐这种家庭长大的女孩子,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关于她在南方的所作所为,那些热衷于八卦的邻人就曾经有过各种各样版本的传说,翦卫国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四姐在广州的夜总会里做“小姐”的故事,据说一晚上就能赚翦卫国两三个月的工资。后来因为在那里被一个有钱的老板给包养,结果发现传染上了性病,她没有办法再继续混下去,只好卷铺盖回来了。   从南方回来后的四姐,休整了一段时间后,就在自由市场上摆了个卖服装的小摊儿,不过看上去并不像别人所说的赚了大钱的样子。摆了几年的服装摊子,显然挣了不少钱,只从她的穿着上就能看出来。于是,长舌的女人们又开始议论了,说不定四姐是现在才把以前挣下的钱拿出来花。   不管别人怎么说吧,四姐这几年钱虽然挣下了不少,可晃晃悠悠地就过了嫁人的年龄,毕竟在社会上有那么个流氓名号的底子,没人敢与她走得过近,所以就成了真正的“剩女”。   传说毕竟是传说,不过翦卫国确实亲眼见过四姐喝酒抽烟,甚至看到过警察敲她的家门,按照世俗的逻辑来说,好女人是不会抽烟喝酒的,更何况还有警察上门,这事恐怕真的掰扯不清。   四姐抱着孩子斜身倚着翦卫国家的大衣柜,乜斜着眼不屑地看着翦卫国脸上那副死了没埋的模样,嗤了嗤鼻子道:“操!翦卫国,就你这副熊样儿也算是个男人?我死看不惯男人这种哭天抹泪的德性。你说你还有没有出息,哭能把老婆给哭回来?你要是真心想让你老婆麻溜地回来,就得像个男人的样儿,别上两把菜刀到你丈母娘炕头上坐着去,看她敢不乖乖地回来,可你他妈躲在家里哭破了天能有个屁用啊?”   翦卫国却哭咧咧地说:“我已经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可是人家连门都不让我进。”   四姐冷着脸骂道:“瞧你那副没出息的尿相,就你这德性,在电视剧里能活两集就算你高寿了!”   翦卫国没听明白,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四姐。   四姐白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骂道:“也不知道你爹当时是怎么弄的你,我他妈要是你爹的话,宁可一管子把你甩墙上去,也不留下你这窝囊废丢人现眼。这样吧,你把她家的地址告诉我,明天我找几个人过去把她给你架回来,还真他妈反了江明娟这个小劈叉子了。”   翦卫国一听,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赶忙阻拦说:“算了四姐,不用麻烦你了,最多我辛苦一点儿就是了,就不用再劳你兴师动众地出面。”   四姐笑了,说:“小子,嘴还挺甜,你也叫我四姐?就冲你叫我这一声四姐,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完这话,把已睡着了的孩子轻轻地放到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外国烟,很潇洒地扔给了翦卫国一支,自己也点上了一支,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笔直的烟雾。 该章节已被锁定   《猴票》 第四章卫国,我想有个家   第四章卫国,我想有个家   翦卫国突然发现四姐身下的床单上竟然有一团血,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她竟然还是个处女?外界所有关于四姐的那些不好的传言,一下子都不攻自破了……   男人和女人那点儿事,听上去很复杂,可有的时候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只需轻轻一戳就破了,就比如说四姐吧,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偏偏就选了翦卫国这么个软蛋,这让我实在不好理解。看来婚姻有时候也确实很荒唐,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就能把两个人给紧紧地拴在一起,这事儿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很没天理,但这就是生活中的事实。   翦卫国和四姐的第一次,就是在那次“缺水事故”的第二天中午发生的。   关于四姐,外界人甚至包括翦卫国对她了解得都不多,如果只看到她不显山不露水地开了个小服装摊位,那可真就叫拿着村长不当干部了。一旦到了邮市,只要提一提四姐的大名,所有人都会用惊羡的目光看过来!至于在本市的长乐路邮品市场上,四姐的名气更是如雷贯耳,大多数集邮者和邮商只是听说过其名,却从未见到真人,甚至把她给传得不像是地球上的物种。据说她家里藏有一百多版猴票和五百多版军邮,甚至还有更邪乎的,说她家里还有七八十张“梅兰芳”小型张,等等。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在邮市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于是,各种各样版本的传说应运而生,把这位“四姐”给传得神乎其神。这些传言其实都来自一个人,就是大邮票贩子王志伟,江湖外号“七爷”。   当然,这是后话。   一个人家里藏有这么多邮票是个什么概念?有人偷偷地给她算了一笔账,单是那七八十张“梅兰芳”小型张,按照现时的市场价,就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千万,就更不用说家里还有那么多版猴票了,像传说中的“祖国山河一片红”在她手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有包括我在内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才知道她的底细,绝大多数邮票贩子很难把叱咤邮市的四姐和面前这个低调的服装摊小贩联系到一起。   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回来说,她根本就不懂邮票,这么多邮票从哪里来?   这事,可能只有七爷最明白。   把翦卫国和四姐拴在一起的,是发生在那天中午的一件事。   翦卫国在家里睡了一上午的觉,胡乱地吃了两口饭,然后就来到了市场。说他是在家睡觉,其实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脑子里还一直在想着锅炉缺水那档子事。看看表已经到了中午了,就从床上爬起来。   中午时分,市场上的人比较少,本来他是想抽个空把昨天晚上发生的锅炉缺水这事和四姐说说,可哼哧了半天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大约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正在伸向摊子上的一条裤子,轻轻地往外拖拽,刚好被刚刚转过脸来的翦卫国看到,只见一个中年女人神情紧张地站在摊子的一侧,正将那条裤子紧攥在手里。那女人被猛然站起来的翦卫国给吓得一哆嗦,连忙松了手,极不自然地讪笑着问:“这裤子多少钱?”   翦卫国发现了她要偷的意图,就冷漠地甩出了一个价格:“158。”   “什么破料子,还要158?太贵了!你们这些做买卖的也太杀人了吧?”   “大姐,你看明白了,这可是正宗外单货,你要是嫌贵的话,咱们可以商量,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那女人不屑地冷笑了两声说:“就你这些破玩意儿,扔到马路上都没人稀罕,你还在这里卖158!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乱开价。”   翦卫国本来心里就窝了一肚子气,听了这话就免不了有些火:“你这人愿意买就买,不合适你再到别处去转转,干吗要说得这么难听?存心找茬儿是吧?”   可是没想到,那女人一听这话竟然来了脾气,呼地跳起来,露出了一副泼妇相,指着翦卫国的鼻子尖着嗓子破口大骂:“我就是来找茬儿的,你能把我怎么样吧?你说你能把我怎么样吧?你以为摆个小摊儿就很牛了是吧?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不打算要那个攒粪的家什了吧?”   这一番话把翦卫国给呛着了,还没等他再开口,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四姐却显得不慌不忙,身体连动都没动,就冷着脸看着那女人说:“我说这位大姐,有什么事咱们说什么事,刚才我在一边都听到了,你别拿出社会那套把戏来吓唬人,社会上的事儿我见多了,一个人长了几个血脑袋,你在这吓唬谁呢?”   女人见有人出来替翦卫国说话,就张开了那张像下水道一样的嘴歇斯底里地开骂,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恶心,全部都围绕着裤腰带下面那块寸大点的地方,把翦卫国气得浑身哆嗦。   这边一吵,整个市场就乱了套,那些摆摊儿的和过路的都纷纷聚拢过来围观,可能这女人太相信自己的骂街水平了,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摊贩与顾客之间这种吵架骂街的事几乎天天都会发生,而且这些摆摊儿卖货的早都在这种吵架中锻炼出来了,对这种骂街根本就不在乎。还有,但凡在市场上发生了顾客和摊主吵架的情况,无论工商还是公安前来了解情况时,所有的摊贩都会口径一致地偏袒着摊主这一方,这是个不成文的规则。再加上市场成立的时间并不长,摊贩中有好多是“两劳”释放的人员,一听打架就像过年似的兴奋,如果双方动了手,都会一齐帮着摊主打人。   见周围已经围上了人,那女人更是张牙舞爪地越骂越起劲儿,似乎光动嘴不怎么过瘾,就一边骂一边把摊子上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而四姐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慢慢地站起来,双手抄在胸前,不急不躁地从摊位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嘲弄般的微笑,歪着头看着那女人骂街。   那女的好像觉得还不够解气,就冲到摊子前,用脚在那些被她扔到地上的衣服上面跺来跺去。   这个时候的四姐仍然不露声色,看着地上那些被踩得乱作一团的衣服,依旧心平气和地说:“这位大姐你骂完了没有?如果没骂完你就接着骂,骂完了的话,咱们俩就算算账。”   那女人还在骂骂咧咧,扯着嗓子大声叫嚷:“算你妈的账,你活该倒霉,我凭什么和你算账?”   四姐却笑了笑说:“这位大姐,你给我听好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好像有这么一条,损坏物品要赔偿,你给我毁了这么多服装,你自己算算该赔我多少钱,这些东西就算是你买下的,你看怎么样?”   那女的转过脸,又指着四姐的鼻子继续大骂:“你给我放屁!谁看到这些衣服是我扔地上的?你说,你说!”   这个时候四姐的笑容就收起来了,脸色骤变,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令人惊骇的凶光,像一头被逼急了的母狼,一把就揪住了对方的头发,抡圆了右手朝着那个女人劈头盖脸地就打过去,把毫无防备的她给打得龇牙咧嘴,杀猪一样嗷嗷地直叫唤,还手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她的身体已经被身后那些拉偏仗的人给死死地抱住,只剩下挨打的份儿了,肥嘟嘟的腮帮子上只听见吧唧吧唧像放鞭炮一样的脆响,结结实实地挨了四姐十来个大嘴巴子。   那女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挨上这么一顿庄户揍,被四姐这一顿嘴巴子打得眼前金花四溅,满脸血糊糊的,人也随之瘫倒在地上,变了声的尖声号叫着:“打死人了,救命啊,打死人了!”   四姐蹲下身,用一只手挑着那女人的下巴,冷笑了几声问:“哎,知道我是谁吗?你他妈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了吧?满大街打听打听去,四姐的摊子你也敢砸?看来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告诉你,你给我把账都算明白了没有?快给我滚起来,快点!别在这里给我装他妈的‘死蝲蛄’!如果你今天身上没带那么多钱的话,我就跟你回家去取。实话说,这个钱我是让你赔定了,一分钱都少不了!”   听到打架的消息,警察很快就过来了,一看那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就问是谁打的,女人号啕大哭地指着四姐说:“就是她打的。”   四姐却表现出一脸的淡定,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对那个女人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属猪八戒的,还倒打我一耙子?明明你和别人打架弄坏了我的衣服,现在怎么倒回头来说我打的你呢?你问问大家都在这看着呢,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你怎么能满口胡说诬赖好人呢,是被人打傻了吧?”   这一架打得,让翦卫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胆战,四姐的一举一动他都亲眼所见,果真是见过世面冷静处事的女老大风范,让他不寒而栗。   警察把四姐和那女人都带到了派出所,结果又从那女人身上发现她在其他摊位上偷来的商品。得,人赃俱获,这下什么都不用说了,警察给出的处理结果是,那女人把所有损坏了的衣服一分钱不少地全部赔了不说,她还因为小偷小摸的罪名被治安拘留了15天。   四姐从派出所回来后,依旧一脸平静地对翦卫国说:“今天不干了,妈的,咱俩下馆子喝酒去!”   四姐进了饭馆就像跟酒有仇似的,一碗接着一碗地往嘴里倒,直到把自己彻底灌醉为止。   翦卫国扶着四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从饭馆回来,好不容易才把她送到家门口,可她却摆了摆手,含混不清地说:“我……我不回家,谁敢让我回家,我就跟他急!我今天还没看到翦……翦锋呢,我要听他叫……叫我娘,才……才行!”   翦卫国无奈,只好又扶着四姐进了自己家门。进了门她一头就扎在床上,闭着眼摊开两只手在床上来回地摸索。   翦锋爬到她身边,用力地摇晃着她,嘴里奶声奶气地叫道:“羊,羊,一巾莫也(你怎么了)?”   四姐一把就把翦锋捞过来,用力地搂住他,吃吃地笑道:“翦锋,娘……娘给你丢人了,娘今天喝……喝醉了。是不是,翦卫国?”   翦卫国给她泡了一杯浓茶端过来,说:“四姐,喝点茶吧,解解酒。”   四姐却把他推到了一边,醉态十足地说:“不喝,谁喝你的什……什么屁茶,你……你给我死远点,只要有我翦锋,什么样的酒我……我都他妈的能对付。翦锋你说对不对?”   翦锋认真地点点头说:“羊,一学对也(娘,你说对了)。”   四姐努力地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看偎在她怀里的翦锋,又闭上眼,两滴硕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哽咽着说:“翦锋,你如果真是娘的儿子有多好,你就是让娘现在就去死,娘也去!”   睡到半夜,四姐被渴醒了,只觉得喉咙里像填进了一把燃烧着的劈柴,火烧火燎的难受,就习惯地伸手去摸灯绳,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她觉得很纳闷儿,平时就在身旁的灯绳怎么会忽然不见了?正在寻思的时候,电灯忽然亮了,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眼适应这突然亮起的灯光。等她抬头一看,竟然被吓了一跳,“啊”地发出一声尖叫。她看到翦卫国竟然和衣躺在床的另一侧,翦锋则横在他们两个中间。她两手本能地扯过床罩捂在胸前,气急败坏地骂道:“翦卫国,你他妈混蛋,你怎么会跑到我屋里?”   翦卫国睁开眼看了看他,很无辜地说:“四姐,你看清楚了再说话好不好?这里是我家。昨晚上你都喝成那样了,怎么哄你你都不回家,非得哭着闹着要让翦锋给你当儿子。你现在醒了倒怪起我来了。”   四姐小心地掀开床罩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见外衣都已经被脱掉,只穿着贴身的胸罩和内裤,慌得她又赶忙捂住,心怦怦直跳,侧过脸疑惑地问:“翦卫国,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翦卫国哭笑不得,一骨碌坐起来说:“四姐,说话可要凭良心,再说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实话说,你都醉成什么样了,你自己看看你吐得到处都是。你的衣服我都已经给你洗了晾在外边了。真的不骗你,我给你脱衣服的时候一直都是闭着眼,连你的皮肤我都没有碰过。”   “真的?”   “骗你我就是狗,这总行了吧?”   “去,别美化自己!量你也没那个狗胆。”四姐嗔道,指了指桌子对翦卫国说,“给我倒一杯水,我口渴得厉害。”   灌下了一大杯水,四姐感觉好受多了,就侧过脸试探地问翦卫国:“哎,翦卫国你给我说实话,我都喝成那样了,你为什么不趁机下手?”   翦卫国老老实实地答道:“我说心里话你可不许生气骂人,如果换了别的女人,我也许真的会那什么,可是你我不敢。”   “妈的,又在拐着弯地骂我是吧?你是骂我不是女人还是嫌我的身子不干净?”   “四姐,你误会了,你说的这两样我都没有想过。真的。如果说昨晚我对你一点儿心思没动过,那确实是胡说,可是我确实不能那样做,一旦真的和你那个了,我翦卫国还不成了畜生了!”   “翦卫国,没想到我平时还真的小看你了,连躺在你身边的女人你都不动心,你说你还算是男人吗?”   翦卫国小声地嘟囔道:“我本来就是个男人。”   四姐气呼呼地说:“看你也不像个男人!”   翦卫国低头想了想,忽然问了一句:“四姐,我一直想问你一个个人问题,可总也不敢开口。你年龄也不小了,而且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过日子?”   四姐扫了他一眼,那眼神竟然像做贼一样,又赶紧转向别处。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感觉全身一阵发烧,两颊热得烫手,心里如同揣了只兔子,折腾得她慌乱不已,全身都很不自在,甚至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她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喃喃地说:“像我这种人,还去哪里找什么合适的人啊。”过了好长一会儿,见翦卫国没什么反应,就慢慢地抬起头,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翦卫国,仿佛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柔柔地对他说:“哎,你能不能到我这边来?卫国,我想让你抱抱我,可以吗?”   翦卫国慢腾腾地靠过来,战战兢兢地伸出一只手象征性地搭在四姐的肩上。四姐顺势倒在他怀里,用力地握着他的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往自己的胸前抚摸过去。翦卫国的那只手在四姐的引导下,机械地穿过她的内衣,当他一接触到她胸前那个高耸挺立的**,全身就像突然过了电一样,唰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也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一下子就把四姐给按倒在床上。四姐也不反抗,嘴里吐出还带着酒味的浓浓呵气,闭着眼任由他莽莽撞撞地扒下了自己的内衣。   此时,身上一切的凸起都坚挺而油亮。翦卫国直击长空,驱枪直入,上下起伏,如大海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抽出,起身,面对,再次进入。强烈的撞击,不是肉体的简单运动,而是灵魂以一种令人喜悦的方式进行的一次次更深层次的交流。感觉在飞,灵魂直直地飞向云端,遨游在无垠的太空;转瞬间,又如同置身绵绵的沙滩,椰风阵阵,阳光洒过,海水浸过脚背,温暖而舒适。从坐到站,从沙发到地上,战场在延伸,战争在深入,方式在变幻。在一阵快过一阵的加速中,两个躯体扭合在一起,被久违了的情欲点燃的烈火熊熊燃烧,从水底到谷尖,带着啸叫到达巅峰,而后又慢慢跌落,蓄势再度发起攻击。一起,真的是一起,步调很一致,直到最后把压抑在心底的嘶喊发泄出来,才宣告一场激烈战斗的结束。   完事后,四姐仍然闭着眼,仿佛还沉浸在激情欲浪中品味,脸上荡漾着满足的微笑,疲惫至极地将头趴伏在翦卫国的怀里。褪去了疯狂之后的四姐,两颊显现出两抹娇嫩的红晕,若三月里盛开的桃花,两眸波光流动,脉脉含情,在这个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恰是女人最美丽最柔顺的一面,和白日里的她相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个时候,翦卫国突然发现四姐身下的床单上竟然有一团血,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她竟然还是个处女?外界所有关于四姐的那些不好的传言,一下子都不攻自破了……   “卫国,我想有个家。”过了良久,四姐仿佛才从云际间回来一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滚下了几颗大大的泪珠。   翦卫国不知该怎样回答这话,呆呆地看着她。   她呜咽地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看我?”   “四姐,这话让我怎么说呢?”   四姐一咕噜坐起来,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以后不许你再叫我四姐,那不是个好名字,以后我也不想再和四姐这个名字有什么瓜葛,你就叫我美丽吧,那才是我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   “美——丽!”翦卫国很不习惯这个称谓,说不出有多么拗口和别扭,“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叫王美丽了。”   四姐仰起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说:“我刚才对你说的事,你觉得行吗?”   翦卫国皱了皱眉头说:“四姐,不,美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还和江明娟没离婚呢,就是我现在想和她离婚都找不到她,她在外国呢。”   四姐期待的脸顿时掉下来,白了他一眼球,不耐烦地说:“翦卫国,你别打着江明娟的旗号来糊弄我,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像那些混蛋们说的,就是一个爱谁上谁上的公共汽车?今天我就实话实说,我他妈还没进化到那个级别!现在我整个人都已经给你了,你又和我扯这个。我告诉你少和我来这一套!我问你,到底行还是不行?”   翦卫国说:“我……真的,四姐,你要是不怕别人说闲话,我倒是无所谓。”   “这还像句人话!”四姐披上衣服说,“翦卫国,我不图你什么——再说你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图,只要你有这个心,我愿意等你。”   翦卫国苦笑了一声说:“你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一点,说真的我翦卫国自知配不上你。”   四姐迟疑了片刻说:“翦卫国,你别他妈在我这里得了便宜卖乖。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别看咱俩在一个院儿里长大,可是外界很少有人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我娘亲生的孩子,这是她在临死前才告诉我的。听我娘说,我生下来不久,就被抱到了他们家。我娘是个好人,心很善良,对我一直都很好,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初中没毕业就外出了吗?那是因为我爹那个老杂毛,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你们眼里背着个女流氓的恶名。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可是……你知道‘四姐’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家务活都是我一个人做,挑水劈柴买煤买粮,全都是我,稍微有一点不顺心,我爹的鞋底子劈头盖脸就打过来了。我从小到大到底挨了他多少打,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身上到处都是伤,有时候被他打得都出不了门。他不光动手打我,更要命的是变着法儿地折磨我。我记得那一年腊月,天很冷,他把我的秋衣秋裤扔到水里,然后拿到外面冻成了像纸壳一样一折嘎巴响的冰板,逼着让我穿着出门,而且说没两个小时不准我回去,那是滴水就能结冰的寒冬腊月啊,我穿着湿漉漉的冰衣,冻得我只好在街上跑。后来我实在跑不动了,就在一个大门洞里坐下了,然后竟然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娘搂在怀里使劲地捂着……那时候我娘也不敢管,只要她说一句,也会被他打一顿。   “后来他突然不再打我了,而是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不但不打我,反而对我很好,甚至连看我的眼神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自己还一直纳闷儿。直到后来发生那件事,我才知道这个老杂毛原来是想图谋不轨!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我刚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睡觉,忽然觉得我身上像是被压上了一块石头一样,压得我喘不动气。吓得我以为是鬼上身了,就急忙睁开眼,一看压在我身上的竟然是我那死爹。当时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就把他推到床下,让他没能得逞。第二天,我把这事跟我娘说了,我娘就骂我爹是个牲口。可是我爹呢,却死不要脸地说,反正也不是亲生的,长大了还不是要给男人弄啊?我花钱养了这么大,自己不用的话岂不是太亏了?再说了,当年我娶你的时候,你早已经是个破货了,今天就权当让这个丫头来替你还我的债了。我娘听了这畜生的话,气得全身都哆嗦得不成个儿,一下子就病倒住进了医院。在医院里,我娘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孩子,别在这个家待着了,赶紧去寻一条活路吧。我哭着说,娘,你说的活路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就看不见呢?我娘一听,也哭了,说,孩子,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直到这个时候我娘才告诉我,我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当年花了30块钱从别人手里买回来的,那套手续我到现在还留着呐。我在医院里守了三天,我娘就死了,我当时哭得很伤心,现在说起这些事,卫国你都没法儿想象,当时我在火葬场哭休克了好几次,心里一直在说,娘啊,你走了,把我一个人扔下可怎么办啊?那会儿,我都想跟着娘一起去了,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处理完了娘的后事,我就横下一条心,打算离开这个家。可是去什么地方呢?刚巧在这个时候,广州的一个酒店在咱们这里招聘服务员,我连想都没想就直接报了名,老老实实地在那边打了几年工。这期间,酒店里保安部的一个头头,其实就是酒店老板招的一个打手,是当地的一个小太保,依仗自己是当地人,而且家里有一定势力,没人敢惹他,就经常欺负我们这些外地人,让我们每个月从工资里拿出20块钱给他,说是保护费。如果谁敢说一句不给,他马上就从外面找一帮人过来打一顿。还有比这个更恶劣的,只要是他看上了谁,就必须要陪他睡觉,这种事不光是他一个人,他还经常召集几个地痞流氓一起在房间里胡搞,哪个女孩敢不从的话,肯定就会招来一顿打,几乎所有人都怕他。有一天他盯上我了,就对我说已经在楼上开好了房间,让我下了班过去陪他。我表面上答应了他,就从餐厅拿了一把西餐刀进了他的房间。他当时没穿衣服,一看我进来就露出了一副流氓相,我二话没说,拿出餐刀狠狠地就捅到了他的腚上,这小子嗷的一声拉开门就跑了出去,腚上还插了一把闪闪发光的刀。   “后来,我被公安局给抓进去了,说我是故意伤害。因为刀是插进了他的屁股上,所以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结果我被拘留了15天。当我蹲满15天走出看守所大门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惊呆了。我们酒店所有人都过来接我,说我是什么女侠,是什么豪杰,等等。其中一个姐妹说我就是当世的吕四娘,仗义行侠。四姐这个名字就是这么被叫出来的。后来,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的姐妹实在不愿意在那里继续待下去了,就打算一起回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家那个老杂毛死了,我回来办理完了丧事后,就没有再回去。”   翦卫国被震撼了,他没想到四姐竟然有如此痛苦的经历!过了很久,他才幽幽地冒出了一句话:“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第五章下岗,是新生活的开始   第五章下岗,是新生活的开始   翦卫国默默地站起来,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雨水淋湿了他的衣裳,也淋湿了他的心,早已湿透了的外衣紧贴着他过于单薄的躯体,空洞无神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冽的泪光,与打在脸上的雨水混为一体,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眼泪,统统带着一股咸涩一颗一颗地滚落到唇边。   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翦卫国和四姐偷偷摸摸地在翦卫国那张破床上滚战了一个多月后,翦卫国下岗了。   说起翦卫国下岗这个事儿,问题其实并不是出在那起锅炉缺水事故上。根据调查组最后鉴定的结果,这起事故虽然没有造成很大损失,但主要责任人在工作时间睡觉,严重违反了厂纪厂规,无论是谁都应该受到严肃批评,并责令锅炉房对散漫的管理限期进行整改。这也就是说,造成锅炉缺水事故的主要责任人是翦卫国和老臧两个人。   虽然老臧和翦卫国是这个班的正副班长,但是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往,因为翦卫国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老臧平时那些爱贪小便宜的品行,比如借钱这事儿,都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到了他这里就不一样了,从不多借,借了从来不还,整个锅炉房都借遍了,十块八块的借,三块两块也不嫌。毕竟他是班长,手里还掌握着考勤的权力,所以,那些经常借给他钱的人,就可以随便请假,即便这样,到了月底全勤奖还是照拿不误。基于这个原因,翦卫国死瞧不上他,只要老臧开口说话,翦卫国立刻就跟上抬杠,经常当众把老臧顶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让老臧最没脸的一次是在更衣室里,老臧很骄傲地当着全班的人夸他儿子,说他儿子如何如何优秀,现在已经在单位被哪个领导看上了,说不定将来会接班。翦卫国在旁边就不屑一顾地咧了咧嘴道:“老臧,你不吹能死吗?你不知道做人要低调啊?你儿子再好也不过是个单位的接班人,能不能接班还不敢说,即便就是未来的接班人才多大事儿?不瞒你说,我从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了。你听到没有?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虽然这些年上级组织没来找我联系接班的事,但那是让我一直默默地低调地潜伏在工人阶级当中。连我这个共产主义接班人都没说一句话,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胡吹?”   在场的人哄堂大笑,把老臧给弄得上不去下不来,尴尬得无地自容。这一次翦卫国是彻底把老臧给惹恼了,从此以后两个人形同路人,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唉!翦卫国这张破嘴啊,噘嘴的骡子不值个驴钱,还真就臭在那张嘴上。   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老臧就总想找机会对翦卫国加以报复,可是鉴于翦卫国是锅炉房的元老,虽然有个吹吹呼呼的毛病,可在工作中找不出什么大毛病。这次老臧整这么一出锅炉缺水事件,目的就是想让翦卫国下岗。   但是,造成翦卫国下岗的主要原因,还是出在了他那张随口就爱吹牛的破嘴上。德伟达印刷厂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翦卫国在外面和别人合伙做买卖,从一个小服装摊子已经做到了外贸服装店,而且专门做那些可望不可即的国际大品牌。开始大多数人还都不相信翦卫国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那些八卦爱好者就组团亲自到那个外贸店去进行实地考察,发现翦卫国果然在那里,而且看上去那个派头也确实像个老板,回来后就把那店的规模给说得天花乱坠,这话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在全厂范围内传开了。那些年轻的女工有事没事地就找翦卫国磨叽,咨询这个衣服能不能打折,那条裤子可不可以便宜。而翦卫国也趁着这个机会,把店里的一些衣服拿到厂里推销,这样一来,既能在四姐面前证明他的能力,又满足了厂里女工们的需求,成就了他一挡两喝(一举两得)的好差事。   前些日子,很多人都在议论厂里要搞优化组合的事,各种小道新闻内部消息风言风语传得人心惶惶,说好听一点儿叫作下岗,其实就是失业。可翦卫国却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他倒是很希望下岗,下了岗就有时间做买卖了。这话刚说出去他就后悔了,再想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很快,关于翦卫国主动要求下岗的事,就在厂里传开了,很多人都来找他落实有没有这回事,他也只能像那个吃了黄连的哑巴,脸上勉强挤出那么点儿笑容。于是人家又竖起大拇指说:“还是人家翦卫国有本事,到底是在外面做生意的人啊!”   虽然翦卫国表面上对下岗不下岗的似乎不怎么在乎,可是心里仍然非常紧张,万一自己不幸被列入下岗名单,那可就真的不会笑了,因为不管是谁,一旦被下岗,丢了饭碗暂且不说,在那个年代,更重要的是名声不好听,难免要被人背后议论,比如没好好工作啊,犯错误了云云。   由于多年被灌输的保守思想作祟,很多人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在工厂上班,工资虽低但是个保障,工作辛苦可有个归属。而一旦了下岗,就成了无业人员,和那些“两劳”释放人员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到了社会上也抬不起头。于是,他采用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给自己罗列了一大堆不应该被划入下岗之列的理由,比如在厂子里工作的年限长,而且上上下下为人也不错,就锅炉房而言,谁下岗都能成立,让他翦卫国下岗的可能性几乎就不存在。   转过天翦卫国上中班,正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外面有人喊他,要他现在赶快去一趟车间办公室,说领导找他有急事。听了这话,翦卫国的心猛然一沉,左眼皮子也紧跟其后,咣当咣当地直撞眼眶。他勉强地对其他同事笑了笑,可谁都能看得出,那笑容其实比哭还要难看。   到了办公室,车间主任和书记都在等他,书记还乐呵呵地和他开了个玩笑,说翦卫国这回你终于达到目的了,本来这次优化组合没有咱车间的事,我还专门跑去劳工科,好说歹说才给你要来这么个名额,搞得人家还很不高兴。本来厂里决定要让六车间那个马什么青下岗,可是让你给横插了这么一杠子,把人家原来的计划都给打乱了。看来还是你有能耐啊,翦卫国,以后发了大财可不能忘了我们啊!   翦卫国脸上的笑容就像刚刚打了一针玻尿酸一样,立刻就僵硬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在漫漫细雨中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他所熟悉的厂区,扶着路边的一棵树,慢慢坐在马路牙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着,两眼无神地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来回奔跑的汽车,坏到极点的心情天昏地暗地把他的整个世界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仰起头大口地喘息之外,他的内心几乎已经暗无天日了。失去了工作,对他来说就是彻底斩断了经济来源,今后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   看来,刘欢那首《从头再来》不过是首好听的歌,这事一旦搁在谁身上,也就不会那么豪迈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翦卫国默默地站起来,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雨水淋湿了他的衣裳,也淋湿了他的心,早已湿透了的外衣紧贴着他过于单薄的躯体,空洞无神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冽的泪光,与打在脸上的雨水混为一体,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眼泪,统统带着一股咸涩一颗一颗地滚落到唇边。他神色茫然地望着街上的行人在纷飞的小雨中匆匆走过。虽然已时值仲夏,他却仍然感觉到身上透出一阵阵刺骨的寒气,似乎将他冰封在了凝固的空气中。一阵莫大的疼痛袭来,撕心裂肺般的痛让他无法承受,痛得他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甚至听见了心碎的声音,那么清脆,那么凄凉,像一片摔碎了的玻璃。   不知不觉间,翦卫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四姐的服装店。四姐正在忙着整理货架,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吃了一惊,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翦卫国凄惨地笑了笑,可眼里分明含着的两滴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他落寞地长叹了一口气,闷头坐在了旁边的小凳上。   四姐急了:“翦卫国,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他妈给我痛快地说出来好不好?”   翦卫国这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四姐一眼说:“我下岗了!”   四姐一听,竟然乐得哈哈大笑:“翦卫国,你说你多大点儿出息?下个岗至于让你像个娘们儿样的扑簌个尿罐眼在我跟前哭天抹泪?我还以为你死了爹呢!不就下个岗吗?担心以后和翦锋没饭吃是不是?我告诉你,把心安稳儿地给我放肚子里,在这个社会里只要有手有脚就饿不死人。”   翦卫国又叹了一口气,闷闷地说:“可我该怎么办呐?”   四姐撇了撇嘴劝说道:“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现如今赚钱的门路多的是,干点什么不比你上班强?还好意思说自己下岗了怎么办!依我看呐,下岗不是个什么坏事。我一个大活人都交给你了,还能眼看着让你吃不上饭不管?什么话也别说了,打起精神来,咱们是一家人,我看就在咱这小店里待着就不孬,挣出个样儿来给你们厂里那些乌龟王八蛋看看。去他奶奶个呱哒子呱吧(青岛方言,意为:别提了),咱今天也不干了,你去把我翦锋接回来,今天咱们一起出去吃顿大餐,算是庆祝你下岗!”   翦卫国却坐着没动,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身体蜷缩着像个大虾,两道眉毛紧紧地锁在一起,目光盯着自己的脚面一动不动。四姐知道他心里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只能想办法让他振作起来。   “哎,卫国,”她点上一支烟,却递到翦卫国手里,“行了行了,别再为工作的事苦恼了,这才是哪到哪的事?下岗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多了去了。好在咱们还有这么个小店,比上不足可比下有余。你就没想想那些没有其他门道就靠着月底那几个死工资过日子的人该怎么办?你不比那些人强多了?卫国,卫国,你倒是说句话呀!”   翦卫国抽了一口烟,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老是让女人养活我吧?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过去因为我有工资,过来帮你个忙也没什么,可现如今……”   四姐笑道:“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德性,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没那个金刚钻,还非得去揽瓷器活。女人养你怎么了?说明你有福气!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乐意挣钱给老公花,怎么了?让那些爱说闲话的人一个个嫉妒死吧!”   “可我……”   四姐低头想了想说:“我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在店里待着,我也不勉强你。要不然这样吧,你去买个出租车吧,辛苦是挺辛苦,可总比你上班挣那仨瓜俩枣要强多了,白天你自己顶班,晚上再找个夜班司机替你,一天一夜少说也能进个六七百块钱,刨去汽油和上缴的费用,一个月下来怎么着还有个六七千的净收入,累是累了点,可比你上班强多了。”她往前凑了凑,“哎,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翦卫国长长叹了口气说:“四姐,我真不知说什么好了,你这些年风风雨雨的,挣下几个钱也不容易,我和翦锋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这事……”   四姐一听这话就急了:“我说翦卫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今天打谱非要和我掰扯清楚了是不是?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把心掏出来喂你吃你是不是还嫌腥呐?”   翦卫国赶忙说:“四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四姐气咻咻地数落道:“你爱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和我有什么关系!翦卫国,咱俩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这么偷偷摸摸的,你说我算是怎么回事?我是缺男人操了还是缺有人疼了?在你眼中我王美丽是不是很他妈犯贱?”   “四姐……”   “别叫我四姐!”四姐蛮横地打断了他的话,“翦卫国,你今天给我说句实话,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翦卫国被她这一通无缘无故的邪火给气得全身直抖,额头上的青筋一蹦老高,咚的一拳狠狠地打在自己腿上,扯着嗓子吼道:“王美丽,我告诉你,你他妈也别逼人太甚!你自己说你在我眼里是个什么东西?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把你当老婆,老婆!难道你自己心里就从来没个数?”   四姐一见翦卫国火了,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哟,原来翦卫国也有脾气啊?发脾气倒是挺像个爷们儿。既然你承认我是你老婆,你还和我算计得那么清楚干什么?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顺心不顺意的就说出来,你说你这是何必?不就是下岗了吗,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瞧你那副无精打采的狼狈样,至于吗?你听我的,你去幼儿园把翦锋接回来,我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出去吃饭,而且要吃好的!”   翦卫国和四姐带着翦锋吃完饭往回走的路上,翦锋忽然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问四姐:“娘,我想问你一个事情,我们班小朋友都有爸爸和妈妈,可我为什么只有爸爸和娘呢?我没有妈妈吗?”   还没等四姐接上话,翦卫国就气哼哼地说:“你没有妈妈,你妈早死了!”   四姐白了他一眼道:“卫国,你怎么能这么对孩子说话?”然后低下头对翦锋说:“翦锋,娘就是妈妈,妈妈也是娘呀,你是娘的宝贝疙瘩,娘自然也就是你的妈妈了。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解放军叔叔唱的歌——‘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   翦锋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知道了。娘就是爸爸的老婆,对吗?”   翦卫国小声地训斥道:“翦锋!你这都是从哪儿学的?”   四姐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教都不用教。卫国,连孩子都知道这事,咱俩也不能总是这么挂着,我就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翦卫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还和江明娟没离婚呢,就是我想找她离都没地方找她去,这个该死的,我想起来都他妈恨不能掐死她。”   四姐斜了他一眼:“我早就说过了,翦卫国,你少打着江明娟的旗号来糊弄我。再说了,你要真掐死她我还不乐意呢,杀人是要偿命的,为了那个烂女人再搭上你一条命,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呐!”趁着翦锋不注意,她指了指翦卫国的裆部,吃吃地笑着说,“就你这股子生猛劲,说明你还确实是个男人,等着江明娟后悔去吧。算了,不和你叨叨这个了。明天我给你拿钱过来,咱们一起去买个车回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翦卫国哽咽了:“四姐……”   四姐赶紧拦阻道:“我刚说完你是个男人,怎么又开始娘们儿唧唧的了?”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四姐。   作为这个城市中一个有一点名气的集邮爱好者,我对邮市的行情非常了解。谁手里有什么票,谁又进了什么票,多少价位进的,等等信息,我基本上都很清楚,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可也差不了多少。毕竟这个圈子很小,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谁家的集邮册里有多少“老纪特”,谁家里藏着几张“梅兰芳”,对我而言是一清二楚。至于那些开口就说我家里有多少多少“祖国山河一片红”的主儿,连搭理都不用搭理就知道一准儿是在吹牛。   四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邮市上的。在邮市上混久了的人都知道,一旦哪一天突然出现一个新面孔,就会觉得很扎眼,因为这些人身上很有可能藏着真家伙。所以我看到她的时候,特别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装羽毛球的球筒,料想这个女人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大鱼,便主动过去和她搭讪。   果然,她张口就问我要不要邮票。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这个圈里的人。我笑笑说:“有什么好邮票就拿出来看看吧。”   她当即就打开了球筒:“你看看这个邮票现在值多少钱?”   我接过来一看,版票的红色已经亮瞎了我的钛金眼,在那一刻,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几乎连心脏都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她拿出的竟然是一整版猴票!   我急忙把那版邮票卷起来,用鬼祟的眼神看了看左右,小声地问她:“大姐,咱们别在这说话,人多嘴杂,被别人听到了不好。这样吧,拐过弯去有一家满口香咖啡店,咱们到那里去聊聊好不好?”   她想了想,同意了。   我之所以要把她带出邮市,主要原因是,邮市里的那帮邮票贩子太贼了,一个个仨猫瞪着六个眼,都鬼精鬼精的,幸亏他们身上没长毛,否则的话比这邮票上的猴子还要精,而且抢买卖撬生意是他们的拿手绝活,稍不留神这版票最后落在谁手里还真不一定。所以,在还没有引起别人注意的第一时间,我必须先把她领出这块是非之地。   说起这猴票,不集邮的人估计知道得很少。猴票是特种邮票,被集邮圈亲昵地称为“猴子”,首发时间是1980年2月15日,全套只有一枚,面值8分,一整版为80枚。   这张票的背景为红色,图案是著名画家黄永玉绘制的一只金丝猴。由于猴票是第一枚生肖邮票,图像美观、印刷精良,深受集邮爱好者的追捧,所以在市场上的价格上升很快,尤其是整版票稀少,上涨幅度惊人,甚至充当了中国邮市风向标的角色。作为首套生肖邮品,猴票在刚刚上市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但是随着各地邮市相继建立,集邮所蕴含的经济意义就显露了出来,并引起了收藏者的注意,于是随之出现了一票难求的紧张局面。直到1992年,当第二轮生肖票面市的时候,集邮者们似乎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的集邮册里缺少了第一套猴票呢?于是,“庚申猴”的价格在一夜之间突然身价倍增,单票价格直线飙升,供求极度失衡。   从1997年下半年开始,猴票的价格又一路下跌,从单枚一千五六百的高价位上跌到了千元关口,邮市也随即陷入了低迷。尽管邮市失去了往日的光环,但是整版猴票的价格并没有出现很大的起伏,始终在20万到25万元之间徘徊。而到了2006年,猴票的价格突然飙升,再度红遍邮市,一级半市场甚至出现了不论品相50万元起步,有人坐地就收的火爆景象,而且清一色现金付账。如果有连号的版票,价格更高,一度突破了200万元关口。然而,即便这么高的价格,邮市的实际成交量也没有多少,可见其紧俏程度了。   也就是说,在当时的那个时间里,她手里的这一版猴票,至少还可以卖到20万元!   虽然我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在这家叫作满口香的咖啡店里,我和她有了第一次接触。第一次打交道,虽然她只说了几句话,但是我可以非常肯定,她绝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尽管她不是集邮爱好者,但是能拿出整版猴票,也自然不是一般人。果然,她很快就应验了我的判断,一开口,她就报出一个当时的市场价格,可见她对猴版的行情并不陌生。   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人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她手上这版邮票的来历,但看上去就很精明,直觉告诉我,她应该是个做生意的,而且毫不惧生。在我的要求下,她再次将邮票展开。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套,仔细地查看邮票的每一个细节。在征得她的同意后,我才从挎包里掏出相机,把所有的细节都拍了一遍,最后才与她讨论价格问题。   “25万!”她报价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很坚决,让人没有办法与她讨价还价。   虽然这个价格是当时市场价的上限,但是这版邮票品相极好,25万价格还是比较公道的,物以稀为贵嘛,特别是对我这种梦寐以求想要收一版猴票的集邮狂热分子来说,还是具有相当的诱惑力的。   但是她的第二个条件,又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不要现金。   我惊讶地问:“不要现金?那你要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淡:“我要一辆营运手续齐全的出租车,而且必须是新车。”   要一辆带营运手续的出租车?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这可真把我给难住了。她说完这个条件后,我的大脑服务器就开始高速运转,不停地搜索谁和出租车有关系。这个时候七爷那张仿似腚锤子改的大脸在我眼前戛然止住,这家伙交友广泛,有很多熟人,说不定他能帮我搞定出租车的问题。   意外地碰到一版猴票,绝不能再让它从我手边溜走。当天晚上,我就带了两盒包装挺漂亮的茶叶直接去了七爷家。打着去看他的“红军邮”的旗号,专程和他聊出租车的事。只是把邮票的事说得很委婉,而把出租车这件事当作重点。   七爷大名叫王志伟,算得上我们这座城市邮票界一个大神级的人物,虽然没什么文化,可对邮票的研究那是没人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无论什么样的票只要他一过眼,基本上能大差不差地说出这张票的来历,要不然怎么能称得上大神呢。这样说吧,但凡与邮票有关的事,这老家伙没有不知道的。   怎么形容七爷这人的长相呢?这么说吧,只要看到那尊笑呵呵的弥勒佛,就看到他了。唯一不同的是,弥勒佛的眼神里透出的是善良和慈爱,而他射出的却是一股亦正亦邪的犀利。有次我和他一起开车出门,发生了一起剐蹭的小事故,被交警要求出示驾照。交警打开他的驾照一看,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因为驾照里的照片,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弥勒佛。   不过,这老小子最让人称道的,莫过于他那比狗的嗅觉还灵敏的市场敏锐度,比如他对军邮的认识和收藏,尤其是那个让人疼又招人恨的“红军邮”,堪称是他在邮票界创造的一个奇迹。   所谓“红军邮”,是指1995年年底,由邮电部和解放军总参部联手推出的一种新的义务兵专用邮票,先以沈阳军区作试点,如果成功的话再面向全军推广。