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书后反派拿错了剧本/作者:枕月长终』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一朝穿书,成了书中结局悲惨的小师妹。沈慕白才不服输:苟住,我能赢。*因血统不纯,大反派唐司珏自小便被门派师兄们欺负。见到此刻还孱弱可怜的幼年反派,沈慕白正想上前替天行道,一道天雷带着系统劈了下来。“你的任务是,辅佐唐司珏,助纣为虐,补完该有...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穿书   池水像是混杂着冰碴子一般,彻骨极寒。   “小白,时间到了。”   化瑶池的水温会随着治疗时长变低,沈慕白沉在水池里,被冻得头脑发昏。一听到时间够了,连滚带爬地上岸。   动作激烈呛了口水,可能被冰屑划破了嘴角,一股血腥气。   狼狈地趴在池边咳着,长发黏在脸边,活像个索命的女鬼。   她真倒霉。   沈慕白咳得眼角带泪。早知道会穿到小说里,那天晚上就应该发挥小学的热情全文背诵。   《寻仙》那本小说是自己临睡前随手翻的,只看了简介就不感兴趣,关了手机睡觉,结果就被化瑶池水活生生冻醒。   七天前,沈慕白在一片炸裂的疼痛中醒来。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身子就像是浸在寒冰之中,完全说不出话。大脑,心肺,四肢就像有团烈火在燃烧,冰火两极的疼痛让她意识混沌,说不出话来。   她艰难地抬起眉眼,才发现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面前。   修长冰冷的手指触在她脸颊边,沈慕白勉强清醒了一瞬,她迷糊地问:“我在哪?”   “三清派清云宗。”那人用清冷的声音回答她。   清云宗?如此耳熟。   沈慕白艰难地思考,想起那本小说简介。   【反派唐司珏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血洗修仙界各大门派,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小将他收养的名门大派清云宗,无一生还。】   沈慕白一口气没倒上来,当即昏死在水池子里。   *   等到冰渣咳干净了,沈慕白抹了抹嘴,站起身来。   门外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还在问话,沈慕白一边穿衣一边回答。   就她这几天观察来看,修仙界极为平和,他们宗门内也没听说有什么斗殴叛逃的大事件,那就说明原着中的反派,现在很有可能还是个孩子。   看过的穿书小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沈慕白安慰自己,没有剧情外挂又怎样,趁他现在还是个小可怜,温暖他,感化他,彻底改写结局。   苟住反派大腿,走向人生巅峰。   穿好复杂繁琐的长袍,她把湿发从袍子里捞出来,走了出去。   大师兄顾崇云就靠在山洞边,见她出来便上前握住她的长发,灵力一催,便有白雾四散开来,就连嘴角的细小伤口也不再疼。   沈慕白摸摸头发,展颜一笑:“谢谢大师兄。”   “今日就是师尊交待你进化瑶池的最后一日了,”顾崇云体贴地问她,“身上可好全了?”   如今想来,那日睁开眼看到的人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清云宗宗主玄华仙尊。大乘期圆满唯他一人,睥睨整个修仙界的战力顶点。   而自己应该就是连简介中都没出场过,只一笔‘玄华及其一众门生’匆匆带过,惨死的小徒弟。   若不是知道故事的结局,也许沈慕白还会庆幸自己穿成了玄华最为宠爱的人。   沈慕白摸了摸额角,回答道:“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头还有些疼。”   “要不要再多泡几日?”   “不用了不用了,”沈慕白想起那化瑶池水就不由自主地打冷颤,“那水池子太冰了,我可不想再泡了。”   “水池子?”顾崇云愣了愣,笑道,“那可是化瑶池,当今缓愈止疼最好的灵药了。天下之大,可是只有师尊用过呢。”   说起玄华,沈慕白不禁好奇:“师尊去哪里了,这么些天我都没见过他。”   顾崇云远目望向远处绵延的山峰:“闭关去了。自从将化瑶池让给你疗伤之后,师尊的旧疾好似严重了不少。”   “当初师尊下山除妖,只来得及救下濒死的你。师尊自责,便将你带了回来日以继夜地救治。”顾崇云耐心地解释道,“七年以来,师尊一刻没有离开,现在你醒了,他终于可以安心休养了。”   沈慕白暗自思索。   清云宗这个宗门虽说有当今最强战力玄华坐镇,但实际玄华仙尊已重伤多年,再加上近几百年来人脉衰败,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已经是个名存实亡的空壳了。   按照小说简介的描述,这世道妖修不两立,清云宗又极为迂腐刻板,定是不知道怎么欺辱那蛟妖。   只是一身血脉问题,就被折辱歧视数十年,一朝入魔血洗修仙界,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沈慕白眼睛眨了眨,但若是能把反派这个问题解决了,她就能在清云宗当一辈子混吃等死的小废物了。   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盯着那被管事臭骂的瘦小背影,沈慕白想道。   也许是盯着那边的眼神太过炙热,坐在一旁的师兄问道:“怎么师妹?你对那蛟妖感兴趣?”   听到这话,沈慕白悬着的心才稍微往下落了落。   是了,反派唐司珏原身为蛟妖,于几年前被玄华仙尊一时心软捡上了山,却不闻不问,丢在外门,受着外门师兄们的欺辱和折磨。   清云宗分为内门与外门。内门子弟寥寥数十人,都已辟谷,便住在山尖尖上,与还需食堂教学的外门用一条河流划分开来。   沈慕白坐在食堂中,被一群外门师兄们围着,见师妹感兴趣,便七嘴八舌地讲着唐司珏的“趣事”。   “他啊,命好没被仙尊杀掉罢了,一个蛟妖,天天赖在我们清云宗,也不嫌臊得慌。”   “就是啊,搁我要是沦落到妖族地盘,早以死明志了,哪像他啊,还天天跑上跑下,一点骨气没有。”   师兄们的话语过于尖酸,沈慕白听得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行了,别说了。”见她不舒服,高大的男子挥了挥手,方才还嘈杂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那人关切地望着她,“师妹,不舒服吗?”   “曲师兄,他真可怜啊。”沈慕白擦了擦眼角,“一个人孤苦伶仃沦落到我们这,想想都好惨啊。”   稳住。沈慕白心想。攻略反派的第一步,先把天真心善白月光的人设做起来。   曲奉如顿了顿,而后笑笑:“师妹纯良至此,真是让人怜爱。”   身为外门实力第一,人群中的领头人,曲奉如都说了这话,周边的弟子们也就结束了声讨唐司珏的话题。   见那风尘仆仆的背影向那管事行了礼便要离开,沈暮白便匆忙追了上去。   *   瞅着越来越偏僻的枯木林,沈慕白心下有些犯怵。   躲在树干后,看着他走进破败的木屋,不到片刻又扛着把斧头往树林深处去了。   沈慕白趁他走远了,偷摸着推开木门,进他的住处看了几眼。   清云宗虽说是与凡尘隔绝,但吃用的都是顶顶的好物。   担心沈慕白怕黑,玄华还特地在她的屋子里挂了好几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一间宽敞的屋子,被玄华堆满了这几年四处搜寻的奇物珍宝。   见惯了精致,沈慕白推开眼前这道门的时候,很难相信是同一个宗门的屋子。   院子破败的不成样子,满地都是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碎木屑,院中只有口井,连棵朝气点的树都没有。   屋子里就更寒酸了,狭窄的要命。   只是最基础的木桌和床便将空间占得满满当当。   连把多的椅子都放不下。   沈慕白心底有些酸涩。   他同沈慕白一起上山,她被仙尊捧在手心里娇养着,却是因为血脉的问题,他遭遇了七年的打骂和欺压。   用顾崇云送的收纳戒指,沈慕白回了一趟自己院子,将多的用品送到了破屋里。   反正也是要攻略走治愈人设的,沈慕白想,攻略一个恶人的心,不就是从关切爱护他开始的吗。   她叹了口气,也算是稍稍弥补一点自己心里的酸楚。   *   唐司珏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后跟着的是谁。   玄华仙尊不顾旧疾日日陪护的小弟子,早已在修仙界传开,人人都艳羡那个气运之子。   整洁的红白弟子服外面还罩着防御法器,轻薄的红衫太显眼了,唐司珏心想。   他也没有理会,只当她是一时的好奇心。   所以当日再次推开自己屋门的时候,唐司珏有多诧异。   院内凌乱的木屑尘土被清扫的干干净净,还体贴地放了一把摇椅。   走进屋内,桌子上的破口瓷碗也被换成了一整套上好的茶具,满当当地摆满了木桌。   唐司珏满心疑惑,在床边坐下,才发现连被褥都体贴地多加了好几层。   他伸手按在床榻上,用上三分力气都触不到底,软绵绵地挤着自己的手掌。   唐司珏恍惚地想,什么好奇心,分明就是一颗慈悲心。   *   沈慕白一大清早就跑来唐司珏的院子里,准备来个海螺姑娘被当场抓包,一见钟情的初相遇。   院内又积了些尘土,沈慕白就顺手地打扫了起来,心里还在想着,她日日在师兄们耳边念叨,能不能改善反派现下的处境。   正想着,身后有推门的声音传来。   沈慕白动作一顿,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扬起个灿烂的笑,转身。   在此之前她从没见过唐司珏的脸。   剑眉星目,丹凤眼上挑,是张清隽俊俏的脸。   只是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剧痛传上大脑。   熟悉的痛感袭来,沈慕白脸色蓦然变得苍白。   “我……”   沈慕白张了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   不远处的唐司珏发现不对劲,正准备上前。   顷刻间浓云滚滚,阴暗的乌云瞬间在山头上距离,伴随着隐隐的雷声。   几息之间,方才还大亮的天空便阴沉了下来。   “轰——”   一道惊雷落下,正巧劈在二人中间。   沈慕白被炫目的落雷晃到眼睛,身子晃了晃,晕了过去。   一片混沌之中,有炸耳的电流声响起。   “接收反派…成功…呲…绑定…”   “请…吡…任务…哔……”   沈慕白叹了口气,心想这不靠谱的系统终于上线了。   “我懂,攻略反派,是吧?”   看过的穿书小说数不胜数,都是这个套路。   “不。”   虚空中的声音顿了顿,继而变得流畅起来。   “你的任务是追随反派,领导反派,指引他入魔,助纣为虐,补完应有的剧情,使屠杀结局顺利发生。”   “若剧情偏差值过大,如反派死亡,则自动摧毁…世界。”   手腕处一紧,沈慕白低头望去,通透的红玉手镯紧紧缩在她手腕。   原本机械的声音有些波澜起来。   “传音不稳定,下派法器…监督…禁止呲…OOC现象…惩罚——”   声音像是突然被切断,戛然而止。   *   唐司珏时隔七年,再次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玄华仙尊。   就在方才,惊雷落下后师妹便昏了过去。   浓云还在头顶盘旋,隐隐的有大能的威压袭来。   极速造成的破空声,和天际留下的一串冰霜都意味着。   玄华仙尊出山了。   眨眼间,沈慕白便被抱了起来。   看到冰霜残影的外门弟子都急匆匆赶来,恭敬地在狭小的院子里跪着,仙尊面色低沉,他们便大气都不敢出。   玄华皱着眉头,单手抱着沈慕白,修长的手指按在她额角查看着伤势。   沈慕白醒来,没察觉到此刻的处境,一抬腿一伸手就慷慨激昂喊出声。   “走啊唐师兄!我们去揍死那群欺软怕硬的师兄们!!”   手臂一挥,却正巧扇到玄华仙尊的下颚。   作者有话说:   前排提醒   女主有点疯,为达目的甘愿玉石俱焚的人设,作者第一本小说笔力有限,写的不好请见谅,希望可以认真评价我的不足,但最好不要凶我(认真脸)   文案内容比较靠前,是本成长流,私设一堆的不成熟仙侠。   HE   带带我家亲亲小桥的文,嘿嘿   ————   《当女反派渣了正道师兄死遁后》—南屏旧桥   文案:   她死那天,就像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噩梦,贯穿了他整整二十三年。   *   【坚忍正直正道之光x声名狼藉魔界圣女】   虞十六穿书了,穿进了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反派身上。   开局系统三大任务:1.化解贺稚魔气,2.获取虞琅至宝,3.改变乌迟修身死结局。   为了回家,虞十六不得不混在主角团里,裹住自己的魔女马甲,举步维艰。   *   经过多月来的努力,虞十六在主角团混得风生水起,是人人都爱的小师妹。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主角团们终于发现了她的真实意图。   正逢魔界倾巢进攻,仙门大乱。   得知此事,门内弟子哗然,纷纷倒戈,怒不可遏。   一向光风霁月的师兄剑尖朝她,双手微颤苦苦挣扎。   见状,她毅然决然地握住眼前人的剑身,咬牙上前一步。   血泊中,她瞧见那人一向从容不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的神色。   凌云派所向披靡的首席弟子,此时却是连手中的剑也拿不稳了。   *   直到魔兵侵袭,仙门死伤惨重后,慕词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她心中,他根本不重要。   她在他心死绝望时拼命拉出手,替他擦去嘴角的污血,挡下向他淋下的凉雨,可又在他孑然一身,伶仃无助时,毫不犹豫地离开。   于她而言,他是受人敬仰的师兄,是让她回家的工具,唯独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曾几何时,他想质问她,问她为何要骗他、瞒他,为何要对他这么好,让他把真心也交付了去。   可她只是冷眼瞧他,一笑置之,“当然是为了利用你啊。”   ……   那时,他好想回到过去,他们并肩作战,受尽磨难,可他却甘之如饴。   直到他手中那把冷冰的澈云剑慢慢没入她的胸口,他恍然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   *   她是乌云中最后一缕光,牢狱里最后一把钥匙,我伸手穿过头顶河水,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是大千世界留给我的最后一口空气。 第2章、下山   “头可还疼?”   “不疼了。”沈慕白乖巧地回答。   “还有别的地方难受吗?”   沈慕白眼神放虚,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面前弯着的一排脑袋,面无表情说道:“没有了。”   “嗯。”玄华神色淡淡的,声音也冰冷冷的。   他将沈慕白放下:“我闭关期间,要好好听大师兄的话。”   沈慕白看着面色清冷若玉的师尊,点点头答应道:“嗯。”   见她现在装出一份乖巧模样,玄华没绷住,扯了扯嘴角笑了下,抬手揉揉沈慕白脑袋:“不可寻衅滋事,嗯?”   想起刚刚醒来时的豪言壮志,以及一睁眼所有人都在的社死画面,沈慕白脸色僵硬了下,又偷瞄了两眼师尊被自己揍红了的下颚,心虚道:“我知道了……”   见没出事,玄华点点头,随即转身,扫了眼恭敬的外门弟子们,淡淡开口道:“都修行去,散了。”   沈慕白只觉一阵寒意袭来,她捂了捂眼,再睁开时,便只留下散落的冰霜。   *   等到人全部离开,院落又恢复往日的萧条后,沈慕白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吓死我了……”想到刚刚自己一拳砸在战力巅峰的脸上,心就控制不住地狂跳。   “仙尊既然没躲开,就不会在意这件事,”唐司珏安静了半晌,开口道。   他走上前蹲在沈慕白面前,伸出手:“起来罢,地上脏。”   “我刚扫的地,地上才不脏呢。”   也是,就她那小胳膊小腿,玄华怎么可能躲不开。沈慕白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唐司珏见她毫无芥蒂的样子,犹豫地开口:“你,你醒来的时候是在对我说话吗?”   “当然了。”   沈慕白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再次慷慨激昂道:“清云宗欺你辱你,轻贱你压榨你,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心装带领反派走歪路的剧本,沈慕白循循善诱:“你不想揍他们吗?不想看他们在你脚下痛哭流涕,卑微求饶的样子吗?”   “来!让我们一起一步一脚印,称霸武林,把所有看不起你的人全部打得落花流水!”   唐司珏愣了愣,嘴角张了又合,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师妹,不可寻衅滋事……这在清云宗有违礼法。”   ?   有违礼法?   沈慕白心中有点凌乱。   你个反派,你现在是在跟我说礼法?   所以原着里你血洗宗门,屠杀修士,难不成还是因为他们都不讲礼法?   沈慕白突然领悟了系统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个任务了。   反派这个时间点了还是朵纯洁有礼的白莲花,照这个发展,可能还没成年就被清云宗那群人欺辱死了。   *   无论怎么怂恿唐司珏,都只会说三句话。   “不行。”   “不可。”   “师妹静心。”   沈慕白抱着胳膊,边走边叹气。   “怎么愁眉苦脸的。”   被说话声一惊,沈慕白转过头,无奈道:“大师兄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总是吓我。”   顾崇云温柔地笑笑:“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没有,只是心情不好。”沈慕白一本正经地瞎扯,“女孩子嘛,总有烦闷的那几天。”   “哦?”顾崇云失笑,揉揉她的头,“那要不要跟我下山?”   沈慕白疑惑道:“我刚从山下回来。”   “不是外门,是山外。”顾崇云掏出佩剑,“去人间集市,要去吗?”   *   “为什么大师兄可以下山啊?”   沈慕白咬着糖人,愤愤不平:“不是说宗门远离凡尘,与凡人不可有过多接触吗?”   “只是针对外门子弟罢了。”顾崇云解释道,“外门子弟道基不稳,所以要求留在宗门不可接触凡尘。等到通过试炼进入内门,也是要为宗门下山做任务,帮扶苍生,斩妖除魔的。”   “那咱们今天是?”   顾崇云掏出锦囊:“最近看你烦闷,揽了采买的小活,带你出来逛逛。” 第3章、系统   沈慕白知道这个修仙界有问题,却没想到事情可以闹这么大。   她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问道:“我好像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被随手拉住的外门师兄:“几位同门见今日师妹昏倒,说是那蛟妖冲撞了你,便要扔他下山,往问路梯那去了。”   冲撞,又是冲撞。   沈慕白气到想笑,问清了他们下山的路,便转身去追。   清云宗以剑修为主,但入门试炼要爬一条长达三千阶的问路梯,沈慕白只听闻有这么一条路,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长长的白玉台阶望不见底,绵延进山间的雾气之中。   那最上面一阶台阶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沈慕白看着那刺目的血迹,又想起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   她再也忍不住,冲着夜色大喊一声“去你妈的世道!”,便头也不回,冲下问路梯。   “唐师兄——”   “你在哪啊唐司珏——”   “还活着吗——”   走了不知道多少阶,跑了一天的沈慕白再也坚持不住,颤着身子坐在陡峭的台阶上。   夜风寒凉,四周都是荒凉的枯树林,隐隐的有野兽在嘶吼。   沈慕白看着腕间此刻像是装死的手镯,忍不住冲它骂道。   “人家都被修士欺负成包子了,是不是把我扔过来的有点太晚了?”   “反派死亡摧毁小说世界,我岂不是也要陪葬?”   “想让我死就直说,发个S级的任务还天天装死,耍我呢?”   骂的累了,沈慕白心力交瘁,把脸深深埋进腿里。   “师妹……”   微小的声音传来,沈慕白猛地抬头望去。   乌云散去,月光铺洒大地,照亮了高耸台阶上的二人。   沈慕白眨眨模糊的眼睛,看着唐司珏,吸了吸鼻子:“你,你没死啊……”   唐司珏满身是伤,嘴角也是混着砂砾的血。   他冲着沈慕白温柔一笑:“我当然没死啊。”   “我还要跟着师妹一起,称霸武林。”   少年衣袍破败,眼睛却依旧明亮清澈,声音也如同夏夜的流水,暖意温和。   沈慕白忍不住,趴在自己膝头,咧开嘴苦涩地笑了。   被唐司珏背起来的时候,沈慕白还有些恍惚。   “唐师兄还上的动吗?”   “我每日都会挑着两桶水上一趟问路梯,就算加上一个师妹,也没什么问题。”   沈慕白愣了愣,没说什么,只把脸埋进了唐司珏的脖颈:“那可还有力气去揍人?”   见她又说这种话,唐司珏还是劝道:“师妹,这不合礼法。”   “那难道,凡尘买卖妖族做奴隶,这就合乎礼法?”沈慕白的声音发着狠,“他们今日想杀你,扔你下山,也合乎礼法?”   待沈慕白将今日下山的见闻说完后,唐司珏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还是晦涩地开口:“这世道,妖修不两立……”   “你别说了唐师兄,若你下不了手,那便我来。”沈慕白一字一句说道,“我就不信了,他们妄图杀你,连讨顿打都不应当吗?”   *   就算没力气走路,但一到外门弟子休息的地方,沈慕白便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来,唐师兄,”沈慕白紧紧抓着他的手,强迫他面对,“告诉我,是谁把你扔下山的。”   唐司珏见她目光坚定不容自己拒绝,只得无奈说道:“…是曲奉如和林凡两位师兄。”   正好二人同住一间屋子,沈慕白从纳戒中抽出一把团扇。   法器,珍宝,秘诀,只要是稀有的,好看的,上手快的,都被塞到了小小的戒指之中。   “顾师兄说这把团扇就算是毫无法力的人挥起来。也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沈慕白将赫赫有名的釉云扇塞到唐司珏的手里,又强制性地握着他的手,带动起来。   “唐师兄,今天没能救下那个兔妖妹妹,我很难过。”沈慕白从背后贴近,趴在唐司珏耳边说话。   想到要引领反派作恶,沈慕白的手都颤抖起来:“我不想再看到那幅情景了。”   她闭了闭眼,听见自己说:“我要你记得,欺负你的人,你要加倍的反击回去。□□妖族的人,你要干脆利落地下手。”   “天负你,欺软怕硬的师兄们负你,可你不能负了自己。”   话音刚落,沈慕白狠狠地带着唐司珏的手臂,扇出一阵剧烈的风。   沈慕白傻了。   顾崇云当初教她用这把扇子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有些威力。   看着眼前瞬间被飓风席卷,轰然倒塌的屋子,还有早已飞到几里外的师兄。   这怎么看也不是有点威力吧!!   沈慕白反应过来,拉着唐司珏大喊:“快跑!快跑!”   那曲师兄实力不弱,肯定很快就会回来。自己虽不怕他,也不想跟这种人扯皮。   方才的疲倦仿佛一扫而空,沈慕白拉着唐司珏的手,在清云宗穿行。   夜晚的凉风从二人相握的掌心滑过,又钻进心间,化作名为畅快的心情。   * 第4章、杀机   “看啊,他还真的跑来了。”   “没办法,人家骨气丢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众人看着端坐在座位上的唐司珏,忍不住讥笑道:“一只蛟妖跑咱们清云宗听讲学,真是奇也怪哉。”   “谁说不是呢,好歹人畜有别啊。”   听着众人的哄笑与讥讽,唐司珏不为所动,专注地看着基础心法。   “要我说啊,还不是人家那副好皮囊将小师妹迷得神魂颠倒,”一男子嘲讽,面露不屑,“谁让咱们没长一张小白脸讨师妹欢心呢。”   话音刚落,方才还嘈杂的学堂瞬间沉寂了下来,就连唐司珏也微抬起脸,眼底暗火丛生。   “你有病?咱们说那畜生的事,你扯师妹做什么?”   “师妹怎样做是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背后议论?”   那人似是刚入宗门没多久,低估了沈慕白在众位师兄们心中的地位。   也是,清云宗众人谁不是分外瞻仰那高高在上的玄华仙尊,玄华疼爱的女弟子,在他们心中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尹兆,平日里数你最为熟悉清云宗的礼法条例,你来说说,此人所犯几条?”   说话声从门外传来,众人抬眼望去,纷纷起身行了一礼:“执教。”   “唔。”杨怀随意应了一声,进了门便懒散地靠在教案旁。   此人身形极为清瘦,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像是气血不足没说两句话就要轻咳两声。   被点到名的尹兆站起身来,回答:“背后语人,犯宗门礼法21条,禁出言不逊与37条禁同门内相互挑拨。”   “嗯,刚来宗门第二天便有违两条礼法,我可得想想如何罚你。”杨怀歪歪头,后又冲着门外笑道,“左右这人是得罪了你,不然你来罚他好了?”   沈慕白利落答应道:“好呀,我听问药堂的师兄们最近研制了一种新药丸。”   她俏皮地眨眨眼,“吃下后可化作最为奇形怪状的模样,三个月效果不去,既然这位师兄羡慕唐师兄的好容颜,那就替问药堂试试这味新药吧?”   杨怀哈哈大笑:“好,那便依你。”   好家伙。在座众人心中惊道,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在这清云宗,惹谁都不能惹师妹。   *   “师妹为何在这里?”   见沈慕白径直在自己身边坐下,只翻看着心法也不说话。唐司珏捏了捏手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慕白饶有兴致地看着从没涉猎过的新领域,随口回答:“当然是来上学了。”   “若是师妹想听讲学,应该去三清派,那里内门子弟聚集,何故来这外门?”   和顾崇云一模一样的话,沈慕白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我能进内门不过侥幸得了师尊宠爱罢了,往常内门子弟去三清派都是要通过试炼大会的,教的都是些高阶法术。我这连基础心法都不懂的,去那里怎么跟得上?”   再说了,沈慕白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留你一个人在外门听学,我怕你这朵小白莲还没到试炼就被师兄们折磨死了。   但话对反派不能这么说,于是沈慕白补充道:“还有啊,如今有人因为你被师尊罚了,定是会有人怀恨在心像借机报复。我在这,他们欺负你,我也好帮你撑腰。”   看着沈慕白认真的眼色,唐司珏终于笑了,回头再看心法时,眼底的郁气也散去几分。   *   “许久许久以前,妖修之间有一场大战,被修士记为神武之战。那是修士历史上最为光荣的一场战役。”   外门讲的心法实在是枯燥又无聊,还都是沈慕白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听了一半就模模糊糊地打瞌睡了。半睡半醒间,听见杨怀在科普修士界历史。 第5章、求医   眼前总有白色的残影在下落。抬起头才发现,不是在下雪,是漫天飞舞的白梨花。   白梨花带着场景在旋转,在纷飞。晕乎乎的,直至跌入一个暖意的怀里。   “小家伙,今日听什么故事?”   沈慕白恍惚地清醒,脑子里还嗡鸣地回响着那人温润的声音。直到意识恢复,才发觉是做了个梦。   一个绮丽温柔的梦。   *   “沐屏怎么说?”   有冰冷的手抚在沈慕白额角,她闭着眼听见顾师兄的回话。   “沐师叔现在不在清河宗,听说是在仙都。”   “也罢,那你跑一趟仙都,取一趟药吧。”玄华惯常冷淡的声音沾上几分心疼,“小白此次伤的太重了,加上之前的旧疾,这灵脉已是十分残破了。化瑶池和这天山雪蚕丝织就的抹额最多也就是个镇痛的作用,要真正医好这灵脉的问题,还得找沐屏想办法。这段时间让她好好休息会,你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系统提醒,建议跟进仙都副本,扩充反派眼界激活更多剧情点。”诈尸的系统带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在沈慕白脑中响起。   煞笔,用得着你说。   默默狠怼了它一句。沈慕白现在是及其反感这个系统,这玩意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命,也许上一秒自己嗝屁了,下一秒还能又从哪拉个人帮它做任务。关乎自己性命的剧情躺尸装死,一关系到反派立马原地复活。   心底给这狗系统默默扎了个小人,睁开眼无力地拉住玄华的衣摆,声音楚楚可怜:“师尊……让我跟师兄一起去仙都吧。”   “师尊,我不理解。”望着身前淡然的玄华仙长,顾崇云皱着眉头问道,“仙都一行危机重重,指不定这一路那人还会不会再出手,师尊为何答应师妹的请求。”   玄华看了看远处缭绕的云雾,将整座清云宗收入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仙都一行,你换个人陪小白去。你留在清云宗内,听我指示。”   “为何?”顾崇云更不能理解了,“整个宗门属我修行最高,现下有人要杀师妹,为何要换人?”   玄华抬步离开,往闭关的洞府走去:“说不定,外面比宗门里面安全呢。”   “师尊是怀疑,清云宗有内鬼?”   “小白才刚醒,又不曾涉世。下手这么快,只能是咱们宗门的问题。”   玄华想起沈慕白满口溢血昏迷不醒的模样,眼底的寒意愈发浓烈:“我闭关后由你彻查此事,试炼大会就要开始了,别让些不干净的东西趁机混进来捣鬼。”   二人走远之后,站在树后许久的人影才走出来。   夜色下的唐司珏脑子里回想着方才听到的对话,眼底满是思虑。   *   “唐师兄,你跟我一起去仙都吧。”   唐司珏讶异地抬起脸,停下了劈柴的手看着坐在躺椅上大口吃着汤面的女孩,问道:“为何?”   一抹嘴边的汤汁,沈慕白将见底的汤碗放下,从躺椅上坐起走到他身边:“不是说了吗,我就是师兄的靠山,师兄必定是要时刻跟在我身边的,这样那些仗势欺人的才不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欺负师兄呀。”   唐司珏不赞同地点点她额头:“师妹,不可背后语人,这不和…”   “我知道我知道,”沈慕白飞快地打断唐司珏的话,右手紧紧握着左手腕的镯子,似在安抚它别轻举妄动,语速惊人,“隔墙有耳不可将这些话语摆到明面上说,懂的懂的。”   又快速转移话题:“就这么决定了师兄!”   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的唐司珏一脸忧虑:“可是此次鬼城之行可是曲师兄陪你去,我们素来不和,怕是路上多有争端。”   顾崇云不知为何不去了,现在清云宗内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人人惶惶。   也不知为何此次仙都一行换成了那个尚在受罚的曲奉如。   “这有什么,有我沈师妹在,曲师兄不敢欺负你的。”沈慕白拍了拍唐司珏的肩膀,小大人似的插着腰保证着。   “……等等,”她僵了身子,问道:“你刚刚说什么鬼,鬼城?”   唐司珏看她吓白了一张脸,憋笑说:“仙都是鬼域最大的一座城池了,不知道吗?沈、师、妹。”   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鬼的沈慕白面色苍白,好家伙,这狗比系统就是想让她死吧?!   *   “鬼域中的真的都是鬼吗?”   “鬼域本开始只是小小的一片怨灵徘徊的区域,后来出现了炼化和镇压恶灵的修士,才慢慢阔变成现在的鬼域。”   因为沈慕白自小沉睡的原因,理应不了解这修士世界的种种,一路上唐司珏都在耐心地给沈慕白做着答疑。   “我们现要去的仙都,是鬼域最繁华的一座城池,也是最混杂的交易市场。有鬼魂有鬼修,也会有不少修士和妖族去那里交易些奇珍异宝。”   “虽说仙都的鬼魂大都十分平和,不过也经常出乱子,师妹到了那里可一定要紧跟曲师兄,注意安全。” 第6章、云周城   “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去?”   唐司珏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好得很,”沈慕白冷笑道,“真是一个胆小怕死,委曲求全的好侠士。”   鲜少听师妹说这么尖锐的话,唐司珏颤了颤,抬起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让你不要负了自己,不单单只是你自己。修士人类欺压妖族千百年,这蛮不讲理的现象你能忍,我忍不了。”   沈慕白声音带着几分张扬,句句恶毒:“无端残害生灵的,哪里算得上修士。我见一次杀一次,总会有人忌惮。能力不足便认真修炼,等到修为盖世那一天,我就不信,这修仙界还不是我说了算?”   最后看一眼抿紧唇角的原作反派,沈慕白“哼”了一声,转身上楼,将木质楼梯踩得震天响,发泄满腔的怒气。   *   “师妹,我知你情绪不好,这种事寻常的很,看多了你也就习惯了。”见沈慕白连晚膳都没下楼吃,曲奉如站在门外劝解道,“今晚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   沈慕白趴在桌子上,跟系统嘲讽道:“你看,这世道多荒唐。我穿来这个世界不过几日,人人都跟我说我习惯就好。”   系统沉默片刻:“其实你话也不用说得那么狠。”   “人设不做恶毒点带着他,就他那温吞的性子,一辈子连清云宗都出不去。”沈慕白笑笑,“你也挺有意思的,又让我完成流血结局,又在这心疼唐司珏。他要成为的是罪孽深重,无恶不作的反派,现在在这护着他能成什么气候?”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师兄可是在门口设了结界。”   “猜到了。”沈慕白站起身,利落地撩了撩长发,“但谁跟你说我要走门了。”   一把推开窗子,将衣摆腋到腰间,抬腿就往窗外跨去。往下一看,正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沈慕白面无表情地收回腿,挑眉问道:“不是说不来吗?”   唐司珏眉眼弯弯:“师妹说的对,我有师妹护着,我也该去护着别人。”   他伸出手臂,声音温柔:“别爬窗了,容易伤着,直接跳下来吧,我接着师妹。”   系统:“检测到O…”   “咱们可不是护着别人,是去当打手教训那群不知死活的人,给他们个心理阴影的。”   明明就是去救人,却非不承认。唐司珏便只当师妹嘴硬,笑着应承道:“是。”   沈慕白:听到没,是去作恶的,没OOC,你可不能电我。   系统:……   *   “师妹可有计划?”   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涣戏阁门口,唐司珏问道。   “没有,”沈慕白脸不红心不跳,“但我没吃晚饭,现在饿了,所以先进去蹭顿饭吃再说。”   涣戏阁是云周城最大的玩乐场所,听曲,喝酒,或是想找个美人温存一下也没什么问题,算得上是权贵们的销金窟了。   进了门,涣戏阁内部的布景艳俗的像是个电视剧里不入流的青楼,从进门到顶上面,四周高耸的席座与厢房环绕,天花板建的极高,半空中的悬梯与轻纱交错密布,层层叠叠,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今日宴请全城的人,故而四边的座位都满当当的。沈慕白扶着木栏杆向下望去,才发现下面还有个唱台,被四面围起,中间有几个半遮着面的歌女抱着琵琶,宾客人声鼎沸,听不清唱着什么。   随便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没过一会便有侍女端着饭菜上来。   见沈慕白专心吃饭,好像真的只是饿了来吃顿饭。唐司珏便也不去催她,倒了壶茶慢慢喝着。   “不是说有狐妖看吗?怎么还不出来?”   “饭都堵不上你的嘴,狐妖那么金贵,轮得到你看?” 第7章、去仙都   “胡闹!”出了涣戏阁,曲奉如难得地冲着沈慕白黑了脸色,“你一个姑娘家,居然还学会爬窗子了!”   “那有什么办法?”沈慕白理直气壮,“你把门封死了,那我不就爬窗嘛。”   曲奉如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可以不出门。”   沈慕白瞪大眼睛:“那可不行,我被饿到头发昏,那不得出来蹭两口免费的饭。”   巧言善辩的让曲师兄甘拜下风,他揉揉自己的头,后怕地叹了口气:“万幸是没出什么事。”   “出不了事的,”看到唐司珏,沈慕白朝他招招手,“这趟出门师尊塞了不少法器给我,几个破飞镖而已,伤不到我的。”   “师妹。”   说话间的功夫,唐司珏便也到了跟前,他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有人让我直接带着狐族走了?”   沈慕白懒得解释,只摆摆手:“说来话长了。人带出来了吗?”   唐司珏往旁边一让,便露出了身后跟着的人。   果真是传说中的狐妖一族,当真是漂亮极了。月光洒落下来,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如绸缎般的亮滑长发坠在腰间,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明明极具风情的眸子却因叶眉下垂带上点凄婉的味道,眉目带情,眼尾赤红,真是多一分嫌媚,少一分不愁。   明明是不着粉饰,简简单单穿着件素衣,却还是让人眼前一亮,分不清是月光更白,还是美人更甚。   狐妖美人,蒲松龄诚不欺我。   像是知晓沈慕白二人是修士身份,女子缩着身子往唐司珏身后躲去。   唐司珏不着痕迹地避开,安慰道:“你别怕,就是我师妹让我救你出来的。她最是纯良天真,跟其他修士不一样。”   “纯良天真”沈慕白微扬下巴:“你也别误会,我们不过是看那个城主不顺眼罢了。”   “其他修士”曲奉如有被冒犯到,却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抬着下巴问沈慕白:“这妖你要怎么处理?先说好,咱们急着赶路,可不能带着她跑东跑西的。”   沈慕白思索道:“我带着天雪蚕抹额,伤势控制得住,不要紧。帮她找到安身之处再走也不迟。”   像是二人的对话触动了女子,知晓这二位真不像其他修士那般。她抬起头,朝着沈慕白深深地作了揖。   “姑娘宅心仁厚,实属宁婴婴的福分。”她直起身,犹豫了会才接着说道,“只是如今我还不能离开。”   “嗯?”沈慕白看着她了,“难不成,你是自愿留在涣戏阁的吗?”   宁婴婴着急道:“当然不是!恩公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   她咬着唇瓣,黯了眸子:“我跟我妹妹逃出来时走散了,我得先去找她,再一起想办法回家。”   沈慕白沉默了,她刚想开口,就被曲奉如打断。   “想都别想。”曲奉如盯着她冷冷说道,“你的伤势就算再不急,也不至于能拖到大海捞针找到人为止。”   他一句话掐死沈慕白所有念想:“你闲事也管了,戏也看了。明日一早,给我老老实实上路。”   唐司珏沉默片刻,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察觉到师妹的视线,唐司珏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云周城地处人修鬼三界交口,正是往来频繁人流密集之处。”   他对着宁婴婴,循循说道:“你若是想找人,信息最灵通的就是这里了。我带着瓶化形丹,你每七日服一粒,就隐匿在这座城池中,这样搜集情报总比你大海捞针来的强。等到我们求医回来若你还没能寻得你妹妹,便可来帮你。”   唐司珏顿了顿:“当然,这里修士密集,确实也比你离开危险的多。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吧。”   宁婴婴意动了,她盯着唐司珏手中的药瓶,眼睛闪烁着沉思着。   沈慕白上前:“就这么办吧,不过这地不可多待,若等我们回来你还没找到你妹妹,就一起离开吧。”   不顾曲奉如冷到极点的脸色,她掏出纳戒里锈迹斑斑却削发如泥的匕首递给她:“这是我师父拿给我防身的,送给你。”   沈慕白笑道:“宝剑配美人,极好不过了。”   宁婴婴被她逗笑,珍重地收下了匕首和化形丹,做出了决定:“二位的大恩大德,宁婴婴将来,必会报答。”   *   “经过就是这样。”   宁婴婴别过三人后,服下一枚化形丹便扯了个身份隐蔽在人群中。   众人回到客房,曲奉如眼睁睁盯着沈慕白回了房间,又细细检查了门窗是否紧锁后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厢房,掐了个传声决将今晚的事尽数汇报给了大师兄。   片刻后那头便传回了消息,曲奉如将闪烁在自己面前的微光一捏,便在脑海中响起顾崇云的声音。   “看好师妹,切勿再多管闲事。求医一事担待不得,外界危险重重,速去速回。”   那头停滞了一会,才泛着冷意接道:“那城主有眼无珠冒犯师妹,待求医回来后再好好教训一顿。”   *   在“奈何”剑上急速奔波了数日。   涣戏阁一事后,曲奉如将沈慕白盯得死死,除了吃喝休息剩下的时间就都在赶路。   在云巅上吹了几日的风,沈慕白险些吐出来。紧赶慢赶,终于停在了一处岸边。   沈慕白晕得走了两步才缓下来:“到了吗?”   唐司珏:“再坐船过河,就到了。”   沈慕白:呕。   “戴上。”   曲奉如拿了面具,放在沈慕白怀里。 第8章、活见鬼   仙都城此刻正是黑夜,街道两旁尽是热闹的摊贩在叫卖,一整条街都被一盏盏橙红的纸灯笼所照亮。   银铃声,叫卖声,笑语欢声,不绝如缕,仙都诚如其名,安逸繁荣的恍若仙境。   曲奉如着急与沐师叔汇合,便交代唐司珏去买船婆的纸灯。沈慕白自然是跟着唐司珏,两人便匆匆在小摊上买了,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烧了。   沈慕白还在被仙都的热闹繁昌所惊到,转头看到了黑夜中艳艳的火光,赶忙闭上了眼虔诚地双手合十默念着若河船婆。   远处热闹欢乐的声响像隔了层模糊的玻璃,朦胧不清,恍惚间却听见了一阵铃声从头顶传来。   沈慕白睁开眼,抬头望去。   一顶奢华艳丽的轿子在空中驶过,四周都被轻薄的纱雾罩着,轿顶的四角拴着古朴的铃铛,发出沉闷的撞击音。   轿边的轻纱拂过,露出了坐在当中的美人。   美人穿着露骨又繁复的纱裙,头上身上都穿戴着银制的首饰,显得妖艳又昳丽。   戴的纸面具与他们只遮住眼睛的不同,是一整张白纸黏在额头,遮住了整张脸,只在纸上画着潦草又僵硬的五官。   微风吹过,刮起了美人脸上的白纸,露出下面闭目养神,过分苍白的面容。   沈慕白看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被唐司珏唤醒。   “你在看什么?”   沈慕白惊道:“你,你没看到吗?刚刚那个轿子,戴着白纸的美人。”   “你说的是灯火大会上的神女吧。”唐司珏揶揄一笑,“你不害怕了?”   沈慕白正纳闷,接下来唐司珏的话像是霹雳一般在她脑中轰鸣。   “在仙都中,以白纸覆面的,都是真正的鬼魂。”   沈慕白脸色倏地惨白,自小怕鬼的她瞬间浑身发抖。   真·活见鬼了。   *   曲奉如收到唐思珏的传信,不知道该惊奇唐思珏短短几日就学会了化音传书,还是恼怒堂堂三清派弟子居然怕鬼到走不了一步路。   不远处传来木轮摩擦的声响,黑暗中有声音传来:“人还没到吗?”   曲奉如声音沉闷:“出了点事,我去接应他们。”   “他们?”那人撩开内室的帘子现了真面目,坐在木轮椅中,膝上放着编织的药箱,鬓边的垂发掺着白丝,脑后发丝用丝绸的发带束紧。   面色白皙,双瞳是浅浅的墨色,虽看着有些瘦弱却也是俊朗温润的少年模样,声音浅淡:“除了那位小师侄,还有哪位?”   化音传书算得上是高级仙法,他与顾崇云连同杨怀3V1顶级教学了几周都没教会沈慕白,这唐司珏才将将听了几天的教学,翻了几页书就能熟练运用了。   曲奉如心下恨铁不成钢烦闷的很,也没听见师叔的问话,只顾着小声吐槽道:“什么小师侄,小师猪。”   已是元婴修为耳力灵敏的沐屏:?   *   唐司珏有些想笑。   他们已经走进仙都最繁华的街道整整半个时辰了,却连最门口的店铺都没有走过去。   小师妹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念叨些听不懂的东西,一步都不肯往前走了。   沈慕白: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唯物社会保我平安……   唐司珏望了望天色:“师妹,不能再耽误了,你闭着眼睛站起来我牵着你走吧?”   “不行不行,我要撞到怎么办?!”   沈慕白真不敢动,她从小就倒霉透顶,八字又轻,以前就经常撞到些不干不净的,留了阴影,就很忌讳害怕这些东西。   曲奉如闻讯赶来“救人”时,在街市中间的位置碰上了。   被清云宗的体力活长期压榨的唐司珏这个年纪其实还没有沈慕白高,眼下却是稳妥妥地背着她。   师妹整个人缩在唐司珏背上,脑袋死命地埋在他脖颈,像个鸵鸟一样密不透风。   本就蠢笨,还如此胆小,曲奉如气得当街拔剑怒吼道:“有点出息没有沈慕白!给我滚下来!”   沈慕白:“我不行我不可以我害怕!”   二人一路吵吵闹闹。曲奉如怎么扯都无法将沈慕白扯下来。她把唐司珏抱得紧紧,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修炼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股韧性呢?”   “生死关头能跟学习比吗?!”   “你不学习到头来也是个死。”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我现在就是害怕你休想把我和唐司珏分开!”   曲奉如被气到脸色发青。   * 第9章、不遥远的过去   又是那片潮湿的竹林。   一片蔼蔼的雾气,影影绰绰的竹叶残影。沈慕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神魂剧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沈慕白眼下泛起了一片青黑。   又是那个噩梦。沈慕白疲倦地从床上坐起,按了按额角。自从离开清云宗起,每晚就被那片阴湿的竹林笼罩着。   入眼尽是看不清的雾气,无法说话无法动作,只得躺在地上感受着湿冷的水汽一层层覆盖在自己脸上,任由绝望与无助将自己吞没。   打着哈欠出来的时候,沈慕白神情还有些恍惚。推开门,一对身影在悠哉哉地喝茶。   “啊,”流萤站起身来,捧着茶杯拘谨地说:“沈姑娘,你起来啦。”   不同于流萤,沐屏叹了口气:“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你真的是三清派的徒弟嘛。”   流萤端来早上的菜粥,贴心地盛好。   “流萤你就别再惯着她了,”沐屏又倒了一壶茶,“在宗门被宠成这样,出了宗门就让她自己吃点苦头。”   沈慕白叹气道:“真不好意思,往日在清云宗,我直接睡到下午呢。”   像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疲倦,沐屏这才转过头看清她的憔悴,皱着眉问:“没休息好吗?”   不想让旁人担心,更何况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沈慕白不在意地摆摆手,转移话题问道:“我师兄们呢?”   说到这,流萤两眼放光,声音雀跃:“曲大哥在教他练剑呢!他们练了一整晚,刚刚才歇息一会,现在又开始了。”   好像很向往的样子,流萤语气里满满的艳羡:“曲大哥的剑法太厉害了,唐大哥被打得好惨呢。”   “啊??”沈慕白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曲师兄在教谁练剑?”   “唐大哥啊。”   “唐司珏跟着谁在学剑??”   “……曲大哥啊?”   “他们俩在干啥???”   流萤的笑容僵住了。她转过头向沐屏求救:“沐大哥,沈姑娘发疯了。”   *   “嘭。”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被剑气击到树干上了。唐司珏擦干嘴角的血,喘了几口气也没能再站起来。   他闭上眼,呼吸间尽是血腥气。   有阴影投射下来。   “起来。”   曲奉如提着剑,面色冷淡:“这点剑气都躲不过,如何学剑法,成大事?”   唐司珏瞳孔涣散,脑海里闪过破旧的画面。   黄昏下的村落满是破败,荒芜的像是没人居住的样子。   血腥,疲倦,永远跑不到尽头的小路。   有孩子在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啜泣。   “别害怕,别回头,尽全力往前跑。”   “不可以。我做不到。”   “你必须跑,竭尽全力。”   “往前跑。”   *   “唐司珏!站起来!”   曲奉如暴呵一声,拎起剑就往他身上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唐司珏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拼尽全力往身旁滚去。   见状,曲奉如扬起唇角:“你知道吗?在我出生以后,首先学会的不是走路,而是逃跑。”   他一步步朝着唐司珏走去:“学会如何去躲避我父亲的剑气。”   “他说,只有求生的欲望,才能让我变得强大。”   曲奉如闭上眼,掐了个手诀,挽了漂亮的剑花:“有时候,对于生的渴求,往往比庸俗的变强来的更加实在。”   *   “让曲师兄教唐司珏练剑,那不是摆明了让他送死吗?”沈慕白怒道:“我要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沐屏低头整理着药箱:“小孩子家家打架罢了。”   “小孩子打架?你是不知道曲师兄之前还把唐司珏从问路梯上扔下去呢。”   “待在我这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吊着,就死不了。”沐屏合上药箱,抬起头来笑道,“何况你是不是忘了你们这次的目的了?我那价值万金的天雪蚕抹额戴着,就不用受罪疗伤了?”   穿着寝衣跳进寒池的时候,沈慕白哀嚎出声:“救命,你这池子比化瑶池还冰吧!”   沐屏伸手探了探:“还行吧,你是太久没泡了,这温度不算冰了。”   熟悉的寒意席卷全身,沈慕白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在白瓷地上摆好要用的药材和银针,沐屏擦了擦手:“准备好了吗?会有点点疼哦。”   沈慕白视死如归:“来吧,我准备好——”话还未说完,沐屏直接一摆手,挥出道灵气将雪蚕抹额解了。   熟悉的剧痛袭来,沈慕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将银针一道道摆好,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师侄已经像具死尸一样漂在池面上了。沐屏叹了口气:“怎的被玄华师兄惯得如此娇气,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住。”   “罢了罢了,”他推动轮椅靠近,“总归在扎针的时候不会吵闹了。”   *   回过神来的时候,是站在一片废墟之中。沈慕白愣了愣,动了动,又四处张望了下。她伸出自己的手,是半透明的模样。 第10章、烟火盛开   察觉到有人进屋时,沈慕白才将将醒来。   入眼是一片的昏黑。   流萤点了一盏烛灯,细柔柔说道:“沈姑娘,该起了。沐大哥说不可再睡了。”   沈慕白撑着身子坐起,懒散着没说话。   “沐大哥说治疗过后神智会暂时不清醒,沈姑娘还认得我是谁吗?”   层层叠叠的床幔被拉开,亮眼的烛光让沈慕白偏了偏头,声音还哑着:“流萤……”   “对啦。”流萤扶住她胳膊,将她拉下床,替沈慕白挽起长发,“晚膳已经好了,沐大哥特地为你开了壶去疲养神的清酒,沈姑娘你知道什么是酒吗?”   沈慕白:谢谢你,我只是有点累,但我还没痴呆。   *   “真是小师猪啊。”沐屏叹了口气,“怎么这么能睡?”   没有了噩梦的烦扰,沈慕白这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若是不叫我,我能直接睡到明天早上呢。”   尝了口杯中的酒,沈慕白被呛到眼泪都下来了:“哇,你这什么酒啊这么辣?”   沐屏神色淡淡,语气略带威胁:“不许剩,给我喝完。”说罢还看向两位刚打完的师侄,“你们也是,每个人的酒都要给我喝完,不许浪费。”   唐司珏夹了筷青菜,低声对她说:“师妹,沐师叔的酒虽然辣但确实效用极好,吃几口菜压一压喝了吧。”   沈慕白支着头,已经有些醉意:“回宗门我要跟师尊告状,你们让小孩子喝酒。”   *   爬上屋檐的时候,沈慕白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月下的背影。   坐得笔直,像是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望着月亮只待直冲云霄。   “月下美人就美酒,”沈慕白有些醉了,摇摇晃晃地站稳,“美人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唐司珏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师叔交代过的,师妹要自己全喝完哦。”   “嘁,真是没劲,”沈慕白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摇晃着手中的酒壶,懒散地靠在唐司珏肩上,“这么辣口的东西,究竟为何这么多人爱喝?”   “可能是因为,喝醉了就能忘记不开心的事吧。”仙都此刻漫天星辰,满街烛灯,唐司珏垂眸看下脚下一片繁荣的夜景,眼底都映上三两烛光,“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逃避罢了。”   