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咸鱼和自恋魔君HE了/作者:海藏』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姜秀穿书了,变成原著里不是吃就是睡的路人小师妹。书里的她天生福星,开局站对队,从头躺到尾。于是姜秀躺平当咸鱼,主角突破金丹,她还是个万年炼气。当她看着主角团手撕魔物,维护正义,万万没想到魔君把她抓走了。...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姜秀蹲在铁锈斑斑的笼子里,孤独弱小无助地缩成一团。   一群魔物在笼子外狂舞,试图先从精神上击溃她。   看着那一张张血盆大口,姜秀只想说:   求求你们刷刷牙吧……   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事情还要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昌平城中降下三道剑影。   姜秀从剑上跳下,窜进路边树丛大吐特吐。   载她的是个女子。神情萧散,姿容甚美。与身旁男子仿若日月相辉,占尽风流,端的是一对璧人。   另一个男子不输他半分,眉梢间风韵天然,眼角堆着对女子的万般情思。   跟这三个谪仙扎堆,姜秀显得灰头土脸。   不过她非但不介意,还乐在其中。储物袋里都是瓜子西瓜山泉水,闲来没事端出小板凳看三角恋。   姜秀穿进一本叫《登仙》的修仙恋爱小说。   本书女主叫陆雪音,也就是这个惊世绝艳的女子。与她十分般配的那个是男主靳云天,隔壁宗门的天之骄子。   而这个明恋陆雪音,看靳云天像看杀父仇人的是男二丛冷炎。   姜秀现在是女主的路人小师妹。   原着里小师妹每次出场不是吃就是睡,很没存在感。   幸好她天生福星,运气超好那种,开局立志坚定地站在主角这边,不争不抢不搞事,专注当女主的腿部挂件。   她已经跟着陆雪音过完第一个副本了,丛冷炎就是陆雪音从修仙丛家救出来的。   丛家都是变态,正道不走走魔道,这丛冷炎被囚禁在冰牢十八年,心理也扭曲了,是个名副其实的病娇,最后还想强占女主,被男主咔咔几剑扎成了破麻布。   那都是后来的事了。和姜秀没关系,她就想抱紧女主的大腿,当一条木有斗志的咸鱼。陆雪音都突破金丹了,她还只是炼气期。   就是这修为太低吧,坐大佬的剑容易晕。   陆雪音取出一粒清心丹,喂姜秀吃下,“秀儿,你真的应该好好修炼了。”   “有师姐在,我不修炼也没关系嘛。”姜秀掏出瓜子压压惊,“师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   “昌平城近来受妖魔所扰,民不聊生,我们来助他们除魔。”陆雪音把玩两下姜秀的呆毛,“你修为低,就不要和我们去了,我给你一点金银俗物,你留在城里等我们回来,可好?”   姜秀还没决定,丛冷炎开启嘲讽,“这样也好,免得她拖你的后腿。”   “秀儿从没拖过我后腿。”陆雪音不满道,“丛道友,倘若你对我师妹有意见,大可分道扬镳。”   丛冷炎慌了,“我没有对她不满,我只是觉得她修为低,被抓了会给你添麻烦。”   “姜师妹跟着我吧。”靳云天抱剑而立,“我保护她,如此丛道友可还放心?”   丛冷炎脸色由白转青。   对对对就是这样。姜秀两眼放光,这狗血三角恋的小味儿挠一下就上来了。   但人靳云天是真的行,遇事儿不推辞还主动包揽,她要是女主也选他。   昌平城内阡陌萧瑟,百姓白日闭户不出。   靳云天两次敲门俱遭拒,第三次才从百姓口中得知这昌平城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青天大老爷都卷铺盖跑了。   剩下的人想跑,可官道被魔物霸占了,过去就是死。那山上还有一个魔窟,连通魔界,源源不断的魔物便是从那儿来的。   “这昌平以后怕是死城了。”靳云天看向陆雪音,“我们先为百姓清出一条逃命的路,再毁掉魔窟。”   “好。”   姜秀跟着他们出城。   不宽的官路上铺满吃饱喝足的魔物,黑色毛发沾着粘稠的人血。地上还散落着残肢断臂。空气里飘着阵阵臭味。   姜秀把方巾戴在头上,在鼻子下打了个结,取出储物袋里的灵剑。   没等她杀一只意思意思,两个主角已经把一地魔物清理完了。   姜秀默默把剑放回去。   躺平的感觉真好XD。   她看向被迫躺平的丛冷炎,对方一脸阴沉。   男二会御冰和御梦,前者不如剑修快,后者要特定条件才能发挥作用。   他一定很想在女主面前秀一把吧,可惜啊,不是男主。   “魔窟在那边。”靳云天指着远处山上的黑紫色漩涡。   大概是魔物去通风报信了。四人还没走到山上就被截道,这次丛冷炎第一个冲上去,施展御冰术将魔物冻成冰块。接着陆雪音一剑刺穿死穴,将魔物碎成一块块。   三个人在前面开路,姜秀在后面闲庭漫步。   照这样下去,她可以从头躺到尾,安稳咸到大结局呀。   姜秀已经开始畅想日后的生活了,她对修仙不太感兴趣,但活得久一点能更快乐地吃吃喝喝,唔……那考虑修炼一下吧……   忽然有什么东西抱住了她的脚踝。   姜秀低头一看,是个黑色毛绒团子,像她小学玩的那种圆圆黏黏的粘粘球。   刚冒出“真可爱”的念头,这小东西就张开嘴,露出一排上下拉丝的尖牙。   跟着复读机似的嘟囔着:“复兴复兴复兴复兴……”   姜秀:“……”   她抬起脚,右手抓住团子,用标准的中考体育扔铅球姿势丢了出去。   “复兴复兴复兴复兴!”   一大群毛绒团子从林子里涌出来。   姜秀哇的一声,朝陆雪音跑去,“师姐救命啊!”   陆雪音唤出飞剑,抓住姜秀衣领拽她上去,从容地掏出一叠火球符。   火符沾团即燃,姜秀看着那瞬间蔓延到整片山林的漫天火光。   夭寿啊,放火烧山啦,牢底坐穿啊——   陆雪音摸了摸姜秀的脑袋,“别怕,有师姐在。”   姜秀心有余悸。   毛绒团子一直在说“复兴”,复兴啥?为魔界的崛起而读书吗?   山上原本是一帮山贼的城寨。   魔物占领此地后便没半个活人了,魔物又很不讲究卫生,吃完东西乱扔。   故而原木打造的房屋上挂着心肝脾肺肾,很不美观。   姜秀将方巾往前拉,遮住眼睛,牵着陆雪音的袖角走路。   “好浓的魔气。”靳云天举目眺望,山贼在山顶修了一个了望台,“通道在那里。”   陆雪音:“先毁了通道,否则魔物杀不光。”   丛冷炎视线若有若无扫过姜秀。   姜秀知道这货在想什么,又觉得她是个小废物,拖累了他的心上人是吧。   哼,能躺还不躺是不是傻!我咸我骄傲!   他这是嫉妒,嫉妒女主角对她的好。   姜秀挺起胸膛,展现她身为咸鱼的高傲。   “秀儿,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陆雪音问。   咸鱼的高傲溃不成军,“我还是留下吧,看上去很危险的样子。”   那什么,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寒碜。   陆雪音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在内墙贴上金盾咒,“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姜秀小鸡啄米般点头。   屋内仅有一张床,靠着夯土墙。姜秀从善如流地取出铺盖,休整一番,美美地躺下。   想来睡一觉后女主就会回来了。   她闭上眼,很快进入梦乡。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姜秀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造孽。】   她瞬间惊醒。睖睁了许久,抹了把脸。   这屋里明明没人啊,谁在说话?   姜秀支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确实没人在,是她睡迷糊了把梦当真了吧。   这么想着,她从储物袋里摸出自制的发热眼罩。这是用宗门仙蚕纺的丝,和遇空气就发热的灵花制成的。   姜秀又美美地睡着了。   【啧,这身衣服虽然能体现我的高贵,但掩盖了我的清俊,不行】   姜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   她下床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确实什么都没听到。   