这款邮票的设计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仅仅是一枚红色背景下印有海陆空三军士兵的普通邮票,所以称为“红军邮”。但是,与20世纪50年代初期发行的“黄紫蓝”三版军邮相比,还是有了非常大的提高。当然,代表着当时海陆空三军的“黄紫蓝”军邮,除了“蓝军邮”存世量较小,上百万元都难求一枚以外,“黄军邮”和“紫军邮”多数是使用后的盖销票,已经没有什么收藏的价值和意义了。所以,“红军邮”问世的时候,引起了收藏界的极大关注。它最初下发到沈阳军区士兵手中,大约人均五版,大部分以“不通齿”为主。后来军方认为,这是一次不成功的义务兵通信方式改革。于是在1997年“八一”前后,沈阳军区后勤部和邮电部召开联合新闻发布会,宣布库存军邮全部就地销毁,士兵手中的也依次收回。官方公开宣称已没有库存,而仅一级半和二级市场的版票,据不完全统计,最多也不过两三万版的存世量。   这老小子那只狗鼻子立刻嗅到了机会,不露声色地把捂在自己手里长达14年之久的电话磁卡全部出手,然后将这笔盘活了的资金恶狠狠地扑向了“红军邮”。不提七爷这一笔“红军邮”赚了多少,就说他脱手的那些电话卡吧,就在他出手不到一个礼拜,磁卡行情突然出现惊天大变,仿佛只过了一夜,那些曾经涨得毫无天理的磁卡须臾间就跌得稀里哗啦,使手里攥着大批磁卡的藏家们,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片愁云惨雾。   我带着两盒茶叶前去找他的时候,七爷正手持放大镜在看他的“红军邮”,脸上绽放着放肆的灿烂,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毕竟今天的“红军邮”与他当初所买的相比,身价已不能同日而语,从几百块钱一版猛蹿到了几千,转眼之间上千万红灿灿的票子就进账,他不高兴才怪!   见我进来,七爷脸上的兴奋还在,肥肥的腮帮子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撒了个谎,说是一个亲戚要我帮忙买一辆出租车,实在没其他门路,只好过来求老哥哥帮忙了。七爷听完我的话,沉吟了片刻说:“这样吧,我给你问问周三寿,他有的是门路,这事找他没问题。”   他说的这个周三寿我也认识,也是邮票圈的人,据说是个大老板,家里很有钱。但是我和他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也就是认识,仅此而已。   七爷当着我的面直接给周三寿打了个电话,把出租车这事简单地说了一下,就挂了电话,对我说道:“没问题了,两天内给我消息。”然后他忽然又狡黠地看着我问:“说说吧,出租车到底是给谁办的?千万别告诉我,是你要开出租车赚钱养家糊口。”   我确实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他这么一问,我只好从头招了。我把在市场上如何认识了四姐,她如何要转手卖掉那版猴票前前后后整个过程,都如实地向七爷复述了一遍,并且把我当时用照相机拍的那版邮票的每一个细节的照片也拿给了他。   他认认真真地把照片看了一遍,倒抽了一口凉气,抬起头来很惊愕地看了我老半天,才说道:“我的老天爷,真是大白天见鬼了!按照咱们这一行里的规矩,我不应该打听这版票的卖家是谁,可是这版票的来历我倒是知道一些,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他手里肯定还有,绝对不止这一版,而且应该都是连号的。我已经找了他好多年了,后来听说这个人已经死了。不过……”   看着他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急忙问:“王大哥,你说的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七爷只是眯着两只吊诡的小眼,神秘地看着我笑笑,却什么也没说。   我着急地看着他问:“您倒是快说呀!”   七爷神秘兮兮地说:“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四姐这个人吧?如果不出意外,你这版票绝对是从她手里拿过来的。除了她,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从王志伟嘴里我至少获取了一个信息,也就是说四姐手里肯定还有,说不定我因这一版票能钓上一条大鱼。就我市邮票圈而言,能进入七爷那双贼眼的人不多。我估计这女人手里即便没有座金山,也该有个银海了,毫无疑问,她家里肯定还有存货!   周三寿确实很帮忙,几乎没费多大周折,还真给我整回来一辆带全套营运手续的出租车,而且价格还不到25万。我心里很清楚,这全是七爷的面子,如果没有他,人家那么大的老板认识我是老几啊?   出租车搞定了,我那版猴票自然也就到了手,那股得意劲儿就不用说了,连喝了三天大酒,向全世界人民正式宣布,我手里终于也有了一版“猴子”!   自打从四姐手里买下这一版猴票,我就和她成了“朋友”,千方百计地打听到她经营的那个外贸服装店的位置,像一贴狗皮膏药一样死死地黏上了她,没事就过去找她东拉西扯地套近乎,希望能从她嘴里套出个实底。尽管她口口声声地一再强调说,家里确实一张邮票也没有了,但是我始终不相信,因为七爷亲口说过,这个编号的整版猴票,她肯定不止这一版,所以我只能不急不躁地耐着心绪。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我尽可能地不去过多地谈论邮票,而多半聊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然而,几乎和我在同一时间,另外一个人也盯上了她。 第六章有个女孩名叫小婉   第六章有个女孩名叫小婉   翦卫国刚想趁这个机会上车,四姐几步就追过来,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疼得翦卫国直咧嘴。四姐小声地质问道:“翦卫国,你给我说清楚,这个姑娘是哪来的?别告诉我是你什么姨家姑家的孩子!”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很想知道四姐手里为什么会有整版的猴票。这事几乎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但又唯恐此事涉及她的隐私,也就不便当面去问她。直到后来,听说她不幸得了病,我带着叵测的居心前往医院探望她,才从她嘴里断断续续地知道了这些邮票的来历,这也是我萌生写这部《猴票》的想法的主要原因。   那段时间刚好赶上市邮票协会换届,我被推举为新一届邮协的秘书长,正在全力以赴地为邮协换届大会做准备,所以去四姐的服装店就不像以往那么勤了。这期间,倒是七爷有心没心地时常插一嘴问我,最近有没有到四姐那里去看看?我只能实话实说,忙得脚不沾地了,哪里还有时间。七爷一听这话,便眯着两个细长的小眼不再多问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在很多情况下掰扯不清楚,说平淡的时候无风无浪也确实平淡,如同一碗水,平淡得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可有的时候却是格外离奇,离奇得就像用自己的牙齿咬了自己的鼻子,明知很拧巴,却又不得不去相信。比如翦卫国,原本是工厂里的一个司炉工,可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奔驰在大街小巷里的出租车司机,这天上一脚地上一头的差别偏偏降落在了同一个人身上,也许这就是所谓命运的安排吧。不过,很让翦卫国郁闷的是,刚刚下岗那会儿怕遇见熟人,可无论在街上还是在饭馆,甚至在厕所里都能遇到认识的人;而这回自己开上出租车了,越是想让以前的同事看到,却一个熟人都碰不上了,这让他疑惑,也让他觉得郁闷。   翦卫国开的是夜班车,白天他把车交给一个叫三子的年轻人开,三子每天除去加油、洗车外,还要再交给翦卫国150块钱的车费。而翦卫国只开夜班车,晚上12点以前,在马路上跑着捡客,12点以后,就蹲在夜总会、大酒店门口趴活儿,过了2点大街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就索性回家,悄没声息地推开四姐家的门,什么事都不耽误。跑一个晚上下来,除去加油费,差不多也有200块的净进项,加上白天的150块,平均一天的收入能有三百多块钱。照这样计算,除了每月必须上缴到挂靠出租车公司的一千多元的管理费,再刨掉保险、车辆维护和折旧等各项费用开支,一个月实实在在到手的利润还有七千多,而且是见天结现钱,确实像四姐当初所说的比上班强多了。这样一来,他心里总算比刚下岗那会平衡了许多,窝在心里的那股火也逐渐地消了下去。翦卫国白天在家睡一个上午,然后起床吃饭去帮四姐打理服装店,趁着没有顾客的工夫,两人黏糊在一起偷偷地亲个嘴儿,快快乐乐地过一天。而翦锋根本就用不着他操心,全部由四姐照看着呐,白天进幼儿园,晚上跟着四姐,娘儿俩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大睡,他倒成了多余人了。   日子就这样惬意地过去了一个多月,翦卫国终于从心里走出了下岗的阴霾,喜滋滋地迎接每一天的新生活。   然而,生活中必定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碰上天上一脚地上一头有嘴说不清的人和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能把平淡的生活给搅动得天翻地覆。就像翦卫国和肜小婉,这两个生活在不同城市、受过不同教育、生活在不同环境,而且年龄相差很大的人,属于两条根本不可能相交的直线,如果按照正常思维,他们之间能够认识的概率就像太阳撞地球,可能性几乎不存在。然而,老天有时候就是爱捉弄人,在不适当的时间和不适当的地点,竟然阴差阳错地让他们相遇了,并且毫无缘由地还认识了。这种邂逅相识的情况通常被那些文人称为“缘分”,而这种缘分对于翦卫国而言,也说不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辈子怕是连做梦都想不到,好端端的出了趟车,竟然就给自己惹上了事儿。总之,这个肜小婉的突然出现,就像一桌麻将中的搅局者,把一桌好端端的玩家给彻底搅乱了套,而她自己却还稀里糊涂一脸无辜。   如果翦卫国一直都是晚上出车,也就碰不到这件事了,偏偏这两天跑白班的三子病了出不了车,所以白天就停了。可翦卫国心疼啊,停在那里的不是车,那是钱啊!所以,他就尽可能的把白天也担起来。这一担不要紧,可就给自己担上事儿了。   故事的起因是肜小婉在家里和她的父母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说是父母,事实上,小婉的亲生父母早已离婚,她从小跟着姥姥长大,父母对她而言似乎不必要,尤其对这位醒了不醉醉了不醒的继父,更是没什么感觉,见了面就像路人,只当对方不存在,所以也就没有什么称呼,顶多哪天有事相求了就给其手机上发一条短信,即便是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也同样如此。   说实话,“80后”是新一代人的代名词,有人说这代人很自私,也有人说这代人很辛苦。其实,自私这个帽子不应该强加在这一代人的头上,说到底,又有谁不自私呢?   肜小婉长得说不上多么漂亮,平日里说话很少,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极其强烈的反叛情绪,脸上带着“朋克”们比较普遍的那种对事物不屑一顾的偏执和冷漠,眼神中也时常飘出愤青们那种忧国忧民的疯狂躁动,然而唯独缺少的是热情,似乎她血管里流淌着的血,都是异常冰冷的。肜小婉读大二的时候,和一个叫邢志的男生处上了朋友,以至于爱得死去活来晕头转向,满脑子里全是邢志的影子。然而,现实对于现今的大学生而言又特别残酷,走出校门不仅会遭遇失业的尴尬,而且学校里的这些鸳鸯们,一旦毕了业,也就各奔东西,原本的热情即刻被时间和空间阻隔为绝缘体。所以,肜小婉吸取了众多学哥学姐在学校时从恋爱到分手的经验教训,在毕业前夕逼迫邢志,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一旦自己安顿下来,就一定回来找她。   大学毕业后,肜小婉先后去了几家公司,都是做不了多久就跳槽,晃晃悠悠一事无成地就这么过去了一年,可邢志与她联系得却越来越少,偶尔在QQ上发一条不咸不淡的短信,之后便再也没了下文,那个QQ头像大多数时候都是显示离线状态。这让她越来越觉得紧迫,接连发了几条短信,也都没有回复,她就直接拨打了他的手机,却被告知“您所拨叫的号码是空号”,这一下她就慌神了,通过在网上对邢志所使用的手机进行查询,她发现了他所在的城市,于是毫不犹豫地就辞了职,说什么也要过去找他。但是,这个想法却遭到她妈妈的强烈反对,两个人之间还发生了争吵,最终还是姥姥出面调解,把母女俩的火都给压下,才使小婉得以成行。   让肜小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脚刚刚踏到这座陌生城市的土地上,立刻就领教到了什么叫作“江湖险恶”。不过,与日后一连串的遭遇相比,这才仅仅是她的一个开始。   说起来这事儿也就发生在眨巴眼的工夫里,如果用数字来计算的话,顶多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她随身携带的行李便不翼而飞。那个时候,她随着下火车的人潮,从车站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地图来到公交车的站牌下,从上往下寻找自己究竟要坐哪一路车,在看公交站牌的时候,她随手把旅行箱放在身旁,聚精会神地研究上面的站名。突然,她感觉到了异样。当她本能地回过头去看自己行李的时候,却见一个人拖着她的旅行箱疾步如飞地汇入了茫茫人海中,只转眼工夫,那个偷了她行李的小偷就不见了。   单纯一个旅行箱倒不值什么钱,可要命的是里面装着肜小婉的毕业证、学位证,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临走时姥姥给她的4000块钱。这些都被她小心地装在了箱子的底部,上面又压上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但是这些东西现在都没了,出门在外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大事,更何况她这个走出大学校门不久的女孩子。肜小婉一下子就慌了,岔了声地高声大喊“抓小偷”,尽管声音很是尖利,可一旦落入潮水般涌动的人群即刻就被淹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偷跑掉。那一刻,她真的绝望了,无助地瘫坐在地上昏天黑地地号哭,只引来路人无济于事的啧啧叹息。   而这个时候,翦卫国的车恰好刚刚停在距离肜小婉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他扶起了计价器,收了乘客的车费,刚准备继续上路。按照他原来的计划,拉完了这个客人后,他就要回家吃晚饭了。可是就在他刚要转动方向盘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围了一大堆人,那股好奇心就上来了,于是他便熄了火,走过去看个究竟。从围观者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他知道这个小姑娘中了小贼的招,便蹲下来对她说:“小姑娘,你就是在这里哭破了天也没用,你还是抓紧时间去派出所报案吧。”   经他这么一说,小姑娘似乎才反应过来,立刻停止了哭声,就像深陷汪洋时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抽抽搭搭地抓住了翦卫国的胳膊哭着说:“大叔,谢谢您,我第一次到这里,还不知道怎么去找警察,麻烦您帮帮我吧。”   翦卫国一下子愣住了,看那架势如果不是旁边有很多人围观的话,他能为自己的多嘴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可是既然小姑娘已经开了口,再加上旁边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劝说,他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没说的,只好拉着肜小婉来到车站的派出所。原本他想把人往警局一放,就立马走人,因为自己那车停得不是地方,这要是再被交警给贴了罚单或被拖了车,那可就真的不合算了。可是,等他陪着小姑娘进了派出所,这才明白,但凡进了派出所的门,再想偷偷溜走,连门儿都没有。   警察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职业的警觉,那眼神就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嗖嗖的冷冽,估计在他们眼里谁看起来都不像好人。听完了肜小婉讲述的过程,警察有板有眼地拿出纸和笔,认真地在表格中填上报案时间、报案案由、报案人等信息。翦卫国站在旁边见警察不慌不忙的样子,他先急了,对警察说:“警察同志,我的车还停在路边呢,您看我是不是先走一步?我这还得出去拉活儿养家糊口呐!”   谁知,那警察却横眉冷目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慢条斯理地说:“光天化日之下,哪个长了天胆的小贼还敢跑到派出所门前偷你的车?”   翦卫国脸上堆着笑说:“警察同志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还得上路去拉活儿呢,我就是学雷锋才把这小姑娘给送到这里来的,关键是我那车停得不是个地方,万一被警察给拖了车,我这损失可就大了去了。你可不知道啊,现在的警察一个个都像土匪似的,恨不能把所有的车都给罚……”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看到那警察正在瞪他,一下就反应过来,慌忙改口说:“我不是说你们,我说的是交警,交警。”   警察板着脸揶揄他道:“行了,给我一边待着去,少在这里和我贫。既然你是学雷锋做好事,这好事就应该做到底,半途而废算是做了什么好事?哦,敢情你们家雷锋做好事都做一半?”   翦卫国无语了,无可奈何地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挂钟上的分针每走一圈,他的心就跟着紧一圈,每天的这个时间对出租车司机而言,那可是黄金时段,一旦错过,这一晚上基本上就等于白干了。   终于,警察做完了笔录,让肜小婉在问询笔录上签了字后才说道:“这样吧,你留下一个能找到你的电话和地址,案子一旦有消息,我们能够及时通知到你。”   肜小婉一听又哭了:“我刚到这里来,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警察把手里的笔放下,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肜小婉说:“你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怎么才能找到你?你说你在家待着好好的干吗要跑出来给自己惹这么大的麻烦?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警察随后抬起头,把目光对准了翦卫国,勉强挤出了一丝很难看的笑容说:“看来这回你学雷锋真的要学到底了。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下吧,到时候我们和你联系。”   翦卫国一听这话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警察同志,我和她根本就不认识,你到时候和我联系,我怎么和她联系啊?”   可人家警察根本就不听他这一套,那双眼像刀子一样狠狠地从他身上划过,语气极为冷漠地说:“人是你带来的,我不留你的电话你说该留谁的?”不由分说就把笔塞到翦卫国的手里,指着笔录的空白处说:“你自己写上吧,你的手机号码。”   这个时候肜小婉才知道,这个驾驶员名叫翦卫国。   好不容易才办理完报案手续,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时,天已经黑了。翦卫国郁闷地连喊了几声窝囊,急三火四地跑到停车的地方,在车窗上没有发现警察的罚单,心里还略微感到有些庆幸,可是他刚要动手去拉开车门的时候,却发现罚单被夹在了挡风玻璃的雨刷下,就气恼地踹了车轱辘一脚,转过脸火辣辣地对肜小婉说:“看看吧,看看吧,200块又没了,我他妈今天算是白忙活了。真他妈倒霉催的,你说你个小姑娘不在家好好待着,到我们这里来流窜什么?我也是,我好端端的当他妈什么雷锋呐!白白地耽误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少拉了多少钱?那什么,今天这个罚款你得给我交上。听到没有?”   肜小婉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着一脸怒气的翦卫国,嘴里嗫嚅地说:“对不起大叔,给您添麻烦了。”   翦卫国听了这个称呼觉得好笑,说:“你一口一个大叔地叫我,我有那么老吗?”   肜小婉说:“对不起大叔……我又说错了……对不起,大哥。”   翦卫国却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和你讨论这些个了。你要去什么地方?我把你送过去。不过咱们可说好了,路上要是看到银行的话,你得进去替我把罚款交了!”   肜小婉咧咧嘴,委屈地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毕业证还有钱都丢了,更没有地方可去了,在这个城市,我就认识你一个人。”   翦卫国一看她又要哭,心就软了,赶紧说:“你是我的亲奶奶行不行,我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了。你刚才说就认识我一个人,你知道我是谁啊?你看我像个好人是不是?”   肜小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很认真地摇摇头说:“我看不太像!”   翦卫国一撸袖子,露出胳膊上强健的肌肉,故意做出一副狰狞的样子说:“你这回猜对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在里面蹲了好多年的大狱,你怕不怕?”   肜小婉一看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反倒破涕为笑了,说:“你这个样子一点儿都不吓人!”   翦卫国无可奈何地说:“唉!真让你给我改脾气了,没见过你这么赖的女孩儿!不过我想问你,你说你人生地不熟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忽然看到肜小婉的眼神又黯淡下来,赶紧说:“好了好了,就算我什么也没说,你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先找个地方去吃饭,你也趁这个机会想想该去什么地方。走吧,上车!”   翦卫国把车停在一家饭馆前,然后带着肜小婉走进去,找了张空闲的桌子坐下,对服务员说:“给她来一碗馄饨和两个包子,给我来一盘油炸花生米和一扎啤酒。”   服务员很快就把啤酒端过来,翦卫国端起酒杯刚要喝,忽然发现肜小婉眼神异样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肜小婉怯懦地说:“酒后不准开车,这是法律规定的。”   翦卫国有些懊恼地抬起头:“我真——我说,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啊?你留着这些精力还是想想自己一会儿要去什么地方吧!对了,你刚才对警察说你叫什么名字?”   “肜小婉。”   “肜小婉?是容易的容?”   “不是,月字边加三撇。”   “月字边?”翦卫国用指头蘸了点啤酒,在桌子上写了几笔,惊奇地问,“还有这么个字?中国的百家姓里有这个姓吗?”   “和你那个姓一样,百家姓里好像都没有。”   “你知道我姓什么?”   “你姓翦!”   “你怎么知道我姓翦?”   “你刚才在派出所的签字,明明白白地写着呢,是翦伯赞的翦!”   “呀!你也知道翦伯赞?”翦卫国一听这个小姑娘竟然知道翦伯赞,立刻心花怒放,“真看不出,你这么年轻竟然知道翦伯赞!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知道翦伯赞的?”   肜小婉说:“在大学里。只要读过中国通史的人,应该都知道翦伯赞呀!”   翦卫国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咂咂嘴说:“呀,你年纪轻轻的就是大学生呀?我说怎么这么有水平嘛!”转过身对服务员说:“再给我来一个干炸里脊!”   吃完饭,肜小婉可怜兮兮地跟在翦卫国身后走出饭店。翦卫国嘴里叼着烟,佝偻着背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仿佛是在对空气说话一样:“我说,你饭也吃饱了,到底想好了要去什么地方没有?”   肜小婉低着头不答话。翦卫国有些急了:“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我还得去拉活呢,大姐,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肜小婉被他这一通抢白给激得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低下头悲凄地说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身上也没有钱,你要是不帮我想想办法的话,我只能流落街头了。”   翦卫国叹了口气说:“我今天算是服了你了!要不然我还是把你拉回火车站得了。”   肜小婉连忙说:“大哥,别。我是到这里来找人的。”   “找人?”翦卫国说,“那你赶紧去找哇,你说我和你不认不识的,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我又不是你要找的人!这样吧,告诉我你要找的那人住在哪里,我免费拉你过去成不成?”   “地址都装在电脑里,被小偷给偷走了。”   “手机号码你总该有吧?”   “手机也让我放在行李箱了!”   翦卫国绝望地仰起头,一拳砸在了自己腿上,凶巴巴地对着她吼道:“你说你还能干点儿什么?你闲着没事把手机装在行李箱干吗?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给挤了?”   “……”   翦卫国还在继续说:“见过不长脑子的,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长脑子的人。你这不是瞎耽误我工夫吗?再说,你就是跟着我也没用,我总不能把你要找的那个人给你变出来吧?你就不怕我是人贩子把你给拐卖了?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他叹了一口气,摸着脑袋想了好长一会儿,才抬起头说:“唉!看在你知道我家祖宗是翦伯赞的分儿上,我也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你流落街头。这样吧,我那里倒是有间房子,如果你不怕我半夜骚扰你的话,你就先住下。”   肜小婉绝望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喜悦,没心没肺地说:“你肯定不会!我不怕你!”   翦卫国眯着眼看她,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怕?”   肜小婉看着他说:“别看你外表凶巴巴的,实际上你不是那样的人。”   翦卫国也被她逗笑了,摸着脑袋说:“别给我戴那么高的帽子,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可是从大狱里放出来的。”   肜小婉却很认真地说:“大狱里也不见得都是坏人啊!”   翦卫国两只小眼眯到了一起,惊叹地说:“这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哦,按照你的意思,大狱里关的不是坏人难道还是好人?听上去新鲜。”   肜小婉用力地点点头说:“当然!小说《红岩》中那些被关在大狱里的哪个不是好人?还有,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中就有这一点,当人最起码的生存需要得不到保证的时候,就有可能衍生犯罪。所以我说在大狱里的并不都是坏人,有很多人是因为生活所迫,没有办法才走向犯罪!”   翦卫国傻了,疑惑地看着肜小婉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这理论还一套一套的。你说的那个叫马什么东西的我不认识,我只知道如果我一天不出去拉活儿就没饭吃!”他把手里抽剩下的烟蒂用两个指头弹出了很远,“走吧,大学问家!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今晚住一宿,明天你必须得出去另外找地方住。”   翦卫国开车回到了自家的小院外,停下车后对肜小婉说:“肜……小婉,这是谁给你起了这么个破名字,这么绕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打声招呼。”然后就匆忙地走了进去。   翦卫国轻轻地推开四姐家门的时候,四姐还没睡,正搂着翦锋讲故事呢,见翦卫国进来,她惊讶地问:“哟,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收车了?”   翦卫国一把就抓住她的胳膊,着急地说:“你先把翦锋放下,我给你说个事儿。”   四姐挣脱开他的手说:“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我明天一大早还得去进货呢。”   翦卫国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刚才出车的时候,一不小心……”   四姐一听这话大吃一惊,脱口就说:“你撞人了?”   翦卫国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是捡了一个人。”   “捡了一个人?在哪里?”   “在门外呢。”   四姐一边穿衣服跟着翦卫国往外走,嘴里一边不停地数落道:“你是不是捡回个残疾儿呀,人家父母嫌了就给扔了。你呀,真是多事,你已经有个翦锋了,再去拾那个干什么,我看你呀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了。”   两个人走出院门,四姐一眼就看到站在车前的肜小婉,她停下脚步,乜斜着眼看着翦卫国,阴阳怪气地道:“翦卫国。”   翦卫国哆里哆嗦地赶忙跑过来:“四姐,到!”   “这就是你捡回来的人?”   “嗯呐!”翦卫国故意做出一种滑头滑脑的样子,转回头对肜小婉说,“肜小婉,快过来拜见四姐。”   肜小婉走到四姐跟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四姐。   翦卫国刚想趁这个机会上车,四姐几步就追过来,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疼得翦卫国直咧嘴。四姐小声地质问道:“翦卫国,你给我说清楚,这个姑娘是哪来的?别告诉我是你什么姨家姑家的孩子!”   翦卫国捂着被拧疼了的大腿,龇牙咧嘴地说:“这事儿一句半句的我还真说不清楚。这样,你先问问她是什么来历,我还得出车呢。”   “我看你过上两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嘚瑟了,什么人也敢给我往家里带。我问你,她万一要是个通缉犯怎么办?”   “不会吧,四姐,”翦卫国瞪大了那双小眼看着四姐说,“别搞得那么夸张,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连翦伯赞是谁她都知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还得把今晚的租子给拉出来呢,我走了四姐,拜托!”说完,就发动起车一溜烟儿地跑了。   四姐站在后面看着出租车尾部亮起的红色夜行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冷漠地对肜小婉说:“走吧,别在这愣着了!”   进了屋,四姐点上一支烟,盘着腿坐在床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站在一旁的肜小婉,慢吞吞地吐出了一口烟雾,问道:“你自己说说吧,怎么个情况?是和父母怄气自己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吧?”   肜小婉低着头,可怜兮兮地说:“姐……”   四姐打断了她:“别叫我姐,看你这个岁数,估摸着我比你妈也小不了几岁。你给我说实话,如果是在家里和你妈怄气离家出走的话,我明儿就把你送回家去。”   肜小婉摇摇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四姐,把自己如何到这里,又如何在车站被小偷偷走了行李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四姐听完她的话,沉吟了片刻说:“你们这些孩子,干什么事儿就没个靠谱的时候,你自己说说,你一个姑娘家的也不动脑子想想,这万一要是碰上个歹人,你说你可怎么办啊,幸亏碰到翦卫国这么个傻货把你给领回来了。行了,什么也别说了,坐了一天的火车,又折腾了这么一顿,也该累了。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肜小婉却站着没动,嗫嚅地说:“我该怎么称呼您?”   四姐大大咧咧地说:“随便,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要不干脆和别人一样,就叫四姐吧,反正都这么叫,我也习惯了。”她忽然发现肜小婉看着她发愣,就说道:“我又不是电视机,不用老这么盯着看。”   肜小婉看着她,犹豫地说:“四……姐,我觉得您长得很像一个人。”   四姐嘲弄地看了看肜小婉说:“你可千万别说我长得像哪个大明星,骂人没有你这么不吐核的!”   肜小婉怯生生地说:“你很像我二姨家的表哥,非常像!”   “得得得,我谁也不像,就像我自己。”   “我说的是真的。”   “睡觉吧,明天还要忙活一天呐。” 第七章大白天竟然丢了孩子?   第七章大白天竟然丢了孩子?   翦卫国越来越觉得找到翦锋的希望渺茫,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翦锋的影子一遍一遍地在他的眼前闪烁,他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仿佛听到翦锋现在正在某个角落里嘤嘤地哭,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在等他过去抱他,抚慰他。   肜小婉的出现,给翦卫国和四姐的平静生活带来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翦卫国原本到凌晨2点左右就可以收车回家睡觉,当他开着车回到自家附近时,猛然想起,自己的床已经被那个叫肜小婉的女孩儿给占了,只好再开车回到酒店门口,下了车,苦笑一声,伸了个懒腰,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着烟往天上看星星。已经到了凌晨时刻,马路上车稀人少,除了偶尔有一辆出租车驶过外,很少能见到行人。寂寥空旷的深夜,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清新,秋虫在群鸣,因为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显得多少有些诡异。   从酒吧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看那副步履不稳的样子,就知道这二位肯定是喝大了。那个男的站在酒店门口,冲着翦卫国喊了一声:“出租车!”   翦卫国急忙走过去把那男的给扶住,小心地问:“二位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男青年挣脱开翦卫国的手说:“小哥,你是不是寻思我喝大了?告诉你我没事儿,咱们——开路!”   舌头都硬成一块铁板了,还说自己没喝醉。翦卫国笑了笑,上车,起步,问明白了对方的位置,一脚油门就绝尘而去。   出租车在漫漫的黑夜里,领略着这座城市的夜色。这个时间,城市早已沉入了睡梦中,马路两侧的路灯,也带着惺忪的睡意,一晃一晃地照亮了出租车轮下的寸寸土壤,在黑暗的夜里导引着汽车往正确的方向行驶。   出租车在一家叫作“松庐地产公司”的门前停下,翦卫国收了车费扶起计价器,看了看手表,已经2点半了,觉得有些饿了,就把车开到了夜班的哥们儿经常去的一家小饭店门前停下。   当他拿着自己的水杯下了车,刚关上车门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一阵的手机震动声,他特意回头往自己的车上看了一眼,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见自己的手机还在,就没多想,直接进了饭店。   翦卫国在饭店里磨磨蹭蹭地吃完了饭,再拎着灌满了水的水杯上了车,又响起了手机的振铃声,他转回身一看,发现后排座位上有一个手机,他想起来,这可能是刚才在酒吧门口拉的那两个喝大了的年轻人不小心给落下的。于是他从前排很费力地伸过手去把那个手机拿过来,按下了接听键,没想到的是,手机在这个时候没电了。他摇着头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朋友,对不住了,这就是天意吧。”他顺手打开副驾驶位置的工具箱,将这个手机扔了进去,然后发动车,走了。   天亮了,四姐照例出去买回早点,然后催促翦锋赶快洗脸刷牙。肜小婉已经梳洗完毕,不知所措地站在床前,看着正在忙碌的四姐欲言又止。四姐转过身,看见肜小婉犹豫的眼神,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肜小婉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四姐,能不能借我点儿钱,我的钱昨天都被小偷给偷去了,今天我要去人才交流中心找工作,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四姐愣了愣神,随后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摸出200块钱递给她说:“我说你要是找不到朋友或工作,就抓紧时间回去吧,别让你家里人着急。”   肜小婉伸手接过四姐递过来的钱,点了点头,却没吱声。一旁的翦锋扯了扯她的衣襟小声地问:“你是我娘的妹妹吗?”   肜小婉说:“是呀,你怎么知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肜小婉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翦锋,在昌化路幼儿园上中一班。你是不是姓容嬷嬷的那个容呀?”正在收拾床铺的四姐回头呵斥道:“翦锋,快吃,今天我还有一大堆事呢。小婉,你也赶紧吃饭吧,吃了饭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一会儿翦卫国就要回来睡觉了。”   肜小婉刚要坐下,两眼忽然死死地盯住了四姐的脸,惊叫了一声:“四姐,血!”   四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错愕地看着她脸上惊讶的表情问:“什么血?”随后转身一照镜子,见鼻子里流出了两道鲜红色的血,赶紧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抽出来两张纸擦了擦,可是血并没有止住,又从鼻子里流出来。   这个时候,翦卫国刚好收车带着一脸疲惫从外面走进来,刚一进门就看到四姐面前摆了一堆擦过鼻血的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箭步就蹿过来,两手扳住四姐的肩膀,急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四姐镇定地笑了笑说:“没事,可能是这一阵子上火吧。别搞得这么一惊一乍的,没见过流鼻血是咋的?”   翦卫国心疼地说:“不行就歇歇吧,别这么风风火火地忙活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四姐的鼻孔里塞进了一个白纸卷起来的塞子,看上去很是好笑。她含情脉脉地瞟了翦卫国一眼说:“鼻子出点血去医院干什么?不过,能听到你这么关心体贴的一句话,我也就知足了。好了,我没事了,你们都赶紧吃饭,吃完了饭各忙各的去吧。”   肜小婉在翦卫国家里吃了早饭,就一路打听着坐公交车去了人才交流中心,原本她对自己找工作的事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毕竟也算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学生,随便找一个单位做个文员之类的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是,当她下车还没走进招聘现场时,远远地看到来这里找工作的人山人海,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刚才的那股子豪气不由自主地降了一半。肜小婉站在马路对面,打怵地看着围拢在大门口吵吵嚷嚷的人群,犹豫了好长时间,才终于下了决心,硬着头皮走过去。   翦卫国开了一整夜的车,沉沉地在家睡了一整天,四姐给他打了几遍手机,他竟然都没有听见,一直到日落西山、晚霞满天的点儿,才终于被一泡尿给憋醒,睡眼惺忪地去了趟厕所回来,顺手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四姐打来的。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赶紧给回拨过去。   四姐接起电话,没等翦卫国说一句话,就是一顿连珠炮:“翦卫国,我的老天爷你可睡醒了,你没看看表,这都几点了呀?这都快要急死我了。我现在还在外边没办完事呢,你赶紧洗洗脸,麻溜儿地去把我翦锋给接回来,到店里去等着我。”   翦卫国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像是刚清醒过来似的看了看表,这才急三火四地起床去洗脸刷牙,一边往外走一边穿衣服,一路小跑赶到了翦锋的幼儿园,正赶上家长们聚集在门口等孩子出来,他这才喘了一口粗气,站在幼儿园门外的一棵树下点上烟,等着翦锋出来。   不大一会儿,幼儿园的大门开了,所有家长都蜂拥而动。翦卫国不紧不慢地抽完了香烟,很潇洒地把烟头弹向了远处,跟在家长们的后面张望,可是半天都没看到翦锋的影子。等家长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没见翦锋出来,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就来到翦锋的教室,正好看见老师最后一个往外走,就问老师有没有看到翦锋。   老师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看了看翦卫国问:“你是翦锋的什么人?”   翦卫国大大咧咧地笑了笑,说:“老师,你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我前两天不是还来送过翦锋吗,我是他爸爸。”   老师像是想起来了,点了点头说:“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开出租车的对吧?”   翦卫国笑着说:“看吧,老师的记忆力就是好。请问您有没有看见,翦锋放学之后去哪儿了?”   老师的眼里流露出奇怪的目光,抬起头看着他说:“翦锋没跟你们在一起吗?刚刚有个女的过来把翦锋给接走了呀。”   翦卫国一听,还以为是四姐已经办完事过来了,就和老师说了声谢谢,转身就往回走,边走边掏出手机给四姐拨了个电话,说:“我说你这位大姐,把孩子给接走了,你老人家倒是跟我说一声啊,害得我这一路这个小跑,到现在还喘呢!”   四姐在电话里很奇怪地说:“翦卫国,谁告诉你我把翦锋给接走了?我现在还在车上往回赶呢。”   翦卫国一听就懵了:“你说什么,你没过来接翦锋啊?”挂上电话扭头又往回跑,气喘吁吁地跑回翦锋的教室,老师还没走远,他追上去拉着老师的衣服急切地问:“老师,请你告诉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过来接的翦锋?”   老师想了想说:“就是一个女的呀,长头发,好像戴着眼镜。她说是翦锋的家长,我就把翦锋交给她了。怎么了?翦锋出什么事了?”   翦卫国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按照老师所描述的那个女人的形象,他第一反应那个人是肜小婉。坏了,真应了四姐那句话,把个坏人给领回自己家了。他的心顿时一阵冰凉,全身像筛糠一样哆嗦得不成个儿。这时候四姐的电话打进来,焦急地问:“找到翦锋了没有?”   翦卫国绝望地瘫坐在地上,语气中带着哭腔说:“估计翦锋是被那个肜小婉给拐跑了。”   四姐一听就急了,对他说:“卫国,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就赶过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幼儿园里丢了孩子,这可不是个小事。园长听了老师的报告后,立刻放下手里所有的事,一边向老师询问情况,一边打110报警。   警车和四姐所乘的那辆出租车几乎同时到达幼儿园,还没等车停稳,四姐就慌里慌张地下了车,嘴里喊着翦锋,撒开腿就往翦锋的教室跑,看到教室不远处围了一堆人,不顾一切地扒拉开人群钻了进去,只看到翦卫国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两眼空洞地看着自己的鞋。她看了一圈,没见到翦锋的影子,猛地跳起来,一个箭步蹿到老师身边,凶神恶煞般地逼视着老师,疯了似的尖声质问道:“我的孩子呢?快告诉我,我的孩子呢?”   园长过来拉了她一把说:“这位家长,你先别着急,你的心情我理解,说不定是你们认识的哪位家长顺路过来把孩子给接走了,再说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也已经到了,先让警察了解一下情况好吧?”   四姐转过脸,像一头暴怒的母狼,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对着园长大声嘶吼:“你理解个屁!我的孩子在你们幼儿园丢了,你能让我不着急?你凭什么让我先别着急?我问你,如果这是你的孩子丢了,你急不急?你要我别着急,好,你现在马上给我找到孩子,我他妈的就不着急了!”   园长脸上带着无以言表的歉意对四姐说:“您别激动,这样大吵大闹也不解决问题,咱们还是让警察过来处理吧。”   三名警察走过来,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就把几个当事人都带到了派出所,分别给几个人做了详细的笔录,便让大家都回去等待消息。翦卫国拖着沉重的脚步,机械地跟着四姐回到了自己的家。刚一进大院,就看到门前站了一个人,从身材上看很像肜小婉。真是冤家路窄,翦卫国噌地一下就蹿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肜小婉的衣服,大声地吼叫道:“你把翦锋给我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肜小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把给抓得莫名其妙,惊悚地望着翦卫国那张因过度愤怒而变得扭曲了的脸。   翦锋就这么非常离奇地失踪了。   翦卫国和四姐为翦锋的突然失踪折腾了整整一夜,凡是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翦卫国几乎已经绝望了,那一刻,他连死的心都有了,深更半夜地穿行在大街小巷里,扯着变了调的嗓子一声一声地呼喊翦锋的名字,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被警察“请”到派出所里的肜小婉正在一个小房间里,一脸茫然地接受警察的讯问。   她低垂着头坐在被审问人坐的椅子上,惴惴不安地观察警察脸上的表情。警察的态度显然和昨天报案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从他们的眼神中找不出半丝和善,脸上的表情非常严厉,如同三九天的冰霜,即便是一个眼神,都足以让她觉得仿佛是掉入了冰窟,冷得她从骨子里往外直冒凉气,就连问话的口气也都像一根根直往肉里扎的钉子,让她感到一阵阵惊惧和胆战,甚至怀疑自己这一切是不是幻觉,就像在肯德基的洗手池前,将手在感应式龙头下面猛伸,却依然没有水流出来的那一刹那,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让她的心无法踏实。她为自己感到委屈,从踏进这个城市的那一刻起,她就稀里糊涂地和警察发生了说不清的纠结,而这种纠结又都和“倒霉”二字紧密相连。本来丢了行李就够倒霉了,白天在人才交流中心,因为没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被一家家招聘单位拒之门外,一个人落寞无奈地在大街上转了大半天,直到天即将黑下来的时候,才硬着头皮又回到翦卫国的家,原本只是想过来找翦卫国或者四姐商量一下,在此再借住一夜,然后第二天赶早班车回去的,却不想莫名其妙地和翦卫国丢孩子的事牵扯到了一起。她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憋屈地想放声大哭,但是看到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警察,却又不敢哭出来,眼泪始终在眼圈里来回打转。   “姓名!”突然响起的声音像是天空中的一个炸雷,惊得她全身禁不住一阵痉挛,寻着声音望去,看到的是两只令人惊骇的眼。肜小婉吓得不知所措,脑子里出现一片空白,嘴里只是机械地跟着问话嘤嘤地回答:“肜小婉。”   “年龄。”   “24岁。”   “你自己说说吧,怎么到这里来的?”   肜小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抬起头看着警察,憋了半天,才傻傻地冒出了一句话:“是110把我给拉到这里的呀。”   “你认识翦卫国吗?”   “认识,是昨天认识的。”   “我告诉你肜小婉,任何人只要犯了法都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你明白吗?念你还年轻,公安机关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你现在如实交代,你把翦锋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谁是你的同伙?”   肜小婉:“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警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肜小婉,你不要在这里抵赖,你抬起自己的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肜小婉:“这里是派出所呀,你们凭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   “我们没有抓你,是请你过来协助调查。每一个公民都有协助警察进行调查的义务,这是法律明文规定的,你明白吗?”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穿便衣的人,他走到警察跟前耳语了几句。警察抬起头说了句:“那就带进来辨认一下吧。”   幼儿园的老师被警察带进来,在警察迫切期待的目光中,这位老师看了肜小婉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不是她,年龄看上去比她要大一些。”   老师说完这个话的时候,肜小婉的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翦卫国和四姐仍然在大街上继续寻找翦锋,随着时间的推移,翦卫国越来越觉得找到翦锋的希望渺茫,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翦锋的影子一遍一遍地在他的眼前闪烁,他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仿佛听到翦锋现在正在某个角落里嘤嘤地哭,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在等他过去抱他,抚慰他。但是当他一路狂奔到达那个地方后,四周却是一片寂静。翦卫国感受到了什么叫彻底崩溃。他的心像正被一把尖刀胡乱地捅扎一样,连同他的灵魂一道一点一点地被捅成了碎片,在漆黑的夜空中飘洒,虽然尚值初秋,他却分明感觉到身上透出一阵阵刺骨的寒气,似乎将他冰封在了凝固的空气中。仿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一阵莫大的疼痛袭来,撕心裂肺般的痛让他无法承受,痛得他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甚至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翦卫国绝望了,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瘫坐在马路旁,面对着空荡荡的马路,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四姐疲惫地站在翦卫国身旁,默默地抚摩着他的头发,内心的疼痛连同内疚让她的心和翦卫国一样,在疼惜与惊悚中经历着被刀剔被斧砍般的炼狱煎熬。她无望地叹了口气,含着泪哽咽着说:“卫国,咱们回去吧,说不定派出所那边会有什么消息。”   翦卫国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带着一脸的悲凄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时,天已经快亮了,两个人颓然地坐在地板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中,他突然听到了四姐惊讶的尖叫声,像是在梦里,然而声音却是那么清晰,他大叫了一声“翦锋”便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一看果然是翦锋,这孩子正怯怯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没错,确实是翦锋。   翦卫国愣了,赶紧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说明这是真的。那股积聚在心底的惊吓顷刻间变成了冲天怒火,他号叫了一声:“你死到哪里去了?”说着,一步冲上去不由分说就朝着翦锋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随着翦锋嗷的一声号哭,从门外立刻蹿进来一个女人,发了疯似的指着翦卫国的鼻子号叫道:“翦卫国,你有什么资格打我的儿子?”   翦卫国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给搞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张着嘴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姐也愣了,她没想到翦卫国会动手打翦锋,更没想到能从门外冲进来这么一个女人,空气如同在瞬间凝固了一样,静得仿佛都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声。   过了好长一会儿,翦卫国才眯着两只小眼上下打量着这个站在面前的女人,头发烫得如同鸡窝,一个卷连着一个卷,半张脸都被一副硕大的太阳镜遮住,太阳镜下的部分却是一片雪白,于鼻侧的沟壑处折出丝丝细密的皱纹,看得出是敷了厚厚的脂粉,一张嘴抹得像是刚喝过鸡血一般的鲜红。这副妖里妖气的打扮和装束,让翦卫国仿佛撞见了一个现实版的女鬼,吓得他一激灵,后退了好几步。   那女人却昂着头,转过脸依旧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诘问他:“你知道不知道打人是严重的****?