见他神色晦暗,语调也沉闷许多,沈慕白蹭着他肩膀扭头望他,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你看师妹,”二人将繁华的仙都映入眼中,白纸覆面的鬼魂,纸面具遮掩的妖修,还有混迹进来,毫无灵气的人类,都纷纷攘攘地走动,没有争斗,没有□□,平静安和。唐司珏声音平静,两眼却是空空,“原来世间,当真有如此安宁的地方。”   沈慕白见他伤春悲秋,自顾自地闷了口酒,心道这算什么稀奇。不正常的见多了,现在见到个本该如此的场景便不适起来。   “我早便说过,这世间的法则就是不合理的。”沈慕白目光放远,语气难得带上几分怀念,“若你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你就会明白我说的了。那里人人平等有序,尊旁重己,伤害他人为戒法不容,残害苍生为重罪。”   沈慕白扫了眼脚下的热闹,嗤笑道:“在污泥之中待久了,反倒认为整洁是不正常的,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唐司珏抬起眼睛望向月亮:“师妹描述的地方,倒真像是个仙界了。”   他思索了片刻,又道:“也许你说得对,这世间确实不合理。既如此,那我倒希望我能……”   还未等他说完,察觉到腕间电流刺啦的声音,沈慕白猛地坐起,大声喝道:“希望唐师兄未来能够一统江湖,法力一骑绝尘。届时,神挡杀神,仙挡屠仙,血洗一通,整肃修仙界。”   唐司珏目瞪口呆:“师妹,断不可如此极端。”   “不极端不行,政权变更就是要流血的。”沈慕白循循善诱,“温吞的方式改变不了任何,只有暴力与恐惧才能迫使人们就范。”   不给任何机会给反派说OOC台词的沈慕白面露不虞:“野心与善良并存,结局只会迎来死亡。我不希望唐师兄在说什么心善的话,我不爱听。”   唐司珏见她生气,无奈笑笑:“不爱听,那我不说便是了。”   顿了顿,又踟躇说道:“……师妹,上次拿给你的书看到第几章了?”   沈慕白:笑死,《道德经》的封皮都没打开过呢。   * 第11章、谁要杀她?   “我教人家练剑,你跟来算怎么回事?”   望着死活要跟来一起训练的师妹,曲奉如头疼地按按额角:“你到炼气了吗?你听得懂灵气怎么运转的吗?”   “听不懂,但你也不能磨灭一颗渴望求学的心。”沈慕白耸耸肩。   “求学个屁。”曲奉如破口大骂,“你不就是怕我把他打死吗?”   沈慕白立马回嘴:“知道就好!沐师叔都说了这几天唐师兄满身的伤!有这么练剑的吗?”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曲奉如气也上来了,“谁修炼能舒舒服服,一点苦不吃啊?”   “那我也来啊。”沈慕白说道,“你也带我一起练剑,一起吃苦啊!”   曲奉如有被气到,感觉自己带小师妹出宗门求医,她还未治好,自己就要被她气死了,他冷笑道:“好,那你给我在这扎马步,我不喊停不许倒。”   “就这,”沈慕白嘲讽,“你拿灵气砸唐师兄,就让我在这扎马步,我要跟师尊告状你训诫师弟们差别对待。”   曲奉如:“那行,你现在去街上带一百个鬼魂回来练胆。”   “扎马步也挺好的。”沈慕白端正态度,恭敬地说着。   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曲奉如出招。   “奈何”在曲师兄手中灵活地转着,剑花挽得流畅无比。   唐司珏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基础的剑气已经能勉强躲开了。脚步虽然狼狈了些,但远没有沐师叔说得那样被剑气砍得遍体鳞伤的程度。   只是短短一天而已。曲奉如心想,一天,就能比较熟练地躲开剑气的攻击了。   这种天赋,若是当年上山起便同他们正常训练的话,修为说不定与他持平,甚至更高。   曲奉如眉头紧皱,随即冷冽一笑:“不错,现在普通的剑气已经伤不到你了。”   唐司珏气喘吁吁:“师兄教的好。”   曲奉如闭上眼,感受天地灵力,再次睁开眼,磅礴的灵气在他身上流转,换化作可见的白光,声音泛着寒意:“躲过这招,再说漂亮话吧。”   冷意森森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往奈何剑中填充,通体泛蓝的剑身发出剔透冷莹的光,曲奉如嘴里念念有词,随手一划。   “玄七剑意。”   厚重的虚影带着冰冷的剑气自唐司珏头上重重砸下。   沈慕白惊到说不出话。   玄七剑意,是玄华师尊的独门剑诀。   虽说在师尊手里是个极为基础的招数,但也不是一个外门徒弟这时候应该学会的吧?   就她所知,全宗门会这招的也不过十人而已。   虽说反派自带光环,但这一招下去不死也要换层皮。沈慕白随即喊道:“曲师兄住手,你真的要杀了他吗?”   白光乍现。   *   “玄华师兄福气不小。”   喝酒喝着喝着冒出这么一句,流萤还是很给面子地接道:“为何这么说?”   “当年一个顾崇云,才华横溢闻名天下,一手清云剑法行云流水。现在又出了个曲奉如,天赋不输他们大师兄。”   沐屏叹了口气:“还有这个受宠的小师妹,虽说灵脉受损,却是骨骼清奇,就算是将来难以吸收灵气修不了剑法,炼丹,医法,就是清月宗那边的体修都可以走的顺当。”   流萤听不大懂,给沐屏又倒了杯酒,问道:“那唐大哥呢?”   “最厉害的还是这位蛟妖。”沐屏敲了敲下巴,“天赋奇高,妖修两道任选一道都可走向极致。”   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若是在妖族倒还好。如此天赋却留在了清云宗,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   磅礴的剑意轰然落下,激起地面茫茫尘土。   曲奉如脸色冷凝,玄七剑意自己练得炉火纯青,他很清楚招数落下时的手感,是击中目标了还是,   没击中。   白光散去,唐思珏浑身脱力地躺在地上。   身旁是剑影砍出的深坑,细细长长,就像是一把巨剑劈出的痕迹。   毫发无损。   正闭着眼缓劲,阴影落下。耳旁有破风声传来。   “师兄!”沈慕白疾呼出声。   曲奉如将剑贴着唐司珏脑袋插下,抱着手臂语气臭臭:“你怎么躲开的?”   唐司珏解释道:“清云宗的仙法护身诀。”   “护身诀怎么可能挡得住玄七剑意?”曲奉如不信,“你是看不起师尊吗?”   “确实挡不住,”唐司珏顿了顿,说道,“但可以延缓时间。”   “玄七剑意威力巨大,伤害范围也很广,最适合用于等级低但人数众多的群体对战,但它有个缺点。”   唐司珏缓慢道:“一旦出招不可变更方向。所以先用护身诀挡住,再用灵气催动闪身离开,简单地躲开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了,”唐司珏道,“如此高速地移动,我现在灵气耗尽动弹不得,在对战中,这招无异于找死,所以现在应当是师兄赢了。”   就算给足了这位的面子,曲奉如也依旧是一张臭脸:“不用,能想到这法子避开,的确是你的本事。”   说罢转身就走:“回去休息,明天我教你这招。”   路过沈慕白身边时拎着领子提走:“你也给我回去,该去师叔那看病了!”   * 第12章、季桉   “今日修行的怎么样?”   在仙都生活了几日,沈慕白早已习惯街上往来的鬼魂,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只是轻攥着唐司珏的手,同他闲聊。   唐司珏刚结束一天的修行,才沐浴完便被师妹拉了出来闲逛。   少年散着头发,不再像往日那样高高扎起马尾,样子看上去也更加稚嫩。他含笑看着摇着他手的师妹,声音温和:“曲师兄很厉害,教得也很清晰明了。跟着修行学到了很多。”   “一嘴的官话,”沈慕白摇摇头,走路蹦蹦跳跳,“听说你早就已经到炼气阶了?”   被拆穿的唐司珏面不改色:“是啊,小师妹吃饭看着太香,就一起了。”   “油嘴滑舌~”沈慕白转过头去调笑他,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   “小姑娘,走路要慢点啊。”   沈慕白抽抽嘴角,刻意不去看那一整张白纸上潦草随意的五官,一溜烟缩到唐司珏身后没了动静。   那鬼生的高大,二人站直了还不到他胸口,见着沈慕白不说话,笔墨画出的嘴巴僵硬地动了动,扭出个奇异的笑容。   “怎么如此怕生,跟我的玉儿一般。”声音倒是和善的很,要不是那张过于诡异的白纸,沈慕白怕是只当他是正常的人。   像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僵硬的神情又温柔了些,接着说道,“过几日灯火大会,近来人多得很,这位小哥可得好好牵着你妹妹,莫让她走丢了。”   唐司珏颔首,客气回道:“多谢。”   许是这鬼说的话带着善意,沈慕白悄咪咪探出头,又望了他一眼。   见到小姑娘的小动作,那鬼微微弯下腰,递给她一根糖人:“送给你小姑娘,记住别再那么冒失了。”   沈慕白一怔,喏喏地接过:“谢谢……”   那人嘴巴的弧度大了些,摆摆手,走远了。   沈慕白望着手里的糖人发愣,好半晌舔了一口。   很甜。   “仙都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听到师妹的问话,唐司珏知她心中难过,便揉揉她的头:“听沐师叔说,仙都以前也是座民风淳朴的小城,每年上元节都会举办灯火大会,直到有一年出了事故发生了火灾,一场大火将这里烧了个干净。”   “生人死去之后执念不消,魂便不散,仙都城的人们死去之后也都不愿离去,鬼魂多了,鬼域的域主便在这里重新建了座仙都城,鬼魂们只当他们还活着,日复一日地正常生活,一来二去,淳朴的民风反而吸引了更多的活人来到这里。”   唐司珏看着一片荣和热闹的街区,目光深远:“谁能想到,一座鬼城却在这世道上成为了真正的仙境呢?”   摇摇手里的糖人,沈慕白讥笑道:“是这世道发了疯,唐师兄,你可要认真修炼,若是将来修为天下第一,血洗重塑修仙界,可别忘了带上我。”   唐司珏叹了口气,拉住沈慕白往前走:“回宗门之后,我再仔细为你挑几本书读吧。”   “读再多也没用的哦~”   *   “抓住他!把他的手给我砍下来!”   “你们找死!知不知道我是谁?!”   刚走到街口,就有一阵喧哗吵闹声。   沈慕白拉着唐司珏,往那边望去。一座高大的建筑通体泛黑,巨大的牌匾上写着“赌坊”二字。   门口围着许多人,沈慕白挤进人群中去看热闹,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模样在上下翻飞,几个壮性的大汉去抓他,却连衣角都摸不到。   少年灵活地在桌椅楼道间跳跃,摔碎了不少茶碗瓷具,鬓发坠得铃铛叮当作响,整个赌坊一片混乱。   “啊,”沈慕白认了出来,指着那道火红的身影对唐司珏道,“那不是城门口特臭屁那男孩吗?” 第13章、师父的师父   “爹,我回来了。”   季桉刚进门,就嚷嚷着,见无人迎接,四下也静悄悄的,纳闷地很,自己嘀咕了几句:“人都死哪去了。”   他刚走进靠近父亲常待的书房,却发现房门紧锁着,正想着进门看看,就听得一声瓷碗摔在地上的脆响,还伴着激烈的正常。   “你这几日偷偷摸摸的,究竟是在做什么?我告诉你,别想着走歪门邪道。”   “大哥既如此不信任我,为何还要提拔我,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拉倒。一边防着我一边又在众人面前提拔我,好人倒全叫你做了!”   季桉倒是头一回听见自己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声音满满的怒气:“你别说这种话来激我,你别太贪心了,你得到的还不少吗?但这仙都城,你敢动试试!”   “哼!”   另一位男子轻蔑地不作声,直接踹开门就要离去。正巧碰上在门外偷听的季桉。   季桉摸摸鼻子,讪笑道:“师叔。”   “哟,这不是我们季小少爷吗,”季仲野用眼角扫着他,讽刺一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小少爷在赌坊,今日也一样不会回来了呢。”   说罢狠狠一撞季桉,叫他往后退了几步,一甩袖子走了。   季桉瘪瘪嘴,冲著书房里的季伯成喊道:“你们在吵什么,怎么师叔今日这么大的火气。”   季伯成正在气头上,看见这个不学无术的不孝子,怒火又添了几把:“你还好意思回来!在赌坊输了八十万,你还有脸回来!”   “做什么!”季桉心虚,声音倒是吼得大,“你同师叔吵架,火气就往我身上发!”   “你还敢顶嘴!”季伯成当真动了怒,直接一拍桌子,四下便黑气弥漫,不多时就化作十几个整装强劲的侍从。   季伯成指着儿子,额间青筋跳动:“给我把这个不孝子立马捆得严实点,连夜送回幽冥,给我关进惩戒堂,好好反省一月!”   见他爹动真格的了,季桉慌了神,口不择言破口大骂:“季伯成!你堂堂鬼域域主,跟别人吵架还跟儿子撒气!你幼不幼稚!”   泛着森森冷意的铁锁链迎面甩来,直接将他绑的严严实实,季伯成手下的厉鬼将士没有意识,只像傀儡般听从主人的吩咐。   见当真要送他回家,季桉连忙求饶:“爹爹爹,我不敢了爹,您饶了孩儿一回,别送我回家,我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来的,我只想跟在爹身边。”   虽说不学无术,但惯会撒娇,季伯成听得他的话愣了片刻,闭了闭眼还是狠狠一挥手:“给我护送少爷回幽冥,把他看好了!”   老顽固软硬不吃,才来仙都玩了几天的季桉也火了起来:“季伯成你给我等着!你就待仙都别回来了!你当小爷我稀罕!”   吵吵闹闹的,最终还是被送走。季伯成看着门口愣神,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   *   “曲师兄闭关了?”   眼下正是午后,亮堂堂的白天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仙都摆摊的多为鬼魂,所以都是夜晚热闹,白日冷清。   到了治疗的时候,二人刚刚整理完药堂里的草药,穿越街巷回住处去。   “是啊。”沐屏靠在轮椅上闭目养神,“你会不会太迟钝了,他都锁在自己屋内好几日了。”   “我每日跟着你治疗,结束了他又在外头练剑,本来就碰不上,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沈慕白推着轮椅感叹道,“这没进内门就要到金丹期了,曲师兄天赋真是高啊。”   “天河曲家本身在修仙界也是有比较大的名声了,若不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他也不会来咱们三清派了。”   “出了什么事?”   自知多言,沐屏不自然地转了话题:“到了,去池子里泡着吧。”   “嘁,”沈慕白见他不说,没劲地跳下寒池。   多日来的治疗让她还是习惯冰冷的温度和渐缓的疼痛,沈慕白摘了天雪蚕抹额,整齐地叠放在一旁。   见她动作小心,沐屏问道:“你很喜欢这抹额?”   “好看,戴着仙气飘飘的。”沈慕白见他问,便伏在池边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望着他。   “再喜欢也不给,”沐屏轻飘飘道,“为找几只雪蚕织这个,我当年受了多少苦,我可不是你师尊,不会惯着你的。”   沈慕白撑着下巴怨念道:“小气鬼,我这才刚送你个药馆呢。”   “好了好了,小气鬼要扎针了。”   *   安静,虚无的黑暗。   沈慕白睁开眼,一脸郁气地扎进水池,吐着泡泡。   见她这样,沐屏便猜到了又是什么也没看着,他安慰道:“别生气了,这才是正常的,本来在治疗过程中看见幻象就是不对劲的。”   池子没有丝毫动静,唯有水泡泡一直冒着。   沐屏哄道:“你如今神魂我已给你修补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找你唐师兄,跟着他一起修炼?”   果然一听得这话,沈慕白立马从水中窜出,撑着池子就跳上来:“我可以去修炼了?”   “去试试吧,”沐屏擦拭着银针,“修士汲取到天地灵气后便是炼气了,灵气在神魂中游走,你神魂残破,吸收进度必然会比一般修士难,你且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走得通剑修的路。”   * 第14章、炼狱   沈慕白这边才将将睡下,就听得流萤慌忙拍门的声音。   “沈姑娘快醒醒,沐大哥说要劈雷了!让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   劈雷?沈慕白一脸茫然地撑着身子坐起,开了门,头发都还乱着:“什么情况?要下雨了吗?”   “沐大哥说曲大哥要出关应劫了,天雷马上就要落下来了,”流萤看样子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满脸通红,“他让我们去寒冰池那里躲着。”   寒冰池就是往日沈慕白治伤的地下密室,见她慌成这样,沈慕白转身去梳理头发,还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天雷是追着应劫的人劈的,砸不到旁人头上的。”   “啊,这样吗?”流萤闻言平复了下来,看见沈慕白穿上外衫,说道,“那我们快去寒冰池吧。”   带上师尊给的戒指,沈慕白就什么都不怕了,她笑道:“我才不去呢,你不懂法术,快去避着吧,我得去看看热闹。”   去见识见识平日里高傲的像只天鹤般的曲奉如,被天雷追着劈是个什么模样。   *   “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跟流萤去寒冰池吗?!”   一见到她,沐屏就劈头盖脸地冲她。沈慕白委屈的很,只觉得师叔今晚脾气也太大了些。   “你不用担心,区区金丹期的天雷而已,你做什么这么紧张?”沈慕白无语,四下望了望,咦了一声,“唐司珏呢,今晚这么热闹,他怎么也不出来瞧瞧。”   沐屏心里藏着事,低垂着眼睛不去看她,只随口答道:“今日一整天没见他人影,应是去哪里修炼了吧。”   一屁股坐在沐屏身边的石椅上,沈慕白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奇地问他:“师叔呢?怎么不去陪着流萤姐姐,你怕曲师兄会出事吗?”   “往日三清派弟子结丹最为重要,都会有师尊或者师兄陪护着,”沐屏眸色晦暗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你们来我这求医,我也得保你们无事才对。”   沈慕白一笑:“哪有这么严重,实在不行到时候撑不住了,我去给曲师兄挡也行啊。”她伸出小手,闪亮亮的纳戒上坠着赤红的宝石,戴在食指指节上煞是好看,“我师尊给了我这么多奇珍异宝,金丹期天雷怕也不在话下。”   听得她说此话,沐屏按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衣袍,声音晦涩问道:“师兄他,待你可好?”   “好的出奇。”沈慕白饮了口茶,“你在仙都也应当听说过吧,玄华仙尊最是纵容他的小弟子,更有甚者传言清云宗上下都听得是小师妹的话。”   她挠了挠下巴:“虽然传的是夸张了些,但也差不多吧。”   “那在修炼方面对你可苛责?”   “也不,只教导我开心作乐便可,并不太关心我修炼的问题。”   “是了,”沐屏皱皱眉头,“我早该想到的……”   见他一脸愁容,沈慕白刚想问想到什么,就听得天边一道惊雷落了下来,轰鸣作响,炸的沈慕白瞬间耳鸣。   她抬头望去,只见天边浓云滚滚,黑云压城,隐隐的天雷翻滚在浓云之中,刚才的落雷仿佛只是试探,此刻就像是一窝银色蚯蚓窝在天边翻滚,迟迟不落下。   沐屏拿过靠在一旁的青竹,淡淡道:“来了。”   “这么多?”沈慕白也沉了脸色,“每一道都得接完?”   话音刚落,身后屋子传出一声巨响,二人回头望去,只见曲奉如披散着头发,站在屋宇之上,手执奈何,站的笔挺。   “金丹期天雷64道,全部接完便会疯狂汇集天地灵气,接着就结丹了。”沐屏神色淡淡,目测了眼曲奉如的身体情况,斜倚在轮椅上,“看来咱们是白操心了,照他这个劲头怕是不会有误了。”   *   那天雷一道又一道地劈下,间隔时间都短的惊人,沈慕白就看见一片白茫茫的落雷之中,不屈的背影迎着一遍又一遍。   贯彻天地的雷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沈慕白瞅着越来越粗的雷电,心底砰砰作响。   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曲奉如仍是站的笔直,见那乌云散去,肉眼可见的莹白雾气飞速往曲奉如体内汇去,他这才微微弯下身子,撑着奈何单膝跪在屋顶上。   “我能去看看吗?”这样的曲奉如太少见了,浑身狼狈的不成样子,沈慕白两眼发光,想着去看看热闹。   沐屏手中青竹一挥,撤了曲奉如周身的结界:“去吧,去看看他,待他休息好了扶他进房。”   说罢转动轮椅,准备回房去了。   刚走了两步,沐屏耳尖微动,立马转身厉声喝道:“回来!”   “轰——!”   一道惊雷劈到沈慕白面前,轻薄的红杉是最顶级的防御法器,立马红光乍现,将沈慕白安安稳稳地护在其中,没受到一丝伤害。   “什么情况?”沈慕白待落雷散去,抬头去看,果真又是一片的浓云,面露震惊,“不是渡过劫了吗?” 第15章、破阵   “史书记载,距今三百多年前的徽德十四年,皇帝微服私访寻得一宝地,田地肥沃,居民和善,人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皇帝大受震动,将此地命名为仙都。”   “徽德十五年上元佳节,仙都大火,无一生还。”   *   “啊——”   众鬼嚎哭的声音尖锐地刺破了黑夜,刺破了焰焰的烈火,刺破了将不复存在的第二次平静安宁。   怨鬼横生。   白纸上畸形的两个眼眶子竟泪泪流下血泪,本就潦草的五官更加模糊一片。尖锐狭长的指甲不断去抠弄着脸上,身上完好的皮肤,嘴里还尖利地哀嚎着。   “痛啊!我好痛啊!!”   “谁来救救我!好烫的火!神女!救救我吧救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种痛苦!为什么死去的是我?!”   一场大火之中,怨恨,痛苦,哀求,冲天的负面情绪淹没了仙都,和善的居民撕破了平静,面容扭曲。   “师妹!”   见有怨鬼往他们这扑来,唐司珏一把揽过沈慕白,将吓呆了她紧抱在怀里,脚下一跃便跳到了没被大火波及的屋顶上。   他摇摇一脸呆滞的沈慕白,着急道:“师妹!你没受伤吧?”   “仙都,仙都没了。”沈慕白望着脚下恍若丧尸围城的场景,想起那夜月光之下,欢声笑语漫布的夜景。   有身影在火海中穿梭,见到一个怨鬼便朝他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我的玉儿?”   身影高大,此刻却佝偻着身子,神态悲戚,嘴里一直喃喃自语:“我的玉儿呢?玉儿在哪里?有没有人见过我的玉儿?”他跪在火海当中,悲伤到了骨子里。   沈慕白远远地看着那道痛苦的影子,想起那晚甜的牙疼的糖人。她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眼底血红一片,声音嘶哑:“神女,是那个神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现在这仙都,还是不是我说了算!”   一阵诡异的怪笑声自上空响起,抬头望去,身形消瘦的枯槁人影站在豪华的步辇之上,他痴狂地看着火海漫漫,笑得弯下了腰。   “大哥啊大哥,如今这仙都都在我手,我倒要看看,这域主的位置,你还怎么跟我争。”   他同怀中的神女对视了一眼,勾勒着莹白的脸颊,语气淡淡:“辛苦你了。”   “为主上做事,是阿乙的福气。”阿乙神色不变,仿佛脚下的炼狱与她无关一般。   “呵。”季仲野冷笑一声,却也不知是在笑谁,他戏谑地看着万鬼怨恨的场景,森森怨气弥漫全城。他闭上眼,随手打了个响指,嘴里冷冷念道,“炼灵阵法,开。”   话音刚落,整座仙都陷入震颤之中。   沈慕白一时站不稳,跌倒在唐司珏怀中。她惊骇地抓着唐司珏的衣领:“发生什么事了?”   “炼灵阵法,”唐司珏脸色也白了三分,“四方为阵,守中炼化万物之灵。这疯子把整座仙都化为阵,想把城中的我们全部炼成气。”   “修士为灵,万鬼为怨,难不成要怨灵双修,一步登天吗?”   话音刚落,天边异彩漫天,青紫的光从四方升起,将整座仙都包围。   “好了,”季仲野看着那道青光的屏障,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未来飞升的模样。他揽着阿乙,语气薄凉:“走吧阿乙,等到了明日,便再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了。”   *   四周是破不开的阵法屏障,脚下是燃烧的大火与嘶吼失智的怨鬼。沈慕白眼底被火光映照着,她喃喃道:“怎么办?”   唐司珏紧搂着师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正准备安慰她,便听得一阵雄浑的声音包裹着灵气,响彻在仙都上空。   “仙都危难,请各位同僚前辈立刻前往仙都城主府,共商解脱之法。重伤凡人之士,前去沐萤药堂,那里有专人庇护与救治。” 第16章、朝阳升   “沐先生,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不会,”沐屏擦着手指,温和地说。   “常听江湖上传言,仙山之上有位神医沐屏,可活死人肉白骨,”村长激动的满脸通红,“没想到我们村遭此大难,上天便派了您来拯救我们。”   沐屏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有那么夸张,村子里的瘟疫如今已经得到了控制,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放心,”村长老泪纵横,后怕地说,“都说沐神医诊看名额却极其稀少,往往还没等到病人就已身亡,没想到我们村子却有此奇遇。”   听得这话,沐屏的动作微微一滞,淡漠地笑了。   “对了,”村长捧出一盆开得灼灼的桃花,说道,“咱们村年年大旱,庄稼都种不活多少,唯有这一株桃花,没人管它却开得这样好。”   村长双手颤巍巍地将盆栽放在沐屏的膝上:“我以为这株桃花已经是我们村的奇迹,但您才是。”   明明土壤干涸的过分,花枝却丝毫不影响般直韧。桃花花瓣鲜嫩轻薄,沐屏抬手抚了抚花瓣,弯起嘴角,注了些灵力进去。   “你是妖吧?”等回到房中,见四下无人了,沐屏将盆栽放于窗边,边整理医疗箱边问道。   “这个村子缺水的很,寻常植物都养不活,你怎么还会开得这么好呢。”沐屏语气温和,“下次化原型,也要记得去一个气候适宜之地。”   桃花颤巍巍地,随即便有小声的说话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   “不必害怕,我自小养在深山之中,不懂那些世俗常规的。”   *   “你为何会下山呢?”   “因为不想再受我师兄的管制。”   “你不喜欢你师兄的吗?”   “没有,我很尊敬他,只是我不想再做他心中那个娇弱易碎的小师弟了。”沐屏望着窗外的明月,眼神深远,“我学医只为了救人,你也听村长说了,多得是人等我诊治,却死在了路上。这算是一个医者该做的事吗?”   “于是我偷偷下了山,遍访村镇,只为求得一颗仁心。”   “沐大哥,你做的很好了。”   沐屏笑了,在明月下清朗绝尘:“我做这么多,也不过只为这句话罢了。”   月下清辉与美人,桃花瓣偷偷地又红了三分。   “沐神医,此次多亏了你,我们村才能幸免于难。”   “言重了村长,”沐屏淡淡笑道,推了非要塞在他怀中的干粮与银两,“只是我下山游历,只为救人,从不收诊金的。”   “如若村长真的想报答我,”沐屏摸了摸膝上的盆栽,语气温柔,“便让我把这盆花带走吧。”   “沐大哥,你会回家吗?”   夕阳西下,沐屏膝上放着灼灼的桃花,身后横斜着长长的青竹,慢慢地推着木轮椅往前走。   “不会,在我还没求得内心平静之前,我都不会回宗门了。”   怯懦的声音蓦然变得欢喜:“那我们去哪里呀!”   听得活跃开朗的话,沐屏眉眼弯弯:“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去处。”   *   倾盆的暴雨骤降,扑灭了燃烧了一夜的大火。如今的仙都遍地废墟,怨鬼们被控制在地,一片鬼哭狼嚎。   流萤捧着烧得炭黑的牌匾,眼底血红一片。她抬头惶然地张望,脑子里又想起那句温柔到骨子里的话语。   【你喜欢仙都吗?听闻那里安居乐业,气候也很湿润,最适合桃花盛开。】   “流萤姑娘,沐屏师叔他,失踪了。”   “轰——”   落雷劈下,正中劈进流萤心中。   *   “我将你视作亲弟弟,事事维护你照顾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季伯成拦下计划失败的季仲野,周身黑气弥漫,鬼气森森,“我只当你平日性格乖戾,没想到你却想直接除了我这个大哥!”   “大哥?”季仲野浑身带血,笑得癫狂,“我这么叫你,你敢应吗?表面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谁不知你才是鬼域最心冷之人。”   “外人都夸你善良,扶持弟弟,这天底下只有我晓得,你只是利用我,方便帮你处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事罢了。”   说着这里,季仲野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笑得面目狰狞:“不对,不只有我,那一早便被你抛弃的那位鬼域大少爷,也是看得清你真面目的。”   听他提起那人,季伯成面色一白。瞧见他这模样,做弟弟的反而心里痛快起来。   “可惜,这天下最为敬你爱你之人,也不过那位心思纯良什么都不懂的季桉罢了,”季仲野捂着伤口,声音沙哑,“若是叫他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他还会……” 第17章、再遇宁婴婴   “坐船吗?”   听到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沈慕白抬头,又见到那位撑船的鬼婆。   “听闻仙都出了大事,果然如我所料,没有船只来送你们出城了。”   沈慕白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婆婆没事吗?”   “我啊,我不像别的撑船人是住在仙都的,我只是游离在这片若河岸边的鬼魂罢了。”船婆看了看远方已变成废墟的仙都,叹了口气,“作孽哦,好好的一个仙都,搞成了这个样子。”   再次坐在船边,看着船婆在黏稠的若河里摇动竹竿,沈慕白心情千万复杂,只是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害怕。   这修仙界阴谋重重,杀机四伏,这么比起来,善鬼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察觉到师妹心情低沉,唐司珏将她靠在自己肩上,摸了摸发丝安慰。   *   “婆婆,我们走了,等回了宗门我会记得给你烧纸灯的。”   “不用了,”船婆挥挥手,“这仙都也没了,往后也不会再有人来这了,将你们送到,就算我在若河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沈慕白鼻尖一酸,有些伤感,她看着船婆远去的背影,问曲奉如:“不会再有人来这里了是不是?”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若河连接仙都与人界,仙都毁了,自然是不会有人再来乘船了。”曲奉如也按着师妹的头揉了揉,“我们回宗门吧?”   “奈何”剑如旧载着三人在云间疾驰。   沈慕白踩在剑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身后的唐师兄:“你如今已经金丹了,是不是还没有佩剑?”   唐司珏点点头:“待会到了集市,随意买一把即可,也好让师兄的剑歇歇,御剑之术我也掌握了基础,可以自己飞的。”   听了这话,沈慕白还没说什么,就听站在最前头的曲奉如开口,语气淡淡:“身为清云宗的弟子,佩剑就是脸面。马上试炼大会就要开始了,拿着把废剑,平白叫人家取笑。”   “我的剑虽累,也就这一趟来回。等你回了宗门,禀明杨教学,去宗门里的剑冢选一把。”   这倒是稀奇,沈慕白瞪大了眼睛,声音浮夸:“我看是不是天下彩虹雨了,居然让曲师兄替唐师兄说话。”   被师妹揶揄,曲奉如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抿抿唇,憋出了一句:“事实如此。”   到云周城的时候,沈慕白看着熟悉的街巷,只觉怅然。在仙都里待了几十日,现在又回到这云周城,却感觉出发好像就在昨日一般。   “也不知那宁姐姐找到妹妹没有。”   三人坐在酒楼,虽说如今只有沈慕白一人还未辟谷,却点了一桌的菜,两位师兄也坐在桌边陪着她吃两口。   唐司珏给她倒着茶:“等吃完了我们就去打听打听,不是还说好了要送她回家吗?”   吃菜的手一顿,沈慕白偷摸着看了眼曲奉如,见他并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喝茶,心下感叹。   这趟仙都一行,真是把清云宗顶刻板迂腐的曲师兄给策反了,这么看仙都真是修仙界的风水宝地,想到这,心情是又低落了下来。   “你听说没,那个姓宁的疯子,今日又去浣戏阁闹事。”   “我真是服了那个疯婆子,上次就因为她,放跑了四五个妖族的奴隶,我看她八成也是个下贱妖物。”   “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城主莫名死了,现在又没什么修士来咱们城了,随便来一个,把这疯子给杀了拉倒。”   城主死了?   沈慕白一愣,同桌上其他二人对视一眼,满脸震惊。   那个言出不逊,实力金丹的城主竟然死了?   听到这里,怕那宁婴婴出意外,三人立马起身去浣戏阁看个究竟。   *   “又是你这妖婆!”   那浣戏阁管事见到蒙面的宁婴婴,面露凶色。浣戏阁原先背后仗着有城主撑腰,如今前任城主惨死,新上任的完全看不上他们。   浣戏阁断了经济来源,就靠着之前的旧识,买卖些奴仆。前段时间直接被这女子半夜放跑五个,损失惨重,今日竟然大白天的大摇大摆上门来了。   “我今日抓住你,非把你扒皮抽筋,挂在门口示威三日不可!”   宁婴婴面色平静,两双眼眸却红得吓人,像要滴血般,满布憎恶。   “这劳什子销金窟,今日我就算是命丧于此,也要拆了这里!”   管事见她独身一人,身形消瘦,只当她是强弩之末在垂死挣扎罢了。听闻狠话冷笑几声,直接身影一闪抬脚便踹了过去。 第18章、火烧涣戏阁   云周城往来密集,到了晚上也很繁华。   但同是繁华,沈慕白走在街上,却没有在仙都那时的轻松愉悦了。   这里人诡谲在心,虽说外表看来总是仪表堂堂,但心中有魔,如何跟那些善鬼比呢。   涣戏阁自从云周城主死了之后,便大不如前了。沈慕白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喜笑颜欢的,眼底一片冰冷。   “嘭——”   涣戏阁中今夜正举行又一场的妖族奴隶拍卖,只听得一声巨响,站在门口的两位小厮直接被踹到台上,中断了台上讲话。   四周宾客叫好声被生生掐断,看着台上的小厮“哇”地吐了满地血,一时愣在原地。   还是那管事满面怒气,当下反应过来直接从空中跃下,站在台上冲着门口叫嚣:“是何人来我涣戏阁闹事?”   大门敞开,踢飞人的曲奉如和唐司珏站在两侧,皆是神色淡漠,看着四周高朋满座,只当是看着一群死人。   “你爷爷我,来替天行道。”   沈慕白走进来,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声音稚嫩却是带着狠戾,话语张狂。   “就你个娃娃,断奶没有?”管事笑得讥讽,“还学人家口出狂言,我看你……”   话还没说完,炼气阶圆满的管事直接被一道灵气扇飞,直接嵌在墙中,口吐鲜血。   “胆敢对师妹口出不逊,”唐司珏眼神发冷,“你找死。”   跟在沈暮白身边久了,就连他现在说话也带上几分阴狠。   站在一旁的曲奉如四下望了望,平静地开口,却是让楼内所有人都听得分明:“不想死的,可以接着在这看戏。”   话音刚落,锋利的奈何剑出鞘,嘤嘤剑鸣四起,直冲台上牢笼,削铁如泥般将笼子尽数斩断,随即插在曲奉如脚边,震出一道剑气,直将整座涣戏阁都震得一颤。   见状,四周客座上的宾客哪还看不出这些人的实力,分明是在管事之上的。他们纷纷尖叫逃命,冲出了涣戏阁。   沈慕白抬头望了望,只见这破楼还是如上次一样,空中轻纱木梯交错,摇摇头笑了:“上次就想说了,你们这个破楼还真是,”她抬起眼,满眼杀气,“十分适合纵火。”   话音刚落,曲奉如掐了个火诀,刹那之间,轻纱木梯被瞬间点燃,空中交错传火,只顷刻间便是烈火熊熊,沈慕白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哀嚎遍布,混乱的夜晚。   被红衫外袍护着,沈慕白站在火中,火光映在她淡漠的侧脸,空中残火簌簌落下,远远看就像是在下一场黑色的雨。   火种不断落下,有的滴在管事身上,直将他烧的打滚,嘴里还在叫嚣。   “你们是哪家的!居然如此大胆,等我出去以后,唔……”   沈慕白直接一脚踩在他脸上,脚下用力碾在管事的嘴上,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笑得邪气。   “以后?你怕是没有以后了。”   烈火在沈慕白身后肆意燃烧,沈慕白理也不理,眼底明火暗恨叠加,脸色阴沉张狂,倒像是个从炼狱走出的恶煞。   “下辈子,记得做个人,”沈慕白将脸贴近,轻声在他耳边细语,“就算还当畜生,也记住了,别再叫我碰上。”   说完起身,还未让那管事骂上一句,唐司珏指尖凝起凌厉的灵刀,直接一击封喉,还记得小心地护住师妹,不让脏血溅到她身上。   涣戏阁内发出一声闷响,火势愈来愈大,不断有建筑残骸落下。   被护着走出涣戏阁的时候,门外围着许许多多的人,像是惊扰了城主府,一圈穿着轻甲的护卫将涣戏阁围住,见他们出来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当众行凶,目无王法!”   “王法?”沈慕白闻言轻轻笑了,眼底轻蔑,“你们居然也知道有王法?”   “阁下隶属何门何派?为何要与我这小小的云周城过不去?”   扫了几眼站在正中质问他们的男人,沈慕白歪歪头:“你又是何人?”   “在下云周城城主李嗣,”那男人作揖,眼底探究的光更甚,“敢问阁下是……?”   “火呢,是我放的,管事也是我杀的,”沈慕白低垂着眼睑语气淡淡,似乎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我是三清派清云宗玄华的弟子,要是想要赔偿,便去山上找我师兄要吧。”   玄华的名讳一出,四下人皆是一惊,就是城主也惊得语气呐呐:“你,你就是传闻中那位小弟子?”   “唔,”沈慕白随意应了一声,片刻后想起了什么,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嗣,“听闻那自大狂妄的前城主死了?我竟不知,是谁替天行道做的好事?”   李嗣闻言冷汗直流,却也恭恭敬敬地回答:“这,在下不知。只知月余之前,涣戏阁宴请全城那晚,在厢房里被人悄无声息地杀了。”   “哦?宴请全城那日?”这倒是有意思了,沈慕白思索道,意思就是前脚他们刚走,后脚就有人将那城主杀了?左右想不出头绪,沈慕白便也不再想了,只道苍天有眼。   回身看看这破楼烧得差不多了,沈慕白冷淡问道:“城主可要拘了我们问罪?”   “仙子严重了,在下不敢。”饶是心中怨气十足,却也不敢面露半分,“涣戏阁平日做事嚣张,仙子这一把火倒是烧得好。”   “嗤。”见他恭敬的样子,沈慕白面露不屑,也不理会他,拉着二位师兄便走了。   *   走在密集的森林里,沈慕白牵着宁婴婴的手,强硬地拉着她往前走。   “沈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 第19章、清月宗   “这小师侄究竟搞什么鬼?顾崇云不是说今日便回来吗?怎么拖到现在还见不到人?”   “人家被玄华师叔宠着,自然是惯坏了。”坐在一旁的男子轻蔑一笑,“听闻回来时还一把火烧了云周城的戏楼,外界都在传咱们三清派教徒无方呢。”   清河宗宗主玄礼一头发丝掺着白发,明明样貌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眼底却满是沧桑,神态看着就比玄华老成一些,因是三清派掌门的缘故,眉眼之间还透出几分果决威严。   “要不是为了问阿屏的事,我早便走了。”玄礼满脸不耐,有些怒气,“让掌门等她一个小小弟子,真不知道玄华是怎么教的。”   话音刚落,挟客堂的大门被推开。   沈慕白三人走进来,刚走到二人面前,曲奉如与唐司珏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做了个大礼:“弟子清云宗外门弟子曲奉如/唐司珏拜见玄礼师叔,司致师兄。”   沈慕白被他们的大礼吓到,抬起头望了两眼高高坐在台上的两人。   左边男子发丝被金冠尽数扣住,还戴了只金光闪闪的发簪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住,衣袍用金丝缝制,外表看不出俗气的金色,光线一照却是整个人都发着闪光,简直是将奢华有钱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他端坐在高位上,此刻正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右边男子喝着茶,正眼都不曾往这边瞧上一眼,一身黑白弟子袍被黑色的纱袍罩住,腰间挂着通透的玉牌,身形高大,眉眼凌厉。   正观察着,感受到唐司珏示意般地扯扯她的裙角,沈慕白便依次向两位作揖,有样学样。   “清云宗座下弟子沈慕白拜见玄礼师叔,司致师兄。”   却只是弯了弯腰。   “师叔真是越来越疲懒了,”右边那位黑袍的男人放下茶杯,讥讽地说,“这懒得管理门派便也罢了,怎么连弟子该遵的礼仪都不讲一讲。”   朝着玄礼笑道:“教出这么个不知礼貌的野弟子。”   沈慕白挑挑眉,直起身子直视她,语气恭敬:“这是自然,玄华师尊日夜忙于修炼,飞升在即,这点小事自然不会在乎,也不会有闲工夫在此喝茶。”   “你!”那男人长眉陡立,满脸怒容,站起身就要往她这走来。   “无礼,”玄礼皱皱眉,望着她一脸不虞,“怎可这般与你师兄说话?不讲虚礼也罢,但司致乃清月宗掌教师兄,高你一级,断不可如此没大没小。”   沈慕白骂完就收,闻言恭敬地又作了一揖:“是,弟子省得。”   “你也是,”说完小的说大的,玄礼操碎了心向司致发火道,“背后不语人,况且还是玄华师兄,怎可妄自非议你师叔?”   司致闻言自知语失,又默默坐了回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旁的教训都不说了。”玄礼像是累极了,撑着头看着沈慕白,“可知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师叔是想问沐师叔的事?”   “那日的情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   桌上的茶具被一掌直接扫到地上,上好的紫砂壶被摔碎,叮叮当当一片响。   玄礼震怒,就连沸水烫在手上也不在意,一掌拍在桌上直将厚实的桌子拍出几道裂纹。   “季仲野!当初见到他的时候,贼眉鼠眼的模样我就知道不是个正义之士,居然还动到了阿屏头上。”   玄礼怒火四起:“若不是他贪心要吞了仙都,阿屏元婴的修为也断不可轻易着了旁人的道,照我看,这贼人倒像是跟鬼域那畜生是同谋,就等着破阵的时候偷袭师弟。”   听他这么分析,沈慕白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玄礼站起身,一挥长袍对着司致说道:“我先去仙都遗址查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三清派的管理上平日里你也帮我不少,我走之后就由你代为管教,试炼大会你和顾崇云看着应对,若是出了什么事便请玄华师兄出关,或者传音给我我赶回来。”   司致行了一礼,语气恭敬:“放心去吧师叔,流程我都记在心底,出不得岔子的。”   听他这么说,玄礼便点点头,着急往仙都赶去,去看看能不能寻得关于沐屏的线索。   徒留下沉慕白与那司致大眼瞪小眼。   司致站起身,生得高大,沈慕白此刻怕是连他胸口都碰不上。浓眉大眼五官凌厉,站在那就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我也不在这跟你们费时间了,”像是极看不上沈慕白,只盯着跪着的两人嘱咐道,“待会让你们宗门的顾崇云来,将你们带去清月宗,此次试炼大会与听学的开展都在这。听学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你们回来的晚了,就更要好好听。”   “是。”   说罢瞥了眼一直盯着他的沈慕白,“哼”了一声走了。   * 第20章、听学   “这几日课程就由我来带领大家,相信坐在这里的都为炼气,是三清派各宗门精心挑选出来的佼佼者。”   台上的老者还在喋喋不休讲着,一早便被明雪喊起拉来听学的沈慕□□神不振,将心经竖起来挡着自己,欲盖弥彰地打瞌睡。   “那位穿着红纱衣的小姑娘,是清云宗的弟子吗?”   感觉到明雪在掐自己,沈慕白一个激灵清醒了,就看见那位执教脸色不虞地看着自己:“看你睡得香甜,怕已经熟练掌握这堂课的知识了,你且来告诉我汲取灵气的侧重点在哪个穴位。”   沈慕白揉揉眼:“报告执教,弟子并未到炼气,未曾汲取过灵气。”   “你没到炼气?”   此话一出,不仅是台上的执教,就连台下的同辈弟子也都哗然,纷纷转过头来看她。   执教满脸怒气:“此次试炼大会之前的集体听学根据各宗门弟子修为分成不同批次,你未到炼气,如何来了这基础最好的‘天级’班?”   难怪呢。沈慕白心想,一早来了这沉心堂,发觉自己与唐司珏曲奉如都在一起,本以为是大师兄特意安排的,没想到是按照修为划分的。   想到这发现,原来自己是走了后门。沈慕白了悟,当下便对执教解释:“也许是因为弟子的名讳特别好听吧。”   坐在前头的唐司珏听了这话,没忍住弯起唇角笑了。   那执教只当沈慕白是没脑子在撒泼,耐着性子问了一句“哦?你叫什么?”   “弟子清云宗,沈慕白。”   一语落下,震惊满座。   “她就是沈慕白?”   “我的妈啊,好像真的是啊,她穿的那件是不是咱们掌教师兄一直藏在珍宝阁里的万麟宝衫啊?”   “前一阵不是还听说在仙都吗?”   “傻子,早回来了,你就知道闷头修炼,前两日她火烧城池,还被人上门讨债呢。”   不至于不至于,只是烧了一个楼而已没那么夸张。沈慕白翻了个白眼,谣言再这么传下去,仙都的火恐怕都是她放的了。   站在上头的执教也早便傻了眼,玄华仙尊睥睨天下,没人敢给他找不痛快。   于是他点点头,擦了擦额角的汗:“嗯嗯,名讳确实好听,你坐下再睡会吧。”   重新坐下后被四周的同门们用目光注视着,哪里还睡得着。沈慕白便无所事事地翻开入门心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你真的还没到炼气?”明雪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啊,这很稀奇吗?”   “三清派灵气充沛,仅仅只是达到炼气不过时间问题,况且你还有那么多法器灵药,为何?”   沈慕白下巴搭在桌上:“我灵脉受损严重,没办法储存灵气,来听讲学怕也只是走个过场,我往后应该做不了剑修的。”   明雪知道她前不久去仙都求医了,但以为只是旧疾,没想到如此严重,作为一个剑修却凝不成灵气,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三分怜悯:“我们还只当你纨绔怠惰,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被她的语气恶心得浑身发麻,沈慕白抖抖身子:“你可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并不在意的,况且不是说跟着你们学医修,或者清月宗学体修也可以的吗?”   听闻沈慕白说这话,明雪坐直了身子:“你听谁说的,哄你的吧?”   她拿出自己腰间的竹笔解释道:“我们清河宗不似以前只有医修,如今炼丹,符修皆有,像我,就是主修的写符练阵,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以灵气作依托,你存不住灵气怎么修炼呢。”   “适合你的怕是只有清月宗的体修,但司致师兄对你颇有微词,想跟着他学只怕是难。”   “这样。”沈慕白想起那个正眼都不看自己的掌教师兄,也没放心上,“没事,以后再说吧。”   *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晌午的时候大家都坐在原地开始争分夺秒地汲取灵气。   沈慕白见下课了许久周围人动都不动,纳闷道:“怎么都不走?”   明雪虽然没那么刻苦,却也是捧着本古书在看:“三清派纪律严明,往常修炼最是认真努力,再说下午还有课,走什么走。”   “这样啊。”沈慕白点点头,从纳戒里拿出一个食盒,竟是精致的三菜一汤。   盒盖一揭开,饭香四溢,肉香飘到各位打坐的同门中,饶是辟谷了也是馋得咽了咽口水。   就连明雪也盯着玉米排骨汤,眼睛瞪大:“你在干嘛?”   “吃饭啊?”沈慕白嘴里嚼着,“我这不是没辟谷吗,你要不要一起?这家的排骨汤可是招牌。”   “师妹。”   坐在她前面的唐司珏转过身,语气温和:“我陪你去外边吃吧,离沉心堂不远有座雅致的亭子,那里风景极好。”   知道在这吃饭有些扰了别人修行,沈慕白动作极快地收好:“好啊。”   明雪:等…还没让我尝一口呢QAQ   “师兄可要一起?”   坐在亭子里,四周下着小雪,清月宗山顶皑皑白雪,宁静祥和。   “这些都是顾师兄为你准备的吧?你自己吃便好。”   抹干净了嘴,沈慕白吃饱了便习惯性地往桌上一趴,却趴在了唐司珏伸出的胳膊上。   “虽说是冬末,但石桌寒凉,还是当心点的好。” 第21章、落邪剑与废剑   三清派的无上剑冢,被建在清云宗最深处的一座山头的断崖之下。   剑冢从峭壁到悬崖底部,一路都插满了名剑,任何能获得本命剑的金丹弟子都会来到这里,从断崖上一跃而下。   一人一生只能进一次无上剑冢,数以百万计的名剑,与你能产生共鸣的也仅有一把。直到弟子身死魂消,本命剑没了主人,又会回到这无上剑冢,得以循环。   以上这段话沈慕白在书中读过许多次,一直憧憬着自己能得到宝剑挥舞着的英姿。可想象归想象,沈慕白望着脚下纱雾般的云海,烈烈的强风自崖底吹动她的衣袍,悬崖深到肉眼见不得底。   “师父,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未炼气……”   玄华正欲推她的手微微一滞,随即皱起秀气的眉毛。   看你的表情,你果然是忘了吧!   正欲洒泪喊冤,唐司珏的剑影出现在二人身后。他收起剑恭敬行礼:“仙尊。”   路上虽然有沈慕白捣乱,但玄华的速度也绝不算慢,况且他此刻使用的还是一柄素剑。   本以为能丢下他,没想到竟真的跟了上来。玄华意外地瞥了他一眼,问道:“缘何能跟上?”   唐司珏低眉顺眼道:“仙尊折煞我了,弟子跟不上,只是弟子阅遍宗门藏书,知晓无上剑冢位处何处。”   言下之意,就是知道这地方在哪,就算跟不上,他也能找来。   玄华:……   堂堂睥睨天下的玄华仙尊何时在这么短时间内噎到两次,他随即将唐司珏踹下断崖,发泄了心中难得的郁气。   “师兄!”   唐司珏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悬崖边,沈慕白吓得只来得及喊一句,背后一重视线颠倒,自己也被从高崖之上推了下去。   沈慕白:说个预备再推会死吗!   *   断崖之间红光乍现,就没有停过。   沈慕白面无表情地高速下坠,就看着万麟宝衫因不断被断崖上插着的剑柄剐蹭而现出的屏障,眼睛都被红光刺痛了,心下只一阵无语。   她当初明明记着自己未到炼气,所以跟大师兄说的唐司珏需要本命剑,为何自己也被扔了下来?从这么深的悬崖摔下,万麟宝衫真的护得住她嘛?   勉强从下落的恐惧中分出点,沈慕白快速瞄了几眼插在崖上的剑。   自远古开始,有点名气的灵剑便都在这了。或细或重的剑柄,璀璨不一的剑气,因难得有生灵来,整座山崖间的灵剑都在骚动,蠢蠢欲动。但沈慕白看得出,都不是为了自己。   但凡她靠近一点点,方才还嘤嘤剑鸣的灵剑瞬间安静如鸡,原地装死,恐怕内里还在默念:我是个树枝是个树枝,你个废柴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等到自己被一早便在崖底等待着的唐司珏问问接住时,沈慕白才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以唐司珏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密密麻麻插着灵剑,一柄插得比一柄直,还激动得剑身微颤,生怕唐司珏看不见自己。   唐司珏确实看不见,因为他眼中只看得到师妹。   小心地将沈慕白放心,还特地绕开了锋利的剑刃:“师妹没事吧?”   沈慕白:“没事,但已经快被气死了。”   “嗯?”   见他没听清自己的话,沈慕白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快选剑吧。”   身后有强烈的破风声传来,二人回身望去,眼角只瞧见一抹黑色的残影急速飞来。   唐司珏眼疾手快将它接住,那剑极轻极细,通体玄黑,倒像把女人用的剑。躺在他掌心中剑身的震颤幅度却极大,震得唐司珏都险些拿不稳,剑气凶的要命。   “不错,”唐司珏眉眼弯弯,“剑身小脾气倒极大,像师妹,就是你了。”   沈慕白:?   心下烦闷至极,沈慕白轻踹了他一脚,嘴里嘀咕:“不说好话,走了啦!”   直到快走到剑冢的出口,临近高大的石墙门,唐司珏才拉住沈慕白忧心忡忡:“一人此生只能进一次剑冢,灵剑感应不到师妹,师妹不妨自己去拔拔看吧,拔的走哪把就直接带上。”   “还能这样?”沈慕白瞪大眼睛惊道,“不是要人剑双应才能带走的吗?” 第22章、一言为定   定身符在凡间售价百两,一点灵气都没有的凡人都可以用的顺畅,凡间富贵的人怕死,这类顶级的定身符连金丹期都可随意定住一炷香时间,故而价格不俗。   连金丹都还未到的两位师兄,更是没有还手之力了。一时不察被沈慕白从身后粘上定身符,二位清河宗的师兄面色僵硬,动弹不得。   沈慕白额头还在淌血,她拿着落邪踩在其中一位胸膛上,玄黑的剑刃抵进他大腿处。   “刚刚用哪条腿踹的我师兄?左腿,还是右腿?”沈慕白阴恻恻地笑,“还是两条都砍了吧。”   落邪被别人拿在手里,却一点也不排斥,许是唐司珏心中对师妹的高度信任,让落邪剑在她掌心中也乖顺极了,甚至听说要砍人还配合着嗡鸣,杀气四溢。   “胡闹!师妹你这是在做什么!”曲奉如见她动真格的,难得发火,“放下剑,不可伤人!”   就连一向少管学生事的杨怀都皱起眉头呵斥道:“沈慕白,你……”   “都不许过来。”沈慕白摘了腰间的赤羽灵哨,抬起手神色冰冷,“赤羽在此,见此玉同见仙尊,我看谁敢过来。”   话音刚落,赤羽迸发出大乘境的威压,灵力冲击将在场的一干人等尽数扫到十余尺之外,徒留一个唐司珏。   