莫非这是她的心声,因此她睡着时便听见了?都说梦是潜意识的投射,她有这么自恋吗?还用这么好听的男声自恋?   姜秀摩挲下巴,决定再睡一次。   这次她刚上床就听见了。   【很好,还是白色好,当然了这离不开我天生的好看。但这颜色会不会容易弄脏?嗯……】   姜秀立刻往床下看,没有人。是她的床成精了?   这时她看向近在咫尺的土墙,稍作迟疑,将脸贴近土墙。微微一侧,整个耳朵便贴在墙上。   “轰!”   一股巨力将墙体拽得四分五裂。   烟尘滚滚。姜秀隐约看见一个着白衣的人影站在镜前,闻声望着她。   地上全是黑色毛绒团子,正是它们扒拉在墙上,硬生生拽塌了墙。   “复兴复兴复兴……”一群团子一起念叨“复兴”。   等等。姜秀忽然反应过来,它们说的不是复兴,是“福星”吧!   你这浓眉大眼的魔物说话也带口音啊?!   姜秀惊恐后退,一头栽下床。   姜秀:“……”   不要慌,有金盾符。两个呼吸后她从惊恐变回咸鱼的平淡状态。   一双白色绣锦靴矗立在她眼前。   “她就是福星?能吃?”是她听到的自恋男声,似乎在和黑绒团子说话。   姜秀动不了,她上一次身体不听使唤还是在第一次见到山门师长时。他们说这叫威压,是修为极高的人对修为低者的碾压。   一只手像猫家长叼小猫似的提起她的领子。   声音微微上翘,让人仿佛能想象到他的愉快心情,“行吧,带回去煲汤。”   作者有话说:   排一下雷:   女主是咸鱼,毫无斗志的咸鱼,不修炼,惯于靠大佬/抱大腿活命。是个没什么善恶观的人,一张白纸可黑可白。咸鱼嘛,以活着为己任,躺平就是胜利。后面会不会改变……嗐不能剧透。本书是女主视角,和主角团打架是男主的事。   如果不喜欢这篇文,及时止损,祝看文愉快。   下一本接档   《变成我道侣的死对头总想勾引我》   萧清影是一本修仙文里清冷美艳的师姐,为封印魔尊而牺牲自己。上至男女主下至炮灰无人不挂念她,甚至为纪念她而修筑了一座仙城。   本应魂飞魄散的她没有死,变成另一本相同世界观的烂尾修仙文同名女主,作者写到男女主互表心迹,结为双修道侣后就坑了。   萧清影一生求道,心系天下苍生,不耽于儿女情长。她打算与道侣解除关系,却被对方一剑捅了个透心凉。   然后他也吐血了,两人同时发现这具身体有非死亡不能解的同心结。   萧清影这才知道复活的不止是她,还有被她封印的魔尊。   **   薄病酒是个有理想的魔头,从小就被上任魔尊教导“正邪不两立,怼天怼地才是成功要义”。   他努力地当魔尊,距离一统三界就差一步,被萧清影一支破魔箭粉碎。   复活了还不能杀她,这个人美心狠的女人会自己捅自己!   薄病酒想起上任魔尊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   薄·美人·病酒:凭你厉害,也是个女英雄!   >>>>>奇幻剧情流   《白月光回来后超神了》   应海棠十五岁时,在一次历练中意外跌入界门,穿越异界。   十年后她再度归来,宗门多了一个和她有八分像的师妹。   同门对她的态度也变了,昔日高冷的大师兄、略显疏离的二师兄、动辄炸毛的小师弟,护着她、粘着她、处处让着她。   他们对应海棠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失踪前: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妹/师姐啊。   应海棠: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   远古魔神苏醒,三人抛下深陷险境的小师妹,直奔处境安全的她而来。   大师兄非要她走,以命相护;二师兄以血祭天,争取一线生机;小师弟临终留言,愿来生相见。   应海棠一剑破昆仑,将魔神劈成两截,向魔界下战书,署名应海棠。   魔界震惊:莫非是……剑神应海棠?!上次把我们打回老家的应海棠?!   大师兄:“这就是师妹说的‘小有成就’?”   二师兄:“这就是师妹说的‘虚名’?”   小师弟:“这就是师姐说的‘不值一提’?”   **   素未谋面的小师叔是资质全宗门最差却最上进的弟子。乃剑道上的矮子,理论上的巨人。   应海棠才劈完,陆清绝便一剑分沧海,将魔神劈成两截,向魔界下战书,署名陆清绝。   魔界二次震惊:莫非是……剑尊陆清绝?!一万年前把我们打回老家还把门封起来的陆清绝?!   应海棠:“这就是师叔说的‘能动口尽量不动手’?”   陆清绝:“你先演我的。” 第2章第2章   姜秀被带走,扔进大铁笼。   姜秀这才弄清境况。她在一艘全是魔物的大船上,这船能凭空开出一条往魔界的通道。   魔界通道像梵高笔下的星空,深浅不一的紫芋色杂糅扭曲。   发现魔物只是吓唬她并不伤她,姜秀又淡定了。笼子不大,她只能伸伸腿。   “复兴复兴复兴……”   有口音的复读机又来了。一只黑绒团子钻进笼子,跳到姜秀抻直的膝盖上,蹦来蹦去。姜秀发现它居然有手,很短,就长在脑袋上。   那是手还是触角?她好奇地戳了戳。   咔。黑绒团子咬住了她的手指。   姜秀:“……”   不疼但是她被魔物咬住了啊!姜秀狂甩团子。大概是被甩晕了,团子松开口且摔出笼子,在地板上弹了几下,掉进另一张生有五排牙齿的嘴里。   那是个长得像多摩君的玩意儿。四四方方的脑壳下长着两条腿,身体两侧的手垂到地下。整体为黑色,嘴占了整张脸的二分之一,上方粘着两粒红眼睛。   它把团子吞下了,“你不要害怕。”   姜秀:???   黑炭多摩君说话了!   “我是诛神宫的管家,大家叫我糊涂妖。这些是我的分..身,我不吃肉,我是素食主义者。”   姜秀无言望向那些拽着人腿儿大快朵颐的魔物。   你个魔物说自己吃素良心不痛吗?   “我知道你是天生福星,所以我的分..身才追着你。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抓你,因为只要吃了入神期的天生福星,魔君就能晋升成比肩上神的天魔了。”   姜秀瞳孔震惊。她怎么不知道有这设定?等等……她穿的时候听说这书要拍电视剧,网上的人都在喷编剧魔改,弄出原书没有的新剧情。   难怪刚刚那人说“煲汤”,还有这“素食主义者”,这么扯淡的台词只能出现在书改剧里。其扯淡不亚于朱棣有个蒙古白月光。   “你不要害怕——我是不是说过了?”   这糊涂妖真有够糊涂的,姜秀:“你讲过了。”   “让我看看你现在的修为,炼气?你怎么这么懒?你可是天生福星,你修炼的速度是别人的十倍,你怎么这么浪费能力?”   糊涂妖用班主任同款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姜秀无语,“幸好我没有努力修炼,不然现在就可以煲汤了。”   “说的也是。”糊涂妖谆谆教导,“那你接下来可要好好修炼啊。”   姜秀往铁笼一靠,开始摆烂,“我都知道修为上去了就会被吃掉,我当然不修炼了。”   糊涂妖捂住大嘴,“那你忘记我刚才说的话行不?”   “不行。”只要她躺得够平,就没有能伤害她的东西。   糊涂妖另一只手搭在方脑壳上,“那我只能回去翻翻书,找找别的办法了。”   一只魔物站在船头摇晃半人高的铜铃:“到家啦——”   铜铃声浪震荡开,纠缠的紫芋色褪去,取而代之是仿佛被一把烈火烧了千万年的血色天空。   船上的魔物跟久经海浪,很久才回一次家的船员一样扒着船沿往下看。   姜秀还没见过魔界,咸鱼本能让她把恐惧抛之脑后,兴致勃勃地踮起脚围观。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各色直插天际的嶙峋怪石,或青或紫,石缝里似乎寄宿着什么生物,葡萄般的眼睛时而在上时而在下。   怪石旁是被云霞遮蔽、小如模型的城池。魔界的城都是圆的,共八十一城。九条通路将它们连在一起,从中心的诛神都向外辐射出去,先过第二大的四大城,再往小城池。   船身降低,乘在云海上缓缓滑向诛神都。路过小城池时,姜秀能看见在街上行走的类人魔族。据说魔界等级森严,去人间捣乱的都是奇形怪状的低魔,而能在魔界像平民百姓一样活着的魔族,除了脑袋上有角、眼睛是红的,余下与凡人没什么区别。   魔物把人间整得那么埋汰,这魔城的街道却干净得很。参加三界最美城市评选能榜上有名的那种。   船撞散一大坨霞云。一堵白色墙占据了视线。姜秀正纳闷这墙哪里来的,船霍地往向右偏转,绕过这“白墙”。   姜秀才看清这不是墙,是一尊石像。高六百六十六丈,通体雪白的巨大石像。石像上半部分埋没在云里,姜秀乍开始以为是白色立柱。   