那是要坐牢的,你懂不懂?你们中国人怎么还是这么野蛮?”   直到这个时候,翦卫国才认出来这个女人是江明娟,他除了吃惊还是吃惊,一双小眯缝眼顿时瞪得老大,嘴里“啊”了好几声,却没啊出一句完整的话。还没等翦卫国“啊”出个所以然,四姐这边开炮了,拉长了脸道:“你谁家地里长出的歪把子葱啊你?我们教育自己的孩子关你屁事?大清早跑我家里给我讲王法,真是笑话!我喊一二三赶紧从我这里给我出去,不然的话可别怪我手狠!”   那女人却冷笑了一声,耸了耸肩,拿腔拿调地说:“whoa   eyou?问我是谁?我还想问问你是谁呢?你们凭什么对我的孩子拳打脚踢施以野蛮的家庭暴力?你……你不是……有名的四姐吗?我说呢,还真是鱼找鱼虾找虾,我估摸着,就翦卫国那两下子也找不着个什么好鸟儿,原来是你们这两块料凑到一块儿了。”   四姐一听,那股子火腾的一下子就蹿了上来,抡圆了胳膊冲着那女人就打过去,却被翦卫国给一把挡住,小声地对她说:“她是江明娟。”   四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我管她是谁呢,打得就是江……江明娟?你是江明娟?”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惊讶地瞪大了两眼仔细地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江明娟不屑地扫了她一眼,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像进了自家一样很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跷起二郎腿,颐指气使地对四姐说:“请原谅我的不请自到,Excuseme,请你回避一下好吗?我和翦卫国有事要谈!”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的突然到访,四姐像是偷拿了她的东西一样,很是心虚地看了翦卫国一眼,慌得心脏怦怦直跳,脸上却一直堆着底气明显不足的假笑,对翦卫国说:“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去厨房了。”说完,她拉起还在抽泣着的翦锋推开了卧室的门。   江明娟的突然出现,让翦卫国有些措手不及,虽说他对江明娟的离家出走非常愤怒,可毕竟是自己骗了人家在先,骨子里还有那么几分愧疚,如今人已经回来了,他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虚,似乎错在自己而不在对方。他局促不安地垂着头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作一团麻,手微微有些颤抖地从茶几上拿过一支烟叼在嘴上,明明打火机就在他手里攥着,眼睛却在四处找打火机。   江明娟四下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对翦卫国说:“这就是你们的   ewhouse?ve   ybeautiful!youlooklikehavealwaysbee   happy,Iamso   y。看来你们生活得不错啊?比我在国外的家收拾得还要漂亮!”   翦卫国显然被她这一句假模假式的问候给恶心着了,皱着眉头厌恶地说:“我好不好与你还有关系吗?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有事说事,没事赶快走人,别在这里放些外国屁熏我。”   “跟着女……在一起就是不一样,你脾气见长啊翦卫国!不过,我这次回来可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准备把孩子带到国外去读书,你们中国的教育环境和家庭环境都太差了,我希望孩子能接受好一点的教育,以后不至于像你这样。”   翦卫国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皱着眉头看着江明娟,吃惊地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给我说一遍?”   江明娟道:“再和你说一万遍也一样,我——准——备——让——我——儿——子——去——国——外——读——书。翦卫国你这回听明白了吧?”   “你想把翦锋带走?实话告诉你,这事儿没的商量,连门儿都没有!江明娟,你自己也不想想,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你就狠心撇下不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现在过了好几年,你回来就想要孩子?亏你也好意思张开臭嘴说,我们家环境怎么了,我们中国的教育又怎么了?出去两天半你还以为自己真的成了洋鬼子了?张口闭口你们中国,你他妈不是中国人给弄出来的?以后不至于像我,我的儿子不像我像谁?难道要像你家隔壁老王?”他越说越生气,手拍得茶几啪啪直响。   江明娟也火了,睁圆了两只眼睛露出一副泼妇相,盯着翦卫国怒骂道:“翦卫国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说孩子像你怎么了?将来和你一样出去骗人?让孩子也满大街去说自己是皇上的后代?不识抬举的东西,今天这事儿你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你不就是想拿孩子当个筹码吗?说吧,你打算要多少钱?50万够不够?”   四姐在屋里气得直哆嗦,怒不可遏地拉开门就冲出来,指着江明娟骂:“江明娟,你别欺人太甚,你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地谈论孩子问题!你丧尽了良心把孩子一扔就走了,现在想明白了是吧?我告诉你,翦锋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想领走孩子,呵呵,你就给我试试,我现在就把这话给你搁这了,你自己掂量吧!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已经给足你面子了,麻溜地从我这里滚出去,快点儿!”   江明娟倒眉立目地看看四姐,又看看翦卫国,恨恨地点点头道:“行!我看你们行!既然咱们在这里说不通,那我就到能说通道理的地方去,我告你们非法同居,我告你们犯重婚罪,我告你们虐待我的孩子!咱们走着瞧!”江明娟说完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就往门外走。   四姐看着她的后背撇了撇嘴,冷笑着说:“江明娟,出去了几年是不是忘了四姐是干什么的了?你去告吧,麻溜地去告,去法院去公安局都行,四姐我要是皱皱眉头,就不是我爹弄出来的种!我还真他妈不信了,下水道里还能蹦跶出你这么条泥垢鱼?”   江明娟怒不可遏,转过身指着四姐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千万别忘了,这是在我家,这房子还有房子里的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四姐一听,反倒乐了:“江明娟啊江明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当初你得游泳冠军的时候,是不是把自己给累着了?”   江明娟愣了,她压根儿就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得游泳冠军?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姐撇了撇嘴:“内涵话,听不明白了吧?说明你学问太浅了,自己回去好好琢磨去!”   两个女人还在奋力撕逼的时候,翦卫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跳起来对四姐说:“坏了,人家肜小婉被咱们给冤枉了,到现在八成还在派出所里吧。”说着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第八章两个女人的战争   第八章两个女人的战争   尚未离婚的前妻和尚未结婚的现妻凑在一起,场面往往会很尴尬,可江明娟和四姐坐在一起的时候,却表现得很亲热,虽然明知道很虚假,偏偏两个人都属于演技派,不知内情的人,很难看透她俩的关系。   肜小婉满目幽怨地望着面前一脸内疚的翦卫国,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冷,各个关节如同散了架一样酸疼,头很沉,脑子里就像被灌了一盆糨糊,一阵一阵地犯着迷糊,嗓子干渴得宛如灌进了一把胡椒面,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病了,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没想到,两条腿软塌塌的像面条一样,竟然连自己的身体都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刚要往前走,眼前一黑,一头就栽倒在翦卫国的怀里。   翦卫国慌了,急忙连声高呼:“小婉,小婉,你这是怎么了?”同时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前额,没想到,那只手刚一触到她的脑门儿,就唰的一下子抽了回来,妈呀,她在发高烧呢。   他也顾不得多想,背起肜小婉就跑到大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焦急地对司机说:“去医院!”随后掏出手机给白班司机三子打了个电话,要他马上过去拉着四姐从家里带着钱赶快到医院来一趟。   等车到了医院,翦卫国胡乱地塞给了司机一张钞票,抱起肜小婉就往急诊室跑。而身后的出租车司机手里拿着他递过来的一块钱纸币,在后面大喊了好几声他也没听见。翦卫国慌乱地跑进急诊室,直到把人交给医生,才发现自己竟然累得虚脱了,汗水像是扭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一个劲儿地往外冒。他斜靠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条椅子上,张着大口呼哧呼哧地直喘。   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手里拿着几张缴费单子,看到翦卫国累得全身痉挛的样子,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鄙夷的目光,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哎哟喂,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就那么一个身体单薄的小姑娘至于把你给累成这个样子吗?快去收款处交钱去吧。”   翦卫国喘着大气,站起来全身上下摸了一遍,一分钱也没找着,顺嘴就对护士撒了个谎:“护士,不好意思,我是出租车司机,在路上见到这位晕倒的小姐,就把人给送来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先救人,我这就打电话让家里把钱送过来,再给交上,你看行不行?”   护士表现出满脸的不信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拉长了音揶揄道:“哟,闹半天这是学雷锋呐,这年头可真是个新鲜事儿。不过呢,医院可不是慈善机构,要都像你这样,我们都要喝西北风了。我已经把话给你说清楚了,如果因为你交不上钱而耽误了治疗,我们医院可不负责任啊!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翦卫国一听这话,肚子里的火腾的一下子就被点着了,他指着护士的鼻子怒骂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再说一遍试试,我他妈大嘴巴子抽死你。还他妈白衣天使呢,你这是说人话呢还是放的狗屁?你爹妈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混账玩意儿,你的意思是不是都不要去救人,嗯?”   他这么一吵吵,四周的人呼啦就围了上来,其中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里,仔细地听着他们吵架的内容。翦卫国还在继续骂:“我他妈今天还真就不信了,这个钱我就是不交,我倒要看看你们医院有没有这个胆量敢不救人!”   医生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赶紧出来把护士给拉到一边道:“你说你和这种无赖吵吵什么?死不死是他的事,又不是我们的责任,这个钱他爱交不交。”   在人群中围观的那个女的冷漠地说:“大夫,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死不死是他的事?难道这就是你们医护人员应该说的话吗?出了事你们就没有责任吗?”   医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干什么的?这事儿你管得着吗?”   女人冷笑了两声道:“今天这事儿我还管定了,我是电视台《生活在线》栏目的记者梁岩,现在我就给你们丁院长打电话!”她回头对一个站在椅子上拿着摄像机正在录像的青年说:“小张,都录完了吗?”   录像的小张放下摄像机,对她竖起三个手指,做了个“OK”的手势。梁岩对翦卫国说:“师傅,麻烦你一下,请问你能不能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   刚好在这个时候,三子领着四姐气喘吁吁地跑进医院,四姐一看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就知道事情不好,二话没说,从翦卫国手里拿过那一摞缴费单子,就慌慌张张地直奔收款处,交了钱去取药。   翦卫国心里为四姐这一冒失的举动叫苦不迭,窘迫得他前额上立时就渗出一层细汗,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姐捧着几个吊瓶从药房方向走过来。果然,那帮医生、护士立刻就有了话题,一齐将矛头对准了翦卫国和梁岩,七嘴八舌冷嘲热讽地道:“你是记者也得把事情的原委了解清楚了再说话。”   梁岩也被四姐的这一举动给雷着了,满脸写着一个大大的“囧”字,两眼紧紧地盯着四姐,半道上杀出这么一个四六不分的程咬金,这不是等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她的丑吗?过了好半天,她才缓过劲似的问四姐:“请问一下,那位病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四姐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脱口就说:“没什么关系呀。”   梁岩的眼睛忽然一亮,继续问道:“既然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要给她交这个钱?”   四姐见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心里也有些发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神情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看翦卫国。翦卫国给她鼓气道:“你就把这个女孩是怎么来的,给这位记者实话实说呗。”   四姐毕竟不知道在医院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所以也就没有多少把握,面对梁岩的发问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是这么回事,我老公是开出租车的,在外面遇到这个姑娘病了,就把她送到医院来了,同时打电话嘱咐我拿钱赶过来。就是这么个经过,怎么了这是?难道说这年头做好事也有错?”   翦卫国长舒了一口气,得意扬扬地看着那几个医生、护士。   刚才那个护士从鼻孔里嗤了一声道:“真能演戏。不管你是不是做好事,交钱看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别说你是个破出租车司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都一样!”   三子一听这话就火了,呼地从翦卫国身后蹿了过来,梗着头,脖子下蹦出一根根青筋,像一条条蠕动的虫子,瞪圆了俩眼指着那个护士的鼻子吼道:“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试试?”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医院的一位领导慌慌张张地从楼上跑下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对梁岩说:“梁记者,不好意思,院长正在开会,专门安排我下来接待一下您。”   在医院里打过了两个吊瓶后,肜小婉就被翦卫国和四姐一起接回了家。   全身出过透汗,肜小婉的烧渐渐退了下来。她慢慢睁开眼,脑袋依旧发昏,迷迷瞪瞪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四周墙面粉刷得一片洁白,房间里非常安静,一缕阳光从一簇高大的柏树丛中透过窗户射了进来,极像一簇簇剪碎了的金屑,随意地撒在白色的被子上,闪着夺目的晶莹,打在身上暖暖的。在她的意识里,她感觉自己已经死了,进入了传说中的天堂,因为她曾经梦到的天堂似乎就是这个样子,静谧、洁白、神秘,还有不落的太阳。   朦胧中,她看到一个人坐在自己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身体却弯下去,如同一个大虾米,弓着腰正在打瞌睡,从背面看上去长得很像邢志,她心里不由地一阵惊喜,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是身体软塌塌的没有一丁点儿力气,晃了两晃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她这一摇晃,却把翦卫国给惊醒了。翦卫国打了个激灵,忽地站起来,手里拿着的那本书也随即掉落在地上,揉着惺忪的眼睛低声说了句:“你可算醒过来了!”   一听这声音,肜小婉顿时失望了,身体又重重地倒下去,紧紧地闭上双眼,似乎又重新恢复了记忆,回想起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一幕一幕,她终于想起自己是因为在派出所里受到惊吓而导致发烧。她柔弱地问:“翦大哥,翦锋找到了吗?”   翦卫国点点头,羞愧地说:“已经找到了。小婉,不好意思,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肜小婉轻轻地摇了摇头,忽然觉得鼻子一阵酸楚,眼泪竟唰的一下流了出来,顺着脸颊一直流到嘴角。   四姐端着一碗鸡汤走进来说:“小婉,你醒了?你可把四姐给吓死了。我们冤枉你了小婉,四姐给你赔个不是。不哭了小婉,咱不哭。你以后要是还认我是四姐的话,就留下来吧,我和你翦大哥一定把你当亲妹妹看待。”   肜小婉眼里含着泪,苦笑了一声说道:“四姐,谢谢你能收留我。”   翦卫国也唏嘘地叹了口气道:“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吧。小婉你想,这个城市每天有上万辆出租车,两三万开出租的司机,你谁都没碰上,偏偏就碰上我,可我呢,早不去火车站晚不去火车站,偏偏就在那个点儿去了火车站,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我得感谢老天爷呐,给我送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妹妹。”   “我还以为光有个姐姐呢,没想到还有个妹妹。”江明娟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翦卫国你可真行啊,姐姐妹妹一起伺候你,你那身子骨能扛得住?既然她俩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那我算什么?是姐姐呢还是妹妹?”   翦卫国回头瞅了一眼江明娟,脸色突然就阴沉了下来,冷冷地问:“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又跑来干什么?”   江明娟乜斜着眼轻佻地看着翦卫国道:“我来干什么?你说我能来干什么?翦卫国,这才几天的工夫你就全忘了?你忘了这里是我的家吗?你忘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老翦家落实政策了?你忘了我在这里给你生孩子了?敢情现在你有了姐姐妹妹,就不认我了是不是?莫非我到我自己家里来看儿子,还得向你的姐姐妹妹们请示?”   翦卫国攮着鼻子咧着嘴,一脸挖苦地骂道:“啧啧啧,江明娟,你真是吊死鬼上街,你都死不要脸了都,你还好意思张开你那张臭嘴说到你自己家,我明白地告诉你,这个家现在与你没一毛钱关系。你赶紧走吧,哪里发财哪里去,快走快走!”   江明娟又是撅腚又是扭腰,带着一股子没发酵好的醋味,酸溜溜地道:“哟,你说让我走我就走了?我怎么那么爱听你的话?翦卫国,既然你又是姐姐又是妹妹的,也就不差我这一个了,三个女人都来伺候你一个人,翦卫国,你都快成皇帝了,这不正好圆了你们老翦家的皇帝梦了?你说是不是呀四姐?”   四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江明娟,我可告诉你,趁着我现在脾气还好,就麻溜给我滚得远远的,当心把我给惹急了,拿大嘴巴子扇你个满地找牙。”   江明娟两手抱在胸前身体倚着门框,嘴里啧啧了两声道:“四姐,你也好意思张口说这话,就是走也该你走,只要我和翦卫国一天不离婚,说破天他也是我老公呐。我老公都没赶我,你赶我算是怎么回事呢?”   翦卫国咬牙切齿地说:“江明娟,你现在怎么这么无耻呢?我现在就让你滚了,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你。”   江明娟脸色骤变,气急败坏地说:“翦卫国,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是怎么把我给骗到手的?哦,你现在有了第三者了,就嫌我多余了是不是?我今天就实话告诉你吧,你不让我看到孩子就想和你的姐姐妹妹一起把我给轰出去,没门儿!”她手一指四姐说:“就是要走,也是她走,这个家里有我的一份儿!”   翦卫国被她给气笑了:“江明娟,我见过无赖,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无赖,敢情你出国这几年,就是在外国的无赖堆里混着呢?”   江明娟腆着脸说:“不过,你要让我走也不是不可以,我有个条件,就是让我把翦锋带走,然后我痛快地和你把离婚手续办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个条件不算过分吧?翦卫国,你自己考虑考虑,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给我个信儿。”   四姐气得浑身直哆嗦,伸手悄悄地抓起身后的一根棍子,冷笑着说:“不用考虑,我这就替翦卫国给你答复。”说着,抡起手里的棍子,照着江明娟的头就砸下去。   江明娟见事不好,本能地躲了过去,然后立马转过头就往外跑,到了院子中央,跳着脚骂:“你们这两个奸夫**给我等着,你们不想让我过好日子,我也让你们消停不了!”   四姐气得脸色发白,拖着棍子走到门口,指着江明娟说:“江明娟,你有胆量就给我站在那里别动,我保证不打死你,看我先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你这个死三八!”   最后那句“死三八”从嘴里一冒出来,连她自己也笑喷了。她气得不知道该怎么骂江明娟才好,顺嘴就冒出了这句港台影视剧中专骂女人的话。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江明娟被骂走了以后,四姐想了想觉得这事不对头,就对翦卫国说:“你现在就去店里找小孙把我翦锋给接回来,省得夜长梦多再让这个死女人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反正那家幼儿园咱已经闹得不好意思再去了,明天就给孩子另外找一家,我还就不信了。”   翦卫国点点头说行,刚准备往外走,四姐又叫住了他:“算了,你在家里照顾小婉吧,还是我自己过去一趟比较保险。”说完,就急三火四地出门走了。   但是江明娟并没有离开,而是悄悄地躲在了暗处,看到四姐急匆匆地出门,料想一定是去接翦锋了,便远远地跟在她身后。正准备紧随四姐穿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却被对面驶过来的一辆公交车给挡住了视线,等公交车从自己跟前过去,再抬头四下寻找的时候,四姐早已没了踪影。   她站在十字路口左顾右盼,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然回过头一看,却正是四姐那张阴冷的脸。   江明娟像是大白天里遇到了鬼一样,吓得全身一哆嗦,“嗷”地尖叫了一声,一步就蹿出了老远。   四姐站在树下,脸上带着揶揄的冷笑说:“江明娟,你行啊,去了外国这几年学会当特务了吧?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江明娟尴尬地笑道:“四姐,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哪里有跟着你哟,这不是刚好在这里碰到了嘛,这说明咱们姐俩有缘呐。”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四姐说:“刚好在这里碰到?你可真能瞎掰。你是不是以为我眼瞎呀?实话告诉你江明娟,从我一出院门就看到你了。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着哇?”   江明娟说:“四姐,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你看这样好不好,”她手一指不远处的一间咖啡馆,“我请你喝咖啡吧,好几年没见到四姐了,正好找个地方和你拉拉呱,你看好不好?”   四姐板着脸道:“江明娟,你少和我来这一套,有什么就在这里说,我还有事呢。”   江明娟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亲热地挽起四姐的胳膊说:“四姐,我可是诚心请你。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四姐你也就别和我客气了,咱俩谁跟谁啊,至于闹得这么生分吗?走吧,走吧!”   四姐抬头瞄了她一眼,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个分儿上了,再不去就确实太不近人情了。她刚打算跟着江明娟往前走,一辆出租车在她旁边停下,三子在驾驶室里扭着身子喊道:“嫂子,你这是要去哪儿?上车吧,我把你们捎过去。”   四姐一见三子,眼珠子一转,立刻来了主意,赶忙说:“呀,三子,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有个事儿麻烦你给嫂子帮个忙。”她扭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等她的江明娟说:“你先走着,我和三子有个事儿要说。”   江明娟只好往边上退了两步。   三子问:“什么事你就说吧,只要三子能做到的,没问题!”   四姐给三子递了个眼色,三子一下就反应过来,熄火下车,走到四姐跟前问:“什么事,嫂子?”   四姐小声地跟他说了一下,要他去把翦锋接回来,然后送到服装店。三子一听,乐呵呵地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没问题!”他扫了一眼江明娟,小声地问四姐:“嫂子,这人是谁呀?”   四姐嗔道:“不该你打听的事少管,把我交代的事办好就行!”   “好嘞,嫂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三子油嘴滑舌地冲着四姐扮了个鬼脸,然后发动车,在马路上调个头就走了。   安排好了接翦锋的事,四姐的心也就放下了,跟着江明娟走进了咖啡馆,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来。服务员拿着咖啡单走过来问:“请问二位女士,需要什么咖啡?”   江明娟刚要开口说“蓝山”,而且那个“蓝”字已经说出了口,只是“山”字还在嘴里含着,四姐就说话了:“现在的人,只要是进咖啡馆点蓝山的,基本上是刚进城的农民。”   这话正好扎在江明娟的嘴上,她赶紧把含在口里的那个“山”字给咽了下去,尴尬地改口说:“四姐,行家啊,还是你看着来吧。”   四姐不慌不忙地对服务员说:“给我来一杯曼特宁,给这位女士……”她翻看着咖啡单,迟疑了一下才说:“给这位女士来一杯Esp   esso,她现在需要苦一点儿的。”   江明娟很吃惊地看着四姐:“你还会英文?”   四姐撇了撇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喝着咖啡,一阵无话。   四姐看着江明娟问:“江明娟,你不是有事要说吗?说吧,我不打你。”   江明娟迟疑地说:“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你说,可是坐下后才发现我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四姐横眉立目地说道:“江明娟,你不是在这里忽悠我吧?”   江明娟赶忙说:“没有没有。我一直在想你那天说的那句话,我头都快想破了,也没想明白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姐一脸诧异:“我说的话多了,哪句话让你琢磨这么久啊?”   “你说我是游泳冠军啊,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什么时候拿过游泳冠军?”   四姐一听,实在绷不住了,不由地爆出一阵大笑,连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江明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江明娟仍然露出一脸的疑惑,莫名其妙地看着四姐那张已经笑抽了的脸:“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姐好不容易才收住了大笑,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好笑,禁不住再次笑出声:“想不明白就慢慢去想,早晚有一天你能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事?”   “不光是这事。四姐,我说了,你别生气。”江明娟怯怯地说,“我想和你说说孩子的事,你不知道四姐,这些年我在外边几乎天天想孩子,拼死拼活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孩子嘛。我也听说,这几年你在翦锋身上操了不少心,可是咱们将心比心,你知道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说实话这几年想孩子想得我都快成神经病了。”   “那你为什么不在国外生一个?你又不是没那套设备。”   “唉!”江明娟叹了口气,苦笑道,“四姐,说话容易啊,可是……”   四姐心生一丝怜悯地盯着她问:“江明娟,你给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在国外混得不怎么样?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出国,我还以为国外真的有那么多金山呢。依我说江明娟,实在不行干脆回来得了,只要有手有脚,在国内饿不死人。” 八_ 零_电 _子_书_w_ w_ w_.t _x _t _0_ 2. c_o_m   听到四姐说到国外,江明娟就说起了她在国外的经历:“其实我在瑙鲁那边挺好的,国家是小了点,可福利很好啊。全国只有一个医院,总共有三个大夫,什么住房、水电、医疗、教育全部都是**掏钱,一家至少两辆汽车,也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只要你想去,随时都可以。社会治安也很好,你想想全国总共才两个警察,还都是交通警察。这个国家有的是磷酸盐,你知道什么是磷酸盐吗?我估计一般人都猜不出,就是鸟屎,漫山遍野全是这个,那里的人也都依靠这个东西出口赚外汇,所有人都在挖这个玩意儿,很赚钱。现在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皮特,就是干这个发了大财。”   四姐吃惊地问:“你这次是和老外一起来的?”   江明娟却很平静:“一个老外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这有什么?老外也是人嘛。”   四姐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坏笑,很八卦地问:“听说老外都很坏,是不是真事儿?”   江明娟笑了笑说:“你那只是听说,可你不知道这老外男人到底有多坏。你知道他们那玩意儿有多大?说出来能吓你一跳!”她放下咖啡,腾出两只手比画了一下。   四姐惊愕地张大了嘴道:“老天爷,那还是人吗?就这你也能受得了?”   “一样!”江明娟得意地笑笑,眼睛里闪出一丝骄傲的光芒,“要不说咱们女人伟大嘛!”   四姐捂着嘴笑道:“江明娟你行啊,不过你天天伺候那么大一玩意儿,受得了吗你?”   江明娟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一样,红着脸说:“呀,四姐你说什么呢?我刚才说的不是他。不过他那玩意儿,也不比老外的小多少。这个皮特是中国人,和我一样,都已经拿了瑙鲁的绿卡。”   四姐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江明娟眼里流露出求助的神色,犹豫着说:“四姐,你和卫国商量一下,我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这几天就让翦锋跟着我吧。说起来很惭愧,这些年多亏有你,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责任,想趁这个机会补偿一下,加深一下感情。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提要带走他的事。”   “这个事你还是和翦卫国当面商量吧,让我去当这个传话人好像不太合适。”四姐面无表情地说。   “四姐,其实如果我能把翦锋带出去的话,一定让他接受国外最好的教育,这样也给你们留一个空间,而且你也年轻漂亮,完全可以再生一个。”   四姐冷着脸道:“江明娟,你别得寸进尺啊,就你的那个撒泡尿就能涝了的国家,还能有什么最好的教育啊?”   江明娟有些得意地说道:“四姐,这你就不懂了,瑙鲁虽然很小,可福利很好,所有的孩子从小学一直到大学都是在澳大利亚上,而且自己不需要承担任何费用。”   “江明娟,”四姐冷冷地说,“你少在这里和我玩这些西湖龙井。我翦锋是中国人,为什么要跟着你去那些鬼地方?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如果你还是想把翦锋带走的话,这事儿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别说翦卫国了,就是我这里你也通不过去。”   江明娟说:“四姐,我要但凡有一点办法,也就不会过来低三下四地求你们了。看在我是翦锋母亲的分儿上,求求你了!”   四姐冷笑了一声:“难怪翦卫国说你,还真好意思张开这张嘴说。你是翦锋的母亲没错,这一点没有人不承认,可是这些年来,你在翦锋身上都尽过什么义务?做过哪些事情?你现在回过头来口口声声说你是翦锋的母亲,早干什么去了?”   “四姐,就算我求你了,我不提翦锋跟我出国的事了。我知道卫国他听你的,以前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我的不好,现在我只想尽一尽母亲的责任,求你去帮我做做卫国的工作。”   “江明娟,工作我可以替你做。不过咱们可把丑话说到前头,翦卫国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轴得要命,至于我能不能说服他,这事儿还难说呢。”   “四姐,这些年让你跟着受苦了。你看我这次正好回来,干脆你们俩正儿八经地结婚成家算了,也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四姐一瞪眼道:“哎,我说江明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出去吃了几年外国面包就不会说人话了?我和翦卫国结不结婚,了你什么心事?”   江明娟讪笑着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道:“看我这个嘴,我的意思是要帮着你们好好操办一下,让你们这对有情人也早成眷属!”   四姐沉着脸问:“江明娟,你刚才说到了我和翦卫国结婚,那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翦卫国办理离婚手续呐?”   江明娟想了想说:“看看就这两天吧。实际我也不想再拖了,都已经到了这个分儿上,早离晚离实际上都是一回事。不过,四姐,我说实话你别不愿听,我知道这些年翦锋多亏了你照顾着,可是,不管怎么说,你将来肯定还要和翦卫国生孩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算你再好可毕竟还是后娘呀,免不了有个厚此薄彼。所以我最担心的就在这里。”   四姐有些愤怒地用两个指头敲击着桌子道:“江明娟,你别跟我在这拽文,什么厚薄的这些名词我听不明白。江明娟,你好歹也是高中毕业,又是出国又是留洋的,肯定比我有文化,可你自己想想,你做的这些事哪一件是文化人干出来的?就拿你和翦卫国离婚这件事来说吧,”她抬起头鬼祟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就学着刚才江明娟比画的那样,压低了声音道,“你在外国有那么大的一个东西,你还赖着翦卫国干什么?你说说这就是你这号有文化的人做的事?”   “四姐,我……”   四姐摆了摆手打断她:“我还没说完呐。我真不明白,你回来这是闹的什么劲儿。刚才还在这说老外如何如何,你这几年在外面怎么就没生个孩子?外国可不讲计划生育,只要你有那个本事,想生几个都没问题。我可听人说,这两合水的孩子个儿顶个儿的都漂亮聪明,你为什么就不生一个呢?”   江明娟的脸立刻阴郁下来,叹了口气道:“这事不是三句话两句话能说完的,等什么时候有工夫,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尚未离婚的前妻和尚未结婚的现妻凑在一起,场面往往会很尴尬,可江明娟和四姐坐在一起的时候,却表现得很亲热,虽然明知道很虚假,偏偏两个人都属于演技派,不知内情的人,很难看透她俩的关系。   四姐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站起来说:“那行,我就不多问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呢,这又让你给我耽搁一个多钟头。”她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事,我回去转告给卫国吧,行不行的你们俩具体商量,这事说白了,我做不了你们的主,也不愿在你们之间蹚这个浑水!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赶紧先去和翦卫国把婚离了。”   江明娟满脸带着感激,看着四姐有些激动地说:“谢谢你了四姐,我这里可要全拜托你了,你说的事我一定抓紧时间办!”   江明娟仍旧亲热地挽着四姐的胳膊走下楼梯,似乎这样就能显出她们俩的密切关系。走到快到门口的地方,坐在门口座位上的一对年轻人直愣愣地盯着她俩,看得四姐很不舒服。江明娟的耳朵很尖,侧耳听到那个男的对女的小声说:“这俩熟女肯定是同……”听到这话,江明娟窝在心里的那股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将那只挽着四姐的手松开,直着身子冲到那个小伙子身边,如河东狮吼一般破口大骂:“你妈才是同性恋呢,你爸也是同性恋,你们全家都是同性恋!”   这一通突如其来的大骂,把那一男一女给骂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连四姐都觉得莫名其妙,偷偷地四下扫了一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她俩,觉得自己脸上像是起了火一样,火烧火燎的热,就把江明娟一个人扔在里面,自己悄悄地推门走了出去。   过了不大一会儿,江明娟也跟着出来了,带着一脸的歉意对四姐说:“四姐,你看这事闹的,本来诚心要请你聊聊呢,谁知道半路上出这么个岔子。”四姐看到还有人往她这个方向看,赶紧把脸转到一边说:“江明娟,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犯不上跟着你在这里丢人,你不要脸不要紧,可我还得指着这张脸吃饭呐。”   说话间,那两个被江明娟骂了一顿的年轻人也走出了咖啡馆的大门,径直走向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路虎SUV,那个女的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说:“邢志啊邢志,再让你小子嘴欠,活该,这回碰到猛女了吧。”   “邢志?”四姐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个名字听上去咋这么耳熟呢?猛然想起肜小婉昨天晚上说,来这里是想找她的男友。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就在她一愣神的时候,那辆路虎已经慢慢地拐上了行车道,她只看到尾部的车牌号是W6805。   四姐目视着路虎缓缓地汇入车流之中,也没多想什么,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翦卫国的电话,要他把手机交给肜小婉,在电话里她把邢志的外表给肜小婉做了个大致的描述。   肜小婉一听,噌一下就站了起来,再三追问四姐,这个叫邢志的人去了什么地方。四姐想了想,只是说看他开着一辆车走了,却没有告诉她车牌号。   从服装店里接回了翦锋,四姐就把江明娟的事和翦卫国说了一遍。翦卫国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你要是真信了她的话可就让她给忽悠大了,我太了解她了,这个人反复无常,前脚说的话,后脚就不算数了,我把这话放到这里,如果她的话能有个准儿的话,我翦卫国从今以后就倒着头走路!”   四姐还在劝他:“你也别把人都想得那么坏,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得出,她这几年在国外混得也不咋地。人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她也不容易。”   “哼!”翦卫国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她如果不给你捣鼓出点幺蛾子,她就不叫江明娟了。你要是不信的话就等着吧!”   果然,就在江明娟主动约好了要和翦卫国去办离婚手续时,两个人已经走到离婚登记处的门口了,她突然就变了卦,提出孩子要归她抚养,而且口气非常坚决,如果这个条件翦卫国不同意的话,想离婚门儿都没有。   把翦卫国给气得,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第九章法院的传票   第九章法院的传票   她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一旦法院的判决下来之后,她就在第一时间将翦锋接出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给其****。她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满面春风地带着翦锋登上飞机的那一幕,在安检门后她将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带微笑地回过头再看一眼翦卫国和四姐那两张满是失望和痛苦的脸。   说起来,人这一辈子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的偶然性,从极为偶然的孕育,到十个月后的降临,谁也不敢说自己这一生就注定如何如何。穷困潦倒的下岗工人极有可能变身为富翁,家财万贯的富翁大亨也极有可能沦为乞丐。人活着,每一天都有可能发生各种各样的偶然事件。通常,我们把这种偶然事件分为两大类,好的叫作机会,坏的则被称为霉运。有些偶然事件的出现,将会彻底地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如果我们只是通过简单的概率来推断偶然事件的发生,那是一种不科学的论断,原因很简单,无论千万分之一也好,亿万分之一也罢,一旦某个偶然事件降临到某个人的头上,这个概率立刻就会在局部意义上变为百分之百,没有任何假设可言。   比如这个叫肜小婉的女孩的出现。   肜小婉病好了以后,就不愿在床上躺着了,极力想出去找一份工作,毕竟自己的饭碗还没有着落。   四姐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宽慰她说:“小婉,你现在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哪个单位能接收你呀。四姐给你出个主意你自己考虑,一呢,四姐给你买上车票把你送回去,如果你实在不愿回去,也成,四姐店里现在正好缺人手,你先凑合着在这里干,四姐不会亏待你,等有了合适的机会,你再出去,四姐绝不拦你。”   肜小婉就这样被四姐临时安排在自己的服装店里上班,总算是有了一个落脚处,虽然条件很简陋,可毕竟算是有了一个立足之处。自己危难之时能被人收留,这也让她对四姐和翦卫国心生感激。   因为出了翦锋那档子事,四姐对肜小婉始终有一种内疚感,冥冥之中,她心里对这个小姑娘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对自己的妹妹,有一种从心底生成的想要去呵护的冲动,它像一股温热的暖流漫过全身,这是她从小在缺少家庭温暖的环境中所没有感受过的。没事的时候,她就坐在店里,长时间地盯着肜小婉,总觉得这个小姑娘举手投足之间,和她有很多相像之处,但是具体像在哪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服装店当营业员其实并不复杂,只要记住了品牌和价格就行。因为店里有了肜小婉,四姐就能腾出精力到各个外贸加工厂去找出口尾单,什么真名牌假名牌,只要是有洋码子和外国标识,外加质量没问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统统混在一起卖。由于货品齐全,价格适中,吸引的顾客也就越来越多。   其实四姐有所不知的是,肜小婉留下来的一个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寻找邢志。自从得知了有关邢志的消息,她就一边帮着四姐照看店铺的生意,一边抽空寻找四姐所说的那辆路虎SUV,无论走到何处,只要有SUV停在路边,她都要特地上前去看个究竟,尤其是看到路虎,她的心便不自觉地怦怦直跳,悄悄地躲在一旁,直到车主出来,才带着一脸的失望离开。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半个多月,寻找邢志的事却毫无进展。   这些日子,四姐正在筹划一件大事。   原本她是打算等翦卫国和江明娟一离婚,就马上着手准备结婚。所以经过再三考虑,她决定买一套房子作为两个人的婚房。也许爱情力量真的是那么邪乎,四姐自打有了要跟翦卫国结婚这个想法以后,就开始注意自己的打扮了,过去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红光,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尽量装扮得光鲜水嫩,以前从不问津的脂粉香水口红等化妆品在桌子上摆了一大溜,一天至少要看八回镜子,只要往镜子前一站就是半个钟头,嘴里那些乌七八糟的零碎话也没有了,甚至连烟都戒了,走在路上轻飘飘的如同踩云驾雾,大概真的应了那句老话——女为悦己者容。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江明娟真让翦卫国给说着了,确实属于不靠谱的那一类人物,眼看着已经提上议事日程的结婚大事,就这么给搁下了,急得她只能劈头盖脸地朝着翦卫国吼一顿,偏偏翦卫国又是那种满嘴跑火车,扯不上半句正题的主,这就更让她着急。除此之外,她还得腾出一半脑子瞪圆了眼珠子看紧了翦锋,别再让江明娟来个趁虚而入把翦锋给截了和,另一半还得继续在各个楼盘里挑选自己中意的房子。好在有肜小婉给她支撑着店里的生意,她也就腾出了工夫。   在这种情况下,四姐动了要搬出老院子的心思。虽说两个人已经确定了关系,可毕竟还没有正式结婚,只能偷偷摸摸地在翦卫国那张破床上滚战。自从翦卫国下岗开上了出租车,这期间,翦卫国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来,四姐也是把翦锋哄睡了以后,像做贼一样偷偷地从楼上下来,和翦卫国又搂又抱地温存完了,再难舍难分地悄悄回去睡觉。这毕竟只是偷一时之欢,在世俗的目光中,这种关系还是不能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再加上现在又住进了一个肜小婉,两个人就像突然被警察给盯上了一样,活动就更不自由了。   因为江明娟不停地闹腾,近一段时间,四姐总是在后半夜就醒来,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眼睛却还睁不开,在似梦似醒的状态下,心像是包裹着漆黑的夜色,而脑袋里总是被这样那样的问题缠绕,晕晕乎乎地一直到窗户外的天空放亮,身心俱疲,整天都是眉峰紧锁,郁郁寡欢。都说心乱如麻,可她分明是乱成了一盆糨糊,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眼前来来回回翻腾的就是那么几个人物,一会儿翦卫国,一会儿江明娟,再一会儿又变成了翦锋,闹得她心烦意乱。   早上起床后,眼前一阵一阵地往外迸火星子,四姐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两条腿软得如同面条,仿佛不扶住个什么东西就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而一连几天刷牙,伴随着牙膏沫一起流出的是鲜红的血。她不知道是牙龈出血还是怎么回事,那血迹顺着牙缝流出,把白色的牙膏沫染得鲜红,至少要用三四缸子水,才能把嘴里的血沫子漱干净。这个时候她心里就在骂,一会儿骂翦卫国无能,一会儿骂江明娟无赖……   江明娟自从与翦卫国离婚爽约后,倒确实消停了,一直没再出面,也没见她再来吵着闹着地要翦锋。这让翦卫国心里多少有些轻松,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利落地舒出来,有人就找上门来了。   这段时间他依然夜班出车,白天在家睡觉,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着,清淡、平凡,也还从容。江明娟那阵子不歇气的骚扰让他疲惫不堪,如今一旦平静下来,他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再加上晚上开出租车在外面跑一夜,回来后累得只想抱枕头了,什么心事也没有,一头扎在床上连梦都不做地一直睡到下午,如果这个时间有人来敲门的话,翦卫国真得翻脸。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翦卫国正睡得香呢,迷迷糊糊地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没好气地冲着门外吼了一声:“谁呀?”   门外人回答道:“法院的!”   法院的?翦卫国脑子有些发懵,坐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来。等门外再敲门的时候,他才慌乱地穿上鞋,跑过去把门打开,一看外面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个说:“好家伙,你这觉睡得够可以了,这么砸门你都听不见?”   翦卫国还在发愣,一脸忐忑地问:“你们找谁?”   “你叫翦卫国?”   “是啊,没错。”   “江明娟是你什么人?”   “江明娟?是……我老婆,哦,不对,是前妻。”   “江明娟已经到法院以孩子的抚养权归属问题对你提起诉讼,我们是专程前来给你送达传票的,请你在这里签字,并按照传票规定的时间,到法院办理应诉。”   翦卫国的心突然一阵紧张,签字的时候,那只手一直在不停地抖。人生很多第一次都会让人不知所措,比如进法院,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法院是惩治罪恶的地方。翦卫国第一次接到法院的传票,显得就是如此慌张。   就在翦卫国接过传票的同时,肜小婉两眼无神地盯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流,忽然看到了一辆路虎SUV慢慢地停在路边,她不由地一震,突然感觉心跳得厉害,慌不择路地跑到门外,却发现开车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便失望地走回来。   四姐知道肜小婉的心思,却不愿将其点破,总觉得直接告诉她邢志现在又有了女朋友,对于眼前这个痴心的女孩来说过于残忍,就利用店里没什么顾客的时候,故意把话题往这方面扯,希望能让肜小婉有所领悟。可是肜小婉并不理解,仍然一根筋地坚持找下去。   四姐看着失魂落魄的肜小婉,叹口气说:“你们这些‘80后’的孩子呀,看上去受过高等教育,一个个有文化有知识都跟人精似的,实际上心眼子并不活络。现今呐三条腿的蛤蟆不太好找,两条腿的人多了去了,你何必非得在一棵树上把自己给吊死啊?”   肜小婉却表情纠结地看了四姐一眼,无精打采地问道:“四姐,你在跟翦哥之前,有没有过失恋?”   四姐没说话,站起来默默地走到窗前,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冷冽,两眼闪射出一道让人生畏的寒意,让肜小婉感到后背突然掠过一股凉气,嗖的一下便直达心底,随后,全身长出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四姐看着窗外发呆,一阵风吹过,树上的叶子便飘飘洒洒地飞落下来,然后又躺进大地温柔的怀抱。四姐抬起头看那原本葱郁的树叶,却发现它们已经黄了大片,黄色和绿色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风雨过后的沧桑感。   过了好长时间,四姐才转过脸直视着肜小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声缓缓道:“小婉,四姐也年轻过呀,什么事没经历过?就更不用说什么失恋了。我知道那滋味不好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四姐想告诉你的是,你现在还年轻,有很多事一时半会儿不能明白,人这一辈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遇不到的。就说你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可是你对那个邢志太痴情了,你知道吗,女人一旦过于痴情就等于是在喝毒药,因为痴情只能是伤了自己呀!”   “四姐,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好吗?”   四姐惨然一笑:“都已经过去了,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和你翦大哥不是挺好吗?人这一辈子,就得认命。”   肜小婉却说:“四姐,我说句实话你别不愿听。