沈慕白盯着方才被按在地上,一脸尘土狼狈的唐司珏,盯了几秒后笑了。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沈慕白腕上的手镯还在滋啦地放着余电,被电得浑身发抖,连嘲讽的声音都是抖得,“平定仙都之乱,率先掌握御剑术,他们可都看不见,他们认定你是妖,你便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清月宗山头的积雪冷,沈慕白的声音比它还冷:“现在,我数到三,若是你不亲自把这口恶气出出来,我便直接砍了他们二人的双腿。”   唐司珏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三秒时限一到,沈慕白冷冷一笑,举起落邪剑就先砍下身下人的腿。   一声长啸的剑鸣,落邪剑玄黑的杀气更甚,它从沈慕白手中脱出,倒转剑身,飞速之下,用剑柄重重砸了二位师兄的腿骨。   “唔……”   被定身符定着,两人说不出话,却是从喉间发出痛苦至极的闷声,随即面色惨白,满头是汗。   “师妹。”   落邪剑重回唐司珏手中,他执着剑走到沈慕白身边,看着她额头泪泪流血的伤口:“我们快回去,找仙尊看看伤吧。”   腕处手镯散发的电流终于停了下来,沈慕白脱力地靠在他身上,血污沾了唐司珏满身,他却毫不在意,紧紧搂住了沈慕白。   “再让我听说那种混账话,我,我就让雷劈死你……”   再也坚持不住,沈慕白昏死过去。   *   “胡闹!”   听了弟子的传报,司致面色铁青,狠狠一拍桌子起身怒吼:“好好一个室外教学,给她胡闹成什么样子了!一个执教二十多个炼气以上修为的师兄,都奈何不了她?”   除了沈慕白与那断了腿的二位师兄,杨怀及当时所有弟子此刻都跪在堂下,闻言都跪的恭敬,不敢说一句话。   只有那通报弟子颤颤巍巍地瞥了一眼高坐在司致身旁,淡然垂眸的玄华,将头又低了点:“那,那沈师妹拿着定身符和清云宗的赤羽,没人近的了她身。”   司致闻言身形一滞,笑了笑:“也是,瞧我这记性,玄华仙尊爱徒如命,不仅将定身符当草纸一样地买,还把最为贵重的赤羽灵哨给了沈师妹,人家自然是被惯得不懂事了些。”   玄华极少出面参加这种场合,他品了口茶,声音淡淡:“掌门现今不在,你看着罚就是,左右是你在代为当家。”   “那小侄可就不客气了,”司致就等着他这句话,冷冷一哼,“那两位率先挑衅的,罚他们禁止参加此次试炼,其余所有闹事时不为所动的全都抄录清心经十遍。”   “还有那大闹练武场的沈慕白,行事乖戾,罚她去天水刑受罚十日。”   “啪。”   司致话音刚落,唐司珏曲奉如二人便都惊惧地抬起头,正欲求情,玄华便面不改色地放下了茶具,碰出清脆的声响。   直叫座下传话弟子狠狠一惊。   “怎么,仙尊可是觉得罚得不妥?”   玄华抬起眼:“小白被天雷劈中,眼下还在昏迷,况且她重伤初愈,这罚得是重了些。”   “等她伤好了,我让她抄十五遍清心经交予你。”   说罢,也不给司致反应时间,直接化作冰雾,回他那清云宗去了。   司致心中郁气成结,狠狠踹了紫檀桌一脚,直接将那桌子踹飞,震成粉尘。   “都听到了,还不都滚下去受罚!”   “是。”所有人都行了礼准备出门。   “等等,唐司珏留下。”   唐司珏眼睫微颤,便留在原地,跪的笔直。   等到所有人都走尽了,司致走到他身后,背着手先用灵力探测了一遍。   “金丹初期?”   刚想回答,背后一袭重力传来,直叫他弯了腰。司致踩在他背上,没用半分灵力,却仍是压得他喘不上气,只怕他稍弱一点,都会是那张桌子的下场。唐司珏咬咬牙,以手撑地,狠狠将自己的背直了起来:“是。” 第23章、邪若林   “离试炼大会开始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接下来都由我来带大家进行集中特训……沈慕白!”   被猛然叫到名字的沈慕白脚步一顿,回身去看这个头一回见的执教。   脸上有三四道刀疤相横,狰狞地占据大半张脸,一身腱子肉看着人又高又壮,面露凶光地盯着她,眼露不屑。   沈慕白知道这是又来了新的执教,随意地行了礼:“执教。”   “为何迟到?”张华皓身为清月宗的体术执教,更是司致的左膀右臂,从未有人敢对他无礼,“迟到便也罢了,连进门的报告也不喊,真是没规没矩。”   一大清早被当众这么一顿骂,沈慕白心情也郁躁了下来,她懒散地回答:“春困,起得迟了些,执教莫怪。”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就自顾自地回到座位上。   直把张华皓气得原地跺脚,却又不好发作。   明雪瞥了几眼她,见沈慕白理也不理自己,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不跟我吵架?”   沈慕白:“?我为什么要跟你吵架。”   听了这话明雪只觉得自己心里更堵,三清派向来爬的过问路阶的多为男子,加上这几年修仙界萧条,收的弟子基本都是男弟子了。除了沈慕白,明雪就是最后一个在三清派的女弟子。   在清河宗的时候,明雪同沈慕白一样,师兄们执教们都宠着她,可来了清月宗听学,一切都不一样了,所有人的焦点都到了沈师妹身上,就连自己师兄都说,只要讨好沈师妹,就是在讨好玄华仙尊,到时进内门法器灵药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开始见到传闻中行事叛逆张扬跋扈的沈慕白,她心中是不服气的。但是沈师妹会带她吃山外精致的点心和饭菜,还把最宽敞的院子让给自己住,如果不是打伤她的师兄,明雪是想同她做朋友的。   “我早上故意不叫你,害的你迟到,我还以为以你的疯劲肯定要和我吵架。”   一大清早的,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挑她的火气。   沈慕白强压着不耐跟她说道:“我打伤你师兄是为唐司珏出气,但你跟我说的那番话我也觉得挺有道理。况且叫我起床本来就不是你的义务,我迟到是我自己懒关你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这些修仙的都跟凡间一群迂腐固化的老头子一样。”   明雪见她逻辑分明,又不像旁的娇蛮小姐蛮不讲理的样子,心里有气也撒不出。   一摔手中的教义,语气郁结:“随便你了。”   *   “三清派集中特训向来都是一种方式,就是进到清月宗的邪若林,每日在里面进行试炼。你们可带上自己的佩剑法器,在林子里想尽一切办法生存下去。”   “灵力心决的运用其他执教应当都教过你们了,我可同他们温柔的手段不一样,”张华皓取了个霁月风光的名字,为人却是五大三粗,恶言恶语,“性格养得温吞,扔到了战场,你们都是送人头的份。”   “你们好好准备,三炷香后,我来带你们进林。”   一听到真正面对那些未知的挑战和冒险,讲堂里的弟子们都兴奋得不得了,仗着自己宗门弟子的身份,身在三清派中肯定出不了差池地激动。   “师妹,带会进林了,千万要跟紧我。”坐在前排的唐司珏回过头嘱咐,“深林危险,可千万不能走散了。”   沈慕白并不在意:“若是以试炼为主,那绝对不会让同门结伴而行,说不准是所有人在不同的入口进入呢。”   “师妹说的不错,”曲奉如也走了过来,看了眼唐司珏,顿了顿,还是从怀中掏出定位符,“师妹带上这个,将灵石放上就能用了,进了林子你就使用,我……我和唐司珏都会来找你的。”   唐司珏见曲师兄不再心怀芥蒂,开心地眉眼弯弯。   见坐在一旁的明雪暗戳戳地望着这边,沈慕白问她:“你一个人可以吗?”   明雪“哼”了一声,嘴角却是笑了起来:“我可是清河宗最有天分的弟子了,化殷竹笔在手谁都进不了我的身,这可是玄礼仙尊送我的法器呢。”   礼尚往来,明雪也回问了一句:“你呢?你的佩剑呢?” 第24章、原男主?   “发现目标了吗?”   “慢慢来,你着什么急啊。”沈慕白隐在树间,了望着远处,一边跟着树下的明雪搭话,“你那符咒打歪那么多次了,我这不得找个直线的猎物给你,不容易脱靶啊。”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质疑她的实力。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树下的明雪就蹦跶起来:“你说谁不准!明明就是你报的方位不对吧!你还说我不准!”   沈慕白放下改良的望远镜,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怎么能跟高科技较真呢?男人听不得这种话我能理解,你怎么还说不起了呢?”   开什么玩笑,这望远镜集她的智慧与唐司珏的动手能力做出来的,望远能力一流好不好。明雪正要问为何男人听不得,就听见沈慕白声音严肃道:“来了。”   “正前方,目测5公里距离,迎面攻击。”   明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就跟着从树上跳下的沈慕白一同往那方向跑去。   化殷竹笔转在自己手心,明雪指尖一动,从怀中掏出明黄的符纸掷在空中,竹笔尖泄出灵气,明雪眼神凝滞顺着心决飞速在符纸上画出复杂的咒文。   竹笔落下了最后一点,符咒噌地现出红光,明雪指尖一挥,口中念道:“困灵阵,去!”   符纸化作一缕红光,朝着方位飞去。   沈慕白见她完事,调侃道:“正前方的方位,这下不会失手了吧?”   “你那形状怪异的法器没看错,那就不会失手。”   见她此刻还在嘴硬,沈慕白摇摇头:“都说了别跟科技过不去啦。”   正前方的位置,果然不会打偏了。   二人赶到的时候,四五米高的巨猿被困住,脚下正中有道泛着红光的灵阵,从灵阵中牵扯出繁复交错的红光线将巨猿一道道缠住,让它动弹不得。   沈慕白啧啧称奇:“这就是你的阵法?配合训练了这么多天,终于见着了一次。”   明雪被她说得脸上热意不退,竹笔在她手中都快被握碎了:“我求求你闭嘴吧!”   取下巨猿捆在脚上的赤玉珠,随手抛给明雪:“快走吧,等走远了再撤了这道阵。”   明雪见她转身就走,忙不迭地跟上,晃晃手中的赤玉珠:“你真不要?执教不是说了这几天的任务就是找赤玉珠吗?”   “当初不是说好了,咱两合作,赤玉珠归你吗?”   见她真的毫不在意,明雪忍不住纳闷:“你不怕失去大会资格?”   沈慕白见她蠢笨如猪,忍不住翻白眼:“不会的,说是要找赤玉珠,可试炼大会在即,谁不是卯着劲地自我修炼啊,张华皓是看邪若林灵力充沛,地形复杂,最是修炼对战的好地方了,所以才挑这作为最后的试炼场所。唐司珏和曲师兄这几天一直在实战对打,肯定也没时间去找那什么珠子。”   明雪“啊”了一声:“难怪你要跟我搭伙,你就是想找个人陪你练?”   说罢自己又觉得不对劲,沈慕白跟自己搭伙以来,就一直是上树下树,跟着自己满林子地跑,再就是拿她那怪东西看来看去了。明雪终于领悟过来:“难不成,你是在帮我练吗?”   见她终于还不算太蠢,沈慕白道:“如何,扔了这么多天的符,准头和速度有没有提上来?”   见沈慕白这样,明雪心下明明感动的很,嘴上却偏要别捏地跟她过不去:“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我?我没什么想的啊?”沈慕白见距离差不多安全了,就停下脚步伸了个懒腰,“我已经是内门弟子了,这次大会就是走个过场,而且我法器加身,只需要练练体力。”   说罢回头扬了个笑:“我这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林子里瞎跑吗?”   *   “你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泡脚啊?”   沈慕白瘫在池边,两只腿泡在泉水里晃悠:“你不觉得训练完一天,泡在水里很放松吗?”   明雪被她盛情邀请,一起躺下去:“这也太夸张了吧?你前两天求你顾师兄造一个温泉池,就为了泡脚?”   “盛宠在身,就是要好好利用啊。”沈慕白悠哉地叹口气,“难得活着,那就得畅快地活。”   两人谈话间,院落外边传出声律周正的鸟叫声。明雪一听这动静,甩了甩腿就穿上鞋子:“我回房接着修炼了,明日一早试炼大会就开始了,你可要早点睡。”   沈慕白冲她摆摆手,等人进了屋,她就冲着院门喊道:“过来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唐司珏就已经坐在了她身边。   沈慕白坐起:“你现在修为进步这么快吗?都可以不用走的了?”   唐司珏见她双腿放在池子里,饶是见了许多次也还是忍不住赤红了耳尖:“刚和曲师兄一起踏入金丹中期了,熟练运用金丹灵气,移动便是极迅速的了。” 第25章、比试开始   ‘蛟妖唐司珏走火入魔,倒行逆施,一夜之间屠杀三清派上下满门十余万修仙子弟,无一活口。   正道之士以汇灵山庄庄主任玉泉为首,聚集步仙峰围剿唐司珏。那日步仙峰天降异象,血海漫漫,唐司珏以一挡数十万正道门士,最终成就了任玉泉的大道,使得汇灵山庄繁荣昌盛,绵延千年。’   小说简介说的模棱两可,沈慕白也不知道唐司珏最后的结局是死是活,   许是担忧的神情太过明显,唐司珏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师妹,心中若有事,可以尽管跟我说,师兄永远都会是你的后盾的。”   听他这么说,沈慕白心下感动,正欲开口:“我……”   “禁止剧透后续剧情!违者死刑预备!天雷滚滚!”   到嘴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沈慕白问道:“步仙峰是什么地方?”   “步仙峰为整个天地灵气最旺盛之处,也是连接人间与天界的地方,修仙者跨过大乘境得以飞升的时候,步仙峰开山,仙界开道,飞升者得以羽化成仙,进入仙门,荣光铺设大地,人间得到普照。”唐司珏回忆着典籍里的记录,“此等景象自神武大战后便再没出现过了,这么多年来无人飞升。”   天降异象,人间普照,成就了任玉泉的大道?   沈慕白脸色阴沉。   看来结局已经很明显了,正派领袖任玉泉率领修仙子弟诛杀唐司珏,修为突破原地飞升,打开了步仙峰的大门。   看着一脸担心自己的唐司珏,有闪过方才一双桃花眼,笑意不达眼底的任玉泉,沈慕白心中一阵杀意翻腾。   如若……如若趁男主现下还未成长,杀了他……   “警告!禁止干涉原剧情!禁止更改任一人物走向!”   沈慕白:我就想一想,你嚷嚷什么!   她问道:“刚刚见到的那个什么少庄主,修为如何?”   唐司珏见她在意那个男人,语气沉闷:“…很高,我同曲师兄都看不透,最起码也得是元婴了。”   元婴……看着是极为年轻,没想到修为已经如此高深了,怕是都能压顾崇云一头了。   男主不愧是男主,点家出来的吧,不用看都知道满身是挂。沈慕白揉揉下巴:你放心了?根本杀不了。   见沈慕白一直沉思,唐司珏皱着眉头握着她的手,语气有些烦闷:“师妹,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的。”   见他像是误会了什么,沈慕白也不反驳,反而歪着头继续就着他的意思道:“可是你不是说他修为高深吗?看来他不光徒有外表,还前途大好呢。”   唐司珏面色发白,像是被她的话震到往后退了两步,抿紧了唇角,片刻后像是下了大决心,语气铿锵:“你放心师妹,我一定会比他更强的,总有一天,修为上我会远超他,也会比他更好看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沈慕白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却还是装作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咳,那等你变强再说吧。”   没错,就这样。沈慕白心里乐开花。保持这种斗志和决心,超越他,碾压他!   *   “不是说三清派灵力几近枯竭,撑不了多少时日,连弟子都没剩多少了吗?”   坐在四周看台上的汇灵山庄庄主同他身边的人传心音道:“我看这今年的手笔格外挥霍,不像是门派凋零的样子啊?”   他身边的蓬莱岛主面上不显,心下也在同他一起八卦:“谁知道怎么回事呢?怕不是那玄华真要飞升了?这次是他在的最后一届,所以办的热闹些。”   “开什么玩笑,”听闻这话庄主立马吹胡子瞪眼,“那玄华几百年前就说要飞升,卡在大乘境圆满这么久了,也没见他飞啊。”   蓬莱岛主知道此人平日欺软怕硬,这些年看三清派冷清私底下没少使袢子,如今在这慌了,又有什么用呢。思及此,岛主也正襟危坐想同他划分干净,别落了别人口舌:“玄华仙尊闭关多年,哪一次试炼大会你见他参加过?他这人一向冷清至极,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如今这不过选内门弟子罢了,他都亲自出席,我看,飞升一事已在眼前了。”   说罢,便立即掐断了二人心决的通道,还坐得远了些,生怕被这庄主牵连,等到玄华飞升之时再被人诟病。   这汇灵山庄的庄主脸色发青,又看了眼坐在主位上轻合双眼,仙风道骨的玄华仙尊,却想越觉得岛主的话可信,心下一阵忐忑。   就在此时,任玉泉终于找到了自家的位置坐下。   本就在气头上,任玉泉还来得这样迟,庄主任渊不禁训斥道:“做什么去了!这么大的场合还迟到,有没有一点礼数!”   任玉泉被训斥了也不生气,仍是一副温和笑意的面孔,他冲着大会上各家仙门拘了一礼,才盈盈坐下,撑着下巴笑道:“遇到了位有趣的旧友罢了。”   *   飞剑又一次朝着自己袭来,沈暮白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万麟宝衫现出淡淡红光,都没发力便将飞剑反弹了回去。沈慕白不动如山,感觉自己就是个木桩,让对面的师兄同自己的飞剑训练。终于最终疲累,一时不察被自己的剑击中,落于台下。   “第11场,清云宗沈慕白,胜——”   沈慕白摸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胜之不武,甚至有些些无耻了。   她这边赢得不好意思,台上四座却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满是艳羡。   “她就是盛传的玄华那位小弟子?”   “不会错了,你看仙尊那副模样,我从未见他眼睛睁的这么大过,上次见他平定妖界之乱时,都没眼下这么精神吧?”   沈慕白抬起手遮着太阳,望向台上坐在最高处主位的仙尊,只见他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这边,眼睫轻扇,两人四目相对时,沈慕白望见自家仙尊淡淡朝着这边笑了笑。   师父冲着自己笑了,沈慕白自然也高兴极了。她从比武台上蹦蹦跳跳地下来,冲着玄华又摇手又蹦跶,笑得肆意灿烂。 第26章、决赛   “你可见到那汇灵山庄的少庄主了?”   擦拭落邪剑的手一顿,唐司珏颤着眼睫答道:“见到了,就是那晚在树林外见到的男子。”   曲奉如见他脸色不好看,哼了一声笑道:“听闻仙尊见师妹分外中意那任玉泉,说要给师妹安排结亲的事呢。”   “锵——”   一声尖锐的声响,落邪剑摔在了地上,不顾佩剑委屈哼哼,唐司珏噌地站起:“当真?”   见他不痛快,曲奉如心里就畅快多了,声音都轻快了:“听闻这汇灵山庄最是人才济济,还隐居山泉之处,山清水秀最是养人,怪不得那少庄主养的一副白嫩的好模样。”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唐司珏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曲奉如停下调侃,叹了口气:“做什么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放心,师妹又没有答应。”   唐司珏好似又活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师妹这么小,才将过15,怎么可能安排道侣给她呢。”曲奉如皱着眉头,“不过你也想开点,左右师妹大了,总会有心仪之人,你可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妖修有别,遑论还有这么深的矛盾,你也该趁早放下你的心思了。”   唐司珏摇摇头,重新捡起剑来擦拭:“我只想着能一直陪在师妹身边便好了。”   “哼,说得好听。”曲奉如攥紧奈何,冲着唐司珏道,“该上场了。”   “你我的决赛。”   *   “最终比试,清云宗曲奉如对清云宗唐司珏。”   “曲奉如?可是那天河曲家的人?”   “看样子是了,不是说曲家的大少爷进了三清派嘛?”   “唉……这孩子也是可怜,若不是发生了那等事……”   曲奉如受着全场所有人探究的眼光,目不斜视地上台,不为所动,只盯着面前的唐司珏,冷静地拔出奈何剑。   还未等掌控秩序的弟子喊开始,曲奉如便恰起灵力,奈何剑在他身后分成几十把,停在空中,满场都是冷肃的剑气。   曲奉如眼色一凝,漫天飞剑便冲唐司珏飞去。   落邪剑见势立刻亮起盈盈黑气,唐司珏凌空一跳,便踏着剑往空中飞去,躲避剑气。   落邪的玄光,与奈何剑的青光在空中交错闪烁,左飞右舞,沈慕白抬着头一会看着这边,一会光又飞到那边去,她揉揉脖子,根本看不见唐司珏的身影。   “师父觉得,他们二人谁会赢?”   左右看不出人影,沈慕白便同玄华搭起话来。玄华闻言睁开半阖的双眼,只淡淡一看便开口道:“站在地上那个。”   见曲奉如淡定自若地站在练武场,指挥着漫天追逐的飞剑,沈慕白不服气:“那我赌我的唐师兄赢。”   “唐师兄?”玄华稍微有了点反应,“还是上次那蛟妖?”   沈慕白晃晃腿:“是啊。”   她看着玄华,笑道:“师父是不是又要给弟子安排了?”   “你在意他?”   “唐师兄人不错,修为也很刻苦,挺好的啊。”沈慕白撑着下巴,随意答道。   却听不到玄华的回应,她看过去,玄华轻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那头看台爆出惊叹声,一阵喧哗,练武场散出刺目的白光。   沈慕白看去,只见唐司珏踩着落邪站在空中,曲奉如执剑站在练武场,二人隔空对峙,同时使出了玄七剑意,一模一样的两道庞大剑气在空中碰上,激起一片灵力动荡。   “两个外门弟子,居然使得出玄七剑意?”   “这三清派当真衰败了吗?我怎么瞧着各个修为都不俗,这两位我看都不输当年那位顾崇云啊。”   灵光散去,沈慕白挥了挥漫到眼前的尘土,等不及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台下看。   二人都是浑身狼狈,曲奉如仍站在原地,唐司珏却是退了好几步。   “前几日对战的时候,你还不会这一招。”曲奉如擦了擦下巴上的血痕,冷笑道,“你还学会藏杀手锏了。”   唐司珏气喘吁吁,闻言和善笑道:“做人做事,还是留一线的好。”   “说得好,”曲奉如重新举起奈何,笑道,“但只可惜,我也是这么想的。”   “灵隐剑法第二式,风动山林。”   语罢,狂风四起,四周而起的强风卷集着剑气,向台上的唐司珏山呼海啸般的袭去。   “是了,就是天河曲家那一位。”   蓬莱仙岛的弟子闵欢欢见她师父自言自语,听不懂也要接他的话茬:“哦?师父如何知晓。”   奚宣敲敲手指:“天河曲家的拿手剑谱就是这可催山河的灵隐剑法,听闻一共有七式,若练到最后一招,可令山河变色,日月无光。”   “这么厉害,为什么来了三清派呢。”   奚宣沉默了片刻,回道:“自是有他身不由己的苦衷啊。”   将灵力灌在脚底,唐司珏拼命地抵挡扑面而来的剑气,等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一步。 第27章、杨家村   三清派为开山始祖灵法天尊所创,灵法天尊天赋异禀,在多种领域上都颇有造诣,后因弟子主修不同,将三清派划分为三个宗门,分别专攻医修,体修与剑修。   三个宗门一起做任务赚钱一起花,所以作为最潦倒的清云宗,日子过得也没有别的剑修那么惨,再加上玄华仙尊登顶修仙界,就更是有人送礼奉承。   “索银堂”作为三清派共用的任务点,设立在了掌门玄礼仙尊的清河宗山上。   三座云山相隔虽说不远,却也不是靠步行就能走到的。唐司珏抽出落邪,示意师妹上去:“时间不早了,咱们快赶不上了。”   沈慕白上了落邪,牵着唐司珏的衣角:“任务会很难吗?”   “一点吧。”唐司珏御剑而起,穿梭在灵山之上的云雾间,“作为入内门的第一项任务,是会有一些难度的,算得上是第二项比试了,若是任务没有顺利完成,也是会被送回外门的。”   “真苛刻,”沈慕白皱皱鼻头,“不过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而已,何苦这么难为我们。”   “三清派的历史上飞升了六位修士,自上古至今也从未有哪个门派有如此荣誉。”声音在高速之下有些模糊,沈慕白凝神去听师兄的解释,“更何况有玄华仙尊坐镇,唯一一位大乘境巅峰的修为。三清派声名远扬,若不是这几年灵力衰微,门派弟子实力不济,修士们妄议咱们门派实力不振,不复从前,多得是人挤破头也要进内门,得到仙尊们的亲自指点呢。”   等下了落邪剑,只见金丝红木门上的匾额写着金闪闪的“索银堂”三个大字。   沈慕白没来过几次清河宗,只觉得这个山头从头到脚都是红金二色,反倒与他们出尘清雅的白蓝弟子袍颇为不搭,透着一股奢华与高调的感觉。   门前一个人也没有,沈慕白纳闷:“不是说来领取任务吗?怎么没有人,入选内门的弟子不是有十人吗?”   “那个……”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请问,这就是索银堂吗?”   沈慕白回头,“啊”了一声,看着伊兆道:“是你?”   伊兆擦擦额间的汗,累得弟子袍都汗湿了:“沈师妹,又见面了。”   “你也入选了?”沈慕白四下张望,“怎么除了我们三个都没有人了。”   “那当然是因为你们三个迟到了。”索银堂大门无风自开,露出门边的桌椅与端坐的一位老头。   老头胡子极长,垂在桌上,都潦草地挡住了账本,却好似根本不受影响,左手执笔记账右手打着算盘,手速极快,将那算盘打得震天响。   虽说是在跟他们说着话,眼睛却不离账本,说话刻薄:“你们这三个娃娃,连入门任务都能迟到。旁人都已经组好队离开好一会了,就剩你们三个了。”   见状,三人连忙跑上前,整齐地在柜台前站成笔直地一排。   沈慕白:“爷爷,我们错了。烦请爷爷给我们说说任务怎么领吧。”   说话乖甜的孩子不会没有人喜欢,索银堂堂主李丞听了她的话,手下动作微微停了一瞬,抬起眼瞄了沈慕白一眼,片刻后却又不耐烦道:“走开走开,挡住我的光了。”   三人又像被驱赶的小鸡仔慌张地往旁边让去,就听见那李老头说:“喏,那两面都是任务墙,分为财,凶两道。”   沈慕白往后看去,才发现索银堂内空间极大,左右两面墙都被任务牌子挂的满满当当。   左边的是红牌子,意为钱财任务,难度小等级低,多为平日里弟子赚闲钱的任务。右边的则是黑牌子,意为平凶镇恶的任务,该等任务难度高,多为下山除妖平定尘世安稳之事。   沈慕白看得两眼昏花,问道:“自己选吗?”   “当然不是,”那李老头沾了沾墨汁,另只手不知从哪掏出块白色牌子朝他们扔来。   “你就是那顾大弟子的小师妹吧,你师兄特意嘱咐我将这块任务交予你。”他抬起头点了点人数,“啧,三个人,那你们便一道去吧,省的我再做牌子。”   沈慕白接住,翻开一看。   【前往杨家村,接应杨怀执教。】   沈慕白满头问号:“这是什么?去村子接人?这是入门任务?”   杨怀前几日外出做任务她是知道的,听说还是去了凡尘时的家乡。但唐司珏不是说入门任务有难度吗?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接人了?   “你们家师兄担心你,任务危险怕伤着你,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么个牌子。”李老头咂嘴,“我都懒得给它润色,你们拿着赶快走,不然回头那杨怀回来了你们连宗门都没出。”   这怎么好意思呢,沈慕白嬉皮笑脸地收起牌子:“那晚辈这就前去做准备,为第一个任务做足充分打算。”   出了索银堂,那伊兆好像才反应过来:“啊,那是不是,这个任务就是咱们三个一起做了?”   唐司珏点点头:“就当外出历练吧,应当也没什么危险。伊师兄,你可会御剑?”   伊兆连忙摆手,神色惊恐:“你别这样叫我,我算的什么师兄,修为还没你高呢,你叫我伊兆就好。”   他抱着重剑,衬得他人矮小笨拙:“我不过运气好过了试炼,这柄剑是我家传的,我修为低微,还不会御剑术呢。”   听他这样说,沈慕白问道:“那你载得下我们三个吗?”   当时去仙都曲奉如学会御剑术已有一段时日了,可唐司珏刚学会不久,况且眼下除了三人还有一柄极重的巨剑,沈慕白觉得那剑比她都重。   果然唐司珏摇摇头:“可能会勉强了。”   伊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提到:“其实可以走阵法的。清河宗近几年来符修人数变多,设了个瞬移阵法,给那些还不会御剑的弟子下山做简单任务用。”   三人一路摸到那阵法,看管的师兄问道:“你们是做试炼任务的?”   唐司珏交出牌子:“是,劳烦师兄通融。”   那师兄看了眼牌子的地址,面色怪异:“杨家村接应杨怀执教?”   沈慕白叉着腰:“快点吧,赶紧的,再不过去人都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不做任务直接进内门你们可别酸。”   师兄:谢谢,已经开始酸了。他一边调整着地点一边嘟嘟囔:“接个人还要做个牌子用个阵法,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呀。”   *   站在阵法之中,被盛光所覆盖的沈慕白一手牵一个师兄,望着头顶交错的光线喃喃道:“做任务会好玩吗?”   唐司珏声音严肃:“我会保护好师妹的。”   “只是去接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我也会好好护着师妹的!”   话还没说完,伊兆就闭着眼睛喊道,颇有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沈慕白看了眼他满脑门的汗:“伊师兄,你很害怕吗?”   伊兆仍是闭着眼:“我不怕!不过是会瞬移的阵法罢了!我一点也不怕!”   这位师兄好像总是这样,胆小得很,眼下连走个阵法都害怕。沈慕白有心宽解他,便叹了口气:“哦,那师兄出了这么多汗,一定是肾虚了。”   伊兆:!   他大睁开眼睛,正欲为自己辩解,脚下一晃,光线亮到炫目。阵法启动,三人被瞬间送走。   沈慕白只觉得自己身体被急速拉扯,就像在站着玩过山车一样,没等令人作呕的晕眩感持续多久,就停了下来。她双腿无力,抱着唐司珏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破败昏黄的村镇,有些不清醒:“到了?这是杨家村?”   她四下看了看,周围荒凉的很,身后是连绵的荒山,只眼前有个破败的石碑,上面潦草地磕着杨家村三字。   周围安静地可怕,村庄更是杂草横生,满目的颓唐。沈慕白感觉有点不对劲:“这是杨怀执教执行任务的地方嘛,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伊兆本就胆小,看了这场景更是站不稳:“别说人了,我看鬼都没有吧。”   唐司珏沉吟片刻道:“阵法不会出错的,还是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三个进了村子,跨过石碑的那一瞬间,沈慕白“嗯?”了一声。   唐司珏问道:“怎么了。”   原本安静的异常,进了村子却发现村落屋顶上到处都是黑影。声音喑哑地朝着血色的昏黄落日嘶鸣。   沈慕白皱着眉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指着屋宇上黑压压一片的鸟群:“是乌鸦。”   第一次出门做任务就遇见乌鸦群,真是不吉利。   她心想道。   *   “你是不是太宠着你师妹了?”   司致碰了碰顾崇云的杯盏,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好歹是个入门任务,你就派个接人的活?”   又给他倒了杯酒,顾崇云闻言淡淡道:“我们也不指望她做大事,安全就好。”   “修仙界刀光剑影,你若真为你师妹好,应该更为刻苦教她修行才是。”司致不屑地摇摇头,“你们这般教,只能教出个废柴。”   顾崇云哈哈笑道:“那就做个废柴吧,挺好。”   一向尊崇刻苦奋进的司致无法理解,喃喃道了句“神经”,便接着同他饮酒。   突然间,外边传出异响。   顾崇云神识遍布整个清云宗,他皱眉道:“出事了。”   二人赶到现场,发现是清云宗的一位弟子,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满身狼狈,奄奄一息。   见到顾崇云,才终于松了口气,吐干净了胸中积累的淤血,还未说话,眼泪却是先落了下来。   见他这样,顾崇云赶忙上前,一道灵力打入他体内,缓和了伤势,厉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杨执教,杨执教没了!”那弟子缓过劲,满脸血和泪,声音凄厉,“杨家村被一处秘境融合,我们进了那秘境之中灵力全失,是杨执教自爆金丹,才换的秘境结界一瞬动荡。”   顾崇云闻言,脸色惨白,手指用力,直掐的那位弟子胳膊淤血,弟子却还在说着,声音悲戚到泣血。   “此次任务除我之外,无一生还。”   作者有话说:   沈慕白:精挑细选选出一张SSS级任务,顾崇云,你真行。   下章开新副本啦!(撒花) 第28章、漫天的鸦群   颓唐,荒凉,贫穷,满天飞过的嘈杂乌鸦。   杨家村像是荒废了许久,矮小的平房局促地拥挤着,占满了眼前破败的土地。   眼下正是残阳倾斜的黄昏时分,按理说正是人间炊烟袅袅,热闹吃饭的日子,而此刻寂静无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头顶不断飞过的鸦群嘶鸣。   显得场景更为悲戚诡异。   唐司珏皱着眉:“不对劲。”   是太不对劲了!沈慕白想着,杨怀是来此调查人口失窃案的,过了这么久,就算没有眉目也不会如此安静。   “杨执教是不是已经回去了?”伊兆本就胆小,现在的情形跟话本里的鬼故事没什么差别,说话都哆哆嗦嗦的,“要不,我们也回去……啊!”   极为凄厉地一声惨叫,把沈慕白惊地跳起:“怎么了?”   “门……”伊兆背着他们,脸色惨白地指着他们来时的路,声音沙哑,“门没有了……”   二人闻言都一惊,连忙回头去看。   果真是没有了。他们来时的路,那破败的石碑全都消失了,变成了一堵石墙,死死地挡在他们身后。   原先的一条乡间小道,变成了冷冰冰的死胡同。故事中的灵鬼故事成了真,伊兆瞬间吓得瘫坐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确实蹊跷,”唐司珏敲了敲那堵石墙,声音沉闷厚重,是实打实地一堵坚厚的墙,“这村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沈慕白心中没来由地越来越慌乱:“你先掐个传音诀回宗门问问大师兄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执教已经回去了。”   眼下事情没有眉头,唐司珏只得传音回宗门,他清心静气,掐了个手势闭上眼。   好半晌没有动静。   沈慕白见他面色复杂地睁开眼,忙问道:“师兄怎么说?”   唐司珏却是没回她的话,而是一脸紧张地揪起地上的伊兆,声音急迫:“你快试试传音诀。”   伊兆茫然道:“啊?可我不会啊?”   “那你就试试护身术,静心诀,或者凝下你的灵气试试。”   沈慕白见他额角发汗,像是十分紧张的样子,有些惴惴不安。   等到伊兆也失措地睁开眼,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灵气,没有灵气了。”伊兆慌张地喃喃自语,“感应不到灵力,为什么会这样?”   唐司珏闻言眼底一片阴鹜:“果真如此,只怕是出了大事。”   “杨执教执行的不过是普通的中级任务,可为何我们来到这,连灵力都被尽数剥夺了,可清河宗的阵法绝不会出错,”唐司珏脸色难看,“只怕这村子,发生了大事。”   这话一出,空气都仿佛更凉薄了些。沈慕白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紧张的神经高度紧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没有了灵力,就连落邪剑都变成了一柄废剑。唐司珏抚过毫无反应的落邪,声音冷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进村看看杨执教他们还在不在这了。”   *   尽管做足了充足的准备,真正靠近那些破旧平房的时候,还是让人止不住地害怕。   唐司珏作为最见多识广的,也是平日里修为最高的,不由自主地照顾起身后的两位,自己靠近一户人家。   “咚咚。”唐司珏淡定自若地敲敲门,声音镇定,“有人在家吗?我们想打听点事。”   门后没有回应。   伊兆:“是不是没人啊,这村子这么荒凉,我看早就没人住了。”   视线定格在破旧木门上用来叩响的铁环,沈慕白淡淡道:“有人的。”   她指了指一尘不染,被磨到反光的铁环:“这里到处都积了灰,门上的福字也破破烂烂,但这铁环却是一尘不染,说明每日都有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沈慕白环顾四周,见每家每户都是这副模样,“这个村子,是住着人的。”   “那那那那,”伊兆闻言更害怕了,“那人呢?”   见师兄如何叩门都无人回应,沈慕白沉思片刻,抽出唐司珏的落邪,一刀劈在木门上,只听得一声脆响,直接将腐朽的门砍出一道裂痕。   见她这样,伊兆吓疯了:“师妹,你做什么?” 第29章、大祭司   杨家村没落许久,每日就靠着种种院后的野菜粟米勉强度日,头几年还有人上山狩猎,可后来总是无缘无故出现失踪的情况,让村民们平日里更加惶惶,连村门都不敢再出,只勉强苟活着。   因为贫穷,气候也不好,再加上地理偏僻,村子可以说是避世了许久,许多年不曾有外人到来过,也不曾有人出去,小小的一个村落,倒像个四四方方的囚笼,将几辈的人都困于此地,与世隔绝。   旭日东升,杨家村的住户都打开腐朽的木门,他们看见王婆子家门口矗立的三人,都穿着整洁仙气的衣袍,还拿着锋利的剑,一时之间都从家里拿出了干农活的家伙,警惕地站在他们四周,打量着他们。   虽说长期的饥饿是村民面黄肌瘦,神色呆滞,但带着农具对着他们的冲劲也是有的。   沈慕白看着四周嘟嘟囔囔,不断打量他们的村民,心下有些沉重。   若是昨晚刚来时受到了这样的对待,她倒是可以安慰自己事情还没那么糟糕,至少这都是一群正常的人。   但昨天深夜家家户户被鸦群撞破的纸窗,躺的整整齐齐的上百具尸首,与眼前的情景高度重合,刺激着她的大脑。   身上每一寸都被检查过,死的干干净净的王婆子挥了挥手,神情依旧麻木不仁:“都收了都收了,不过几个外乡人,你们别再把自己厥过去。”   “你说的倒是简单,”其中一个村民冷笑道,“村子里多少年都没来过外人,之前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多靠大祭司镇压才平复下来,我看你王婆子是老的失心疯了。”   另一位村民附和道:“就是!大祭司说了,村子最不能沾的就是生人的气,到时候大祭祀发威,我看你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拿命交代行不行?”王婆子冷冷笑道,浑浊的眼睛慢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黏腻的视线就像毒信子舔舐过去,“大祭司那边我担着,这几个外乡人在我屋子里发现的,不干你们的事,要是惹了神怒,尽管找我好了。”   话说到这,不管村民的阻拦,沈慕白三人被婆婆一把抓进屋内,“嘭”一声关上了门。   剩下的村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这王婆子老了,咱们还是马上去参见祭祀的时候禀报大人,让大人处理吧。”   听到有人提议去找大祭司,剩下的人纷纷同意,惯常呆滞的眼睛都带上几分狂热,觉得事情有的解决,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为待会的参拜做准备去了。   *   三人见屋外的人都散去,皆是长舒一口气。   沈慕白回过身,正巧对上盯着他们看的王婆子。动作滞了滞,还是头皮发麻地说道:“谢谢婆婆刚才替我们解围。”   听了她道谢,王婆子也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见似的,只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慢慢开口:“你们不该来这里的。想要打听什么事?”   一模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伊兆吓得嘴皮子都发颤。开口就是跟昨日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话语。   沈慕白镇静了会,轻轻问道:“婆婆怎么知道我们要打听事?”   “三个外人跑到这荒废许久的破村子,不是打听事,难不成还是来施善的?”她望着摇曳的烛火,火光在她脸上跳动,“快些问完早些回去,这不是你们该长待的地方。”   伊兆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看身旁二人沉重的脸色又不敢多说什么。唐司珏在心里思虑许久,还是开口道:“我们是仙山上修行的修士,听闻此地屡次发生惨案,特地前来调查。”   “嗤。”那婆婆表情未变,却是分明发出了嗤笑的声音,“大祭司已经在这镇守数十年,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惨案,你们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吧。”   “昨夜途径此地,远远望见这里有许多乌鸦。”沈慕白仔细盯着她的神色,“怎么今天早上,一只也不见了?”   “神降落凡间,以血色止杀。”王婆子淡淡挑了烛火,不透光的屋内瞬间黑了下来。   “若是不想死,便老实在屋内待着。若是出去了叫村里人看见了,要杀了你们我可拦不住。”   说罢,便起身从他们身边经过,推开门就准备出去。   沈慕白忙问道:“你要去哪?”   回应她的只有一道利落的关门声,以及琐碎的声响。   唐司珏待人走远后,上前推了推:“她从外面锁上了。”   见终于只剩他们三人,伊兆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现在不认人了?还有你们两个昨天夜里出去干嘛了?为什么不带我?”   同唐司珏对视一眼,沈慕白扶着桌子坐下,长叹了一口气:“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听了千万别害怕。”   *   “照你们说,他们全都不是活人?”伊兆声音撕裂,“那我们还待在这做什么?”   “不待着去哪呢?去村子里让别人拿钉耙插死你,还是等日落让乌鸦吃了你?”沈慕白仔细翻看着纸窗,说话毫不留情,“还是说师兄已经找到出村的路了?”   唐司珏见她神色凝重,问道:“怎么样?”   “十分蹊跷。”沈慕白道,“昨夜我们走,还将桌子搬来抵住纸窗。”   她看了看回归原位的木桌,问伊兆道:“师兄早起时没动过吧?”   “当然没有了,一醒来屋内就我一人,布置跟昨晚睡前一模一样,我见不着你们人,立马出去找你们了,我还以为……”   “那就是了。”打断不重要的废话,沈慕白让开身子,露出一扇完好无损的纸窗,“不仅是人复活了,整个村子都‘复活’了。”   “师妹的意思是……”   沈慕白望向他们二人,语气沉重:“这不是凡间,也不在修仙界,我们在跟着村民不断重复这一天,不断地迎来死亡的结局。”   话音落下,屋内三人沉寂下来。   唐司珏思索道:“那照这么看来,我们像是进了一个秘境。”   秘境妖吞食恐惧而生,死亡的恐惧整日覆盖在杨家村的角落,并在这一晚全村迎来屠杀,恐惧达到顶点,闯进来的修士跟着经历这一切,却又清醒地记住每一日,秘境妖吞食这些恐惧,并最终杀掉修士,从而变得更为强大。   “破秘境的重点,在于那只秘境妖,作为牵动整个村子情绪的,恐怕就是我们的答案了。”   有了解决方法,总比当个闷头苍蝇的好。想明白了所有事情,紧绷的情绪都跟着放松下来。   “听刚刚那些村民的话音,现在他们都去参拜那位祭司了,现在村里应当没人,我们趁现在就去偷偷打探一下那位祭祀的位置,等今夜鸦群散去后再去偷袭吧。”   一整套分析加判断行云流水,这边伊兆还沉浸在“天啊原来他们昨天就死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的震惊中,那边已经推断出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开始出发了。   见伊兆傻乎乎的模样,沈慕白叹口气,开口提醒道:“怎么?你是跟着我们,还是接着像昨晚那样再睡上几个钟头?”   “去去去!我跟你们一起,”伊兆被惊醒,再也不想面对一个人的恐惧,“你们去哪我去哪。”   *   明明是白天,却一个人都没有,每家每户大门都敞开着,透露着一股安静的诡异气息。   唐司珏与伊兆二人拿着剑,精神高度紧张。沈慕白则站在二人中间,抱着胳膊看来看去。   “走这边。”   沈慕白冷不丁地开口,吓得紧绷的伊兆差点跳起来。他顺着师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是一片树林,应该没有路吧?”   虽说是片树林,但杂草被踩的稀稀拉拉,沈慕白指着大片的脚印道:“村子的平房都长得一样,都在他们自家的院子里种菜,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人踩过的痕迹?”   唐司珏已经走在前面开路了,沈慕白叹口气,拎着伊师兄的衣领就将他拉走:“想不明白就闭嘴,跟着我们就好了。”   树林深深,但越走到里面树木就越稀少,直到绕开最后一棵高大的桦树,一座废旧残破的庙宇出现在三人眼前。   远远来看庙门虚掩着,时不时有村民虔诚嘈杂的颂词传进他们耳朵。伊兆皱着眉头:“这破地方还有庙?拜的是那个神仙?”   沈慕白冷笑道:“那当然是他们口中的‘祭司大人’了。”   正说着,庙宇的门就被推开了,三人精神一凝,就要往后撤退。   “你们好?我想打听个人?”   “啊!”   冷不丁的声响自三人背后响起,只注意前面根本毫无防备的伊兆吓得大叫,往后一倒正撞到半起身的沈慕白,直接将她撞出树林,滚到出庙的众人面前。   沈慕白:……确实是头猪,猪都没你会拱人。   “啊!”熟悉的少年音惊喜地喊出声,“唐师父!沈妹妹!”   妹妹你个头啊!   “又是一个外乡人!我就说他们没安好心!”   “居然跟到这来了!把他们捆起来!”   村民一拥而上,将灵力全无,在众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四人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大祭司你放心!我们会妥善处理好他们的!”   挣扎间,沈慕白奋力抬起头,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人带着黄金的乌鸦面具,严实地盖住了整张脸,虽身形高大但走路之姿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协调与熟悉。   见沈慕白盯着大祭司看,村民一记手刀,将她直接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处潮湿的柴房。   沈慕白望着对面两个哭哭啼啼的人,十分心累地靠在了唐司珏肩膀处。   “师妹,你没事吧?”   “沈妹妹,你没事吧?”   沈慕白咬紧牙根,略带杀气:“警告你,再敢叫我妹妹,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季桉眨眨湿润的眼睛,有些委屈:“仙都一别,妹妹都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被绑在这了,”沈慕白怒极反笑,“真是个坑妹的好大哥。”   带一个伊兆师兄就已经够心累的了,现在又多一个不靠谱的季桉。沈慕白窝在唯一有脑子的唐司珏肩窝中,狠狠叹了口气。   带两个后腿杀怪,有反派光环也够呛吧。   *   “你可看清楚了?”   祭司闻言冷冷一笑:“清云宗的三个弟子,和鬼域小少主,我这双眼睛看得真真切切。”   身旁的人闻言吃吃笑了:“修仙界与鬼界最娇宠的两个人儿落到你这,马上他们家大人就杀过来了,你不怕?”   “身在我的秘境之中,我怕什么?倒是你,”祭祀说道,“还要在我这赖多久,等那鬼域少主逮着你吗?”   “人家找的是杨家村,可不是冲着我来的。”季仲野喝干净最后一滴酒,笑道,“再说,你当我稀罕这。这两日伤势好了,立马就走人。”   感应到有不少灵力威压在靠近这里,祭祀面具下的眼睛暗藏阴鹜:“麻烦的东西。”   施了个法,便将秘境整个迁移,落到了不知名的地点。   顾崇云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荒无人烟的杨家村。村子里横尸遍野,白骨琳琳,一看就死了许多年了。   房屋破败,石碑上的字都看得不真切。顾崇云喃喃道:“还是晚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可以有奖竞猜一下,大祭司是哪个呀 第30章、直面死亡   “找到少爷了吗?”   “定位符最后的显示,是在凡间一处偏僻的村落,叫杨家村的地方。”   季伯成听闻那地名后,沉默了许久。持续的低压气场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良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口气,语气里满是颓唐:“都是孽啊。”   *   此刻午后阳光正好,向来诡异气氛弥漫的杨家村都难得正常了起来。村民们挑水犁地,养护着家家户户院后都有的一亩三分田,有了它们,村子的人才不至于饿死。   看着沈慕白悠哉哉地望着窗外欣赏那些鬼怪做农事,伊兆哆哆嗦嗦说道:“师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慕白靠在唐司珏肩上,语气轻描淡写:“等死。”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不要这么快放弃吧!”伊兆欲哭无泪,“还是要想想办法的啊。”   “是啊是啊!”季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村民要把他们绑在这里,“还是要适当挣扎一下的啊,不然太丢面了吧。”   看见这个人沈慕白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勾唇笑笑:“季大公子好雅兴哈,都死到临头了还讲究面呐。”   她看着满身华贵,碎玉宝石叮当作响的季桉,拧着眉头问他:“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季桉这才反应过来:“哦哦,我来这找人的,我找我大哥,叫季槐,你们有人见过吗?”   “季槐?”沈慕白坐直了身子,“哪个huai字?关怀的怀?”   “不是,是槐树的槐。”见她这么问,季桉也兴奋地坐起,“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觉得稀罕。”沈慕白思索道,“杨执教名讳为杨怀,你哥哥叫季槐,我们都为找他们来到这被困秘境之中,倒是巧合到不太对劲。”   唐司珏虽也觉得蹊跷,但却与师妹想的不同:“鬼域域主季伯成只有一个公子,便是你,你怎么会来找你大哥?”   沈慕白则是随意笑笑:“他都能胆大到认我做妹妹,找个哥哥有什么稀奇。”   往日里最为活宝,脾气更是骄矜的少年此刻却是一动不动,低垂着长长的眼睫,阴影投落到白瓷的脸上,倒生出几分往日见不着的脆弱与伤心。   伊兆第一次见他,又看他这副神情,难免觉得心疼他:“你别伤心,我们师妹说话就是这般尖锐,你别往心里去。”   季桉摇摇头,语气低落:“我不是对沈姑娘心怀芥蒂,我只是觉得难过。”   一听连“沈姑娘”都出来了,沈慕白正襟危坐,看着他道:“出了什么事?”   “我爹他骗我!”季桉突然掉下眼泪,绷不住情绪连话都说的迷糊,“说什么我大哥死了,根本没有!他还好好活着!”   *   窗外的风雨极大,透过窗隙将桌上的纸张吹得乱七八糟。   季伯成起身去关窗,身后的书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连头都不用回便知道来的是谁,季伯成语气淡淡:“下次再不敲门,就再给我滚回幽冥去。”   许久听不到叫嚷,季伯成疑惑地回头,却看见季桉满身雨水,狼狈的不成样子。   发丝都被雨打得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脸边,更显得面色苍白,季桉看着季伯成,双眼含泪,眼底却有幽暗的火。   “季仲野说的是不是真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季桉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直勾勾看着季伯成,“季仲野说,我大哥根本没有死,他被你丢了,现在生不如死,是不是真的?”   听到忌讳的话题,季伯成将手上的书卷狠狠一摔:“你在质问谁?你在质问你爹吗?”季仲野叛逃,到现在都寻不到踪迹,本就身心俱疲,被惯坏的儿子还在这对他大呼小叫,更是火上浇油,话也说的重些。   “死了也好,不死也罢,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说他死了就是死了,你少在这给我添堵!”   眼下这反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季桉情绪崩溃,都是十七岁的少年了却仍是哭得歇斯底里,他不再同季伯成争辩,冲进大雨中,眼泪混着雨水不停地低落,摔得粉碎。   脑海里全是季仲野用留音符传给他的讯息。 第31章、第三周目的BE   “我还是不明白,”季桉问道,“你们说这是秘境,我们没有灵力,死后复生都是因为这里是虚幻的场景,那为什么祭司就不是虚幻的呢?他也可能跟这些村民一样是幻象啊。”   窗外的村民三三两两的散去,楼下的王婆子也锁上了门离开,看样子都去那神庙之中了。沈慕白视线不离窗外,淡淡道:“所以说我们要去看一眼那个祭司,若不是秘境之主,便该和我们一样重置毫无损伤。”   但若真是本体的话,昨日那一口沈慕白咬的可没留余力,就算用治好了也会留下痕迹。   “那我们现在去?”伊兆挠挠头,“还像昨日那样偷偷摸过去?”   这些村民每日的日程雷打不动,都是上午去神庙祈福,下午在后院耕种,晚上鸦群来袭闭门不出,最后迎来死亡。   NPC的动态掌握了,行事便会方便许多。   “部署一下,”沈慕白道,“我与唐师兄去找祭司,你们二人潜入那些村民家把那些□□利器都藏起来,能毁就毁。”   想了想又道:“还有二位师兄的剑,能找出来就带着。”   听师妹这么安排,伊兆和季桉两人大眼对小眼,嘴唇抖了几下,却都没好意思说话。   “还是我与季桉一组吧,”像是看出了二人的害怕,唐司珏体贴道,“神庙那边毕竟危险,师妹你与伊兆师兄去找佩剑比较好。”   眉头一皱,正要反对,看见伊兆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盯着她,沈慕白翻了个白眼:“我记得刚出发时,伊师兄还信心满满说要保护我的吧?”   伊兆抓紧她的手,言语真挚:“不来妖妖鬼鬼的,我一定能保护好你。”   *   “千万要仔细观察他的左手腕有没有伤,”临行分别,沈慕白细细地跟唐司珏交代,“虽然从昨日他的反应来看,秘境之主九成九是他,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又看了眼季桉,沉默片刻后说道:“……别扯后退。”   季桉:“难道你对我的期望都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吗?”   虽说在这次的秘境之中,任何伤害死亡都会重新来过,但唐司珏还是忍不住嘱托道:“行事小心,万事安全为上。”   在永远不会结束的死亡副本任务里说万事小心,跟对你说卡一辈子吧别出来了有什么区别。沈慕白不以为然,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唐司珏的肩膀,叹了口气:“为人处世,比的就是谁对自己更狠些,若是安全为上,咱们可就一辈子都困在这一天了。”   笑得邪气,声音也轻狂:“反正也会无限循环,那就拿亿条命来拼出个生路吧。”   又等了一会,等到村子里已听不到任何动静,就连师兄的身影也看不见的时候,沈慕白拎起伊兆的衣领,就往那一座座破败的平房奔去。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沈慕白二话不说,从身后抽出把菜刀就砍烂脆弱不堪的纸窗。   伊兆:!   被动作大开大合,行云流水搞破坏的沈慕白惊呆了:“师妹,你哪来的菜刀?”   三两下劈开一扇窗子,沈慕白挽起衣摆就往屋内跨去:“王婆婆家拿的,她家没□□,只有这把破菜刀。”   话音刚落,人都已经跳进屋内了,转头看着伊兆皱着眉:“磨蹭什么,快进来。”   虽说是不同村民住着的,屋内摆设却都是大差不差的。腐朽的桌椅,昏黄的烛光,摆在里屋墙壁上的□□,沈慕白一把把地拆下来,随身带着,打算找齐了一把火全烧了。   又见着一把□□,想起那双在自己眼前落下的手,沈暮白眼底一阵阴鹜。正欲抬手拿下,一道清脆声想起。   “你进我家做什么?”   沈慕白吓得倏地伸回手,神情警惕地回头看…又向下看。   神情淡漠的小女孩,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本该是一片孩子气,却是一副死气沉沉,跟那群村民们如出一辙。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不过一个孩子而已,沈慕白又气定神闲地拿下墙上的弩:“爬窗子进来的,怕不怕?” 第32章、你有没有见过一人   “师妹,你疼不疼?”   眼前尚还模糊晕厥,剧烈的灼痛仿佛还在蔓延,沈慕白被师兄紧紧抱住,感受他的颤栗,仿佛替她痛到骨子里。   季桉闻言却是整个人直接挂在了唐司珏身上,嚎啕大哭:“唐大哥!我好疼啊呜呜呜!”   这次直接在王婆子屋内复活,第四周目迅速开局,沈慕白望着窗外村民三三两两前往神庙,没时间在这伤春悲秋,直接拽着二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发现了么,每一次复活时间都在往后推。”   第一次是在黎明天刚亮的时候,第二次是在王婆子家门口,第三次却是直接跳过与村民们的争端,直接进到屋内了。   “时间不多了,过不了多久那祭司可能就要带人来抓我们了。”沈慕白语速飞快,“还是要尽快想个办法逃出去,不然真的要在这里反反复复被烧死。”   “现在趁还有点时间,我们来整合一下情报。”沈慕白望向唐司珏,“把你们昨日见到祭司的每一个画面都与我说。”   *   “我大哥绝世惊华,武功天下第一,那时候就连我父亲都整日夸赞他。”为了减缓自己的害怕,季桉一边同唐司珏说着自己大哥的故事,一边跟着他在树林里穿行。   “我大哥尚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在鬼域之中毫无敌手了,若是他没能出事,现在鬼域的掌权人必定是我大哥了,前些日子仙都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乱子。”季桉越说越激动,泪眼婆娑,“大哥他最疼我了,爹以前对我严厉的时候都是他护着我,他那样好的人,却没能活过二十岁。”   “在本该最灿烂的年华,死于一场恶疾。”   唐司珏蓦然停下脚步:“恶疾?”   “现在想想,都是幌子!”季桉声音激动,“我爹说病死的名声太过难听,便不要让旁人知晓,这样魂魄转世的时候下辈子才能平安一世,都是在骗我!”   “季仲野说得对,我爹就是个骗子!他定是害怕大哥的才华在将来远超与他,便将他废了赶了出去!”   真是不知道说这位大少爷是单纯还是蠢了,唐司珏难得的好脾气也被他憋出一肚子的闷气,这鬼域域主季伯成封锁消息,让全天下都不知道他还有个惊才艳艳的大儿子,难道就没想过是去做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任务去了。   现在说都知道季仲野叛逃鬼域,这个节骨眼听到这种话,正常人都知道是在挑拨吧,怎么就这么傻乎乎地真的跟父亲决裂,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唐司珏终于感同身受师妹的情绪了,他看着一脸委屈的季桉,竟然也忍不住想锤他。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域主真是难做。”   靠近那个神庙,季桉还在喋喋不休地缅怀着他大哥。   “我大哥季槐玉树临风,最喜君山茶,爱舞折扇,明明修得一身鬼气,却是清朗的君子模样……”   唐司珏实在忍受不住,捂住他的嘴:“嘘,安静。”   若是再叽叽歪歪下去,他们现在大概就能去见他大哥。   神庙大门紧闭,唐司珏摸到门口紧贴门缝,却也听不清里面人的动静。   唐司珏正心下盘算着,季桉静不住在他耳边直嚷嚷:“看到什么了?有没有看见大祭司?伤疤还在不在?”   眉心狠狠一皱,正欲转头让他小心些,急速破风声往他这边传来。   神庙大门从里面敞开,祭司拖着长长的白袍,手指在下颚处不断轻敲,笑得轻轻:“瞧瞧你们,一个两个都横冲直撞地上来送死,想个战术也好啊。”   捆仙绳将他们二人严严实实地捆住,唐司珏挣脱不开,笑道:“本来灵力就滞顿,何须动用捆仙绳?对付现在的我们寻常麻绳便也够了。”   神庙之中竟是一个人也没有,祭司撩起衣袍优雅一抬脚,将唐司珏狠狠踹到在地,脚踩在他脑门上用力碾磨,语气轻的气息都有些不稳:“没办法,稳妥些总是好的。你们几个修为低微的小修士,来我这秘境作甚?”   他在心中斟酌一会,还是说道:“门派任务,来杨家村接应杨怀执教。”   “唔,原是为了那几位清云宗的废物。”祭司笑得轻狂,“不过不好意思,你的那几位同门,前几日刚刚被我吃了。”   说罢将头一转,冷冰冰的黄金面具对着季桉,声音也是粹着寒冰的:“你呢?你又来这做什么?”   “吃吃…吃了,”季桉听了他的话,吓得舌头都捋不直,想到了什么,又激动地坐起,“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人,他身形清瘦,君子之貌,他喜吃茶折扇,最是爱笑。”   “他是我大哥,你有没有见过他?”   那人动作怔了怔,像是僵住了,问他道:“你来这,是为了找他?”   “对啊,”季桉没注意到祭司的不对劲,还在不停地说着,“我大哥天人之姿,修为天下第一,你见过他一定不会忘,你有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3章、重回人世   白衣染血,长发如墨,被冷风带起衣角上下翻飞,勾勒出过于清瘦的身形。   发丝在飞舞,描绘着苍白清隽的面容。   季槐就站在那里,神色淡然,仿佛对一切都没有了兴趣。   季桉从没有见过这么落魄脆弱的季槐,在他的印象里,季槐永远都是带着清爽明媚的笑意,无所畏惧,俊朗无双。   “大哥……”他不敢相信沈慕白的话,想要急于向他求证,“她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被爹丢去了三清派?”   沈慕白依旧盯着季槐,言语冰冷:“可清云宗又哪里是这么好进的呢,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能够成为这杨家村的杨怀。但杨执教一直体弱多病,虚弱至极,怕是用了什么折损你自身的法子。”   她看着一脸麻木的季槐,还在出言刺激道:“但现在看来,清云宗许是发现了不对劲快要查到了你头上,但鬼域也舍弃了你,被两头抛弃的你无处可去,只能躲在这秘境之中,季槐死了,杨怀也死了,你没有身份,彻底成了孤魂野鬼……”   “别说了,”最先受不住的还是季桉,自小娇纵长大的少年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哥哥会是这般处境,倒真应了季仲野说的那句不人不鬼。他双手死死捂着耳朵,泪水淌了满脸,“沈姑娘,求求你别说了……”   沈慕白见他这样,抿紧了唇瓣。   “是啊,”季槐突然抬头,凌乱着发丝歪着头看着她,眼神深处一片空荡,“我就是孤魂野鬼,又当如何。”   声音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地。他深远地叹了口气,望向天际灰败的云,嘴里喃喃:“结束了,让一切都结束吧。”   季槐突然瞪向他们,面目狰狞:“老天将你们带到我面前,我便应该顺了他的意,让你们全部给季槐陪葬!”   说罢白袍一挥,大片大片黑压压的鸦群自他袖中甩出,往他们这边铺天盖地地袭来,顷刻便被吞没。   “师妹!”   唐司珏的疾呼被吞没在血鸦的嘈杂声中,沈慕白只感到一阵猛烈的撞击,乌鸦狠狠撞向她,有剧烈的震荡在胸腔中传来。   正对上一双血色的眼睛,接着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尖锐刺耳的闹钟声在脑海中彻响。   沈慕白习惯性地右手一抬,便将闹钟挥到了地上。尖锐的闹铃声停下片刻,脸埋在枕头里的沈慕白猛然惊醒。   阳光正透过窗帘渗进屋内,地板上凌乱地甩着昨晚换下的脏衣服,手机一直握在手中被带上体温。   沈慕白怔怔地从床上坐起,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   7:45分,该起床去上班了。   撩了把头发,心中总有种怅然的感觉,沈慕白一脸茫然,只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滴滴。”   “叮咚。”   手机提示音源源不断响起,把刚睡醒的沈慕白吵得头疼。手机解了锁,看见铺天盖地的微信提示。   【还没来吗?这都几点了?!】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忘了今天有领导来检查!】   记忆瞬间袭来,陌生的不适感消失殆尽,沈慕白看了眼时间,惊地从床上跳下,随便扒拉了两件衣服便急匆匆地出门。   赶公交车,挤早餐店,边跑边在路上三两口吃完早饭。   偷偷溜进公司的时候,旁边工位的女生看见她,皱着眉头将头凑过来:“你今天走运了,领导也没来呢。这要是被他逮到你迟到,你立马就能拎包走人。”   “睡过了睡过了,”沈慕白跑得脑子都晕了,“我昨晚上估计是看小说看睡着了,我手机一晚上都没充电。”   “还看什么小说啊,”同事嘴里嘀嘀咕咕,“这段时间裁员风可紧着呢,不想丢工作还是专心点吧。” 第34章、天道无情   夜色凉凉,月光普照大地。   城市的夜景灯光璀璨,人来人往。但谁也不会想到高耸与夜色中的住宅楼,天台上悬着一个女孩,她满脸是泪,神情茫然。   “唐师兄……?”沈慕白坠在空中,被死死拽住,尽管手臂穿来阵阵撕裂的痛感,她还是觉得不真实。   唐司珏面色惨白,声音都在颤抖,像是极为害怕她掉下去:“求求你师妹,你上来,抓紧我的手上来……”   “你一定是假的……”沈慕白两眼空空,喃喃,“我已经亲手毁了清云宗,亲手让任玉泉杀了你,我亲手毁了一切,我已经回家了,可我要回去的……”   长时间的僵持让唐司珏坚持不住,吐了口血,尽数喷在了沈慕白脸上。   像是被滚烫的血液激到,沈慕白一抖,终于是清醒了过来。   脚下空空荡荡,唯有胳膊上的那只手在拉着自己。她脸上布满唐司珏滚热的血,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会在这里?”   “我们都被季槐带进了神鸦幻境,”唐司珏虚弱地声音都极轻,“幻境会诱导你,在这里自缢,那便永远也出不去了。”   说到这,唐司珏又落下泪来,颗颗分明地砸在沈慕白脸上:“师妹……你上来,不论你在痛苦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丢下我。”   季槐,血色的鸦群,秘境。   沈慕白想起了一切,夜风烈烈,吹散她的长发。她闭了闭眼,伸出另一只手,冷静了下去:“师兄,带我回去。”   天台另一侧刚刚上来的大铁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白莹莹的光。   唐司珏拉她上来后,心有余悸地抱紧了沈慕白,浑身颤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师妹……”   沈慕白将头埋进他肩窝,手下紧紧攥住唐司珏一角,声音轻轻:“我也……吓死了。”   站起身的时候,身后那位蓬头垢面的人又出现了,他来去轻的像鬼,连声音也如同鬼魅:“你想清楚了吗?”   沈慕白站在那道光前,回身去看他。   那人轻笑着说:“你真的相信那狗屁天道?祂会送你回家?这么多次了,你难道看不出吗,任务人是死是活祂根本不在意的。祂只在意大道往复循环,借你二人之手重塑修仙界,反派死了,你的结局会好吗?”   声音清浅,却字字珠玑:“大道因果轮回,到了最终你背负重重因果,你的结局难道会善了吗?”   像是天道下派的镯子法器听到了这句话有了微妙的反应,但又困陷于幻境的压制之中,沈慕白只觉手腕上空空的地方传来一阵酥麻痛感。   见她立住不动,唐司珏明白又是那幻境中的心魔来诱导了。他紧紧握住沈慕白的手,不敢松懈。   “这里有什么不好呢?”心魔又道,“你注定回不了家,也注定会在最终惨死,既如此,不如永远留在这里,上班,看小说,也许幻境是假的,但你确实真真切切地可以在这里生活。”   心魔笑了,声音都带着讽刺:“你难道不想继续上网喝奶茶,生活在一个没有生命之忧,自由平等的地方了吗?”   沈慕白静默了会,抬起头道:“你说得对。”   见她对虚空的夜景说着这句话,唐司珏慌了神,手下力气也禁了些:“师妹?”   沈慕白神色冷淡:“没错,天道无情。但我不信你,我也不信天。”   她直视自己的心魔,明白了自己从始至终都在害怕。   她害怕屠杀师门,害怕师兄跟她一起走上邪魔歪道,害怕付出了这么多到最终也会被天道抛弃。   沈慕白突然想明白了,豁然开朗。   “既然走哪条路结局都是死亡,那不如走我心中之路,堂堂正正地生活。”沈慕白掷地有声,面露坚毅,“我信我自己。”   话音刚落,整座城市还是遍布蛛网般地碎纹,心魔平静地看着她:“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罢,大地震动,心魔的身影淡化,随风破碎。   见幻境开始坍塌,唐司珏才终于放下心来。他牵住沈慕白的手,轻轻道:“走吧。” 第35章、湮灭   疯子。   身后的沈慕白死死地困住季槐,缚仙绳一时禁锢住他的灵力,让他一瞬间也尝到了毫无修为的无力感。   虽说只能禁锢住一炷香时间,但对沈慕白来说足够了。   雷鸣之声响彻天地,比起季槐当初渡元婴境的天雷都不遑多让。他脸色难看得紧,一时之间逃不开,只来得及狠狠将腿边的季桉踹远,那惊天的落雷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甩不开沈慕白,季槐被迫带着她顺势贴地一滚,堪堪避开那道来势汹汹的雷,将他方才坐的宝座砸成粉末。   然而那落雷就像是长了眼睛,他们逃到哪便劈到哪,平坦肃静的神庙被砸成一片废墟。   “你个疯子,”季槐狠狠咬牙,“你就不怕我把雷引到你家师兄那,咱们一起同归于尽吗?”   沈慕白指尖用力到泛白,双腿死死钳着季槐的腰,胳膊锁住他的脖颈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甩出去。她闻言冷笑,凑近季槐苍白的脖子:“你若是敢靠近那边半步,我直接咬穿你的喉咙。”   真是疯了,季槐被气笑,往日在清云宗,只当这位大小姐是个娇纵任性,随心所欲的性子,没想到内里还是个玩玉石俱焚的狠人。   雷霆万钧,更何况是带着天怒的情绪,每一道雷都像带着想把沈慕白活活劈死的狠劲,一道落得比一道急,一声鸣比一声响。季槐再也躲不过去,被正中劈上一道,往后的每一道便都躲不过去了。   缚仙绳和万麟宝衫都失去了效用,在天罚面前形同虚设。灵力重新回来了,季槐第一时间想把沈慕白丢出去。   可尽管被雷刑劈中,浑身疼痛难忍,沈慕白依旧是死死地掐着季槐,用力到恨不得掐断他的骨血,与他融为一体,劈死她的同时能顺道把这人一起干掉。   如若现在松了手,那这天雷就真的是独留给自己的了,她不能拿自己性命做赌注,还竹篮打水一场空。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沈慕白眼里一片血丝,满脸是血,眼神狠戾地像是个活阎王。   “我赌我不会死,”沈慕白抬头看着又一道落雷迎面砸下,就像看着这秘境的终亡,她片刻不敢松懈,伏在季槐耳边轻轻道,“你呢?你信你自己吗?”   她听不到回答,因为下一道天雷砸下,她耳鸣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天雷滚滚,响彻大地。   好好的一座神庙,在狂风暴雪中都屹立不倒的神庙,被雷劈得破烂不堪,形同废墟。   脚下开始崩坏,石柱也被砸断,唐司珏从半空中摔下,闷哼一声,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漫无边际的雷云,本阴沉的天色被闪烁的雷电映照的如同白昼,雷鸣声轰响,动静大到像是在连续爆破连绵的山川。   但其实这种说法也差不多,毕竟在这样无休止的天雷之下,足以荡平那些山川。   “师妹!!”   唐司珏的吼声撕心裂肺,他望着千万惊雷的中心,那隐约的身影,目眦欲裂。   他没有半分犹豫,挣扎着起身。在与季槐的争斗之中他早已灵力耗尽浑身的致命伤,可看着不远处惊心动魄的画面,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天雷那奔去。   可就在他靠近天雷的时候,惊雷的动作停滞,接着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恐惧,迅速撤退,只眨眼之间,天雷便尽数退回了天边的雷云中,随即消散得干干净净。   “唔。”   倒在地上的两人纠缠在一起,即便是晕死过去了沈慕白仍旧勒着季槐的脖子,让他无法甩脱。   唐司珏靠近的步伐停滞,猛地吐了一大口血,怔怔地望着胸膛正中的那柄折扇。   坠着清云宗玄华亲赐的白玉流苏,是杨怀的本命灵扇。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千疮百孔,没有哪一处是不在流血的。长时间的失血已经让他开始发冷,他摔在二人不远的地方,看着那边,眼神里满是绝望。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季槐仍旧倒在地上,微抬起手,那浸入胸膛的折扇便乖乖回到了他手中,“说什么同归于尽,最终赢得还不是我……”   虽然刚才的一击耗尽了所有的灵力,身体也没了感知,季槐笑得疯疯癫癫:“还是我赢!还是我赢!”   “真的吗?”沈慕白虚弱地睁开眼,好胜心让她强撑口气“我不信。”   “不信也得信了,”季槐冷冷道,“现下咱们三人凑一起也凑不出一丝灵力,但这是在我的幻境之中,我的恢复速度比你们都强。”   他面露凶狠,再也不是当年清云宗上温润体虚的外门执教杨怀,他瞪着唐司珏:“等我恢复好有了力气,第一时间把你们全杀个干净。”   反派必定死于话多,这是仙侠故事中亘古不变的原理。沈慕白艰难地动脑子,想着尽快解决这人的办法。   手边没有武器,天雷也消失的利落干净。腕间的镯子被她利用,如今是一声也不吭。还有什么办法能杀了他?   若再拖下去,师兄与他都得死。沈慕白在心底对自己咆哮,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为什么自己是个毫无灵力的废物啊?沈慕白颓唐地想,但凡现在有一点点修为,也不至于把自己和唐司珏放在如此火烧眉毛的处境。   指尖激动到轻轻颤动,随即手边一片冰凉。   沈慕白一摸,发现是那柄被她随意丢弃在灵戒中的紫英石废剑。   它像是感受到了沈慕白内心无边的绝望情绪,受到了感召,在毫无灵力的情况下自己从灵戒中飞出,钻进了沈慕白的手心。   “你也感受到了吗?”沈慕白喃喃道,“我的决心。”   我玉石俱焚,愿与恶人同赴死的决心。   紫英剑在她手中颤动,明明只是个石头打磨出来的模型,此刻却倒像把灵剑一般,同主一心。   沈慕白不怕死,至少她认为不怕。她现在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现世,但她也明白,此刻若是不解决了季槐,她和唐司珏,连同那个此刻还在幻境之中的伊兆全部都得死。   手上冰冷的紫英剑硌得她手痛,沈慕白睁开了眼,最后同唐司珏深深地对视了一眼,满含眷恋温柔。   却是一句话都没留给他,提起紫英剑从季槐身前心口狠狠刺了进去。 第36章、手撕天道   疼痛,与深入骨髓的寒冷。   沈慕白感受到自己靠在一片温热宽厚,衣物将自己盖得紧紧,可她依旧觉得寒冷。   她恍惚地睁开眼,发现唐司珏背着自己,外袍脱下来盖在自己身上,过长的衣角拉到身前打了个死扣,将二人紧紧拴在一起。   脚步一深一浅,看得出来唐司珏伤的也极重,却仍是小心地背着她,尽力让自己的步伐走的稳当。   “师兄……”感觉到自己血液源源不断地在流失,沈慕白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般有了力气,“我们在哪里?”   “凡间一处无人烟的雪山。”唐司珏像是怕极了,抱着师妹腿的手用力了几分,声音都在颤抖,“师妹,你还好吗?”   沈慕白笑笑,颇为无力道:“不太好,或许马上就要死了吧。”   “不要胡说,”唐司珏抖得更厉害了,略带哽咽,“师兄马上就带你回家了,你撑住,不要睡,坚持住师妹。”   唐司珏看着眼前漫无边际的雪山,声音满是绝望:“你不要离开我师妹……”   “回家?”沈慕白喃喃道,“我回不了家了。”   “在幻境之中,你都看到了吧,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异世之魂,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自己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呢?沈慕白心想,最好还是不要回到现世了,虽然自己任务失败了,但天道若是心好,还是送她去投胎吧。   想着自己马上就要殒命,沈慕白贴在唐司珏冰冷的耳边,一股脑地将所有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我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可能也再回不去了,师兄,你害不害怕?”   在沈慕白的心魔幻境中走了一遭,眼下又听到她这么说,唐司珏自当是明白了。   明白了为何师妹总是这么与众不同,明白了为何总是会说些奇奇怪怪听不懂的话,也明白了为何,不理解这世间妖修不两立的道理,坚定地维护在自己身边。   唐司珏道:“独自来到这世界,你一定很害怕。”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似水,本就哽咽的同时还带上几分心疼:“这里刀光剑影,阴谋诡谲也不尽其数,是师兄没用,我修为低微没办法好好照顾你。”   这算什么?   “我不是人,连妖也算不上,就是个不存在这里的游魂,你不害怕吗?”   “当初师妹知道我是蛟妖,你也没有害怕。如今就算师妹是鬼魅妖魔,我也断没有害怕的道理。”   “你可真是……”胸口处的伤口在溃烂,感受到自己体温在飞速上升,沈慕白有些迷糊,却还是听清了师兄的话,“傻子。”   “我死以后,你不要带我回清云宗…师兄们定会责罚你,你将我安葬好,便去闯荡吧。”   沈慕白搂紧师兄的脖颈,手臂下的身体在无助地颤抖,她轻声道:“不做反派,便不做吧,去做你心中真正所想之事,去变强,去匡扶正义,稳固山河,不愧于心。”   “记住,和汇灵山庄的任玉泉打好关系,你修为一定要赶超他,不能让他比你强……”   该交待的就这些,应当差不多了,最后才说道:“也别太快忘记我,十年来看我一次便可,记得带上桃花酒,和我最爱吃的酒酿圆子……”   眼见雪山就快走到了头,师妹抱着自己的力气却越来越微弱。唐司珏浑身早已冻得麻痹,只靠着本能在往前走。   他根本听不得那些痛入心扉的话,往上颠了颠沈慕白,声音温柔:“乖,师妹,别睡,师兄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他目光深远,缓慢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和父母外出游玩。”   “其实哪里是游玩呢,不过是父亲寻个由头想将他们母子二人舍弃罢了。男孩不明事理,直到被丢弃在村庄时才明白过来。”   “这里的所有人,都和男孩不一样。于是村民们便欺负他,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后来,他母亲寻来了,发了怒,让村民受到惩罚。但还是寡不敌众,母亲死了,父亲不见了,男孩没有了家,便不知道该去哪里。”   然后呢?沈慕白恍恍惚惚地想,师兄讲故事的水平可真烂的,就像在听流水账一样。 第37章、雨中离别   “叮——叮——”   沈慕白不知疲倦地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腕间的镯子。   手镯越缩越紧,死死勒在沈慕白的腕间,直勒出一片血色。   台阶被砸的粉碎,镯子却依旧完好无损,沈慕白冷冷盯着它,笑着从灵戒中抽出紫英剑。   “宿主你想清楚!若是损毁了法器你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像是生怕说慢一点沈慕白就下手了一样,系统语速飞快,再也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机械音:“你别忘了这清云宗还有人要杀你!若是你在这个世界里死了你就彻底变成一道孤魂了!只能在三千世界中游荡!”   沈慕白歪歪头,突然笑道:“奇怪。”   系统愣了愣:“什么?”   “为什么这么害怕?对于你们来说,我这个不受掌控的宿主死亡不是最好不过了吗?”   沈慕白垂着眼睫,语气冰冷:“你们天道在三千世界里随便再拉一个人过来做任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腕间尽是细碎的伤口,带着刺痛。血迹顺着指尖流下来,沈慕白撩了把发丝,半张脸都带上了血渍,面无表情地更显疯狂。   “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脱离你们的控制?为什么?”沈慕白质问它,“我二十岁那年会发生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我应该不只是一个小村姑吧,我到底是谁?”   系统没有回答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回到了那副冷冰冰的音质:“宿主摧毁法器,自毁心理强烈,再次降下天罚,以示惩戒。”   “你们可真是没意思。”沈慕白站起身,望着又开始在她头顶聚集的漫漫雷云,轻道,“你们的手段就只剩下雷罚了吗?在秘境之中都劈不死我,就不会换个手段吗?”   像是被她傲慢的话激怒,一道惊雷落下来。   沈慕白只是肉.体凡胎的废人一个,她吸收不了灵力,可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被天雷劈砸下,她的身体在慢慢强劲起来。   一道雷劈下,沈慕白还能站在原地。   她将凌乱的头发尽数撩到脑后,露出狂傲的眼神。血迹顺着精致的脸颊流至下颚滴落,沈慕白执着紫英剑,站得笔直。   漫天的雷云中翻滚着惊人的闪电,电闪雷鸣下,沈慕白像一株挺直的竹枝,睨着夜空神情不屑。   她举起剑,一废人,一废剑站在滚滚的天罚前,指着叫嚣的惊雷,声音沙哑,字字狠戾。   “今夜,要么你劈死我,要么就从我脑中永远滚出去!!”   她受够了,她再也不要受这狗屁天道的压制与禁锢。反正左右都是个死,大不了鱼死网破,看看唐司珏究竟能不能走正派的道路。   沈慕白心中坚定,眉眼都透出一股凌厉。   他家师兄要维护山河,那她便握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荡平这世间一切阻拦与邪魔歪道。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迎合她的说法,几道落雷连在一起转眼便劈了下来。   沈慕白还没反应过来,有人盖住她的眼睛,将她带到了一片暖意的怀抱。   她眨了眨眼,眼睫在掌心处挠了挠,沈慕白只觉世界只剩身后传来的心跳声,连雷声都微弱了许多。   “师兄?”   没有人回答他,天雷也不再劈下。   唐司珏只是紧紧地从身后抱着她,替她捂上双眼。二人站在电闪雷鸣之下安静的相拥。   沈慕白听不见说话声,正欲开口,却被一片温热堵上了。   她瞪大了双眼,却也只是看见一片黑暗。   又一道落雷劈下,带出了磅礴的大雨。冰冷的雨水砸在沈慕白脸上,冲刷了血迹,也让她清醒过来。   沈慕白反应过来,抬起手刚准备推开,一滴滚烫的,甜甜的液体滑进她口中,伴着雨水顺进她喉咙。   唐司珏浑身发着抖,见她咽了下去连忙移开,通红的脸贴近她,抱着她不做声。   滚烫,黏腻,腥甜。   沈慕白只觉自己的喉咙在灼烧,痛的她指尖抠进了身前人的手臂。唐司珏见状,温温柔柔地来回抚顺她的长发,安抚着她。   眼前虚虚晃晃,好像看见了许多朦胧的画面。   *   “你真当你是妖?连我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面前的男人五官模糊,看不清楚样貌,却勃然大怒,仅从语句和动作上就能看出他的震怒。   “你就是个杂种!你就和该跟你那不守礼节的娘一起下地狱!”   眼前的视线低矮,应当是个年幼的孩子。他低下头去,耳边又想起鬼魅一般的声音。   “他就是那个……吃了它,不知道能增加多少寿元……”   “你疯了?那边过来的……你敢动它?”   视线一转,又是大片大片的白梨花,沈慕白眼前虚晃,却清楚地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声响。   振聋发聩。   “…凡尘…渡劫,……回归……” 第38章、两难   “师妹,你还好吧?”见沈慕白只静静站在雨中,也不说话,顾崇云十分担心。   “怎么会有天雷?你没受伤吧?”   沈慕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与他对视,眼神破碎:“你骗我。”   眼下人都追到了问路梯,彼此当然心知肚明。顾崇云动作一顿,面露复杂:“是,我是骗了你。我那是不想你与那蛟妖走的太近。你看看你自从与那畜生搅合在一起,你就没有安生过。”   他眼露痛色:“明明一起进的秘境,你看看你的伤,看看你浑身上下可还有一处完好?你让我怎么放心……”   “有何不放心?”沈慕白打断他,又气又急,“是了,你们为我好,但此次若不是唐师兄,我早便死在秘境中了。”   她无法忽视顾崇云对她的爱戴,但她更无法忍受众人对唐司珏的所作所为。   沈慕白夹在两边,气得声音都在抖:“或许更早之前,在外门,在仙都,我早就死上千百回了。”   顾崇云在凡尘之时便是显赫人家的长子嫡孙,一朝被选入仙门,修为更是一骑绝尘。一手出神入化的清云剑法,早早便在修仙界打下了名声。   人人尊他敬他,以一人之力带动了还是走下坡路的清云宗,就连玄华对他这个首席弟子都是赞许有加的。   谁敢吼他,谁敢这么对他说话。   只有沈慕白恃宠而骄,虽是明白宗门的好,但如今还是气昏了头。   在沈慕白看来,她自当是应该尊敬师门的。   但心底的基本观念不同,为人处世的看法也不同,她就是对师兄们自恃清高,恃才傲物的态度心怀芥蒂。更何况刚刚还背着她差点将唐司珏害死,沈慕白越想越气,如今师门危机解除,便一时冲动,说了浑话。   “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欺我骗我,赶走真心待我的师兄,我是人,可不是你们养的宠物。”   顾崇云哪里听过这么尖锐的话,一瞬间惨白了脸,呐呐地看着沈慕白,往日声名显赫的他此刻倒有些落魄:“师妹……”   沈慕白心生无力,见他这副模样自己心中也不好受。   “算了,”她听见自己说,“回去了,师兄。”   拒绝了顾崇云带自己回院子,沈慕白一步步走上问路梯。   三千白玉阶,都是唐司珏曾经每日都要往返的路。   血渍已被大雨冲刷的干净,重新恢复了洁白无垢的模样,就像一起带走了唐司珏存在过的证据。   沈慕白站在半山腰回身望去。   空空荡荡的夜景,晚风呼啸,脚下是腥风血雨的修仙界,沈慕白闭了闭眼,想起杨怀临死前疯癫的模样。   “你将会在你二十岁那日被咒杀。”   无凭无据的一句话,倒像个怀疑的种子,深深扎在她心中了。   *   “都是我不好,”明雪坐在床边,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你刚刚苏醒本来就体弱,我还说那些刺激你的话,你的伤又重了。”   沈慕白躺在床上,无所谓道:“不必在意,若不是你我还真见不上我师兄呢。”   听她这么说,明雪咬了咬唇瓣,为难道:“还是谨言些吧,他……已不是你的师兄了。”   本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名,沈慕白便也懒得回答她。躺在床上,扔在回想着与唐司珏最后离别的场景,只觉心中激荡眼前迷蒙,又要哭出来了。   沈慕白问道:“你可知云仙学会是什么?”   明雪点点头:“知道啊,那不是人人都向往的学会吗?”   “修仙界为提高修士们成仙的几率,每百年便会举办一次云仙学会,全修仙界各个宗门的弟子都会前往进行大比,最终获胜的前十名得到云仙学会的资格,接受各位大能们的亲自教学,后进入太古秘境找寻机遇。”   “太古秘境?”   “那是一处仙者留下来的秘境了,听闻里面有仙人的残魂影魄,所以人人都向往进入云仙学会,被前辈指导武学不说,还能在秘境中寻得机遇,为往后的飞升是最好不过了。”   真看得起她啊。沈慕白心想,全修仙界所有宗门道派弟子前十名,是在说她这个废人吗?   如今自己灵力尽失,还与她相逢在云仙学会,如今距离大比不过五年时间,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沈慕白正惆怅着,突然想起沐屏在仙都说过的话。她问道:“司致还在宗门里吗?”   “怎么好端端想起他了?你们不是彼此都看对方不爽的吗?”明雪疑惑道,“他眼下是还在清月宗,不过过几日便要离开了吧。”   “去哪里?下山历练?”   “不是,潮灵海城就要开启了。听闻此次现世的是一本绝世的体修秘籍,掌门便派掌教师兄代替三清派前往了。”   沈慕白听到熟悉的名字,从床上坐起:“潮灵海城?我那颗珠子是不是就从那里出来的?”   明雪啊了一声:“是听闻上一次开城的宝物是一颗明珠,听闻比肩日月光辉,竟是在你这里?”   想起自己在秘境之中丁点修为灵力都没有的狼狈,沈慕白思虑一会,道:“明雪你觉得,我修体术怎么样?”   “你不会是想跟着司掌教修行吧?”明雪惊道,“司掌教训起人来最是无情,好多男子都坚持不住的,况且体修重塑骨肉最是痛苦,你做什么受那份罪?” 第39章、季仲野   传闻世间有六道,人,鬼,神,仙,妖,修。   与修士飞升成仙不同,九重天上神位稀缺,并且从出生那刻便是命带的神胎。   各神职主管六道世界,时不时地也会派下灵器珍宝慰藉终生。而潮灵海城,便是每次异宝现世之地。   潮灵海城往日皆是隐居,若非有宝物平常之日不见踪迹,任何人都寻不到在何处。只有代旨神意的海城城主通过占卜参破旨意,才会重现于海底,为修仙界带来福泽珍宝的指领。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煦煦春日,潮灵海城再一次现世,引得无数宗门前往。   “可这次不是听说是一本体术秘籍吗?”茶馆中有人在此歇脚,闲聊着修仙界此刻发生的种种大事,“各门各派中,专修体术的怕也只有三清派的清月宗,与归元宫吧?怎么去了这么多人?”   坐在一旁的闲客摇摇头:“潮灵海城,那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在这修仙界除了步仙梯外唯一可以跟神界挂上钩的地方。不说那代行神意的城主了,就是里面小小的侍女,那也是灵识过人,带着一分神骨的。”   那人啧啧咂舌道:“那样的地方,必定灵气浓郁,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就算得不到此次的秘籍,去走一走说不准还能撞上些机缘。如此盛世,自然是人人都想掺一脚。”   午后的茶馆热闹的很,多得是修为低微,去不了那传说中的海城,在此刻闲聊过干瘾的。毕竟开城的消息早已散布天下,这么多天过去了,有心的人自当是早便到了,哪还在这样一个偏远的镇子喝茶呢。   老板见日头正落下,正想着关门,一柄巨伞自门缝间飞来,直直擦过老板耳畔,深深插进他身后的墙壁。   那一柄伞锋利万分,倒不像是兽骨,更像是泛着刺骨寒光的利刃,也没有伞面,只是一柄伞骨,更显冷意。   夕阳余晖下,沈慕白风尘仆仆,满头大汗。可以说是跌进了茶馆,拍下几颗灵石。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滚烫的耳尖,冷汗淌了后背,连忙给她上茶。   一连摸爬滚打连走了十几里地,终于给她看见活人了。   冰凉甜意的茶水温度正好,沈慕白口干舌燥,活像个旱死鬼般一杯接着一杯。   “啧啧啧,这家茶可是上好的春日毛峰,这哪来的野丫头,牛嚼牡丹般不知礼数。”   “咚。”沈慕白重重搁下茶盏,面无表情地抽出深陷入墙壁中的泠骨伞,带出一道锋利的蓝光,直接削下那位说闲话之人半拉发丝。   寻常美人执伞,无非是些纸伞,半遮芙蓉面透着盈盈风情。哪像眼前这女孩子,一手的袖子被挽到肘尖,一手扛着巨大锋利的骨伞,沉沉地压在肩头,眉宇间尽是戾气,隔老远便能感觉到肃杀的气息。   “不好意思啊,”沈慕白神色淡淡,倒是没看出有什么抱歉的,她一本正经道,“没拿稳,失误失误。”   没拿稳?那柄不知道多沉的骨伞被她单手轻而易举地拿上拿下,一看便知是在扯谎。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这些经常在此喝茶的散修最是明白什么样的人能得罪,什么样的人看着就是避世的不好惹的。   就像这位女孩般,年纪小小,眼神底透出的那股子狠劲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沈慕白问道:“此处离弱央海还有多远?”   果不其然。所有人心生敬畏。弱央海,便是此次潮灵海城现世的地方了,果然又是一个途经此处前往海城的修士。   老板恭恭敬敬回答:“回仙子,此处离弱央海还有四百八十余公里。”   ……淦。沈慕白面露微笑,心底把司致骂了个狗血淋头。   臭司致大狗比!等她走到潮灵海城,人家都TM结束重回海底了吧!能不能不要这么看得起她啊她两条腿是肉做的啊!!   见沈慕白笑得渗人,老板战巍巍道:“仙子还有何吩咐?”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见天色不早,自己也早已精疲力尽,沈慕白四下望了望,叹了口气:“给我安排个房间吧,我要住下。”   扛着骨伞将楼梯踩的砰砰响,沈慕白气郁,等她见到司致,第一时间打爆他的狗头。   *   “阿嚏!” 第40章、淬骨九段书   雨水打到沈慕白脸上,将她活生生冻醒。   “咳。”将呛在喉中的雨水咳干净,沈慕白才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时至午夜,冷雨连连。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痛,她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沈慕白四下环顾,发现自己躺在半山腰的一处泥坑处,好险这个泥坑将她兜住,才不至于滚落到山脚下。   果真是被“骨头打碎,扔下山崖”了。   沈慕白满心疲倦,静静地在泥坑处躺了一会。直到再也无法忽视全身发疼痛,她才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司致交予她的锦囊。   虽然她也没想过会留什么好东西就是了,沈慕白淡淡地想,但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强。   解开绳索的一瞬间,便有两个光点飘出,嗖地一下飞入沈慕白脑中。   “果不其然离开这些法宝你就是活不下来啊,唉,师兄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只有这本《淬骨九段书》,你看着好好练吧~”   及其欠揍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沈慕白眉头一跳,气得连咳三口血出来。   幸亏没有在季仲野面前打开,本来以为再不济也能留个大杀器或者灵丹妙药,结果只是留了本秘籍吗?!   怀中贴身放着的赤羽灵哨正滚烫着,沈慕白隔着衣服摸到了它,在雨中思忖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去翻看那本秘籍。   毕竟,路都是她自己选的,若是此刻传音让大师兄来救自己,跟放弃修炼乖乖回宗门有什么区别。   她闭上眼凝视中脑海中的那本淬骨九段书,气得牙痒痒。   等到她见到司致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他打成九段脆骨!!   *   本以为是本仙术功法,想着司致脑子被门挤了给她本教材练,真正点开漂浮在脑海中的那本书才发现,原来是体修洗髓易经的内经。   书页翻开的瞬间,有大量磅礴的灵气尽数灌入沈慕白体中,短时间被汹涌的灵力填充,破损的经脉瞬间刺痛发胀,沈慕白就像是个破碎的药罐子,不断地往外泄着灵气。   另一边好好坐在马车上的司致正闭目养神着,突然睁开了眼,他抬起手看着不断被吸走的灵气,意味不明地笑了。   “师兄,你漏气了!”明雪见他脸色不对,一探他的经脉,惊呼道,“怎么回事,你的灵力在飞速消失。”   “当真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啊。”司致咬了颗灵丹补充灵力,摇头笑道,“枉我没有看错你。那便让我见识见识,你能到何种境地吧。”   淬骨九段书,乃清月宗独家心经,修炼者会耗费巨大的灵力进行自身骨肉灵血的筛选重组,每一段的突破都需忍受远超平常的巨大折磨痛苦,而每一段也都横跨着难以跨越的实力悬殊。   淬骨一段,身体强劲远超常人。淬骨三段,力大无穷,实力接近寻常修士炼气中阶。淬骨五段,就等同于金丹期的修为了。   而到达顶点九段之时,单靠自身移山劈海,不在话下。   “啊!”   沈慕白实在忍不住,痛呼出声。她抓紧了身下的泥土,直直划出带着血渍的指印。   身体泄的灵力快,往内涌的灵力更快。放水速度远大于漏水速度,灵气在沈慕白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竟也让经脉破烂的她头一次体会到灵力充盈的感觉。   “轰——”   像是被刻在了天道的耻辱柱上,属于沈慕白的气息强烈了,追寻到人的天道立马降下天罚。   滚滚的雷云再一次在头顶聚集,轰隆隆地便照着沈慕白的位置毫不留情地劈下,却因为体内有唐司珏精血的缘故,像是披了一层结界,怎么也砸不到她身上。   闪电在沈慕白脸上闪烁,轰鸣的雷声掩盖了她难以抑制的痛呼,冷雨打在她脸上,让她时刻清醒地看着自己体内是如何被扯碎,被搅乱,再一点一点地被拼接回来。   比起现在的疼痛,刚刚让她无法忽视的倒像是在过家家,现在才真正的骨头尽碎,破烂不堪。   “咯咯咯……”听着就让人心悸的骨头声脆响,以及灵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肉、身与灵海的双重痛苦,让沈慕白红了眼角,她觉得自己是身体在滚烫,好像有火焰在自己体内燃烧,冲破身躯,一瞬燎原。   一段…两段……   沈慕白想放弃,想求饶,想立马掏出赤羽灵哨喊救命,回到清云宗继续做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小废物。   可在手指伸出的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到了刚刚醒来,在凡间客栈里见到的兔妖,她那双异常悲戚的眼睛。   想起了在云周城,自大的城主与在危险中潜伏只为寻找妹妹的宁婴婴。   想起了仙都,那场失控的大火与沐屏流萤。   林林总总,最终还是唐司珏的话语盘旋在她的脑海中。   “我们会在云仙学会重逢。”   唐司珏是认真的,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好像生来就是拯救世界,匡扶正义的。   沈慕白也是认真的,改变修仙界病态般的对立局面,她也不只是说笑而已。   无法修炼法术的她,从来都没有退路。于是她闭上了眼,缩回了手,重新去接受淬骨九段书带来的巨大痛苦。   “我就不信,天道都劈不死的我,还怕你这本破书。”   沈慕白眼角猩红,发狠地抓着身下的泥土,她的血不断涌出,连大雨都冲不散,在她的身下绵延,汇成了一片小小的河流。   等到灵力停止,内经重新安静地缩回她脑海中,天雷也不甘地渐渐消散而去,一直紧绷着弦的沈慕白泄力地瘫软在地,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淬骨六段。   沈慕白自然不明白淬骨六段是什么境界,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只剩半口气了,只想躺在雨里好好歇一会,再重新上路。   * 第41章、入海   “姑娘若是要去潮灵海城的话,倒是要抓紧了。”   茶馆的侍女说话间见沈慕白满头是汗,杯中的茶喝的干净又为她俯身倒了一杯。   “听闻没有几日便要开城了。”   沈慕白连喝五六杯茶才压下喉间的灼痛,润了润嗓子问道:“怎么,我去晚了就进不去了吗?”   眼前的姑娘声音柔柔,笑的也甜:“自然,潮灵海城传言是一位上神下凡的栖息之地,一旦开城之后便会再次隐匿海底,无人可循,众人在海城中寻找机遇秘宝,等到时间一到便会再次现世将众人送回海岸。”   离目的地近了,连寻常茶馆里的侍女都一幅灵动的样子。沈慕白好奇道:“你了解的这么清楚,自己不去试试吗?”   侍女捂嘴笑了笑:“姑娘说笑了,这潮灵海城哪是一般人可以去的。且不说里面幻境重重,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魂消,再者说了,那其中的秘宝也是世间罕有,我有能耐进城,怕是没能耐出来。”   说的也是,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就算真的得到了秘宝怕也是没命拿着。   沈慕白歇够了,便问道:“此处离弱央海不远了吧?”   “往前再走二十里地,便到了。”   扛起泠骨伞,沈慕白扔给她一颗白玉莹莹的小明珠,笑道:“多谢你了,这个给你做茶钱吧。”   外头日头正盛,沈慕白撑开泠骨伞,虽说没有伞面,但伞骨散着冷意,足够驱散蒸腾的热气了。   正走着,身后有清凉的风袭来,沈慕白知道是这股清凉是灵气的味道,这一路见过太多御着法器经过的修士了,每次经过身边时,就是这样一股凉凉的感觉。   “咦?”   眼前有阴影投射下来,冷冷的灵气在头顶倾泻,沈慕白察觉到有人停在了自己头顶,便举高了伞抬头望去。   对上那双明亮凌厉的眼睛,闵欢欢愣了一下,只觉此次见到她倒是比上一次变了许多。   无论是样貌,气质还是衣着。最为标志性的红色薄衫没了,闵欢欢疑惑道:“是……沈仙子没错吧?”   沈慕白逆着光,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你是蓬莱仙岛的那个?”   “还真是你啊。”闵欢欢惊呼道,“发生了何事?仙子可是与师门走散了,为何如此狼狈的模样?你的法宝呢?被人抢了吗?”   如今沈慕白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却也称不上白衣了,毕竟风尘仆仆了这么多日早便破破烂烂,衣角带尘了。更遑论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怕是再起匆忙连眼屎都没抠干净。   如此模样,跟上次见面时满身法宝,整洁干净甚至香喷喷的她简直就是两个人了。   沈慕白尴尬笑笑:“没出什么事你别激动,是我师兄历练我,才安排我走去潮灵海城的。”   “走过去?”闵欢欢惊地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我原以为临出门还要我跑大老远去置办行头的师父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离谱的。三清派里弱央海一千多里地,你活生生走来的?”   一直仰着头说话格外累人,沈慕白按按自己脖颈,不在意道:“还行吧,这不是已经快到了吗。”   原本自己对这个传闻中的小弟子心中只有艳羡,羡慕她可以得到玄华仙尊的宠爱,天灵地宝应有尽有。比起自己那个不仅抠门还龟毛甚至还话痨的师父不知好了多少。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但如今看来,蓬莱仙岛至少也没有那么泯灭人性。闵欢欢看沈慕白的眼神都可以称得上爱怜了:“左右只剩十几里路了,不跟着我的车一起吧,历练也不差这一会了。”   沈慕白心动了。她看着闵欢欢精致的马车,速度一看就很快的样子,不过几息之间便能到达海城。   她思忖了一会,小声说道:“那你可别跟我师兄说哈,我蹭你的车到海岸边我就下来。”   闵欢欢点头,伸出手去拉她:“快上来吧,进来擦擦汗。”   刚上到马车,还未感受到那股清凉,脚底便像有股阻力一般将沈慕白弹飞。   只听得一声巨响,沈慕白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便满脸茫然地坐在地上,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   闵欢欢眼睁睁看她飞了出去,举在半空中的手都僵硬了。   “额……沈仙子?”   沈慕白闭着眼,深呼吸了好几下平复自己的心情,片刻后才咬着牙道:“你先走吧,看来是我师兄在我身上下了咒,不让我上旁人的座驾。”   也不管闵欢欢同情到颤抖的手,沈慕白噌地从地上跳起,满腔的气愤都化作速度,简直可以说是飞速地往海城奔去。   大狗比司致!!我一定要把你暴打一顿啊啊啊!   *   日头渐渐落下,夕阳斜挂天边,在海上铺设下瑟瑟的光辉。   正在此时,原本还十分宁静的弱央海像是被一柄剑从中间劈开,突然裂开了一道大缝,海水纷纷往两边涌去,露出了一道通往海底的贝壳道路。   “潮灵海城开了!”   早便等在四周的人纷纷激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顺着那道沙滩路进到了海城。   奚宣见自己弟子的马车匆匆赶来,笑道:“看来还是我家来的更快些。”   闵欢欢收了马车便赶到奚宣身边,将他要的凌月白绫交予他,嘟着嘴抱怨道:“都快到了才想起来没拿白绫,若是师父你下次再这般糊里糊涂,我可不帮你回去拿,自己受罪去吧。”   蓬莱岛主早年伤了眼睛,看不太清事物,若是在往常倒也没什么影响,但参加什么重要或危险的行动,以保安全便要缚着地阶法器凌月白绫。   被自家徒弟呵斥了,奚宣也不恼,只接过缚在眼上,声音笑意满满:“是是,师父记下了。”   说罢,见时间也不早了,便与司致道别:“那我们可就先进去了,等出来后,咱们再好好聚一聚。”   司致行了一礼:“那岛主先进去吧,我再等等我家师妹。”   见到司致,闵欢欢想起此人正是三清派的,便明白过来就是此人就是沈慕白口中的师兄。   她上下扫了眼,微摇了摇头,看着好端端一个端正硬朗模样的人,怎就生得如此狠的心。感慨了一会,便也不再去想,跟着师父走了。   明雪望着越来越昏沉的天色,不由担心道:“马上就该封海了,她不会赶不上了吧。”   “若是赶不上,就咱们二人去。”司致不在意道,“反正咱们此次出行,最重要的还是那本秘籍,她跟着来就是顺带的。”   “司致大狗比受死吧!!”   这一路她紧赶慢赶,风里来雨里去,生怕迟到了拖累进程连觉都不敢多睡一会,呕心沥血活生生走到了这里,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顺带的”。   沈慕白简直气到吐血,直接泠骨伞撑开,拎着凌厉的伞骨一挥,便是呼啸而出的蓝焰火光。   司致一时躲闪不及往后退去,还是迟了一步被燎到了几缕头发,鬓边垂下的发尾生生烧断了一截,毛躁躁地处在耳边。   还没等他从诧异中反应过来,沈慕白看着泠骨伞便砍了过来。   身法乱的不行,像是根本没学过,只下意识随着性子想到哪砍到哪。但也在速度与力道的双重叠加下,倒是显得凌厉的很。   司致一边躲着,一边暗自观察着。灵活地跳来跳去的同时,还能挑着眉头调侃道:“哦,你练了淬骨九段书?我猜猜,是不是差点就死路上了?”   见他游刃有余的动作,还往她气头上添火,沈慕白气得舔了舔尖牙:“我不把你打成九段脆骨烤肠,我就不信沈!!”   说罢像是满腔的气愤都喷涌而出,手中持着的泠骨伞顺着自己指尖泄出的火苗,瞬间蔓延到了整柄骨伞之上。   凌厉锋利的兽骨被火焰点燃包围,冰冷的骨架上包裹着冰蓝的焰心,整把伞面上的火苗烧得正盛,沈慕白抓在手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烫手,反而觉得泠骨伞此刻在她手里更为贴合。   此前没有战斗力的沈慕白发起火来都像是地狱爬出的阎王,此刻练了淬骨九段书的她简直更凶狠了。瘦弱的胳膊拎着把巨大无比的骨伞,火焰烧得正高,明明不断舔舐着她的衣袍,却神奇地一点事没有。   火光照射在沈慕白白瓷的脸上,她气得鼻子皱了皱,怒斥道:“狗人受死!”   “不错不错。”