船路过石像后继续斜线下滑,越过恢弘耸立的高墙,停在宽阔的白沙地上。   魔物们跟工兵蚁似的抬起笼子,嘿咻嘿咻地把姜秀搬下船。搬进红柱耸立的空荡宫殿,之后作鸟兽状散去。   姜秀在笼子里无所事事。没过多久,一群长着人的外形却皮肤苍白、眼睛灰白的魔奴涌入,将长棍穿过铁笼,扛着她到了另一个宫殿。   姜秀的笼子被放在地上。带她来的人分作两排跪下,明明上一秒还是活着的,跪下后却仿佛被冻住了,凝固在时间里。   门窗洞开,却没有一丝风吹进来。眼前的画面像有人按下暂停键,姜秀心头慢慢地烧起恐惧。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这群不人不鬼的家伙身上拉开。   这宫殿比关押她的大三倍。地板是黑曜石做的,洒了金。支撑大殿的十八根立柱以玉为体,以金描边。正中央有个高台,台上没有桌椅,仅放着一面两米高的镜子。   镜子前站着个人。   姜秀盯着那白金滚边长袍,她似乎见过这个人?好像就是他把自己抓来的。 第3章第3章   姜秀又被送回原来的空殿。   她的小命算是保住了?被倒腾来倒腾去的,姜秀有点困了。   就是她浑身都是血,又腥又黏,这笼子也小,实在不好睡觉。有理想的咸鱼,躺平也要找个席梦思床垫。   “喂,有人吗?”姜秀的声音被空荡荡的大殿放大成KTV效果。   木有人,也木有魔。姜秀双手抓着铁笼格子,百无聊赖地扯了扯。   咔。什么东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下一刻铁笼三面轰然倒下,姜秀手里还抓着一面。   她眨了眨眼,发生什么事了?   关她的铁笼质量本来就不好,锈迹斑斑。又被魔君磕了几圈,这下彻底散架。   姜秀丢掉格子,环顾四周。   她试着掐诀,变出点水来洗澡。   “急急如律令,御水术!”   一条水流从她指尖“呲”了出来,还管道堵塞,呲完一段不呲了。   好吧她放弃。   姜秀推开厚重的殿门,谨慎地探出一个脑袋。看看左边,没有人。看看右边,没有人。   她从殿里出来,不忘反身阖上殿门。   正想着去哪里,迎面走来几个魔奴。   面面相觑,姜秀看向他们怀里揣的木脸盆和毛巾,“你们干嘛去?”   魔奴老实回答:“沐浴。”   “去哪里沐浴?”她兴致勃勃地问,俨然把这里当家了。   另一个魔奴问:“你不逃跑吗?”   “跑什么,那个魔君那么可怕。万一我跑了被他抓回来,给我天灵盖拧碎了。”姜秀搓了搓手臂,想想就害怕。   她不要当凉拌脑花!   “那边,有温泉。”魔奴指着姜秀背后。   “我和你们一起去。”她从善如流地拿过脸盆,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走呀。”   大概是第一次见识到适应能力这么强的俘虏,魔奴们都沉默了。   既然姜秀作为俘虏不打算逃跑,他们就不会上报魔君。   姜秀跟着魔奴来到一处开阔的露天温泉。   白花花的魔奴像下饺子,轮流进温泉涮一下就上岸。   姜秀本想探究一下他们既然半死不活的,洗这一下有什么用。但看看这群家伙一副智商很低的模样,心说还是算了。   魔奴在温泉东边涮饺子,姜秀就在西边下水。   肌肤碰到温泉水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精神了,不禁在水里快乐地扑腾起来。   瞧瞧人魔界这员工待遇,太好了。上次泡得这么舒服还是上次,沾师姐的光去了一次首席弟子才能进的灵泉。   姜秀还从魔奴那里顺来一身干净衣服。魔界大老板除了喜怒无常会抓脑壳不讲卫生外,对他的员工真是没话说。   这衣服用料上乘,穿上身时从头到脚都是暖的。有秋衣的质量没秋衣的紧身,太适合当睡衣了。   姜秀问魔奴厨房在哪里。魔奴乖乖指了,姜秀大摇大摆地去了。   魔界的食材都是从云海下打捞上来的,长得像海底生物。因为太黑了也没人看见,随便长长算了。很丑,肉质却十分鲜美。   大老板今天要吃鱼生,姜秀先帮他尝了一下。这一发不可收拾,她一口气吃完了一整条长得像鮟鱇的丑鱼。   酒饱饭足。姜秀找了个空无一人的宫殿,取出铺盖卷,美美地睡上一觉。   在诛神宫当魔奴太幸福了,只要不惹大老板生气,苟到寿终正寝都行。   吵醒她的是糊涂妖。姜秀已经知道它不吃肉了,自然没在怕的,打了个哈欠,“啥事儿?”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还不快去伺候魔君。”糊涂妖叉着腰说。   姜秀愣了下,“啊?”   什么时候轮到她伺候大老板了?   糊涂妖硬是把她撬起来,让姜秀跟着走廊的大队伍。   姜秀半推半就地挤进魔奴之间,忽然想起这糊涂妖是个记性奇差的大糊涂。它一定把自己当成魔奴了。   姜秀想跑路,结果被两个魔奴夹在中间,动弹不得。队伍鱼贯而入后散开,等姜秀能动时,人已经在殿中了。   见魔奴都跪下,她连忙也趴在地上。   姜秀悄咪咪观望,又是一间新的宫殿。这里应该是大老板的起居室,陈设或金或玉,三重屏风隔开前中后三殿。   姜秀和魔奴们便是跪在前殿台阶下,隔着阶上屏风,隐约可见热气蒸腾的浴池。   大老板人呢?   正好奇,宛如千斤坠的威压重重把姜秀的脊椎按到地上。其他魔奴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在和地面亲密接触。   这熟悉的威压,和被抓来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大老板来了。   反正起不来,姜秀双手放开,右脸贴着地面,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   一双白玉般的赤足走过她身旁,停了停。   姜秀通过摇曳的白金滚边认出了这是大老板的脚。   瘦且匀称,高高的脚弓,脚背上绷着连同脚趾的筋脉。行走时袍下褶裥随动,轻轻搔过裹着血管的皮肤。 第4章第4章   姜秀想假装没听到。   但一想到大老板那残忍的“弹空气”,弹一下就掉脑袋。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和只能走直线的魔奴不一样,姜秀绕开了屏风。   宁疏狂倚着池缘,沾血的手指在白净的下巴上留下三朵小红花,“倒是很灵活。”   【哦,那个丑态逼人的魔奴】   糊涂妖揣手围着姜秀绕了两圈,靠近嗅了嗅,“泡太久了,都泡出人味了。你泡了多久的人汤?”   人、人汤?   姜秀脸绿了。想想都知道一个温泉叫人汤肯定不是好兆头,那暖呼呼的水不会是人熬得吧?   呕。   姜秀观察过魔奴说话风格和走路方式,他们从不磕巴。她尽力苟住,“忘了。”   “忘了?”宁疏狂低低地笑,又变态又好听,“果然泡久了,都有了灵智……”   他的手指一抬。还没等动手,姜秀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和她说拜拜,顿时毛骨悚然,双腿一软跪下了。   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捉了个空。   只有宁疏狂能看见的涎丝悬在姜秀的脑袋上,丝线轻颤。平常这条丝会割掉每一个脑袋,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个丑态逼人的魔奴是头一个在涎丝下存活的。她的运气可真好。   姜秀还不知道她刚刚命悬一线,跪得太猛,她的膝盖磕到了地面。想揉不敢揉,垂着眼帘看地板。   不能揉,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总行吧。姜秀悄悄动了下屁股,换成屁股压着小腿,和古人一样的跪坐姿势。   这样舒服多了。她不自觉翘起嘴角,小酒窝浅浅地陷进脸颊。   殊不知她的小动作被宁疏狂尽收眼底。高兴不到两秒,一抬眼就发现大老板盯着自己,右手手指和拇指玩味地搓搓搓。   姜秀:别搓了我害怕。   她觉得颈后凉凉的,仿佛有一双鬼手贴着她的肌肤。   如果姜秀灵魂出窍,会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涎丝扑空后缓缓降下,像一把雪白锃亮的屠刀,在她的后颈上下移动,刮来刮去。   她像屠夫砧板上的猪肉。正经历着磨完刀后刮去猪皮表面绒毛的过程。   一秒钟仿佛被掰成了一百瓣。时间极其漫长。   姜秀的鼻子莫名发痒。第一下她忍住了,这时候打喷嚏会死人的。第二下她还是忍住了,苟住,苟住就是胜利。