我觉得吧,你和翦大哥并不般配,怎么说呢,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了。我说的是真的,你看你,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而翦大哥呢,弓着腰驼着背,和你走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协调!”   四姐长叹了一口气:“你可不能这么说他,翦卫国是个好人呐,这年头像他这样的好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她忽然像刚反应过来一样,吃吃地笑着说:“你个小屁孩一天到晚都在瞎琢磨什么呐?”   肜小婉神秘地凑到四姐跟前,扑闪着两只大眼睛,傻乎乎地问:“哎,四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到时候我去给你做伴娘好不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给四姐上眼药吗。四姐绕开了她的话题反问道:“小婉,你们这些‘80后’的年轻人到底都在想什么?”   肜小婉叹息道:“实际上四姐,你们太误解我们这些‘80后’了。你知道我们这一代人是个什么状态吗?毕业就等于失业,同时也等于失恋。比如说吧,毕业后有次我们几个同学聚会,一个个都混得惨不兮兮的,想来想去也没觉得哪个地方合适,最后决定把地点定在了动物园,因为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找到做人的感觉!”   四姐一愣,接着就哈哈大笑道:“这是谁的主意呀,真是太有想法了。”   肜小婉很认真地说:“都说我们这一代人过于反叛,其实那是对我们不了解。你想呀,我们这些人既没有个有权的爹,也没有个有钱的娘,所有的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房子、车子、票子,哪一样都得靠我们自己动手。这样说吧,我们身上所肩负的压力,不是你和翦大哥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四姐想想刚才她那句话还觉得好笑:“跑动物园去搞同学聚会,这人可真是个天才!不过小婉,过去有句老话说,自己干得好不如将来嫁得好,以后你要是一不留神撞上个大款富翁,什么房子车子就不需要你自己去忙活了不是?不是四姐我多嘴,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未来,即便找到了那个穷小子,他又能给你带来什么?”   肜小婉摇了摇头道:“四姐,这是两回事。人总得有个交代吧?不管他现在混得如何,我还是一定要找到他。”   “那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啊,万一他辜负了你,你打算怎么着啊?”   “他真的胆敢辜负了我,”肜小婉咬牙切齿做出一副狰狞的样子,“我就华丽丽地要了他的狗命!”   四姐摇摇头道:“看来我真是老了,跟不上形势喽!”   “你不老,还年轻漂亮着呐,走在大街上,那回头率,肯定杠杠的!对了,四姐,你是什么星座的?”   “什么什么星座的?”   “就是外国的属相,比如1月份出生的是摩羯座或水瓶座,2月份出生的是水瓶座或双鱼座,你说说你的生日,我给你看看你和翦大哥的婚姻到底幸福不幸福!”   “我是6月6号出生,是什么座的?”   肜小婉低头想了一下说:“你是双子座,四姐你好浪漫呀。那翦大哥是什么座的?”   四姐说:“我还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座的。”   话音刚落,翦卫国从外面一步闯进来。四姐赶忙问:“哎,你来得正好,小婉要问问你是什么座的。”   翦卫国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你说我能是什么做的?这不明摆着嘛,全身都是肉做的呗!莫名其妙!”   四姐听了一愣,随后就和肜小婉爆发出一阵大笑,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把翦卫国给笑得莫名其妙,看着她俩,皱着眉头问:“你们这是在笑什么呐?”   四姐见他的神情有些怪,就收起笑问:“你不在家睡觉,跑我们这里干什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翦卫国把四姐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法院送来的那张传票递给四姐,咬牙切齿地骂道:“江明娟这个王八蛋去法院把我给告了!”   四姐接过传票看了一眼,反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翦卫国却皱紧了眉头,一脸愁容地说:“我这不是在问你吗。”   四姐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应诉!”   一打官司,江明娟似乎才明白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离婚登记处门前和翦卫国不欢而散后,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就躲在家里绞尽脑汁地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孩子从翦卫国手里夺过来,所以,离婚就成了握在她手里唯一的一张王牌。并不是她不想离婚,而是她希望通过离婚迫使翦卫国就范,以达到争夺翦锋抚养权的目的。忽然有一天,她从报纸上看到一对夫妻为了孩子问题对簿公堂的消息,这让她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于是,她就开始在家写诉状,痛陈翦卫国勾结其“情妇”虐待孩子的种种罪行,强烈要求法院能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自己,云云。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她目前和被告人翦卫国尚具有婚姻关系,不仅是她疏忽了,就连法院那位接收诉状的人也忽略了这个问题,只看到一位母亲的痛苦眼泪和悲愤呐喊,却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婚姻状况,从而导致了江明娟的“杯具”结局。   扬扬得意的江明娟自以为会得逞,就胸有成竹地在家等待法院的开庭通知,她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一旦法院的判决下来之后,她就在第一时间将翦锋接出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给其****。她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满面春风地带着翦锋登上飞机的那一幕,在安检门后她将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带微笑地回过头再看一眼翦卫国和四姐那两张满是失望和痛苦的脸。   就在法院正式开庭的头一天,翦卫国紧张地坐立不安,把四姐教给他的在法庭上如何应对法官的那套话,像背课文一样非常认真地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说。也可能是港台电视剧看多了,一张口竟然是“法官大人”,被四姐给纠正了好多遍,可是再开口还是“法官大人,请听我陈述”这一类电视剧里的台词。一直到临开庭之前,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背诵“应答题”。   翦卫国忐忑不安地准时来到法庭,还没等走进法院的大门,他那颗心就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感觉胸也闷气也短,两腿发软眼发晕,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受的地方。毕竟是第一次到法院这种地方来,在他的感觉中,法院和公安局一样,除了法官之外,进来出去的没什么好人,所以,他心虚得连走路都低着头,生怕在路上遇到熟人。而进了法庭之后,他倒像是个犯了错误的人,机械地听从法官的命令,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法官,只是偷偷地用眼睛的余光去扫视一下坐在另一面的江明娟。   然而,他精心准备好的问答,他的“法官大人”仅说了一句,他还没来得及按照正常顺序发挥,法官就宣布了休庭。原因是两个人目前尚保留着婚姻关系,所以不存在判决孩子抚养权的问题。如果双方要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就必须先去离婚,然后法院才能受理这个案子。   一听这个结果,江明娟直接就傻了眼,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设计的方案,在开庭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就宣告失败。在那个小岛国待了几年,她竟然愚昧到不知道夫妻只有离婚以后才涉及子女抚养权这样一个极为简单的法律常识。她起初在向法院起诉翦卫国的时候,就多了个心眼,唯恐两个人在办理离婚的过程中翦锋被判给翦卫国,所以经过几天的考虑,下定决心要“先下手为强”,只有抢得了这个先机,才能保证孩子归属自己,于是就直接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可是这个结果却让她始料不及,自己虽然先下了“手”,可不但没有“强”在何处,反而给翦卫国带来了机会。   大概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此刻的江明娟像只斗败了的公鸡,满脸惨白地离开法庭,而更让她窝火的是,翦卫国竟然趾高气昂地叼着烟在法院门外等着她出来。   看到江明娟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翦卫国竟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兴奋,得意地吐出了一个很大的烟圈,然后幸灾乐祸地说道:“江明娟女士,我想采访你一下,请问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江明娟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滚!”   “江明娟女士,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风水轮流转,下一次的原告该轮到我了吧?”   “翦卫国,你去死吧!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就永远当不了原告,还是回家和你的那个流氓四姐等传票吧!”   “打官司这事,无论怎么说都不好听,原告也好被告也罢,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要是还想当原告,下次得想周全了再告,我认识一个律师,不然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我再说一遍,翦卫国你去死吧!”   “那行,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过了三天没有任何消息的话,江明娟女士,你就不要怪我把你列为被告了,我也感受一回当原告的滋味儿。”   江明娟气急败坏地说:“做梦!”然后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翦卫国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的背影说:“你知道人家法官为什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这场官司吗?”   江明娟站住了:“为什么?”   翦卫国忍住笑:“因为你牙缝里有根韭菜!”   江明娟赶紧从包里掏出化妆镜看了看,在门牙的缝隙中果然有那么一点点绿色,她恼怒地斥问翦卫国:“你怎么不早说?”   翦卫国哈哈大笑:“你也没问我啊!”   翦卫国的心情那叫一个好啊,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到了四姐的服装店,四姐却不在,只有肜小婉一个人在照看着店面。   看到翦卫国,肜小婉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赶紧说道:“翦大哥你来得正好,赶紧拿你手机用一下,我给四姐打个电话,刚才有个顾客订了一双43码的菲拉格慕皮鞋,5点钟就要过来拿,让她回来的时候顺便给带回来!”   翦卫国掏出手机递给她,疑惑地问:“怎么,四姐没给你配个手机?”   肜小婉摇摇头,拨通了四姐的电话,简单地把顾客的要求说了一下后,挂了电话,又把手机还给翦卫国说:“还没呐。本来我是打算这个月四姐给我开了工资后自己去买一个,一旦有事儿没个电话很不方便。”   翦卫国听了这话,忽然想起那天出车时在车上捡到的那个手机,隐约还记得那俩人下车的地方,好像叫松什么房地产公司。当时他还想充上电打通电话后给人送回去,所以交车的时候他拿回去了,结果回家以后正赶上四姐流鼻血,就把手机随手一扔,然后就再也没有想起这个事。可是那个手机被他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拍了拍脑袋,猛地站起来,对肜小婉说了一声“你先在这稍微一等”,就急三火四地走了出去,肜小婉觉得莫名其妙。   不大一会儿,翦卫国手里拿着一个手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递给肜小婉说:“这个手机是我在车上捡的,赶巧没电了,我就给收起来了,转眼就把这事给忘了一个死。刚才我把那张卡换我手机上往外一拨,这个卡已经停机了,这就没办法了。咱又不是不想还给人家,可是没地方去还呀,就算是这伙计让我转送一个手机给你吧。刚才在路上顺便给你配了个充电器,回头你自己去移动公司办个卡,先凑合着用。别说,这手机还挺新,从拿回来我还真没仔细看过。这个叫诺基亚吧?”   肜小婉的眸子里露出惊喜的目光,伸出手一把就接过了手机,情不自禁地叫道:“哇,这么潮的手机啊,真的给我了?那我就先谢谢翦大哥了。”   翦卫国不解地看着她问:“潮?什么意思?”   肜小婉露出一脸的惊愕道:“翦大哥,你不会吧?别告诉我你已经这么老土了,表情咋会这么凌乱?很潮就是很新潮的意思呀。”   这都是谁呀,发明了这么多的新词,现在的人可真是太有才了。翦卫国还在犯傻,肜小婉又腆着脸说:“嘿嘿,翦大哥,你这会儿没什么事吧?麻烦你替我看一会店,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翦卫国看着她拿着那个手机出门,就知道这丫头一准是去买手机卡去了,也就没多说什么。   肜小婉前脚刚出门,就进来了一位顾客,看上去有四十多岁,气宇轩昂,很有些派头,进门后对翦卫国说:“你是老板吗?刚才那个小姑娘去什么地方了?”   翦卫国站起来,脸上堆着笑容回答:“我不是老板,临时给人家看着门。小姑娘临时有事出去了,您有什么事找她?看我能不能帮上您的忙。”   “哦,也没什么事,刚才我在这里订了一双鞋,如果货来了的话,我就拿走。”   “哟,那您得稍等一下,我估摸着也该回来了吧。这样,我打个电话催一下,看看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中年人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开出租车的吧?”   翦卫国笑了笑:“是啊,您认识我吗?”   中年人没接茬,只是说了句“这回对上号了”。   四姐的电话刚一拨通,翦卫国就听到她手机里那段张牙舞爪的《死了都要爱》的彩铃在门外响起,便挂断电话,笑着对中年人说:“回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四姐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把手里的东西往柜台上一扔,捂着脸就跑进了卫生间。翦卫国不知出了什么事,随即跟了过去,一看,四姐满脸都是血,人像是晕过去一样,身体软软地倚靠着墙。   翦卫国惊叫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四姐摆摆手,勉强地支撑着转过身在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对翦卫国露出凄然的一笑,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你去把那双鞋给人家吧,别让人家在这等着。”   翦卫国担心地看着四姐那张苍白的脸,四姐的脸像一页白纸,毫无血色,额头上的虚汗像一颗颗闪烁着光泽的珠子渗出来,密密麻麻地堆积在脑门上,滚落到面颊上,形成一条条的水道,从下巴成串地滴落到地砖上,与地面上的点点水渍混合到了一起。   他拿下挂在墙上的毛巾,轻轻地给四姐擦了擦汗,忽然发现四姐的眼神仿佛一泓柔柔的湖水,宠溺地看着他说:“卫国,给我点根烟。”   翦卫国赶紧去翻口袋,忽然想起自己在法院门口抽完了最后一根烟后,连烟盒都给揉成一团扔了,便慌张地对她说:“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买。”转过身,刚要撒腿往外跑,忽然看到那位顾客还在等着拿鞋呢,就赶紧过来问道:“老板,请问您带烟了吗?”   那位顾客连想都没想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软“中华”,直接就塞给了翦卫国。翦卫国接过那包烟,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又慌忙返回了卫生间,哆嗦着手给四姐把烟打开。   肜小婉拿着手机从外面兴高采烈地回来,一看那位买鞋的顾客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从四姐扔在柜台上的袋子里将皮鞋取出,笑着说:“不好意思让您在这里久等了,您要不要试试?”   “不要了!”那位顾客直接从兜里掏出钱包,从中取出一沓钞票递给肜小婉,又摸出了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好货请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肜小婉接过名片,见上面印着:   松庐集团董事长松庐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周三寿   “没问题!”肜小婉把名片收好,脸上依旧灿烂,把鞋递给了这位周先生。而周三寿走到门口后,又回过头,表情很古怪地看了肜小婉一眼。   四姐站在卫生间门口,目送着这位顾客走出门,上了一辆停在路旁的SUV,竟然在不经意间发现,这辆车的车牌号竟然正是她要找的W6805,她不由地一愣。   是不是自己当时记错了车牌号?   肜小婉的心思还在那个手机上。她先给手机充上电,抬起头时,正看到翦卫国搀扶着面色苍白的四姐,慢慢从卫生间出来,惊叫道:“四姐,你这是怎么了?”   四姐勉强地咧咧嘴说:“我没什么。小婉,你过会辛苦跑一趟,去幼儿园把我翦锋给接回来。”   “哎!知道了四姐。”肜小婉一边答应着,一边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个手机。充了一会电,她打开手机,随着诺基亚开机的音乐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照片。肜小婉一看,这不是邢志是谁?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急促地叫道:“翦大哥,翦大哥,这人你是在什么地方拉过的?”   翦卫国过来看了一眼道:“早就忘了,多长时间了!”他看到肜小婉脸上那个表情,疑惑地问:“怎么,这人你认识?”   肜小婉的眼泪唰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该章节已被锁定   《猴票》 该章节已被锁定   《猴票》 第十二章四姐买了新房   第十二章四姐买了新房   满腹狐疑的翦卫国走进门一看,竟然惊得目瞪口呆,看看这崭新的房子,再看看面如桃花的四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悄悄地把手插进裤兜里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   有的人能把复杂的事很简单地处理了,这叫作能力;有的人能把简单的事给搞复杂了,这也算是“水平”吧。翦卫国就是后者,就说离婚这件事吧,他不但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连他周围所有人都跟着这事闹心,这就不能不说他是个人物了。   费了九牛二虎再加五头猪的力气,翦卫国才总算和江明娟把这个婚离了,而且还是江明娟主动找他提出来的。不过江明娟还提了个附加条件,就是在翦锋归谁抚养的问题上,既不能判给翦卫国,也不能判给江明娟,而是特别注明:两人共同抚养,直到18岁独立后,再由他个人选择。   翦卫国听完了江明娟的这个提议,心里还偷偷直乐:“江明娟啊江明娟,这回你可真没辙了吧,孩子在国内跟着我生活,你就是想偷都没机会。”   费了一大圈子事,终于和江明娟离了婚。   拿到了那本绿色的离婚证后,翦卫国似乎并没有显得多么开心,心里反而升腾起一阵落寞的惆怅。走出离婚登记处的大门,他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转过身带着满是纠结的表情看了脸上同样也很纠结的江明娟一眼,随后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江明娟叹了一口气,脸上明显地带着哀怨说:“翦卫国,这下遂了你的心愿,婚离了,孩子也归你了,是不是高兴得心花怒放了?”   翦卫国倚在树上,嘴上叼着烟含混不清地道:“说实话,本来以为和你离了婚这心里就会轻松很多,可一看到这个小本,我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江明娟立刻跟上一句:“那咱们马上回去再补回来?”   翦卫国赶紧摆手道:“拉倒吧,我费了十八头牛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个东西,怎么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呢?你还是回去找你那个皮……皮什么来着去吧。怎么着我现在也算是获得了自由解放证书的人,就让我充分享受一下这自由的快乐吧!”   “嘁!”江明娟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云彩说,“难怪人家说,男人靠得住,老母猪能爬树,这话确实不假呀。哎,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四姐结婚呐?”   翦卫国吐出了一口烟道:“怎么着啊,我结婚你还要来参加是怎么着?需要的话,我就真的给你发个帖子。”   江明娟气恼地踢了一下脚下的一个小纸团,怨气十足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江明娟真的有那么贱啊?我犯得着去参加你的婚礼?做梦去吧!”   翦卫国表情有些疑惑地盯着江明娟问:“对了江明娟,刚才说起你那个皮什么,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去的那个国家是不是盛产芹菜啊?”   “我说你这人没文化吧。瑙鲁怎么会盛产芹菜呢?那里盛产的是硅酸盐,什么是硅酸盐你知道吗?就是鸟……算了,和你这种只知道吹牛的人说了也等于没说。”   “那我就奇怪了,既然那个地方不盛产芹菜,这么多年你和老皮怎么就没在外面生个孩子?”   “我生不生孩子和芹菜有什么关系?”   翦卫国认真地说:“我听人说,芹菜杀精,所以我还以为那里盛产芹菜,你一天到晚为了过日子攒钱,净给人吃芹菜了。”   江明娟被他给揭到了短处,白了他一眼骂道:“滚!”   “唉,都说女人如衣服,今天我才真正有了这个感觉。”翦卫国瞄了一眼江明娟说,“没离婚的时候还真的没有这种感觉,可拿到离婚证了,这心突然间就没了,那感觉,就像我挂在衣橱里的哪一件不穿的衣服,宁可就那么挂在那里,也不愿拿出去送人,这就是命呐。我现在才知道旧社会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娶几个老婆了,原因就在这里。”   江明娟讥讽地嘲笑道:“翦卫国,你家是皇族呢,我可听人家说,皇族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上堂下房还有丫鬟老妈子伺候,可我就不明白了,你翦卫国怎么就抱着那么个破鞋流氓成了宝贝了呢?啧啧,瞧你这皇族当得,我都替你觉得寒碜啊!”   翦卫国一下子被她捅到了肝尖上,噎得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那张脸涨得紫一阵白一阵,像是突然吞下了一个苍蝇,吐不出也咽不下,直愣愣地看着她,随后便转身走了。走出了老远,看着江明娟仍然站在原地,又回头向她打了一个美式敬礼。   回到家,翦卫国把离婚证往桌子上一甩,一头就扎在了床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这几年的酸甜苦辣咸,一桩桩,一件件,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缓慢地从眼前飘过。   他想起了当年和江明娟的恋爱经过,想起了结婚时的气派场面,想起了江明娟离他而去的无情,也想起了前去哀求她时所受的屈辱。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今已被一纸离婚证阻隔,让他彻底告别了过去。想到这里,翦卫国不知不觉地流下了两行泪水,长叹了一口气。   忽然,门外有人敲门,翦卫国心里一阵紧张,他以为又是江明娟为了孩子的事,再度把他告到了法院,可转念一想,这才刚刚拿到离婚证,即便她要起诉,也没这么快。   他擦了擦脸,拉开房门一看,外面站着的一个人递给了他一张打印的通知。他接过那张通知,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面熟,却忘了在什么地方见过了。而那人大概也觉得他面熟吧,带着一脸的问号愣愣地上下打量着翦卫国,然后才转身离去。   翦卫国皱着眉头看着那人的背影离开,拍着脑袋死活都想不起这人在什么地方见过,直到那人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打开手里的通知,头一行字就差点惊了他一个趔趄。通知上写着:   拆迁通知   为加快我市现代化规模城市的建设进程,进一步改善人民群众的住房条件和居住环境,并保障建设项目顺利进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令第305号《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和市《房屋拆迁管理暂定办法》规定,市旧城改造指挥部将统一部署,对该地区老房、旧房和危房进行拆迁。   特此通知!   市旧城改造指挥部   松庐房产开发公司   翦卫国手里拿着这个通知有些发懵,尽管早就听说过这个地方要拆迁,而且风言风语的已经传了好多年了,可一旦真的要付诸实施了,心里还是免不了发慌。拆迁,对他来说毕竟是一件大事,而且这个通知来得过于突然,让他没有半点思想准备。   他拿起手机给四姐拨了个电话,想问问她怎么办。可四姐在电话里淡淡地说:“你说这事能怎么办?搬家呗!”   “搬家?”翦卫国更懵了,“我发现你说话怎么这么轻巧?你让我往哪里搬呀?”   四姐却说:“翦卫国,我这里忙得都快死去活来了,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凑热闹,过会儿我再给你电话。”说完,电话啪的一下就给挂断了。   翦卫国傻了,六神无主地抱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   搬家是四姐提出来的,她说这院子里人多嘴杂,背后总有那些长舌妇说三道四的让人听了心烦,两个人进进出出的那点事儿都暴露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指不定给你编排出些什么幺蛾子。“再说,翦锋也大了,总不能和他挤在一张床上干那事,万一哪天一不留神被他看见了,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干脆咱们还是搬出去住吧。”   她说的这是实话,实际上有关他们两个明铺夜盖的闲话早就传得到处都是了,只不过那些长舌妇惧怕四姐而不敢当面说罢了,见了面还是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可一旦离开就在背后指指点点。   翦卫国一听这话就犯了怵,上上下下打量这间老屋,虽然已经很破旧了,可是毕竟还算是个窝,如果搬出这个窝,到哪里去住?就愁眉苦脸地对四姐说:“搬家?说得轻巧,咱们能搬到哪里?哪里有闲房子给咱这种人住?”   四姐却显得胸有成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亲爱的,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安心地上你的班吧,外面的事有我兜着呢。放心吧,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下午没事我就带你去看房子,你说行,咱就搬,我一切都听你的,这样总行了吧?”   翦卫国皱了皱眉头,说:“你在外边又赁了房子?你呀,真是多余花这些没味的钱。咱们关上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   四姐笑得有些神秘:“莫非你就不想让自己住得舒服一点儿?房子大一点儿?让我们自己的家更温馨一点儿?”   “想啊,谁不想?可是那得需要钱啊。我一个月累死累活的也就那么几个死钱,你赚那俩钱基本上都填到家里的开销了,咱们指什么住舒服一点儿,温馨一点儿?”   四姐一本正经地说:“卫国,你知道我这些日子都在外面忙活些什么?你们男人呐就是心粗,实话告诉你吧,我给咱们买了一处房子,下午我就带你过去看看,你也别像个大爷似的,四六不管横竖不问。”   “房子?”翦卫国一愣,“你买房子了?”   “是啊。我琢磨着,老是在这里窝着也不是个事,手头上正好有点钱,再从银行贷一点就够了。本来我是想给你个惊喜,可想想这毕竟是咱俩的大事,再加上你小子表现不错,所以还是告诉你吧。”   “看来你早有预谋啊!”   “那当然。不过主意还是你来定,你是男人嘛,家里的大事全归你管。”   翦卫国一脸坏笑地看着四姐说:“不对,我可听人家说,世界上有两件事最难:一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里;二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前者成功了叫老师,后者成功了叫老板,两者都成功了叫老婆。”   四姐撇着嘴道:“狗屁吧!你还好意思说,你也不想想,你拿回来多少钱。”   看着四姐脸上很有把握的笑容,翦卫国心里也就踏实了很多。他是属于那种担不了心事的男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单位,什么事都给他安排好了,只让他跑跑腿去办,一般问题都不大,可一旦要让他拿个主意,他就傻了眼。   翦卫国半天没说话。四姐眨了眨眼,故意发了一句牢骚说:“卫国,我觉得你从来都不关心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没有忘记江明娟?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你的老婆吧?”   翦卫国急了:“四姐,咱说话红口白牙可得凭良心呐,我哪点儿不关心你了?”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问一句我到底给咱挣了多少钱?”   四姐这话说得没错,翦卫国确实从不过问她在生意上的事,更不过问四姐这些年在市场上倒腾服装总共赚了多少钱,四姐感到很奇怪,曾经拐弯抹角地问他:“卫国,现在的男人都很现实,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打听钱的事?”翦卫国却淡然地说:“那不是我该问的事。”于是四姐就暗地里点点头,觉得他是个靠得住的男人,这才下定决心,把自己的一生全部交给他,死心塌地地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四姐从背后搂着翦卫国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傻傻地柔柔地问:“卫国,你爱我吗?”   翦卫国没说话,把脑袋往后扬了扬,伸出一只手越过肩膀搂着四姐的头,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耳朵。   吃过了午饭,他跟着四姐一起去看房子。   新房距离老屋不算很远,走路也就二十几分钟。这是一幢竣工不久的新楼,无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楼房的建筑风格,都属于一流,虽然在边边角角还遗留着一堆堆没有清理完的建筑垃圾,可是每幢楼的前后都已经栽上了花草树木,和以前那些统一模式的板式筒子楼有着明显的不同。这楼还在施工的时候翦卫国就已经看到了,但是他从来没敢奢望自己也能住进这幢楼里。   四姐拖着翦卫国轻盈地上了三楼,从容地掏出钥匙将房门打开,调皮地对翦卫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他让进了门。   满腹狐疑的翦卫国走进门一看,竟然惊得目瞪口呆,看看这崭新的房子,再看看面如桃花的四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悄悄地把手插进裤兜里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依旧惊讶地张大了嘴,两条腿仿佛突然被灌上了铅砣子,变得死沉死沉地迈不开步。   四姐笑着把他给拉进屋,说:“你还傻站着干啥?卫国,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属于你和我还有翦锋的家!”   翦卫国好像还没有缓过神来,梦游一般机械地让四姐牵着他的手一间屋一间屋地挨着看。   新房子没有装修,还呈现着原始的毛坯状态,却让翦卫国觉得已经有了一个真正叫作“家”的地方了。他似乎看到了墙壁粉刷得雪白,宽大明亮的窗户上也挂上了一层白色的纱帘,每个房间都已经摆好了各样家具,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盆盛开的鲜花,厨房也都已经安置齐备了各种厨具。   翦卫国站在未来卧室的门口,竟然激动地哭了。   四姐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将自己的身体偎在翦卫国怀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张存折递给他,说:“卫国,这就是咱们的全部家当,现在我连人带这些钱都交给你了。”   翦卫国动情地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把存折推开说:“四姐,这些东西我不要,只要有你我这辈子就知足了。”说完,他伸出两只胳膊用力地搂紧四姐,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深情地吻了一口。   翦卫国自然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走起路来挺胸阔背,脚底如同生风,就连开车的时候,都很神气地吹着口哨,让那些坐他车的乘客也都感觉到一种喜气。   这个时候已至黄昏,天色悄悄地暗淡了,眼看着太阳渐行渐远地沉下去,正慢慢消失在西方的天空,只在地平线的尽头留下一抹即将熄灭的灿烂,而四周的光线却急剧地暗了下去。每天的这个时间也是翦卫国和三子换班的点,换班的位置就在服装店门前。一般情况下,翦卫国都是提前十分钟来到服装店等着三子,三子也比较自觉,差不多快到交班的时间了,就不再拉客,从加油站加满了油后,就直接把车开过来。翦卫国则认真地检查一下车辆的外观和计价器里跑出的里程,简单地和三子聊两句,然后就开车走人,开始一夜的劳作。三子也趁这个机会在店里和肜小婉闲扯几句。   三子的大号叫王琪,东北人。不过王琪这个名字很少有人叫,只是在出租车的服务资格证上才出现,大多数人都称呼他为三子。   怎么形容这个家伙呢?举一个例子吧。有一次也是和翦卫国交车,累了一天的他从车门出来,刚要伸个懒腰,也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条差不多有多半个牛犊那么大的狗,呼的一声就擦着他的身体蹿了过去,把他给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见身后一个趿拉着拖鞋的壮汉,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着身体露着刺青,脖子上拴着条足有小指粗的金链子,肩膀上搭了一件T恤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正劈啦着被烟酒呛哑了的嗓子大声地呵斥那狗。   三子沉郁着脸问那壮汉:“这狗是你的?”   那壮汉乜斜着眼上下打量着三子,傲慢地昂着头反问道:“怎么了?”   “这么大的狗,出门你怎么就不知道拴着呢?”   说实话那人也是嘴欠,冷笑着看了看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道:“你不就一开出租的吗,管那么多事干吗?拴不拴狗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三子一听这话,那股火腾的一下就着了,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两块半头砖,把其中的一块狠狠地砸在了狗身上,那狗疼得嗷的一声,夹着尾巴跑出了老远。三子转回身对那壮汉吼道:“你再给我说一声试试?你信不信这一砖头抡你头上?”   这就是三子,愣头青一个。   通常,交了车后的三子并不急于回家,抬脚就进了四姐的服装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四姐或者是肜小婉聊几句闲篇。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若是哪一天不进店里转一圈,无论他还是四姐、肜小婉,都会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一样。   翦卫国从三子手里接过车,空驶了没多一会,就碰上了一个老外,手里拖着个大号的行李箱,站在路边朝着所有路过的车拼命地招手。翦卫国一看,一打方向直接将车开了过去。可还没等他的车停稳,那老外就急三火四地拉开了车门,嘴里叽里咕噜地冒出一连串外国话,看那样子非常着急。偏偏翦卫国一句也听不懂,被老外叽里咕噜说得干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办。而那个老外见他不起步,更是急得哇啦哇啦直叫,不停地用力拍打着前排座的后背。   翦卫国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了肜小婉,就边开车边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说:“小婉,赶快帮我个忙,我这正拉了个老外,叽里咕噜的在这叨叨了半天,我一句都听不明白,你给我问问他这是要去什么地方?”随后就将电话递给了后座上的老外。   老外疑惑地接过了手机,和肜小婉叽里咕噜地又说了一通,然后又将手机还给翦卫国,小婉把老外的话又翻译给翦卫国说:“这个老外有急事要赶飞机,要你赶快把他送到机场!”   “明白!”   知道了目的地就好办了,翦卫国一脚油门踩到底,出租车沿着机场高速风驰电掣般地驶去,很快就来到了机场的候机楼。老外塞给他一张50美元的钞票,就慌慌张张地取出行李跑进了候机楼。   翦卫国拿着那张美元,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在票面上弹了一下,冲着老外的背影来了一个美式敬礼,这才开车离开。   翦卫国给肜小婉打电话让她帮忙翻译老外那些话的时候,正好赶上周三寿接到肜小婉的“调遣”在服装店里选衣服。听到小婉用流利的英语和老外交流,他不由地吃了一惊:一个在这种小服装店里做营业员的打工妹,竟然能说这么流利的英语?   周三寿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她打完电话,手里拿着几件衣服走到柜台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你的英语水平很高呀!”   肜小婉甜甜地一笑道:“周大哥瞧您说的,这算不了什么呀,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已经过了英语八级了。”   周三寿很惊讶地问:“你是大学毕业?好家伙,这也太不把人才当回事了。你这么高的学历,不觉得在这种小店里打工太屈才了吗?”   肜小婉苦笑了一声,没心没肺地摇摇头说:“唉!别说了,丢人!”   周三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开口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把手里拿的那一堆衣服往柜台上一放,微笑着说:“算账吧。”   交完钱拿了衣服,实在找不出再继续在这里停留的理由了,周三寿正准备离开,肜小婉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周大哥!”   周三寿停住脚步,转过身问:“还有事吗?”   肜小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吭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谢谢您周大哥,四姐说,让我代她请您吃个饭,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周三寿内心一阵狂喜,表面上却很平淡地说:“这都是你们家的货好呀,我应该谢谢你们才是。至于吃饭嘛,还是我请你吧。”   肜小婉连忙摆手道:“那不行那不行,四姐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请您吃饭,要不然四姐该骂我了。”   周三寿笑笑说:“看来你这个四姐还挺厉害!不过,既然你要请我吃饭,那地方可就由我选了,这样才能显得你有诚意。对不对?”   肜小婉露出一脸傻傻的笑说:“那当然。周大哥,您稍微等我一下,我这就锁门。”   肜小婉锁了店门,刚上了周三寿的车,伸手一摸口袋,坏了,手机落在店里了。本来她还想对周三寿说一句回去拿手机,可车已经发动了,也就没再提这个茬儿。   汽车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一家门脸并不是很大的小酒店门前,周三寿对肜小婉说了声“下车吧”,然后自己先跳了下来。   肜小婉跟在周三寿身后进了酒店。看来周三寿是这里的老顾客了,所有的服务员都向他鞠躬,然后再称呼一声“周总好”。肜小婉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受宠若惊地跟在周三寿身后,两眼不停地打量着这家小酒店,装修风格看似简洁,实际上是煞费苦心,从每一处细节中都能体现出,细腻的设计凝聚着厚重大气的风骨:秦风汉韵,唐雅宋典……古朴的秦砖,雄沉的汉瓦,以及边角处用以点缀的青花,都被淋漓尽致地用到了极致,无论是墙体还是地面,似在不经意间透出国粹憾人的精髓,配合灯光的使用,与现代文明有机地结合为一体,典雅得令人窒息。   一位穿着蓝色职业装的中年女人洋溢着绵绵笑容走到周三寿身旁,眼神中充满内容地看了肜小婉一眼,问:“周总,今天想吃点什么?咱店里今天刚到的长江鲥鱼,您要不要来一份尝尝?”   周三寿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沉吟了片刻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请这位肜小姐过来吃饭,不知道她是否吃得习惯,既然你推荐了那就来一条吧,另外再给我单炒一份黑豚,其他的嘛还是老三样吧。”   肜小婉显得很兴奋,见那个领班走出房门,就小声地对周三寿说:“咱可说好了,这顿饭由我来请。”   周三寿也不答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问:“我刚才已经点了菜了,咱们是不是喝点什么?点饮料的事就交给你了,这也算是公平合理。”   肜小婉想了想说:“我喝酸奶,周大哥您喝什么?”   周三寿故意说:“我想喝酒,可以吗?”   “可是,周大哥您开着车呐,酒后是不准开车的呀!”   “有这么好的菜,还有这么漂亮的美女,不喝酒是不是有点遗憾呀?”   “那……就喝一瓶,您看成吗?”   “好!一瓶就一瓶!”说着,他回头冲门外喊了一声,“服务员,给我开一瓶九二年的瓦朗德鲁红酒!”   “一瓶红酒啊?那您这车还能开吗?”肜小婉吃了一惊。让她吃惊的倒不仅仅是周三寿酒后是否还能开车,关键问题是她兜里的钱,听说一瓶进口红酒的价格很贵,万一到时候付不了这顿饭钱,那可真就糗大了。   “没事,一瓶红酒还不至于。顶多车不开了,就扔在这里。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肜小婉看着服务员端着酒盘进来,而且看到开酒的服务员还专门戴上了一副白手套,就禁不住有些发慌,红着脸犹豫地说:“周大哥,我听说红……红酒挺贵的吧?”   周三寿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道:“哦,没事。这酒是我存在这里的!”   肜小婉那颗悬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菜很快就上来了,菜虽然不是很多,但看上去都很精致,一条鱼,一盘红烧猪肉,每个人一碗“粉丝汤”,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疙瘩”,用一个镶嵌着金边的盘子装着。这玩意儿肜小婉连见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吃过了,可她又不好意思问这是什么东西,只能看着周三寿,看看他是怎么吃的。   周三寿给肜小婉面前的酒杯斟上酒,然后举起酒杯说道:“小婉,今天是我们认识一个月零七天,为咱们的认识干一杯好不好?”   肜小婉诧异地看着他道:“哇,周大哥,真让您给晕死了,连什么时候认识的您都记得这么清楚呀?”   周三寿淡淡一笑道:“商人嘛,对数字非常敏感!干杯!”   肜小婉龇牙咧嘴的一副痛苦表情,勉强把酒给咽下去:“这酒太难喝了!周大哥,还是您自己喝吧。”   周三寿说:“小婉,红酒就像人们身上穿的衣服一样,需要品。品红酒的方法主要是三步:观色,观察酒的颜色,倒入杯子一半满的葡萄酒,以拇指及食指握住杯脚观色,一是欣赏其迷人的色泽,二是根据色泽判断酒的新鲜度;闻香,先将杯子以倾斜的角度送到鼻子前端,先闻葡萄酒静止状态下的香气,继而以画小圆圈的方式轻摇酒杯,再将杯子送到鼻子前端,深吸气,这次闻的是葡萄酒摇晃加温后散发出来的各种醉人香气;品尝,饮用极品年份红酒,不能大口喝,最好啜取一小口含在口腔,然后用舌头搅动几下,让酒与舌面充分接触,并让味道在口腔中慢慢扩散开,接着嘴唇微张轻吸一口气,让酒香充满整个鼻腔,这时要稍稍屏气,再将气自鼻腔呼出,此时会感觉到令人愉悦的浓郁甘醇充塞整个鼻腔。最后让酒轻轻滑入喉咙,品其余韵。”   “哇,原来喝酒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呐!周大哥,您懂的可真多,我今天算是长学问了。”   周三寿一脸真诚地说:“是啊,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你慢慢学习呢。对了,小婉,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有一个更好的职位,你会不会离开四姐的那个小店?”   肜小婉阴郁地说:“我倒是想啊,要不然我四年大学岂不是白读了?可是,我现在什么证明都没有了,哪个单位还会要我啊?”   周三寿问:“什么证明?”   “毕业证、学位证、身份证,还有我的电脑,”肜小婉一想起刚来时在火车站遭窃的事,心里那股火就按捺不住,“这要是让我抓住那个小贼,我非给他把手剁了去不可!”   “哦!”周三寿明白了,不动声色地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西安交大呀!”   “西安交大!”周三寿点了点头,“名校毕业的呀,我说水平咋这么高呢。我公司也有一个西安交大的毕业生,说不定你们还能认识呢。”   肜小婉叹口气说:“交大毕业的太多了,哪能认识那么多啊!”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周三寿点了点头说,“刚好我最近要去西安出差,看看能不能顺便把你丢的这些证件给你补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肜小婉闻听,喜出望外地看着周三寿道:“周大哥,这是真的?不过,身份证什么的都好说,关键是我的毕业证,可能比较难办。”   周三寿笑着说道:“没事,交大那边我有朋友,我去给你办办看。”   “周大哥,西安也和你们公司有业务呀?”   “哦,我是去西安的邮票市场。”   “我知道,在南新街有一个邮票市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肜小婉道:“我就知道这一个。在案板街和南新街的路口,距离省政协很近。从案板街穿过去就到了我姥姥家以前住的石坡桥了,然后就是骡马市。我读大学的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骡马市,到了周末就和同学们进城,在骡马市的商铺里买些小挂件、小饰品之类的玩意儿。”   在吃饭的过程中,周三寿给肜小婉讲述了自己当年如何历尽艰苦,从去南方给人打工到后来开药店经营起步,赤手空拳地打下了一片天地,之后又把公司未来的发展和远大宏图描述了一番,希望能引起肜小婉的兴趣。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周三寿借口去卫生间,走出房间,悄悄把领班叫到一边说:“你给我把账结了,然后剩下个百八十的,你拿着单子过去再让那位小姐结账。人家一心要请我吃饭,不能伤了她的面子,你明白吗?”   领班会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肜小婉和周三寿吃饭的时候,翦卫国已经从机场快要回到市区了,一路上都在心里计算着这50美元能折合多少人民币呢,忽然听到后排座上啪嗒一声,虽然声音很轻,可他清晰地听到了,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急忙打开右转向灯把车停靠在了路边,下车来到后门一看,在座椅的下面竟然有一个钱包。他伸手拿起来一看,里面除了现金和卡之外,还有一本护照,照片上的那个人,正是刚才下车的老外。   翦卫国见到这些东西,连想都没想就直接上车,打开双闪灯立刻掉转车头就往机场赶。因为走的是辅路,一路上的红绿灯特别多,翦卫国一门心思只想快点把东西送还给失主,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以不低于120迈的速度急速行驶,什么红灯绿灯全部照闯不误。   当他一路狂奔接连闯过了三个红灯后,前面的警察终于把他的“飞车”给拦下了。翦卫国焦急万分却又十分无奈地走下车,冲着警察嚷道:“警察同志,我这打着双闪呢,确实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警察不慌不忙地打了个敬礼,板着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说:“有天大的急事也不能玩命呐!驾驶证拿出来吧。”   翦卫国急得直跺脚:“别说罚我的款,就是杀头坐牢,你先让我办完了事再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警察道:“你已经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法》,超速行驶,闯红灯,依照法律规定,你可以被拘留了。明白吗?”   翦卫国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就是杀头坐牢,你也得先让我办完了事再说!”他一扭脸,却看到了在一旁拍摄的记者梁岩,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赶紧上前套近乎:“这位记者大姐,您还认识我吗?上次在医院的那个。”   梁岩态度冷淡地说:“不管你是谁,你刚才的行为都很危险。”   翦卫国知道,到了这会儿,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没用,急得他抓耳挠腮,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车内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一条寻物启事,恰恰就是那个老外寻找护照的消息。翦卫国一拍脑袋,不由分说地把梁岩拖到了自己车前对她说:“这就是我要去办的急事,我刚才送一个老外去机场,往回走的时候发现他把这个给落在车上了,我得赶紧给人家送过去呀!”   梁岩一听,赶忙对警察说道:“张队长,这位司机师傅确实是在做好人好事呢,能不能暂时别处理?”   被称作张队长的警察也赶紧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车吧。出租车先不要动了,上我的警车!”   翦卫国慌不择路地直接就蹿了上去,梁岩发现这是一条非常好的新闻,带着摄像记者也跟着上了警车。   警车拉着警笛一路呼啸着飞奔而去,风驰电掣般很快就到了机场,急匆匆地来到机场派出所,刚好,那个老外也在,正在派出所里急得哇啦哇啦直叫。猛然见到翦卫国满头大汗地闯进来,手里拿着的恰是他丢的钱包,便冲过去一把给抢到了手,先打开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跟来的警察一看都笑了,说:“都说美国人素质有多么多么高,今天看来这不也不咋地嘛,还不如我们这位拾金不昧的司机师傅!”   机场的警察却说:“在这里闹腾了好长时间了,你们没来那会儿,你没看他那个闹腾,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咆哮,一会儿要打电话找领事馆,一会儿要到外事办去投诉,非得说他的钱包是被中国人给偷去了。”   梁岩失望地看了老外一眼,冷冷地用英语说道:“我们中国是一个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国家,对世界各地的每一位朋友都非常热情。这位出租车司机师傅为了及时地送还你丢失的物品,急得他开车差点出了事故,难道你不应该对他说一声谢谢吗?”   老外到这个时候才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从机场走出来,梁岩气不过地骂了一句脏话。翦卫国却问警察道:“警察同志,还要罚我的款吗?”   警察道:“你做好事是做好事,可触犯法律是触犯法律,这是两回事。这样吧,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法》的有关规定,对你进行口头教育!” 第十三章邢志出场   第十三章邢志出场   他给自己制定的人生目标是:拿沙特工资,住英国房子,用瑞典手机,戴瑞士手表,娶韩国女人,包日本二奶,做泰国按摩,开德国轿车,坐美国飞机,喝法国红酒,吃澳洲海鲜,抽古巴雪茄,穿意大利皮鞋,玩西班牙女郎,看奥地利歌剧,买俄罗斯别墅,雇菲律宾女佣,配以色列保镖,洗土耳其桑拿。   肜小婉请周三寿吃饭的事四姐并不知道。