司致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眼睛都亮了起来,“淬骨六段,头一回练便有如此境地,倒是比我门下那群师弟不知好了多少倍。”   说罢也没理会满腔怒火的沈慕白,只偏头见通往潮灵海城的那道小路越来越狭窄,两边的海水马上就要闭合上了。   司致便摇头:“时间不多了,若是你再走快点我还有时间陪你玩一会。”   说罢身影直接在沈慕白面前消失。她睁大眼睛,正左右搜寻着踪迹,司致惋惜的声音便在自己脖子后响起。   “现在赶时间,还是先下海再说。”说罢直接拎着沈慕白的衣角,就像拎着小鸡仔一般,直接一甩,便将沈慕白丢进了海底。   明雪在一旁呆住了,就连司致出现在面前都没反应过来,他挑眉道:“怎么,你也想被我扔进去?”   明雪脖子一缩:“不牢师兄费心,我跟着师兄进去。”   刚刚触碰沈慕白被沾上一朵火苗,司致怎么甩也甩不掉。   “倒是件奇事了,”司致说道,“她什么时候学会法术了。”   “她如今已是淬骨六段,再加上火属性的灵力最是霸道,”明雪跟在司致身后,说道,“师兄还是悠着点,别再刺激她了,不然她真的发起火来,很恐怖的。”   司致不以为然地笑笑:“左右一个十几岁大的毛丫头,能有多恐怖。”   “师兄的内经练到第几段了?”   “我?”司致想了想,片刻后笑了,“大抵是十段吧。”   作者有话说:   司致:时间不多了,先下海再说。   沈慕白:传下去,掌教师兄下海了。   沈慕白:我要把你打成九段脆骨烤肠!   作者:好饿…… 第42章、蛟妖   被踹下来的沈慕白一时没站稳,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等到她终于停下来,揉着脑袋坐起的时候,对上了四周上百号人或惊恐或疑惑的眼神。   沈慕白:……   闵欢欢看她的眼神依旧泛着爱怜:“你不要紧吧沈仙子,有没有受伤?”   “这不是三清派那位小弟子吗?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将她踹了下来。”   “你没看到啊,今年三清派来的是那个疯子司致,也只有他能干的出这个事吧。”   “噗嗤。”奚暄白绫覆面,薄衫繁复,轻如蝉翼的纱衣仙气飘飘,坠上精致圆润的珠子,更衬得蓬莱岛主的缥缈。   奈何,再仙气的人脸上沾染看热闹的笑意,也显的接地气了几分。   “如何,欢欢,”奚暄看热闹不嫌事大,碰了碰弟子的肩膀笑道,“为师是不是待你不薄。”   闵欢欢:呵呵,比谁更狗您倒是积极。   “就你这万年坑货还敢说出这种话呢?”姗姗来迟的司致毫无疑问成为所有人焦点,他步履轻缓地走进奚暄身边怼道。   “那可不,好歹我也没踹我徒弟下来。”   司致了悟过来,盯着地上凶巴巴的沈慕白轻笑道:“是啊,但你家弟子也好歹没抡着法器来揍你。”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又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地上的女子。   沈慕白站起,扛着沉重的不符合她身形的骨伞,面无表情。   “这三清派有个司致还不够,现在看来这玄华收的小地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唉,当初在试炼大会上看乖乖巧巧的,现如今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也是,玄华捧在手心里的小徒弟,脾气乖戾也不难解释。”   众人正八卦着,身后偌大的青铜城门缓缓开启,瞬间四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眼神炙热地看着那扇门。   灵歌缓缓,白雾四起。   明明是在冰冷的海底,沈慕白却恍然觉得一阵暖意。   雾气四散开去,露出两位仙气漫漫的美人。   她们赤足凌空,衣带纷飞,洁白的纱衣层层叠叠,梳着发髻长发如墨,泛着异彩的珠宝首饰点缀在发间,如画般美的不可方物。   落了地,离得近了,沈慕白才看清,是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像是雾气氤氲在眉眼,蒙着层轻纱般,五官是未干透的水墨画般的朦胧。   两位同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同时转动,轻启朱唇,声音也是如出一辙的空灵。   “潮灵海城,开城。”   左边那位歪了头,轻笑道:“本次现世的神阶法宝,”   右边那位垂着眼,面无表情:“为秘籍禅定诀。”   二人一唱一和,所有人都不会觉得诡异,反倒觉得十分养眼。   “神阶法宝位处海城最深处的碧云天,”   “闭城之日,所有人都将被城主带离此处,”   说到最后,两人的声音又重合起来:“等待下一次法宝现世。”   只是把简单的规则说了一下,二人便向众人盈盈行礼,往旁边退去让开了路。   沈慕白还在看着那两位侍女,司致便走到身边来嘱咐道:“跟紧了。”   来之前便听说了,海城之内秘境重叠,一层套着一层,且每一层都格外辽阔,若非找到正确的出口,怕是整场寻宝都会被困在小小的一处。   虽说眼下自己被司致坑的不轻气得要命,但还是跟紧了他,毕竟同一个门派的,在外面还是要劲往一处使。   *   “这便是在海城内了吗?”明雪看着眼前汹涌的海浪,脚下平整的甲板随着波涛起起伏伏,她疑惑道,“我们是被送出来了吗?怎么是在海面上?”   “潮灵海城为许久之前上神的一个栖息之处。”司致淡淡道,“残留下来的神意被分解成众多幻境,除了那两位侍女刚刚说的碧云天是实实切切的,其余场景皆是幻境。”   明雪惊道:“海城一共也才开设十日,若是所有人都被困在幻境中逃不出去,那岂不是没有人拿得到神阶法宝了?”   一边推开豪华游船的门,司致一边笑道:“那便意味着,这次的法宝与众生无缘呗,重归海底不见天日,这种事常见的很。”   沈慕白听了解释,心下无语。那还叫什么潮灵海城,就叫幻境全家桶不就得了。   古朴的木门背后是偌大的船舱,整间大堂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明雪四处张望了下:“看来咱们运气不错,连人都没有,看来是没什么危险了。”   “因为这间游船上的‘人’都躲回各自的厢房中了。”   有人顺着木质楼梯走了下来,在静谧的船舱中语气温和地说着。   “这里的百姓说,此处海域常有精怪出没,所以一到晚上便都早早回到自己房中,不再外出。”   等到人走到跟前,看清楚了相貌,沈慕白眉头狠狠皱起。   “是你,”司致淡淡道,“汇灵山庄不是向来以人杰地灵自称,对这些法宝从来都不感兴趣的吗?”   任玉泉轻柔一笑:“听闻潮灵海城之中机遇如云,况且在此处无论受多严重的伤出城之后都会恢复如初,晚辈想着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便独自前来了。”   倒也说得通,沈慕白心想,毕竟这是一本升级流大男频小说,男主必定是坚韧不拔,吃得苦中苦的人。   但总因为结局的缘故,沈慕白看他就是觉得不顺眼,虽说系统早已被她割裂,不必按照原剧情走,但一想到未来有可能杀了唐司珏的人就站在眼前,沈慕白握着骨伞的手就紧了紧。   “你刚从楼上下来?”司致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 第43章、金童玉女   任玉泉醒来的时候,整个身下都在剧烈地震荡。   一片黑漆漆的,他转头,隐约看见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撩着繁复的裙子在拼命地踹身前的木板。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姑娘,你在做什么?”   那女孩听到他醒了,动作一滞,接着用稚嫩的声音说着冷冰冰的话语:“如你所见,我在自救。”   “额……”任玉泉最后的记忆就停在了与三清派的沈姑娘一同落入蛟口之中,他小心翼翼问道,“那,这是何处?”   “任玉泉你要不想死就赶快一起来踹门,”女孩烦躁道,“我是沈慕白,快过来别在那装死了!”   清脆的话劈头盖脸地砸来,任玉泉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他也变成了十几岁孩子的模样,惊道:“咱们是又掉到另一重幻境中去了?”   “呵,”沈慕白也不动了,见他拖拖拉拉干脆自己也放下裙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冷笑一声,“慢慢想,等你想明白了,咱们也许就彻底留在这了。”   听她这么说,任玉泉也有心安慰,起身向她走近:“不用担心,潮灵海城的幻境不会致人性命的……”   话还没说完,整个狭小的空间被狠狠一震。   他们二人就像被关在小小的木箱之中,空间逼仄到令人窒息。   有人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微小的声音让二人瞬间屏息凝神,沈慕白也暗中握紧了拳头。   “嘎——”   一双手从外面伸了进来,带了点微微的光亮,沈慕白正欲一拳砸过去,那双手便缩了回去,将木板生生掰开。   顷刻间,大片大片的光倾泻下来,沈慕白被晃了眼睛,下意识拿手遮了一下,就听见一道声音:“什么啊,我还以为又是垃圾呢,怎么这次是人类啊。”   沈慕白睁开眼,看见是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正睁着一双圆眼睛望着他们。   视线明亮了,他们才有机会看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任玉泉低头,发觉自己整个身体都缩小了,瘦弱的身体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服,一摸头发,发现被扎了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   再抬眼去看沈慕白,更是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大红的裙子盖过小腿,头发上绑着红色的绸缎,不过可能是醒来之后一直在粗鲁地进行自救,头发都有些乱糟糟的了。   好家伙,沈慕白眼皮一跳。   被蛟妖吃了之后直接缩水,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金童玉女的剧情吗?   她警觉地看着眼前的男孩,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男孩歪歪头咦了一声:“你们来献祭,人类都没有给你们交代清楚吗?”   献祭?   沈慕白掌心“噌”地附上一层火,藏在身后,眉眼严肃道:“什么献祭,我们不清楚。”   “本来就是你们村的人在那自说自话啊,”男孩没趣地转身走了,边走边嘀咕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要什么祭品。”   见没有危险,沈慕白同任玉泉对视一眼。   “现在如何?”任玉泉如此境地,也是端着人设,一副温和的表情,在少年的脸上着实不搭。   反倒是沈慕白惯常的粗暴脾气,配上粉嫩的脸蛋倒更显得可爱生动。她现在皱紧眉头,说道:“跟上他看看情况再说。”   *   木箱外面是一片山林,堆积着大片大片的垃圾,形成小小的一座山坡,绵延着堵塞着出路。   关着他们的木箱被重复加了好几层木板,生怕他们逃跑一般将箱子钉得死死。那男孩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只是简简单单一撕,便将整个木箱撕开道口子。   “噌——”   身后有利剑出鞘的声音。沈慕白回头看去,发现任玉泉已唤出本命剑,剑气冷冷。   沈慕白皱眉道:“怎么了?”   “你看。”任玉泉眉眼冷了下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他应当就是吃了我们的那只蛟妖。”   男孩在前头走着,仿佛根本没发现身后两人的对话,应当是年岁不大,又是第一次化作人形,看着就很稚嫩的身躯,衣袍下面拖着条长长的尾巴。   还没等沈慕白反应过来,任玉泉又道:“蛟尾尾鳍的地方有道裂口,当时吃了我们的那只蛟妖,身后的尾巴也是如此的。看来我们是被它吞到了肚子里,进到它的记忆里来了。”   沈慕白见他走路还摇摇晃晃,明显是不习惯人类身躯的模样,抿紧了唇,将任玉泉的手腕按紧:“你不要轻举妄动。”   “为何?”任玉泉纳闷道,“沈姑娘好像极不愿意与妖动手?可三清派门规森严,阶级观念最为固执,为何你……”   “不管为什么,”沈慕白打断他道,“反正现在看来暂时没有危险,就先不要妄动,看看情况再说。”   分明知道自己是下不了手,但她还是硬撑着对任玉泉道:“万一杀了它,又进到另外一重幻境,岂不是没完了,不如仔细观察这一重,彻底破解它进到传闻中的碧云天里。”   “你们在说什么呢?”那男孩又走了回来,发现他们居然还站在原地,一股脑将怀中的野果尽数丢在他们面前,抬抬下巴示意道,“喏,你们快吃了吧,吃了就回去,告诉你们村里的人我不需要祭品。” 第44章、慕灵珠   “师妹。”   唐司珏逆着阳光,看不清楚他的样貌,只是声音依旧和煦如风。   “你想不想看我的尾巴?”   他转过身,是瘦削高挑的身影,一身黑色劲装下,赫然露出一条光秃秃的尾巴。   !   沈慕白猛地被惊醒,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   “怎么,”注意到动静的任玉泉睁开眼,问道,“做噩梦了?”   沈慕白抚下狂跳的心,惊魂未定地说:“是啊,吓死我了……”   走路带风狂狷邪魅的原书大反派居然秃了,这谁受得了。   “放心吧,”任玉泉只当她是在害怕这幻境,安慰她道,“我会照顾好你的。”   沈慕白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天色大亮,刺眼的光照进洞穴内,沈慕白四下望了望,发现自己面前又堆了些野果子。   “他呢?”   虽然没带名字,但任玉泉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在里面吧,早上出去了一趟觅食,然后就一直待在里面没出来了。”   沈慕白思忖了一会,径直往洞穴深处走去。   “做什么?”任玉泉皱着眉头拦住她,“就算要解决它,也应当由我来……”   “谁说要解决他了。”沈慕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难道还没发现,我这人特别与众不同,就爱跟妖类来往吗?”   任玉泉被怼得一怔,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那,那你是要做什么?”   “邀请他,跟我们一起走啊。”   *   “我不走。”   阿蛟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她:“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啊,为什么都有这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一直就生活在这里,我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海里啊。”沈慕白看着他,“蛟就应该遨游天际,穿越海浪啊。你说你一直生活在这里,你不会都没见过大海是什么样的吧?”   被她话里似有似无的不可思议激到,阿蛟脸都憋红了,羞怒道:“大海有什么稀奇!反正你们人类世界哪里都是这样!又脏又乱,还臭气熏天的!”   沈慕白也没有生气,只是往外面看了一下推挤的到处都是的垃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确实,这里倒的确是这样。”   可能是知道自己面对的只是幻象,并且城中的侍女也强调过多次幻境并不会伤人性命,沈慕白说话也带刺了起来:“但是你娘难道没跟你说过,海洋云霄才是你们真正的归处之类的话吗?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还未诞生的时候,你娘就一直被困于此处,你生在这,长在这,便以为世界都是这样的?”   但又或许,是沈慕白本来的性格便是如此,毫不避讳,直戳痛处。刻薄的话连任玉泉都听不下去,但居然地诡异地觉得这就该是那个嚣张跋扈,做事任意妄为的沈慕白说出的话。   “你娘死了,没人管得了你,若是你执意留在这堆垃圾里,我们也无话可说,任玉泉,”被骤然叫到名字的任玉泉一抖,与表情淡淡的沈慕白对视,听见她说,“咱们该走了。”   “去哪?”任玉泉疑惑道,毕竟在他的观念里,直接杀了眼前的蛟妖,才是他们正确离开的方式。   沈慕白伸了个懒腰,往外面走去:“自然是走出去了,难道你也要留在这里跟垃圾山过日子啊?我想想,我们先去海边逛逛怎么样?”   任玉泉跟着她一起走出洞穴,翻过垃圾,看着她小心地挑开机关和捕兽夹,让出来一条干干净净的路,疑惑道:“你觉得那蛟妖会跟着我们出来?”   “自然会了,谁会要生活在那么糟糕的地方啊,”沈慕白皱皱鼻头,闻了闻自己的肩侧,生着闷气,“烦死了,在这睡了一觉,我自己都不好闻了。” 第45章、碧云天   眼见着面前的村民蠢蠢欲动,拎着家伙就要冲上前来。   或许此刻在这些村民眼中,往日乖巧听话,容忍压抑的“二丫”此刻一脸跋扈样,只怕是以为她邪祟入体了吧。   任玉泉拉住还持续想输出的沈慕白,眼神示意了一下。才抬起头做出一副可怜样:“我们待了许久也没有人来,我们出来之后才发现那山洞早就已经空了,那妖怪许是早就走了,我们便回来了。”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自己偷偷跑回来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明摆了不信,拿着的铁锹就要戳到任玉泉脸上了,“你们可给我听好了,献祭本就是为大家好,庇护了全村人这可是大大的福泽,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福泽。沈慕白气得想笑。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见沈慕白还想上前与人理论,任玉泉赶忙拉住她,说道:“你们既然不信,自己去看看就是了,后山山洞的妖怪如果还在再将我们搬去不是也不迟吗?”   村民见任玉泉说的诚恳,不像作假的样子,当即便派了几个人去山上探探虚实。   *   “怪不得是咱两被选中呢。”   沈慕白躺在破旧的被絮上,望着头顶破碎的砖瓦道:“咱们一个逆来顺受,一个父母双亡,咱们不去送死谁去啊。”   “柱娃”好似一个人住,家徒四壁都含蓄了,连墙壁都是漏风的。   任玉泉顶着人家的身子,自然该回这里,沈慕白懒得同那哭唧唧的女人走,便跟着任玉泉来到这里。   “刚刚你为什么拦住我?”沈慕白依旧是望着天花板,只是在对他说话,“村民作恶,难道不该受点教训吗?”   “修仙之人,不能过多纠缠凡尘之事。”任玉泉的声音仍旧朗润,只怕来个没什么脑子的小姑娘就只会顺着他说话了。   可沈慕白不是,她皱皱眉:“凡人伤害同族,你们不管。妖族在那里待着什么也不做,你们便要打要杀的,不觉得你们的心都偏到狗肚子里了吗?”   妖修纠葛存在千百年之久了,久而久之,变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常理”。常理既是如此,便从来不会有人觉得自己是错。但沈慕白突降此世,带来了许许多多离经叛道的道理。   就像是往一片平静的湖泊中滴入了一滴墨汁,虽泛不起多大的涟漪,却也在慢慢渗透着,改变着这世界的法则。   任玉泉活了二十年,头一次听讲这样的道理。   修仙之人不许干涉凡尘,斩妖除魔,本就是律法铁条般的存在,但经历了今日一事,连任玉泉也开始反思。   良久之后,才轻轻一笑:“也许是这样吧。”   极为轻巧,淡漠,敷衍的笑容。也许是不想同沈慕白争辩伤了和气,又也许是不想探讨这本就定死的规矩。   总之,就是压根没放在心上。沈慕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山洞里的那位真的不在了!”   “这算什么?我们献祭的祭品动都不动,自己就走了?”   “那两个孩子呢?要怎么办?”   “就这样吧,算他们命好,逃过一劫。只求那位大人保佑,别再祸害我们村子的人了。”   门外听到有村民在议论,二人修为在身,耳目过人,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后山,海边,村庄,都没有发生特别的事。”任玉泉有些焦灼,“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此次闭城我们都还没出去的话,我便将这颗珠子送你。”沈慕白捏着慕灵珠,声音冷冷,“只求你别再啰里啰嗦,说些废话了。”   修仙界任玉泉的名声不输三清派的顾崇云,人人都道他二人玉树临风,天人之姿,到哪都是一片仰慕的目光。哪曾想在这沈慕白面前,他倒成了个讨人嫌的累赘一般。   任玉泉被噎地难得生了闷气,抿紧唇角不作声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都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传闻道潮灵海城内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沈慕白在村子里修炼了十几日,等出了海怕也不过几天的光阴。   淬骨九段书被沈慕白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地练。   在屋外练剑的任玉泉听到声响时,就算心里还生着闷气也不免连忙开门问道:“怎么了?”   跌到床下的沈慕白浑身是血,骨头尽碎般身子扭成了极为扭曲的姿势。大片大片的灵力像是银河倾洒,周身都散着白茫茫的雾气。   伴随着骨头重组的“咔咔”怪异声响。 第46章、沧生镜   四周像是水晶质感的透明屏障将深海隔绝开来,到处都是盈盈的海草与明珠点缀,面前是繁复错落的宫廷走廊的模样,交错着往前方绵延,看不到尽头。   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幻境相比,这里才是真正的潮灵海城。   沈慕白还没看仔细,就被身后一道蛮力压住。   “是你破的幻境?你怎么做到的?”明雪的声音咋咋呼呼,搂着沈慕白的肩膀,摸到了满手的潮湿。   脸色微变又咋呼道:“你怎么又弄得满身的伤!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   说罢便强制拉着沈慕白原地坐下,给她处理身上的伤。   “只是看着吓人罢了,不要紧,”沈慕白无所谓道,“伤口都恢复地差不多了,只是血还没来得及擦而已。”   司致瞄了她一眼,咦了一声:“七重了?”   “是,”她正烦着这事,眼下重又遇到司致,便跟他说了,“我修为一向顺风顺水,可我在幻境又练了十几遍淬骨九段书,却仍是停留在这里,再也没有突破了。”   “十几遍?!”明雪惊叫了一声,皱紧了眉头,“你有没有搞错?这本内经每练一次便要重新洗淬一遍肉骨,就算你再不怕疼,也不是这么没脑子的蛮练啊。”   肉骨不断地被粉碎重组,有时候反倒会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司致也沉了脸色,怕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不惜命地练:“你最近先停一停,等到你身体彻底恢复好了,再练也不迟。”   侍女就站在一边,默默地等他们几人讨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沈慕白以为是同样勘破幻境的人,回头一看,发现竟是蒙着白纱的绝美女子。   眉眼半睁,纱裙纷飞,精致的五官一半藏在了面纱之下,体态轻盈,仙气十足。   “城主。”站在一边的侍女微伏身子,恭敬道,“这几人便是此次最先来到碧云天的仙友了。”   沈慕白好奇地盯着她瞧,城主却半分眼神也没有给他们。步履匆匆,微皱着眉头。   “让他们自己寻秘宝便是。”清冷的声音略有不耐,“我去见一位贵客,不要来打扰我。”   说罢便脚下生风,走近走廊的一处拐角,便不见了身影。   “潮灵海城的城主吗?”沈慕白歪着头,“倒漂亮极了,真有几分神祗的意思。”   明雪却撇着嘴,有点不高兴了:“一个城主,竟这般不懂礼数,好歹咱们也是客人,瞧也不瞧咱们一眼。”   侍女为自家城主开脱:“城主大人从不会这般,必定是来了极为重要的客人吧。”   说罢手臂轻抬,指向身前交错的走廊:“碧云天内珍宝无数,机缘遍地。”   “诸位仙友,请吧。”   *   “大人。”   城主进了屋,一片黑暗,感知到有人在书架面前,便虔诚匆忙地跪拜下去,声音里满是激动的颤抖。   额头贴在指尖,城主跪的恭敬,不过刚行大礼没多久,便听得一声朗润的声音。   “起来罢。”   身子颤巍巍的,站起身的时候,琳琅书库的灯火便一盏盏地点亮,瞬间屋内明亮如昼。   唐司珏站在书架前,一身黑衣紧紧勾勒出身形,虽尚还存在着几分稚气,眉宇间却依稀可看出俊朗的模样。   他翻看着手上的书,一言不发,不再像之前与师妹相处时的温和,离开宗门游离一段时间后,也有了一点沉稳干练的气质。   “听闻这里的藏书最为齐全,所以特地来看看。”   潮灵海城的城主向来都是能参透几分神意的,故而神识感知远超常人。此人一进到海城内,城主便立刻“闻”到了他的气息。   一股带着神意的气息。   更遑论对这碧云天内的布局了若指掌,连琳琅书库都知晓在哪条走廊。城主不敢细想,只能愈发的恭敬。   “大人是想知道些什么?”   “随便看看罢了。”唐司珏也不多说,只垂着眉眼一本又一本的翻查着。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问道:“你们此次的秘宝可是体修用的?”   “正是,禅定诀每一招都可平山海,不费一丝灵力。”   唐司珏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蓦然变得温柔。 第47章、帝子   “神域位处九重天之上,每一个神位都是一早便安排好的。”   “神髓虽无比珍重,每一位神祗自诞生之时便拥有着,却只有真正在渡天劫之时才会显现出来,一旦顺利度过天劫,便即刻飞升成神,重回这九重天之上了。”   女孩听着,不觉睁大了双眼:“那,哥哥你渡过天劫了吗?”   帝子闻言浅浅笑了,白梨花在他身后落下,而他却比身后的梨花还要皎洁三分。他的笑容和煦,声音也是极为的温柔:“尚还没有。”   女孩也跟着笑了:“我也还没呢,阿娘总说我还小,说等我去了凡间渡了天劫便才是真正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合格的小仙子了。”   “你害不害怕?”   听众神尊敬的帝子哥哥这样问,女孩摇摇头,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   “我才不怕呢,左右只是一场劫数,若是陨灭了也没什么好说,可若是飞升了,这九重天上可就有我的一份了。”   游历许久的天地之子重回神域,众神都想着前去攀附,可神域辽阔,他们都找不到帝子大人。   却不曾想,是跑到这出偏僻的梨花林里给小姑娘讲故事来了。   听了女孩的话,帝子眼底有幽暗滑过,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音极轻:“不怕,便好。”   帝子跳下神域前去凡间渡劫之时,女孩也偷偷跟着去了,她望着高大的哥哥摘下金冠,浓墨般的长发飞扬,一身素衣难掩华贵。   神君坐在高台之上,声音冷淡:“帝子此去凡尘经受渡劫,轮回一世,于窥见众生之道,回归。”   听闻帝子渡劫与之前不同,下面的神官都纷纷变了脸色。   “神君大人此刻势力正盛,帝子此去渡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本就担忧帝子夺位争权,这个节骨眼下凡,不是摆明了给神君递刀子使吗?”   周遭尽是神官在窃窃私语,讨论帝子此次劫难多半凶多吉少。   众神声势浩荡地跪了大片,女孩听了那些话,呆愣楞地站在那里,看帝子噙着浅笑,好似从不把这些担忧放在心上,云淡风轻,潇洒极了。   他冲着隐匿在众神之中的女孩浅浅一笑,便身轻如燕地转身跳下九重天,坠入一片云彩之中。   “恭送帝子,愿君此去,福泽加身——”   众位神官行大礼叩拜,浅吟祝福话语,长跪不起。   女孩尚且年幼,记不住太多的事,转身回宫寻阿娘时,便已将白梨花下,尊贵无双的帝子哥哥忘得差不多了。   *   “城主。”   静谧的琳琅书库内响起屋外的一声喊,城主惊了一跳,见翻书的人并没有多大反应,才转身出门呵斥不守规矩的侍女。   “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侍女也不想,但她想起将才遇到的客人说的话,一脸紧张:“三清派有位小仙友被沧生镜吸走了,如今沧生镜破碎,再无神灵之气,那位仙友也消失不见了。”   “你说什么?”   城主脸色大变,沧生镜乃是真正的神物,是早在此处潮灵海城存在时便一直在的,传闻是海城拥有者的那位神官的所有物。   沧生镜记录天下苍生的前世今生与未来,是好几件神阶法宝都比不上的尊贵。   她忍不住呵斥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唐司珏听见了争执,走出来问道:“是三清派的哪一位?”   侍女瞅了瞅城主的脸色,小声道:“是……那位沈慕白沈仙子。”   闻及师妹的名讳,唐司珏眼底便温柔地像片幽深的湖,他收起看了一半的残书,随意道:“无事,沧生镜深藏海底,本就用不太上,碎了便碎了吧。”   他又问那位侍女:“劳驾,沧生镜现在何处,我去将人找回来。”   见此人口气狂妄,还半分不将城主放在眼里,侍女怯懦地瞄了一眼城主,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这位大人这么说,城主也没法再发作,只能幽怨地冲着侍女发火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   找到沈慕白的时候,她正睡得酣甜。   唐司珏见她蜷成一团,像个孩童般的姿势,不觉宠溺地笑了笑。对着侍女说道:“她便交给我吧,又有几人到碧云天了,你快前去引路吧。”   那侍女见城主对他的态度毕恭毕敬了,知晓此人身份定当不一般,便点点头转身走了。   见到了久违的沈慕白,唐司珏心下一片柔软。此刻只剩他们二人,他也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思念。   见沈慕白身上的血液尚未干涸,唐司珏用灵力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如今骨肉强劲,灵脉虽然依旧空空荡荡,但筋骨强硬了许多,不再是以前柔弱易碎的样子,明白师妹此番也是下了狠心修炼的。   虽心疼,却也欣慰。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睡着了却是极为的乖巧。唐司珏仔细看了许久,想把她此刻的容颜刀刻斧凿般刻印在自己脑海。   最终才克制地轻吻了她的额发,小心温柔地将她抱起。 第48章、汇灵山庄   “做梦,你该不会做了个预知梦吧?”   明雪说的话忽然在沈慕白脑海中乍响。   她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加上城主最后附在她耳边的私语。   为什么天道一定要让唐司珏成为反派,甚至不惜从异世抓她来督促流血结局的完成?   天道想看到小说最后的结局真切发生。   而结局是什么呢?   修仙界被唐司珏血洗,任玉泉斩杀唐司珏完成大道原地飞升。   完成大道。沈慕白倏地睁大眼,想起了梦中的神君在帝子落入凡尘之前说的话。   梦境早已模糊,只有零星的片段还记忆尤深。沈慕白眉头皱的紧,思虑愈发深。   如若这一切真是早就预谋好的。尊贵的天地之子下凡渡劫,必然需要一个为祸四方的大反派,将他斩杀功德圆满,必当飞升。   若是没有反派,那边制造一个反派出来,在尚还是孩童之时就引领他,带歪他……   最终再杀掉他。   如若任玉泉真是帝子降世,那么也许一切便都能圆上了……   沈慕白低垂着眉眼,眼底一片阴鹜。   “嗨!”   闵欢欢见沈慕白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上前便拍了她一掌:“在这想什么心事呢?”   肩膀上受到的冲击将沈慕白从肮脏的猜测中带了出来,她眨眨眼,望向来人,浅浅一笑:“没在想什么。”   望了望一旁飘飘欲仙,白绫覆面的蓬莱宫主,沈慕白问她道:“你与你师父可寻到什么机缘?”   “还行吧,”闵欢欢道,“我找到块玄寒冰晶,听闻这块石头研磨成粉外敷,能延缓眼疾,正适合我师父用。”   沈慕白:“宫主的眼疾很严重?”   “算是吧,不过治了这么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他自己觉得戴着凌月白绫显得更仙气些,龟毛都成习惯了。”   听她这么说,沈慕白摸了摸抹额,笑了笑:“那我还挺理解你师父的。”   看到人家如此深厚亲近的收徒情谊,沈慕白有些羡慕,问闵欢欢:“你知道玄华旧疾是伤在哪吗?我也想给他尽点心意。”   自来了这修仙界,在清云宗待得时间也不短了,玄华处处维护她,宠着她,此次外出她也理当给师父备些礼物带回去。   闵欢欢惊道:“玄华仙尊的伤势那可是隐情,怎么可能传出来啊,你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我们了。”   说的也是。   沈慕白有些沮丧。   *   被甩到海岸上时,沈慕白身形敏捷地翻了个滚,稳稳站住。   阳光正刺眼,看来正是破晓时分。太阳自海岸线跃出,大片大片的光芒透过海面的折射刺入沈慕白眼中。   被晃得难受,她便伸手遮了一下。   海滩上的砂石路慢慢被两边的海水闭合,眼睁睁望着通向潮灵海城的路一点点消失,沈慕白心中有些郁气。   想到海城中那么多仙气飘飘的人隐匿海底,过着可以说是暗无天日的生活,只为连接神域与修仙界,她就替她们感到压抑。   “欢欢,走了。”同司致打完招呼,奚宣便招呼着闵欢欢驾车而去。   临上车之时,闵欢欢递给沈慕白一块海螺:“这是我们蓬莱岛的仙螺,若是你想来蓬莱宫玩,用灵力催动它便会有灵鹤来接应你的。”   说罢,便朝着她摇摇手,钻进车里去了,蓬莱岛的灵力具象化,是带着澄澈绚烂的彩光。   只一息之间,便离开的看不到踪影了。   司致站在一旁,抱着手臂问她:“如今你修为已经不低,跟我一块回去吧?”   沈慕白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路途遥遥,正巧给她外出试炼的机会。沈慕白心想,也体会一下唐司珏如今一人漂泊在外是什么样的感觉。   同他一起流浪人间,也算另一种相伴了。   “从这里回三清派,若是绕远点还可以去一趟汇灵山庄。”任玉泉静静地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最后才笑盈盈地问沈慕白,“要不要同我一起走,顺道去我山庄坐坐?”   明雪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以为她……”   “好啊。”沈慕白平静地点点头,“那便去你家看看吧。”   明雪:……你怎么回事?!你不要你的唐师兄了吗喂!   本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真的同意了,任玉泉直接愣了几秒,才笑笑:“那真是荣幸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客套话,”沈慕白难得冲他笑了笑,“但我还就不按套路出牌。”   趁着这段时间,多试探试探他。沈慕白冲着任玉泉笑,转过头来表情便阴郁下来。   若是他此刻不知道这一切,便都好说。唐司珏此刻人设已经开始改变,此后血洗修仙界的反派必不可能是他。若是神域再派什么大魔头来给任玉泉杀,那便不关他们的事了。   届时任玉泉一走,她便同唐司珏天地逍遥去。   但若是他已觉察了,原规划的剧情不能更改,还是要使计陷害唐司珏入魔走上歪路什么的。   沈慕白眼底暗色涌动。   那么在那之前,她先设计废了任玉泉,也合乎情理吧。   挥别了司致二人,沈慕白将泠骨伞利落地背在身后,望着任玉泉笑道:“那,我们出发吧?” 第49章、流光穗   季仲野是真的没想到沈慕白居然还能活着,毕竟他是亲眼看着阿丙将其筋骨打断扔下山崖的。   那晚后来还下了场暴雨,她一个毫无灵力之人,身上也没留什么法宝,居然还能从山底泥泞中活着爬出来。   这可真是。季仲野眼底倏地发亮,望着沈慕白的眼神,简直就像孩童遇见了自己最喜爱的玩物。   了不得。   季仲野不顾礼仪,一个箭步上前便握住沈慕白的手,整个人兴奋到了极点,惯常苍白的脸都染上了红丝。   “从未有人在我手中活着离开,”季仲野浑身发热,望着她的眼神都有限病态的痴迷,“你是头一个,还连着活了两次。”   季槐那次不算,那便是仙都一次,山崖一次。   若说仙都那次算她幸运,那么爬出山崖便是她的性子了。   顽强刚烈,不死不屈。   一想到沈慕白浑身带血,迎着暴雨地一点一点求生,也许浑身狼狈,但眼底一定狠戾坚定。   季仲野感觉自己简直兴奋到了极点,骨头如此硬的人,若是收入囊中再一点点折断她的傲骨,那滋味一定很让人着迷吧。   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禁锢着沈慕白,挣脱不松。季仲野看着她,道:“你跟着我吧,你做我的阿丁,好不好?”   阿乙,阿丙,现在又是一个阿丁。   沈慕白简直气到想笑。   这狗比是在收集十大天干吗?   身处旁人家中,自然不好大打出手。不顾旁边任玉泉瞠目结舌的目光,她温柔笑道:“小女子可是很贵的。”   “只要你说,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那,”沈慕白低眉羞涩笑道,“不知季先生的骨灰可不可以呢?”   说罢,便是灼灼的热意升腾,季仲野低头看去,自己握住的手腕倏然被一道橙红的火焰包裹,直直烧到自己手心。   手上作痛,季仲野赶忙收回,召出水诀来也灭不掉这诡异的火。   橙红的火焰心泛着幽蓝的颜色,倒不像是火了,像是一朵开得正盛的花在手心绽放,稳稳黏着,不灭不息。   季仲野明白过来这火有古怪,便当机立断剜了手心一大块的血肉,将那火苗挖了去。   血肉被丢于脚下,季仲野眼睁睁望着那团火直至将那块血肉吞噬殆尽,才慢慢熄灭消失。   “呵。”鲜血淋漓,季仲野却不管自己的伤,任由污血流淌,他神情癫狂地望着沈慕白,“较之上次见面,你进步了许久。”   尽管再想得到她,这下也反映过来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季仲野笑得神秘:“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还会见到的,到了那时,我一定要你成为我的阿丁。”   说罢便朝着身旁的人轻轻颔首:“那城主,咱们改日再见。”   最后再深深看了沈慕白一眼,笑着离开了。   阿丙就跟在她身后,刚刚的对话与对峙也自当尽收耳底。   临走之前还不忘上下扫视几眼沈慕白,轻轻摇头笑道:“真是个打不死的。”   *   任玉泉同他爹任渊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尤其是任渊,当初在试炼大会与沈慕白有过一面之缘,自然知道这位娇小姐是何人物。   沈慕白知道自己虽修为提升了一些,对上季仲野只怕还是不够看,便也没去追。   望着地上那摊污渍,冲着任渊甜甜笑道:“不好意思了庄主,将您家弄脏了。”   “不碍事不碍事,”任渊冷汗直流,呵呵笑道,“沈仙子季公子…有过节?”   “算不得什么过节,只是小小的生死仇怨罢了。”沈慕白笑得明朗。   笑意却不见眼底。   跟季仲野交谈甚欢,这庄主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你们山庄在这里隐居多少年了?”   跟在沈慕白身边的侍女低垂眉眼,妆容画的淡雅,闻言便答道:“少说也有千百年了,汇灵山庄灵气浓郁,自耕自种,不出山也可活得很好,后来有位先人入了道,自创剑法,便代代相传,绵延至今。”   沈慕白在这里休养了几日,每日就在花池园林里四处散步,十分舒心。   难得这修仙界还有这么一方净土,若她是城主,只怕这辈子都不愿意出山。   抚着园林里锦簇的花团,沈慕白淡淡地笑,想着以后解决了一切,再没有什么烦心事之时,便于唐司珏也寻处这样的地方,藏起来,舒舒服服地生活。   “沈仙子。”   见沈慕白还想往前走,侍女轻蹙着眉面露为难:“前面,就是少主的修炼之地了,谁都不能进的。”   “哦,”沈慕白来了兴趣,“庄主也不能进?”   “庄主确实好奇过,不过之前因为这事少主发了好大一通火呢,庄主便也不提此事了,还下令山庄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沈慕白知道,修仙界嘛,总会有些人修炼时有些怪癖的。   她望了望前方幽深的林子,嗅了一口,闻到扑鼻的异香。   “那便算了,”她也不是什么好奇心浓烈之人,转身同侍女说道,“回去吧。”   待了几天了,也该回宗门了。   听闻沈慕白要走,任玉泉同他爹一道来送她。   任渊摩挲着双手,殷勤笑道:“哎呀,沈仙子不知这几日住的可舒心?”   “多谢庄主这几日照顾,”沈慕白客气地笑着,“我住的极好。” 第50章、鬼域之都   “你想去?”玄华不赞同地皱皱眉头,“只是域主换届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热闹好看。”   “不是看热闹。”沈慕白着急道,“之前季家的季仲野不是还火烧仙都吗,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如今季伯成病危,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明明才苏醒不到一年时间,却是在修仙界混得熟悉,就连妖域之间的错综关系都看得如此清晰了。   玄华摇头:“此次换届,季伯成特地召集了修仙界有威望的各门各派,如此声势浩大便是要为了给他爱子壮势,若季仲野是个聪明人,现在不会敢去的。”   “那换届之后呢?”   见她如此在意季桉,玄华眼中有些困惑,好似在说明明上次还是汇灵山庄的少主,现在又是鬼域域主之子了,女孩子家的心思可真难猜。   却仍然耐心地给她解释:“每一任域主都会有一碎魂令,如若下一任域主接管令牌,鬼域三十万阴魂便任凭差遣,有了这碎魂令,季仲野不会是他的对手。”   听了这话,沈慕白才微微放下心来,可她心里总有种预感,季仲野这么奸诈贪婪之人,不会就此罢手的。   更何况,在汇灵山庄,他亲口对自己说。   “过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相见。”   当时沈慕白只觉得他脑子有病,现在却是想明白了。   可这话不能对玄华说,他本就不同意,若是真有什么危险,自己更加去不了了。   沈慕白咬咬唇瓣。   在加上季槐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能和季桉说,她的紫英石废剑贯穿了他家兄长的心脏。   闭上眼,狠狠深呼吸,沈慕白重新睁开眼,眼底一片灵动狡黠。   “那师父,左右又没有危险,你让我去玩玩嘛。”沈慕白上前抱住玄华的胳膊,冲他撒娇道,“你给我的明珠,听人说连幽冥都能照亮,我想去试试看嘛。”   见她这般,玄华问道:“让你去,你会开心?”   “会很开心!”   “那便去吧。”玄华漫不经心道,“我跟顾崇云联络好,他会接应你,去清河宗的传送阵吧,不过眨眼便能到了。”   见计划得逞,沈慕白长舒一口气。她收回任性娇蛮的性子,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禁不住笑了。   “师父,你待小白真的很好。”   *   晕眩袭来。   刚刚还站在传送阵上的沈慕白转瞬脚下便空荡荡,还没反应过来,便开始飞速下坠。   “啊——”   怎么没人跟她说,传送阵还会随机传送到半空啊啊啊啊!   沈慕白颤巍巍的手伸向身后的泠骨伞,还未等将它抽出,自己已经被稳稳当当地接住。   她睁开眼,正对上顾崇云一双盛满了愤怒的眼睛。   “师兄!”沈慕白惊喜道。   “胡来荒唐简直是开玩笑!”顾崇云好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就算是上次师妹执意要跟着司致习武时他都没这么气过。   “幽冥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随便过来?!不是说怕鬼吗?为什么要来!”   所说此次域主换代万无一失,但毕竟沈慕白之前就在季仲野手下吃过一次亏,万无一失总是好的。   “师尊就是怎么了竟也能同意你过来?”   沈慕白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地听他绵绵不休地呵斥自己,一两句能忍,再多可就忍不得了。   她当即反击回去:“你凶什么凶什么!师父都答应让我过来了你在这里跟我吼什么有本事你吼师父去呀!”   “再说了,”沈慕白一转声势,瘪了瘪嘴,“我才刚从潮灵海城回来,想着好久未见大师兄,听闻你在这便过来看看,哪知道你还凶我。”   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委屈,低下头去,顾崇云只当她要落泪了。   立即将人放了下来,心也软了:“师兄这不是担心你吗?此处危险……”   周遭众人看着这对师兄妹的一场闹剧,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众人心想:你清醒一点顾崇云,她也是这样让玄华同意她过来的吧!   沈慕白闹也闹够了,牵着顾崇云胳膊问道:“季伯成呢,季桉呢?”   “不可直呼长辈名讳,”顾崇云轻皱了下眉,领她走进鬼域之都,幽冥城。   幽冥极黑,大道两旁燃着森森的青火,虽足以视物,却并不亮堂。城池建的极高,砖瓦用的是黑色的,建筑整体看上去与仙都十分想象,却比仙都多了三分冷意,少了几息人烟。   所说仙都尚还是活死人参半,那这幽冥便是放眼可见的阴差了,仙都一行后,顾崇云便知道沈慕白怕这些,便将她手拉的更紧,说道:“若是怕,我可以背你。”   但也是经过仙都一行,沈慕白早已不怕这些鬼魂了。望着走来走去披散头发的阴兵,笑笑:“没关系,我不怕了。”   还未走近安排好的房间,便听得路口角落里传来一阵呵斥声。   “那还不赶紧给我去找!少爷若出了什么事,我唯你们是问!”   沈慕白认出那道声音正是之前仙都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季伯成。她拉着顾崇云靠近,试探道:“……伯父?”   那人声音顿了顿,从角落的昏暗中走出。   正是季伯成,却同之前见到的季伯成完全不一样,简直是两个人似的。   在仙都时,季伯成身形伟岸,神态端肃,虽是满脸的细纹却也仍是风度不减,气质过人。   然而如今眼前这人,整张脸都泛着青黑的颜色,就像是有团黑色的雾气始终氤氲在面容上,眼露疲态,满脸死气。   虽不知道季伯成是生了什么大病,但看他如今身形消瘦不成样,便信了那句病危了。 第51章、千秋墓   顾崇云找到沈慕白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头挨着头靠在一起睡的香甜,手上还紧紧抓着空着的酒坛。幽冥阴冷,更遑论是在夜晚之中。沈慕白打了个喷嚏,冻得鼻尖通红。   顾崇云头疼地叹了口气,上前背起师妹,准备将她送回房中。   “域主生了什么病?”   顾崇云一愣,温热的气息氤氲在他耳边,沈慕白望着夜空问道:“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不突然了,其实季桉早便应该有心理准备了。”   知她不了解背后的复杂,顾崇云耐心解释道:“鬼域之人与我们不同,向来修炼的都是鬼气。而善鬼比不得怨鬼,怨鬼比不得凶鬼,凶鬼鬼气最为浓烈,修炼起来也是最为趁手。”   “季家之所以能世世代代坐镇鬼域,就是因为他们炼化的凶鬼足够多。幽冥地下有一千秋墓,葬的都是古时战乱枉死的将士,季家祖先平定了这片凶煞,将所有鬼气凝成一块小小的碎魂令。”   碎魂令,便是玄华之前与沈慕白提及过得,季家世代相传的法器。   “碎魂令是千秋墓中阴魂的命脉,也是得以驱使那三十万阴兵的唯一法器,通过了考验便可随意差遣他们。”   顾崇云望着夜色下来来往往的鬼差,这些大都只是善鬼,实力不强便就只做些简单的事。   “可凶魂用的多了,森森鬼气便会侵蚀宿主的体魄,每一任季家的家主活得都不会长久,他们会遭到阴魂的反噬,生生消耗致死。”   沈慕白低垂着眼,问道:“那是不是,季桉也会如此?”   “自然,碎魂令制约双方,三十万怨鬼不仅是季家强有力的武器,也是他们难以解脱的诅咒。”   “不过不仅是他们,每一个炼鬼的都会如此。”顾崇云更正道,“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越想变强,就反噬的越快。与我们修士不同,鬼气的积累带来的不是飞升,而是死亡。”   沈慕白想不通:“既是如此,为何还要修鬼气呢。”   “鬼气不必灵气,资质普通的凡人是很难入道的,他们究极一生可能也吸收不了灵力。可鬼气不同,虽说最终也会死亡,但至少生命比较凡人也是延长了数倍。”   顾崇云眼底阴鹜泛起:“更遑论,心术不正之人还会用歪门邪道吸收精气,一阴一阳两相调和,解开这一困境也不算难事。”   是了。沈慕白眼睫微颤,想起季仲野几次三番的行为。   不论是在仙都,还是之前那场茶庄的火,都是想炼化修士与凡人,已达到调和自己体内鬼气的目的吧。   幽冥沉沉的云散去了些许,难得有微量的月光铺设下来。   沈慕白望着那束皎洁的光,晕沉沉地睡去。   希望季家的小少爷可以平安顺遂,快乐余生。沈慕白这样想到。   *   “小白!”   沈慕白还在发愣,身后便有一阵蛮力扑来。她被身后人压得一个踉跄,狼狈极了。   闵欢欢亲昵地搂着她,将她脖子抱得紧紧,语气甜腻腻的:“又见面啦!”   还未等沈慕白皱眉,身后人便被奚宣拎着领子拉起。龟毛岛主照例还是蒙着白绫,看不清楚神态,但说话的语气却是责备的。   “出门在外,礼仪便都丢了?”   闵欢欢扭开她师父的手,也没说什么,只是又跑来挨着沈慕白。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抱着胳膊紧靠了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闵欢欢眨眨眼:“分外想念罢了。”   距离海城一别不过月余而已,沈慕白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手,见抽不动,便也随她去了。   “你听说了吗?”闵欢欢靠的她极近,小声说道,“季伯成为了此次能给他儿子保驾护航,听说予了各大门派不少好处。” 第52章、业火道下【二合一】   漫无边际的火海,沈慕白跳下来的时候,堪堪避开火舌。   肆意的火光扑来,燎到沈慕白的裙摆,她皱了皱眉,随意踩灭了。   “你果真下来了。”季仲野望着她直笑,眼神是露骨的侵略,“我该说你有情有义,还是蠢得让人怜爱?”   他歪歪头道:“往后跟了我,可不能这样了。”   沈慕白懒得搭理他,满口胡言只当他在做梦,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微抬下巴问站在一旁的阿丙:“闵欢欢呢?”   已经化作自己模样的阿丙掩袖娇笑:“听到了吧主上,是你一直在自作多情呀。”   这边二人还在混不吝地你一句我一句地调情,阿丙笑得娇俏,却是直接大袖一甩,将人影飞速地甩入火海。   动作利落随意地好似只是扔一件碍眼的垃圾。   沈慕白早便料到了,泠骨伞被她扔出,伞面翻折,正好接住闵欢欢。   闵欢欢像是被人下了毒,面色惨白浑身无力,她趴在泠骨伞边,气若游丝:“沈仙子……快逃。”   “怕是无处可逃了。”沈慕白面无表情地抬头望了望,刚下来时的裂缝早已堵死,土地又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密不透风,唯有脚下的无边烈火照亮这空间内的四人。   季仲野笑笑:“是啊,唯一的出口便是这无边业火尽头的千秋墓,可惜,千秋墓内三十万凶魂,只怕我们都走不到那墓的尽头。”   泠骨伞收回,在沈慕白手中便又成为了锋利的骨伞,闵欢欢捂着胸口,咬着牙道:“我被下了软筋散,但最多半个时辰我便能恢复了。”   蓬莱岛上的人虽说看上去都是仙气飘飘,柔若无骨的模样,但战斗力却都是不俗的。作为奚宣手下最受宠的弟子,闵欢欢实力自然也是不可小觑。   沈慕白知道她如今药劲未去,当即转开骨伞。   泠骨伞在沈慕白手中旋转,尖锐的骨刺是伞面的珠尾,心念一动,便有烈烈的火光自掌心一路传到伞面上。   被冷蓝焰心包裹住的泠骨伞,变得灼灼滚烫。   惧人的热意甚至让闵欢欢都倒退半步,脚下的业火像是害怕极了,纷纷绕开沈慕白。   千秋墓中的业火道温度本就极高,如今又放出了那团诡异的橙蓝火焰,季仲野脸色变了变,皱起了眉。   沈慕白站在闵欢欢前,燃的肆意的泠骨伞将二人挡得稳当。   “到前面去,去找季桉,”沈慕白吩咐道,“让他抓紧过了那什么考核,让上面的人下来找我。”   闵欢欢惊诧道:“你一个人在这挡?”   “没别的办法了,”沈慕白握了握拳,淬骨九段书的心经自脑海走过,她眼神坚毅“如若我死了,就当我还他大哥一条命了。”   她说的这些闵欢欢自然听不懂,但她知道眼下自己在这帮不得什么忙,更是不能在这里添乱。她深深地看了眼沈慕白,道:“我很快回来。”   阿丙见状轻皱起眉头,脚下一点便要去追,刚往前不到半步,骇人的热意便迎面袭来。   一股令人心生恐惧的滚烫火焰。   阿丙在汇灵山庄自然也是领教过这怪火的厉害之处,当即便脚步一滞,随即便绕开极速向沈慕白贴近。   远攻不行,那便近战。缩短二人的距离,看那火还怎么使得出来。   见阿丙贴近自己,沈慕白只冷冷一笑。   “蠢才。”   季仲野面无表情道。   下一刻,少女一拳击中在她腹部,惊涛骇浪般的恐怖力气让阿丙当即眼前一黑,顺着她的拳头狠狠向后飞去,直撞断三根柱子才停了下来。   腹内器官被简简单单的一拳砸的碎了七八分,阿丙吐了一大口血,尽是脏污的内脏碎片。   “真是蠢得可怜。”沈慕白抬起眉眼,冷淡三分,那份不将他们放于眼中的睥睨,倒有了几分玄华的神韵,“在明知我是个灵脉尽废的人,居然还敢跟我打近身战。”   “你们打架之前,都不先摸清对手情况的吗?”   “是啊阿丙,”季仲野站在原地凉薄地低头看了那可怜的女子一眼,“怎么不动脑子。”   “呵。”阿丙见他都不动半分,不觉嘴角落血讥讽道,“主上如今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了,自然是觉得我处处碍眼了。”   沈慕白见那二人对视争闹,不觉叹了口气掏掏耳朵道:“拜托二位,若是要谈情的话,能不能等打完了下地狱去慢慢谈?”   若再耽误时间,只怕季桉就真的打开千秋墓了,到了那时不管考验通不通过,遭殃的都得是他自己,季仲野眼神冷了下来。   