第三下她没忍住,往前一倾,重重地发出一声“啊啾”。   打完喷嚏,姜秀觉得后脑凉凉的。   涎丝又落空了。宁疏狂打算削下她的头,想不到姜秀打喷嚏时躲过去了,涎丝削下了她后脑勺一半的头发。   姜秀也发现掉在地上的头发了:“……”   我的头发啊!啊我的头发啊!   这可是我早睡早起,多吃芝麻养出来的头发啊!   不行,我要苟住,我已经苟到这里了,我不能倒下……啊啊啊我的头发!   宁疏狂看着姜秀那无声的变脸。从惊讶到惊恐,从惊恐到故作冷静,从故作冷静到彻底崩溃。   这就是灵智初开的魔奴吗?怎么还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彻底崩溃后是泫然若泣,接着灵魂出窍。   她在想什么?宁疏狂竟然有点好奇。   姜秀在想这么多头发要多久才能长回来。   接着便想到这是个修仙世界,肯定有吃下去就长头发的丹药。只要脑袋还在,她就是一条好汉!不慌不慌。   转眼间姜秀又变回一条咸鱼。   宁疏狂拧眉,他就像看到了一出好戏,才演一会儿就没了。让人又扫兴又不爽。   这个魔奴和别的不一样,有点意思。   他暂时打消了削掉姜秀脑袋的念头。毕竟魔奴常有,能让他提起兴致的魔奴不常有。   经由不幸的头发,姜秀这才意识到大老板想杀她,但她能跑吗?她不能。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大老板那蠢蠢欲动的手指。哦豁,他不搓爪子了诶。   大老板是不是不打算杀她了?   宁疏狂:“说话。”   姜秀脑袋上慢慢冒出个不可见的问号:说啥?   “我不高兴就会杀人。”宁疏狂游到姜秀面前,双臂搭着泳池边缘,“说话。”   水打湿了银发,贴着锁骨。雾气氤氲,给他的脸蒙上一层轻纱。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天真的残忍,纯粹的好奇,满池血水泡就一罐孩尸。   姜秀脑子宕机。好一会儿才把大老板的两句话组合起来,大概是要她说点让他能高兴的。一高兴他就不杀人了,她就能活。   他喜欢听什么来着?   姜秀试着学魔奴的阿谀劲,软塌塌地举起双手:“魔君大人千秋万代。”   大老板挑眉了!大老板不高兴了!   姜秀连忙改变说辞,“魔君大人是整个魔界最强的存在,魔界,不,三界第一人!”   把你捧得这么高你该高兴了吧。 第5章第5章   姜秀美美地睡了一觉。   她自诩是一条有抱负的咸鱼。咸鱼的抱负就是吃好喝好玩好,而姜秀很懒,所以她的玩好是“睡好”。她对床上用品的要求很高,尤其是床垫。好的床垫能让她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堪称“死了般安稳的睡眠”。   因此当姜秀醒来后发现自己没有躺在专用铺盖上时,很震惊。发现这床垫这辈子比她绞尽脑汁定制的铺盖还好,更震惊了。   但就是睡觉的屋太逼仄了。姜秀一抬手就碰到了墙,她以为自己贴着墙睡。于是抬起另一只手,又碰到了墙。   左右都是墙。姜秀像条蚯蚓一样在黑暗中蠕动,脑袋不期然地碰到硬物,撞得她嗷了一声。   不对劲啊,左右都是墙还能理解,怎么头顶也是封起来的?   姜秀伸出手,手臂抻长了,也碰到了墙。   她在一个小盒子里吗?   手指触碰到的“墙”忽然向外打开,阳光漏进姜秀的眼睛里。乍一下有些不适应,眯瞪了一会儿才看清旁边站着个魔奴。   “起床,上工。”说完他转身向前走。   姜秀坐了起来,才发现她睡在一条棺材里。这棺材的床垫、内衬都是用上好蚕丝做的,木材是上好的金丝楠阴沉木。盖子严丝合缝足够遮光,床垫底下有孔透风又不闷。   放眼望去,几千个棺材并排摆在一起,复刻般的如出一辙。   苏醒的魔奴纷纷从棺材中爬出,排成队伍缓慢地往殿外移动。   感动!   太感动了!   炼气期在山门只能住五人间,躺的是凉冰冰的石头,盖的是粗麻织的被子,睡的是稻谷填的枕头。姜秀在沾女主的光之前有幸体验过炼气弟子的苦逼日子,对她这种咸鱼简直是折磨。   那样严苛的等级制度,修仙门派是真的卷。名门正派天天为了几粒筑基丹争得你死我活,还没魔界过得轻松。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看看人诛神宫,这都什么良心企业啊。给每个员工都安排上单人间了,还用这么奢侈的料子。   要不是大老板喜怒无常变变态态,在诛神宫当魔奴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职业。   但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苟得住,这幸福的日子就能多享受一天。   姜秀幸福地蹭着柔软的枕头,过一会儿再爬起来。魔奴们都出去干活了,就剩她还在赖床。不过这诛神宫管理很松散,没人来催她。   要不再睡个回笼觉?   正这么想着,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唱起空城计。   姜秀摸了摸肚子,从善如流地摸到厨房。诛神宫很大,宫室无数。但姜秀背图能力很强,转一次就知道怎么走。   看看今天大老板打算吃什么,她替大老板尝尝鲜。   姜秀背着手走到一个正用小刀熟练解剖大墨鱼的魔奴身旁,“兄弟,魔君大人今天吃这个?”   魔奴机械地点头。   “你这手艺不错啊,专业得很。”姜秀翻了下墨鱼,被正面的几十双眼珠子吓到了,赶紧翻回去。   长得越丑,味道越好。她拿起一小块腕足放进嘴里,鲜味在嘴里爆开,她幸福地几乎要哭了。   本咸鱼宣布,诛神宫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天堂,我的神!   姜秀端着一盘章鱼刺身,晃到了做风干牛肉的魔奴身旁,再围观魔奴做捶下去会尖叫的糍粑。   等她走出厨房,左手刺身右手牛肉,腰间一排糍粑肉松饼拧麻花大龙虾。   她的储物袋不见了,可能是魔奴把她运到棺材里时弄丢了。不过那里头也没什么紧要的东西,一把剑,几张低级符箓,一袋瓜子两个西瓜一壶山泉水。   她都有这么多好吃的还要啃瓜子干嘛?咸鱼不屑,咸鱼膨胀。   姜秀边走边吃,吃撑了走不动道就在长廊旁坐下消食。不远处一艘魔船悠悠地降落在白沙地上,魔物吭哧吭哧地往下跑。   只见魔物们吃力地扛着一块至少二十米高的石碑,在几只跳到屋顶上的魔物指挥下,将石碑竖在白沙地里。这样每一艘或降落或起飞的魔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石碑上刻着八个字:魔君大人,盛世美颜。   姜秀不禁张大了嘴:“……”你还真立碑啊!!   她打了个饱嗝。正在思考接下来去哪里,刚刚看见几个魔奴端着脸盆又去泡汤。泡澡可以促进血液流通,但她可不想再泡“人汤”了,想想就浑身难受。   糊涂妖吭哧吭哧跑来了,“你怎么没去伺候魔君?!”   姜秀打出一个问号:“?”这糊涂妖不会每天都要找她一次吧。   “魔君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以后就由你专门伺候着。”糊涂妖靠近姜秀,姜秀不禁后仰。它嗅了嗅姜秀,“奇怪,臭味变淡了,酸味变重了。”   什么臭的酸的,她又不是腌菜。大老板有多难伺候,姜秀已经见识过了。还专门伺候,他是不是听彩虹屁听上瘾了?   这次糊涂妖带来了两个魔奴,一人架一边,把姜秀抬进宫殿。姜秀缩着脚,来到一间她没见过的宫室。进门便是一张书桌。桌上的纸墨笔砚蒙了厚厚的尘,显然这里很久没人来了。   桌子旁边站着三个魔族。这是她头一次见到魔族的平民阶层。头上的角或长或短,角尖都被磨钝了。眼睛是红的,红得不纯粹,是桑葚那种暗红。   他们比姜秀还惶恐还紧张。三人面前俱放着一条空白的宣纸。旁边搁着笔山,笔山上摆着三支粗细不一的毛笔。   宁疏狂侧坐在书桌后的坐榻上。一只脚垂下,另一只脚踩在榻上,手肘抵着膝盖。掌心把玩着两个圆圆的东西。泛着丝绸光泽的黑袍散漫地搭着脚背,随把玩动作轻轻地扫来扫去。   大老板今天怎么不照镜子也不自恋了?   【哎……这黑衣衬不出我的盛世美颜。】   真不应该对大老板抱有任何期待,他不照镜子纯粹是因为他不喜欢今天穿的这身黑衣。   这种垂感十足的衣服很容易穿出骄奢淫逸之感。大老板却别出心裁地加了两层内衬,以免春光外泄。看得出来他虽然杀人如麻但是个男德的好苗子。   点赞.jpg   三个魔族还在冒冷汗。宁疏狂已将目光投向姜秀,懒洋洋地施号发令,“过来。”