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仍不见小婉回来,四姐担心这丫头会出什么意外,心里就越发着急,火烧火燎地打了几次手机也没人接,四姐就慌了,把翦锋独自锁在家里,自己急三火四地去店里看看,可是服装店里黑洞洞的不像是个有人的样子,趴在卷帘门外听了听,里面也没一点儿动静,就拿出手机又按下了重拨键,这回有动静了,是肜小婉的手机铃声,只是手机在响,却始终没人接听。   莫不是被坏人劫财劫色了?前几天报纸上曾经报道过,一个小姑娘晚上在店铺里上夜班,被三个蒙面歹徒抢劫后给杀害了。四姐越想越害怕,就慌张地给翦卫国打了个电话,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马上回来一趟。   接到四姐电话的时候,翦卫国刚刚从警车上下来,一听四姐的紧张口气,还以为又是翦锋出了什么事,连个招呼也没来得及跟警察和梁岩打,就急忙发动起自己的车,一溜烟地赶了回来。   来到服装店,见四姐神情紧张地站在门外发呆,就赶紧熄了火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四姐战栗着说:“肜小婉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翦卫国见不是翦锋的事,吊在嗓子眼儿里的那口气就彻底松了下来,人也随即疲惫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没个好气地说:“我今晚上不被你吓死,也得被车给撞死,你说你就不能在电话里说得清楚点?害得我这一顿乱窜,连红灯都闯了。你也不想想,肜小婉又不是翦锋,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能让人家两块糖就能把她给拐走了?”   四姐忧心忡忡地说:“我是担心她出什么意外。”   翦卫国一拍大腿,呼的一下站起来说:“呀,她不会拐着营业款跑了吧?”四姐瞅了他一眼道:“那倒不会,我临走的时候都已经把营业款存银行了,就是剩也没剩多少。再说,据我观察她也不是那号人,我只是担心她会不会被坏人给打劫了。”   翦卫国催促道:“那你还不赶紧地打开门看看?”   四姐把手里的钥匙递给翦卫国道:“你去开门吧,我还是害怕!”   翦卫国被她这么一说,只觉得后背上唰地冒出了一阵凉气,犹豫地看了看她,却无可奈何地接过了钥匙,心惊胆战地走到卷帘门下,全身像筛糠似的不停地哆嗦,两只手不听使唤地竟然连锁眼都找不到了,费了好大的事好不容易才将卷帘门打开,伸手从旁边捡了一块砖头拿在手里,可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样,一步都迈不开,手里拿着那块砖头站在门外,虚张声势地对着里面大声地叫道:“谁?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投案自首坦白交代才是你的唯一出路!”站在翦卫国身后的四姐,一看他也就是这么块怂货,就把他给拨拉到一边,自己走进去开了灯。   翦卫国紧贴在她身后,颤颤巍巍地跟了进去。突然,静寂的房间里“叮当”响了一声,吓得他头皮发麻,裤裆内猛然冲出了一股热流,嘴里同时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我的个妈呀”,一屁股就坐在了一堆衣服上。   四姐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肜小婉落在柜台上的手机因为没电而发出的报警声。她走过去,打开了抽屉,看到刚收的营业款原封不动地躺在抽屉里,这更让她觉得不是个正常事。   翦卫国一脸纠结地看着四姐问:“要不要报警?”   四姐摇了摇头说:“还是先回去看看再说吧,别再像上次翦锋那个事儿似的,忙活了半天结果下了个谎蛋!”转过身忽然看到翦卫国裤裆的颜色有些异样,就白了他一眼,不无讽刺地数落道:“翦卫国啊翦卫国,瞧你那点出息,屁大点的事你都能吓尿了裤子,你说你这号男人还有什么用?”   翦卫国尴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裤子上的那一片尿渍,自我解嘲地说:“天生胆小!”   两个人开着车往回走,刚走到路口,远远地就看到肜小婉从一辆宝马车上下来,正跟人打招呼呢。四姐一看到她,窝在心里的那股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拉开车门就要下车。翦卫国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她拽回来,瞪着眼吼道:“你是不是活腻歪了?你就是再着急也得等我停下车。”   翦卫国把车开到路边停下,四姐下车喊住了前面的肜小婉。   肜小婉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停住脚步回头一看,竟然是四姐,便露出一脸惊讶地问:“呀,四姐是你呀,你这是去什么地方了?”   四姐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尽量压住心里的火气问:“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开宝马的人是谁?”   “是周三寿呀,四姐你都看到了?”   “周三寿?你怎么跟他混一块去了?”四姐一愣,忽然闻到一股酒味,“呀,你个死丫头,是不是喝酒了?”   肜小婉傻傻地笑着说:“是呀,微醺而已。四姐,是这样,人家这段时间过来买了不少东西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他,所以就打着你的旗号请他吃了顿饭。”   “你请他吃饭?在什么地方请的?”“在……”肜小婉迟疑了一下,“是他选的地方,我也说不清在哪里,反正我只想着那个饭店叫什么师家。”   四姐的两只眼都瞪圆了:“你说的是参燕师家吧?”   “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地方,里面环境绝对一流,而且价钱也挺合适,花了我一百多块钱呐!哪天我带你去吃一次。最好吃的是那碗粉丝汤,里面还有一个海参呢,这么大个儿!”她用手比画了一下说。   四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才花了一百多?是一万多吧?”   “一万?我结的账,明明是一百多嘛!四姐你可真逗!”   “傻丫头,你什么也别说了,还粉丝汤呢,那叫燕鲍翅!”   “燕鲍翅?哇,太帅了!那就是传说中的燕鲍翅啊?我说怎么那么好吃呢!四姐,原来燕鲍翅是用粉丝做的呀?你刚才说一万多?肯定不对,我去结的账还能不知道,总共花了120块钱,就这我还觉得贵了呢。”   四姐看着肜小婉那副没心没肺的单纯样,就叹了一口气说:“小婉啊小婉,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你说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呢?现在外面这么乱,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就是想出去干点什么都不要紧,你倒是给我来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你说你电话也没有一个,这不是让我跟着着急吗?算了,回去吧,你翦大哥还得回去换裤子呢,都是让你这事给闹得!”   肜小婉冲着四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回头来问翦卫国:“翦大哥,刚才四姐说你要回去换裤子,你裤子破了?”   翦卫国感觉自己的脸腾的一下子像起了火一样,火烧火燎的烫,支支吾吾地说:“刚才不小心给摔了一跤。”   “呀,摔着了呀,我看看,严重不严重啊?”   翦卫国赶紧躲到一边道:“没事没事,一会就好了。”   周三寿回到家,把那堆衣服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就坐在沙发里,满脑子还在想着肜小婉的样子,连周荣从楼上下来他都没听见。他从下海那一天起的座右铭就是: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然而这次,他的心已经动了。   周荣从地上捡起了那一包衣服,不屑地看了看说:“老爸,我发现你最近一段时间不大正常啊,快成购物狂了。这都是些什么破烂垃圾呀,一堆要品没品,要位没位的东西,你是要把咱家当成垃圾收购站了吧?怎么什么玩意儿你都往回划拉呀,倒给我钱我都不会要,你自己看看你卧室里的那一堆吧!”   周三寿皱着眉头,用俩手指捏着鼻梁的顶端,不耐烦地说:“去去去,你懂什么!”   周荣忽然从包底翻出了一张收货小票,上面的圆章盖着“美丽外贸服装店”的字样,眼珠子转了两圈,嬉笑着说:“老爸,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哪个卖服装的售货员了吧?”   “没大没小的。我问你,这几天我怎么没看到你?又干什么去了?”   “做人可要厚道啊大哥,今天上午我不是还找你汇报工作了吗,你说让我等等,好家伙,我这一等可就是溜溜的一天。”   “哦,给忙忘了,”周三寿有些抱歉地说,“能主动找我汇报工作了,这是个进步嘛。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那我可就说了啊。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你如果不答应的话,我岂不是说了白说?”周荣狡黠地眨了眨眼。   周三寿从桌上拿过一支烟点上,喷出一口烟雾道:“你这什么事还没说,让我答应什么?说说看,什么事,只要不出什么大格就没问题。”   周荣假模假式地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咱们公司在管理方面存在着严重问题!”   “哦?”周三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从她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富二代”的轻浮相。“富二代”已经成了一个现象,就像过去的纨绔子弟,除了能败家外,几乎无一事成。不过这一代人的最大优点是心地还算善良。他很认真地问:“能发现问题了,不错不错,很有进步嘛。来来来,你觉得哪个环节存在问题?”   “财务!”   “财务?”周三寿吃了一惊,“财务哪方面存在问题?”   “没错,是财务!”周荣很坚决地点了点头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混蛋玩意儿订了这么个财务制度,我这个副总经理要去提三万块钱,财务的那几个大娘们说必须得你亲笔签字才行,否则的话,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听到她这一套惊世骇言,周三寿的后背像装了个弹簧一样,腾的一下就直了,他面露愠色地说:“胡闹!我就是制定财务制度的那个缺德带冒烟儿的混蛋玩意儿,你能把我怎么着吧?我还以为你真的发现了财务上有什么漏洞呢,谁给你的权力可以随便去财务支款?再说了,前两天你不是刚从我这里拿了两万吗,这才几天工夫就花没了?你可真是个花钱的祖宗啊!”   周荣低着头,嘟嘟囔囔地道:“咱家有那么多钱,干吗不花呀,反正留在家里也不会生小的。”   周三寿气得把头扭到了一边,拳头用力地捶着沙发扶手说:“咱家那么多钱?你是不是以为那些钱都是刮风给刮来的,大海涨潮给涨上来的?你说……荣荣,我真懒得说你,你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就按你现在这么个有金子下银雪(青岛方言,意为败家、大手大脚)的样子,我辛辛苦苦积攒下的这点家业,早晚都要让你给败光了。”   周荣不服气地站起来道:“你别动不动就摆出老爹的臭架子训斥我,我不就是花了两万块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至于给我扣上这么个大帽子?再说下去,我就该成了败家子了吧?”   “我是不是还说不着你了?”   “谁能受得了你这样?看看我花几个钱把你给心疼得,你以后干脆别给我钱了,你就把我给饿死算了!”   “你这是和谁说话呢?我说过你花钱我心疼的话吗?你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咱家的钱以后还不都是你的?我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你一个道理,别忘了祖先们说的话,要勤俭持家,你没看电视上说,现在连饭都吃不上的人还有很多,能考上大学交不上学费的又有多少?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周荣却撇了撇嘴,昂着头看着天花板,不以为然地说:“命苦不能怨**啊,谁让他们天生受穷呢!”   周三寿无可奈何地说:“你这样的烧包话要是敢在大马路上说,看看有多少人能上来撕你的嘴。说真的,你确实应该去过一下那种苦日子。”   “你舍得吗?”   “嘁!”周三寿伸了个懒腰,“没工夫和你斗嘴,我明天还得去西安出差呢。”   “你去西安干吗?我们在那边又没有业务。”   周三寿自知说漏了嘴,可还是强词夺理地说:“没有业务我就不能过去开发业务?指望着你们,吃屎都赶不上泡热的!”   闷到了这个时候,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终于该出场了,这个人就是肜小婉到处寻找的邢志。   周三寿出差的这段时间,周荣一天到晚拖着邢志四处闲逛,一会儿说要陪着她去买衣服,一会儿又要陪着她去吃饭。毕竟是老板的女儿,邢志又不能说不去,只好硬着头皮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陪着她东游西逛。   不过,陪周荣出来逛街,邢志也能得到一些好处,比如哪一天周荣高兴了,顺便也给他买件西装买双皮鞋之类的,虽然没有买过什么大物件,可这些也都是平日里可望而不可即的名牌,邢志穿在身上,自觉身价也涨了不少。当然,前提得是周荣高兴,但是这位小姐高兴不高兴可没什么谱,高兴了,阳光灿烂眉飞色舞想怎么着都行,可一旦哪句话说不到她心里去,那张小脸立刻就能掉到脚背上,乌云漫卷说翻就翻怎么着都不行,无论对谁都没有一点情面可讲,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邢志下不了台。这也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作自卑,这个时候的他恨不能当场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呢?说来说去,谁让自己没个有钱的爹或有势的娘呢!这就叫作“命苦不能怨**,点背不能怨社会”。所以,端人饭碗寄人篱下,在人家有钱人面前自然当不了爷,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夹着尾巴装孙子,刻苦学习唐代魏征的那句名言:“韬神晦迹,则紫气腾天。”或者深刻领悟什么叫作“逆来顺受”的高深境界。于是,他在自己的QQ上写下如此的签名:   当一个人忽略你时,不要伤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都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不要对一个人太好,最卑贱不过感情,最凉不过人心。   毕竟是西安交大的高才生,悟性确实不同常人,时间一长,邢志逐渐地掌握了应该如何去讨好这位小姐的一些手段和技巧,这也使他幡然醒悟了一个道理,如今这人呐,如果兜里没几个闲钱的话,就千万别拿自己当回事,更不可做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傻事,该装孙子的时候必须要尽职尽责地装好孙子,那也是自己的工作,时下不是有一句很经典的话吗,“千万别装逼,装逼遭雷劈”——毕竟面子没有银子实惠,有了银子才能撑起面子,如果穷得兜比脸还干净的话,你拿什么资本去撑那块所谓的面子呢?他也明白那些当官的为什么总爱在领导面前拍马屁的基本原理,关键是这马屁要会拍,在什么情况下拍,选择拍哪个部位,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去了,至少在大学的课程上没有这门学科,所以这门功夫必须要靠自学,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自修和实际磨砺,方能自悟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拍技”,方能上岗得以施展。   邢志经历了上述几道程序之后,果真就把一个脾气变化无常的周大小姐给拍得舒舒服服熨熨帖帖。他给自己制定的人生目标是:拿沙特工资,住英国房子,用瑞典手机,戴瑞士手表,娶韩国女人,包日本二奶,做泰国按摩,开德国轿车,坐美国飞机,喝法国红酒,吃澳洲海鲜,抽古巴雪茄,穿意大利皮鞋,玩西班牙女郎,看奥地利歌剧,买俄罗斯别墅,雇菲律宾女佣,配以色列保镖,洗土耳其桑拿。当然,要得到这一切,首先要建立在得手的基础上,所以,为了长远大计,眼前这点儿委屈他还是能承受得了。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就连孔老夫子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想当年韩信能容忍胯下之辱,后来成事一样出尽了风头,何况周荣对他还不到那个程度。   就说上次丢手机那事吧,头天晚上喝大了,结果把手机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人家周荣二话没说,开车就拉他到了手机店,直接就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新手机,确实仗义——因为也确实有钱!   同样,手机这事也让邢志做了深刻的反思,为什么自己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买了这么个看上去还算“拉风”的手机,丢了后如剖心刺肝一样心疼得自己茶不思饭不想,而对于人家周荣而言却像放了一个没有任何气味的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中。经过认真地考虑,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钱的差距。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必须得有钱,一个男人单靠长得帅和受过什么教育根本就没有用,即便再帅,也会被马踹,被車杀,被炮打,被卒拱,这年头有钱才是硬道理,而一张穷兮兮的漂亮脸蛋子当不了信用卡!   于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要去追周荣,变被动为主动,一旦周荣到手,自己的人生价值就能够实现,而且这将是成本最低而受益最大的一个投资。   然而,他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紧紧地藏在心底,对他而言那是一种痛,因为那个名字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他的骨子里,镶嵌于他的心坎中,融化于他的血液里,从而通达他全身的每一个神经末梢,只要稍一碰触,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即刻就会像电流一样于瞬间传遍全身。   因为这个深藏心底却不敢对任何人吐露的名字是肜小婉!   那是他的一块心病,是他荒芜世界中的一小片净土,是他挣扎在凡尘俗世里的圣女,是他心目中仅次于母亲地位的爱人。但是,在残酷的现实中他却辜负了她。利益和自责成了一把双刃剑,使他既是利益的俘虏又是情感的囚徒,这种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痛苦就像一个色彩斑斓的气球,看上去风光旖旎,可内里充满了压力和焦虑,如同一个苦行僧背负着注满黄金的十字架,金光闪闪的外表下,却是能把人给活生生压垮的生活!   但是,这个深藏在心底的天使却没有钱。现实就是这么骨感,骨感得异常残忍!   一切都在纠结中,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是什么原因让他把小婉深种心里,也不清楚小婉现在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直到有一次出差,在一个景区里看到了一副对联,他才豁然明白了人生的“真实意义”。那副对联是:   古今来,**形形无非是戏;   天地间,奇奇怪怪何必认真?   于是,小婉就像他心目中的仙女,在朦胧中越飘越远,只留下一道很深的影子划破了他的心,而周荣却成为他枪口下的兔子,能让他的人生以最小的成本快速地换来最大的财富,所以,在虚无和现实之间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这无法在天平上衡量的两种价值观,自然而然地倾斜到了周荣一方。   偏偏周荣又是那种绝对不靠谱的女孩,可能“80后”这批富家子弟们差不多都有这种特立独行的爱好,没什么固定的喜好,属于那类给点儿阳光就灿烂,来块云彩就下雨的人,一天到晚悠悠荡荡,忽然想起要干什么就必须要去做,而且一刻都不能停。比如说忽然哪一天心血来潮了,她能穿上工作服到车间一线去干一天,丝毫没有公主小姐的架子,累得腰酸背疼心里却很舒坦。再换一天,她也能把她的一帮狐朋狗友弄到办公室里,乌烟瘴气地开一个pa   ty。或者,某天不知是受了怎样的干扰,学着把自己捯饬成一个文艺青年,一遍一遍地去看法国电影,也不管自己是否能看懂,学着电影中那些法国人的情调,把自己搞成一副不伦不类的模样,自恋地对着镜子不停地摆出各种pose,并自夸为“潮”。要不然就听一些很少有人知道的音乐,越小众的越好,最不济也得是陈绮贞、小野丽莎什么的,其实什么也听不明白。实在闲得无聊,就在电脑里敲一些谁也读不懂的文字,把一段好端端的文字用回车键给断开,说白话不白话,说朦胧不朦胧,比如:   天空。   我看见。   你。   眼泪。   汹涌澎湃。   谁也不知道她这是在说些什么,纯属句号的浪费者,人为地使句号泛滥。不过她的大致生活路径一般就是逛商场,去餐馆,然后就是酒吧,就像和钱有仇似的,大把大把地往外扔。就说到餐馆吃饭这事吧,和她这人一样,基本没有个什么固定目标,需要看她心情才能确定,说不定吃了两口牛排忽然看到了外面卖烤地瓜的,拿回两个烤地瓜配着吃牛排;也说不定刚点了一桌菜,却又突然宣布减肥,不吃了,然后一走了之。   总之,没一点靠谱的事。   这两位在商场里逛荡了一个上午,邢志跟在后面,手里大包小包的已经拎了好多,总算熬到了周荣说“闪”的时候,就顺便在商场附近找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饭店吃饭。   周荣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脚抱怨地说:“真没天理,花钱还能这么累。”邢志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找了个角落放下说:“你两手空空什么也不管,所有东西都是我给你拎着,你还好意思说累,我还没说累呢!”   周荣两眼往上一翻,蛮不讲理地说:“嫌累了?那你就走吧,我又没留你。”“哎,我说周荣,你这人怎么还这样啊,人家都说卸磨杀驴,这磨还没卸呢,你就打算轰我呀?”   “我告诉你,少惹我。现在我给你宣布一条纪律,本小姐今天很累,不用多说些没用的来打扰我。你听明白了没有?”   邢志知道,周荣是那种典型的话痨,虽然口头上说不再多说了,顶多过不了一分钟,她肯定还会找出话题。果然,还不到一分钟,周荣又开口了:“哎,我同学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一个人想要的幸福实际上很简单。”   邢志问:“是吗?”   “我给你念念:爸妈很疼你;被人背过;得到第一名;得到过惊喜;笑到肚子疼;得到过奖励;有人为你哭泣;让别人感动过;买到喜欢的衣服;半夜有人给你发过短信;和密友煲过电话粥;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你;生日的凌晨有人给你发祝贺短信;因为狂吃而闹肚子;外出归来的时候有人接;和心爱的人走路到腿疼。还说能占到其中的八条就够幸福了,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你呢?你能占几条?”   邢志想了想说:“我爸死得早,没有被人背过,第一名倒是得过,可这辈子没有什么事能让我笑到肚子疼。其他都没有了。”   “哇,你简直就是衰人嘛,真的是这样吗?”周荣往前凑了凑说,“哎,邢志,你说我这么花钱是不是很过分啊?”   邢志笑笑说:“有钱为什么不花?等我有了钱,比你还能花!”   周荣耸了耸肩,鼻子一歪嘴一斜,从鼻孔里哼哼了两声,不屑道:“等你有了钱?”   邢志说道:“当然!没听一个作家说过一句很给力的话吗?今天我给有能力的人工作,明天我和有能力的人合作,后天有能力的人给我工作!”   周荣嗤笑地说:“你别去听那些破作家烂编剧们胡说八道了,他们胡编乱造出的那些破玩意儿,就是专门骗你这样书呆子的钱的,我可从来不信!难道你还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时候?”   “这可不一定!”邢志很认真地说,“我还年轻,肯定有机会。我给你举几个大器晚成的例子吧,黄忠60岁跟刘备,德川家康70岁打天下,姜子牙80岁做丞相,佘太君100岁挂帅,孙悟空500多岁西天取经,白素贞1000多岁下山谈恋爱。所以我至多奋斗10年,肯定能实现我的理想。”   “我老爸也没读几天书,一样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你爸可是我的偶像,经历太传奇了,他要是身上再粘上毛,我估计比猴子还精!”   “你这是怎么说话呐?”   “我这是在夸他呢。你可别说你老爸不读书,有一天你爸找我聊天,他可是看了不少书,说出话来都一套一套的,我听了都觉得很吃惊。”   “嘁!装呗!不过,你刚才说我老爸粘上毛比猴子还精,这话经典!你这都是哪跟哪的东西呀,还孙悟空呢,都是书上的吧?”   “当然,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周荣却冷笑了一声道:“拉倒吧,别臭美了,还颜如玉呢,那我问你,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的颜如玉在哪里?”   一句话勾起了邢志心底深处的那块硬伤,仿佛被人狠狠地揭掉了刚刚愈合的痂,露出了血淋淋的鲜肉,鲜血从尚未完全愈结的创口处慢慢地渗出来,伴随着巨大的疼痛一起在全身弥漫开来。他扭过头看了周荣一眼,目光却是那么冷,如腊月里的冰,连他自己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周荣见他没有反应,还在继续损他:“怎么哑巴了?说到你的痛处了吧?这回没什么可说的了吧?所以我说,书里的那些玩意儿都是那些吃饱了闲着没事做的人坐在屋里闭门造车瞎编的。”   邢志抚了抚眼镜,不无讥讽地说了句“没文化”。   周荣扬扬得意地说:“没文化怎么了?你倒是有文化呀,还是西安交大毕业的呢,不是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拎包吗?”   邢志终于被这一句话给激怒了,两眼死死地盯着周荣的脸,怒不可遏地低声吼道:“行了周荣,你别拿侮辱我的人格当幽默,我告诉你周荣,别太过分了,你别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他的话说了一半,另一半却给吞了下去。   周荣啪地一拍桌子,扯着嗓子盛气凌人地嚷道:“姓邢的,我有钱怎么了?我有钱怎么了?你接着说呀,如果不是因为你什么?你给我说呀?”   邢志像是被逼到了死角,眼圈里含着泪凝视着她,语气哽咽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的话,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伺候不着你!”   周荣闻听此言,如同晴天里突然响起一个炸雷,一下子惊呆了,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只一个空洞的虚壳站在餐桌旁,瞪着眼张大口直愣愣地盯着邢志,脸上的表情也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嘴唇嗫嚅着却什么也说不出。似乎过了好长时间才缓过这口气,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好半天才从惊诧恢复到了平静,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红着脸对邢志说了句“对不起”。   邢志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在这个环境这个气氛中把自己想说的话像个**一样地给顺手扔了出去,一时也愣了。他不知所措地低着头,用力地来回搓着自己的双手,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荣的反应。   话既然已经都说出去了,想往回收已经收不回来了,只能静观其变,先看周荣的反应然后再继续考虑对策。以他的经验,如果此时周荣表现得仍然和往常一样嘻嘻哈哈,或者怒气冲冲摔门而去,那么这一切都不能成立,他还需要有进一步的动作,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周荣听到这话后竟然傻了,而且还给他道了歉,这一切说明她实际上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只不过是用这种玩世不恭的方式来掩盖她内心世界的纯真,或者说,有可能她本来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周荣忽然抬起头,红着脸,两眼却直视着邢志那双眼神游离飘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邢志,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邢志心怀忐忑,尽量躲开周荣的逼视,嗫嚅地道:“对不起,我……”   周荣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啪的一声打在了邢志的脸上,然后就势扑倒在他怀里。   邢志被她的这一举动吓得手足无措,像个木头人一样,两手摩挲着不知该怎样是好,嘴里机械地重复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第十四章姥姥来了   第十四章姥姥来了   肜小婉有所不知的是,姥姥这次来,心里其实还装着一个很大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有的秘密能忘记,有的秘密却是一个压力,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压力会变得越来越大……   夜里,肜小婉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在一个水潭旁的一条小径上行走,水潭边上有鸟儿啁啾欢唱,而前方则是一片结满了果实的柿子树,一个个柿子金灿灿的很是诱人,她忍不住刚要伸手去摘一个,猛然看到一个女孩凶巴巴地盯着她,把她给吓了一跳,慌忙地正打算离开,却没想到脚下一滑,连人带树一起掉进了水潭,她想喊救命,可是被一口水给呛得张不开嘴,眼看自己就要和这棵柿子树一起沉入水底的时候,突然从岸上冲出一个人把她给轻轻地托了起来,影影绰绰地只看到那人的背影,好像是周三寿。但是她很快又给否定了,因为她很明白的一点是,找男朋友要求不要太多了,又帅又有车的,那是象棋,有钱又有房的,那是银行,有责任心又有正义感的,那是奥特曼,又帅又有车有钱有房还有责任心与正义感的,那是在银行里下象棋的奥特曼。   周三寿去西安出差一周以后才回来,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和七爷一起,到西安的邮票市场转了一圈,目的很简单,就是考察一下西部邮票的行情,特别是近段时间猴票的走势。   我后来分析他们这一趟西安之行,周三寿的主要目的还是想从七爷嘴里套出关于四姐的更多信息。以我对七爷这个人的了解,如果当年他是地下党,被敌人抓住以后,既不用上刑也不用审讯,只要给他灌上二两猫尿,他能把他知道的所有事都主动交代出来。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但凡关系到他个人利益的,他的嘴比铁焊的都结实,比如像这批“红军邮”,他拿到手的底价到底是多少,就是打死他都不会透露半个字。   我不知道他们在西安这段时间围绕着四姐和她手里的猴票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是通过周三寿随后所做出的一系列超出常人想象的大动作来看,两个人在这件事上可谓动了不少心思。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盯上猴票的不仅仅是周三寿一人,七爷也包括在内。   看来,在利益面前真的是只有同谋,没有谦让。   周三寿从西安回来,刚走出机舱,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肜小婉的手机,问她下班后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饭,并神神秘秘地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在打电话的过程中,虽然语气还是像往常般随和,可他脸上分明洋溢着一息无法掩饰的盎然,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如同再度逢春的枯木,经过长时间沉沦之后终于又一次绽开了朝气,激情四溢地展现出活力,他所表现出的那种迫切的神态,不像是一位坐拥千万家产的老板,反而更像处在热恋中的年轻人。   接电话的时候,肜小婉正在店里忙。这些日子四姐和翦卫国的婚事终于提到了议事日程上,两个人一直在收拾新房子准备结婚,就把店里的大小事全部推给了肜小婉一个人,忙得她像个脚不沾地的超人,送走了一波接一波的顾客,刚坐下还没等喘口气,周三寿的电话就跟着来了。   自从上次和周三寿吃了那顿饭以后,肜小婉对这个人似乎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尤其是他在讲述到妻子去世以后这段漫长且痛苦的日子时,他平静的脸上分明带着由痛苦和无助凝聚而成的凄楚,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心理震撼,甚至落下了泪。由此,她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信任感。可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都不见他的踪影,甚至连个短信都没有,她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当她看到手机上显示出周三寿的号码时,心跳突然加速,一阵莫名其妙的激动让她几乎把持不住自己,只能让自己的情绪稍稍稳定一下,才接起电话。   听到周三寿说要给自己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肜小婉一愣,暗自思忖,他能有什么惊喜给自己呢?心里是这样想,可忍不住还是问他:“周大哥,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喜呀?”   周三寿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一会就知道了,肯定会让你喜出望外!你先在店里等着我,我回去后马上就开车过去接你。”   这个时间,周荣和邢志正百无聊赖地开着路虎满大街找吃饭的地方,周荣不经意地一扭头,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一个招牌,上写着“美丽外贸服装店”,猛然想起了周三寿买那些衣服的小票,便突然就在马路中央调过头来,在那家服装店门外的马路上停了下来,想了想对邢志说:“我下去办点事,你在车上待着。”   邢志对她这种从不按套路出牌的办事风格似乎已经习惯,只是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走进了那家服装店。   周荣走进店铺的时候,肜小婉正满腹狐疑地刚刚挂上电话,正要准备去关门,一抬头,见一个年龄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松松垮垮地走进来,吊着嘴角,挂着一种轻浮不羁的冷笑,而两只眸子里透出的,却是一股寒气逼人的骄横,虽然她在衣架之间胡乱地摆弄了几下挂着的服装,但是眼神却不时地往肜小婉身上打量。   从这个女孩一进门的那一刻开始,肜小婉就觉得她脸上的某个地方看上去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放下手机,落落大方地迎上去,面带微笑地问那个女孩:“请问你需要什么?”   周荣却微微地昂着头,尖尖的下巴写满了傲慢二字。她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肜小婉的脸,忽然冒出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肜小婉被她这种奇怪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听到她提出的这个问题,就更加觉得莫名其妙,忽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她看着周荣,装作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句:“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周荣并没有回答肜小婉的问题,而是充满敌意地盯着她问:“你是不是认识周三寿?”   听到“周三寿”三个字,肜小婉的心咯噔一下,但只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带着一脸防备的表情看着对面这个陌生女孩,反问道:“这个与你有关吗?”   周荣似乎并不理会她的反问,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再次追问道:“你们之间很熟吗?”   肜小婉被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嚣张气焰给压得抬不起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提出的问题,眼神游离地看着她,毫无自信地又一次发问:“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肜小婉像是被她这种质问的口气给逼到了角落,明显地感觉出自己有些慌乱:“一个顾客而已!”   周荣冷笑了一声,得寸进尺地诘问:“顾客?怕没那么简单吧?你知道他是谁吗?”   肜小婉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顾客!还而已!你倒是说得挺轻巧哇,我问你,他为什么每次都会从你这里买那么多的垃圾回去?”   肜小婉突然醒悟,眼前这个女孩极有可能是和周三寿关系很近的人,否则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不过说实话,虽然周三寿在这里已经花了不少钱,她也确实从没见他穿过一次从这里买的衣服,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在这时,周荣包里的手机响了,把肜小婉给吓了一跳。要不说这些人另类呢,就连手机的铃声都和正常人的不一样,灌入肜小婉耳朵里的,居然是《新闻联播》的主题曲,让她差一点笑出声来。   周荣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便果断地按下了拒接键,依然凶巴巴地对肜小婉说:“我今天过来只是警告你一下,以后你给我离周三寿远一点,如果再让我看到他从你这里买这些垃圾回去,就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你听见了没有?”她的目光突然盯在了肜小婉放在柜台上的手机上,因为手机的屏幕上有一个标识她看上去非常眼熟,便甩开了肜小婉,径直走过去将手机拿在手里,用狐疑的目光来回翻看,然后抬起头斜着眼质问肜小婉:“这手机是谁的?”   “是我的!”   “你的?”   “在我这里当然就是我的!”   周荣冷笑了两声道:“是你偷的吧?就你一个外地来的打工妹,一个月挣个仨瓜俩枣的能用得起这么贵的手机?你自己说实话吧,这手机到底是哪里来的?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到时候公安局过来抓你可别说我没有提前通知你!”   听到“公安局”三个字,肜小婉的头立刻就大了,上次为了翦锋的事进去了一次,直到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她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忽听有人咳嗽了一声,急忙抬头看过去,见是翦卫国的白班司机三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歪着头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呈S型咧咧巴巴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讥讽的笑容,两眼从下往上翻,目光有些阴森地直视着那个女孩。   肜小婉一看来了救兵,心里自然放松了许多,对三子咧了咧嘴,似笑非笑地说:“三子哥,你来。”   三子没有回答,依然站在门前,乜着两眼死死地盯着周荣,过了好长时间才冷冷地说:“哟,这是谁呀,怎么跑这里装大尾巴鹰啊?我都站这里听了半天了,我这人天生胆小,你可千万别拿什么公安局在这里吓唬我。还公安局呢,你怎么不说大点儿?小丫头片子,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家开的?你不是想知道那手机的来历吗?我明白地告诉你,那是我送给她的,你怎么着吧?你有本事就赶紧去把警察给我叫来,我们就在这等着!”   周荣白了他一眼骂道:“河东卖笼嘴,哪来的驴插嘴?”   三子一听就火了,横着身子走过来,瞪着眼指着周荣骂道:“你再给我说一遍,再给我说一遍试试,我他妈抽死你!赶紧给人家把手机放下,自己该干吗干吗去!”   周荣只好乖乖地把手机放下,却回过头狠狠地瞟了肜小婉一眼,故意地昂着头从三子眼前走了过去,小声地骂了一句“流氓!”   三子赖赖唧唧地回道:“哟,连我的小名都知道啊?你这是听谁说的?我猜肯定是你妈告诉你的,对不对?”   周荣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上了停在路旁的SUV,带着一股恶气用力拉开了车门,又用力将门关上,双手扶着方向盘,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些外地该死的老巴子们,你说她们不在自己的老家待着,都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坐在车里等了半天的邢志,被她狠歹歹地这么一顿怒骂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说:“这是和谁呀?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和谁?和那个死不要脸的外地嫚儿,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干吗去勾引男人?这些外地人没一个好玩意儿!”   邢志苦笑了两声道:“哎,你打击的范围太大了,我也是外地人呐!”   “你也不是个什么好鸟!”周荣说完,气咻咻地发动起车,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只听发动机呜的一声车就蹿了出去,把还没有做好准备的邢志给晃得在座位上来回直摇摆。   肜小婉跟着那女孩的背影看过去,影影绰绰地看到车里还有一个人。直到那辆SUV开走之后,肜小婉才回过头来对三子说:“三子哥,谢谢你了,幸亏你来得及时!”   三子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道:“多大个事,还用得着个谢字?以后若是有人再来捣乱的话,你尽管说话,三子哥肯定给你摆平!哎,你怎么还不关门呢?”   “刚才就是要准备关门嘛,就碰到了这么个主儿。”   “赶紧关门吧,天已经黑了。要不要我帮忙?”   肜小婉想到周三寿说不定马上就到,便赶紧阻拦道:“不用不用,你这开了一天车也够累的,快回去歇歇吧,我这里还得再归整一下才能关门。”   三子前脚刚走,周三寿的宝马车就出现在服装店门口,恰好就停在那个SUV停过的位置上。   肜小婉阴沉着脸对满面春风走进来的周三寿冷淡地打了个招呼,就转过身去,把周三寿给晾在了一边,自己却在整理营业款,然后锁上了抽屉,手里拿着一根链条锁站在柜台里,什么也不说,只是用眼神往外驱赶周三寿。   周三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怔怔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觉得有些蹊跷,刚才在电话里还阳光明媚的肜小婉,仅仅过了半个钟头,脸色竟然变得如此难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肜小婉紧咬着嘴唇,委屈的眼泪却扑簌扑簌地滚下来。一见小婉哭了,周三寿更懵了,连忙问:“你到底是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倒是说话呀,别让我在这干着急好不好?”   肜小婉用衣袖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说:“周大哥,我们这样小店里所卖的垃圾不适合你们这些高级人物穿,以后我也不会打电话给你了。”   周三寿大概听出了她话里的含义,又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肜小婉委屈地答道:“没什么,可能是我这人太自不量力了,把我们这里的垃圾都卖给了你,可你连穿都不穿一次。”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就为这事啊?”周三寿说,“你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   “听别人说什么很重要吗?关键是人家刚才都找上门了,亲口告诉我这些东西在你眼里不过是一堆垃圾!我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和分析能力!”   周三寿顿时愣了,第一个想到的能说这话的人就是周荣,他太知道这个宝贝女儿那张嘴了,明明心里没什么,可乱七八糟的没有她说不出的话,像是不经过大脑一样,一堆一堆的垃圾经过她那个毒舌稍加处理后就能污染一大片,让人根本就接不住她的招,别说一个肜小婉,就是他这个当爹的也经常让她给顶得一愣一愣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三寿尴尬地笑了笑,无奈地说:“你不用说我就知道是谁了。你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如果你听信了她的话,能让她给活活气死!行了,成年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呢。”   肜小婉沉着脸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四姐还在家等着我吃饭呢。”   周三寿有些急了:“小婉,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不就是一件衣服吗,我从现在开始就穿我在这买的那些衣服,上班穿下班穿,晚上睡觉也穿着,这还不行吗?”   肜小婉扑哧一声笑了:“我可没卖给你睡衣!”   周三寿从柜台上拿过她的手机递给她说:“你现在马上给你四姐打个电话,就说你不回去吃饭了。小婉,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肜小婉看着周三寿一脸真诚的样子,就拿出自己的电话拨了四姐的手机,对方却意外地关机了,只好发了条短信,告诉她在外面有饭局,然后就跟在周三寿后面上了他的车。   周三寿开车将她拉到了一家饭店门口,神秘兮兮地对她说:“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千万别吓一跳!”他转脸对迎宾小姐说道:“请你先把这位小姐带到238房间,我去点菜。”   肜小婉迷茫地看着他脸上流露出的孩子般的表情,随后在迎宾小姐的引领下,来到了周三寿所说的238号房间门前。迎宾小姐非常职业地敲了两下门,然后将门打开,自己则退到一旁,脸上闪动着迷人的微笑冲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进去。   肜小婉一只脚刚迈进房门,一下子就惊呆了,脱口就对坐在沙发里的老太太惊叫道:“姥姥?您怎么来了?”   姥姥蹒跚着走到近前,拉着她的胳膊像不认识一样,混浊的眼里流出两行老泪,一脸慈爱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说:“小婉呐,你可把姥姥给想死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往家打个电话呀?”   肜小婉的眼圈红了,自从离开家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人,脸上呈现出各种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情,却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流出来。她搀扶着姥姥坐回到沙发里去,自己则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扶着姥姥的肩膀问:“姥姥,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姥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生怕她再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一样,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这位周总理呀,我们还都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你说你傻不傻呀,把什么东西都丢了都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   肜小婉笑着更正姥姥道:“姥姥,那是周总,不是周总理。他怎么会找到咱家里去呀?都给你们说什么了?”   “人家还不是找门路给你****去了,要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给我****?”肜小婉吃了一惊,“谁让他去给我****的呀?”   “人家周总理可是个好人呐,托了熟人给你把丢的那些证都办出来了。”姥姥的嘴里还是周总理。她拾起丢在沙发上的牛津布包,掏出了一个用报纸包裹起来的纸包,一层一层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身份证和学校补发的毕业证明书。“你看,人家的心有多细,该办的都给你办了,你是丢了毕业证,学校里只能给你补办一个毕业证明书。我看了这些东西后还不放心,这万一要是个歹人的话,拿了你这些证再出去干了坏事,那可就把小婉的前程给毁了,所以这些东西只有我当面交给你才能放心。我这话还没说完,人家周总理直接就给我买了飞机票。姥姥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坐飞机,全是沾了我家小婉的光。在飞机上,人家周总理说了,你是个人才,要给你很高的工资把你挖过去,还要让你当个什么官,能管很多人的官儿。我们家还没出个官儿呢,你学东哥就当了个破保安小组长,一天到晚在家说他是个官儿,其实总共才管俩人,哪有我们小婉出息呀,人家领导亲自跑西安给办这些证件。小婉现在真的长大了,也成才了,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往后在人家手底下做事,你可别再犯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了,一定要好好地给人干。”   肜小婉却哼了一声说:“我还没答应要去给他打工呢。”   姥姥道:“你在这里的事,人家周总理可都给我学了,说你遇着好人了,在你落难的时候人家帮扶了你。不过,你是个大学生呐,还是要去一个能施展你本事的地方。对了,我还给忘了,你那个同学找到了没有?”   肜小婉落寞地摇了摇头。   说话工夫,周三寿进来了,见她俩正在聊,就笑道:“老太太,这回您相信了吧?小婉你还愣着干啥,赶快请姥姥落座。今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给你姥姥接风洗尘,另外,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要征求你的意见。”   肜小婉道:“谢谢你周大哥,给我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刚才姥姥都给我说过了,你是想让我到你公司去是吧?”   周三寿说:“是呀,小婉,上次我就对你说过了,你是个人才,不能在一个小服装店里把自己的才华给埋没了。我想请你到我这里来做总经理助理,条件嘛,由你自己来定,不知道你的意见如何?”   肜小婉面露难色地说:“周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眼下四姐正忙着装修房子,准备和翦大哥结婚的事,店里里里外外就靠我一个人,你说我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话,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毕竟人家当初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手拉了我一把。”   周三寿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她那边用人的话,我来想办法,和你相比一个营业员要好找得多,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可问题是,我这边确实急需一个你这样的人帮我打开局面。我刚才说了,你尽管提条件就行。”他转过脸又招呼姥姥,“您是第一次到我们这个城市来,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让小婉好好陪陪您,吃和住我都替您安排好了,吃完饭咱们就一起过去看看。”   姥姥过意不去地说:“谢谢周总理,给你添麻烦了。”   周三寿从身后把自己的包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递给肜小婉说:“再过三天就是你的生日,这个算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肜小婉有所不知的是,姥姥这次来,心里其实还装着一个很大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有的秘密能忘记,有的秘密却是一个压力,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压力会变得越来越大…… 第十五章四姐得了白血病?   第十五章四姐得了白血病?   翦卫国忐忑不安地从化验室拿到了报告单,却不敢正视上面的最终结果,只是紧张地看了看上面的名字,便紧闭双眼,颤抖着双手将那张化验报告单握在胸前,心里在默默地祷告,祈求上天能让四姐平安。   四姐的病,是在这次新房装修过程中被查出来的。   