他虽十分欣赏这个沈慕白,但如今坏了他的好事,更何况找死地跳入这里,本就……   思及此,季仲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脸的戾气。森森鬼气弥漫开来,凝化成身带锁链的凶鬼若干,整整齐齐地站在季仲野前,闭着眼安静地站着。 第53章、一剑山河   “可愿吞噬恶鬼凶气?”   “可愿为吾等效力?”   千秋墓开启,万鬼嚎哭,沈慕白只觉面上阴冷阵阵,千万怨鬼呼啸而过。   中间只一条窄窄的走道,四周尽是无边的业火与飘荡的怨鬼,走道的尽头是身形高大魁梧,装备重甲的将军模样手持宝剑,冷冷凝视着千秋墓门的方向。   “可愿为献出血肉滋养凶魂?”   一个又一个振聋发聩的问题甩到季桉头上,雄浑的声音直将他问的面色惨白。   “我……”   沈慕白自然是看得出,他不愿意。   季家人有野心,既要掌管鬼域,又要这三十万阴魂听命于他们,还将他们镇压于此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为此付出些代价对他们来说没什么。   即便是被活活反噬而死。   而季桉不一样,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只是想靠自己,来维持住鬼域的平和就好。   沈慕白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话来,便上前一步,踏入到千秋墓内,不耐烦道:“试炼就试炼,问这些毫无营养的问题做什么?怎么不干脆问他要不要做好人,再嘱咐句不可以干坏事哦。”   不属于季家的人进入了他们的区域,只在一瞬间便躁动起来,争吵着咆哮着冲来,但都被沈慕白抡着泠骨伞一一打飞。   “你不是季家的人。”那将军冷冷道,“非我效忠者,杀无赦。”   说罢便挥动起手中的宝剑,锐利的剑气迎面劈来。   沈慕白撑开伞,橙火极速蔓延覆盖,只轻轻一挥,便与剑气对上,剧烈的波动使得脚下业火闪烁,四周的阴魂四散,恸哭声尖锐。   那剑气像是怕极了沈慕白的火,迅速弹开,劈向身旁的石壁。   “无妄火……你为什么会有无妄火?”那将军见她手中橙焰蓝芯的火,像是恐惧极了,又带了些许的不可置信,阴冷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是……九重天的,不对……”   他神神颠颠地说些沈慕白听不懂的话:“早在千年以前,便早该灭族了……”   他一时疯癫,竟是停下了手头上的攻击,沈慕白三人愣在原地,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季桉:“他在说些什么?”   沈慕白望了望自己手心的火,思忖了片刻道:‘听不懂,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时辰到了,闵欢欢的毒也解了,她召出自己的本命仙绫,白莹莹的飘在身前随时准备进攻,皱眉问道:“那打不打?”   打是自然要打的,出口就在将军的身后,只有将他及一干阴魂打到,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还未等沈慕白说话,并听得对面的将军情绪激昂道:“是不是九重天派你来接我的?是不是我的惩戒已经可以结束了?”   他神情癫狂,望着沈慕白面色扭曲:“我自上神堕落成人,又死去成为阴魂,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千秋墓被镇压数百年,等的就是重回神殿的那一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慕白皱眉笑道:“你的九重天托我转告你,你今日必将被三位少年所杀,堕入地狱永无轮回。”   说罢手中的火一扬,铺天盖地地烧向面前的阴魂。   像是被她这番话所刺激到,将军长啸一声,拎起重剑向他们袭来。   千秋墓中葬着的都是古时一场战役中的将士,听闻将军被昏君设计,带着三十万士兵死在了沙场之上。对主君背叛的痛恨成为了一股浓烈的怨气,冤屈不散,久而久之便成了煞鬼。   季家的祖先途径此处,便亲手将他们镇压,盖了这座千秋墓,立下誓约为后代永无止境地效力。   即便死去,也足以见得这些将士生前的英勇。季桉同闵欢欢拖住将军,沈慕白争分夺秒地砍杀源源不断的阴兵。   闵欢欢用仙绫困住将军,却也只能禁锢极为短暂的时间,她急的满头大汗:“沈慕白,他怕你的火,拿你的火烧他!”   闻言见将军暂时动弹不得,一挥泠骨伞便是大片大片的火光倾泻。   “啊——!”   剧烈的灼痛感蔓延,让将军神志不清,明明无妄火根本伤不得他,可一见到那火痛感仿佛就一分不减地侵入大脑,让他愈发暴躁地拎着重剑四处乱砍,战力反倒更甚。   “怎么回事?怎么没反应?”   沈慕白凝重道:“火烧人厉害,但煞鬼没有实体,他们只怕是烧半天也不见得掉一滴血。”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将军的怨气滔天,鬼气森森不知比季仲野浓厚多少,修为深不可测。   最为外挂的火对他没用,沈慕白只能拎着泠骨伞拼蛮力。   将军挣脱开闵欢欢的仙绫,只握着仙绫一拽,便将闵欢欢甩到半空中的石壁之上,神情痛苦地吐了口血。   沈慕白被变故晃了神,下一瞬间重剑便劈来,只来得及听见季桉惊慌的喊声,便身子剧痛,生生被鬼气缠绕的剑劈个正着。   手上一轻,泠骨伞没拿稳直直坠入滚烫的业火中,再也寻不得踪迹。   煞鬼与人不同,没有实体没有痛觉,只会不知疲倦地机械反复地进攻,更何况这个将军生前便是战功赫赫,以一当千的战力,较之沈慕白遇上的,当之无愧的最强。   无妄火失效,泠骨伞丢失,沈慕白撑着地,面上的血一滴滴落下,她意识涣散,不知道是不是就要止步于此了。   鬼将军的重剑再次挥起,闵欢欢被嵌在石壁中重伤昏迷,季桉被众阴兵缠身无法靠近。   沈慕白闭上眼,想起了唐司珏的背影。   拳头握紧,内里灌满,在重剑劈下的瞬间正欲一拳砸碎这柄剑来个玉石俱焚,哪怕毁了他的武器也是好的。   变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一道磅礴的,带着无上威力的剑气迎头劈下,直将千秋墓砸出道裂口。   璀璨炫目的剑气比日月光辉还要夺目,来源于强者的威压使得所有煞鬼都瑟瑟发抖,并在下一瞬间剑气扫荡而来时灰飞烟灭。   仅仅只用了一剑,便劈开了季家费尽心思造就的千秋墓,一口气斩杀了三十万阴魂。 第54章、预言之子   等季桉从房间里出来时,沈慕白靠着树干已昏昏欲睡了。   房间内的烛火闪到她,沈慕白揉揉眼,哑着嗓子问:“结束了?”   虽说已快入夏,夜晚的寒霜还是不可小觑。季桉脱了披风搭在她身上,叹了口气:“不是说了,让你别再来等我了吗?”   话虽如此,但沈慕白怎么能真的抛下他不管呢?   季伯成在几日前逝世,因是万鬼反噬,临终前的样貌实在是说不上多体面,但如今千秋墓被毁,落在心头的大患被除,总归是安详着的。   那时他屏退了众人,躺在床上,眼神不知在看向哪里,但就是没在看跪在床边的季桉。   “我这一生,做错了许多事。”他眼神飘忽,连气息都是游离的。   “应该说,是季家做错了许多事。鬼修这条道路总归是危险的,吞噬了恶鬼,人心也总会慢慢像恶鬼靠近。”   季伯成叹息道:“世人总说季仲野人如其名,野心比天大,但我知,真正野心大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我。”   “我不甘屈居于修仙界众仙门之下,还妄图想吞并了日渐低迷的三清派。为此,不仅逼着季仲野去吞食凶鬼,还不惜的放弃阿槐,让他毁了自己的身子潜入。”   听闻季槐的名讳,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季桉倏地颤抖了下。   “到头来,如今爱子早逝,兄弟相离,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造下的孽。”   说到这,季伯成又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向那个一直低着头,沉寂的孩子。   “幸而如今完事顺意,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   因抱着对季槐的愧疚,又许是因自己心中的不安,他对这个小儿子自小便是百般溺爱。   如今他也可以顶天立地,身边也有了至交好友,季伯成已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他摸了摸季桉的头,眼角泛泪道:“千秋墓不再,你便再也没有了限制。留给你的鬼域也干干净净,尽是忠良,从今往后,去做你想做之事。”   季桉终于抬起了头,眼角发红,却是咬着牙没让眼泪落下。   在知晓这一切真相之后,季桉怨过他,恨过他。   但季伯成待他一颗真心,指责他的人怎么也不该是他。   他握着季伯成的手,略带鼻音:“你放心吧,我会平安顺遂,一辈子无忧的。”   听了这句话,季伯成淡淡笑了,下一瞬间滔天的鬼气便四起,转瞬将其吞噬的干干净净。   季桉将他父亲的排位摆进惩戒堂,还在旁边的排位上篆刻下季槐的名字。   处理完这些杂事,客人便也都走的差不多了。闵欢欢伤的重,一直陷在昏迷之中。   奚宣抱着她,郑重地向沈慕白道谢:“往后若是有了什么麻烦,蓬莱岛永远是你的后盾。”   沈慕白笑着摇摇手:“岛主快回吧,别耽搁了欢欢的病情。”   *   一晃几日过去了,接手鬼域以来季桉每日都忙到深夜,沈慕白担心他,便日日都在门外等候。   眼下听到季桉这样说,沈慕白笑笑:“能陪你走一走也好。”   季桉虽前半生骄奢淫逸,修为不高,但幸亏脑子是灵活的。将鬼域的管理尽数安排给父亲留下的几位忠诚下属,他每日管理起来竟也还算上手。   虽是累了些,但总归是充实的。   季桉低头望向沈慕白莹白的侧脸,问:“你师兄回去了吗?”   “早回去了,清云宗首席弟子,他可是忙得很。”   鬼域少了许多人,乍得冷清下来。虽嘴上不说,季桉心里还是感动的:“那你何时回宗门?”   “暂时就不回去了。”沈慕白淡淡道,“这次过后我才看明白,只是一味地埋头苦练是没有用的,还是得在实战中成长。过几日离开鬼域,我还是先在凡尘中多历练,多练习吧。”   季桉点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   回房的路不算远,二人静静地走在路边,季桉随和,路过的侍卫见到也不必行礼,也是为了不打扰二人。   走到沈慕白屋前,季桉转身便要走,却被她叫住。   沈慕白望着他疲惫的眼睛,盈盈一笑。   “不许伤怀太久,你得快点好起来。”   昔日明媚耀眼的少年犹如烈日一般,怎可每日这般沉默,神情淡漠的都不像他了。   季桉闻言勾唇笑笑,轻点了头。   *   自鬼域到三清派路途遥远,沈慕白此刻离开季桉,但也不急着赶路,便慢悠悠地随意走动,四处游历。   在一处颇为繁华的酒楼吃饭时,旁边坐着好几桌人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唉,你们说,那修仙界近来传的神乎其神的那位预言之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看八成是弄虚作假。”   “嘘!大不敬!什么弄虚作假,天道使者岂容你们这般诋毁。”   夹菜的手一顿,对某个字样过度敏感的沈慕白颤了颤眼睫,抬眸望去。   “天道使者一连算中十几起妖乱,及时制止了多少伤亡。更遑论他对这修仙界无所不知,必定是天上派下来,福泽咱们修仙界的!”   “敢问各位前辈,”沈慕白端着自己的好酒蹭到这桌人前,寻了个座位坐下,“这天道使者,是个什么来头?”   “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近来突然出现在这修仙界的,听闻在某夜他只身一人前往某个宗门,预言不过十日内他们所在之地便有妖乱出现。”   那人见沈慕白上道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点点头笑着继续道:“起初所有人都不在意,还将那人当做疯子赶了出去。没想到最后那人的预言竟一一成真。”   “不论是未来,过去,修仙界还是凡尘,他都有问必答,灵验得很呐。” 第55章、逍遥宫   将笼子一掌劈开的时候,妖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孱弱的它们如今连人形都化不完全,兽耳颤的厉害,连抬头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走吧。”   站在一旁,一位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孩开口,半边银锁面具扣在脸上,遮住了眉眼,她望着笼中可怜的妖童,温和说道:“不必害怕,我们是逍遥宫的人。”   逍遥宫。   妖兽僵了身子,壮着胆子抬眼去看,望见那标志性的银锁面具,竟是激动地落下泪来。   修仙界有一逍遥宫,没有人知道是何人创立。只突然出现,人人皆面具遮面,神秘的很。   他们出现的突兀,行事也怪异。   但凡遇见□□妖族的,必当从天而降解救它们,可说他们站在妖族这边好像也不是,因为每当有妖兽祸乱人间时,他们也会及时赶到,杀起妖来也是毫不手软。   总的来说,就像是一群愤世嫉俗,看不得任何欺压弱小的存在一样。他们个个身手凌厉,解决麻烦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楚招式,银质的面具边坠着银铃,在风中飒飒而鸣,像是逍遥宫出行的标志,倒更显得神秘。   妖修对立千百年了,倒是头一回出现这样的情况。正义明媚的一群少年逢乱必出,不在意立场与身份,只为不公而来。   久而久之,就连人间的茶馆街巷,也多了这样的话本子。   逍遥宫之主,视万物平等,有着一颗神明之心。   “神明之心。”见小妖都跑得差不多了,鹅黄色女孩转过头冲着刚刚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劈断枷锁的身影,揶揄地说着近来才听到的传闻,“怎样神明大人,这称号你听了欢喜不欢喜?”   沈慕白拽下面具,银铃铛叮当作响,一晃四年过去,少女的身材拔高许多,不再似过去那般瘦小干柴,一身黑裙包裹着高挑的身材,莹白的玉冠在脑后半扎个马尾,剩余发丝尽数散落腰间。   琐碎的刘海自额间往两边分出,堪堪露出额上横亘的一条抹额,炫目的红宝石点缀两眉之间。   沈慕白五官长开了,上挑的眼睛更显凌厉,她收了面具,面无表情道:“走了。”   “真是无趣,”明雪也摘了面具,一蹦一跳地跟在她身后,都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却仍旧是那副跳脱的模样,“哎冰美人,这些年我陪着你走南闯北的,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啊?”   沈慕白淡淡笑了:“要多温柔才算温柔?”   明雪“嘿”一下跳到沈慕白背上嬉闹:“背我回宗门吧!”   “我可背不动猪。”   二人一路欢欢笑笑,哪有传闻中逍遥宫人的气魄。   明雪突然想到什么,收起嬉皮笑脸:“那位可是又预言了,下一场祸乱就在天河,你去吗?”   这几年传的沸沸扬扬的天道使者,预言之子,说的每一句话都被精准命中,四年过去,被命中的事件数不胜数,没有人再去质疑他话语的准确度,所有人都对他马首是瞻,将他当做真正的神祇下凡一样在心中供奉起来。   而奇怪的是,每一场预言,只要沈慕白在场,都必然会遇到刺杀。   就像是刻意散布消息,引诱她过去然后暗中杀了她一般。   那人修为高不可测,那时的沈慕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人遮着脸,她甚至连是谁都不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仓促逃避。   沈慕白气到想笑,只道她可真是“气运之子”,想杀她的人数不胜数。   竹林中的黑衣人,时刻跟随的滚滚天雷,如今又冒出个神秘人。   她这些年痛定思痛,没命般地刻苦修行,在凡尘中摸爬滚打,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放到危险的环境中去,修为好歹是稳步攀升。   听闻明雪的话,沈慕白虚握了握拳,暗自思忖片刻,才抬头阴恻恻地笑道:“去吧。”   总不好避着那神秘人一辈子吧,若是此次还不能将他彻底杀了,沈慕白眼底聚集起风暴,心道,那也算她这四年是白练了。   *   回到三清派时,二人先去了趟索银堂将此次下山的任务交接完。   出了门后明雪捶捶后腰:“真是累瘫了,我先回去睡几日,你若是要去天河的话记得叫我。” 第56章、正面交锋   曲奉如总是做噩梦。   梦到那荒诞离奇,又满是血气的夜晚。   天河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的城池,是曲恪悟了道,自创了剑法,灵隐剑法那样厉害,就连修仙界那些宗门都对曲恪抛出了橄榄枝。   但他自己甘愿留在这小小的天河,并将它管理地愈发繁荣。   曲恪爱才,将剑法大方地传送给所有想要修炼的天河人,久而久之,天河的名声越来越大,甚至不输给那些正儿八经的名门正派。   所有人都以为曲恪会带着天河人永远修炼下去,直至飞升成仙,彻底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门派,跻身修仙界。   曲奉如也这样认为,所以就算自小父亲再怎么严苛,近乎残忍地对待他,督促他,他都仍是用儒慕的眼神望着他,努力变强。   直到那只祸妖的出现。   灵隐剑法劈山填海,威力无穷。曲奉如只在各位长辈的夸耀中听过它的威力,从未真正见过。   却从没想到,父亲本命剑自出,人人夸奖的灵隐剑,第一次瞧见它却是用来刺向自己。   !   曲奉如又一次从入定中惊醒,他满头是汗狼狈至极地握着身下的床褥喘着,闭上眼满是月色下的漫漫血海。   重回故里,熟悉的氛围让他越来越频繁地回忆起过去。他已困在金丹圆满许久,大师兄说,是他心中有结,才会迟迟不能突破。   若是心结不正面处理的话,即使突破渡劫成功了,怕也只会生出心魔,往后才更加麻烦。   平息了片刻,曲奉如闭上眼,不去管额上漫布的汗渍,重新掐了个诀就要再次修炼。   却被屋外的敲门声打断。   本是料峭的寒冬深夜,沉寂的院落满是萧瑟冬风。却在推开门时,被暖光驱散了寒意。   明澄澄亮堂堂的灯笼被举到曲奉如面前,骤然的暖意扑面而来,让他瞬间面颊发痒。   他往后退去,侧过头正纳闷着,沈慕白瓷白的脸便从灯笼后面冒出,一片明亮的笑意。   “曲师兄宅邸这样大,行行好收留收留我们吧。”   曲奉如哑然失笑:“你怎么在这里?”   “司致在天河剑冢给我做了把剑,我来拿。”说着沈慕白将紫英举到他面前,暖黄的灯光照射下闪着粼粼的紫光,更显精致,她语气嘚瑟,“好看吧。”   他接过,点点头:“是把灵剑。”   又看了眼沈慕白,顿了顿:“既已拿到了,那快回宗门吧。”   天河作为天道使者预言的下一个祸乱之地,并不安全,如今天河虽聚集了不少正道之士,但也是人心惶惶,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简单的“祸乱”二字究竟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就像是拆一个惊心动魄的盲盒,没有人知道只是简单的一次妖乱,还是翻天覆地的大战。   沈慕白也当然知道,但这也是她留下,并来找曲奉如的原因。   这四年间,她与曲奉如一同在清云宗内学习修炼,自然也是知道他卡金丹突破许久。   顾崇云说,是因为他有心结。   原先沈慕白不知,但今日她知道了,曲奉如的心结,就在这天河。   曲恪被祸妖欺骗,妖气入体,那夜天河的惨案虽然是被正道及时阻止,但还是被他跑了。背负着半城人命的曲恪消失了十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没有人知道他何时才会再出现。   如今使者预言天河有难,曲奉如得知自然是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多是因为自责,愧对天河人民的心情,但沈慕白心想,他可能也有一点点希望,此番天河祸乱,可以彻底解开他的心结。   “视不平而出,不正是咱们逍遥宫的宗旨吗?”沈慕白知他心中所想,便故作轻松地说,“大护法你都在这,作为宫主的我自然也该留下。”   不给曲奉如反对的机会,沈慕白立马道:“快点让开,我们要冻死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竟是让师妹在这样冷的冬夜,站在门口聊了这么半天。   曲奉如赶忙侧过身,歪头纳闷:“你们?” 第57章、北屿之地   脚下是悬空的,沈慕白被激烈的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彻骨的极寒,闭着眼飞速下坠时,她明白自己是被那阵奇怪的流光传送到了别的地方。   知道坠入一片极寒的潮水之中。   若说化瑶池水是冬末的雪,那如今便是掉入了严寒时分的冰下湖,每一呼吸间都想有冰屑刺进血肉中,血液都在开始凝固。   沈慕白很奇怪,她不怕热,偏偏怕冷。   或许她真的是火属性的吧,气温稍降一点她都会敏锐地感知到,更遑论是掉进了一片极寒的湖海之中。   痛。刺痛。   一时不察,海水进了眼睛,双瞳就像被利刃划过,引出难以容忍的刺痛。   即便痛苦万分沈慕白也不敢轻易动作,这海水蹊跷的厉害,谁知道喝一口下去嗓子会不会直接被毒哑。   变故带来的困境只是一时的,她立马提起内里,脚下踩着水便身法轻盈地上了岸。   眼睛虽受了伤,一时之间无法视物。   沈慕白绑发的玉冠也掉了,头发被冻得起了寒霜,湿漉漉地散在脸颊边,脸色被冻得惨白。   虽看不见,但耳力远超常人的她瞬间便分辨出那面具人与她一同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她哈出一口寒气,青筋暴起,闭着眼睛咬牙切齿:“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就不应该留他一口气,沈慕白阴恻恻地想,在对战之中还是应该干脆利落,一击致命,绝不容许任何人有反击的机会。   她忍着剧痛,强硬地睁开眼,竟是直接流下泪泪的血泪。   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沈慕白皱着眉头,抬手便要放出无妄火烧死他。   却毫无反应。   她当即便明白过来,刚刚的海水确实有问题。   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气恼,眨眼间便收回手,又是结了个印,疯狂地引出自己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   “禅定诀——”   禅定诀之所以被定义为杀招,就是因为它威力无比强大,却是十分损耗自身,短时间内不能重复使用。   可沈慕白才不管这些,只要她还没死,只要她还能战斗,她就一定要将所恨之人,尽数诛之。   那面具人像是也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不要命,在极寒之地的北屿碎心海召出疾风,后果可想而知。   他甚至有点后悔,不该听“那位”的话摔碎璃光棋带这个疯子来这里。   毁了她就当如何呢,这个女人不会脆弱无助,她只会拉着你玉石俱焚。   沈慕白睁开白雾弥漫的双眼,痛觉与寒意交织,身子战栗到兴奋,指尖内里倾泻,又是一阵毁天灭地般的狂风。   风暴带起浪潮,卷起了一阵彻骨极寒的海啸。   沈慕白丝毫不惧,口中还在轻轻地呢喃:“风过无痕。”   四个字轻轻落下,却引发出恐怖的后果,碎心海虽说不大,却也是一片小小的海,海水被风暴卷起,狠狠地拍下,将小小的岛屿都淹没,更是淹没了他们。   沈慕白不顾碎心海水切割眼睛的剧痛,在水底扫视着那人的影子。追踪到后,奋力游去,掐住那人的喉咙便将他带上了岸。   “咳咳咳……”   面具男在她手下剧烈的咳嗽,海水灌进他体内,将五脏六腑都划伤,如今每一声咳嗽都带出浓血。   沈慕白静静地让他咳,等他痛苦的声音小一些,身子开始平复下来后,又按着他的头将他摁进海水中。   碎心海那样冷,对肉身腐蚀又那样强,如今脸部被按进海水之中,简直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像是感知不到人在自己手中拼命挣扎,沈慕白声音淡淡:“我认出你的声音了。”   身下人动作一滞,便听得沈慕白冷笑说道:“你是幽冥千秋墓中的那个将军,是不是?”   双眼被废,沈慕白闭着眼睛,却仍是敏锐地从咳嗽声中辨别出了来人。   重宇没想到她如此机敏,还未等他反应,便又听得沈慕白在自言自语。   “可你被我师父一剑劈成两半了呀,怎么,天道将你复活,让你跟他里应外合来杀了我?” 第58章、活来死去   沈慕白就站在剑上,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人的背影。   四年不见,还特地换了个身形声音,欲盖弥彰地又戴着个面具,也许旁人看不出来,但瞒不过她。   脚下的剑也不是落邪,不知从哪来的,唐司珏这四年不知过得可好,有没有想她。   应该是有的吧,沈慕白不自觉地笑了,想起刚刚眼睛受伤时他的惊慌失措。   上前一步,径直抱住了男人,双臂紧扣在他腰间,连脸也埋进他后腰。   可以说是一瞬间,身体就僵硬得不成样子,唐司珏声音结结巴巴:“姑姑娘,这是作甚?”   “我害怕,”沈慕白轻轻说道,“我眼睛看不见,脚下还悬空着,我害怕。”   想到如今沈慕白受伤,什么也看不见,她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必定是十分害怕的。唐司珏满面潮红,连耳朵根都是滚烫的,心下庆幸幸亏她现在看不见,不然该多狼狈啊。   可沈慕白分明一开始就是骗他的,扶仙草吃下,眼疾早便好的透彻,她从身后看着红耳尖,眉眼弯弯道:“公子不介意吧?我实在是害怕。”   唐司珏憋了又憋,作为男子,眼下还是个陌生人,他实在应该说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语,再轻轻将她推开。   但手才刚触上沈慕白的胳膊,便被她一把拉住,反倒是被抱得更紧了。   他再也无法抵抗,唐司珏放弃地闭了闭眼:“…既然害怕,那便抱紧些吧。”   根本无法拒绝,毕竟,他也实在很想她。   二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着,脚下的剑速度不知何时慢了下来,云雾漫漫穿过二人脚底,谁也没有开口去打破这阵寂静。   “还未到吗?”沈慕白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底,虽也享受这样独属他们的时光,但天河如今正惶惶,她轻轻说,“天河危难,要尽快赶回去的。”   沉默过后,唐司珏问道:“很急?”   “我师兄心系此次祸乱,我怕他一着不慎,走火入魔。”   唐司珏最近一直深居于北屿,不曾听闻天河的事,但天河与曲奉如的往事他也知道一二,眼下也能猜个大概。   他眼睫低垂,随意落在一处僻静的角落,抬头望了望天色。   沈慕白被他拉着下了剑,脚踩上实地,见他半天不动作,歪头:“谛听大哥?”   见天边没什么异样,唐司珏道:“你将眼睛闭上。”   眨了眨清明的眼睛,沈慕白故作懵懂:“可我又眼伤,本就看不见呀。”   一时之间忘了这茬,唐司珏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地将手覆在她眼上。   正欲挣扎,便听得他一句:“乖,别动。”   沈慕白便乖乖地任由他动作了。   只感到脚下狂风四起,冷气寒人,沈慕白身子发冷,打了个寒颤。唐司珏察觉,将她抱得愈发地紧。   “别害怕。”他道。   像是时空在飞速折叠,狂啸的风从二人耳边急速刮过,空气在极速下拉得稀薄,沈慕白甚至出现空明的幻听。   伴随着隐隐的雷声。   “天雷又来了。”沈慕白淡淡道。   “不是找你的。”唐司珏抱紧她,在她耳边低声,“是找我的。”   她被蒙着眼,自然是看不懂如今唐司珏长发漫天飞舞,瞳孔赤红的模样。   天地之子在凡尘撕裂空间,简直就是在大张旗鼓地宣告他的坐标。   时空折叠本就是禁书,天道正苦恼于没有合适的借口除掉帝子,他这还上赶着给天道找由头。   好不容易抓到把柄的天道可不得死命地劈,最好是能一口气将这位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帝子彻底铲除。   这次的天雷动静大的厉害,从北屿到天河,轰轰烈烈地劈了一路。   远在北屿之巅的元沧听见动静,瞌睡都去了一半,他发愁地捏着衣角叹道:“哎呀,都说了不能暴露的嘛。”   而远在天河的众人望了就只会感叹,是不是清云宗的那位又来了。   在空间隧道中疾驰的沈慕白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北屿极远,位于世界极北之地,非常人可以到达。”唐司珏的声音在飞驰的隧道中显得渺远,“若是拥有元沧给的钥匙,便是那枚璃光棋的话,便可以瞬间抵达北屿任意之地,可若是离开,就要经历十分漫长的旅程。”   他轻描淡写道:“你既着急回天河,最好的办法便是撕裂时空,直接跨越空间了。”   听他这样说,沈慕白也猜到了几分:“不能用?”   “不能用,是禁术。”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姑娘一片仁义,破个禁也无妨。”   天地不容的空间禁术,用在了区区回天河之上,被说的如此轻巧,倒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天雷劈的那样响亮,想想也知道该是多严重的下场。   沈慕白静默了会,无声失笑。   *   “不行,我还是得去找她。” 第59章、亲昵   众人皆是被沈慕白的狂妄嚣张吓得大气不敢喘。   预言之子是何人?神域下派指引苍生的神使啊。   小心翼翼地偏头瞄了眼,幸而重宇面上不曾显露,这悠颤颤的一颗心才又稳了片刻。   这沈慕白真是被玄华惯到天上去了,众人无不擦着冷汗心里想着,神域的人都敢不放在眼里这般招惹,这真的就是个妖女吧。   重宇像是累极了,也不说话,只挥了挥手便化作云雾散去了。   见状,沈慕白也立刻转身就走,离开了修士云集的房间,唐司珏时刻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自是立马跟上了。   徒留下曲奉如与宁婴婴二人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   早在刚刚远远对望时沈慕白便在他身上下了追魂香,如今自是轻而易举地跟上了他。   毫不废话的召出紫英剑,无妄火覆盖,灵气倾泻,浩瀚的剑气便迎头劈下。   重宇皱皱眉,侧身躲过,盯着她剑上的火,冒出来一句。   “无妄火?”   “又是这句,”沈慕白见他疑惑的神情,冷笑道,“现在跟我玩装傻失忆这套?”   “罢了,你身份是谁与我何干,左右我是听命来讨你性命的。”   见他如此实诚,反倒让沈慕白起疑。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   神色淡然,语气轻描淡写,与几个时辰前在她手下求饶的样子判若两人。   既如此,沈慕白便顺着他的话头道:“天道为何让你来杀我?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已啊。”   重宇视线在她掌心的火停留半天:“普通女子,不见得吧,你也应当与我一样,做了错事吧。”   说罢他又笑笑:“不对,我不一样,我来杀你赎罪,成功后便可重回神域,咱两不一样。”   懂了。   沈慕白心里嘲讽,话都被套的清清楚楚你还搁那笑呢。   果真是被天道那群人重新复活,洗去了记忆。人间将军,鬼域墓主,死在碎心海的预言之子,所有的记忆都被清零,重新来过。   而追究原因,无外是沈慕白仍旧活着,并且得要他失去对死亡的恐惧罢了。   沈慕白也明白,天道睽睽,在他口中逼不出来她的身世之谜,思及此便也不废话,重新拎起紫英剑,与他打了起来。   唐司珏赶到的时候,重宇已经再一次被沈慕白击杀。   大名鼎鼎的预言之子的血洋洋洒洒铺了满地,血肉四处都是,死的极为血腥。   沈慕白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血渍脏了她整张脸,神情淡漠地拎着紫英剑,不知在想什么。   微风吹过冷美人的发丝,轻轻飞舞,黑色衣裙外套着大红的万麟宝衫,紫英剑在她手中微闪,美的惊心动魄。   听到身后的动静,沈慕白鸦羽般的眼睫一颤,冲着唐司珏的方向微抬起头轻笑:“我看不清怕摔,你带我回去吧。”   与沈慕白相伴许久,自是明白如今她心情定是极为不好,只在那一瞬间,唐司珏下意识就要冲上去抱住她。   “谛听。”   轻轻柔柔的一句称呼,便又将他钉死在原地。唐司珏闭了闭眼,慢慢向她走去。   递出一块整洁的方巾,语气柔和:“擦擦吧,脏了。”   沈慕白不甚在意地接过抹了两把,语气轻飘飘的,恍若脚下踩着的不是大片的血,只是一片小小水洼:“回去吧。”   “看看传闻中的祸乱,什么时候来。”   *   赶回去的时候,天河城乌云密布,气压低的吓人。   传闻中的祸乱似乎已经降临,城中满是小妖小怪,数量惊人,却绵绵不绝。   城中毫无修为的百姓都被安置在天河最尽头的前城主曲府,这次来的修士多是些心怀正义的散修,名声响亮的可能也就三清派的曲奉如了。   他受了些伤,胳膊血流不止却仍是拿着奈何在不要命地杀妖,宁婴婴跟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为他治愈不断被制造出来的伤痕,再间隔地为他解决些疏漏的妖。   沈慕白挑着眉,嘴上调笑着:“你们二人这配合打得倒也是十分默契。”   宁婴婴见她无恙,刚松了口气又面色涨红。   只有直男曲奉如听不懂,转过头道:“若是没事就来帮忙,杵在那做什么。”   左右是些要不了人命的小妖,况且此刻已经是收尾部分了,沈慕白耸耸肩,紫英剑上血色一甩,便冲进了人群。   躲在人群中一脸精明的妖被沈慕白一把揪出,那妖见她二话不说就要杀它,立马拟作人形喊道:“我是逍遥宫的妖,我是好妖!”   一看便是只消息灵通,掌握修仙界消息的妖。   旁的散修听它这样说,便也对沈慕白道:“既是逍遥宫的,怕也是来救场子的,小友放了它吧。”   哪晓得听闻这话沈慕白是一脸复杂,揪着这妖的领口左看看右瞧瞧。   满脸疑惑:“你是逍遥宫的?” 第60章、废物   沈慕白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个月色下的惨案。   身形高大的男子被祸妖所控,瞳孔漆黑的吓人,灵剑在他手中翻转,一收一放都是磅礴的剑气。   宁静的城主府被剑光挑破,男子浑身冒着妖气,毫无理智的将亲友仆从一个个捅穿,任由血色漫延。   月光下,是男孩惊恐的眼神,奈何剑在家宅内从不出鞘,他从来没见过剑刃长什么样,然而如今见到了,冰冷的剑刃却是直接从他胸膛穿过。   威严正气的曲恪斩妖正道雷厉风行,如今看着幼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却是手指都是颤的。   “好狠的心呐。”   有妖媚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叹道:“连自己亲儿子都杀,真是铁石心肠呢。”   曲恪的意识似乎在同体内的妖气挣扎,却也只是蜉蝣撼树罢了。   “看看你的孩子,多么弱小,多么可怜。”那人仍在诱惑道,“对你而言,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不是吗,灵隐剑法闻名天下,你如今威望修为稳固,飞升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何还要如此执拗。”   祸妖就是祸妖,蛊惑人的声音都显得极为甜美。   “将那宝贝交给我,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城主,受众人敬仰,难道不好吗?”   曲恪咬着舌尖,将意识短暂地争了回来,他声音阴沉:“你做梦。”   谈判失败,见此,祸妖便也没什么好说,妖气直直侵入曲恪神识,彻底控制了他的精神。   往日平和繁昌的天河城,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被一人一剑,活生生葬送了半城人的性命。   祸妖即便侵入了曲恪的意识,却也无法从他的灵海中翻出宝物藏匿的位置,便干脆借曲恪的手来一场屠杀,将整座天河倾覆过来,总能找到的。   可它没有如愿,厚重的血气引来的途经此处的正道人士,他连夜召集各大门派强者,联手组织了这场血案。   沈慕白在梦中看得清楚,那及时阻止了这一切,还将年幼的曲奉如救治带走的,是分外熟悉的一张脸。   汇灵山庄,任玉泉。   彼时的他尚且稚嫩,少年气满满,与当下的沈慕白差不了多少,可就是这样的他,竟能面对此种惨案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当真是少年天才。   *   沈慕白醒来的时候,唐司珏正戴着面具一脸复杂地坐在床边望着她。   “沈姑娘…可是已有心仪之人?”   她撑着身子坐起,揉了揉眼:“为何这么说?”   唐司珏眼神晦涩,声音发紧:“姑娘方才说梦话,一直在叫着…任玉泉的名讳。”   “哦?”沈慕白歪头揶揄地冲着他笑,“你认识他?”   “汇灵山庄的剑修天才,自是认识的。”   见他神情低落的要命,沈慕白看够了才淡淡开口:“我做了场梦。”   “我看见最终组织了天河惨案的人,是任玉泉。”   唐司珏点点头:“是,那年他14岁,却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了,下山历练之时碰上了此事,便当即写了灵符传回山庄,让其父亲召集各大门派围剿祸妖。”   “他当时虽年幼,虽处事不惊,独自一人稳住了被侵蚀的曲城主,撑到了救兵来援。”   沈慕白又问道:“祸妖来此,是为宝物,天河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宝物?”   唐司珏愣住了,抿紧唇角没有回答她。   良久之后,才缓慢道:“是神髓碎片。”   “天河城内灵气茂盛,绵绵不绝,都说天河城极为养人,在此地修炼都可事半功倍,曲恪也是在这里,悟出的灵隐剑法。”唐司珏藏在面具下的眼神幽深,直勾勾地盯着沈慕白道,“有传言道,是因为有神髓碎片掉在了这里,被曲恪藏起,天河城才得以繁荣昌盛。”   “神髓碎片?”沈慕白皱皱眉。   “许是千百年前,有神祗陨落,无意掉落于此的吧。”唐司珏眼睫低垂,“神祗天生便是神胎,但只有唤醒了神髓才是神域中的一员,神髓极为重要,单单是小小的碎片,便也足够滋润一座城池百年了。”   沈慕白还想张口问,便听得外边一阵巨响,整座城都开始摇晃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便知是出了事,飞快出了门。   天河被一阵黑雾笼罩着,处处都散发着浓浓的妖气。   高高的城主府屋檐上,站着两个身影,睥睨着所有城中人。   沈慕白赶出门的时候,便见得曲奉如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他眼角泛红,死死地盯着那道半空中的身影。   家传灵剑奈何见着前主人,但也明白曲恪此刻仍是妖气附体的状态,仍旧待在曲奉如掌心,却是震得厉害。   “父亲。”曲奉如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他攥紧了手中的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身后的那只祸妖,为天河赎罪。   “是曲恪!真的是曲恪!”   一干修士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举着法器在下面叫嚣,如今城内修仙者人数众多,不比当年匆忙混乱,今日一定能将那祸妖绳之以法。 第61章、飞鸟徘徊不散   大地震颤,天河城内妖气冲天。   妖气侵入神识,只剩下修为高深些的人尚还在苦苦支撑,剩余意志薄弱的修士早便神志不清,疯狂砍杀天河城中百姓了。   眨眼间,一片混乱。   沈慕白与唐司珏二人对视一眼,便从眼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肖说半句话,便达成了共识。   “你小心,若是不敌记得唤我。”   唐司珏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便匆匆离开,冲进混乱的人群阻止□□的修士去了。   “你们这些正道人士真是傻啊,”那祸妖将他们的动作看得清楚,不免嗤笑道,“竟是留了个年纪最小的来挡我,怕不是疯了不成。”   “谁说不是呢。”沈慕白附和她道,抬起眉眼面无表情,“明明眼下最佳的解决法子是一起合力将你杀了,暂时不管那些人。但没办法,”   她看了眼身形鬼魅,修为高深的唐司珏一眼,叹了口气:“人要救,妖要杀,争取不让任何人受伤,这许才是他的赤子之心所在吧。”   罢了,跟一只祸妖说这么多做什么,沈慕白瞥了她一眼,紫英剑挑起无妄火,便向她刺去。   这几年顾崇云一直让她将清云宗所有剑诀都烂记于心,为的就是如今灵剑在手的这一天。   虽说运用的不是很熟练,但对上祸妖总是够用的。祸妖妖术主攻惑心,却是没什么攻击力的,如今修士皆被唐司珏应付,曲恪又被曲奉如缠住,独留这祸妖一人,以沈慕白如今的修为想对付她不难的。   只握紧了手中的剑,慕灵珠便源源不断地散出灵力,往她体内涌去。   沈慕白睁开凌厉的眼,扬手一挥,便又是一记漂亮的玄七剑意。   “曲恪!”   听到祸妖的喊声,曲恪抽回刺入宁婴婴胸膛的剑,转身便要走,却被一道剑气拦下。   曲奉如站在他面前,手终于不再抖,他冷静地持剑而立,正视自己的心结。   “堂堂天河城主,竟当一只祸妖的傀儡,”曲奉如含着泪咬牙切齿道,“你早便死了,如今不过是再死一遭,没什么大不了。”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他爹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灵隐剑法如今他也只练到第四式,如果曲恪尚还活着,定是要罚他的。   如果曲恪还活着,定是会手把手地教他练剑。   如果……   没有如果。   奈何剑嗡鸣,曲奉如闭上眼,直接放出自己的杀招。   “灵隐剑法第四式——风雨如晦。”   刹那间,本就灰沉的天色愈加显得晦暗,顷刻间,风雨大作,像是夏日午后的一场狂风骤雨,气势汹涌地卷地而起,咆哮着朝着曲恪袭去。   望着迎面的,真实的,简直不像是剑气凝化成的风雨,曲恪稍稍愣了愣,眼底有清明一闪而过,又被黑压压的妖气覆灭。   像是被牵制住了肢体,他动作僵硬地挥起剑,剑气呼啸而出,竟是使出了一模一样的招式。   两道如出一辙的风暴掺杂着暴雨,碰撞在一起,凌厉的剑气切割,撞出一团剧烈的气流。   气流震荡开来,扫清了身旁一片被妖气侵蚀了理智的修士与凡人。   宁婴婴伸手去挡,虽身受重伤,却仍是稳当当地站在原地,与沈慕白分别的这些年,她自然也是下了狠心去修炼的,她将妖气凝在眼底,穿透层层叠叠的水汽,看清了被卷席在风暴之中的父子二人。   她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望见满身狼狈的曲奉如仍坚定地站着,剑尖直指曲恪,眼底复杂。   “你当是想不到,我自己改良了灵隐剑法吧。”   若说曲恪是承受了神髓碎片的庇佑,灵力灌溉得以悟道,那么曲奉如便是实打实的天生天才了。   三清派终究还是名门大派,经受这么些年的指导,又苦心修炼,曾经视为天人一般的父亲,如今看来也只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改良过后的灵隐剑法补上了原有的缺陷,曲恪拿同样的招式同他比,自是没有丁点胜算的。   曲恪浑身都被奈何的剑气损伤,他茫然地摔倒在地,负伤累累却也要挣扎着起身,无故浑身上下破碎的身体,就像个被残害的破布娃娃,被牵引着,不受控制地想要站起。   曲奉如根本见不得他这般,曾经威严十足,被全城百姓拥戴的父亲,如今却成了妖物手下的一个提线木偶。   漫天的风雨尚未停歇,仍旧将他二人包围,曲奉如吐出一口浊气,眼底突然不再挣扎,他望着地上衰老不已的曲恪,轻轻说道。   “一路走好,父亲。”   奈何剑出,一剑穿胸。是与当年那个月色的男孩,大同小异的画面。   一把奈何剑,贯穿了两代主人的身体,但这一次却是十分凌厉,迅速地像是天际边一闪而过的流星。   侵蚀了数十年的妖气散出,曲恪终于恢复了清醒,却是在他死亡的前一瞬间。   他望着已长大成人的曲奉如,眼底欣慰,牵了牵嘴角,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摔倒在血色当中。   附在曲恪身上的妖气重新回归自身,祸妖比谁都清楚他死了。   最得力的手下没了,她的脸色比谁都难看,当即便转身要逃,却是脚下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天河城又开始诡异地震颤,宁婴婴被曲奉如扶起,满脸惊慌失措:“怎么了!又发生了何事?”   曲奉如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见了无生息的曲恪浑身突然散出诡异的光亮。   众人皆是一惊,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第62章、物归原主   喘息,奔跑,与剧烈的心跳声。   女人浑身带血,狼狈不堪,即便如此也不敢停下脚步。   她想起黄沙漫天的战场,想起同族肆意的血,想起烈焰火光下的声声恸哭。   无边无尽的蛮荒,没有人能来拯救她,她只能抱着怀中的孩子,绝望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跑。   最终她还是扑倒在地,无妄火点缀在她的发尾,却恹恹地像是要熄灭,狼狈地吐出一口血,还是没能忍住掉下眼泪。   “救救我的孩子吧……有没有人……”   女人垂死挣扎地攥紧手下的泥土,声声泣血:“救命啊……”   蛮荒之处,遍地颓唐,更遑论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莫说是人影,便是草木都没有一株。   怀中的孩子安静极了,稳当当地在母亲怀里睡着。   而女人早已灯尽油枯,一旦身陨,一个尚未开灵的孩子如何能在蛮荒活下去?只怕会成为妖鬼口中的肉,草木身上的肥。   死亡,战乱,毁灭,所有的一切痛苦都远没有自己无法庇护孩子来的绝望。   女人神情哀戚,向着苍穹许愿。   “我只求我的女儿可以活下去,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承担。”   她深深地,卑微地将头垂了下去。   “上天啊,请您救救我吧……”   “神域不可信,缘何还要向他们祈愿?”   女人一愣,抬起头来,看清来人的脸,震惊道:“是你?你是北屿之神?是神君让你来的?”   元沧歪头笑道:“神凰一族如今落得此等下场,你还相信神君?”   听闻他的话女人眼中的杀气锐利:“那你是来灭口的?”   “我乃北屿之神,不问世事许久,”元沧缓缓说道,“你们族人与神域的矛盾我不清楚,也懒得插手,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帮旧友一个忙。”   “什么忙?”   元沧神情晦暗地笑了笑,伸出白得几近发光的手指了指她的怀中:“我来带她,步入轮回。”   女人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声音发紧:“轮回?为何?”   蛮荒隔绝六道之外,在这里说的话,就算是天道也无法窥探。   但元沧也只是笑笑,避而不谈:“我可以同你签订血契,确保这个孩子活着步入轮回。”   他看着那个沉睡的孩子道:“你们神凰一族本不就是要涅槃渡劫的吗,也许这一遭,就是她的天劫了。”   “死在蛮荒,还是轮回,你选吧。”   女人抚了抚孩子的脸,神情凄哀:“她会有危险吗?”   “自然。”   “她会活下来吗?”   “这得看她自己了。”   将孩子交出去的时候,女人气若游丝:“无妄火燃烧了数千年了,它不该熄灭,至少不应该熄在蛮荒。”   身后的无妄火彻底黯淡下去的时候,元沧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出了蛮荒。   将孩子扔下神域的轮回井时,神君将将出现。   他望着元沧皱着眉头道:“你不是从不出北屿的吗?”   “许久未见,来参观参观。”他转过身,用法力抹去轮回井所有残留的痕迹,笑道,“对了,我刚从蛮荒回来。”   “哦?”神君面不改色,淡淡道,“神凰一族这一仗,打得如何?”   “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元沧歪头笑笑,“神凰族,灭族了。”   *   “不留下等她醒了再走吗?”   唐司珏摇摇头:“昨晚你渡劫的动静太大,我得抓紧离开了。”   一朝破除心结,成功突破元婴的曲奉如皱着眉头:“你两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天天被雷劈,一个遮遮掩掩的神神秘秘。”   他看着至今都戴着面具,还不让他喊名字的唐司珏问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厉害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唐司珏淡淡笑了:“不用。”   “千万别客气,”曲奉如微扬下巴,神情嘚瑟的要命,他把胳膊搭在唐司珏肩上,笑的肆意,“我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元婴了,你有什么困难呢如实说,我帮你。”   唐司珏难得笑的开怀:“你呢,替我好好保护慕白就是了。”   天河城重归于平静,但沈慕白始终陷入昏迷。唐司珏守了她几日,明白她此刻只是在疯狂吸收神髓碎片,并没有什么危险,也就放下心来了。   最后再往她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对曲奉如道:“我走了,云仙学会过段时间就要开了,咱们在那里再相聚吧。”   临走之前,唐司珏顿了顿,又不怀好意地转过身笑道:“对了,再过几日我便要突破至化神境了,等我成功渡劫了,也跟你说说怎么渡劫的时候不栽跟头。”   昨晚渡元婴劫时,曲奉如被天道轰地从房顶上摔了下来,听他提这事,气到当场跳脚:“走走走!赶快给我走!现在立刻!”   直到人影彻底消失在天边,曲奉如才叹口气笑骂道:“这才多大,竟然都快化神了,真是恐怖。” 第63章、启程   宁婴婴因替曲奉如挡了一剑,伤的有些重,曲奉如过意不去,便在天河多滞留了几日。   等到沈慕白从海底城回到天河的时候,在远远的半空就看见二人在院中喝茶。   沈慕白从紫英剑上跳下,反手收起,问道:“哟呵,你们现在相处的不错哈。”   宁婴婴直接被闹了个大红脸:“沈姑娘别乱开玩笑了……”   “怎么了,若不是你替他挡了一剑还将他骂醒,如今他可能伤的比你还重呢,”沈慕白心情好了几分,勾住宁婴婴的脖子压着她调笑道,“放心,后续有任何伤痛都去清云宗,我给你做主,定让我师兄对你负责。”   宁婴婴说不过她,便只能转头去找曲奉如:“曲大哥,你快管管你师妹吧。”   却不曾想曲奉如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道:“若真有后遗症,我会负责。”   夭寿了。   毒舌直男也会撩人了。   这一记直球直接把宁婴婴说的面红耳赤,沈慕白在一边都看傻了。   她不过去了一趟海城,离开还不到十日,这两人进展就如此迅猛了吗。   分别那日,沈慕白望着宁婴婴依依惜别的眼神,笑着说:“不舍得就跟着我们一块走吧。”   眼下云仙学会就要开始,各大名门正派的弟子都要汇集到一处统一修行,他们此番回宗门也待不了多久就要启程。   “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们混进去旁听呗。”   宁婴婴摇摇头:“我在天河在修整几日,便接着历练去了。”   她笑着说:“上次你将我骂醒,修炼这么些年我才明白,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包括自己。你们去修行了,我自然也不能松懈的。”   见她这么说,沈慕白便也明白她的决心,二人又相互说了些私语,才挥手作别。   送走了他二人,宁婴婴蹦跳着回了曲府,曲奉如将钥匙分了一把给她,说是随意她住多久。天河城刚解决完祸乱,居民都忙着在家整顿,街上没什么人影。   走过一条巷子,嗅到有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异香,宁婴婴下意识地浑身僵硬,害怕地额发炸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记冰冷的剑鞘劈在她颈后,直将他劈昏过去。   被拖进幽黑的小巷,被黑影扛起来,那人恶劣地捏了捏宁婴婴的脸颊,笑得张扬:“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   “你会御剑了?”   曲奉如惊道,看着稳当当地踩着紫英的沈慕白,有些惊喜:“碎片是不是修复好了你的灵脉?你是不是可以正常修炼了?”   “哪有这么简单。”沈慕白偏头瞥了他一眼,脚尖点了点镶嵌在紫英剑首的那颗灵珠,“主要还是这颗慕灵珠的功劳,它散出源源不断的灵气,让紫英变成一把灵剑。”   可谓久病成医,如今就算是沐屏不在了沈慕白自己也能看清自己的病情:“神髓碎片对我灵脉的治疗只能说是泥牛入海,没多大用处。”   帮她补上了神域时的记忆除外。   神髓作为神祗飞升的重要的,唯一的钥匙,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宝物了。凡人一个的曲恪就算得到了它都能悟道修炼,悟出一本剑法,飞仙指日可待。   而沈慕白吸收了,竟然只是泥牛入海?   曲奉如脸色沉了下来:“怎么可能?神髓都治不好的伤,是得修为多高深之人才能伤你成这样?”   沈慕白自然第一反应便是天道,祂害怕自己参悟这一切毁了祂的计划,便抽了她的神骨,洗去她的记忆变作凡人。可她又想起那个竹林中的黑衣人,又怎么都不像是天道的样子。   她想不通,便只能摇摇头:“不明白,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我修为不俗,等到云仙学会后,一切或许就能知道了。”   见她话里有话,又不打算说什么,曲奉如只能叹气:“总觉得你和唐司珏有许多心事,你们也要适当地依赖一下师兄呀。”   沈慕白歪头:“渡劫摔了大跟头的师兄?”   曲奉如:“走走走!一个两个只会让我心烦!”   回到清云宗的时候,宗门内安静的异常。