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我多没面子,我虽然是条咸鱼,但我是一条有理想有梦想有坚持的咸鱼……   宁疏狂手掌离膝盖一厘米。   姜秀咻地从两个魔奴的钳制中滑出来,脚底生风地窜到宁疏狂身旁,弯腰九十度,“有事您吩咐。”   “变酸了。”宁疏狂也说了和糊涂妖一模一样的话,不过就算姜秀有心要问他也不会解释。宁疏狂指着那三个魔族道,“把你昨天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   说什么?姜秀没明白他的意思。宁疏狂直接把手里的两个球丢到她身上,“放聪明点,不然杀了你。”   那两个球不是硬的,碰到姜秀的衣服就软趴趴地爆了,黏在她的衣服上。姜秀低头便和两颗爆了的眼珠子深情凝视。   姜秀:“……”   救命救命救命这是眼珠子,他在玩眼珠子,他还把眼珠子丢到我身上窝草窝草窝草!它顺着我的衣服滑下去了啊啊啊掉到我的鞋上了啊啊啊!   惊恐到麻木。恐惧超过阈值,咸鱼本能发作。姜秀又平静了。   不就是两粒眼珠么,就当鱼眼珠了。那条大章鱼有那么多只眼睛,不也被抠下来扔掉了吗?嗯,没什么,这没什么,就是大眼珠子,嗯……   宁疏狂饶有兴趣地欣赏姜秀变脸。他就爱看这个,看她从淡定到惊恐,再从惊恐到淡定。不知道她的脑子和其他凡人有什么区别,等玩腻了就打开看看。   姜秀昨天说过什么?她昨天只做了一件事:吹大老板的彩虹屁。把大老板吹得又高又飘。   她向前走了两步,脚下发出什么玩意儿被踩爆的声音。姜秀两腿一僵,同手同脚地挪到了三个魔族旁。   姜秀不记得彩虹屁的顺序了,就先说了大老板最喜欢听的排比组:“啊,魔君大人是太阳,炽热的太阳,让人无法直视;魔君大人是月亮,群星向你俯首陈臣……”   三个魔族表情逐渐扭曲。这场面让姜秀想到了大话西游里唐僧逼死两个牛头。   罪过。   但相信我,我比你们难受多了。因为我还听得到他的心声:   【不管听多少次都让人心旷神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恰到好处的文字能描述我的不凡。】   到这里姜秀还不知道这三个魔族是被叫来干嘛的。   宁疏狂忽然打断她的诗朗诵,“停。可以写了。”   写?写啥?姜秀看着三个魔族颤颤巍巍地提起毛笔,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力透纸背、铁画银钩般的苍劲文字。   魔君大人是太阳,炽热的太阳,让人无法直视;   魔君大人是月亮,群星向你俯首陈臣……   头一个写完的将书法奉上,在战栗中得到宁疏狂的表扬,“嗯,就这样吧,裱起来挂到墙上。”   姜秀:“……”你居然是认真的!   也是,他连盛世美颜都能立碑,裱字反而很正常。   三个魔族战战兢兢地完成了魔君的任务。姜秀不懂他们为啥这么惊恐,其中一个裤子都湿了。   大老板明显对那尿骚味很不满,姜秀观察到他又在搓手指。   这边写,那边裱。三个魔族当完工具人,屋内房梁下已垂满了阴干的书法。裱好的则挂在墙上,等大老板赏读。   宁疏狂下榻,手指一弯好似勾魂,“过来。”   姜秀迟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宁疏狂一个眼神,她立马小碎步跟上。   宁疏狂停在一副裱好的书法旁,苍白的手指滑过宣纸,沙沙的声音令人不安。他忽然问姜秀,“你觉得这幅画单调吗?”   作者有话说:   男德男德,歪瑞古德 第6章第6章   姜秀端详着这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好字,一点都不单调。   刚要张口,大老板的心声飞入脑海:   【世上竟有如此丑态逼人的字,和这丑态逼人的魔奴如出一辙】   你有没有点鉴赏能力啊,这字多好看啊,颜筋柳骨、矫若惊龙,这是我们狗爬人一生追求的好字!你好好学学吧你!   “嗯,很单调。太单调了,这白白的纸黑黑的字,我再没见过比这还单调的书法。”姜秀煞有其事地附和宁疏狂。   “很好。”他竟笑了,冰凉的手指滑过姜秀的颈侧。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脑袋无了,下一刻这只停在她耳畔的手向掌心勾了勾,“过来。”   叫谁呢?姜秀不敢扭头。转动她灵活的眼珠子,用眼角余光看见了强撑着腿软挪过来的一个魔族。   “既然单调,那就再添一抹色吧。”   话音方落。啵。像被摇得脑浆混成一团的香槟吐出木塞的声音,像一粒包裹着糖浆和马蹄的啵啵翠珠在齿间被挤爆的声音。   血溅了姜秀一脸。被宁疏狂盯着的姜秀不敢眨眼睛。魔族软在她脚边,横切面吐着血,像章鱼吐墨。   宁疏狂抓住她僵硬的手腕,用姜秀的手指沾了沾她自己脸上的血,然后按到被溅上许多血点的字上,“写。”   救命救命救命……姜秀不敢看那些粘在她衣服上的软组织。她要吐了,呕。他不是今天挺高兴的吗,为什么忽然又开始洒血浆了,干掉的还是魔族。魔奴那么多都不够你造吗?   宁疏狂眼睛一瞬不瞬地捕捉着她那精彩而细微的变脸。太有趣了,他看得入神了。   冷静下来之后的姜秀:“写、写什么?”   “宁疏狂。”   哪个宁哪个疏哪个狂啊?听上去很像名字。谁的名字,大老板的名字吗?这又不是你写的字,居然属你自己的名,凑不要脸。不,莫非他是像杀人现场那样留下凶手的名字?这么变态很像他啊。   姜秀试着以自己的理解写下“宁疏狂”三个字,想不到蒙对了,大老板没什么表示。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他又转移到了另一副干净的书法前。第二个魔族殒命于此,苦逼的还是姜秀。刚才溅的是左边,现在溅的是右边。   只剩一个魔族了。宁疏狂走到干净的书法前,那个魔族忽然一个滑铲跪在了他面前,声泪涕下地哀求:“魔君饶命,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求魔君饶了我吧!”   “龙阳是我的手下败将,他已经输过一次了,你们还敢把宝压在他身上。”姜秀看到他在搓手指了,空气也似乎被什么打碎,荡出看不见的波纹。   姜秀才明白这三个魔族与“龙阳”私相授受。那大老板到底是叫他们来写字还是来送死呢?可能两者皆有吧。毕竟他是一个心情不好就杀人的屑,什么事干不出来。   宁疏狂看了她一眼。姜秀的小心脏险些停跳,不至于吧,她就是在心里吐槽一下。接着她发现宁疏狂不是在看她,而是看糊涂妖。   下一秒求饶的魔族被分成了三段。他的头飞了出去,掉进一个黑匣子里。糊涂妖把匣子盖上,端出去了。魔奴涌进来清理现场,姜秀也想跟着他们走。宁疏狂看穿了她的小九九,随意一指,“你留下。”   看着她的同事们擦完地就走了,而她还要留在这里……姜秀内心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宁疏狂还有赏字的闲情逸致。站在没被血溅到的书法前,沉思半晌。姜秀默默地站在一旁,等他高谈阔论,却见宁疏狂抵着嘴唇的手指松开,口吻深沉:“这上面写了什么?”   姜秀:“……”震惊!诛神宫集团大老板竟然不识字!宁疏狂的脑门被姜秀用意念贴上了“诛神宫九漏鱼”的标签。   大老板要听,她只能复述。   宁疏狂喊停时天已经黑了。又是嗓子冒烟的一天,姜秀打算回去拥抱她的棺材。那棺材有点小,看看有没有空的,改造改造拼在一起就变成她的总统套房大床啦。   她这一身的血怎么办?人汤肯定不能泡了。不过厨房能烧水,她可以弄一缸热水。   洗完澡,睡觉,完美~   姜秀正在思考明天吃什么。却见四个魔奴扛着一缸水进来了。那水热腾腾的,色泽清亮,不是人汤的乳白色。另有两个魔奴抬了一个衣架进来,架子上是一件魔君同款黑袍。   宁疏狂:“今日做得不错,赏你的。”   姜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老板这么和蔼可亲怪吓人的,这水不会下了硫酸吧,她一进去就化成骨架那种?   “那人汤你就不要再泡了。”宁疏狂的手贴着桶壁,随走动滑过,指尖拨动水面。   姜秀盯着他的指尖,没有变成白骨,嗯,看样子是安全的。宁疏狂抬了抬手指,悬在房梁下的书法自动聚成一排,恰好变成浴帘。   大老板的贴心让咸鱼诚惶诚恐。但是想想以大老板这喜怒无常的脾气,他要杀自己还用得着这么迂回吗,那不就是手一搓头一掉的事儿嘛。淡定就完事儿了。   宁疏狂让魔奴拿些吃的来,就摆在放纸砚笔墨的书桌上。蓦地听见那宣纸后传来的哼唱声,脚下顿了顿,走出宫殿。   