这段时间四姐可真是忙得死去活来,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新房的布置上。新房装修说起来容易,可实际上是个最让人上火的事,或者说是一次人生浩劫,但凡是家里有过装修经历的人,只要一提到“装修”二字,都会退避三舍。装修,能让一个人陷入成千上万的细节大海中感受濒临溺毙的滋味,让一个性情温和的人一次又一次大发脾气,让银行卡上的数字像长了腿一样跑得无影无踪,让好心情不时被偷工减料的工人、漫天要价的商人、以次充好的材料搅和得一塌糊涂。总之,装修就是让你痛苦、让你焦躁、让你梦想能遇见仙女手一挥你的房子已经美轮美奂……   有人说,你要是恨一个人的话,就让他去现场盯着装修吧,肯定能改不少脾气。如果单就装修来说,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首先得找一家资质好、比较靠谱的装修队设计方案,接下来就要跑装饰材料市场采购材料,木料板材水管电线得样样齐全。这样说吧,装修是一门多学科、多工种、多理论、多实践结合的工程,不论你什么学历和出身,如果不是装修业内人士,哪怕你本身就是卖建材的,都很难轻松应付整个装修过程。可是,如果想详细学完这庞杂的装修学问再去装修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装修事故不断在自己心爱的新家里发生,也同样不能忍受装修过程中被欺骗、欺诈或者花冤枉钱。所以,这些东西四姐都事必躬亲,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由她亲自把握,小到电灯开关,大到地板瓷砖,她都得逐家去找老板讨价还价。   其次就是装修队的工人,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瓦工木工电工油工水暖工一个都不能少,还有扛着大锤抱着冲击钻砸墙凿洞的,从楼下一趟趟往楼上搬运装修所需材料的,总之,只要建筑工地上有的工种,在装修队里都能找到。虽然这些人都由装修队管理,可是只要你稍稍有些松懈,这些来自****操着各地方言的工人们就会像当年糊弄洋鬼子一样,毫不犹豫地四处给你糊弄,所以,整个工程进度必须要亲自盯上。   装修的过程进展很慢,问题出在了装修队的协调方面,不是少了电工就是缺了材料,按四姐的那个火爆脾气,自然少不了对着装修队的头儿大发脾气,而装修队的头儿面对她的不满,除了尴尬地笑笑之外照旧我行我素,似乎对客户的不满早已深谙其道,依旧还是干干停停、停停干干。   面对这种状况,连四姐也没有了脾气,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一天下来,连上火带劳累,把她折腾得疲惫不堪。灰头土脸焦头烂额地回到家,眼里就只剩下那张床了。只一个多礼拜的工夫,眼瞅着这人就瘦了不少,再加上不收拾也不化妆,两个眼窝明显地就凹了进去。所幸的是,店里的事由肜小婉给顶着,她也就干脆不去管了,一门心思地在新房里忍受着电锤的噪音和飞扬的尘土,指挥着装修工人们这样那样地施工。   当翦卫国提出要过来帮她的时候,她就推阻说,你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别过来给我添乱了。如此一说,翦卫国心里更是过意不去,睡起觉还是要过来看一眼,似乎不看看每天的进度,他就会很不放心一样。而过去了,他连一分钟都不想待在那里,一看到狼藉一片的房间他的头就大了,被砸得龇牙咧嘴的墙体惨不忍睹,堆放着水泥瓷砖的地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到处都落满了灰尘,再加上惊天动地的电锤声、轰鸣啸叫的电刨声、令人惊悚的无齿锯声、震耳欲聋的冲击钻声,各种不同的噪声交织在一起,组合成了一曲声势巨大的装修噪音大合唱,那个气吞虹霓的架势,仿佛铆足劲要合力把整栋楼给拆掉一样。   面对这个局面,翦卫国看一眼都觉得心里犯怵,如果早知道装修会是一个如此漫长且让人难耐的过程,还不如当初只设计做一个简单的装饰。现在,装修成了捧在手里的扎手刺猬,抱也不是扔也不是,而装修前的那种喜悦和激动此时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祈盼,祈盼令人痛苦的装修快点结束。   翦卫国都如此,就别说四姐了。偏偏就赶在了这么个点上,她贫血的毛病又犯了,鼻子像个坏了的水龙头,殷红的鲜血唰唰地往外直流,止都止不住,没一会工夫,眼前就流了一摊,让装修工人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纷纷收了手里的活,一齐劝四姐赶紧去医院。四姐却惨笑着摇摇头,想找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吧,她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觉,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飞,眼前仿佛有一片一片白云掠过,须臾间,天突然翻了下来,很重地砸在了她身上。   那一刻她感觉到了疼!   在四姐倒下去的一刹那间,在场所有人的嘴都张成了一个“O”字,那一声不约而同的惊呼还没等从人们的嘴里喊出,就直愣愣地看到四姐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落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翦卫国还在床上睡觉,被一遍一遍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他极其不耐烦地拿起电话,手机里传来了装修工人的声音:“大哥,你赶快到医院去吧,大姐晕倒了。”   翦卫国一听,立刻就慌了,什么也顾不上,起床穿上衣服就往医院跑去。直到进了医院的大门,他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只袜子,而另一只脚则光着。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医院,还没等他进入急诊室见到四姐的面,就被大夫给拦下了。   医生的脸色看上去很严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翦卫国,不慌不忙地问:“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翦卫国看到医生的脸色,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慌乱地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胳膊说:“她是我老婆。大夫,她到底是什么病?”   医生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继续对翦卫国问道:“你先不要激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回答我好吗?”   翦卫国喘着粗气,紧张地点点头答应。   医生问:“我想问问你,你爱人流鼻血大约多长时间了?”   翦卫国想了想道:“有好几个月了。”   “每次大约间隔多长时间?”   “这个嘛,差不多有一个多月吧。”   “她的月经正常吗?”   “好像……不是很正常。”   “你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什么时候装修的?”   翦卫国有些发懵,不解地望着大夫问:“什么什么时候装修的?我没听懂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房子是什么时候装修的?”   “哦,现在正在装修呀。”从翦卫国疑惑的眼神中可以断定,他仍然没听明白四姐的病和他们的住房有什么关系。   “哦!”医生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是否用过味道很重的油漆?”   翦卫国似乎有些明白了:“到目前为止还没用过油漆呢。”   “你爱人平时有没有吸食过苯丙氨之类的药物,也就是***之类的毒品?”   翦卫国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个肯定没有!”   “谢谢你的回答,我的问题基本问完了,”医生说,“我之所以这样仔细地问你每一个细节,是因为近段时间以来白血病的发病率有所提高,而恰恰都在这个年龄段,所以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想告诉你的是,作为患者家属你有知情权。刚才依照你的回答来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目前还不能完全肯定是白血病,但是症状非常相近,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最后确诊。我个人的初步意见是,建议患者立刻住院治疗,希望家属能给予配合。我们的生活质量确实是比以前提高了不少,可是我们目前的生存环境也存在不少的隐患,所以作为一名医生我必须提醒你,为了安全起见,我的建议是让患者留院观察几天,我们打算跟血液科和病理科的医生做一个联合会诊。”   “什么?”翦卫国几乎没听到医生所说的其他内容,只听到“白血病”三个字,他的头立刻就大了,如同挨了一记闷棍,当即就懵了,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他瞪大了两眼惊恐地看着大夫那张平静的脸,脱口道:“你说她……她……她得了白血病?”   医生淡淡地说:“你先不要紧张,我们也只是初步怀疑,在没有最终确诊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做出这个结论,所以我刚才说要她留下来观察几天,做一些必要的病理检查。”   翦卫国茫然地盯着医生的脸,全身都在剧烈地抖动,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结结巴巴紧张地问道:“如果……如果万一是的话,应该怎么办?”   医生沉吟了片刻说:“你先不要紧张,在没有做出最后的诊断之前,现在还不能妄下这个定论。一旦确诊是这个病,就必须抓紧时间赶快治疗,如果不是,大家心里也就都没有负担。但是根据患者目前的状况,比如淋巴结肿大和没有缘由地出鼻血的迹象来看,和白血病的早期发病很像,所以你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翦卫国目瞪口呆,嘴里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   医生说:“我理解家属的心情!不知道你对白血病的了解有多少,简单地说,白血病是一种造血系统的恶性疾病,主要特征就是一系列的白细胞及其幼稚细胞,也就是临床上所说的白血病细胞,在骨髓或其他造血组织中呈肿瘤性异常增生,使正常的血细胞生成减少。白血病细胞可浸润全身的各个组织和器官,产生相应的临床表现,同时周围血液中也有质和量的改变。如果出现不明的贫血、懒散、倦怠以及莫名其妙的高烧,还有就是女性月经过多、牙龈和皮下出血、粪便中含有血液等状况,都有患白血病的可能,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就必须赶快到医院进行检查。”   翦卫国半懂不懂地听着医生的讲述,紧张地直咽唾沫,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脑汁像被突然掏空了一样,只剩下一个空脑壳,只有嘴里在不停地重复着“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把医生给扔到一旁,转回身想往外走,却觉得两条腿软塌塌的没了撑力,眼前突然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幸亏医生眼快手疾,伸出手一把将他扶住,让他在走廊上的长条椅子上坐下。   当翦卫国走进观察室的时候,四姐已经苏醒过来了。由于在医院里得到了及时处置,鼻血很快得到了控制,可脸色苍白得如一张白纸,没有一丝血色,嘴角上还有几处已经干成褐色的血渍,身体依然孱弱,双腿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四姐茫然地瞪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过了好长时间,似乎才刚刚从噩梦中苏醒过来一样,刚才所发生的一幕一幕,如同一块摔成七零八落的玻璃碎片,被一点一点地收拢,然后拼凑在一起。   翦卫国用力地攥住四姐那两只冰冷的手,可似乎就是攥不住,看着她慢慢地睁开眼,他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长吁了一口气说:“你可算醒了。”   四姐看了看翦卫国,有气无力地说:“卫国,我是不是病了?刚才像是做了个梦,躺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到了四姐的声音,连翦卫国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怎么会一下子变得如此冷静。他用安慰的口气对四姐说:“没事,大夫说你最近一段时间太累了,让你住院休息几天。”   “休息几天?说得轻巧。”四姐急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挣扎着要坐起来,“我休息了,新房里那一摊子怎么办?不行,我说什么也得回去。”   翦卫国赶紧起身按住她:“那边的事有我呐,你就安心在这里躺两天吧。人家大夫也说,这莫名其妙的总是破鼻子流血会造成贫血症。我说,你就听一次劝吧。”   四姐却蛮横地嚷道:“翦卫国,我喊一二三你赶紧给我放手,你要是再敢拦着我,别说我当着这么多人不给你留情面!”   翦卫国叹了口气,只好把手松开。可是四姐刚一起身,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房间像是一条行驶在大风大浪里的船,晕得她动都动不了。   “你看吧,我说你这人就是犟。”翦卫国说,“就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安心地在这休息几天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你是不是不打算要命了?”   四姐犹豫了,无助地看着翦卫国说:“可我那边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呐,瓦工再有两天就干完了,我不过去盯着,那帮工人不知道给干成个什么样子呢。还有,我还得交代木工橱柜的样式。我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可不能糊弄。”   翦卫国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一股清晰的痛感顿时传遍全身。他咧了咧嘴道:“放心吧,有我呢,你就安心休息吧。我一定每天向你早请示晚汇报,严格遵照你的指示办事。这样行了吧?”   四姐愁容满面地说:“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流个鼻血还要住院?翦卫国,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和我说清楚,千万别瞒我!”   “别瞎寻思了,你自己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贫血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了?”翦卫国当即就给四姐办理了住院手续。在此之前他一再要求医生,在没有查出真正病因之前,千万不能对四姐透露任何病情,再加上医院血液科病房不多,所以,四姐就被临时安排在妇科病房里住下。   四姐这一住院,家里的这一摊子事可都落在了翦卫国身上了。跟着四姐当了几年甩手掌柜的翦卫国,平时没觉得这些家务琐事有多么辛苦,可一旦全部由他一个人扛,他这才体会到什么叫作累。早晨他把翦锋送到幼儿园,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陪着四姐做一系列的检查和各种各样的化验,从这个楼到那个楼,来来回回折腾了一趟又一趟,费了两天的工夫,才终于把所有的项目都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最后的诊断结果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在最不该出现的地点出现了。没错,这个不该出现的人正是江明娟!   江明娟倒不是来医院看病,而是来探视也在这家医院住院的母亲。自从和翦卫国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后,她就没有再出现过,而是一门心思地在家照顾已经是癌症晚期的母亲,前几天母亲病情出现恶化,才被送进这家医院。可没想到,这老太太竟然有极强的生命力,当时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到了医院后,却又逐渐地恢复了精神,所以,江明娟也就成了这家医院的常客,闲着没事,在医院里东串西转成了她唯一的兴趣,对医生护士一遍一遍地讲述瑙鲁国的趣事,引得年轻护士们对她既羡慕又妒忌。   刚进了病房大楼,就看见翦卫国搀扶着四姐慢慢地走进了妇科病房。她悄悄地躲到一边,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都进了病房后,她直接去了护士站,拉住一个护士问:“张护士,我是刚才那个病号的亲戚,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护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口就说:“可能是白血病,不过还没有确诊。你现在可千万不能告诉病人呐!”   “白血病?”江明娟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瞪大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护士。以前很少听到过白血病这种病,自从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播出后,白血病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仿佛在突然之间成了流行病。江明娟自言自语地道:“我的老天爷,那不就是血癌吗?”   七天!   这七天对于普通人而言,不过是区区一周时间,但对翦卫国来说,就像一个被压力即将挤爆的气球,在绝望中渴求奇迹的出现。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像是静止了一样,一秒一秒慢慢腾腾地在表盘上划过,每走一步,仿佛都要费很大的劲,身体内仿佛藏着一个凶狠的刽子手,手持锋利的尖刀,不紧不慢地在他心上狠狠地扎一刀,隔了老半天才能听到嘎哒一声,然后又陷入痛苦的死寂;可另一面,他又很害怕时间过得太快,唯恐七天的时间一到,在报告单上看到他不想看到的结果。   焦急、焦虑、焦灼和焦躁,像一个个凄楚的字符,深深地刻在了翦卫国的脸上,使他切身感受到什么叫作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这种前所未有且与日俱增的巨大压力,像一个已经无法继续承受压力的气球,似乎到了即将崩溃的极点,让他在等待的痛苦中窒息,无法呼吸,已经几近承受力的边缘。   这七天过于残酷,关乎着他的命运、他的未来和尚未开始的新生活。老天爷也犯糊涂呐,眼看近在咫尺的新生活转眼间却成了咫尺天涯,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翦卫国傻了,欲哭无泪地默默扛起了这个沉重的十字架,摇摇晃晃地苦苦支撑着这残酷的七天。这次,他饱尝了什么叫作暗无天日,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的炼狱,从精神到肉体都备受煎熬,而此前的所有梦想却像一个掉在地上摔碎了的鸡蛋,看似坚硬的外壳下其实包裹着的是软塌塌的蛋清和蛋黄,根本就受不了强力的撞击。   这期间无论在路上,在家里,还是在新房的装修现场,他的心思早都飞到了医院,甚至连做梦所梦到的,都和四姐的病情有关。在梦中那张报告单他已经拿在手上,可是上面的字他却一个都不认识。面对与日俱增的压力,他觉得自己已经几近崩溃,那颗忐忑的心始终吊在嗓子眼,欲哭则无泪的悲哀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他的心,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流血的声音。   现在的他除了一早一晚到幼儿园接送孩子,然后再顺道去菜市场买菜外,还得洗衣做饭,去医院探视,抽空还得去新房看装修,但是与压在心里的精神压力相比较,这些辛苦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毕竟那是一种如同炼狱一般的摧残和折磨!   这期间,翦卫国断断续续地听医生说起过关于白血病的治疗方案,如果四姐被确诊为白血病的话,首先急需要找到的是能与之相配型的造血干细胞,只有这样才能够进行骨髓移植,最好是近亲之间配型相对比较有把握,且排斥性较小,如双胞胎的配型成功率几乎为100%,而同胞兄弟姐妹之间就要降到25%以下。据翦卫国所知,四姐是从小抱来的,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么就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寻找合适的骨髓。然而非血缘关系异基因配型的成功率非常低,仅有三万分之一到一百万分之一的概率。虽然国家骨髓库中拥有数以亿计的志愿者所捐献的造血干细胞样本,但是真正能相匹配的却极少。   这仅仅是问题之一,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翦卫国面前,那就是钱。   据医生说,白血病的前期治疗费用至少需要20万到30万,这还必须是建立在配型成功的基础上,如果骨髓移植配型成功,还需要四五十万,两笔加在一起至少需要近100万!但是,如果没有合适的造血干细胞配型移植的话,不仅将加剧患者的病情,且所花费的治疗费用还要继续往上累加,至于累加多少,谁也没有个准确的数。   这话让翦卫国听了如雷轰顶,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么多钱让他去哪里找?对于翦卫国这么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而言,100多万,如此巨大的一笔费用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即便就是把他全身的零件拆下来零卖,也值不了这么大一笔开支。   翦卫国真的绝望了,神情恍惚地坚持着走出医院的大门,颓然地扑在铁栅栏上,两手紧握着栅栏忍不住放声痛哭。一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号啕大哭,使过路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驻足观看。哭是哭过了,可这钱还得出去找。翦卫国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凄苦地皱着眉考虑这100万的治疗费应该怎么办。   他把一支烟抽完后掏出手机,按照手机通讯录上记录的名单一个一个地往下找,可是当他拨通了电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只好又将电话挂断,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医生所说的那句话:“在没有最终确诊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做出这个结论。”这让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侥幸,说不定四姐也就是个贫血呢。   终于熬到第七天早上,翦卫国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站在屋子中央,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脸上堆积着一副不知所措的茫然,就连翦锋都感觉出他的表情很不对头,站在旁边怯怯地看着他那张扭曲得几乎变了形的脸。   翦卫国心里千菩萨万观音地默默祷告了不知多少遍,把翦锋送到了幼儿园,这才往医院方向走去,两腿如灌了铅般沉重。不过才区区一站路的路程,可翦卫国却分明感觉如同万里长征,充满了凶险和艰辛,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来到医院,他却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那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已经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只要一张口,活蹦乱跳的心脏就能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翦卫国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独自站在医院的大门外,两眼呆滞地望着进进出出的车辆和行人,没有勇气再往前迈进一步。仿佛他这一步一旦迈过去,就意味着拿到了四姐的死刑判决书,而那张即将主宰四姐最终命运的化验报告单,就像死亡的魔咒,把他的精和神都给活生生地吞噬!   他极度悲悯地仰头叹了一口气,不知所措地在大门外转来转去,冷不防身后过来一个人将他的眼给捂住。翦卫国吓了一大跳,赶紧挣脱,发现身后站着的却是江明娟,便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很恶毒的脏话。   江明娟却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对他的恶毒咒骂并不以为然,嬉笑着问:“这么有闲心啊,一大清早跑这里溜达来了?”   翦卫国沉着脸白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我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你这么个丧……”他把已经说了一半的“丧门星”又给生生地吞了回去。   “瞧你没精打采的样,像丢了魂一样,”江明娟道,“是为了四姐的病吧?医院是不是已经确诊了?”   翦卫国吃了一惊,直愣愣地看着她,脱口就问:“你怎么知道?”   江明娟得意扬扬地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就这么点儿事你还瞒得住谁?”   翦卫国厌恶地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的那种幸灾乐祸的讪笑,恶狠狠地骂道:“江明娟,你他妈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丧门星,谁要是沾上了你,谁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告诉你,以后我的事你少打听,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江明娟一听这话顿时来了气,抬高了嗓音道:“翦卫国,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好心好意地关心你,回过头来还惹这一身臊气。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你以为你那点儿破事我愿意去管呐?我那是在关心我儿子的生活和健康!这下得了,我可听人家说,治白血病不是感冒发烧,最少得有100多万,就凭你这个窝囊样,你上哪去找这100多万?你是打算去偷啊还是去抢?”   这一席话,结结实实地戳在了翦卫国的软肋上。江明娟说得没错,四姐的病万一被确诊,那可真的只剩下眼泪了,自己到哪里去找这100多万呢?   江明娟见他不说话了,便得寸进尺地继续说道:“卫国,你看这样好不好,四姐现在有病需要治疗,你白天照顾病号,晚上还得开车,难免就会冷落了翦锋。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翦锋带走,再给你解决部分治疗费用,以解你燃眉之急,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看看行不行?”   翦卫国梗着脖子刚要对她加以斥责,却听到了后面所说的“解决部分治疗费用”的话,就把已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丝毫不加掩饰地问:“你能给我多少?”   “50万吧!”这话说出来,江明娟却后悔了,赶忙又说道,“这一阵子花钱不少,也不知道现在还能拿出多少,这样吧,回头我看看卡上还有多少钱,尽我最大的努力吧。不过卫国,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你现在毕竟和四姐还没结婚,不是法律上承认的合法夫妻,所以也就没有义务给自己找这个累吃。你现在还年轻,再找一个女人过日子就是了,三条腿的蛤蟆咱找不着,两条腿的女人满大街都是。退一万步说,如果你实在找不着的话,咱俩就再合起来,为了孩子嘛!”   翦卫国乜斜着眼,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她道:“江明娟,你家的门坏了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估摸着你的脑子不可能是进了尿,极有可能是门坏了给夹着了,而且还不止被夹了一次,要不然,一大清早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说梦话。江明娟,我今天把话就给你搁这儿了,想要孩子,门儿都没有!”   江明娟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这小子给戏弄了,气得直哆嗦,刚想开口骂他,忽然看到他胳肢窝下夹着的那个皮包,就冷笑了一声,揶揄地道:“哟,现在到底是夹皮包的人,骂人都学会不吐脏字了,看来的确是有进步哦。不过,人家正经夹皮包的人不是领导就是大款,那叫作身份需要,皮包里装的不是支票就是合同。你说你一开出租的,也人五人六地夹个皮包,总觉得不怎么搭嘎,里边往多了数也就是个百八十的吧?最多再加上个破手机和两包餐巾纸。翦卫国,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呀?就你那张嘴,除了吹牛别的你也不会什么了,这回就不用再吹你家是皇亲国戚了,就是说了也没人信呐。说实话,就你这包哪天要是丢了,你都不好意思去报案,即便是报了案警察给找回来你都不敢去认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你这张爱吹牛的嘴,还指不定你去报案的时候跟人家警察白活你这包里都有什么宝贝财产呢,美元黄金你都敢吹,所以,你去认领的时候,人家警察也会嘲笑你和包里的物品对不上号。这就是你,翦卫国!”   翦卫国被她抢白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一肚子的火瞬间就冲到了脑门,粗暴地回敬道:“江明娟,你不就是打谱想要孩子吗?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要不然你就是做梦!”   江明娟当即被他给激得火冒三丈,对着翦卫国就破口大骂:“翦卫国,我今天也把话搁这儿了,早晚有一天翦锋要归我,不信咱们就走着瞧。你就守着那个白血病女人去等死吧,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能给她找来这么一大笔治疗费!”   翦卫国给气得全身直抖,怒不可遏地冲过去,一把就掐住了江明娟的衣领,勒得她脸涨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拼了命地想要挣脱。路边一个过路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忙跑过来,好说歹说地才把翦卫国给拉开。   化验报告出来了。   翦卫国忐忑不安地从化验室拿到了报告单,却不敢正视上面的最终结果,只是紧张地看了看上面的名字,便紧闭双眼,颤抖着双手将那张化验报告单握在胸前,心里在默默地祷告,祈求上天能让四姐平安。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颤颤巍巍地将报告单展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慢慢睁开眼,逐字逐句地看上面所写的内容。可是,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然没看明白上面那些符号是什么意思,但是通篇压根就没有提到“白血病”的字样。   翦卫国急忙又看了一遍,确认报告单上没有诊断出“白血病”,只在最后的诊断上写着“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几个字。贫血?那颗始终悬着的心豁然开朗,猛地站起来,撒开两条腿就往病房跑去。还没等他跑进医生办公室,就大呼小叫地说:“大夫,大夫,结果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医生从翦卫国手里接过报告单认真地看了看,脸色顿时阴郁下来,抬起头看着一脸兴奋的翦卫国,声音缓慢地说:“你爱人确实已经得了白血病!”   翦卫国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一般,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他急忙站起来,指着报告单结结巴巴地争辩道:“大夫,我……我看了好几遍,上面并没有写白血病三个字呀!”   医生指着最后那一行“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平静地说道:“报告单上写得很明确,患者确实是得了白血病。”他指着密密麻麻一排一排的外文和数字对翦卫国解释说:“这些指标已经很清楚地反映出患者目前的情况,当务之急,就是赶快让患者得到及时治疗,并且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配型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手术。”   翦卫国顿时觉得天塌地陷一般,刚才的那股兴奋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呆若木鸡似的抱着那份诊断报告,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语无伦次地问:“大夫,这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医生和蔼地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一阶段的花费不是很多。如果你家庭有困难的话,可以向市红十字会提出申请,求得他们的帮助。据我所知,他们那里有一项治疗白血病的专项资金,当然,那只是一部分。不过,费用还不是主要方面,当务之急就是要寻找能和她配型的造血干细胞,也就是骨髓。你爱人家里现在有什么亲人没有?”   翦卫国木讷地摇了摇头。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一个人神情恍惚地沿着路边走出了医院的大门,脑子里忽然闪现出江明娟所说的那句话:“你现在毕竟和四姐还没结婚,不是法律上承认的合法夫妻,所以也就没有义务给自己找这个累吃。”   他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从兜里掏出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无助地仰头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颓然地低下头。是啊,江明娟说得没错,按理说,自己和四姐还没有正式办理结婚手续,如果自己现在撤出来的话,也许就没有了压力。但是脑子里另一个声音严厉地斥责道:翦卫国,如果你做了那样的混蛋事,你还是个人吗?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但是,治病需要钱啊,你从哪里去找这么多钱?   只要你肯想办法,钱肯定能找到。你爹,你大爷,他们手里都还有钱,还有你的房子,也能值个十万二十万的。   房子好说,反正四姐已经买了新房,到时候直接搬过去住就得了。虽然爹有钱,大爷有钱都不假,可是我到哪里去找他们呀?   ……   直到被烟蒂烫着手,翦卫国才惊醒过来,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自己这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了?他赶紧站起来,急匆匆地赶回医院。   刚一进病房,就看到江明娟正坐在床前和四姐聊天,隐约地听到江明娟在说:“……女人,一定要学会爱惜自己,寂寞无妨,即使寂寞也一定要寂寞得美丽;忧郁亦可,纵然忧郁也是忧郁得凄美。无论何时,莫将自己的全部情绪交付与他人,须知人生存于这人世间,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容易,没有谁可以担负起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即使他或她有心承担,也是无力担起。”   翦卫国心里那股火顿时就不打一处来,几步蹿过去指着江明娟的鼻子穷凶极恶地骂道:“江明娟我告诉你,你那张破嘴要是敢给我胡咧咧一句,我现在就弄死你信不信?”   四姐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冲着他嚷道:“翦卫国,你这是怎么了?人家江明娟好心好意地过来看我,你这是发什么神经啊?吃错药了?”   江明娟却对翦卫国一声没吭,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站起来对四姐说道:“四姐,你就安心养病吧,回头我再过来找你聊天。”说完,就昂着头从翦卫国身边走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翦卫国盯着江明娟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这才回过头来紧皱着眉头问四姐:“她和你说什么不好听的没有?”   四姐不满地看着翦卫国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好歹你们也曾经夫妻一场,不至于见了面弄得像仇人。我觉得江明娟这人虽说有那么点儿二了吧唧的,可心眼还挺好使。”   翦卫国气哼哼地说:“她是在猫哭耗子呢,这你也信?”   “你说谁是耗子?”   翦卫国一愣:“我是说江明娟没安什么好心的意思。”   “她安不安好心不重要,只要你安着好心就行。”四姐皱着眉说道,“你过去问问大夫,我在这里还得住多长时间?家里还有那么一大堆事在等着我呢,把我给摁在医院里算个什么事?”   还没等翦卫国回答,护士拿着一张缴费单子进来,对翦卫国说:“12床家属,你去住院处办理缴费吧。”   一听要交住院费,翦卫国那颗心又提了起来,哆哆嗦嗦地伸手接过单子一看,上面写着需要缴费两万,不由地苦笑了一声。 第十六章祸不单行   第十六章祸不单行   周荣笑了,轻轻地捶了他一拳说:“瞧你个傻样吧!”她顿了顿,含情脉脉地看着邢志,然后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很轻地说:“邢志,你娶我吧!我愿意给你当老婆!我会把我的所有都给你,今晚!”   正当翦卫国筹钱给四姐去交住院费的时候,周三寿放下了手头上所有的事,全力以赴地开车陪同肜小婉和她姥姥在这个城市游览,至于吃和住就更不在话下,专门在靠近海边的丽天大酒店开了一个大套间给姥姥住,全城的各大酒店基本上都品尝了一个遍,什么“老船夫”的大鲍翅、“满口福”的脆皮羊、“大晚来”的水晶虾、“聚福楼”的活海参,总之,只要沾上“特色”二字的全吃了个遍。这可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姥姥开了洋荤,对周三寿的如此盛情,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语无伦次地一口一个“周总理”叫着,直说“太客气了”。   从姥姥来的那一天起,肜小婉就一直没见到四姐。跟着周三寿来到酒店意外地见到姥姥后,就给四姐打电话,可是一连拨了好几遍,四姐的手机始终关机,只好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姥姥来了,这几天就不回去了。短信发出去后,也一直没见四姐回复,肜小婉还想,估计四姐是在新房里忙昏了头,也顾不上这边了。   当晚吃完了晚饭,周三寿就直接把肜小婉和姥姥给拉到了丽天大酒店住下,这一住就是一个礼拜。期间她还回去换过衣服,但是谁也没见着,还以为四姐收到了她的短信,一门心思只忙着装修的事,所以也就没往心里多想。   过了两天,姥姥似乎从周三寿的过于殷勤里看出了些许端倪,就沉着脸问肜小婉:“小婉,你给姥姥说实话,这个周总理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问,把肜小婉给问愣了,她大大咧咧地说:“姥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人家周总什么什么关系?就是普通朋友呗。”   “普通朋友?”姥姥担心地看着她说,“小婉,你别嫌姥姥唠叨,我知道你这丫头心气野,不愿意在家待着,可你想过没有,这个社会乱,你一个小姑娘只身在外闯荡,姥姥不放心呐。从你走了之后,我这颗心就一直悬着,生怕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事。”   “嗨!”肜小婉说,“我的亲姥姥呀,您也不想想您外孙女是谁呀?那可是响当当的胸大腿长,善打流氓,盛装敢上人前嘚瑟,素颜可居灶旁熬汤,谁敢把我给怎么样?”   姥姥叹了口气说:“小婉呐,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哟。我瞅着这个周总理八成是对你有意思。你想啊,要是对你没意思的话,人家凭什么又是吃又是住,专门跑学校去给你办这事办那事,还给你送那么好的电脑,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啊,你个瓜娃还没知觉呢!你跟姥姥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周总理的?”   听姥姥这么一说,肜小婉全身不由地一激灵,这才猛然感到周三寿对自己确实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好得有些过分。这种过分的“好”,怕是真的抱有其他目的。姥姥说得没错,人家凭什么又是时间又是金钱地陪着她们?   封窗纸一旦被戳破了,肜小婉也觉出了心里有些别扭。姥姥却转了个话题道:“小婉,你要是有空的话,打听打听这边有没有谁家收养过孩子。”   “收养过孩子?谁家的孩子?”   压在姥姥心里的那个秘密,像一块很大很沉的石头,压得她喘不动气,于是她对肜小婉说出了当年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姥姥叹口气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今年整整32年了。那一年咱们那块儿遭灾,地里的庄稼颗粒不收,偏偏赶上你二姨生了个双胞胎,还是个龙凤胎,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可没想到,你二姨为了生这俩孩子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缺粮,连饭都吃不上了,谁还能养得起俩孩子呀,没办法,就把那个女娃让人给抱走了。我记得就是被你们东边的人给抱走的,也忘了是个什么地方。这一晃就是32年了,也不知那孩子是死还是活。这要是现在还活着的话,也早该嫁人生娃喽。”   听姥姥这么一说,不知道为什么,肜小婉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四姐,从她第一次见到四姐的时候,就感觉她长得很像表哥孙学东。莫非……肜小婉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就抓住了姥姥的袖子问:“姥姥,你说的那个女娃,身上有什么标记没有?”   姥姥想了想道:“身上倒是没什么标记。当初把娃送给那个人的时候,我用一块蓝底花布包袱给包上了她的出生时辰,那个人临走的时候,还硬给留下了30块钱和50斤全国粮票,我记得当初我还给他打了个收条。唉,作孽哦!”   “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这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过去三十多年的事了,谁有那么好的脑子能记着那么多事。不过现在想起来,那娃就在我眼前直晃,我到死都忘不了她临走时的模样,因为没奶吃啊,长得又瘦又小,饿得娃整天哭,可怜呐。对了,我还想着那人长个什么样,好像是在邮电局上班的吧?反正是个铁饭碗。”   肜小婉沉思了一会,然后说:“姥姥,明天我带你去见个人。”   “带我去见个人?见谁呀?”   “四姐,就是帮我的那个人,看看她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娃!”   “净给我瞎扯,你说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因为有了姥姥头天晚上的话,到第二天肜小婉再见到周三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显得不是那么自然了,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希望周三寿不要在面前晃动,自己陪着姥姥四处走走就可以。但是周三寿却说什么也要陪着,而且把一天的活动内容都详细地列出来,说既然姥姥来了,就一定要玩儿得开心才行。   肜小婉也不好再做辩解,只能任由他安排。路上,周三寿也看出了肜小婉的情绪有些变化,心里多少也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问:“小婉,今天看你的情绪不高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肜小婉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主要是想着店里的事。四姐那边忙得不亦乐乎,可我一天到晚在外边,四姐知道了一定会骂我。”   “这不是因为你姥姥来了嘛。姥姥好不容易来一趟,外孙女陪姥姥逛逛也很正常。不过小婉,你这么个高才生在那么个小店里打工,实在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这叫资源浪费。过去是因为你没证件,暂时留在她那里也就那么着了,可现在这一切你都有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了,怎么样,有没有意向到我公司来?我可是求贤若渴啊,要不然我也不能专门跑到你学校去给你办理这套手续啊。当着姥姥的面表个态?”   肜小婉咬着嘴唇想了想才说:“周总,你还是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吧。现在四姐正在忙着装修房子,店里没人照应,我这个时候走了也不合适,周总你说是吧?”   周三寿笑笑,一语双关地说:“没关系,我有这个耐心!”   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姥姥插上了一句:“周总理呀,我们家小婉年龄还小不通事,没心没肺地说话没个数,一句不好听的能呛死人,为这个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以后她要是有个言差语错的你也别往心里去,你这个做长辈的以后可得多多管教呀。”   周三寿听到小婉姥姥嘴里说出的“长辈”二字,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声。老太太这话听上去很平淡,但周三寿却觉得像一把无影的刀,狠狠地扎在他心里,这等于无形中把他和肜小婉之间的关系给拉大了距离。或许老太太是无心,而他听着却是有意,表面上装着没事一样地点头应承,而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   尽管海边的阳光很明亮,可周三寿却觉得自己心里藏着一抹阴霾,使他无法兴奋。阳光灿烂地洒下来,天空蔚蓝得前所未见,蓝得清澈,蓝得透亮,蓝得醉心,如蓝丝绒般的柔软,像蓝宝石般的晶莹。微风轻轻柔柔地吹来,荡起大海一层一层舒缓的波浪,慢条斯理地冲向海边的礁石,有节奏地发出“哗哗”的声响。阳光打在水面上,闪烁着一煦煦夺目的光芒,海水很清,清澈得可以看见水底细软的黄沙,像一大片灿灿的金箔铺在水下,潮水涌动着卷起一团一团微小的沙粒,如同抖动起这块硕大的金箔,伴随着海浪在不停地上下起伏,就像此时周三寿的心,虽然经历的不是大风大浪,可是上下翻滚的心绪也让他无法平静。   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商人!商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成本核算。他最早是从七爷嘴里听说了猴票所以开始接触那家服装店,之后却又对这个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说能搞定这个小姑娘,说不定也就同时把猴票的事都搞明白了,即便没有了猴票,从成本核算上说,至少自己也不吃亏。可眼下,与肜小婉已经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始终就没听她提起过任何关于猴票的事,是她压根就不知道,还是这个四姐手里所谓的猴票根本就是七爷杜撰的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呢?   他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微笑,独自一人坐在岸边的礁石上,看着光脚在水里欢快叫喊的肜小婉,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躯体和随风飘逸的长发,这些都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他忘了是谁曾经对他说过,说现在的女人妖的叫美女,刁的叫才女,木的叫淑女,蔫的叫温柔,凶的叫直爽,傻的叫阳光,狠的叫冷艳,土的叫端庄,洋的叫气质,怪的叫个性,匪的叫干练,疯的叫有味道,嫩的叫靓丽,老的叫风韵犹存,牛的叫傲雪凌风,闲的叫追求自我,弱不禁风的叫小鸟依人,不像女人的叫超女。但是所有这些型号的女人,似乎都和肜小婉不配套,或者说她是综合了女人的优点和特质,既有动的一面又有静的一面,美貌而有才,且直且傻,那些与她同龄的女孩们身上的矫揉造作和张扬轻浮,在她身上几乎一点儿都找不到,保持着一种自然的纯真。   周三寿感到一种带着点自卑的伤感,年龄将是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就像小婉姥姥所说,他都已经成了长辈了。他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小岛,影影绰绰似有若无,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和已先他而去的亡妻来过这里。岛还是那个岛,海也还是那片海,青葱岁月却早已流失。远处的小岛简约而淡然,苍茫而不失真切,可是,此风景已非彼风景了。来来往往之间,人物皆非。凉风瑟瑟,稀稀拉拉的疲惫游客,满心满眼里弥漫的分明都是万水千山外的寂落。   游览了一天,周三寿也觉得自己有些疲惫,将她俩送回酒店安排妥当,自己才独自开车离去。就在他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孤独感涌上心头。孤独像一条条看不见的虫子,在这个黑夜里啃噬撕咬着他的心灵深处,而他却无法抗拒,只能任由其疯狂肆虐,黑暗中的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血淋淋的灵魂在痛苦中拼命挣扎。   他没有发动车,身体俯在方向盘上,闭上眼将头深埋下去,脑子里出现的全是肜小婉的身影。这个动作停留了很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透过车窗看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长舒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打开,迟疑地看着屏幕上显示出肜小婉的名字,却没有去按发送键,无助地又将手机放回原处,刚放下他又拿起来,犹豫了好长一会儿,终于像下定了决心一样,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小婉,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一下来我公司工作的事,意气用事往往会影响人一生的命运。我需要你!!!”后面跟了三个感叹号。   短信发出后不到一分钟,肜小婉的短信就回过来了,周三寿急忙打开手机,却只显示了简单的一个字:好。   周三寿心里对这个回复有些失落,肜小婉显然是在应付他,这让他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他狠狠地将手机合上,然后打着火离开了酒店的停车场。   他把车停进了车库,疲惫地推开门,刚一进屋就看见周荣一条腿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歪七裂八地躺在沙发里上,双手抱着平板电脑正在聚精会神地玩游戏。听见从车库方向传来的开门声,知道是她爹回来了,头也不抬地说道:“呀,情圣回来了。怎么就一个人回来呀?我还以为今晚要唱一出‘夫妻双双把家还’呐!”   周三寿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了看凌乱的客厅,恶声恶气地问:“你一个人在家都干什么了?你就不知道收拾收拾?”   周荣一听语气不对头,赶紧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回过头看了看周三寿的脸色,见他脸上带着一副苦大仇深的冷冽相,就知道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就想溜回自己的房间。没想到刚挪了两步,背后传来周三寿的声音:“回来!”吓得她全身一抽搐,赶紧停住脚步,身体顺势倚在沙发上,噘着嘴嘟嘟囔囔地问:“干吗?”   周三寿一脸倦容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用一只手揉捏着鼻梁上方,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重大决定。过了良久才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周荣说道:“荣荣,你也是公司的主要领导,我今天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周荣觉得不可思议,很诧异地看着周三寿问道:“什么重要事这么严肃?你在外面犯事了?还是公司出现什么问题了?”   周三寿瞪了她一眼道:“你这是给我胡咧咧什么呐?我想调一个人到公司来。”   周荣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大咧咧地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就是调一个人吗,这点儿事你还用得着这么严肃地请示我?