曲奉如自己去了清河宗索银堂销任务去了,眼下沉慕白站在清云宗内,觉得冷清地有些蹊跷。   她正疑惑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感到身后一阵凉风,她机警地转过身,对上顾崇云一双清明的眼。   四年过去,顾崇云也过了弱冠的年岁,站在眼前愈显丰神俊朗,身量极高,她也不过堪堪到他胸口位置。   “大师兄,你又吓我。”沈慕白笑了出来,上前搂住他胳膊撒娇道,“宗门内怎么都没人?出了什么事吗?” 第64章、禁地   迎头一道无妄火烧下,沈慕白笑得娇俏:“你也好久不见了,柱娃。”   无妄火烧得热烈,沈慕白如今在修仙界名声不小,人人都知道这火有多恐怖霸道。   众人见着火光,纷纷像兔子见了蛇般四散开来,就连任玉泉也连忙举手求饶:“哎哎哎,你不喜欢不喊了就是,别发火别发火。”   “没实力就不要乱说话了,”明雪站在沈慕白身边,抱着胳膊看他的笑话,“不知死活。”   见任玉泉吃瘪,她像是快活极了,眉眼飞扬地抱着沈慕白的胳膊道,“顾师兄已经帮我们登记好了,咱们走吧。”   三清派只有这两个女弟子,安排住处也合该住在一起。但沈慕白抱着剑左瞧右看,没发现预想的身影。   “走吧。”见她这模样,曲奉如自当是明白她在找什么,“我刚已问过山庄负责记录的人了,此次前来参加云仙学会的散修,并没有唐司珏这人。”   “许是遇到什么麻烦,不来了吧。”明雪耸耸肩,“虽说现在妖修矛盾缓和了些,但这毕竟也是修仙界名门正派所举办的,他来还是挺扎眼的。”   “他会来的。”沈慕白垂着眼眸笃定道,“我们约好了的,他便不会不来。”   这边话头刚落下,那边便有汇灵山庄的小厮跑到曲奉如身前问道:“这位公子,方才你的唐司珏,散修当中却是没有这个人,不过其他门派倒是有叫这个名的。”   沈慕白双眸一亮,追问道:“哪个门派?”   小厮翻了翻手中的名册,抬头道:“逍遥宫。”   三字一处,在场人皆是一顿,就连沈慕白也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得开怀。   “也对,逍遥宫如今名头越来越大,世人都说如今世道平和,山河稳固,都是这逍遥宫打的底。”曲奉如摇头笑笑,“借了你的名头来与你赴约,倒也是合理。”   明雪叹了口气,人家这小恋爱谈得,真是让人看着羡慕。   沈慕白抓着那小厮问:“什么时候来的?他现在人呢?”   “昨日来的,不过好像有什么急事下山了。”   任玉泉看在眼里,知道那日在海底城看到的男子在他们这群人中地位重,尤其是沈慕白。   “差不多了吧,”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他开口道,“明日便开始试炼,今日早些休息吧。”   沈慕白揽着明雪:“我们住哪?我能住芙蓉堂吗?”   上一次她来作客,住的便是最为僻静的芙蓉堂,当时住的就舒心,如今这么长时间都要待在这,自然是想住喜欢的地方。   “自然。”任玉泉道,“知你喜欢,特地为你留的。”   今日来汇灵山庄的宾客众多,左右沈慕白也认路,任玉泉便也不同她客气,寒暄了两句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这汇灵山庄也真是奇了,避世了这么多年,往日云仙学会都没见他们参加过,这次倒好,直接做了东道主了。”   明雪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   沈慕白自刚才便想问了:“我们是会在这待很久吗?”   “当然了,明日便是大比,若是成功入选那便要开始为期一整月的集中特训的。”明雪星星眼,语气艳羡,“全修仙界的能者都会到此,倾囊相授,在这里学上一月,能省下多少弯路啊。”   “一个月?”沈慕白皱着眉头,在心中算了一下。   一月过后,便正好是凡间的除夕夜,新年一到,她便是整二十岁了。   当真会如此凑巧吗?   难道真是冥冥注定的结局,所以连地点都选在了任玉泉家中吗?   如今唐司珏绝不可能再黑化,走上屠杀的反派道路,那这一月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慕白!”   被喊声唤醒,沈慕白抬头,看见生龙活虎的闵欢欢。   她扑上来,抱住沈慕白另一条胳膊笑道:“好久没见啦!” 第65章、终又重逢   云仙学会旨在培养更多的修行者得道成仙,全修仙界的师长前辈都会出山,汇聚在一起进行为期一整个月的封闭特训。   对于寻常门派弟子来说,这一个月也许就是他们顿悟,修为猛涨,继而为后期飞升打下坚实基础的一个月了。   所以每次云仙学会,特训前都会聚集数十万的子弟,渴望老天垂青,一跃进选。   汇灵山庄占地辽阔,不仅能接待下大半个修仙界的人,还能匀出一个空旷的场地用来大选。眼下天不过刚明,所有人都乌泱泱地坐在场地四周,紧张地准备即将开始的选举。   沈慕白跟着师门来到了视野极佳的一处,三清派此次跟来的人并没有许多,除了叫得上名字的曲奉如,明雪,伊兆外,再就是两三个眼生的师兄了。   “大师兄怎么没来?”   曲奉如道:“顾师兄半步化神,修为一骑绝尘,飞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眼下他正是突破的时候,不来也属正常。”   明雪闻言也道:“是啊,我们心中视作神圣的云仙学会,在他们眼中不过只是一场寻常讲学罢了。”   从她的话中就能听的出来,明雪也有些不高兴,最为宠爱她的清河宗大弟子昌连此次也是因闭关缺席,听说她还在宗门内闹了好大的脾气。   沈慕白自是不在意这些,其实说实话,这次的听学对她来说吸引力也不是很大,她不太喜欢跟太多的人在一起,比起修行,她还是更偏向于下凡尘一步步地历练。   但唐司珏在这里。   沈慕白坐不住,一直遮着太阳在人群中扫视。   他还没来。   “往届云仙学会,若是今日选举结束还未出现的,便视为放弃机会了。”明雪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慕白的脸色,“他,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沈慕白一屁股坐下,心下烦乱:“他会来的!”   他承诺过的,他不会再让自己害怕,他会在这里与自己重逢,在那场倾盆的大雨与电闪雷鸣之中,他亲口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见她心情不佳,四周的人也都安静下来,生怕触了大小姐的霉头。   可偏偏有不怕死的找上门来。   沈慕白听见耳边一阵劲风传过,皱着眉偏头闪开,将将躲开一击。、   拳风擦着她耳畔,将鬓发打断了几根。   “做什么?”曲奉如发了火,站起身冲着来人吼道,“大比还未开始,禁止挑衅不知道吗?归元宫便是这般没规没矩的吗?”   来人正是仇让,那个归元宫的武痴。   他看也不看发火的曲奉如一眼,只直勾勾望着沈慕白:“喂,要不要打架?”   沈慕白像是没听到般,怔怔地捧着自己的断发愣神。   “问你呢?”仇让不耐烦,拨开曲奉如三两下就走到沈慕白面前,“别看你头发了。”   完了。明雪面无表情地想,此人要凉。   沈慕白这么一个不在意外观的人,今日都特地早起梳了好几个发髻,反反复复地尝试了十余种才确定了下来。   冷清惯了,今日猛地梳洗打扮起来,漂亮的不成样子,就连发间都散着淡淡的梨花香气。   不过就是为了在多年不见的唐司珏面前以最好的一面出现。   然后现在,被仇让那个傻子给毁了。   沈慕白看着掌心层次不齐地断发,眉眼淡淡,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明雪和曲奉如二人默默地走远了些。   只有仇让那个严重只有打架的武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竟还敢上手拉扯她。   “沈慕白,你到底打不打……”   话还没说完,一声“轰”的闷响,沈慕白整个人燃烧了起来,明亮的火焰在她眉眼处盛放,摄人的威压与高温瞬间席卷整座会场,修为稍微低微的修士都难耐地浑身冒汗,喘不上来气。   无妄火燃的热烈,被包裹的沈慕白却像是没事人一般,甚至还能轻轻地理顺发丝,将它们切齐,成了个不伦不类的怪奇发型。   触碰到沈慕白的仇让却是没那么淡定了,无妄火烧得迅速,从他的掌心一路顺着身子往上爬,所到之处皮肤竟是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痕迹,虽没有被灼伤,却仍是灼痛的厉害。   无妄火不死不灭,更何况是不懂仙法只用蛮力的仇让了,他苦痛难耐,却也丝毫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一路游走至头顶。   将他的一头乌发烧了个精光。 第66章、超越任玉泉   沈慕白也不想哭的,她今日将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就是想惊艳一把唐司珏。   哪曾想现在,头发乱糟糟的,刚刚打过一场架,连裙角都脏了,再加上她等了一天,确实是有些委屈了。   眼泪一旦流出,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了。全场震惊地肃静,只剩沈慕白呼吸不稳的抽泣声。   双手紧紧勒在唐司珏脖颈处,像要将他勒进骨血中那般的用力,像以前那样熟稔地将脸埋进他颈窝,尽数将眼泪抹了上去。   刚刚受到任玉泉的冲击,唐司珏才将她搂进怀里,如今见她稳了下来便撤回自己的手,沈慕白双脚悬空,眼看着就要往后倒。   “抱紧我。”   感受到身下人的僵硬,沈慕白哑着嗓子道,声音沙哑,还带着鼻音:“不抱紧就杀了你。”   唐司珏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她往上提了提,让她更好地窝在自己肩颈,勒着她的腰身扣紧了。   情绪缓和了下来,沈慕白闭着眼仍旧在抽抽搭搭的,四周静谧,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二人相拥着。   明雪一边为他二人的久别重逢感动着,一边悄咪咪地偷瞄着玄华难看的脸色,在心里摇头叹气。   “那个……”任玉泉实在忍受不住了,站在二人对面的他就像是偶像剧里男女主激情相拥画面中的一条狗,他保持微笑,“请问对决可以开始了吗?”   唐司珏眼帘微抬,瞄了眼任玉泉,眼神微凉。   沈慕白冷静了下来,从他身上下来,这才来得及好好看看他。   四年不见,唐司珏着实是成熟了许多。应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外面风餐露宿,肤色深了些,不再像少年时期那样白,看着倒是更健康了。   左眼下有道浅浅的伤疤,墨发在头顶梳了个发髻,余下尽数散在腰后,脸颊边还留着几许碎发,眼尾不再似以前那般下垂,但依旧明亮温柔。   如今眼前这个阳光正派,还带着三分仙气的人,是如何也不能跟原着那个杀人如麻的大反派挂上钩了。   唐司珏见她望着自己愣神,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问道:“可还认得出?”   沈慕白只望着他眼下的疤:“你受过伤。”   “不过小伤而已,只是再小心还是伤到了脸,”唐司珏将头低了低,神色委屈又有了几分以前的模样,“可是不好看?”   沈慕白摇摇头:“好看,你永远是最好看的那个。”   短短的一句话,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唐司珏眼睛发亮,流露出的欢欣像要将沈慕白溺毙。   “打扰一下……”一旁的执教实在忍受不住玄华杀人般的眼神,整个场地气压低到凝起了浅浅的冰霜,他最终还是打断了二人,“请问,来者出自何门何派?”   唐司珏声色淡淡:“逍遥宫,唐司珏。”   话音刚落,天色突变,隐隐有雷云聚集,却久久不见落雷劈下。   沈慕白一见那雷云,便神情紧张地挡在他身前,时刻准备着对付天雷。   “放心吧,”唐司珏同她咬耳朵,“不会有事的。”   果然,那雷云只聚集了片刻,便消散而去。   “唐司珏,他便是那个几年前被三清派赶出去的那个蛟妖吗?”   “为何又跟逍遥宫扯上关系了?”   “这还看不出来?逍遥宫宫主早就爆出是三清派的沈慕白了,你看眼下这二人抱得多紧,一看就是一路人了。”   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就连玄华都微皱起眉头。   “又是那个蛟妖?”   曲奉如见他问话,便恭敬地回答:“是,唐司珏便是之前师尊自山下带回来的那只蛟妖,后被逐出师门,但这些年来在尘世中也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也是位正道人士。”   他人怎么样,玄华丝毫不在乎,他只追问:“小白与他关系很好?”   曲奉如顿了顿,还是顶着压力实话实说:“……是,师妹与他,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玄华变了脸色,指尖紧紧抓住扶手,灵气化形,冰霜大片大片地漫出,冻得三清派的人都面色发白。   他望着台上难舍难分的二人,罕见地动了火气:“小白,上来。”   声音掺杂着灵气,震得在场的人都面露痛苦地捂住耳朵,心中叫苦不迭。   自己管不住徒弟,就拿无辜群众撒气。   唐司珏远远地同玄华对视了一眼,眼底晦暗不明,他垂下眼睫:“上去吧,这段时间我都会待在这了。”   沈慕白抱着他的胳膊,指着任玉泉冲他告状,带了几分从前的稚气:“他刚刚打我!若不是你及时来我就被他打飞了!”   任玉泉:……醒醒,刚刚还把仇让按在地上捶的是哪位啊?!   众人都不信沈慕白,唐司珏也会信。他浅浅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声音和煦:“那我将他打趴下,给你出气好不好?”   狂妄自大。   众人皆在心中这样说道。   任玉泉如今元婴圆满,就连在场的许多门派掌权人修为都不及他,放眼整个修仙界,同龄人能与他一敌的或许只有清云宗那个闭关的顾崇云。将他打趴下,那岂不是得化神境了。   但同样的,众人皆不信唐司珏,沈慕白也会信。她欢欢喜喜地回到座位坐下,哼着小曲,心情极佳。   见她回来,三清派地区的冰霜慢慢消融。明雪看了看重又冷静下来的玄华,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问道:“唐司珏能赢吗?”   “难,”曲奉如摇摇头,“就算他再厉害,也比不上自小便刻苦修炼,天地灵宝堆出来的任玉泉吧。”   沈慕白摇着腿,歪头笑笑:“我觉得他一定会赢。”   唐司珏一身白衣,缥缈俊朗无双,现站在任玉泉面前,手臂轻抬,掌心的灵气凝出一柄玄黑的细剑。   那剑身细小,握在唐司珏手中倒像是一件玩物,但所有人都不会真的把它试作玩物。 第67章、心意相通   “所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沈慕白坐在屋檐上,望着月色下的少年,问道,“不会再有麻烦了吗?”   “不会了,”方才还在大比中出尽了风头的唐司珏,如今在她面前却是乖顺的很,“我此次在北屿闭关许久,就算是天雷再想来找我们的麻烦,也不会再让它得逞了。”   “那你也不用再隐藏身份了是吗?”   就知道在北屿时相遇,自己早便被她认了出来,“谛听”的身份太过单薄,甚至是曲奉如或宁婴婴,都能识破他。   唐司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是,往后就是唐司珏了,不会再隐藏。”   在几年之前,唐司珏这三字还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是一本小说中的反派,是学习修仙界的罪魁祸首。而如今来到这异世几载春秋,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地,心甘情愿地锁在了这里。   “慕白,”她抬起头,正对上唐司珏明亮温润的双眼,他凑得极近,却微微低下头,像臣服她一般将姿态放低,声音缱绻万分,“这些年,我好想你……”   “你有没有想我?”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想落泪。   在外面,她是风风火火的三清派最为尊贵的小师妹,是修仙界人人称羡的修炼天才,是维护妖修平和,山河永固的逍遥宫宫主。可在唐司珏面前,她似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罢了。   他的一言一行都牵涉着她的情绪,打架拳拳到肉,招招狠戾的沈慕白,竟然也是这样爱哭,爱诉苦的。   沈慕白闭上了眼,直接倾身吻了上去。   今夜的汇灵山庄那样冷,月色也凉薄三分,带的唐司珏的唇角也那样凉,沈慕白体温高,唇瓣也是暖的,只刚刚贴了上去,便觉得唇下之处滚烫如火,一片炽热。   只是简单地亲了亲,触之即分,沈慕白退回来,睁开眼睛望着面红如血,有些痴傻的唐司珏,轻声道:“这便是我的回答了。”   可唐司珏却像是呆滞了一般,没有反应过来,微张着唇:“啊?”   “你问我有没有想你,”她耐心解释道,“这就是答案了。”   唐司珏僵了身子,愣在了原地不动,片刻后才轻轻凑近,覆在沈慕白唇上,重重地亲了下去。   夜风吹过二人,月光下的他们影子相交,少年的耳尖红过灿烂的落日,甚至还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分开后二人呼吸交缠,喘息愈渐平复了下来。   如今他们心意相通,那么深藏的心事也该说与他听。   沈慕白沉默了片刻,搓了搓指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抬起头,直勾勾望着唐司珏道:“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唐司珏见她神色认真,也不催促,只安静认真地望着她,做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我,原以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可前几日在天河得了神髓碎片我才明白,”沈慕白顿了顿,望着他一字一顿,“我本该是九重天上神域的人,身为神凰族最后一名族人,是为渡劫才坠入人间轮回的。”   唐司珏眼睫微颤,泄露了天机,天边迅速汇集起滚滚雷云,可就如唐司珏所说,空有雷鸣,却迟迟不见落雷,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通天手段,竟让天雷都劈不下来。   还未等他说话,沈慕白就伸出手捂住他的唇,神情低落:“你先听我说完,我,我怕你一说话,我就不敢再开口了……”   见她如此惊慌失措,唐司珏只得按捺心下翻涌的情绪,轻柔地握住她的手,眉眼温和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你也在神鸦幻境中看见过了,我上一世,是在文明发达的异世,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看见了一本话本。”   “轰——!”   雷声轰鸣,闪电交加,如此异象惊动了汇灵山庄的众人,他们却见怪不怪,只嘟囔着沈仙子又要挨劈了的话,又重新忙活自己的事了。   只有屋檐上待在结界中的沈慕白知道,她在说出天道最大的秘密,它在疯狂地阻止她。   可她根本不管,现在在她眼里看来,小说最后的结局简直可以用荒谬形容。如今修仙界一派平和,唐司珏也是一颗赤子之心,大反派不会再出现,三清派也不会再惨遭血洗。   至于帝子任玉泉飞升与否,与她无关,她只要她在意的人平平安安,山河稳固。   于是她无视结界外的雷声轰鸣,她只看着唐司珏,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人而已。   沈慕白听见自己的声音:“话本上写着,你是反派,会屠杀三清派,血洗修仙界,最后被任玉泉斩杀,从而使他大道了悟,得以飞升。”   说出了自己心中隐瞒最深的事,沈慕白忽然有些轻松了。   她松开手,轻轻问道:“你会不会讨厌我?”   面对唐司珏疑惑的眼神,沈慕白接着坦白:“我在清云宗醒来的时候,天道给我下派了任务,让我扭曲你,使你成为无恶不作的反派,从而使结局顺利发生。”   她的眼睛已经有了盈盈泪光:“我接近你,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我只想着完成任务之后便能回家,我没想到天道它会骗我。”   “所以当初你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还要我努力修炼变强。”唐司珏沉思着点点头,“还有以前每当我说正向的话语时,你就会被天雷劈中,是所谓的天道对你的惩罚?” 第68章、过去   天道想要天地之子死,极有可能是危及到了他们的地位,想要唐司珏直接在凡间背负因果血债,让帝子的死变成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而沈慕白背叛天道,让唐司珏走上正派之路,黑化他的计划彻底失败,便想方设法地想让她死吗?   与唐司珏分别后,沈慕白听着屋外不绝的雷声,睁着眼睛思虑沉沉,竟是直接清醒到了天亮。   见她精神状态实在不好,明雪有些担心:“你没事吧?不是见着了唐司珏,怎么这么没精神?”   沈慕白叹了口气:“我愁啊。”   “你愁啥呢?”   左右那些忧虑又不能说与她们听,沈慕白便只能故作深沉:“愁妖修两立,愁世道不公。”   明雪翻了个白眼:“你神心又泛滥了?”   坐在一旁的闵欢欢往发上绑着仙气飘飘的绸缎,听闻对话转过身来:“你们创办的逍遥宫现今名声越来越大,近几年妖修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那些胡乱欺凌妖族的人修可都明白,三清派的小师妹是真的会来锤人的。”   “是啊,这几年世道可比之前好多了,欢欢不是也说蓬莱这些年也在维护平和吗,仙门大宗的那些个腐朽观念已经在慢慢开始转变了,昨日唐司珏将任玉泉打成那样,不是也没人苛责他,照样让他留下来听学了吗?”   “嗯?”沈慕白抬眼望去。   闵欢欢已经收拾好了,见她望着自己便说道,“是啊,我师父说蓬莱欠你一个大人情,你不是一直都看不惯妖修对立吗,师傅便也跟着上心了些。”   “后来知道了你是逍遥宫宫主,就更是明目张胆了,”闵欢欢一笑,“其实之前好几次我们在出任务时就碰到你们的人,抱着把重剑。”   “那应当是伊兆师兄,”沈慕白眨眨眼,“这么看你们师父也真是够随性。”   “我们蓬莱的仙岛本就是半隔绝的状态了,这些年一直都这么随性的。”   三人作为蓬莱与三清派的重要弟子,实力都是不俗,都通过了大比留下来参加学会。此次云仙学会全修仙界参加的弟子也不过数十人,都是在各个领域上拔尖的。   前往听学的时候,明雪还忧心忡忡道:“今日第一天来教学的就是归元宫的那位宫主,你把人家弟子打成那样,他不会为难你吧?”   “不会的,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归元宫还要不要脸面了。”   闵欢欢说的有理,明雪与她一见如故,二人脸贴着脸说着话。   “你说得对,不过慕白向来清冷,怕也是不屑得跟这种脑子里只有打架的宗门争论。”   “就是就是,沈仙子卓尔不群,是全天下最帅的女子!”   两人叽叽喳喳,越说越兴奋,将站在中间的沈慕白都险些挤了出去。   沈慕白:……给你两让位好不好?   几人一路吵闹到汇灵山庄今日的讲学室,推开门沈慕白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后排的唐司珏,两眼一亮便坐了过去。   “昨日说的那些,你打算怎么办?”   唐司珏眉眼温柔:“静观其变。”   沈慕白叹口气:“未来什么状况都不知,也只好这样了。”   段自成进来的时候,学堂里只有明雪和闵欢欢在悄悄讲着话,大家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性格也是更稳重些。   他环视一圈,笑着点点头:“很好,比我们归元宫的孩子们乖巧多了。”   不乖巧的仇让虽然修为也能够上云仙学会的资格,但他与任玉泉伤的重了些,今日便在各自的房中休养。   归元宫向来都是以体修为主,可沈慕白体修内经都是跟着司致学的,况且她当初修炼时理论知识懂得本来就不多,大都是在实战中领悟出来的,段自成讲的那些个心法诀窍,她听得云里雾里,无聊至极。   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时,突然觉得时光流转的真快,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在三清派的日子,那时在内门听讲学也是这般模样。   不知不觉,她竟已在这生活了数年,科技发达疲于劳累的现代生活,现在想想却是愈发的遥远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沈慕白实在无趣,想着跟唐司珏直接翘了拉倒。   听明雪他们一直吹嘘,搞得她以为云仙学会是个多了不起的,结果到头来还是围在一起读教材,照本宣科的本事跟她当初大学选修课老师有的一拼。   段自成见沈慕白悄摸着往后门走,朗声道:“沈慕白,你要翘课啊?”   一瞬间被众人围观的沈慕白不慌不忙,反倒直起身子:“是啊,怎么了,不行吗?”   “别走啦,”段自成就像一个究极自来熟,跟谁都还能唠上两句的那种,“第一天听讲就跑,旁人要说我讲的无聊了,你坐这,我给你讲讲修仙界过去的往事啊。”   沈慕白不买账,她皱皱眉:“谁要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啊。”   “哦?你师父当初听学到处乱揍人的事你也不想听?”   玄华作为如今战力顶点,可谓是冷心冷情无欲无求,后来遇上了沈慕白才约莫有了点人情味。   修仙界众小辈只当他视作人狠话少的大杀器,听到段自成这么说,莫说是沈慕白,所有人都感兴趣了起来。 第69章、竹林梦魇   “师妹?”   曲奉如疑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沈慕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心中只要有疑虑,沈慕白便睡不着。她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静谧无人,说道:“进去说。”   二人关系熟络,又都是半路入的三清派,没什么束缚的古板思想,曲奉如听她这么说,当即便迎了她进来。   “之前你说在汇灵山庄住了几年,”沈慕白坐下后望着他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我就是觉得奇怪,”她皱着眉头,“四年前我也来过一次这,小住了几日,可跟这次完全不同,自从云仙学会开始后来到这,我这是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像是想起了刚才的遭遇,她又问道:“任玉泉的那把镇妖剑,你见过没有?”   沈慕白这几日的不对劲他也看在眼里,见他这样问也开始仔细思索起来:“自然是见过的,我当初不过十岁出头,在汇灵山庄住了几年,肯定见过的。”   见他这样回答,沈慕白自知不对,却没反驳,只又问他“那你说,他的剑鞘是什么颜色的?”   这样步步紧逼,曲奉如莫名也跟着慌乱了起来,他闭着眼苦想,额上遍布薄汗:“玄…玄黑,对,是玄黑色的。”   见他拼命地思忆过去,面露痛苦,沈慕白看在眼里,又轻轻问道:“那你在汇灵山庄住了几年,这里人杰地灵,你修为也一定增长了许多吧?”   语气淡淡:“你离开天河时,到三清派求学,两个时间段修为定是大幅上升了吧?”   曲奉如倏地睁开眼,浑身上下冷汗涔涔,他眼神中满是惶惶,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发现不对劲了?”   “没有增长……”曲奉如面色苍白,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完全没有增长。”   他记得清楚,当初从天河离开时,自己便已是筑基,后来上清云宗爬问路梯时,自己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若是旁人,倒还好说,但他是曲奉如,那个连觉都不睡也要拼命练剑,背负天河阴影报仇心切的曲奉如啊。   在汇灵山庄待了三四年,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那三四年的光阴,他在做什么?   脑海中本该合情合理,从没有质疑过的记忆突然变得扭曲又可疑。   沈慕白撑着下巴淡淡道:“你根本就没有见过镇妖剑,或者说是有人抹去了你的记忆,重新灌输了他想让你记得的。”   对上曲奉如惊慌的眼睛,沈慕白的声音像是平天里的惊雷,炸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镇妖剑根本就没有剑鞘。”   沈慕白眼底阴鹜,声音也寒凉了些:“只是镇妖剑身是玄黑的,你的记忆被重新换洗,让你对镇妖剑,玄黑这两个名词有了模糊不清的‘概念’,所以你自然而然地觉得,剑鞘也是玄黑的。”   曲奉如识海中一阵钝痛,当他开始重新审视那段记忆时,却发现曾经被他忽略的所有都有了疑点。   为什么他记不起在汇灵山庄任何一件精确的小事,为何当初爬问路梯那样辛苦却不觉得不对劲,为什么……   为什么他现在试图回忆,头脑会有一阵阵的刺痛?   有人对他的记忆做了什么?或者说,在汇灵山庄的那些年,有人对他做了什么?   见他神色越来越痛苦,沈慕白猛地拉住他的手腕。   曲奉如瞬间清醒过来,喘息着望着她,汗渍顺着下颚不断滴落在地板上。   夜深寂静,一时之间只能听见曲奉如的喘声。   “别想了。”沈慕白轻轻道,“不要试图想起,免得打草惊蛇。”   曲奉如闭上眼,沉吟片刻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她就知道,所有不寻常的事一定有问题。   为什么最终是任玉泉将唐司珏斩杀,为什么他能原地飞升。   这汇灵山庄,或者说,拥有者禁地的任玉泉,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   沈慕白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便也不过多停留,她站起身:“总之先按兵不动吧,等过两日我去他的那个禁地看看。”   “太危险了,不行。”曲奉如当场反对,“上次见到那禁地,我就有些意乱,现在想来所有问题关键都在那里,任玉泉必然会设下天罗地网,我们禀告仙尊……” 第70章、杀心   “你能确定她没问题?”   二人一进屋任玉泉便迫不及待地追问,见他这般玄华淡淡皱眉,一挥手设下了重重叠叠的结界。   “我说了一切都会顺利,”玄华的声色极冷,像是很不耐烦,“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质疑本尊?”   任玉泉神情急切:“今日她定是神魂出体,去了我那禁地,万一被她看出什么端倪一切就都毁了!”   从来没有人可以在玄华面前大喊大叫,此话一出他立刻被玄华的灵气扫开,撞在了精致的琉璃屏风上摔倒在地,碎片划伤他的脸。   “我说了,”玄华站在阴影中,高高仰视着他,眼底不屑轻视溢出,一字一顿,“一切顺利。”   沈慕白并无受伤痕迹,灵脉损伤也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玄华的耐心到了极点,便不愿再与他啰嗦。   直接一道饱含冰霜的灵气将任玉泉击飞出去,懒得与他争执。   房门毫不拖泥带水地在任玉泉面前关上,徒留下狼狈地跌在地上喘息的他,阴恻恻地望着那道紧闭的门。   如此目中无人,若非计划中也有他的一环,他倒真想看看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玄华,从神坛跌落是个什么绝妙画面。   *   “我要杀了任玉泉。”   唐司珏闻言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点头:“好,我帮你。”   稳定情绪的沈慕白歪头望了他一眼:“你不问理由?”   “不需要理由,你要杀谁,我便帮你杀。”   沈慕白听了兀自笑了一会,笑倒在唐司珏肩上,眼带泪花。   “有时候觉得你圣母心泛滥,谁都要救。现在你说这话,又觉得你处事过于随性了。”   “我不是随性,”唐司珏望着她的眼睛,“我是处事随你。”   “我虽将世间昌盛看得重要,但你更为重要些。”   方才还能调笑两句的沈慕白是彻底被他说得没了声,她牙齿咬了咬唇瓣,有些羞赧,眼睛左右乱晃,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唐司珏也不需要她接话,她只需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靠着自己,便已经足够让他欢喜的了。   二人静默地相处了一会,沈慕白喜欢这种氛围,不会有人追问她究竟在为何事烦忧,不会好奇她为何要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不会要求她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所有事都以沈慕白舒心的来。   “我不知有没有跟你说过,在仙都疗伤时,我总是反反复复地做着噩梦。”   沈慕白靠在唐司珏肩上,眼神渺远,声音浅淡。   “有人要杀我,我无论如何都逃离不了那片潮湿的竹林。就像是一个诅咒将我困在了那里,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杀死。”   这个梦魇实在是困扰了她许久,就算如今她很久没再梦见过,但凡想起那片泛着水雾的竹林,仍叫她浑身僵硬,冷汗涔涔。   “我那日去了任玉泉的禁地,还没靠近我就看到了许多游魂……”   察觉到身下的人在颤抖,唐司珏抱紧她细声道:“你体内有了神魂碎片,神明之魂自然是能看到些寻常修士看不见的东西。”   沈慕白在他的声音又慢慢冷静下来:“我听见它们称呼那股异香为‘九瓣紫幽花’,它们拼死护住我,没让我受到花香的侵蚀,我看见,那禁地之中,是片竹林。”   纵使她说话颠三倒四,唐司珏还是抓住了重点。   “那个要杀你的黑衣人,是任玉泉?”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太像。”虽镇妖剑在他手,但沈慕白仍心怀存疑,“但这事也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唐司珏点点头:“那便找个机会,如若他不肯说出事情,便将他杀了吧。”   沈慕白知道他翻阅完了琳琅书库的藏书,修仙界的事应当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就问他:“你知道九瓣紫幽花是什么东西吗?”   “九瓣紫幽花生于蛮荒鬼哭林,花香奇异,花粉具备迷幻敌人使之浑身无力,混乱理智,用量大的话可以清除,甚至是替换人的记忆。”   沈慕白听了也没什么可惊讶了:“是了,就是这个,沐师叔说我神识受伤本该不会损害记忆,还有曲奉如记忆的缺失,看来都是这花的原因。”   提到沐屏,沈慕白恍惚了些,又道:“任玉泉背后,一定还有更为强大之人,沐师叔当年可能就是看出了端倪想告诉我,才遭到毒手的。”   “云仙学会听学结束后所有学员都会前去古拙秘境修行,那里面压制灵力,未到规定时间秘境完全封死,秘境内无论发生了什么外界都不会知晓。”   唐司珏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毕竟他是汇灵山庄的少庄主,等到进入古拙秘境后,就在那里解决吧。”   古拙秘境是修仙界共有的一处隔绝时空的秘境,听闻是师祖灵始天尊从六界之外的蛮荒割裂出来,专门用作弟子修行的地方,后来成为了云仙学会最后的试炼。 第71章、吃醋   “今日对决,沈慕白对——”   段自成的声音拉长了些,往下瞥了眼,几乎所有学员都在低头装死。   他嗤笑一声,明知故问道:“有没有人想跟沈慕白打啊?”   他这话一处,在场人的头更是低了些。   明雪将整张脸都埋了起来,心中欲哭无泪。   谁要跟沈慕白打,自从开始对战以来,沈慕白就像是疯了一样,根本不知道节制二字怎么写,狂暴的吓人,一柄紫英剑被她使的剑刃都钝了,就开始了白天揍人晚上磨剑的恐怖日常。   这些天,基本上所有人都以对战切磋的名义被沈慕白狠揍了一顿,她现在还困呢,明雪抱着脑袋想,沈慕白这个疯子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报复性的输出让明雪每天都得熬夜给她治伤,眼下的黑眼圈都快拖到下巴上了。   台下鸦雀无声。段自成笑道:“不要这么怂嘛,要真是没人愿意那我可就随即抽了。”   沈慕白站在他边上,低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唐司珏见众人为难,刚想起身,便被打断。   一个身形健壮的少年站起:“宫主,我来好了。”   段自成看了眼:“嗯?段明?”   站起的男子是段家旁系庶出的一位弟子,虽修为不错但向来内向不爱说话,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   见段明一直往沈慕白的方向笑,他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捻捻下巴:“哎呀果然还是年轻人啊。”   当即便让他上来。   沈慕白听见了段自成揶揄的话,但她也没放心上,当下如何快速变强杀死任玉泉的念头充盈了她的脑子,对手是谁,有何目的对她而言并不感兴趣。   比试的哨声一开始,便提起紫英剑干脆利落地台上人砍去。   沈慕白虽有速度,内力也深厚,但跟着司致向来都是在对战中自己领悟,故而没有固定的路数,都是想到哪砍到哪,虽说威力不小,但总是过于散乱了些,总是容易掉进对方的陷阱中去。   那个叫段明的人一直在躲闪,并不出招,就算被逼到死角也只是随意地出掌,并不下狠手,倒像是在溜着她玩。   沈慕白自觉被戏耍,有些恼羞:“你们宫的仇让是什么下场不知道吗,还敢这样耍我?”   话还没说完,脚下的步数一乱,正巧被段明抓到了,身形一矮抬腿扫去,下盘不稳的沈慕白直接被他踢得踉跄,空出了一招。   “你看,情绪化可不是什么好事。”段明也没出手,只是等她站稳了说道,“你本就随性出招,没有稳定的步法技巧,若是再被敌人三言两语激怒失了准头,就是输了。”   段明笑得狡黠:“你空有深厚的内力与修为,基础功不扎实,照样容易满盘皆输。”   沈慕白皱着眉思忖了片刻,明白他说的在理,当下又提起剑向他攻去:“再来!”   紫英剑快,段明的身法却更快,沈慕白砍不到他,耐着性子沉下心去,猛然发现,自己每过几十次招式后便会回到同一个位置。   仔细去观察,发现段明根本不是在躲她的剑,而是在按照固定的路线在闪躲罢了。   几次三番下来,聪慧如她自然是能看出来对面这人根本就不是在跟她对招,是在单纯地教她在对战中如何走位。   沈慕白:?   她觉得自信心有些受挫,当即便跳出了已经有些雏形的走位路线,却直接被段明一个翻身找出了她的死角,一记手刀下去便将她手腕震麻,紫英剑掉落。   沈慕白眨眨眼,正想气急败坏地放火他烧,就听见段自成喊:“对战结束。”   段明背着手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郁气地揉着手腕,捡起剑下台去了。   段自成啧啧称奇:“小明啊,没看出你最近修为见涨啊,你速度怎么提升地这么快了?”   笑意瞬间收敛,段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宫主,我先下去了。”   见他性子与往日大不相同,段自成摇摇头:“现在的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   *   夜晚,更深露重。   沈慕白不死心地站在院中练剑,以前都不注意,现在被那人点出来后发觉步法却是乱的要命。   明雪揉着眼睛从屋内走出来:“我都睡了一觉醒了,你怎么还在这练啊?”   “明雪,我的基础很差劲吗?”   “不会啊,”明雪瞬间睁大眼睛道,“你只是薄弱了些,怎么能用差劲来形容。”   薄弱,连明雪都这么说,看来确实是个问题了。沈慕白站在原地暗自思忖片刻,对一直打哈欠的明雪道:“你回去接着睡吧。”   “哎?这么晚了要去哪啊?”   归元宫的弟子只寥寥几人,住在山庄比较靠外的位置。   沈慕白的身影轻盈地落入院中的时候,便看到段明躺在树上,像是等了许久,落叶撒在他衣摆。   “你在等我?”   “自然。”段明睁开眼睛,从树上翻下,站定在沈慕白面前。   他笑的张扬:“料准了你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晚才来。”   沈慕白皱眉:“你不是归元宫的人,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她与归元宫唯一的相识也就是段尧仇让二人,此人面生的很,怎么会这样好心来教她身法。 第72章、古拙秘境   练得不过小半个月,幻影游仙已被沈慕白练得登峰造极。   如今的速度极快,同段明切磋的时候两人就像两道剑光,连残影都看不见了,徒留下炫目又短暂的光影。   二人在台上相互过招,将台下的人看的直发愣。   闵欢欢道:“沈仙子真是太厉害了,不过月余时间竟又变厉害这样多。”   气氛组另外一人明雪遮着太阳眯着眼睛:“他们打到哪去了,我是跟不上了。”   流光刺目,众人只听得一声重响,一道身影被狠狠击落下来,明雪二人惊得站起身去看,发觉躺在台上的是段明,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惊叹沈慕白进步的神速。   “你学的也太快了,”段明苦笑着从台上坐起,对着半空中那道身影说,“我还以为咱们至少能朝夕相处几个月呢。”   沈慕白轻盈地落在他面前,幻影游仙学的透彻了,一举一动都透着隐约的仙气。   她伸出手:“你教了我身法,我可以教你禅定诀,若你笨的话,咱们确实可以再朝夕相处几个月。”   沈慕白不是个笨人,她自然看得出来这套步法有多厉害,只怕是什么厉害的仙法秘籍。她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这人究竟是谁,有什么意图,但不学白不学,至少她能感觉得出此人并没有恶意。   从决定跟着段明学这个身法时沈慕白便想好了,禅定诀在潮灵海城寻得,司致说是她的机缘由她处置,等结束后教给他,段明一个归元宫体术为主的弟子一定用得上,也算还了这仙法的恩。   段明握住她的手站起,不顾身后过于炙热的目光拉着她笑了笑:“既然你也这么想,那自然好。”   他站稳了身子拍了拍衣角,举手向段自成说道:“宫主,我身子不适,要回屋修养。”   沈慕白皱眉:“严重吗。是不是我刚刚下手重了?”   二人过于亲近的对话与接触已经让唐司珏十分难受了,他直接飞上台,挤在二人中间对段自成道:“可以开始下一场了吧?”   许是语气过于冷冽,段自成都愣了愣:“啊,可以可以,哎那个段明,你要休息就先回去吧。”   被打断了对话的沈慕白望了望满脸别扭的唐司珏,没忍住笑出了声,才下了台。   唐司珏虽知道沈慕白只是单纯好学,但仍旧无法阻止他内心的失落。但他不会朝沈慕白表达,便只能发泄出来。   作为今天唐司珏的对手,曲奉如很无辜,不知挡了多少剑,手腕都震得发麻。   又是一道剑光,曲奉如挡住,奈何剑像是承受不住落邪的凶气,嗡鸣了一声。   “我说大哥,冤有头债有主,你别在这坑我行吗?”曲奉如无奈,“你看姓段的不顺眼,你去砍他啊。”   “反正慕白不是学完了吗,不要遏制你的嫉妒,去找他发泄啊。”   唐司珏觉得他说的在理,当夜便潜入段明的厢房。   “谁?”   像是被他惊扰,屋内燃起烛火,点亮了小小空间的黑暗。   “……唐仙友?”   唐司珏怔了怔,他看着从屏风后披着外袍走出的段明,眉眼间俱是瑟缩惊疑之意,提剑的手又收了回去。   “是逍遥宫的唐仙友吧?”此刻站在面前的段明气质与白日看到的大不相同,他缩着身子小心问,“你,深更半夜来此,有什么事吗?”   唐司珏思忖片刻,问道:“这几日你都在山庄内吗?昨日听学未见你人,你们宫主托我来问问。”   “这几日我修为突破,未来得及通知宫主,一直在这屋内闭关。”   段明担忧道:“宫主可有说什么?”   原是如此。唐司珏摇摇头:“无事,你明日直接接着听学便是,不必汇报了。”   推开门走到院落的时候,唐司珏脚步一顿,回身望去,看见沈慕白坐在屋檐边晃着退。   “他走了?”   “看样子是走了。”唐司珏见她悠然的样子,心里难免吃味,“你来这,是想教他禅定诀的吗?”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毕竟人家替我巩固了基础,我总得还了他的礼吧。”   沈慕白跳下,正好落在唐司珏面前,幻影游仙加持,落地都是毫无声响。   她挽住唐司珏的胳膊,歪着头调笑道:“现在人走了,某人心里是不是偷着乐呢?”   唐司珏自然开心,但他还是十分要面子地咳了咳:“还行吧,总归是不必再担心你的身法了。”   说到这,他正了正神色道:“再过两天云仙学会教习阶段结束,所有学院入古拙秘境。”   对于这件事,唐司珏一直记在心里:“计划还是继续吗?”   沈慕白望了望夜色,没来由地突然来了一句:“是不是快要除夕了?”   修仙界瞬息万变,对于他们修士来说每一日都不尽相同,对于日期的敏感度自然也就低了些。 第73章、新仇旧恨   穿过那道黑雾,迎面而来的便是阴寒的冷。   一踏进秘境,胸口便总有股沉闷的不适,像是有什么要在她心口处炸裂开来。   沈慕白皱眉,挥散了眼前的茫茫雾气,显现出了古拙秘境真正的样子。漫无边际的森林,大片大片的乌云遮蔽了整座天空,天气阴沉的像是从来都没有太阳。   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气。   唐司珏提过,这古拙秘境是从蛮荒中割裂出来的,蛮荒跳脱与六界之外,是处于混沌之中的一处空间,在那里充斥着凶猛异兽与飞沙走石,隔绝六界,一片荒凉。   灵法天尊觉得蛮荒的环境与危机极为适合弟子试炼,于是他便撕裂了时空,生生将蛮荒劈下了一块收于囊中,将小小一方的灵气压缩成精炼的瀑布,以供弟子修炼悟道。   沈慕白望着眼前黑压压的森林,闭上眼,发觉周遭灵力真的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与季槐的幻境中不同的是,在杨家村是毫无灵力可言的凡人,而在这里是有心无力的状态。   秘境中就像有块巨大的磁铁,将所有的灵力统统都吸走了。沈慕白低头望了眼紫英剑上的慕灵珠,发现在这里连它也失去了效用,在剑上闪着微弱的碎光,可怜得就快要看不见了。   沈慕白摸了摸它,将剑收起。   在这里,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就像是统一将修为削弱到炼气的阶段,平等地用基本功来进行求生。   沈慕白捏紧了拳头,冷笑道。   这可真是,给她这个练体术的开后门了。   众人进入秘境的地点随机,但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尽头的那处瀑布,沈慕白整理好思绪,便身形极快地在森林中穿梭。   古拙秘境只封闭七天,秘境辽阔,她必须尽快找到任玉泉,叫他永远留在这里。   异兽的嚎叫一直萦绕在她耳畔,沈慕白恍若无闻,闷头往前走。   “嘤——!”   一声凄厉的鸣叫,黑影速度极快地冲到沈慕白眼前,她迅速反应过来侧身一挡,躲过了锐利的袭击。   跳到树下仰头望去,发现是只身形极为巨大的鹰鸟,鸟喙极粗,都快有她半个人那么大,翅膀收在身侧,尖锐的爪子没能抓到沈慕白,便停在树上,埋进粗壮的树干里,留下满地的碎屑。   树干那样坚韧,被它的爪子一抓倒像是纸糊的一般,若是沈慕白刚刚未能躲过,只怕是半个身子都没了。   没能袭击到她,像是不甘极了,鸟头往后仰去,发出一声贯彻天地的嘶鸣。   直将沈慕白震得耳朵发疼。   它严严实实地堵住了路,沈慕白冷眼瞧着它,半分也不畏惧,只微张唇瓣声音狠戾。   “挡我者死。”   紫英剑没了灵气,又变成了一柄完全的废剑,但沈慕白向来也不依靠灵气,便拎着它冲上前,就像是拎着把菜刀,要将今日下酒的鸡给宰了做菜。   淬骨九段书她早便练到了顶级,内力浑厚的她就算是拎着废剑也能砍得风风火火,再加上前几日新学的幻影游仙,沈慕白的身影极快,鸟兽体积那样庞大,根本抓不住上下翻飞的沈慕白。   它被上蹿下跳的身影弄得烦了,巨翅一扇便是一阵剧烈的阵风。   沈慕白将紫英直插入地,在飓风之中稳住身形,狂风将她的衣裙发丝吹得飞舞,却是撼动不了她的身形半分。   飞沙走石乱了视线,等到风平静下来时,却瞧不见那小小的身影了。鹰鸟正嘶鸣着左右寻着,下一瞬间锐利冰冷的剑便插入它的翅根,削铁如泥的紫英剑被沈慕白的手腕带动,干脆利落地削下一整只翅膀下来。   顷刻间,森林里尽是它哀戚的鸣叫声,一击没能将它解决,反倒是更加引发了它的血性,像是疯魔了一般,另一只翅膀挣扎地乱挥,鸟喙也在乱啄,周遭高大的树木尽数被毁,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现在一片狼藉。   沈慕白往后越去,站得远远的旁观这场闹剧,在它身上耽误了不少时间,让她有些厌烦。   “啪。”   清脆的打了个响指,下一瞬燎原的火光便乍现,无需她多说便向那庞大的身影席卷而去。   猛烈的火光带着炙热的高温,鹰鸟痛的在烈火中挣扎,却毫无作用,不过数秒便燃烧殆尽,成为了一堆灰烬。   阴风吹过,死灰拂去,方才还声势浩大的异兽便是连渣都不剩了。   沈慕白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继续往前走去。   *   古拙秘境之中不知发生了何事,众人只知道听见了一声极为惨烈的鸟鸣声,下一刻全秘境的异兽都暴动了起来。   也不知是哪位大罗神仙刺激了它们,变得狂暴异常。   伊兆抱着重剑,没了灵力恢复,体力向来羸弱的他此刻气喘连连,连祖传的本命重剑都险些抱不动了。   眼前的巨蟒尚还在暴躁,蛇尾速度极快,他体力不支,早便跟不上它的袭击了。   破风声传来,伊兆抬眼望去,粗重的蛇尾直直向他打来,他心下慌乱,竟是直接闭上眼不敢去看。   然而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听到巨蟒痛苦的叫声。   沈慕白站在他面前,紫英剑埋入蛇尾,将巨蟒死死钉在了原地。   女阎罗的一面又展现了出来,巨蟒生得那样巨大,就算伊兆被它吞下只怕还不够塞牙缝,但就是那样一柄小小的剑,便能让它挣脱不能。   沈慕白不顾身后的动静,只俯视着他皱眉问:“看见任玉泉没有?”   伊兆有些傻眼,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哦哦,你问任大哥,我刚进来时遇见过一次,他说他往西南方走,那样能最快……”   他没能说下去,因为眼睁睁看到沈慕白点点头,回身抽出了紫英剑,带出了冰冷的蛇血,溅了她满脸都是。 第74章、血脉觉醒   宁婴婴永远也忘不了锁链第一次穿透肩胛骨的冰冷的刺痛。   她只是跟妹妹一起出来闯荡江湖,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被人掳走了。   鬼哭林的雾气漫漫,九瓣紫幽花花香满鼻,宁鸢鸢与她被捆在一起,她像是冷极了,也痛极了,将头埋在她肩上,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姐姐,我好疼……”   宁婴婴不知该怎么办,二人从小生活环境都很单纯,没有想过离开家的第一天就会遭遇险境。   只能笨拙地哄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却不曾想身旁传来一声嗤笑。   她狼狈地抬眼望去,发现是个面色枯槁,身形俱瘦的女子。   比她手臂还粗的锁链贯穿了她的胸膛,虽只剩一架皮包骨,却仍是能窥见原先昳丽的容貌。   “逃?你们可逃不出去了。”   那女人声音凉薄,像是看透了生死般:“你可知这林子里死了多少妖,这花粉都带着那些妖的骨灰香。”   “等我死后,便轮到你们,修仙界的修士就像是这有毒的紫幽花,越是俊朗心肠便愈是狠毒。”   后来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阵法运转的时候,女子像是习惯了疼痛一声不吭,但宁鸢鸢却是哭的连气都喘不上。   任玉泉蹲在池水边,许久不见妖物痛苦折磨的样子了,便撑着脸饶有兴致地欣赏。   看够了还转脸问宁婴婴:“你不疼的吗?你怎么不哭?”   果真如同那女子所言,任玉泉样貌丰神俊朗,一双桃花眼却是淬着寒意,阴毒无比。   她闻言抬头,啐了一口血沫到他脸上。   任玉泉不怒反笑,摇摇头起身走了,就像是在纵容孩童的玩闹一般,却是暗自加大的阵法,将宁婴婴的锁链刺的更深了些。   宁鸢鸢早已痛昏了过去,她不愿自己妹妹命丧于此,于是对着那女子说道:“我自爆妖丹,定能够破了这阵法,求你带着我妹妹,逃得越远越好。”   女子神情混沌:“……自爆妖丹?”   “是,我不怕死,我只求我妹妹能活着。”   “死?”   那女子仓皇一笑,后又强打起精神对她说:“我如今修为尽废,你若是自爆,我可护不住你妹妹。”   “这种玉石俱焚的结局,还是留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妖吧。”   阵法被破的时候,天色刚亮起,借着爆丹的掩护,宁婴婴头也不敢回的拼命往前跑。   九瓣紫幽花的异香越发浓烈,诚如那不知姓名的恩人所言,带着飞散的骨灰香。   听完这段往事时,沈慕白许久都没说话,只望着眼前的篝火出神。   宁婴婴后知后觉:“沈姑娘,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威名远扬的无妄火此刻竟用来取暖,正闹脾气般缩的小小的,沈慕白捅了它两下,淡淡道:“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虽然是被他跑了,但也幸亏是把宁婴婴甩出来了,不然方才那把火要是烧过去,只能是他二人同归于尽。   *   没坐多久,唐司珏便找来了。   他看着满身狼狈的宁婴婴,皱眉道:“怎么回事?她为何在这?”   沈慕白摇头:“话来话长,这古拙秘境此刻妖兽暴躁,你带她去找曲奉如,然后去尽头的瀑布处寻我。”   唐司珏:“一起吧,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我担心夜长梦多,秘境所剩时日不多了,等他逃出去再想杀他便难了。”   她态度强硬,唐司珏根本劝不动,不知怎的,他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唐司珏放软了声音:“我害怕你出事。”   若是在平日,见唐司珏这样她便也依了,但如今沈慕白着实有些被仇恨蒙了心,她咬咬唇:“等杀了任玉泉,我便跟师尊说退出宗门,”   唐司珏听见她轻缓又绵柔的声音说道:   “我们天地之间,逍遥自在。”   