不知道做成尸傀后还会不会这么活泼。   哇,好神奇!这水一直都是热的,完全不会凉!姜秀在浴盆里扑腾,不知不觉就泡了一个时辰。等她从浴盆出来,不经意看见窗外的月亮已经高悬,又圆又亮。   看着那银盘一样的月亮,姜秀扳手指数了一下,今天不是十五啊。看来这魔界的天时和人间不同。   换上那黑色长袍,姜秀有些不习惯。这长袍凉冰冰的,没有魔奴的发热衣好穿。不过没关系,等她回棺材去换一件就行了,然后把这件供起来。   大老板这么自恋的人看到她如此珍惜他体恤员工的拳拳之心,一定会很感动吧:)   桌上还摆着吃的,显然是留给她的。姜秀嘴角流下不争气的泪水,大老板今天太人性化了,他要是能天天这样就好了。   吃饱喝足,姜秀推开殿门,被三盏灯笼吓了一跳。是三个魔奴,提着灯笼站在殿门前。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站了多久,姜秀打了声招呼,“嗨,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呀?”   其中一个幽幽地说:“魔君让我们在这里等着,等你出来就带你去葬花宫。”   “去葬花宫干嘛?”   “不知道。”   好吧。身为优秀员工她要学会自己揣测领导的心思。领导今天心情不错,叫她去这什么葬花宫可能是延续了好心情。哦豁,大老板不会给她安排了一个比棺材窝还好的床吧。   去瞅瞅呗。姜秀兴致勃勃,“走呀。”   长廊幽寂。姜秀跟在魔奴身后,抬头望向中庭。月明如水,光华如缎。这魔界的月亮比人间的大多了,好似站在房顶上便触手可及。   “到了。”魔奴推开葬花宫的门,姜秀进去后他们就把门关了。   姜秀绕过屏风,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跳到足足有三米宽的床上滚了两圈。   这床垫,这被褥,这枕头,都是用顶级面料做的!姜秀以为山门的仙蚕吐的丝已是天下顶级,此刻方知诛神宫还有更胜一筹的。把仙蚕被比作陷入云朵里,那诛神宫的就是浮在死海上。   姜秀忽然坐起来,环顾左右。好像听到什么响动。她转过身,这床头也立着一扇屏风。声音似乎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   绕过屏风,墙面有个四四方方的缺口,没有装门。地上长满了盛开的樱粉色月见草,不远处是一片假山石,一只石桌,四把石凳。皎洁的月轮挂在天上,垂下来了,贴着假山。   姜秀一眼看见了趺坐在假山石上的宁疏狂。霜气一样的月光流下来,披在他肩上,洗去了血与罪孽。魔也有这样圣洁的时刻。   这里好像是大老板修炼的地方。姜秀闭气凝神,她知道修士修炼时不能被打扰,魔同理。惊扰了大老板她的小命就木有了,于是她悄声后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回去睡觉,睡到大天亮,咱啥都不知道。   突然宁疏狂睁开了眼。披在身上的“霜衣”变红,身后的月亮也罩上了一层血色。姜秀的危险雷达响了,下意识趴在地上。下一瞬周围的月见草被拦腰折断,簌簌花雨盖住了她。   姜秀抬起头,只见宁疏狂从假山石上跃下,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摩挲,瞳孔的红似是彼岸花染就的。   好好说话怎么突然动手!我哪里得罪你了!姜秀翻向左边,又躲过了一次绞杀。擦了一把汗之余,她听见相当混乱的心声。   【不能伤了她的四肢,要做成尸傀】   【现在的修士胆子越来越大了,你竟然没有发现,真没用】   【做成尸傀会不会就不好玩了?要不然下次再杀】   【下次就跑了,还是现在杀掉吧】   这些声音既有青年也有少年,还有小孩子的。都是男性。让他杀的是少年,劝他不要杀的是小孩子,说他没用的是青年。   姜秀余悸未平,听见那小孩子的声音放大了,碾压了其他两道声音。   【我只是想让她陪我玩】   【我也想和其他人一样有玩伴】   【为什么他们都不理我?因为我没有角吗?】   【我有角了,他们为什么打我?是我找错了角吗?】   细思极恐。没有人陪他玩,所以他把一个魔族杀了,把对方的角安到自己头上?   他怎么说自己是修士,她本来就是修士啊。姜秀一头雾水。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姜秀躲过又一次攻击,她周围好大一片月见草都被削秃了。   蓦地宁疏狂跪下了,睚眦俱裂,唇角滑下血线。拿起两朵小花花掩耳盗铃的姜秀眨了眨眼,爬起来,转身,溜走,一气呵成。   【为什么打我?我没有杀他!这是我捡的!】   【好痛,好痛啊】   【我要当魔君,只要我当上魔君,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我不要你们当玩伴了,你们都给我死,都给我死!】   太吓人了,姜秀哪管他想什么,天王老子来了都留不住她这条咸!她跑进室内,绕过屏风,希望之门就在眼前。姜秀一把推开葬花宫的大门,熟练地往她的棺材小家跑。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两只冷白僵硬的手臂捞住她,把她往回拖。   姜秀:“……”干嘛啊这是!   魔奴:“魔君大人说了,你不能走。”   不是你们这么听他的话干嘛,他可是动不动就捏碎脑袋的残暴份子啊。   “万事好商量,兄弟们,我们好歹也是同事了,彼此理解一下。”姜秀试图踢腿,踢踢踢。   ……好累。挣扎太为难咸鱼了。   姜秀被三个魔奴丢回花田。   她瑟瑟发抖,下意识抬头看向宁疏狂。他仍然在癫狂状态,不同状态切换,脑内心声乱得像一锅粥。   三个魔奴办完了他吩咐的事便起身,看样子是要离开了,姜秀内心尔康咆哮:“不要走啊,不要丢下我啊!!”   忽然他们三个的眼睛从涣散的黑色变了变,拉出一条血线。   宁疏狂一瞬间仿佛拾回灵智,红霜衣变白,“只有废物才耍小手段。”   咻咻咻。魔奴脑袋掉了,落在花田里,下一秒都融化了。原来这里种植的月见草会吸收死物,化为养分。毁尸灭迹必来的风水宝地。   化了后的魔奴脑袋里跑出东西,宁疏狂抬手,有什么把它钉住了。姜秀定睛一看是一只红色的小东西。长得奇形怪状的。   它好像在叫,姜秀定神侧听:“宁、疏、狂——”   啪。宁疏狂一脚踩碎。   这些魔奴肯定不正常。姜秀想到了在笼子里见过宁疏狂抓烂那些魔奴的脑壳……所以他们被植入了能控制思想的虫子吗?   宁疏狂转眸看向姜秀。   姜秀:“……”我可以走了吗?   他似乎还要动手,又跪下了。那些声音让他极度混乱,无法冷静。   好机会,溜溜溜!   殿门就在眼前,姜秀脚步放缓。她就这么走了,大老板醒了勃然大怒,还是得把她咔嚓咔嚓了。而且他好像对自己是修士这件事很愤怒啊,她又不是故意的,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所以她现在要么赶紧收拾东西,趁大老板脑壳疼,回女主身边去。要么想想办法,让大老板度过这漫漫长夜,那她就能继续享受企业优秀员工待遇了。   姜秀还是舍不得她的床,舍不得还没尝过的三万多种魔界生物。她决定苟一苟,万一苟住了,单车变摩托!   “魔君大人?”姜秀不敢靠太近,试着蹲下来,双手搭在嘴唇边成一个小喇叭,“我来当你的玩伴吧?”   作者有话说:   秀儿迟早有一天为贪吃贪喝贪睡付出代价 第7章第7章   宁疏狂没说话,只是歪了歪头。红霜衣变回白色,那轮血月也褪回银轮。   “当我的玩伴……?”   姜秀知道这番投其所好对了,“嗯嗯,你不是很想要玩伴吗?我想想,我们来玩过家家吧。”   姜秀站起来,差点摔倒。她腿软。看了看被夷平的花田,动手挖了两坨泥巴。双手结印,指尖挤出两条水流,把泥巴打湿了,再上手捏成几个小人,摆在石桌上。   她的动手能力可是被幼儿园老师夸过的,“秀秀在手工上的天赋真高,后现代主义的传承者,未来的女毕加索”。   宁疏狂盯着那几坨只能勉强看出手脚的玩意儿:“……”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东西。”   被少年时期的宁疏狂嫌弃了。   “哪里丑了啊,你看这是手,这是脚,这是……”姜秀迟疑了一下,把小人反过来,“不好意思放反了,这是手,这是脚。”   宁疏狂一把抓过小泥人,姜秀见他左捏一下右捏一下,再放回原地时已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   姜秀:“!”