调吧调吧,是人才你就放心大胆地往里调,只要别给我调一个后妈来就行!”   周三寿不满地说:“我这和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给我严肃点儿?”   “我怎么不严肃了?”周荣猛然反应过来,狡黠地转了转眼睛,把手里的平板电脑往沙发上一扔,警觉地问,“老爹,你不会真的是在谋划给我调一个后妈过来吧?”   周三寿没加思考地叹了口气,顺嘴就说道:“你给我胡咧咧什么呢?”话刚出口,他就发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头,赶忙呵斥了一声:“什么亲妈后妈的?你少在我跟前胡说八道?没大没小!”   周荣冷笑了一声,耸了耸肩道:“看来是真的了!我说今天怎么一本正经地有事要找我商量,闹半天就是为这事啊?”   周三寿急忙辩解道:“荣荣,你先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解释。这个事还没定呢,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以前为了你,什么样的女人我都不要,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再过两年就嫁人走了,我总不能……”   周荣咄咄逼人地问:“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卖给你服装的那个女的?”   “她现在只是临时在那里……”   “行了,你别说了!”周荣蛮横地打断了周三寿的话,“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天仙呢,原来还真是她。我告诉你,换谁都行,那个女人我坚决不同意!”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那个骚货,一看就是没教育好爱贪小便宜的那种女人。爸,你自己说说,她用那些假货骗了你多少钱?你竟然还去找她?外面有多少好女人你都看不上,怎么单单就看上个她?你的审美也忒差了吧!”   “够了!”周三寿勃然大怒,用力地拍打了一下沙发扶手吼道,“别在这儿给我蹬鼻子上脸,我自己的生活用不着你管!你凭什么这样损人家?人家哪一点儿比不上你?”   周荣也火了,腾地站起来,提高了嗓门大声尖叫道:“她哪一点儿也比不上我!怎么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除非你登报声明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否则,就是打死我我也坚决不同意!”   周三寿被她这话给气得,怒不可遏地一把就抓起了茶几上的一个杯子,全身哆嗦着举过头顶,却并没有扔出去,而是用力地又放回原处,砸得茶几啪的一声响,手指着周荣咆哮道:“你给我滚!给我滚!”   周荣被她老子的突然暴怒给吓呆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许久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对着周三寿吼道:“好,我滚。你记住了,这是你说的话,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说完冲进自己的房间,换上衣服,一脸怒气地拿着车钥匙,把门狠狠地一摔,就走了出去。   周三寿也被自己这一声吼叫给怔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周荣气冲冲地从自己跟前跑出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于粗暴,便赶紧追出去,但是周荣已经发动起车走了,只看到红色的尾灯在黑夜里闪烁,然后就驶出了视野。   出离愤怒的周荣开着车从小区驶出,刚上公路,右脚就把油门给狠狠地踩到了底,似乎将肚子里的怒火全部发泄在这辆车上,她心里才能觉得痛快些。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将开向哪里,狰狞的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凶光,任汽车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沿着人稀车少的马路狂奔,驶向郊外。   汽车开出去有三十多公里的样子,连周荣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只见前方漆黑一片,空荡荡的公路上除了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外,什么也没有,路灯早已不见了,道路两侧全是黑黢黢的田野,不见一丝灯光,黑夜中只有自己的车灯所照到的黑色柏油公路,耳朵里隐隐约约地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叫,其他什么也没有。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到发动机发出了异样的声音,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车已经自动熄火了,只是随着惯性还在继续往前行驶。她赶紧踩住了刹车,本能地看了看仪表盘,却见油表的指针已经到了零。   这可麻烦了,偏偏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趴了窝,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黑布,把所有的一切都统统掩去,给人留下一种空洞的想象。只有车外的风吹拂着路边的树叶,发出一阵阵唰啦唰啦的声响,如同有一只魔怪的大手在故意地抚弄一般。路旁黑黝黝的树丛像一个个随时都可能跳起来吃人的怪兽一样,东倒西歪地立在道路的两边,不远处的田野中,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眼睛像一对绿幽幽的鬼火,在黑暗中时隐时现来回游弋,偶尔有一只野猫从树丛中一蹿而过,也能把她惊得头皮发炸,这个寂静的黑夜令她毛骨悚然,瞪着一双无助的眼睛,惊恐万分地聆听着车外的声音。   她感受到了什么是恐惧,看看空旷的马路,周荣慌了神,刚才的怒气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惊恐。漆黑的夜把所有的孤独寂寞全部吹进了她的思绪,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正在她的全身蔓延开来,使她的头皮感到一阵紧似一阵的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忽然,手机传来一声短信的铃声,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从皮包里掏出手机,就像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条短信她连看都没看,就手忙脚乱地拨通了邢志的电话。当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邢志的声音时,周荣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周荣这么一哭,邢志给吓得不知所措,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在电话里赶紧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荣抽泣着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我的车没油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邢志,我很害怕,你赶紧过来帮帮我!”   邢志一听就懵了,黑灯瞎火的在这么大的地盘上怎么找啊?他仔细地问明白了周荣开车的路线,心里也就基本上明白了她所处的方向,穿上衣服就下了楼,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先去加油站买了一桶97号的汽油,然后沿着周荣所说的方向一直向郊外驶去。终于在距离城市很远的公路旁边,看到了打着双闪灯的那辆路虎。   见到邢志,周荣的心比刚才踏实了许多,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那些骄横刁蛮,而是像一个绝处逢生的孤魂,在经历了恐惧的蹂躏和折磨后,终于见到了亲人一样,失魂落魄地扑进邢志的怀里,两只胳膊紧紧地搂住邢志的脖子不肯撒手。对她而言,刚刚发生过的这一切,像是人生的过山车,虽有惊却无险,如同亲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令她胆战让她心惊,每一秒钟都是在惊悸中煎熬,那种委屈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背发冷,全身直抖。   邢志抚慰着怀里的周荣,努力让她的情绪能尽快平静下来。他一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边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没事了,周荣,没事了,有我在呐!”   周荣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他,傻傻地问:“邢志,你能不能永远对我这么好?”   邢志闻听不由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放心吧,我肯定会一直对你这么好。”   “你发誓!”   “好,我发誓。”邢志提高了嗓门,仰起头对夜空大声地说,“老天爷给我作证,我会一辈子都对周荣好!”   周荣笑了,轻轻地捶了他一拳说:“瞧你个傻样吧!”她顿了顿,含情脉脉地看着邢志,然后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很轻地说:“邢志,你娶我吧!我愿意给你当老婆!我会把我的所有都给你,今晚!”   邢志全身的肌肉突然一紧,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觉得一股绵软热胀的暖流从心底骤然升起,像电流一样快速地涌遍全身,然后将体内的血液点燃,熊熊燃烧。尽管这一切是他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结果,可毕竟到来得过于突然,突然到让他无法相信,当他真切地听到周荣所说的话的这一刻,他的大脑甚至出现了真空。他嘴里喃喃地道:“周荣,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你爸爸会同意吗?”   周荣咆哮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   邢志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尽量控制住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但是两行热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他想起***曾经很哲理地说出了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区别,说穷人表面上看缺的是钱,但实际上并不仅仅如此,本质上缺的可能是野心,事业上缺的是坚持,脑袋里缺的可能是观念,骨子里缺的可能是勇气,改变上缺的可能是行动,命运中缺的可能是选择,性格中最缺的可能是胆色,面对机会缺的可能是把握。   如今,前面的可以忽略不计,这个让他苦苦坚持等待了很久的机会终于降临了,他一定要抓住!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的未来就会一片光明。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看着正用期待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周荣,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搂紧她,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周荣闭着眼依偎在邢志怀里,似乎已经忘记了今晚所发生的所有不快。她忽然仰起头,顽皮地看着邢志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为了庆祝今晚我正式成为你老婆,我们先去喝一杯,然后再去开房。你说好不好?”   邢志微笑着说:“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Dea   ,Takemeaway!”   “Yes,let'sgo!”   车加上了油,就像人吃饱了饭。周荣重新坐在了驾驶席上,轻轻地踩了踩油门,发动机再次发出强劲的轰鸣。她猛地打了一把方向,掉转车头,朝着市里开去。然而,此时此刻他俩可能都忘了中国辞典里还有一个词,叫作“乐极生悲”!   当他俩兴高采烈地开车返回到市里,刚刚拐过一条主要街道时,突然发现一个行人正在过马路,周荣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同时伸出右脚死死地踩住了刹车,汽车猛地在路上停下,几乎与此同时,她听到车身传来“砰”的一声碰撞声,吓得她全身一阵哆嗦,本能地往右侧后视镜看了一眼,却清晰地看到一个人正软软地倒向马路的一侧。   周荣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傻了,身体僵硬地愣在那里,哆嗦着嘴什么也说不出。邢志倒是表现得很镇定,几乎没有犹豫地直接就推开车门下了车,但是他并没有走过去看看被撞者的情况,而是从车头方向绕到了另一侧,拉开车门,二话没说就把周荣给换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则重新将车发动起来,只觉得车身猛地抖了一下,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就在车子起步离开肇事现场的那一刹那,惊魂未定的周荣无意中看到了邢志脸上的表情,竟然冷漠得骇人。   她的胃部突然产生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痉挛。   常言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祖宗的至理名言哪一句都有一定的道理。当倒霉事降临到某一个人身上时,真的会让人产生绝望的念头。   翦卫国确实被四姐的病给愁着了,先不说骨髓移植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就眼前这巨额的治疗费,就能把他给活活逼死,上哪里去找这么一大笔钱呢?即便如此,为了哄着四姐安心地在医院里住下,他走到她跟前还要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子。   虽然医生说,市红十字会有一项治疗白血病的专项资金,可是分配到具体个人身上的数额并不是很大,而且还需要各方面的证明,然后才能办理申请,至于什么时候能把这笔钱落实下来,谁也不知道。而眼下,仅每天所需花费的医药费就将近一万,刚刚交了两万的住院费实际上用不了三天就得续交。手头上的钱倒是还能对付些时日,可以后怎么办呢?他不过是个出租车司机,累死累活地跑一夜,与高昂的医药费相比,不过才九牛一毛。江明娟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个无底洞,什么时候才能填上,连医生都说不清楚,他就更不知道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想办法四处去借钱。然而,就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出租车司机也认识不了多么有钱的大款,手机里存的那些电话号码,大多数都是以前单位里的同事,或者是和他一样的穷车夫,谁有闲钱借给他?再说了,即使有几个钱,谁又能帮他填满这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呢?   翦卫国带着一脸愁容从医院出来,两眼茫然地看着路上的行人,目光竟然落在了马路对面的银行上。都说兔子急了能咬人,人被逼急了更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他这样想着,人不知不觉地越过了马路,走进了那家银行。当银行里的导引小姐热情地走上前来问他需要办理什么业务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赶紧离开。   一直跑出去老远,翦卫国才停住脚,气恼地骂了自己一句,奶奶的,这一念之差险些酿成大祸!他只好把手机里的名字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看到了一个名字:巍子。这是他所认识的人中最有钱的一个了,秀江南酒店的老板。可是自己和人家并没有多少交情,这个口该怎么去开?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分儿上了,也只能一咬牙一跺脚,先闭着眼把电话拨过去再说。可当他真的下定了决心按下发送键后,手机里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巍子没联系上,找卫国要钱的电话却打进来。打电话的是新房子搞装修的工人,说材料已经快用完了,需要抓紧时间赶快去买回来,要不然就会影响到施工进度。   翦卫国一听又是钱,脑袋嗡的一声直接就大了。越是口渴越是吃盐,都他妈到了这个时候了,谁还有那个闲心思去管什么狗屁房子!他应付了两句,就随手把电话给挂了。   房子?   装修工人的一个电话让他茅塞顿开,对呀,自己还有一套老房子,就是少到家也能卖个十万八万的抵挡一阵子。翦卫国眼前一亮,总算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他没有多想,转回身撒开腿就往家跑。   翦卫国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房产证,一口气跑到了房产交易中心。心急火燎的翦卫国刚一进门立刻就傻眼了,好家伙,这里竟然有这么多人!事已至此,他也没了脾气,只好耐住性子跟在人们后面排上了队。好不容易才排到了他,到了窗口前,刚开口说了句“我想咨询一下怎么样卖房子”,窗口里面的小姑娘便用很冷淡的语气说:“卖房子到11号窗口,这里只负责办理产权登记。”   得,费了好大的劲才排上了号,结果又排错了地方。翦卫国这个气呀,嘴里不干不净地对她嚷道:“你怎么不早说?”   坐在窗口里的小姑娘也不示弱,白了他一眼,指着挂在窗口上方的提示牌不耐烦地说:“你难道不认识字吗?你为什么不仔细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翦卫国被噎着了,愣了半天没回过劲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有病!”   谁知窗口里面的那位却不无讥讽地说:“你有药啊?”   翦卫国再一次被堵得结结实实,回过头扔出了一句:“神经病!”   虽说窗口里的小姑娘年龄不大,看来却早已是“身经百战了”,早就练出了一副铁嘴钢牙,仍然不慌不忙地回敬道:“你能治啊?”   一个回合就把翦卫国给打得一败涂地,赶紧仓皇离开,再来到11号窗口重新排队。因为有了刚才的教训,所以再次排到他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就变得格外谨慎,很礼貌地对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你好,我想咨询一下怎样卖房子。”   但是柜台里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礼貌而变得热情,表情冷漠地从窗口接过他递进来的房产证和身份证,只看了两眼,就直接给扔出来道:“让房子的产权人来吧。”   翦卫国这时才认真地看了看房产证上的名字,见上面的名字是他爹。一股火当即就蹿了上来。失魂落魄地走出交易中心的大门,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欲哭无泪地望着天,悲愤欲绝地破口大骂:“翦永山,你这个老杂毛到底猫在什么地方?”   晚上,三子前来交车的时候,发现翦卫国的脸色很难看,就有些担心地问:“翦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行就歇歇吧,别这么拼了。”   翦卫国勉强地笑笑说:“我没事。”   三子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说:“真的没事?翦哥,你可得对兄弟说实话。是不是和嫂子闹别扭了?”   一听到“嫂子”二字,翦卫国全身像过电一样,一股凉气嗖的一下传遍了全身。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如同一个即将被打爆了的皮球,一股莫大的悲哀堆积到了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面对三子,他又能说什么呢?刚好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却是一个并不熟悉的座机号码,迟疑了好长一会儿才接起手机。   江明娟在电话那头问道:“翦卫国,怎么这半天才接电话?”   翦卫国冷冷地道:“有事吗?江明娟我告诉你,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翦卫国,你别狗眼看人低好不好?”江明娟说,“我想和你说个正事,你和我说句实话,现在是不是很缺钱?”   翦卫国冷笑了一声说:“江明娟,你少和我来这套猫哭耗子的把戏,我就是再缺钱也绝对不向你伸手借一毛钱!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江明娟顿时就火了:“翦卫国,你说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好心好意地想帮你渡过这个难关,你冲我这是呲的哪门子狗牙?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翦卫国恶狠狠地骂道:“我告诉你江明娟,你哪儿凉快哪儿去,我和四姐谢谢你这套虚情假意了!一个小小的白血病还难不倒我,我翦卫国就是砸锅卖铁也用不着你来施舍我!”说完,就骂骂咧咧地把手机给挂掉了。   放下电话,翦卫国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转过身见三子瞪着俩眼盯着他,勉强地咧咧嘴解嘲道:“真是个丧门星!”   三子站在原地一动没动,逼视着他问:“翦哥,嫂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   三子翻着两只死鱼眼盯着他,又问了一句:“嫂子她到底怎么了?”   翦卫国叹了口气道:“三子,你还是别问了。开了一天车,就回去歇歇吧。”   “翦哥,你不够意思!既然嫂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能和兄弟说一声?是不是嫌三子给你打工带着一股子穷腥气?”   翦卫国苦笑了一声,解释道:“三子,我没有那意思,知道你也不容易,所以不愿意给你添麻烦。你也别上火,兄弟这番情谊哥哥我领了。”   三子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翦卫国坐在车上,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都是他妈的命啊,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老天爷过来惩罚我?”   生意还算不错,从三子手里接上车,就一个客接一个客的没停下,忙碌起来后,翦卫国也暂时忘了压力。当送完了第十个客人,翦卫国空驶到了另一条路上,忽然看到前方一辆SUV刚从马路中央起步,慌慌张张地往前开走了,一眨眼工夫就没了踪影。翦卫国再一看,却发现路上躺着一个人,立刻明白前面那车是肇事逃逸了,就赶紧把车开过去,在伤者旁边停下,刚要弯下身去看看伤者的受伤情况,听到伤者哎哟叫唤了一声,把他给吓了一跳,看到伤者的头上还在往外流血,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救人。他什么也没想,急忙把那人给扶到了自己车上,打开双闪灯,以最快的速度开车把伤者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翦卫国和护士一起把伤者送进了手术室,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受伤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嘴里哼哼唧唧不停地**。   翦卫国长舒了一口气,就对站在他身旁的一个护士说:“没我什么事了吧?我还得赶紧出去拉活赚钱呢。”   护士却冷淡地说道:“我们已经向122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在交警到来之前你还不能离开这里。”   翦卫国想想也是,毕竟是自己把伤者给送来的,有这个义务向交警说明情况。没过多长时间,交警就赶到了医院,简单地询问了翦卫国几个问题。翦卫国把路上所见到的过程如实地向交警陈述了一遍,交警又转身向护士询问了一下伤者的情况,然后便打电话通知伤者家属赶快到医院来一下。   伤者的儿子女儿一帮人很快就来到医院,其中一个三十多岁像是伤者儿子的人,和交警说了句什么,回过头对翦卫国冷冷地说:“你先去把医药费交上再说。”   翦卫国一听这话,顿时愣了,盯着那张欠揍的脸困惑地问:“为什么要我去交医药费?”   那人冷笑了一声,娘声娘气地伸着兰花指道:“你把人给撞了,难道让你去交医药费错了吗?”   翦卫国这回可真傻了眼,急忙对交警辩解道:“这人确实不是我撞的,他凭什么让我去交医药费?难道我做好事做错了?”   交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人是不是你撞的,这个咱们交警部门会做出调查。至于谁应该去交这个医药费,你们双方协商处理,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不过按规定,你这车今晚要暂扣,明天你们再到交警队来处理!” 第十七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十七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翦卫国走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抡起酒瓶子,狠狠地朝刚才开枪的那个歹徒的脑袋砸下去。与此同时,歹徒手里的枪响了,翦卫国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他的身体随之晃了晃,就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姥姥在这个城市整整待了七天,终于要回去了。周三寿依然给她买了回程机票,并亲自开车将老太太送到机场。肜小婉搀扶着姥姥走进候机大厅,在柜台上办理了行李托运,手里拿着登机牌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教给老太太,进入安检口以后到什么地方候机,路上有什么注意事项,等等。   姥姥却担心地看着肜小婉说:“小婉,依我说你还是回来吧,你一个女孩子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闯荡,我就是放心不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姥姥还怎么活下去啊?”   肜小婉顽皮地笑说:“姥姥,瞧您说的,您以前不是总唠叨我,铁梅十八能当家吗?您看我现在都这么大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等我在这边发了大财,就在海边买一套大房子,把您接过来一起住!”   姥姥嗔道:“就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儿,还是好好看住自己吧,当心让人把你给卖了,你个瓜女子还帮着人家数钱。”   肜小婉噘着嘴说:“姥姥,您也太小看我了吧?我还想把谁给卖了呢。放心吧姥姥,我可比猴子精多了!”   姥姥把她拽到跟前,用质问的语气问:“你给我说实话,你和那个周……总理到底是什么关系?”   肜小婉跺着脚道:“哎呀姥姥,您烦人不烦人呐?我都给您说了八百遍了,我和他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姥姥一脸严肃地说:“没关系最好,咱家里可不兴那样的人。现在都把第三者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小三!小婉,你给我听明白了,你要是敢当了小三,姥姥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饶不了你!”   “您真是我的亲姥姥!”肜小婉有些不耐烦地说,“您还有完没完了?已经告诉您没事就肯定没事!行了行了,您也别教训我了,赶紧进过安检吧。”   姥姥过安检之前,又回过头来对肜小婉说:“小婉,别忘了我嘱咐你的事,有工夫就帮我打听打听你二姨的那个孩子!”   肜小婉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姥姥,又坐着周三寿的车返回市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她甚至都没有看周三寿一眼,身体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侧着脸凝神注目地望着车外一晃而过的田野,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前方出现了两车剐蹭的小事故,致使顺行车辆都在减速慢行,但是她仿佛压根儿没看见一样,直到周三寿自言自语地骂了句“这些马路杀手”,她才转过脸表情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而那两辆事故车早已被甩到了后面。   周三寿也没说什么,只是聚精会神地握着方向盘,只有音响里播放着欢快的现代音乐,才稍稍显得气氛不是那么沉闷。在即将到达四姐的服装店的一个路口等红灯时,周三寿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对她说:“我和你说的那个事,你这两天考虑得怎么样了?”   肜小婉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下周吧,下周我给你个准确的答复。”   周三寿表情很惆怅地将身体仰在靠背上,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她道:“小婉,我不妨对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实话,这么多年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去对一个女孩子,你是唯一的一个。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对你发出的邀请,条件随便你开,只要不是让我摘星星偷月亮,我都可以答应你。”   肜小婉低着头思忖了很长时间才说:“周总能这样对我,我表示感谢。但是,你对你的所有员工都是这样吗?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周三寿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   肜小婉连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听到周三寿说出的这句话,当场就懵了,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才低下头道:“看来我姥姥说得没错。周总,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朋友,当大哥,可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三寿也被自己的话给吓着了,连同肜小婉的这一顿质问,他竟然面红耳赤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眼看着肜小婉推开车门下了车。   肜小婉心烦意乱地来到服装店,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原因,拿着钥匙的手却在不停地发抖,竟然插不进卷帘门的锁眼,气得她冲着门就踢了一脚。好不容易总算将门打开,还没等她喘口气,就见三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劈头就问:“小婉,你见到翦哥了吗?”   肜小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三子那张堆满了焦急的脸,稀里糊涂地答道:“没有呀,出什么事了?”   三子转身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过头对肜小婉说:“你要是见到翦哥,让他无论如何给我来个电话。”   肜小婉追问道:“三子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早起他就应该交车了,你看看表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连他个影子都没见着,打电话他也不接,去家里找也没有,这都快把我给急死了!也不知四姐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真担心翦哥出了什么意外。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还得赶紧找他去。”   肜小婉一听他说到四姐,连忙拦住他:“三子哥,你等会儿,你刚才说四姐,四姐她怎么了?”   三子惊讶地看着她:“肜小婉,闹半天你也不知道啊?亏你们见天在一起。这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四姐得了白血病了,翦哥正为这事犯愁呢。”   “啊?”肜小婉大吃一惊,张着大嘴一下子就惊呆了,“你,你说的这是真的?她现在住在哪家医院?”   “估计是人民医院吧,具体情况翦哥没多说,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三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递给肜小婉,“这是五万块钱,你如果见了翦哥就交给他,我再四处去找找。”话还没等说完,人早已急三火四地蹿出了大门。   肜小婉机械地接过三子递给她的那个存折,脸上的惊愕依然清晰可见,心里凌乱得无法自控。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再去询问时,才发现三子已经跑出了很远。她不敢再去胡思乱想,急急忙忙地重新关上卷帘门,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飞快地向医院奔去。   来到医院,肜小婉费了一通周折,终于打听到了四姐所住的病房。当她站在病房门口看到四姐躺在临时用塑料薄膜搭起来的简易隔离病床上时,虽然此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幕,惊诧万分地双手捂住嘴,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四姐!”眼泪随即夺眶而出,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四姐的病床前。   四姐听到小婉的尖叫声,立刻转过脸,焦急地指着塑料薄膜问:“小婉,你来得正是时候,你见到翦卫国了没有?快,你赶紧过去问问大夫,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还要给我装上这个东西?”   四姐所提出的的问题,像一把看不见的尖刀在猛刺肜小婉的心,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身体却异常僵硬地杵在床前,呆若木鸡地盯着隔离帘内的四姐,思维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幻觉,事到如今她还是无法相信,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活蹦乱跳的四姐!   肜小婉哽咽着点点头,转身走出病房,那种无以言表的痛感如同一波又一波的狂澜,猛烈地冲击她的全身,灵魂似乎早已飞出体外,只剩下一具虚壳,无精打采地游弋在病房长长的走廊里,不知不觉地竟然走出了病房大门,这才猛醒过来似的又折返回来,来到了医生办公室,两眼发直地看着医生,语无伦次地问:“请您如实告诉我,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医生被她这种奇异的眼神给看得心里直发毛,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你说的是谁呀?几号床?”   肜小婉紧咬着嘴唇,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可是无济于事,失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几乎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医生,哭着问:“她是不是真的得了白血病?”   医生叹口气道:“我们已经和她家属说过了,现在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必须马上筹集治疗费,第二就是赶快寻找能与她配型的造血干细胞。”   “请您想办法无论如何救救她吧,”肜小婉几乎崩溃了,“需要多少钱,您说个数,我马上去想办法。”   “从目前的情况看,治疗费用需要80万到100万!”   肜小婉听到医生报出的这个数字,惊得她身体晃了两晃,差点儿摔倒。就在这个时候,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转身走出医生办公室,站在走廊里掏出手机,很熟练地拨通了周三寿的电话,带着哭腔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现在要见你,马上!”   三子几乎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凡是能联系到的人也都打电话问过了,这还不算,只要见到有出租车,也不管人家是否载着客,二了吧唧的冲过去就给人把车拦住,打听驾驶员今早接班的时候有没有听夜班司机说起过昨晚出租车出了什么事,然后又从医院一路找到公安局,仍然万分焦急地询问昨晚是否有出租车发生意外的消息,但是所有结果都是否定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蒸发?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说没了就没了?折腾了一大圈,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就坐在了马路牙子上,心里满是郁闷地抽着烟,越想越觉得这事太蹊跷,联想到昨晚翦卫国在接车时那个躲闪的样子,他突然想到,是不是他因为四姐的病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压力离家出走了?   想到这里,他冲着天歇斯底里地怒骂了一声“:翦卫国,你他妈不是个男人!”   一辆出租车在他跟前停下,驾驶员探出头问:“三子,你这是在骂谁呢?”   三子抬头望去,是一个认识的哥们儿,急忙再次询问道:“你有没有听说昨晚上谁的车出事了?”   驾驶员似笑非笑地说:“我靠,三子,和谁有仇也不至于这样咒人家吧?”三子的耳朵里忽然听到出租车的收音机里传来熟悉的路况播报,他猛地一拍大腿,眼前豁然一亮,拉开车门就上了车,急切地对驾驶员说道:“快,赶快拉我去一趟交通台!”   但是,三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只是抱着一个去交通台做寻找翦卫国的广告的想法,最终的结果却是在全市出租车行业中引发了一场空前的大波。或者再进一步说,如果只是交通台一个普通播音员所做的这段广播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了。   当播音员耐心地听完了三子要过来做寻人启事的过程后,当即被眼前这位貌不惊人,身上还带有一股子江湖气的年轻小伙子给感动,他所想到的,已经不仅仅是广播找人那么简单了,而是要通过广播,让全体出租车司机乃至全市人民,都来为一位年轻的女人奉献一份爱心,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人间情爱”这个词已经距离我们越来越远,甚至已经变得非常陌生!   就在三子满世界找寻翦卫国的时候,翦卫国正在交警队里等待事故的处理,而他的手机早在昨天晚上就落在车里,任你就是把他的手机给打爆了,他也根本听不到。   由于昨晚上他的车被交警暂扣,他便直接回了家,本以为睡一觉一早赶到交警队,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经过说清楚,就可以把车提走。但是,事情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来到交警队后,得到的是一个极其冷漠的回答:在外面等着!   于是,他也只好站在走廊里焦急地等候处理。他现在最着急的就是交警赶快给处理完毕,以便早点儿把车开出来,不影响把车交给三子。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比他更着急的,就是那个伤者的儿子,希望最好是不用经过这么烦琐的程序,直接从翦卫国兜里掏出钱先把医药费给交上再说。但是,你急偏偏警察们不急,他们不紧不慢地按照程序办事,慢条斯理地逐个做笔录。   现在争执的焦点是,伤者的儿子强烈要求交警必须让翦卫国先交上住院费,而翦卫国说什么也不能接受这个要求,怒不可遏地扯着嗓子大喊讹诈。尽管他在交警队向处理事故的交警一遍又一遍地陈述自己当时刚好是开车路过,见到了伤者纯粹属于做好事救人,这是体现人性关爱和一个驾驶员的最起码的道德,可没想到,自己竟然反过来被人讹诈,这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而与此同时,交警也对肇事现场所遗留的刹车痕迹以及翦卫国的车做了一个初步的事故认定,确实没有发现肇事的碰撞点,而且现场所遗留下的肇事车辆的漆皮是一辆墨绿色汽车,刹车痕迹也与翦卫国的红色出租车明显不符,按说这起所谓的肇事案件完全可以就此作出一个合适的结论,但是伤者的家属却并不认可交警作出的鉴定结论,不管怎么向他们解释,即便是说破了大天,伤者的家属就是不信,阴阳怪气地质问警察,如今这个社会还有这样的好人存在?   最要命的问题是,那个躺在医院里的老太太,现在也一口咬定翦卫国就是肇事者。如此一来,原本一件学雷锋做好事的普通事件,一下子就变得扑朔迷离,而翦卫国也立刻变成了肇事嫌疑人。   这事突然变得复杂了。   听到这个消息,翦卫国如五雷轰顶,顿时惊呆了。面对交警的盘问和家属的纠缠,即便他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当晚发生的事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若木鸡地盯着交警,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才灵醒过来,气得全身直抖,额头上的青筋一蹦老高,像一头突然发怒的狮子,一只手用力地拍得桌子啪啪作响,出离愤怒地对着交警狂怒嘶吼道:“你们这是合起伙来讹诈!讹诈!假如所有人都像你们这样处理事,谁还敢去学雷锋做好事?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他妈就不应该去管这个闲事!她死不死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伤者的儿子站在一边,伸着兰花指不阴不阳地说:“有理不在声高,你喊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学雷锋做好事,那我问你,谁能给你证明你不是肇事者?”   翦卫国气得两只手用力地攥紧拳头,捏得关节嘎巴嘎巴直响,嗓门仍然没有减下来,大声地吼道:“那么我也问问你,谁又能证明我就是肇事者?”   “被你撞伤的人,她能证明!要不要咱们一起去医院对质?”   翦卫国一下子给噎住了,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脑汁像突然被抽空了一样,思维出现了空白。他无法弄明白的是,人,为什么可以无耻到这个程度。然而,面对他的失语,对方抓住了机会,冷笑了一声道:“怎么样,你无话可说了吧?我告诉你,别在这里赖账,你再怎么狡辩都没用,医药费你一分都少不了。”   翦卫国突然感到天昏地暗,眼前直冒金花,险些一头栽倒,带着哭腔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我操他亲爹,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交警队的处理意见是,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车暂时扣在停车场,至于伤者目前在医院里所花费的费用,在事故责任认定之前,先由家属暂时代付,等这一切都调查清楚后,再由保险公司按照程序进行理赔。   对于翦卫国而言,出租车是他的命,扣了车等于砸了他的饭碗,而且还被人讹诈着要他去交医药费,可四姐那边又急等着要钱,翦卫国越想越觉得窝囊,就在那一刻,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翦卫国无奈,只好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调解方式。   他踉踉跄跄地从交警队出来,就直奔了路边的一家小饭店,因为不是饭点,小饭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找了个角落,向服务员要了一瓶啤酒,带着茫然和悲凄绝望地看着外面。   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四姐第一次和他**的时候,曾经说起过她的身世,她是被抱养的!也就是说,四姐在这个世上极有可能还有亲人,或者是其他兄弟姐妹。可是到哪里去找他们呢?   翦卫国叹了口气,当他喝完了第四瓶酒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了三个人,鬼头鬼脑地朝着他这个方向看了看,在另一个角落里坐下,大呼小叫地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对服务员喊道:“来一瓶二锅头,外加一盘酱牛肉。”   翦卫国醉眼惺忪地回头看了看这几个人,总觉得这三个家伙不怎么像好人。服务员给他们上菜时,其中一个正在弯着腰开酒瓶的人背后的裤腰上露出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将那人的衣服给顶起。翦卫国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妈呀,那不是枪又是什么?   他急忙转回头,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涌到了头上,心跳骤然加剧,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身体僵硬地戳在那里。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对面那家银行上,立马就反应过来,看样子,这几个家伙是准备抢银行吧?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装着喝醉了的样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对吧台喊道:“老板,结账!”   翦卫国趔趔趄趄地从口袋里掏出钱,交给了服务员,然后顺手将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啤酒拎上,刚要往外走,却被服务员给拦住道:“先生,你这不能带走,我们的酒瓶是要回收的。”   翦卫国装着一副醉态,舌根发硬地对服务员说:“干吗?这酒我还没喝完呢,再说,我他妈是花了钱的,你凭什么不给?”   翦卫国走出饭店后,一副醉相地坐在马路牙子上,身体倚靠着路边的树,手里紧紧地攥着那瓶酒,两只眼却往上翻,看着马路对面银行门前的过往行人。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运钞车在银行门前停下,从运钞车上下来了四个全副武装的保安,其中一个保安端着枪站在运钞车旁,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几乎在运钞车停下的同时,饭店里的那三个人快步走出来,冲着马路对面就走过去。翦卫国也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穿过了马路。其中一个歹徒这时已经走到保安跟前,突然掏出手枪,对着保安就开了一枪,保安应声倒地。另外两个家伙听到枪响,立刻跑到了运钞车的后面。   翦卫国走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抡起酒瓶子,狠狠地朝刚才开枪的那个歹徒的脑袋砸下去。与此同时,歹徒手里的枪响了,翦卫国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他的身体随之晃了晃,就两腿一软倒了下去。就在他倒下去的时候,耳朵里似乎听到一阵警笛声。   翦卫国被几个警察从救护车上抬下来送进了急诊室,警察们焦急地守候在旁边。过了不长时间,一个医生就走出来问:“谁是患者的家属?”   警察赶紧紧张地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疑惑地看了看警察道:“他喝大了!”   警察大惑不解地问:“旁边有好多目击者,都说他中枪倒下了。大夫,麻烦你能不能给认真检查一下?”   医生说:“反复检查过了,患者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表面创伤。”   这时,公安局长带着几个警察匆匆赶到医院,问那两个警察:“那个人醒过来没有?要告诉医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给抢救过来。”   警察小声地报告:“报告局长,他没有中枪。刚才医生说,他只是……喝大了。”   局长瞪大了眼,惊讶地说:“喝大了?这伙计不会是武二郎转世吧?”   等翦卫国睁开眼睛的时候,昏昏沉沉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房间里很安静,四周一片洁白,一缕阳光从一簇高大的松树丛中钻了进来,如同剪碎了的金屑一样洒在了自己身上,暖暖的。在他的意识中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留在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影像,是那个歹徒狰狞的嘴脸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他甚至没有听到枪响,却似乎看到了枪口里喷出了一团火,之后的一切他便一无所知。这让他觉得已经进入了传说中的天堂,因为他曾经几次梦到的天堂似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静谧、洁白、神秘和永远不落的太阳。   他有些发懵,忽然感到了一丝恐惧,难道自己真的死了吗?不,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的出租车还被扣在交警队,四姐还在等着他的钱去治病,还有他的儿子翦锋,为了这一切,他现在也不能死!   他挣扎着想大声喊叫,可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他的手好像被一只铁钳给紧紧地夹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他突然想,坏了,自己可能进了地狱,已经被牛头马面给看管起来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进可怕的十八层地狱了啊?他在小的时候,曾经听过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岳飞传》,其中有一段关于秦桧死后被牛头马面押进地狱阎王殿的描述,有拔舌狱、剪刀狱、铁树狱、孽镜狱、蒸笼狱等总共十八层,每一层地狱都是鬼门关,先下油锅炸,再被毒蛇咬,吃尽了苦,遭够了罪,最后还要被斧砍刀劈,用锯子一点一点地锯成碎片。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惊恐万状,就拼命地挣扎,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翦卫国被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没想到被旁边的人按住。一个听上去很陌生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醒了?”   他顺着声音找过去,朦胧中看到两个警察站在床头,其中一个见他睁开了眼,拉开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工夫又和另外一个高大的警察走进来,并介绍道:“这是我们局长,他亲自来看你来了。”   翦卫国还没闹清楚自己是如何进的医院,依稀记着上午在交警队的事,可这回怎么就躺到医院里来了?他有些糊涂,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局长用很洪亮的声音对他说:“谢谢你啊,你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今天这事如果不是你的果断出手,将要造成很大的损失和人员伤亡,了不起啊!”   翦卫国疑惑地看着局长,忽然想起了自己昨晚把那个老太太送到医院的事,就猛地坐起来,紧紧抓住局长的手,含混不清地问:“你是局长?那请你告诉我,我这是不是在学雷锋做好事?那人确实不是我撞的,把车还给我吧。”   局长听了这话感到很纳闷,以为他还在说胡话呢,继续说道:“你这是见义勇为呐,我代表公安局全体干警向你表示敬意。”   翦卫国只听到了“见义勇为”四个字,就赶紧问道:“见义勇为是不是有奖金?我现在需要钱,快给我吧,我现在急需!”   护士走过来对那几个警察道:“病人现在还需要休息,请到外面去吧。”   待病房里只剩下翦卫国一个人的时候,他慢慢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想起刚才好像有几个警察过来,而且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警察?他不由自主地惊出了一身冷汗,联想到自己的车现在还被扣在交警队里,一旦自己再扯到这个事里去,那就更是有嘴说不清楚了,何不趁着现在没人赶紧溜之大吉。