唐司珏最终还是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心下一片惴惴不安。   “抱歉,”宁婴婴道,“是我连累你们了。”   唐司珏摇摇头:“是她执意要一个人解决,特意将我支开,就算你不在,她也不许我插手的。”   沈慕白那样骄傲的人,遇到任何事都只会想着自己解决,从不肯依靠别人半分。他遥望着早已看不见身影的远方,实在很为她担心,若是将来哪一天,遇到了她自己都没办法面对的问题该怎么办。   唐司珏叹口气:“走吧,我带你去找曲奉如。”   * 第75章、假象撕破   灼烧,破碎,翻滚。   五脏六腑仿佛都投入到烈火之中,引发了一场摧枯拉朽的炙热煎熬。   无妄火似是在体内燃烧,连带着脉搏中跳动的血液一起遍布全身,将沈慕白烧的痛苦不已。   神凰族血脉理应与神髓一起觉醒,才能顺利重返九重天。   但奇怪的是,沈慕白没有感知到自己体内的神髓,又或者说,没有感知到完整的神髓。   之前在天河城得到的神髓碎片此刻在体内毫无动静,沉寂得恍若根本不存在。   碎片。沈慕白艰难地在大片的刺痛下转动脑子,是啊,为什么她之前一直都没有考虑到,本该属于她的神髓会散成碎片出现在天河呢?   有人对她做了什么?她剩下的神髓去了哪里?剧烈的疼痛下没办法清晰地思考。   任玉泉通过细小的裂缝成功出了秘境,并立刻眼疾手快地掐了道符将裂缝堵死。   秘境内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处境,就像蛋壳一般。任玉泉身处秘境之外,能够轻轻松松地将其封死,或者打破。   而唐司珏想从秘境内部打破封印,就算他有化神境的修为,也要一段时间。   虽然不会被困多久,但这点时间对于他们来说,足够了。   一踏入修仙界,沈慕白体内灵气瞬间转化为妖气。神凰一族虽说是上古神脉,但没了神髓根子里还是名为凰的妖族。属于她的妖气不受控制地铺天盖疯狂四散,甚至将汇灵山庄内的花香都覆盖的干干净净,直冲云霄。   此等浓郁纯粹的妖气,就算是妖域的妖王在她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古拙秘境本该设置的时限还未到,那些原先授课的仙界大能都在山庄内静养,如今察觉到如此滔天的妖气纷纷一惊,一息之间便赶到二人面前。   原以为是来了只实力强悍的大妖,众人将二人包围,反倒是愣了。   “这……沈仙子?”   一仙宗掌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这,这是怎么回事?沈仙子在秘境之内出了什么事?”   众人吓得屏息,唯有任玉泉掐着沈慕白的脸对着那着众人,阴恻恻在她耳旁说:“你看看,沈慕白,你的妖气引来了多少人?”   沈慕白痛的喘息,挣扎不脱,却仍是能听见他冰冷嘲弄的话语。   “一朝天才沦为妖,可真是狼狈啊。”   “任玉泉,你先放开她。”奚宣忍着火气上前一步,“她怕是在秘境中妖气入体,你先将她放开,我替她看看。”   “妖气入体?奚岛主,你可别被她骗了。”任玉泉冷笑道,“如若只是受到异兽的袭击,妖气会如此浓郁吗?”   他抬起沈慕白的脸,让众人看清她脸上神凰族的妖纹与眼尾处的赤红。   血脉一步步觉醒,沈慕白眼下甚至出现了淡淡的赤色羽毛,她难耐地吐息,唇齿间隐约窥见尖锐的牙。   “她啊,分明就是九重天上掉下来的神凰一族,神脉残破,只怕是犯了错剔除了神骨被扔下来的。”   神凰一族!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剧变,谁人不知神凰族早便灭族,如今突然宣布修仙界人人艳羡的气运之子沈慕白竟是神凰的血统,怎能让他们不震惊。   但他们转念一想,对上那谁都不敢惹的异火,与总是追随在她身边的天雷,好像又合乎情理。   所有人神色突然变得怪异了起来,没了神髓的神凰族,顶破天了也就是一只没法飞升的草凤凰而已。   再者说看她痛苦不堪,浑身无力。就说她是只雏鸡都不过分。   炼化妖族本身就对他们修为提升有奇效,这些年来因为沈慕白阻拦,修仙界的人卖给三清派几分薄面,陆陆续续停了那些肮脏事。   但如今,他们一向看不顺眼的沈慕白血统曝光,神凰族的精血与妖丹啊,若是炼化了一步飞升都不是难事吧。   在场众人望着面色苍白的沈慕白,无一不是眼露垂涎,蠢蠢欲动。   往日嬉皮笑脸的段自成上前一步,尽力掩饰贪念将他的面容显得扭曲。   “任小友,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妖女我们必要除之后快,如此滔天妖气若是等她恢复后定是大患。”他假模假样地伸手道,“你将她交予我,我们归元宫绝对不会徇私枉法的。” 第76章、大梦一场   霜寒之地,风雪飘摇。   沈慕白捂着被剑贯穿的胸口,呼吸间尽是冷冽的血腥气。她抬眼望着玄华,眼里满是破碎。   她自孩童时期被捡上清云宗,在玄华身边几乎可以说是片刻不离地长大,沈慕白被师门浇灌了近十年的娇纵与宠爱,向来都是一副明媚张扬的模样,如今看她却眼含碎光,连呼吸都是抖得。   没来由的,玄华又想起了前不久沈慕白眉眼弯弯说的那句。   “我会重振三清派的荣光。”   执明雅剑的手连他都未曾觉察到的有些颤抖,玄华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在看哪里。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余光里是那串流光穗。   那串由少女热烈地,欢欣地一路捧着跑到自己身边,送给自己的礼物。   沈慕白不知他的内心活动,只自顾自地嘲弄自己。   “我真傻,”她边哭边笑,“我倾尽所有所真心对待的,到头来也不过是拿我当一头待宰的牲畜罢了,枉我一心想着师门安危,原来不过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顾崇云陪伴玄华身边多年,自是看出了他的迟疑,他也明白对于玄华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只有杀了你,炼化你,才能让师父成功飞升仙位,我们三清派才得以安稳。”顾崇云的声音冰冷,刺的沈慕白耳朵生疼,“你也不算一厢情愿,若是真的为师门好,倒不如乖乖赴死,好叫师父早日与师祖团圆。”   玄华听闻眼睫一颤,想起了那飞升许久的灵始天尊,动摇的心又慢慢坚定回来。   不再与沈慕白多说什么,闪着柔光的明雅剑当即飞舞起来,玄华修长的手指飞速舞动,奇怪的手印结了一个又一个,手速快到只能看到残影。   明雅剑被抛至半空,落到玄华眉眼处时刚刚结完最后一个印,他倏地睁开闪着金光的眼,明雅剑上尚未干涸的血渍落入玄华的灵气之中,瞬间炫目的金光倾泻,将沈慕白细细密密地包裹起来,在她脚下缠绕成繁复的炼阵。   “离魂灵法,开!”   干练的话语落下的一瞬间,心脏瞬间被重压裹挟,就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痛到失声。   本就伤痕累累的灵脉如今更是剧痛难忍,一切都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当年在清云宗刚刚醒来时的痛苦。   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无妄火被掺杂着寒霜的灵气裹挟着,在她体内冲撞,冰火两极的体验让沈慕白恨不得当场自缢。   有太多太多的画面与回忆在她脑海中闪回,沈慕白看到了烽火,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曾经在沧生镜中窥测到的未来。   曾经修炼的灵气尽数转化为妖力,磅礴无穷,形成强有力的冲击波,以沈慕白为中心扫荡开来,将清云宗内终年不化的积雪一扫而空,成为一场厚重的降雪,纷纷扬扬。   “如若能重来,你想做什么?”   意识混沌之间,沈慕白恍若听到模糊的声音,像是来自过去般古老。   眼前的画面拉扯,她看见自己倒在血泊之中,满眼苍凉与不甘。   “我只想纠正不公,终止这无休止的对立与战乱。”   终究还是身心俱疲,沈慕白晕了过去,重重叠叠的金色光线像是活物一般,阵法开启后便扭曲着往她体内爬去,尽数被吸收殆尽。   光线覆灭之后,世界重又恢复了寂静。   顾崇云与玄华二人隔着沈慕白对立站着,望着躺在地上的,三清派唯一的希望。   “师父是不是动摇了,”顾崇云淡淡道,“莫不是心疼她了吧?”   玄华面无表情,只盯着沈慕白出神。   见他如此,顾崇云咬牙切齿,面露狠色:“师父可别忘了,这些年来,外界在背后是如何议论我们的,曾经辉煌一世,傲视三界的三清派,如今貌合神离,败絮其中。多少人表面上对我们毕恭毕敬,又有多少人在背后耻笑师父您!”   顾崇云自小便上山跟在玄华身边,他尊他敬他,视他为师为父,三清派恪守的仁义礼教将他束缚成外界人人称赞的君子之才,也将他内里逼成了过于偏执的破烂性子。   玄华会对沈慕白有恻隐之心,他完全不会,他心中只有玄华顺利突破瓶颈,跻身仙位,为师父自己强争一口气回来。   “当初神武大战,明明师父出力最多,为保师伯们生生受了那样严重的伤,甚至至今都未曾好转,若不是这沈慕白养着,您只怕早便仙逝了。”   顾崇云越说越激动,为宗门不甘,也为师父不平:“可到头来您换来了什么?他们口口声声说会下凡帮您一起共度仙门,师父我问您,过去多少年了!您等到他们了吗?!”   “闭嘴!” 第77章、在雨中许诺   修仙界流传着沈慕白的传说。   她连同跟班,那只蛟妖唐司珏为祸苍生,无恶不作。一个任意妄为,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另一个就对其言听计从,杀人放火,手段干脆利落。   但谁也拿他二人没办法,只因沈慕白背后的靠山是修仙界最为至尊的仙者玄华,清云宗恪守礼教数百年,到头来竟然收了这样一个妖女做弟子,还宠爱有加。这天下谁人不知,堂堂仙府宗门清云宗,是以她沈慕白为尊的。   也正因为是这样,才娇惯得沈慕白天不怕地不怕,她为人恶毒,唯恐不乱,更是小小年纪便能做出笑着打断同门师兄曲奉如的腿,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天才少年惹了她不快。   活在众人谩骂中的沈慕白如今侧躺在软塌上,看着狼狈地趴在地上的曲师兄,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趣:“不是说天才吗?就这?”   曲奉如何时受过此等侮辱,当即便要挣扎起身,却被身后的唐司珏用膝盖狠狠一撞,将他脊背磕的发麻,他灵力被缚仙绳所困,一时难忍,重又跪倒在沈慕白面前。   身后的膝盖仍旧不放过他,死死地压在他蝴蝶骨处,叫他动弹不得。   “师兄谨言,”唐司珏的声音阴恻恻的,恍若但凡对沈慕白说一句重话便要立刻要了他的性命,“好好说话。”   没有人敢将唐司珏的话当耳旁风。   在沈慕白尚未苏醒时,他日日受外门弟子折辱,师妹一醒来,便立刻被她垂青,灵丹妙药应有尽有,他本就天赋不俗,在这些灵宝的促就下愈显凌厉。   十岁结金丹,十三过元婴,如今不过初初十五,便摸到了元婴后期的位置,此等不可多得的人才,偏生是个只听沈慕白话的疯子,二人实乃一丘之貉,恶上加恶。   沈慕白是个灵脉破损的废物,她本就看那些师门师兄不爽,若是有人胆敢在她面前显露修为,定是要被唐司珏用实力碾压□□,再被她折磨不堪。   就像如今这等场景。   曲奉如是何等的剑术奇才,放到外界可是一剑镇山河的英雄,而如今却是被一捆缚仙绳束着,跪在温香软玉的闺房中,狼狈地浑身带着血。   汗渍顺着下颚滴落到身下的白绒虎球的珍贵地毯上,惹来软塌上少女轻轻地皱眉。   女孩心情不佳,唐司珏便干脆利落地暴虐出手,直接将曲奉如压倒,清隽的脸径直磕到地面,嗑出一嘴的血。   “真讨厌,”沈慕白娇滴滴说道,“毯子脏了,现在地板也不干净了。”   她冲着唐司珏发脾气:“你可要替我收拾好。”   一语双关,忠心不二的唐司珏自是听出来了。他目光病态,痴痴地望着沈慕白答应道:“是,师妹。”   闻名修仙界的天河城之子曲奉如残了,只怕是再也练不了剑了。   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为之愤怒。他们一纸诉状告到了玄华面前,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揭过,只轻轻揉着沈暮白的脑袋说着别再惹事这样不轻不重的话语。   曲奉如难以接受,本就心魔缠身的他便在一个月夜自裁,了结了自己看不到未来的一生。   在此事件之后,蛇蝎心肠,暴虐无度,阴晴不定,笑里藏刀,修仙界的人都这样形容她。   种种阴毒的词汇,都像是为沈慕白量身打造的。   正邪两道都看不上她,都在心中祈祷一场天灾人祸,将那疯子沈慕白彻底收走。   所有当她二十岁生辰那日血脉觉醒,被爆出神凰一族的血统后,妖修两道难得统一,都想将其除之后快,为己所用。   二十岁那年,坏事做尽的沈慕白遭到了全修仙界的追杀。   所有人都发了疯似的追在她身后,想要将她敲髓吮血,吞进肚子里。   后来,是唐司珏一人一剑护在她身边。   谁想动她,他便杀谁。   清云宗的人围堵她,他便杀干净了全清云宗的人。   三界动乱,天地剧变,唐司珏就站在风雨之中满身是血,甚至还沾着玄华的血。   唐司珏的天赋那样厉害,修为一骑绝尘,就连玄华连无法和他匹敌。   人人唾骂他,在巨雷之下,清河宗弟子明雪痛斥他:“唐司珏,你二人身为妖族,师门一心栽培你们,如今为何做出此等欺师灭祖之事!”   “为何这般,咱们心知肚明,况且,”唐司珏举起了剑,面对仙界众生,笑得放肆,“真正的欺师灭祖,才刚刚开始呢。”   沈慕白一朝血脉觉醒,半根神髓被玄华夺去,如今早便是彻底的将死之人一个。 第78章、重新来过   蛮荒之地超脱三界之外,是类似天地开荒之时那般的混沌存在。   在这里没有出口,与三界彻彻底底地隔绝开来,妖兽遍地,黄沙滚石,就连吹拂过的冷风都是带着砂砾的粗糙与生硬。   在这样一个连遮阴处都少得可怜的地方,沈慕白竟是在床上醒来的,她环顾四周,见屋内虽置办从简,却是应有尽有。   上辈子的梦做的太久,让她一时有些恍惚。磅礴的情绪卡在她胸腔内,让她一时记不起这辈子的故事发展到了哪里。   体内熟悉的炙热疼痛,让她恍惚记起。   “若真是为了宗门好,倒不如乖乖赴死。”   她闭上了眼,将酸涩与痛苦尽数压下。   唐司珏见她不说话,只呆呆地发愣,以为是喉咙不舒服,从一旁的小桌上倒上一杯茶水递给她。   沈慕白缓和了情绪,接过指腹一摸,是热的。   “我们这是在哪?”   “蛮荒,”唐司珏回答她,“只有这里,玄华的神识无法探及。”   沈慕白喝了口水,茶香四溢,茶品不俗,虽是心情沉重,却还是强撑精神调笑道:“蛮荒?蛮荒还有茶喝吗?”   “这不是用来招待你的吗?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自门外穿来,沈慕白动作一滞,身子竟是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木轮捻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待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手上一松,瓷杯在地上摔个粉碎。   沐屏叹口气:“一人就一个杯子,你这碎了可就没有了啊。”   多年不见,沐屏好像仍旧是仙都中的那个温润师叔,什么都没变。   但鬓边的青丝都掺上了白发,眉眼处也沧桑了许多。   兜兜转转,竟又遇上了他,小小的房间中,二人对视许久,未曾言语。   额上的天雪蚕抹额仍安稳地戴着,特地改造过镶上去的红宝石坠在眉间,被沈慕白的体温捂得温热。   也不必说什么,她便明白了一切。沈慕白垂下眼,有些疲倦地问:“这几年,你便待在这里?”   *   “这屋子就这么大,师兄若是要找人一眼便能看个清楚,”沐屏神色发冷,声音也冷,“找不到就尽快回去吧,我这没什么能招待师兄的。”   玄华并不在意他呛人的语气,只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   闻言,沐屏气得冷笑一声:“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望着眼前面无表情,好像一点羞愧心也没有的人,沐屏只觉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他。   沐屏语气激烈,眼角都带上三分薄红,手指死死掐着身下的轮椅,带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当年自仙都将我带来这,一数五载过去,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再回这里,想来也不能是你良心发现了吧?”   蛮荒隔绝外界,若非是化神境修为的人,谁也无法进出。沐屏被困在这,望着窗外的连绵风沙,一望就是五年。   “我也是为了大局为重。”玄华知道自己对不住师弟,但当初仙都之夜,他发现了沈慕白的秘密。玄华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曾想世上竟还留下了离魂灵法的记载,叫他识破。   沐屏年纪小,身子又弱,只清河宗的玄礼与他亲,玄华对他本就没太多的感情。   不如说,这世间除却他师父灵法天尊,他对谁都没有感情。   五年的时间,对于容颜永驻的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但对于沐屏,却是想都不敢想的漫长时光。   凡间的五载春秋,有多少人病重,又有多少人死去。医者仁心,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病痛中挣扎,他却只能在这里煎熬度日。   更何况还有流萤,她那般孱弱,如今他不在身边,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有没有受欺负。   种种忧心险些将他吞没,沐屏闭了眼深呼吸,平复下心情。   “计划失败了?”他睁开眼重望向玄华,声带嘲讽,“慕白逃了?”   “她不在你这?”   玄华没那个心思跟他啰嗦,四下扫视确实没发现人,想来也是,蛮荒之力灵力浅薄,妖兽强悍,沈慕白如今尚在恢复期,来这就算是唐司珏护着也没有半分好处。   虽说如今咒法开启,但顾崇云谨慎,非催着他找到沈慕白,势必要将她带回宗门关起来才安心。   找不到人,望着沐屏,玄华顿了顿,难得有些平和:“等我炼化了她,便将你带回宗门,届时灵丹仙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沐屏只冷冷看着他,调转轮椅背对着:“不送。”   * 第79章、在你身边   神凰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兽了,与蛮荒留存的妖物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就算是如今沈慕白神髓散落,光是血脉压制也足够碾压它们的了。   只能说唐司珏的担忧确实有点多余。   无妄火放出,就算是未开智的妖兽也能感受到来自骨子里的震慑与恐惧,还未等到后退撤离,火光便将它们尽数吞没,化为湮灭。   漫天的妖气成为蛮荒近日里最为呼啸的狂风,以沈慕白为风眼,浓郁的妖气灌进她体内。   蛮荒废弃荒败多年,许久未曾经历过此等大规模的动乱,就连相隔甚远的二人都能清楚感知到脚下大地的震颤。   “都说让你不用担心,”沐屏撑着脸,望着远方妖气□□所引发的飓风,“这里的妖物愚钝,没有智灵空有妖气,正好补上她流失的修为。”   离魂灵法霸道的很,阵法蛰伏的这些年修为灵力尽数被引走一半不说,在最终时修为清零,也幸得沈慕白为神凰一族,灵气消散之时转换了部分为妖气,并且这些年来修习的是体术,不然此时此刻便真的只是个□□凡胎的废人了。   正是因为此阵法过于阴狠,灵法天尊才会封藏此法视为邪术。   “三日之后,您跟我们一起走吗?”   唐司珏不清楚眼前人的立场,虽说沈慕白在他心中也有一定的分量,但同三清派,同门情意相比,孰轻孰重还未可知。   他日玄华一朝飞升,受益的将是整个三清派,他与玄华关系不好,可清河宗的玄礼于他而言却是如兄长般,届时一旦出了蛮荒……   唐司珏眼神晦暗了些,只希望沐屏,至少不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沐屏只一瞥他的神情,便明白这个心思深沉的少年又在想什么。   “你放心吧。”他淡淡道。   这些年来陪着流萤走南闯北,沐屏的心思其实跟沈慕白差不多。   只求公正。   这个世界暴虐成性,不讲仁义多年,沐屏这几年走南闯北,都看在眼里,却无法实现将其改变的愿望。   沈慕白对他而言更像是知音,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想法与理念,只有沐屏看在眼里,明白她的决心。   一边是所求之道,一边是同门情意,如今玄华与沈慕白的矛盾激化,谁也不肯放过谁,沐屏没办法做出取舍,但还是对唐司珏保证道。   “我会尽我所能,护住慕白,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至于他二人之间的冲突,只能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唐司珏松了口气,真诚道:“多谢。”   来自师尊的刺杀已让沈慕白十分痛心,若是身边亲近之人却都无动于衷甚至背弃的话,他不敢想象慕白将会如何寒心。   这已是他所能设想到,最好的局面了。   “等出了蛮荒,你们有什么打算?”   唐司珏思忖了片刻:“离魂灵法已经开启,先想办法解开吧。”   修为被阵法尽数吸收不算,沈慕白始终都会遭受体内精魄的燃烧,这种极端的痛苦她能受得住,唐司珏无法接受,他看不得她受这些折磨。   “蓬莱仙岛的神女转眼就灵阵仙术,当年师父灵法天尊也经常前去求教。”沐屏皱着眉头道,“但是蓬莱向来灵隐,与修仙界众人关系也都淡薄,若是想要寻求他们神女的帮助,怕是有些难度。”   “蓬莱?”   极度沙哑的声音自门边传来。二人抬眼望去,看见沈慕白满身狼狈,摇摇欲坠地站在门边。   唐司珏一惊,正欲上前扶住她,却摆摆手,自己站稳了。   “蓬莱还有位神女?我为何没有听说过?”   沐屏见她满额是汗,示意她坐下,手指探在她腕间替她安抚□□的妖气。   “蓬莱本就神隐于云海之间,除了奚岛主与其爱徒游走修仙界,剩余弟子都是在岛内闭门修行的。”   蓬莱仙岛世代供奉族内的神女,乃族内至高无上的圣洁之人,神态音容,无不仙缈绝尘。   “因神女庇佑整个蓬莱,向来独来独往,就连岛中弟子都无缘相见。”   沐屏放下她的手,叹了口气:“若是想寻求她的帮助,只怕是难如登天。”   沈慕白闻言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问:“确定她能解吗?”   “神女已存世千年,堪称是修仙界的活体百科全书了,当年师父也曾多次找她,若是……”   灵法天尊所遗留下来的秘术,若是连她都没有办法,普天之下怕是没人能解的开了。   在沐屏犹豫的眼神中,沈慕白读出了他没能说出口的后半句。   她淡然地点点头,没有多大的反应。   是夜,蛮荒的夜晚没有月亮,夜风粗糙,风声像是呼啸的野兽,只等着将屋中人尽数吞没。   沈慕白靠在灯火下看着沐屏给自己整理的心经,为明后两日做着准备。   火光微微一颤,她连头也没抬:“进来吧,门没锁。”   唐司珏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她认真翻阅书籍的模样,半边的侧脸被烛火照的温暖明亮,愈发显得瓷白小巧,无端生出几分脆弱清冷。   明明刚经历一番生死,却这样平静如水。唐司珏害怕,他倒宁愿沈慕白哭一哭,发泄一通,也好过现在的冷静。 第80章、在他面前离开   自从灵始天尊飞升后,玄华就接替了他师父的位置,成为了修仙界不可撼动的顶端。   天下灵气凋敝已久,这些年来有天赋的修士凤毛麟角,玄华的修为对于所有人来说遥不可及,他就像是修仙界的一座镇山石,压制了所有不安分的念头,维护着千百年的平和。   这些年来众人心怀羡嫉暗恨,虽说私底下时常嘲弄与笑话三清派是个名存实亡的空架子,但明面上该有的尊崇向来不会少。   没有人胆敢忤逆他,也没有人会蠢到去对抗他。   百年以来,沈慕白是第一个。可沈慕白就此时就站在他面前,拿剑的手都是稳当当的。   即便隔着滚滚的黄沙尘土,玄华也能一眼望见她的双眼。   那双坚毅,明亮的眼睛。   在玄华的记忆中,沈慕白的眼睛好像总是这样的,她明明那样弱小不堪,面对世界却是毫无畏惧的。   可是她的眼神,又与记忆中的不同,至少对于他而言,从来没有见过沈慕白如此满含凌冽的杀气。过往的十余年中,那双眸子对着他,哪次不是笑意依赖。   没来由的,他又想到了那串流光穗,那夜在雪地里闪着碎光,煞是好看。后来被顾崇云拿走,扔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山脚。   林林总总,玄华看着沈慕白,语气有些悲天悯人:“你若配合一点跟我走,为师答应你让你走的毫无痛苦。”   仿佛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   “毕竟我们师徒一场。”   但却对于沈慕白来说,却恶心地只想作呕。   “师徒一场?”她望着玄华语气嘲弄地反问着,“难道你真的把我当徒弟,而不是养在身边的灵宠仙药吗?”   瞥见玄华蓦然沉了脸,无妄火燃烧,沈慕白眼底只剩冰冷:“抛开那些假惺惺的说辞吧,咱们之间哪来那么多情谊,都是一场幻影罢了。”   说罢也不再多说什么,漫天的火光照亮了整片阴暗的蛮荒,不消片刻便烧到了玄华的眼前。   无妄火作为神凰一族的神火,不死不灭,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滚烫。不仅仅是肉/身上的伤害,它会侵袭神识,带来一损俱损的毁灭。   可天下人都会怯它,唯玄华不会。   他本就修炼天地间至阴的霜雪灵力,专克火不说,如今离魂灵阵开启,沈慕白此前所有的修为灵气全部成了玄华的附庸,他如今身上有沈慕白的气息,无妄火便不会伤害他。   玄华只是站在火里,薄凉的眼神望着沈慕白,似在讥笑她的天真。   沈慕白瞧见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一挥袖,又是更加热烈的火光。   滚烫的热意横亘在二人之间,将空间都烧的扭曲。   明知对他毫无伤害,却还这般费力,玄华正想着嘲讽两句,却见扑面的火光中猛然窜出道模糊的人影。   速度快到像是天际骤然的流星。   玄华尚未反应过来,明雅剑自发出鞘,挡在他修长的脖颈间。   “锵——”   隔着自己的本命剑,玄华尤能感受到令人牙酸的震颤。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睨了一眼离他脖颈不过几厘距离的利剑。   通体淡紫,灵气逼人。   是紫英。   玄华认得那把剑,当初沈慕白从无上剑冢出来的那日,他还与顾崇云笑过。   “一个毫无灵力的药引子,拿把石头剑做玩具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时自己揶揄的口吻。   唯独事事小心谨慎的顾崇云皱眉道:“无上剑冢隶属陨落的上神,里面尽是叫得上名的灵剑,怎么会混进一把废剑?”   是啊,怎么会有把废剑呢。   如今玄华望着眼前那把嗡嗡作响的紫英,甚至能在上面窥测到几分上神气息。   哪是什么石头剑,分明就是把被封印了的上古神剑,如今沈慕白血统觉醒,觉察到九重天气息的紫英便瞬间觉醒,展现出了它真正的威力。   剑身鸣而不颤,灵气凝华成丝丝雨雾般萦绕在四周,锐不可当。   这边玄华内心翻腾,沈慕白却一心战斗。   见明雅飞速显形挡住了攻势,她轻轻“啧”了一声,下一瞬间便又提起剑来,招招往着致命的地方砍去。   饶是再念旧情,面对如此猛烈干脆的杀意,玄华眼底也沾染几分怒火。   他本想着好聚好散,沈慕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   明雅剑入手,天地灵气开始动荡。稳居化神境多年的玄华,举手投足间都是毁天灭地的气势。   沈慕白心里揣着战术,也知道玄华擅长远战,便贴近他身前,如甩不掉的鬼魅般追着打。 第81章、阿楚   “没事吧?”   唐司珏抱着沈慕白,看着她浑身发汗,担心道:“刚刚受伤了吗?”   沈慕白安静了一会,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明白神脉的重要与厉害之处,但在绝对的势力压制面前,沈慕白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它。   前来围剿的修士多为元婴,就是半步化神境的也不在少数。此等修为的人,放在修仙界中也基本都是掌门、长老的地位,他们大多倾尽了自己门派内所有天灵地宝,集中在一起的庞大法力,劈山填海都毫不费力。   然而她只是下意识地随手反击,就像戳破肥皂泡那样轻巧,瓦解了所有的招式。   是与拥有她神髓的玄华不同,沈慕白面对这些修士,是完完全全血脉上的碾压。沈慕白看着自己的掌心出了神,一干修士死亡后,自身散出的过于浓郁的灵力争先恐后地往她体内涌去。   “现在这种情况,全修仙界的人都要来杀我,我不想死,所以来多少我就会杀多少。”   沈慕白看向唐司珏的眼睛,他们所设想的和平,短时间内将不会实现。   她知道眼前这人有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她轻声道:“如今对于修仙界来说,我才是祸乱天下的大反派了,作为帝子,你现在应该杀了我,平复修仙界。”   她浅浅笑了笑:“如今看,咱们的境遇倒是完全颠倒了。”   “所以你以前没有离开我,我现在也不会弃你不顾。”唐司珏将她抱起,声音有些低闷,“你明知道这些,就别再说戳我心窝的话了。”   “若是你不在了,山河稳固于我而言也并无意义了。”沈慕白在他怀中闭上了眼,弯了弯唇角。   她自是清楚唐司珏所想,如今骗他这一番话,也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舒缓一番烦闷心情罢。   *   蓬莱地处南海附近,因周遭海雾漫漫,若没有蓬莱特定之物指引,极难寻到蓬莱的入口。   二人赶到南海附近时,沈慕白还未掏出闵欢欢之前送她的仙螺,只觉一阵疾风,自己便被抱住。   以她现在的修为,自是可以躲开。   沈慕白垂眸看了眼浑身都在颤抖的闵欢欢,许久都没说话,也没有推开她。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古拙秘境一别,修仙界剧变。闵欢欢怎么也想不到,沈慕白一朝之间成为了全修仙界追杀的目标,幸而蓬莱一向飘渺海外,门派内珍宝不缺,远没有那些欲念。   否则若是连奚宣都想掺上一脚,闵欢欢不知现在该怎么面对她。“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师父一直派我守在岛口迎你,你放心,蓬莱一定会护你安全。”   当初在幽冥,奚宣亲口对沈慕白许下承诺,无论发生什么,蓬莱都是她的后盾。无论要面临的是什么,就算是玄华也一样。   “听闻你们蓬莱有个神女。”沈慕白跟着闵欢欢走入茫茫海雾。   “你为神女而来?”   沈慕白抬眼看去,奚宣站在三人面前,像是匆忙赶来似的,鬓角发丝都有些乱意。   “是。”蓬莱的神女一向闭关不出,除了历届岛主外不见任何人,沈慕白诚恳道,“玄华在我身上布下的离魂灵法,或许只有神女有办法解开。”   奚宣踌躇着没说话,闵欢欢急道:“师父你还考虑什么!神女大人见不见另说,先让慕白去吧!不然若是后面有人来追上怎么办。”   见自家弟子在面前大呼小叫,奚宣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想起当时在幽冥闵欢欢浑身带血的模样,终归还是妥协了。   “罢了,左右我该还你一次恩。”他摘下腰间浑圆的明珠,彩光暗暗流动,“你拿着这颗珠子,往蓬莱最南边的海岛去,若是神女愿意见你,她会给予你指引的。”   空气中倏地穿来一丝冷冽,奚宣顿了下,又道:“欢欢,你一起去。”   沈慕白接过,望向唐司珏,他了然地颔首:“你放心去,我陪同岛主。”   目睹她们离去后,奚宣抽出凌月白绫蒙住双眼,唐司珏也默默招出落邪,默契地做好对战的准备。   然而凌冽的寒霜带着玄华来到二人面前时,玄华却是连正眼都没瞧上他们一眼。   “让开。”   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好些年没看到你脸上有表情了,如今瞧着才像个活人呢。”奚宣嘲讽道,“心生欲念这一点,也是一样。”   “锵——”   一声脆响,明雅剑出鞘,玄华剑指二人,语气森然:“若是蓬莱胆敢庇护此等妖女,我今日便踏平蓬莱岛!”   奚宣心下一沉。   在此之前,玄华的计划只是杀了沈慕白一跃飞升而已,修仙界众人阻拦也好争夺也罢,他都从未放在眼里。作为名门大派的大家长,玄华对待修士的态度虽说冷淡,但总是护着的。   所以那些保沈慕白的人,也是料定了他不会伤害其他无辜之人。   眼下清醒看来,倒真是,   “疯魔了。”奚宣眼底淡漠,声音也是冷得,“我看你彻底走火入魔了。”   *   蓬莱境内总是大片大片的海雾,四起缭绕,久久不散。 第82章、机关算尽   这是个怎么意思?   沈慕白望着不远处一群认真修炼的孩子,漫不经心地想。   灵始天尊难不成还想着来这一遭,让她可怜可怜玄华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沈慕白便自己嘲弄地笑了出来。   可笑至极。   不论是灵始天尊,还是刚刚自己的那个想法。   “师尊师尊!”   明明自己原先还是门派内的小师妹,如今却直接超级加辈,被一群长辈喊师尊,沈慕白至今都还未习惯。   她愣了一会,直到身体低下头去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灵始天尊体内,重历当年的过往。   一声穿金戴银的华贵小公子,焦急地扯着自己,语带急切:“师尊,阿楚又在欺负小屏了,您快去看看呀!”   沈慕白盯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好半晌才与记忆中那个拥护沐屏师叔的玄礼掌门联系在一起。   视线向前望去,阿楚生得高大,虽只是个少年但也格外强劲,对比起来,这个年纪的沐屏倒显得像个女孩子般瘦弱,像一折就断的春草。   他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又被阿楚骑在腰间,像是只上岸的鱼苗,动弹不得,涨的整张小脸都红了。   阿楚像是发了疯,死死钳住沐屏的脖子,像要把他活活掐死。   周遭的师兄弟们被他活阎王般的模样吓住,竟是愣在原地。   “阿楚。”   沈慕白只听自己喊出了声。   声音虽轻柔,语气里却带着严厉警告,还有不愉。   此声一出,阿楚便立刻被点了穴般停了动作,却仍旧骑在沐屏身上不动弹。   “可要为师过去亲自请你下来?”   这句话可就带了三分寒意了。   少年这才起身,沐屏得了空狠狠喘了口气,却又被呛住,剧烈地咳嗽出来。   “小屏!”   年少时的玄礼掌门及一干师兄们一拥而上,这个扶着那个哄着,一个两个都围在沐屏身边,阿楚一身灰尘站在一旁,也不看热闹的他们,只执拗地盯着师父瞧。   灵始天尊自是看到了,因为就连沈慕白都能感受到那股视线的灼热。但她也知道,灵始天尊的视线片刻也没停留在阿楚身上。   只直直地朝着沐屏而去,抱起沐屏往回走了。   徒留下阿楚烧得通红的眼睛。   *   是夜,夜凉如水。   三清派此刻只是个刚刚成立的小门派,尚未分宗,所有的弟子们都集聚在一座山中,涣璧宫处处积雪,哪里都凝聚着霜寒的气息。灵始天尊走出来的时候,沈慕白才发现,玄华后来居住的涣璧宫,竟也是当初他师尊的宅邸。   在这样一个处处充斥着旧人气息的地方,玄华那百年来的执念与痴缠,究竟是入魔到了何种地步。   眼下三清派弟子年幼,夜已深了,还未入金丹的他们自然也都睡去。   但灵始天尊脚尖一点,夜风美景耳畔拂过,眨眼间便到了弟子们休息的院落。   院落外的林子中,少年一个人执着地练武,在竹林间上下翻飞,月光洒下,勾勒出少年精瘦的身姿。   “阿楚。”   听到却好似没听到般,像是在赌气,只动作微微滞了几分,重又接着行云流水起来。   沈慕白听到灵始天尊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声音温柔似水:“为何还不休息,过于劳累对修行并无益处。”   “我要变强。”阿楚的动作仍旧没有停下,三清派的剑法在他手中来来去去地练,动作像是刻板印象般地熟练,“只有我成为师兄弟中最强的那个,师父才能看到我。”   “我要让师父看见我,记住我,眼中只能有我。”   沈慕白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   真是师徒情深的画面啊,灵始天尊白天哄完小的,眼下大半夜还要出来哄大的。   “我记得你昨日才答应为师,修行是为天下众生,怎么今日又变了?” 第83章、带着审视的慈悲   “玄华前辈,您别再执迷不悟了!”   季桉站在玄华面前,身后阴兵数以十万计,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去唬人的很。   如今已是鬼域域主的季桉身上也有了几分稳重的模样,他身边站着不少人,三清派的曲奉如明雪等,蓬莱岛主奚宣,还有许许多多这些年来与沈慕白交好的人。   他们各个面色凝重,却不知是对玄华的畏惧,还是在为即将开始的一场恶战焦灼。   季桉眼底黑沉,望着对面玄华语带寒凉:“您高居修仙界之首多年,我们尊您敬您,可别做出什么为天下人不耻的错事。”   玄华低垂着眼,手执明雅似在出神。就像是根本没把季桉放在眼里。   不如说,是根本没把这对面的所有人放在眼里。   “跟他啰嗦什么!”闵欢欢从后方蓬莱岛中出来,小脸满是狠意,“打就完事了,说这些场面话作甚!这些年他若是有半分悔意与慈悲,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明雪听了闵欢欢的话浑身一抖,眼眶通红,拿着化殷竹笔的手都是抖得。   “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三清派带给你的一切,最后为了一只妖跟我们反目,你还觉得自己特英勇呗?”   没来由的,明雪想到当年自己对沈慕白说过的话。谁能想到,如今竟是作用到了自己头上。   三清派抚育她多年,还习得一身的本领,于理,她根本不该站在这边,事关三清派的脸面与荣光,最保险的做法该是中立,哪边都别去管。   可,明雪做不到啊。   一想到沈慕白被当做牲畜般养大,马上就该被屠宰,她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锅上煎炸一般难受。她如今终于明白沈慕白这些年为唐司珏做的一切,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你真切地体会一遭。   “今日之事了结,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自废一身修为,彻底与三清派脱离干系。”曲奉如对着玄华,眉眼淡淡道,“我与宗门再无瓜葛。”   明雪心中一震,连忙道:“我,我也!”   “啧。”   顾崇云心中一片烦闷,他懒得理对面叫嚣的众人,如今拖了这么久,他早便没有了耐心。   “师尊你还在等什么?”心中郁躁,语气也冲了些,“将这群人一齐解决了拉倒,我们这边这么多人,不必忧心。”   站在一旁的任玉泉也附和道:“是啊仙尊,如今我们这边实力碾压,无所畏惧,虽说这妖女今日必死无疑,还是不要再犹豫,免得夜长梦多。”   修仙界闻名遐迩,清风霁月的两大公子,用着最漫不经心地语气说着血淋淋的话语。   与玄华身后的各个门派众人相比,蓬莱这边的人数着实是不够看,若不是季桉调来了鬼域大半部分的鬼修,只怕实力还要悬殊。   玄华站在天地之间,晃神了许久,才终于抬起头来,遥遥望着奚宣,平淡道:“当真阻我?”   蓬莱这些年与三清派来往密切,奚宣跟玄华平常也是颇为熟稔,即便眼下再怎么紧张,也是无法让开身后。   奚宣苦笑道:“身为蓬莱岛主,我平日就算再怎么不正经,却也是有一根傲骨的,要我让开任由你们残害无辜,这等事,我可做不出。”   这句话听着软绵绵,却像是一柄剑般戳中对面每个修士的心。   众人恼的面红耳赤,拼命叫嚣着。   玄华皱着眉头,终是下定决心了举起明雅剑,见此,曲奉如等人皆凝重地准备防守。   半步飞升的全力一击,没有人知道能不能抗的下来。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玄七剑意,却凝聚了庞大的灵力,显得厚重无比。   本来隐在人群中的唐司珏当机立断站出,落邪剑狠狠劈下,正迎着明雅剑的剑光,一黑一白两道剑光相撞的时候,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唯有唐司珏身子不稳,却是半步没退。剑光散去,他站在狂风之中,不动声色地揩去唇边的血迹。他回身望去,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些伤,季桉带来的魂兵更是直接湮灭了小半。   仅仅只是一招而已,所有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玄华提剑就要冲过来,正当所有人都咬着牙准备往前上时,却见他突然面色骤变,脚下不稳打了个踉跄。   “师尊!”   顾崇云心系师尊,当即便冲上前去扶住他,皱眉道:“怎么了?”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重创,玄华竟是面色惨淡到连唇色都看不分明,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体内设下的法阵崩裂开来,数十年来的心血化为湮灭,体内不属于自己的灵髓没有了离魂灵法的加持,在自己体内疯狂地冲撞,直撞得他溢出一口血来。   顾崇云见状像是反映了过来,不可置信地尖声道:“真的解开了?!师祖留下的禁术,不是说无解的吗?!” 第84章、山海再相逢   顾崇云殒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般,挫骨扬灰。   沈慕白望着紫英剑上的血,没来由的,她又想起了那本《寻仙》,那本神域专门为她编造的,充满谎言的剧本。   ‘唐司珏站在风雨之中,手执长剑,满身带血,活像个从地狱中爬出的活阎王。   “唐司珏!这些年来宗门待你不薄,为何做下这些荒唐事!”   唐司珏抹去长剑上的血,笑得狰狞:“我要做的荒唐事,可才刚开始呢。”’   这是原文之中,本该走向屠杀结局的唐司珏,在神君原本的计划下,沈慕白被玄华所杀害,唐司珏怒急攻心,一瞬入魔,屠尽三清派上下满门弟子,在整个修仙界为之动荡的那一夜,他在宗门面前,说下那句话。   可是剧本被毁,结局更改,阴差阳错下,唐司珏还是一字不动地说出了那句台词。   就像是一种无法逃脱的宿命,大道循环往复,总会有丝丝点点的细枝末节对应之上。   “怎么了?”   唐司珏见她不说话,只望着紫英愣神,问道:“你…可是心软了?”   他上前一步握住沈慕白冰冷的手,和声道:“你若是下不去手,玄华便由我来解决。你若是不想去神域,天上天下,我们也可任意逍遥。”   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是坚毅的温柔:“你不必勉强自己,一切你不想面对的,都可以尽情丢给我,我永远是你后退的盾,也会是你胜利的王牌。”   沈慕白眼睫微颤。   七巧圣羽花让唐司珏仁爱世间,永怀赤诚,却终究还是输给了唐司珏心中的沈慕白。   在宗门沈慕白为唐司珏出头的时候,或许在更早之前,山下二人的初遇,便彻底奠定了唐司珏心中对世界万物的序列。   一个,沈慕白首当其中,其他统统靠边的,不讲理顺序。   沈慕白闭上眼,清浅笑了。   “怎么会下不去手呢。”她睁眼望向唐司珏,上前一步,将他抱紧,“不但是我,更是你,那些年你受的所有欺辱,玄华全都无动于衷,他所做的这一笔笔,一件件,我都要全部讨回来。”   *   修仙界消息传遍了,如今各大门派都宗门紧闭,安静如鸡。   倒也有些不怕死的,自诩正义之辈,打着猎杀妖物的旗号洋洋洒洒聚集了一堆人,就要冲着沈慕白一行人动手。   都还不需季桉等人的帮助,沈慕白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挥手,火光侵袭天地,便能屠杀地一干二净。   碾压。   明雪跟在沈慕白身后,面色有些发白,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你见过风雨中的海啸吗?   明雪突然想起这么个画面。   供孩童们玩闹的小小木船,在电闪雷鸣的风浪之中,只有被海浪席卷,轻松卷入旋涡的结局。   对比沈慕白与修仙界众人的实力悬殊,这样的比喻再合适不过。   去往三清派的这一路,死伤无数,血流千里。   惹怒天地,降下了雷刑,瓢泼大雨之下,更显得沈慕白的背影瘦削,却□□。   三清派好似早就明白了她会找上门来,偌大的宗门在风雨之中静谧无声。   三千问路梯在年幼的沈慕白心中那样神圣,艰辛,又遥不可及。可如今她站在门口往身后望去,却只觉得渺小不堪。   她怔怔地望着白玉台阶出神,倏地察觉到有人靠近。   玄礼从树后走出,望着她满脸复杂。   “师弟他…并未回宗门,现在在妖域附近,许是去了步仙梯。”   沈慕白对他印象不算太坏,闻言笑了:“我自然知道,我来也不是找他的。”   “你……还是要复仇?”玄礼声音滞涩,说地艰难,“若是你心意已决,我自是拦不住你…但我身为掌门,还是该为了门内弟子挺身……”   “你误会了。”   她径直打断,眼神飘远语气淡淡:“冤有头债有主,我还是分得清事理的。当初阵法未解时,你没有带着宗门子弟一起围剿我,如今我也不会对宗门做出什么。”   沈慕白眨眨眼:“我自是知道玄华现在在哪里,只是一会危险,我只是带他们回来而已。”   说罢,转身望向明雪等人,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一会恐怕修仙界会震荡,你们还是待在三清派比较安全。” 第85章、落幕   妖域,极北之地,步仙梯。   这三个修仙界闻名的地点都相隔不远。   之前沈慕白曾经中过重宇的阴谋,被他通过璃光棋传去了北屿,那时的她太过幼小,想要从路途迢迢的碎心海回来都要唐司珏承担暴露身份的风险。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你说他去步仙梯做什么?”   唐司珏想不出:“也许…是想着跑远一些,好藏起来?”   这当然是胡扯,如今他二人实力登峰造极,就算是跑到神域去也跑不过他们的感知。   沈慕白有些猜到了原因,只是低笑了一声,伸出了手:“去看一眼便知道了。”   灵力在她指尖倾泻,过于浓郁具象成橙蓝的火焰状,自她身前铺设开来,高温将二人面前的空间都烧得扭曲。   沈慕白用的还是上次唐司珏带她用的招数,用过于浓郁的灵力烧穿空间进行两个位面之间的空间折叠,便能在极短时间内到达目的地。当初沈慕白在碎心海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唐司珏并未教过她具体的方法和诀窍。   仅仅只是这么一眼便学会了,可见沈慕白确实天赋极高,倘若没有这些糟心事,倘若……   唐司珏眼神晦暗了下去。   可惜没有倘若。   “走吧。”   沈慕白并未察觉他心中各样的情绪,只抓住了他的手,浅笑道:“去结束这一切吧。”   *   妖域境地极为清冷,许是因为步仙峰终年积雪不化的缘故,更增添了一抹寒凉。   步仙峰周遭灵力枯竭,结界遍地,通常只有飞升之人才会被传于此地,寻常修仙人士根本无法靠近。   这可惜这些禁锢,对于沈慕白二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刚一落地,沈慕白便察觉到了熟悉的灵力。   属于玄华的霜雪气息铺天盖地,凌乱极了,在这片巍峨的雪山前四处碰撞着,凌厉地震散了山巅的积雪。   飞雪纷纷扬扬,落了玄乎满身,他颓唐地跪在步仙峰山前,那道无法撼动的结界之前,那道结界就像是他与天尊之间天堑。   玄华眼神凄哀,双肩狠狠塌下去,跪得萧瑟,他往日翻云覆雨不在话下的双手,此刻狼狈地撑着地,污雪泥垢脏了满手,他也毫不在意。一头白发落进雪地之中,洋洋洒洒铺了满地。   看了如今这画面,沈慕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千里迢迢赶到这,无非就是想验证沈慕白说的话是否属实。   “不会的……”沈慕白一来,周遭的空气都燥热了三分,玄华哑着嗓子道,“师尊只是飞升之后过于繁忙,没有时间寻我罢了。”   他像是在反驳沈慕白,又像是在自欺欺人:“或者,或者他是把我忘了…对,飞升成仙抛却凡尘,忘了我这个徒弟也是应当的……”   眼泪猝然落下,滚烫地融化了身下的落雪,玄华的身子颤地厉害,就像是凡间一个畏惧严寒的老者,瑟缩着身子发着抖。   从始至终垂着头,竟是连与沈慕白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沈慕白听了他的话挑挑眉:“真是奇了,你居然会接受,这难道不是你长久以来的心结么?”   话音刚落,她又立马嘲弄道:“还是说他身死魂消的真相对你而言太过残酷,宁可去相信他抛弃你这个说法?”   玄华的身子颤了又颤,终于像是承受不住一般猛地站起回过身,双目猩红地对着沈慕白吼道:“你骗我!你骗我!!你不过是想报复我,所以瞎诌了这些胡话,若是飞升只是个死局,那我们这千百年来的折磨苦练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玄华心中早已想的明白,眼下不过是不可置信地在嘴硬罢了,就像夏日末尾的蝉在拼死反抗着。   浓烈的霜雪气息在明雅剑尖凝聚,步仙峰向来寒凉,在这里倒是为他增添了几分气势。   清云剑锋毁天动地,更遑论是手执明雅的玄华。磅礴的灵力就像是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将几人所处的一小片天地都遮掩了几分,黑压压得,看了只叫常人惊慌。   沈慕白只是安静地站着,凌厉的剑气近在眼前时,她才拎起手中嗡鸣不断的紫英,喃喃道:“冥顽不灵。”   甚至都不用去挥舞手中的剑,剑气裹挟着无妄火幻化成一只热烈燃烧的火凤凰,代替紫英长啼一声,那叫声尖锐刺耳,直冲云霄,生生将那片冰冷的云雾掀开来,透出点点的光。   天道选中玄华,本是看中他练到极致的极寒灵气,在属性上正克沈慕白。而如今看来,那冷霜非但没能成为熄灭火焰的那泼水,反倒变成了火凤凰的养料。   鸟喙张开,那冰蓝的灵气便统统像卷入漩涡之中,被火凤凰吸得一干二净。   “锵————!”   洗干净了灵气,那凤凰越飞越庞大,直至盘旋在天际,竟是都寻不到它的尾翼。阴影将整座步仙峰都遮盖住,高温滚滚,生生将极北之地的温度拔高,像是到了荒漠的边缘。   终年不化的雪山雪都开始化作潺潺的雪水,顺着山脉落下,变成磅礴的瀑布之观。 第86章、番外   “师妹!师妹!”   “干嘛!”宁洳怒气冲冲地回头,火气蹭蹭涨,“叫魂啊你!”   沐十宜猛地站住脚步,带着安抚意味小声说道:“师父也是担心你,你就别跟他怄气了。”   “这两日他气坏了,宫内弟子都不好受呢。师妹你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   “他不好受,我还不好受呢!!”宁洳满脸涨红,用佩剑敲他肩膀叫嚣道,“凭什么要我服软啊,怎么不说他一大老爷们别跟我小姑娘过不去呢?”   她气极反笑:“我知道十一你是老头派来的说客,你回去转告他,那神器我要定了,谁也不能拦我!!”   说罢便转头,往城门方向跑了。   沐十宜站在原地,急得眼泪都在打转,连忙跑回去传信了。   完蛋了完蛋了。   沐十宜边跑边绝望地想,这次宫内弟子又要跟着遭殃了,师父师娘脾气都这么好,怎么生出来师妹那样的混世魔王,天天跟师父他老人家唱反调呢,就师妹的臭脾气,到了秘境指不定要得罪多少人呢。   *   事实证明,人家沐十宜的担忧是对的,甚至还没到秘境,只是刚刚出城不到百余里地,宁洳就跟别人起了冲突。   “有本事把你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宁洳笑得邪气,整个人坐在少年身上,压得他气都喘不出还嫌不够,用佩剑死死抵在他脖颈下,像要活活将他憋死。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身下的男孩甚至还在嘴硬,“你分明就是妖修混血种,血脉低劣粗俗,这不是事实吗?”   真是不怕死,宁洳气得烧红了眼,竟是下意识地上嘴去咬,无视身下人的尖叫,尖锐的犬牙将他脖颈咬的血肉模糊。   宁洳吐出一口污血,冷笑道:“妖修平和已有百年,这修仙界谁人不知,这安稳天下是九重天上尊贵无双的那位神凰帝姬保着的,你如今不过脑子,说这迂腐的话,不怕叫她知道,降下神罚吗?!”   那位大人的身份一出,谁还敢顶嘴。   见他老实了,宁洳也不屑得再争论,“哼”了一声便起身离去。   宁洳总是被宠爱着,无论是父母,叔伯,前辈,还是同门师兄们。   被惯了一身娇纵脾气。可是她不喜欢。   不仅仅是不喜欢被关在家中,更是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眼神。每当她一发脾气,所有的长辈都开始用一种怀念的眼神看她。   就像在透过她看哪位故人一般。   她跑去问爹娘,可是谁也不肯告诉她真相,总是支支吾吾地躲闪着。   宁洳受够了这种日子,于是她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怒气出了城,以出神物的秘境为借口,逃离了家人身边。   鬼域一极小的城池传闻无端生成了一处秘境,带着隐隐的神明气息。修仙界众人猜测,许是那位神祇下凡历练时的法器失落于此,生了器灵,凝成了此处秘境。若能勘破,必得神器相助。   鬼域离得并不远,加上经常过去作客的缘故,不过几日宁洳便到了地方。   她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到了秘境入口,见一个人都无,还在疑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下一瞬间脚下一空,大地裂开了一道缝隙,层层叠叠的藤蔓将她脚腕裹紧,拽进了深渊。   “啊——!”   她整个人滚来滚去,好不容易站稳了,急忙去寻自己的佩剑。   剑是他爹传给她的,意义深远,是如何也不能丢的。   深渊之下高温滚滚,不过几步就叫人生汗,宁洳抱着佩剑佯装凶狠,颇有一副神挡杀神的气势。   倏地,大片大片的火焰自远处朝她喷射袭来,宁洳惊地掐诀去挡,却见那明火快要伤到她时竟直直停住了,迟疑地在她周遭转着,像在确认她的气息。   宁洳黑了脸,直接不怕死地伸出手去够那片耀眼的火焰。   “为什么总是顾忌我的身份,在意我的背景,”糟糕的情绪对着一团火倾泻而出,她红着眼发狠道,“不必在乎我是谁,更不要透过我怀念谁,宁洳就是宁洳,独一无二的宁洳!”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