上帝给他关上了识字的门,却打开了手工的窗。好样的。   宁疏狂自己动手捏了几个小人。姜秀折了一朵月见草的花梗,削尖了给小人画上线条。不多时他们就做出了四个小泥人。   “你给他们命名吧。”姜秀介绍一般小朋友会起的名,“比如说这个是妈妈,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姐姐,这个是弟弟……”   宁疏狂盯着小泥人发呆。   【我没有父母】   【我也没有兄弟姐妹】   他忽然就怒了,霜衣转红,明月化血。   别别别你急什么啊!姜秀慌忙改口,“哎这种命名早就过时了,老土,老土滴很。我们用点新鲜的吧,这个是我,这个是你,这个是……糊涂妖,这个是糊涂妖。”   “糊涂妖不长这样。”   姜秀一巴掌拍下去,小人变扁了,“这样就像了。”   “还有一个。”   姜秀脑壳疼,她总不能说这个是魔奴吧。初来乍到,她认识的魔族又不多,搜肠刮肚只剩一个名字,“这个,这个是龙阳君?”   话音方落,那个小泥人被斩首。姜秀就坐在小泥人面前,只觉一阵冷风逼到眼前,堪堪触碰鼻尖时就消散了。   命、命悬一线。大老板到底有多恨这个龙阳君啊。   “不要他了。”   小孩子口吻的宁疏狂略有些赌气地说。   “好好好不要他。”大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接下来干嘛?】   宁疏狂眼里满是孩童般的求知欲,干净,纯粹。   一般过家家都是找几个玩偶、娃娃,或者干脆小孩子们聚在一起,你扮演爸爸,我扮演妈妈,模仿大人买菜,做饭。现在是姜秀、宁疏狂和糊涂妖凑在一起,这神奇的组合能干什么呢?   【快点】   宁疏狂在催了。眼看白霜衣又有变红的趋势,姜秀急中生智,搬出了书里的内容,“我们一起去打修士吧!”   姜秀又捏了三个泥人,她手下的泥人依旧“鬼斧神工”,不过既然是敌对阵营,像不像人不重要,“这个是陆雪音,这个是靳云天,这个是丛冷炎。他们是拯救,咳,和你作对的修士。你们碰到一起就打起来了。”   说着她将主角团排成一列,泥人宁疏狂和糊涂妖放在对面。   “那你呢?”   宁疏狂指的是落单的泥人姜秀。   姜秀作为一条咸鱼,当然是观战啦。真要打起来,她也是站在主角团那边的嘛。抱对大腿才能活到最后。但她怎么能在大老板面前这么说呢?   姜秀将自己放到了宁疏狂的阵营,义愤填膺,“我当然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您这边的。”   【哦……】   宁疏狂抓起姜秀的泥人,朝主角团泥人冲了过去。接着她的泥人脑袋掉了,阵亡。   “你为我牺牲了,你开心吗?”   姜秀:“……”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你听得懂我骂你的话吗!   “很感动,很开心。”她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地掩住嘴。   “太少了,我应该有很多士兵的。”   宁疏狂不满地说。   姜秀不解,“糊涂妖不上阵吗?”   “它很重要,不行。”   宁疏狂的口吻有小孩子的稚气,也有坚定。   看来孩童时期的宁疏狂就和糊涂妖有了不浅的羁绊,是什么让宁疏狂如此看重一个忘事小妖的呢。姜秀按了按脸,她当然不会问。老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恐怖片的主角都是因为太好奇挂掉的,做人还是要糊涂一点。   “那怎么办?”   宁疏狂手指一动。一坨新鲜的泥巴从地里挖了出来,啪的一声砸到了石桌上。   “捏。”   姜秀:“……”我这嘴,我就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要问,我问个der!   跟着大老板不是嘴酸就是手酸。姜秀一边捏泥人,一边听他玩泥人时兴致勃勃地自己给自己配音。有时候大老板缺cv,她还得借个嘴。   第一缕晨光洒在石桌上,姜秀忽然惊醒。她竟然睡着了。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项上人头,还在还好。   修士到筑基以上便不必食五谷也不必睡觉。姜秀还是炼气期,加之睡觉是她的爱好。她已经养成了晚上十二点前入睡,睡足八小时的习惯。陪着大老板熬夜让她头脑昏沉,恨不得现在沾床就睡。   宁疏狂又回到昨夜姜秀进来时看见他的位置,左脚叠右腿,右腿垂下。背后巨大的月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而远的太阳。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搭着下眼睑,上面是舒展的剑眉。光从背后透过来,颊边的绒毛模糊了界限,像墨滴到水里晕开。   姜秀困得鼻子发酸,忍不住想打哈欠,又怕吵醒大老板,努力得五官皱成一团。   她踮起脚,悄悄往屋里挪。一步三回头,生怕吵醒了他。待一只脚踏入殿里,身上才松快起来。绕过屏风,爬到床上,抱着枕头,一闭眼就睡着了。   姜秀坠入梦乡的瞬间宁疏狂睁开了眼。   踩着遍野花屑入殿,他背着手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姜秀。想起昨夜发生的事,那戾气滚到眼底又被生生压下去了。   胆子可真大。他的手又攥住了那纤细的颈,在折断和不折断之间徘徊。   从没有修士踏入诛神宫,也没有修士敢入人汤。所以宁疏狂和糊涂妖都不知道修士在人汤泡久了之后会带着魔奴的臭气,他以为这是一个泡汤太久、泡出了神智的魔奴。   直到人汤效果褪去,臭气淡了,宁疏狂闻到了姜秀身上的酸味。对魔而言,人是臭的,灵气是酸的。嗅到酸味时他就明白自己被修士摆了一道,这是个潜入诛神宫的奸细。   宁疏狂让姜秀沐浴、吃饱、换衣,都是为了在昨夜杀了她,做成尸傀。   只是他没算到昨夜是月圆之夜。魔界和人间不同,人间约隔十五日就是月圆。而魔界的月圆十五年一次。魔界没有历法,换算极其麻烦。宁疏狂不爱读书便不知道。   天亮了。姜秀身上人汤的效用彻底褪去,宁疏狂半是怒半是恼。怒是因她一个炼气期也敢如此嚣张,恼是他竟然没发现。   更何况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不能留了。   “……”姜秀嘴唇嗫嚅,似是呓语。   杀了就好。宁疏狂却鬼使神差地垂下头颅,银发落在姜秀脸上。   “行行行好好好,再给你多做几个泥人。要什么样式的?”   宁疏狂神色一僵。   良久,他第二次收回了手。   正这时糊涂妖推门而入,“裱好的字画已经送到龙阳君府上了,听说昨夜那个魔奴在这里过夜,您打算杀了她吗?我的建议是做成尸傀。哦?您已经把她做成尸傀了吗?”   糊涂妖走到床边,忽然停下脚步,旋即爬到床上靠近姜秀闻了闻。   宁疏狂:“还没杀。”   “不能杀。”糊涂妖严肃道,“她是福星。”   宁疏狂:“?”忽然又想杀了。   与此同时,龙阳君所管辖的噬血城城主府收到了一份魔君送来的大礼。   城主府不日前才被宁疏狂光临过,一半屋顶被毁了,侍妾和魔奴的血染红地砖。龙阳重新抓来的魔奴用了一整夜也没能清洗干净。   他收买的几个魔奴也没了。据说宁疏狂当场杀了几个,还有三个犯蠢主动送死,被宁疏狂发现。   听见宁疏狂送来“大礼”,坐在椅子上的龙阳弹了起来,严阵以待,“什么东西?”   魔奴规规矩矩地弯腰揣着手:“是一个黑匣子和几十卷字画。”   “字画?”龙阳表情诡异。宁疏狂不是不识字吗,他不会画了一堆乌龟吧。   魔奴:“魔君大人吩咐了,务必请龙阳君亲自打开匣子,我们也必须在这些字画都挂到墙上后方能离开。”   龙阳攥紧拳头,咬牙切齿,“挂吧。”   魔奴用杆子将画轴挂在墙上,半个时辰后坐在堂上的龙阳被一堆画轴包围。魔奴将匣子放到他面前,很有仪式感,“大人还吩咐了,务必在您打开匣子的时候放下字画。”   龙阳额角青筋暴起,“行。”   他手一扬,匣子应声而开。同时四面字画降下,全是宁疏狂的赞美诗。正对面的几幅还有宁疏狂的署名,和一只小小的乌龟。   龙阳脸都绿了。   匣子里是一个脑袋。他认得这个魔族,是诛神都有名的文人。龙阳找了三个舞文弄墨的,希望他们能支持自己,专写些口诛笔伐宁疏狂的文章。   一个死了,其他两个自然不可能活。   龙阳看向那与妙笔丹青格格不入的“宁疏狂”三字,“上面的名字是他自己写的?”这等狗爬,比乌龟还丑。   “不是,是一个魔奴。”   龙阳纳罕,“魔奴?