他抬起头查看了一下病房里确实只有他自己,便拔下了输液的针头,然后起身下床穿上鞋,悄悄地跑到门旁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摇摇晃晃地爬上了窗台,侧着身体从窗户钻了出去,纵身跳了下去。 该章节已被锁定   《猴票》 第十九章最后的“角逐”   第十九章最后的“角逐”   当邢志听说肜小婉手里有猴票的时候,贪婪的心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为此,他甚至专门去了一趟邮票市场打探猴票目前的价格。在得到了令他颇感震惊的信息后,他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想办法把肜小婉手里的猴票搞到自己手上。   虽然邢志当着周荣的面又是拍胸脯又是下保证地说,一旦肇事逃逸东窗事发,他将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但是,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肇事逃逸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假如真的出了问题,那可是要被判刑蹲监狱的啊,这么大的一个雷绝对不能说顶就顶,更不可能拿着自己的一生去赌一个未卜的未来,必须要想办法把自己解脱出来。   周荣还在他宿舍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一个给自己解围的方式,上网发帖子,以目击者的口吻简单地说出撞人的过程,这样做既可以保证自己不被周荣察觉,将来也可以作为给自己辩解的证明。所以,当周荣前脚刚走,他就急不可耐地上了网,给自己起了一个“目击证人”的网名,简单说明了事情的发生经过。   但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他的这个帖子发出后不久,就引发了一场空前的争论,尤其是到了第二天晚上,一个网名叫“出水芙蓉”的网友发表了一个很长的帖子,首先声讨无良司机肇事逃逸,而后谴责受伤家属借机敲诈,而善良的出租车司机因为救人,却反过来成为被讹诈的对象,第三是猛批交警不作为,如此一清二白的肇事案却迟迟得不到公正公平的处理,致使营运车辆至今被扣在交警队,给该驾驶员造成了精神和经济的双重损失。帖子的最后,是通过这起事件质问今天的社会,当今的某些人在利益的驱使下,究竟是道德沦丧还是人性泯灭?   这个帖子应该说无论论点还是论据都非常犀利,而且文笔老辣刁钻结构严谨无可挑剔,可谓字字珠玑,一言一语句句直击要害,若非专业人士绝不能为,具有相当的功力,所以这篇帖子在网上一经出现,就像投下了一颗重磅**,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仅一天的时间,点击率就超过了10万,还有近千条跟帖。甚至有些好事的人,对那个受伤者进行了“人肉搜索”,并把搜查出来的姓名、住址、电话等详细信息全部公布在网上,供网友们参考。   这把火点着了。传播的速度很快从线上到了线下,人们在茶余饭后的闲聊中纷纷议论这个话题,并且也引起了各大主流媒体的介入,报纸、电视、电台都加入其中,一场空前的道德大讨论,通过一起简单的交通肇事案在这个城市引起了高度关注,那个网名叫“出水芙蓉”的女孩,也走进了人们的视线中。   面对如此火爆的争论,邢志灵机一动,又有了一个新的方案,何不趁这个大好机会再来上一手呢,三十六计中好像有这么一计,叫作“上屋抽梯”!   这几天的时间里,周荣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心惊胆战地躲在家里,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那辆肇事的路虎则一直趴在车库里。她把手机关掉,窗帘紧闭,一天到晚头不梳脸不洗地窝在床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饿了就用家里的电话叫外卖,能够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她的QQ,倘若外面偶尔有警车驶过,警笛的呼叫声在她的耳朵里就像是一道催命符,每一次响起都会吓得她魂不附体全身战栗。尤其是当网上出现了一个叫作“目击证人”的网友所发的帖子时,她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没有了,即将到达崩溃的临界点。   不过,通过网上的争论她也获得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那个被撞的人并没有死,而那个救人的出租车司机却被人反诬为肇事者,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宽慰。只要人没死就好办,不外乎就是多花几个钱的问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QQ里突然闯进一个人要求加她为好友,那个网名很有意思,叫“我知道你是谁”,而且从他的个人资料里看,只有一颗星,显然是一个刚刚申请的新号。   她犹豫了好长一会,最终还是通过了对方的请求,让她始料不及的是,那人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躲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是疖子早晚都得出脓!   她赶紧回复:你是什么意思?   对方打字的速度很快: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清楚吗?你有没有想过,把人给撞了,你躲起来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周荣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感觉到后背上生起一阵凉风,随即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出于直觉,她首先想到此人很有可能是邢志,便当即打开手机,拨通了邢志的电话。   邢志接电话的地方好像是在超市里,环境非常嘈杂,使邢志不得不大声说话:“周荣,你在哪里呢?这两天没什么事吧?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问我在什么地方啊,哦,我正在外面忙呐,喂,我这里很乱,我忙完了再给你电话。”   周荣还没等挂上邢志的电话,QQ里的那人又敲出了一行文字:怎么不说话了?不说话就能说明问题吗?   周荣只好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对方又敲出了一行文字:知道什么叫封口费吗?你应该懂的。   周荣:封口费?   QQ的那个小企鹅标志立刻又开始闪动:为了人肉你和你的车号,我可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给个辛苦钱也是应该的吧?再说,你也不缺钱,随便给个几万块钱花花,也算是为你自己投资保险事业了。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周荣:就凭你在QQ上说几句,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对方:干我们这一行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俗话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嘛。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只好在网上公布你的所有信息了,到时候吃官司蹲班房,可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哟!我没有工夫在这里和你磨叽,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想好了就给我留言,如果过了时间的话,后果嘛,你自己考虑。88!   邢志敲完了最后一个字,直接就关闭了电脑,脸上略显出一丝得意,顺手从电脑里点开一段录制好的音频,立刻就有了在电话里所传来的嘈杂声。   周三寿同样也在关注这场“网络论战”,只不过他是若干普通的围观者之一,既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也不透露自己的思想,只是跟着别人的跟帖看热闹,他觉得那些骂人的网民们既幼稚得可笑,却又有着极高的骂人水平。   电脑对于周三寿而言,所能起到的作用仅限于打游戏,极其无聊的时候,他会在电脑上玩“接龙”这类最低端的游戏来打发时间,偶尔也上网浏览一下新闻,到论坛去看看网民对骂,比如这次网络论战就是一个例子。让他感叹竟然有那么多的人一天到晚闲得蛋疼泡在网上,而且骂人的水平超乎了他的想象,长篇大论的骂人帖子,甚至可以做到一个脏字都没有,就能把对方给骂得体无完肤。可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这场论战的始作俑者,即受到最严厉谴责的那个肇事逃逸人,竟然是他的宝贝女儿周荣。   当然,这些事并不是他关心的,至于谁是肇事逃逸的,谁又是真正的受害者,他并不愿去多想,声讨啊,谴责啊,等等,有那么多的网络打手已经足够了,而他所关心的焦点,仍然是猴票以及与猴票有着神秘联系的肜小婉。根据七爷所提供的那个住址,应该是肜小婉经常提起的那个被她称作“四姐”的女人的家,如果消息确凿的话,那么,这个“四姐”便毫无疑问地就是猴票的持有人。他这两天曾多次从外贸服装店门前走过,始终都是关着门,再加上那天见到肜小婉的时候,她脸上带着泪痕,把这些迹象都联系到一起就不难断定,四姐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让肜小婉出面,以借钱的名义出手她手里的猴票,而肜小婉也知道自己有集邮的爱好。   那天和肜小婉分开后,他已经给肜小婉打过无数次电话,想解释一下或者直接把100万给她。开始几次,肜小婉还能直接按掉他的电话,到后来电话干脆就不通了,估计是他的号码已经被她拖进了黑名单。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短时间内再想和肜小婉拾起关系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可如果不能和她恢复关系,她或者她们手里的那些猴票就有可能很快出手,这可真是个问题。   正当周三寿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邢志前来找他汇报工作了。见到邢志,周三寿立刻有了主意,很客气地把邢志请到沙发上,并且破天荒地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老板如此热情的招待,让邢志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周三寿递给邢志一支软中华,又拿打火机给他点着,语气很是亲切地对他说:“邢志,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邢志还以为是关于那天晚上撞人的事,周三寿真的要让他去出面顶包呢,紧张得全身肌肉都紧绷在一起,低着头不敢与周三寿的目光对视,战战兢兢地说:“周总,有……有什么事您就直接吩咐,我一定尽最大能力去做,决不辜负您对我的栽培。”   周三寿抽了一口烟,亲切地笑着说:“邢志,我很想知道一件事,你们这一代年轻人是不是没事总泡在网上?”   “其实也没有,”邢志心惊肉跳地吞了一口唾沫,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逐字逐句地揣摩着周三寿这句话的含义,好半天才表情僵硬地回答道,“平时工作都很忙,也没有多少上网的时间。不过现在上网确实是一个普遍现象,有时候发泄一些自己的压力和不满情绪,也很正常。”   “那么你经常上网吗?”   “下班以后没什么事,也偶尔上去看看。”   “我想你肯定知道最近网上在议论的一个话题,哦,就是汽车撞人后逃逸,又拿着别人给顶包的这件事,你对这事怎么看?”   虽然周三寿的声音很平和,可对于邢志来说无异于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震得他全身不停地哆嗦,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脸色也骤然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慌乱地深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惊悚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嘴里怯懦地问:“周总,您……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三寿通过他的表情变化可以判断,这家伙十有八九也参与其中了。他呵呵地笑了笑,拍着邢志的肩膀,语气轻松地对他说道:“年轻人嘛,应该经常上网,与时俱进嘛,只要别太出格就行。”说着,从茶几的纸抽盒里抽出了两张纸巾递给邢志。   邢志接过纸巾擦了擦头上的汗,连声说道:“谢谢周总,谢谢周总。”   周三寿狡黠地转了转眼球道:“我今天要和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主要是想让你出面给我帮一个忙。你来公司这几年一直都很认真地工作,这一点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这个小伙子工作有能力,办事很扎实,是我的得力助手,所以考虑来考虑去,这个任务非你莫属,只有你去做我才放心。”   “您说,是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也不想瞒你,是这样,最近有个人手里有几版猴票要转让,猴票,你知道吗?就是猴年的邮票,本来说好了要给我,可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人又变卦了,于是就闹得不怎么愉快。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如果我再主动去找她的话,一方面是太跌份了,另一方面对方一旦发现我的迫切心情,会趁机抬高价格。所以,现在需要你出面,你只要暗地里跟着她,看看这段时间她都和什么人接触,然后回来告诉我就行。如果发现她和什么人在交易,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事给搅黄了。你能做到吧?”   原来是这样啊!邢志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回了位。他抬起头看着周三寿说:“可是我不知道那人的长相怎么办?”   周三寿诡异地笑了笑,起身走到自己的老板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前几天肜小婉和她姥姥在一起的时候拍的照片,递给邢志说“:喏,就是这个女孩!”   邢志疑惑地看着周三寿,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张照片,他只看了一眼立刻就惊呆了,脸部的肌肉快速地哆嗦了两下,失声叫道:“怎么会是她?”   周三寿疑惑地看了看邢志道:“你和她怎么会认识?”   邢志紧张地回答:“我们是大学同学!”   周三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对对对,没错,这个女孩也是西安交大毕业的。”   翦卫国带着一脸风尘,从咸阳国际机场下了飞机,直接搭了辆出租车进入西安城区,直到这时他才感到有些傻眼。   出租车从西门进城,一直向东,过了两个路口后又向北方向行驶,即到了他此次的目的地——石坡桥。从出租车上一下来,他就愣住了,眯着迷茫的小眼望着西安的大街,而他的身旁就树立着一块路牌,蓝底白字明明白白地写着:石坡桥。这和他想象中的石坡桥简直大相径庭,想象中这个名叫石坡桥的地方,应该是一片低矮的平房,沿着一条幽深弯曲且很拥挤的胡同,便径直可达他要前去寻找的石坡桥南二号。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感到发懵,一眼看不到头的高楼大厦错落有致,放眼望去,宽阔的大街和拥挤的人潮,以及鳞次栉比的商场酒店,无一不在彰显着这座古城的繁华,而每一幢建筑的顶端,都有一个唐式建筑的房顶,显现出古城的另一番古典气质。   翦卫国傻傻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临出发前的那股冲动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说不出的迷茫和失望。在如此一个繁华都市中要从茫茫人海里去找寻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简直如同在大海里捞针。   他愁眉不展地考虑了很久,无意间看到了一家商场门前的巨型LED电子广告屏,忽然联想到以前在家时,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寻亲的报道,具有非同寻常的感染力。他猛地一拍大腿,对呀,为什么不去电视台尝试一下呢?   几经周折,翦卫国终于打听着找到了西安电视台,也不管人家管不管这事,在前台上就对迎宾的礼仪小姐讲述了自己的来历,说得人家礼仪小姐目瞪口呆,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他解释。   恰好,他所说的话被一位生活类节目的编导听到,立刻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便主动地把翦卫国叫到了一边,很耐心地听翦卫国把自己此次来西安的目的又讲了一遍,从四姐被查出患白血病开始,到她的被抱养身世,以及通过那个蓝底白花包袱里找到的地址,估计她的出生地很有可能是在西安,等等,说到动情处,翦卫国激动得泣不成声。   这一番讲述让这位年轻的编导更是为之动情,哭得稀里哗啦,当即就决定申请专题,并同时安排摄像和采访记者对翦卫国进行拍摄采访。直到这个时候,翦卫国才知道这位编导叫李梅。   按照翦卫国所提供的地址,记者们陪同翦卫国来到附近的派出所进行户籍查询,警察们一听记者的来历,二话不说给予大力配合,立刻从电脑中调出所有叫卫秀英或者魏秀英的人,结果找出了80多个同名同姓的,老的有七八十岁,年轻的有二三十岁。翦卫国考虑,按照四姐现在的年龄推算,她的母亲现在应该在50岁到60岁之间,那么这80多个卫秀英中,七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基本上可以排除,二三十岁的也就更不可能了。所以,经过确认,他决定把年龄段缩小在50岁到60岁的范围内,这样,还剩下了20多个卫秀英,分布在西安各地居住。   头一天没什么结果,电视台暂时把翦卫国安排在招待所里住下。第二天早上,记者们就分成两路,各自拿着从派出所打印出的资料分头核实这二十几个卫秀英。忙碌了整整一天,记者们都累得筋疲力尽才回来,可是在碰头会上一聊,这二十几个人除了有一个外出多年,具体联络方式不明以外,其余所有的卫秀英经过记者们的认真核对,全部与翦卫国所提供的资料不符!   翦卫国一听这个结果,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难道说偏偏那个外出的卫秀英碰巧就是四姐的生母?   在翦卫国离开家的这几天里,肜小婉总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这让她感到有些恐惧,无论她去医院还是到服装店,那双眼睛始终都在死死地跟着她,想甩都甩不掉,可是当她突然转过身往后查看的时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跟在自己身后,莫非是产生幻觉了?但是这种被人盯梢的紧迫感又确实非常清晰。她停住脚步,从挎包里掏出化妆镜,学着电视里地下党的样子,用疑惑的眼神仔细观察着身后的每一个人,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难道真的见鬼了?   拐过一个街口就到了四姐的家,肜小婉突然发力,快速地跑进院里将大门关上,然后捂着狂跳的心脏悄悄地上楼到了四姐屋里,悄悄地掀起窗帘一角,查看路上过往的行人。终于在路旁的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她看到了一只穿着皮鞋的脚,行迹鬼祟地躲在树后,整个人被粗大的树干所遮住,只是隐隐地露出了蓝色西装,似乎也在往她这个方向窥探。从那个人的身影轮廓上看,肜小婉觉得很像一个人,脑子里突然闪出邢志的影子。   没错,那个跟踪肜小婉的人确实就是邢志。开始他是在执行老板周三寿的指令,看看肜小婉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然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周三寿对他的要求。当邢志听说肜小婉手里有猴票的时候,贪婪的心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为此,他甚至专门去了一趟邮票市场打探猴票目前的价格。在得到了令他颇感震惊的信息后,他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想办法把肜小婉手里的猴票搞到自己手上。   但是,让邢志没有想到的是,他在邮市打听的那个人,恰恰就是七爷王志伟。七爷起初只是觉得这个小伙子很是眼熟,等这人走出去后,他突然想起,似乎是在周三寿的公司里见过一面。   七爷没有多想,直接就拨通了周三寿的手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前来打听价格的这个人对周三寿描述了一下。周三寿一听,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脑子里却不由地打了个问号,邢志跑到邮票市场打听价格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小子动了歪脑筋,是想截自己的和?可问题是,他从哪里能找来这么多钱?   周三寿那俩眼珠子飞快地在眼眶里转动了几圈,随后他拿起手机,拨了邢志的号码,没想到他的手机处在关机状态。   邢志此时正在一个网吧里上网,从医院里跟踪肜小婉返回她的住处后,他大略地计算了一下时间和她的生活规律,比如她什么时间出门,到什么地方去,然后什么时间再返回,这样他心里便有了数,按照概率,只要连续跟踪三天,时间方向地点都能吻合的话,他也就明白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他进了网吧后,找了一个很僻静的角落,再次用“我知道你是谁”的QQ号码登录,看到周荣的QQ处于在线忙碌状态,就毫不犹豫地将其点开,直截了当地问:给你的时间已经到了,你考虑得怎样了?之后他的两眼就紧盯着屏幕。   过了好长时间,周荣才回复道:你到底是谁?   邢志冷笑了一声,在电脑上写道:别扯淡了,我是谁重要吗?   周荣:当然,否则的话,我怎么能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邢志:骗你?呵呵,真是个笑话。你也不想想,如果我骗你的话,会把你的底子摸得这么清楚吗?我没时间和你两个在这里磨叽,你只要回答我,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荣:我还没想好,怎么办?   邢志:你是不是在拿我的耐性当礼拜天过呐?我现在给你一个最后的时间,今晚八点前给我答复,否则,你的全部资料都会出现在网上。你自己去想吧,我还忙,没工夫在这里陪你玩!   周荣:先别,你让我再想想。   邢志:我再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   周荣:至少你得告诉我,我该给你多少钱吧?   邢志心里一阵兴奋:五万。   周荣:可我现在哪里有那么多钱?这样,三万如何?   邢志:看在你很有诚意的分儿上,三万就三万吧。   周荣:那我怎样把钱交给你呢?   邢志愣了,这几天满脑子光在算计着如何拿钱了,可百密却出现一疏,竟然忘记去银行办一张卡了。他脑子飞快地考虑了一下,然后回复道:这样吧,我的卡刚才被我同事拿走了,晚些时候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你卡号,你直接把钱打到卡上就行。   此时的周荣已经比刚出事那会儿冷静了很多,首先她明白的一个道理是,既然人没有死,只要自己能主动投案自首,把当晚所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应该就没有什么事了,剩下的问题无非就是赔几个钱而已,这样总比压在自己心里不敢见光还遭到勒索要强很多,否则自己即便是被人敲诈了,心里的阴影也无法消除。就在她拿起电话的那一刻,却犹豫了,她还是想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老爸,然后听听他的意见,再做最后的决定。   想了好长时间,她最终还是拨通了周三寿的手机,也没有称呼,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马上回来一趟,我想和你说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周三寿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周荣的人,知道如果不是特别重大的事,他这个女儿绝对不会轻易服软的,更不可能主动给他打电话。尽管心里还在生她的气,可接到周荣的电话,他就马上放下手里的事出了办公室。   还没等他开车走出厂区大门,远远地就看到邢志从外面回来,他便踩住了刹车,带着一脸愠色从车窗里伸出头,把邢志给喊住道:“你一天都忙什么去了?为什么手机关机?”   邢志赶紧跑过来解释道:“不好意思周总,我手机没电了,这不是要回来充电嘛。您找我有什么事?”   周三寿的脸色非常难看,劈头就问:“听说你今天去邮票市场打听猴票的行情去了?”   邢志一愣,脱口就问:“您怎么知道?”   周三寿冷笑了一声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我问你,你去邮市打听行情是什么意思?有想法?”   邢志尴尬地笑了笑,顺嘴就扯了个谎道:“没有,周总,是这样,您不是让我去看那个女孩都和谁接触吗,我今天就一直跟着她,看她手里拿着用报纸卷成的一个卷儿去了邮票市场,所以就跟了过去。我是担心被她发现,就假装打听价格的样子问了一个老板。就是这样的过程。”   周三寿听他说肜小婉拿着一个报纸卷儿进了邮市,不由地吃了一惊,赶紧问:“你发现她和谁接触过?”   邢志摇了摇头说:“这倒没有,她就在里面转了一圈,然后就出来了,我一直都跟着她,没见她和什么人搭过话。”   周三寿松了一口气,听上去邢志所讲述的这个过程倒是没有啥破绽,至少觉得还有些靠谱儿,也就没有再继续深究,对他摆了摆手说:“行了,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还有,就是你那个手机,如果再出现关机情况让我找不到你的话,你就自己掂量一下吧。”说完,开车就走了。   邢志看着周三寿的车驶出大门后,乜斜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周三寿回到家,才注意到周荣的脸色很难看,就问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又惹出了什么事?”   周荣撇了撇嘴,还没等说话,眼泪就先流出来了,抽抽搭搭地说:“爸,我闯下大祸了,你可得帮帮我呀。”   周三寿一听就急了眼,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急三火四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我把人给撞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咱俩吵架的那天晚上,我开着车想出去散散心,就打电话把邢志给约出来,结果在路上把一个人给撞了。”   “那后来呢?”   “当时我都吓傻了,后来就开车跑了。不是我,是邢志开车跑的。”   “再后来呢?”   “再后来……你这几天有没有上网?到网上一看就知道了。”   周三寿一下子就惊呆了,他一拍脑门子大声叫道:“我的个天!闹了半天,网上说的那个肇事逃逸者就是你啊?”   周荣点了点头,怯懦地看着她老子的脸问道:“爸,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周三寿愣了半天才长叹了一口气,气急败坏地数落道:“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你把我说的那些话都当成耳旁风了,现在出事了就想起我来了?好在那个人没死,如果你当时把那人给撞死了,你是要进去蹲班房的,你知道不知道?”他忽然一顿,又问了一句:“你刚才怎么说的?是邢志开的车?也就是说,那人不是你撞的?”   “人是我撞的,撞上人以后,我脑子都空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结果是邢志把车给开走了,开出去很远,才发现一辆出租车停下,好像是把那人给救了。”   周三寿狠狠地瞅了周荣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语气很轻松地说:“老张,最近忙什么呐?可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找个时间出来坐坐?我告诉你,最近我可是搞了一张好票,有没有兴趣看看?”   对方大大咧咧地说:“我一个小交警哪敢去麻烦你这位大老板呀。又淘到什么好票了?听你这口气,不是搞到一版‘猴子’了吧?改天让我饱饱眼福。”   周三寿道:“猴票嘛,现在还在物色中,是一整套‘**’。我手里已经有了一套了,就想把这套‘**’票送给兄弟你呐。”   对方一听,立刻就兴奋了:“哇,是真的呀?说吧,老周,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兄弟我义不容辞!”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一下,就是最近网上炒得很热的那个所谓肇事逃逸的事,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咦?”对方一愣,“你这个大老板关心这个干吗?实话说,这个案子就是我经办的,凭良心说,人家那个出租车司机确实是冤枉,肇事后的现场勘验证明,出租车上连一丁点儿撞击痕迹都没有,现场所遗留的漆皮是绿色的。可那家人也挺混,一口咬定出租车司机就是肇事者,而且连受伤的老太太也是这么说,这让我怎么处理?说白了,那家人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就是想讹人家一笔钱呗。”   周三寿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哎,我说,这方面你有经验,你去征求一下那家人的意见,看看这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协商一下给几个钱就把这事给了了。再说把出租车扣在交警队里也不是个事嘛,那不是砸人家的饭碗吗。”   “问题就出在了这钱上,人家出租车司机咬死了,就是一分不给,那家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找了不少关系到我这里说话,要我给出租车司机施加压力。你说老周,这昧良心的事咱能做吗?再加网上这么一炒作,这回倒好,出租车司机没影了,那家人也不朝面了,可那个老太太还在医院里躺着呐,医院一天两三个电话打过来催缴住院费,弄得我现在是两手捧刺猬,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说实话现在只要电话一响,我的心都哆嗦。”   “哎,老张,你帮忙问一下,看看那家人到底想要多少钱?”   “不用问,人家早就把价码给开出来了,张口就是20万!这他妈简直是穷疯了,我都想给那混蛋俩大耳刮子。你说这不是敲诈是什么?就那老太太头皮上那点儿皮外伤,使劲说也就是花个三百两百的事。唉,现在这人呐,良心都让狗给叼了!哎,老周,你是不是和那个出租车司机很熟啊,麻烦你给转告一声,有理不用躲着,该解决问题还得解决问题。再说,明明他是有理的,可这一跑,反倒让人给抓住了小辫子,那话怎么说来着?黄泥蛋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老张,说实话咱们弟兄也不是外人,那出租车司机是我一个很好的哥们儿,当年帮过我一个大忙,他的情况我很清楚,一大家子都指着这个出租车吃饭呢,所以这个时候我必须要出面帮他,我是想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案?”   电话那头的老张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像这类案子一般有两种结案方式,一是我们这边掌握了他确实有讹诈嫌疑的证据,比如录音录像都可以,另外一个方式就是他本人来交警队销案,前提是必须已经决定私了,咱们这边也就不再追究。至于以后再出现其他纠纷,就与交警队没有任何关系了,那是法院的事了。”   “哦!我明白了。谢谢你老张,抽空我把这套‘**’票给你送过去。”   周三寿挂上了电话,没好气地对周荣道:“你看看吧,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说你不是作孽又是什么?这回心里好受了吧?”   周荣低着头,嘴里嘤嘤地说:“还有一个事。有一个人说他看见了整个过程,把我给人肉出来了,这两天就一直在QQ上问我要封口费呢,威胁说如果不给他的话,他就把我所有的资料都公布到网上去。”   周三寿端着杯子刚喝了一口水,被这话给惊得一哆嗦,嘴里的水也喷得到处都是,直愣愣地盯着周荣,惊讶地问:“还……还有这样的事?” 该章节已被锁定   《猴票》 尾声一切才刚刚开始   尾声一切才刚刚开始   夜,已经深了,这个繁华的都市一如既往,夜色依然是那么迷人。处处霓虹闪烁,发出五光十色的炫目光芒,在夜空中映出环环灯晕,给这个城市增添了无尽的妩媚。   邢志躲在树下看着肜小婉准时离开家,等了大约五分钟,才神色鬼祟地来到小院门前,前后左右地查看了一下,见除了一辆车停在街口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便翻墙跳了进去。   然而,他这一切举动都被躲在车里的周三寿看得清清楚楚。见他跳进院子后,周三寿立刻掏出手机,快速地拨了一个号码:“110,我发现了一个盗窃犯现在正在作案,请赶快过来!”   虽然家里家外的一切全部压在了肜小婉身上,从做饭到接送翦锋,她都做得有条不紊,可连续几天都没见到翦卫国的踪影,躺在医院里的四姐更加担心,再三追问守在病床前的肜小婉,翦卫国到底干什么去了。肜小婉却躲躲闪闪地回答,他这几天很忙。这一下,四姐的神经立刻紧张了,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肜小婉,逼问道:“小婉,你告诉我一句实话,翦卫国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肜小婉答道:“四姐,瞧你想哪去了?翦哥这两天确实很忙,昨天他还专门叮嘱我,要我好好照顾你呢。”   “那你告诉我,翦卫国这个该死的到底在忙什么?他这是安的什么心,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里?”   肜小婉笑着说:“四姐,你就安心地在这躺着吧,翦哥发话了,这回说什么也一定要让你健健康康地出院。”   “那么你告诉我,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四姐,瞧你又来了,你不是问过医生护士了吗?人家早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是贫血,可你老是不信。我能撒谎,人家医生和护士还用得着对患者撒谎吗?你说你没事瞎想些没用的,心里累不累呀?”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三子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警察,手里捧着鲜花。走在前面的是那位高大魁梧的局长,他来到病床前,对满脸惊愕的四姐说:“我代表公安局全体干警,向为人民除害不留姓名的翦卫国同志表示敬意。”然后指着旁边的三子说:“如果不是这位小同志今天去交警队办理提车手续,我们还找不到翦卫国同志,也不知道你的病情。我们非常感谢翦卫国同志奋不顾身的见义勇为精神,使我市成功避免了一起特大持枪杀人案,为国家挽回了巨大的损失。鉴于你目前的这种情况,公安局党委紧急组织全体公安干警进行募捐,共募集人民币9.3万元,作为你的前期治疗费用。在这里,我特地代表市公安局党委,向我们伟大的市民致以最崇高的敬礼,同时我们也将向上级组织申请翦卫国同志见义勇为的奖励。”   四姐愣了,疑惑地将目光转向了肜小婉,嘴唇颤抖着尖声叫道:“他到底怎么了?小婉,翦卫国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   肜小婉怯怯地说:“四姐,翦哥他,他真的没事,你就放心吧!”   “那警察所说的见义勇为是怎么回事?”   三子插嘴道:“四姐,翦哥确实没事,这个事三言两语说不完,你稍微等一会儿,我慢慢告诉你。”   四姐的目光转向三子:“三子,你把手机给我,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突然开了,最先进来的是两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他们把镜头对准了门外,紧接着,李梅、姥姥和孙学东都跟着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奔向了病床,唯独没见翦卫国。   老泪横流的姥姥从人群中挤过去,一把就抓住四姐的手,痛哭流涕地喊了一声:“我苦命的孩子,姥姥来看你了,姥姥对不起你呀!”   孙学东随后奔过来,双膝跪在四姐的病床前大哭道:“妹妹,我的亲妹妹,我不是个东西,我对不起你和妹夫……”   站在一旁的肜小婉一见姥姥,立刻惊呆了,叫道:“姥姥?你怎么来了?”   翦卫国最后一个出现在病房里,他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看到一家鲜花店,就想买一把鲜花送给四姐。可是花都已经包装完毕,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连一毛钱都没有,正在尴尬的时候,忽然看到江明娟从医院里走出来,就急忙冲出去拦住了她,腆着脸笑道:“江明娟,借一百块钱我用。”   江明娟被突然冲出来的这个人给吓了一跳,嗷地叫了一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翦卫国,就开口骂道:“翦卫国,你这几天死哪去了?所有人都在满世界地找你,知道不知道你?”   翦卫国却嬉皮笑脸地说:“等有空了我再告诉你,先借一百块钱用用,我给四姐买一束花。”   江明娟冷笑了一声:“哟,什么时候也懂得浪漫了?咱们俩过日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给我买过?”   “少废话,快点快点。”   江明娟很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他,嘴里还在叨叨:“我上辈子欠你的还是怎么着,被你这个该死的骗子骗到了手,给你生儿育女……”翦卫国一把就夺过了那张钞票说:“哎,江明娟,咱们先把话说清楚了好不好,你只给我生男没给我育女,好家伙,你这轻轻松松地一说不要紧,要是被街道那帮老太太知道了我超生,那还得了啊。”   江明娟被他气得,还没等想好怎么回答,翦卫国已经转身跑进了花店,她只能冲着背影骂一句:“翦卫国,你去死吧!”   到了晚上,病房里只剩下四姐和翦卫国两个人的时候,四姐才隔着隔离罩问翦卫国:“刚才当了那么多人的面我不好说你,翦卫国,你说你傻不傻呀,为我治病花钱不假,可你倒是和我说一声啊,也用不着那样东一头西一头地到处流窜,我告诉你咱家里有的是钱。”   翦卫国一愣:“家里哪还有钱了?我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   四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说你傻你还不信。你不是到楼上拉开了那个樟木箱看了吗?里面那么多钱你看不见啊?”   翦卫国更糊涂了,他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里面有钱:“我看你是真病了,那里面除了邮票,哪还有钱?”   四姐骂了他一句:“我真想知道你和猪到底是什么关系!”   翦卫国这回反应倒是挺快,马上就回了她一句:“夫妻关系啊!难道你还不知道?”   四姐这个气啊,咬牙切齿地说:“翦卫国,你给我等着!有我能下床收拾你的那一天!”   翦卫国一脸的无辜:“四姐,咱们讲点儿理好不好?你那个箱子里确确实实没有钱,如果真有钱的话,我还至于来回折腾吗?”   四姐白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口气:“翦卫国,我病不死早晚也得让你把我给气死!你长那俩眼睛是喘气的啊?你不长脑子啊?那些邮票不是钱啊?我告诉你,那是几千万呐!”   翦卫国傻了:“什么?你说什么?几……几千万?”   四姐没好气地回他:“你才知道啊?几千万才是个多大的事,搞不好能过了亿。你那辆出租车是我用其中一张换回来的,就那还比现在的市价便宜了好多呢!你这回都知道了吧。”   翦卫国吓得目瞪口呆,瞪着俩眼睛呆呆地望着四姐的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过了好长一会儿,灵魂才像从九天云外回来一样,粗粗地吐出一口气道:“我的老天爷啊!”   四姐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翦卫国道:“不过,卫国,说句实话,我谢谢你!对于我这个病和目前咱们的关系,你大可以不管不问一走了之,真的那样了,我也不怨你,真的。真没想到,你能为了我把什么都豁出去,就这一点,你能让我感激你一辈子。”   翦卫国憨憨地笑了笑说:“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不管怎样我也得先把你的病治好,咱们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呢。”话刚说完,他的眼睛忽然一转:“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一笔钱呐,让我回去好好看看,别给弄丢了。”   四姐哈哈大笑:“瞧你那个贪婪的财迷样儿吧。我告诉你,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幸亏小婉在家,才没有得手。下午已经让小婉都拿出去藏起来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翦卫国大惊:“啊?被谁盯上了?”   “这话等回头慢慢给你说吧。卫国,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你看行还是不行。这些天你不在家,我躺在医院里也想了很多,你看我这个病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关心和帮助,小婉和三子就不用说了,就连江明娟都一天八趟地过来看我,社会上那么多人都伸出手来帮助咱,捐款的捐物的都有。卫国,这回咱们这个人情欠大了。人要懂得感恩,不懂感恩的人就成畜生了。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咱把那些邮票捐了吧,成立一个治疗白血病的基金,让那些得了这种病的人都能够有钱得到治疗。你说呢?”   翦卫国犹豫了,脸上纠结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心疼得要命,是啊,那可不是个小数,那么大的一笔钱就这么捐出去,搁谁都心疼,如果不心疼的话,那才叫有病呢。他想了很长时间,才含含糊糊地说:“那就依你,捐了吧。不过,咱们不能都捐了,给咱自己留出几张来,行吧?”   四姐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你呀,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活脱脱的一个小气鬼。要么就全捐,要么你就全留下。你拿主意吧,我这回听你的。”   翦卫国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夜,已经深了,这个繁华的都市一如既往,夜色依然是那么迷人。处处霓虹闪烁,发出五光十色的炫目光芒,在夜空中映出环环灯晕,给这个城市增添了无尽的妩媚。   街道上的行人擦肩而过,享受着来自时代的喧嚣与繁华,没有人去理睬天上早已升起的星月。天空中的点点繁星仿佛蒙上了一层距离的纱幔,明明那么清晰,却恍若隔世。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却让翦卫国感到了挣扎和唏嘘……   按说,故事讲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把后来发生的事也在这里顺便说一下,因为这将是下一个故事的开始。   半年后,我收到了四姐和翦卫国的结婚请柬,而且四姐在电话里一再叮嘱我说,刘老师,你一定要来参加,因为我将要做出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后来我才知道,接到类似电话的不仅有我,而且还有王志伟王七爷。   四姐的婚礼在秀江南大酒店举行,能容纳50桌的大厅座无虚席,据说光从西安那边就来了不少人。在来宾中,我看到周三寿和周荣也在,还有改制以后的德伟达纸制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王德伟先生,正在和欧派厨具总代理雍永松先生聊得甚欢,就专门过去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近期的行情。   江明娟坐最后面的一张桌子,从她的穿戴和打扮上看像是要出门,不停地抬起手腕看表。而翦锋就坐在她身边,穿了一套剪裁合体的燕尾服,白衬衣的领子上打着红色的领结。还有更多集邮界的老朋友也都在场,我一个个地过去打了招呼。忽然我看到王志伟西装革履地坐在第一桌,胸前还人五人六地佩戴着一个“贵宾”的胸花。   婚礼开始了,在《婚礼进行曲》中,追光灯下的翦卫国身穿礼服,四姐披着婚纱,在肜小婉的陪同下,款款地走到了台上。   婚礼进行的过程中,王志伟忽然一脸庄重地走上了主席台,拿着麦克风吹了吹,扯着他那个破锣嗓子大声说道:“各位来宾,大家好!应新人翦卫国和王美丽的要求,在婚礼正式举行前我宣布一件重要的事。经过王美丽小姐认真考虑后,她决定把她珍藏了多年的九十九版1980年发行的庚申猴票进行现场拍卖,并将拍卖所得全部款项以及今天举行婚礼所收到的全部礼金,一并捐献给白血病防治中心。现在开始竞拍!”   现场一片哗然,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一个长相帅气的中年人眯缝着一对小眼站起来道:“我开个头吧。我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巍子,和新郎翦卫国是朋友,前段时间我因为出国,可能有些事没有顾得上帮忙,我在这里特向卫国致歉。他们之前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我也略有耳闻,听了他俩的故事,我非常感动。一对新人具有如此高的境界,值得我们大家赞赏!所以我第一个表态,今天这场婚礼的全部费用,我一个人包了,算是我对新人的祝福,祝愿他们白头偕老!”   他的话引起了全场的热烈掌声。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服务员拿着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走到四姐和翦卫国身边,低声对他俩说了句什么,翦卫国打开信封只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大变,立刻起身拉起身边的四姐急匆匆地向外走去。我的目光急忙追过去,却发现刚才江明娟和翦锋所坐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了。   翦卫国和四姐两个人当时就慌了,翦卫国什么都没想,拉着四姐就上了自己的出租车,直往机场方向狂奔。一路上,他的脑子里几乎一直都在想着江明娟给他留下的那封信:   卫国、四姐:   你们好。首先我衷心祝贺你们新婚大喜,白头偕老。当你们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翦锋登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并直接转机前往墨尔本,然后到达他的新家——瑙鲁。我在这里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我之所以用如此手段把翦锋带走,是因为自始至终我隐瞒着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你们也曾经多次问起过我为什么不能生孩子,说起来这也是藏在我心里的一个莫大的痛苦,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继续隐瞒了。那是在我出国后不久,刚好赶上了瑙鲁流行霍乱,我也不幸被传染,上吐下泻,人很快就虚脱了。你们还记得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皮特吗?对,就是他救了我这条命。当时我已经不行了,皮特从当地人那里学着用一种叫作“格里格拉”的野生植物给我熬了汤药灌下去,两天后我终于从死亡的边缘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可是,要知道,“格里格拉”是一种毒草,对身体的危害特别大,从此后我就永远失去生育能力了。这就是我回来要孩子的原因,我希望翦锋能在那里接受更好的教育,学成之后再回国效力,也算是我为祖国所做出的一点贡献吧……   等他俩来到机场,来到问询处一打听,却被告知,飞往北京的航班已经在两分钟之前起飞了。翦卫国如雷轰顶,两眼直直地盯着机场的航班告示牌,眼泪突然之间就涌了出来。   四姐挽着翦卫国的胳膊,抬起头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卫国,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翦卫国没什么反应,两眼还泪汪汪地看着天空。四姐恼火地踹了他一脚:“翦卫国,你是不是聋了?我已经怀孕了!”   翦卫国愣了:“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姐倚在他的肩膀上,柔柔地说:“都快两个月了!”   翦卫国抹了把眼泪喜极而泣:“怎么又来一个未婚先孕?”   四姐瞪了他一眼:“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说话?”   在往回走的路上,车上的收音机里正在广播新闻:“本市的十大见义勇为先进人物评选活动已经结束,奋不顾身击倒抢劫银行运钞车歹徒的出租车司机翦卫国等获此殊荣。”   2011年4月25日二稿,重庆较场口   2015年12月3日凌晨三稿改毕于青岛 后记   已经很晚了,我那条名叫“维尼”的狗蜷缩在我旁边的狗窝里,呼呼地打着呼噜。一条13岁的老狗了,就这样陪着我熬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夜,它那双眼睛目睹我写出一本又一本书。这条天热了知道要求开空调,天冷了知道自己去拖被子的聪明狗,就这样看着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趴在电脑前创作,似乎连它也觉得很有成就感,所以就这样“无怨无悔”地一直趴在我脚下,陪伴我在孤灯下熬了13年。   而这个时候我的脑子还在四姐和翦卫国那些人身上没回来,如同喝了一壶老黄酒,精神还很兴奋,那就索性再啰唆几句吧,顺便也把四姐和翦卫国这些人的命运结局给各位读者做一个交代。   其实,这个故事很早以前就已经形成了,大约在2010年的时候,制片人江红约我去西安聊一个电视剧,我就给她讲了一个初期的猴票的故事,并在此之后形成了这部小说和同名电视剧。但是,后来因为其他稿子的原因,这本书写完一稿后就被我扔在硬盘里,静静地趴了将近五年的时间,直到前不久江红打电话通知我,说电视剧已经开机了,我才想起了这事。   首先要说的是,小说里所有的人和事,都是真的,而且“四姐”和“卫国”也都是我生活中的朋友,在生活中我也是这样称呼他们的,四姐也确实姓王,只是卫国并不姓翦罢了。   这些年,我的生活轨迹除了写作基本上就剩下玩儿了。我是属于很爱玩儿的那类人,玩壶、玩茶、玩烟斗、玩核桃、玩茶叶、玩邮票,等等,等等,但凡是说玩儿的事,基本上我都能与之扯上一点儿关系。有段时间,一家媒体想让我过去开一个关于说玩儿的专栏,但是因为时间关系我没有接受。其实玩儿不是一件简单或轻松的事,尤其对我来说,只要是玩儿,就一定要玩儿出个名堂,至少要知道这个东西的玩法,起源在哪里,有什么故事,这些最基本的常识要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否则就是瞎玩儿。回头来再看看我这辈子所走过的路和写过的书,也大部分都是和玩儿有关:《混子》玩的是古董,《大商埠》是一张古画,《中年危机》是一把茶壶,《茶叶帝国》则是玩茶,还有一本尚未写完的作品《我要赚到一个亿》,讲的是玩核桃,以一对文玩核桃作为道具,讲述一个女复转军人艰苦创业的励志故事。   这本书就不用多说了,玩的是邮票。有读者可能会问,这本小说里讲述了那么多复杂曲折的关系,是真事儿吗?我在这里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千真万确都是真人真事,不仅仅是真事,而且确确实实地就发生在四姐和卫国这两口子身上,只不过在最后的部分做了一些必要的夸张。比如最后捐献那些邮票,现实中的四姐和卫国其实只捐出了一部分——那正是猴票价格被炒到最火爆的时候,连号版单版已经突破了200万,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探究一个社会现象,比如人性。我说不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努力好学的中国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年轻人远离了阅读而醉心于追求物质,读书,已经成为他们的负担,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对物质追求的狂热,为了一己利益不择手段,贪婪和虚荣已经成为今天社会的一种病态在蔓延,而有人甚至大言不惭地将此定义为“竞争”。我的一位朋友陈晓蕾曾经在她的微信里说过一段发人深省的话:“很多人总以为挤垮了谁、超越了谁、整死了谁就代表了成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谓成功,不是看他摆平了多少人,而应该看他服务了多少人,帮助了多少人,凝聚了多少人,成就了多少人。”   有一次与著名艺术评论家柯文辉先生一起喝茶,聊到了关于人性的问题,他说了一句话非常经典,让我始终记忆犹新。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就人性而言,就像掉落在染缸里的一滴净水,水只是个自然属性,一旦落入红色就是暖的,落入黑色必定是黑的。”   我还是衷心祝愿我们这个社会多一些暖色,少一些冷漠!   感谢本书的出版人、我的老朋友林苑中先生,感谢制片人江红女士,感谢导演,感谢演员王千源、边潇潇以及剧组所有的演职人员,我在此向你们付出的努力表示衷心的感谢!   当时钟指向三点的时候,我再次回头看了看狗窝里的“维尼”,它于睡梦中忽然发出几声“嗷嗷”的怪叫,我估计这是狗在说梦话,面对人世的浮华与浮躁,我不知道在狗的世界里会是怎样一种表达。   刘杰   2015年12月3日凌晨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