宁疏狂让一个魔奴代笔?”这个魔奴一定有过人之处,才能在喜则加膝、怒则坠渊的宁疏狂手下存活。   作者有话说:   眼神不好就怪秀秀的屑 第8章第8章   姜秀是被吓醒的。作为一条睡眠质量从来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的咸鱼,她向来是一觉无梦睡到大天亮。哪怕和女主在丛家被关起来,隔壁就是受折磨的丛家弟子时她也能在稻草上睡到主角打完收工。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在梦里都在捏泥人!大老板不但要她捏士兵,还要她捏奥特曼,历代奥特曼都要,还要给他们配音。她捏错了大老板就搓手指,最后还变身巨型哥斯拉一脚把她踩醒。   太恐怖了。姜秀擦了擦汗,心想肯定是这床太大了,她的咸鱼命高攀不起。思及此姜秀心酸地抚摸着被褥,在心里说:对不起了小床床,我还是习惯一人床,我们有缘无分啊。   糊涂妖在一旁,看着姜秀醒来后就用堪称缱绻的眼神凝视被褥,实在受不了了,“你伪装成魔奴接近魔君大人的目的是什么?”   姜秀才看见糊涂妖坐在旁边。它像块黑炭,不点灯根本找不到。而且她发觉这宫殿只有门没有窗,阖上通往月见草花田的门,便是白天也黑魆魆的。   “我没有伪装啊,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魔奴。”   糊涂妖:“那你身上怎么有魔奴的臭味?”   姜秀琢磨过意思来了,“可能是我泡了那个人汤?那温泉为什么叫人汤啊,还有魔奴,他们每天都要泡,泡了有什么好处?”   “魔奴是天地所化的躯壳,没有魂魄。人汤是用人魂熬成的药,能让他们短暂地听得懂话、能行动。泡太久了相当于吸收太多人魂,自然就有了神智。所以自第一任魔君以来,只允许他们每天泡半柱香。”   半柱香,也就是两分半钟咯。人的魂魄熬制成的……姜秀有点难受,只能安慰自己这魂魄熬成的总比直接用尸体熬好吧。   “我泡了有……”姜秀扳指算了算,“两个时辰吧。”   “严重超额!”糊涂妖叉腰生气,“难怪你身上那么重的臭味,都把酸味盖过去了!”   活到老学到老,“酸味又是什么?”   “凡人是臭的,修士是酸的。”糊涂妖摇头晃脑,忽然一顿,“福星是香的。”   姜秀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哪里香了,她什么都没闻到。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只有我能闻到,我的鼻子是三界最灵的鼻子,能找到天底下最好的植物。”糊涂妖骄傲地挺起胸膛。   “那你怎么记性这么差?就算我泡多了人汤变臭了,你也应该一眼认出我是福星啊。当时可是你把我认成魔奴的。”咸鱼反击,“再说了你认错了,魔君怎么也认错了?”   被抓来的头一天他们可是打过照面的。   “我叫糊涂妖,当然记性差了。我每天都要看好多典籍,记很多东西,自然记不住琐碎。至于魔君怎么会认不出你,我想是你太丑了吧。”   姜秀:“……”咸鱼不发火当我没脾气是吧!有本事再说一遍!   糊涂妖看着磨牙霍霍的姜秀,连忙解释道,“我听他们说那天魔君杀了一群叛徒,你沾了满头满脸的血,自然认不出了。而且在魔界大家长得都很好看,久而久之就不看脸,只靠角分辨彼此。所以他没记住你很正常啊。”   角?姜秀想起来了。那三个和龙阳私通的魔族确实长得都不赖,最明显的区别是额头上的角。可宁疏狂没有角呢。   糊涂妖仿佛知道姜秀内心的疑问,“魔族是胎生,魔君是天地生,他和他们不一样,从小就没有角。”   怪不得被排挤和霸凌。   “我有个问题。诛神宫还未招揽侍卫,魔奴可以随意出入,你怎么不跑呢?”糊涂妖好奇。   “跑了有什么好的,在这诛神宫当魔奴多快活啊,有吃有喝还有这好的床上用品。”姜秀往后一躺,优哉游哉,“我在山门可享受不到这么好的待遇。”   “你昨夜差点就死了。魔君以为你是什么有趣的魔奴,想着把你做成尸傀。不过最后他没有下手,为什么呢?”糊涂妖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我把大老板哄开心了吧。”   “大老板?”   “对啊,把诛神宫比成企业,哦你可能不知道企业是什么,酒家你肯定懂吧。我们这些人就是跑腿的,是员工。魔君就是大老板。”   糊涂妖若有所思,“说得很有道理啊。但是你并不是大老板的员工,你是大老板要吃的肉。”   不说姜秀差点忘了,宁疏狂把她抓回来是要煲汤的!姜秀摆出个大字型,“我不管,我不修炼,我就不修炼。”   “你看看你的手腕。”   姜秀抬起双手,定睛一看,她两只手的手腕之间连着一条银丝,不仔细看发现不了,“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说诛神宫舒服是真是假,但为了防止你逃跑,我们给你上了一条‘凝晖索’。这是用魔界月光织成的绳索,不解开你就不能离开魔界,而且还不能自主吸收灵力。”   姜秀扯了扯这冰冰凉凉的银丝,“你不是要我修炼吗?”   糊涂妖微笑:“你修吗?”   姜秀微笑:“不修。”   “我在翻书啦,很快就会找到不用你修炼也能提高修为的方法。”糊涂妖的口吻像在说什么大好事。   要是女主陆雪音被套上凝晖索,一定会大闹天宫吧。但姜秀不一样,她转念一想,这条凝晖索等于上了一重保险,大老板就不会把她关起来了,毕竟她也出不去。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在诛神宫里,她就可以随便逛随便造?   这不是镣铐,这是正式员工证啊!   姜秀从床上跳起来,她不去看凝晖索时它便会隐身,和月光一样不可见,完全不会影响她的行动。整了整头发,用发带束好,姜秀出门去了。   糊涂妖在后面喊:“你要去哪里啊?”   “干饭——”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姜秀第三次来厨房,驾轻就熟。今天厨房来了一条从云海深处钓上来的大金枪,肉质鲜美而紧实。还有一窝八十八只的海胆,铺了满满一盘随便吃。   姜秀又把自己吃撑了,不禁感慨:这样太堕落了!   还能再堕落一点吗?她知道古代有话本,那魔界应该也有吧。不用她离开诛神宫,拜托魔奴出去采买食材时给她带几本回来就行。   姜秀在两个同事的协助下拆了两个棺材,拼成一个。多余的木材做了一把摇椅,太阳出来了就搬到白沙地上,看一会儿话本,累了就盖在脸上睡午觉。   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养老的生活,人间至幸。   这魔界的话本和人间的没什么区别嘛,什么高贵的魔族小姐爱上了穷酸魔奴,禁忌之恋……唔,好像是挺禁忌的。和主人爱上活过来的充气娃娃差不多。   姜秀换了一本。这一本有意思,参考了现实中的魔界,编排大老板这是有几个脑袋可掉啊。说这魔界八十一城有一百零八单魔将,以魔君和四大魔将为首。魔君居诛神都,四大魔将分居东南西北四城。分别是:蛇蝎红拂、堕渊刑天、幽寒魍魉、噬血龙阳。   这噬血城城主龙阳便是和他不对付的人吧。   姜秀一边看一边摸旁边的啾啾果来吃。这种果子长得像恶魔果实,捏住的时候会发出啾啾的叫声。她把啾啾果放进嘴里,忽然发觉书缝里多了一根手指。   是什么立体装饰吗?她戳了戳那手指,又试着拨起。哇塞这手指会动的诶,姜秀兴味盎然地抬头,和宁疏狂猩红的眸撞了个正着。   ……腿立刻就软了。   “你过得比我这个魔君还舒服。”宁疏狂夹起她左手的话本,转过来恰好看到里面的插图,画师画技超群,寥寥数笔就勾勒出四大魔将和魔君开会的场景,还特意把心水的魍魉画得最显眼、最好看,“敢拿四大魔将和我做文章,这胆子和你不相上下啊。”   【竟敢将魍魉容貌画得最好看?该杀。】   姜秀:“?”你愤怒的点是不是有点奇怪?   姜秀紧张极了,手边有吃的就忍不住磕得更快。宁疏狂皱眉,伸出手。姜秀以为他要没收自己的零食,畏畏缩缩地把啾啾果放到他的掌心。   宁疏狂:“手。”   手,手什么手?他不会气到剁她的手手吧。老板心海底针。姜秀心一横眼一闭,把手放上去。转眼她身子一轻,被宁疏狂拽飞起来,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到了他的手臂上。   “倒是很轻。”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他好像不打算杀自己,也不提昨晚。姜秀很聪明,知道大老板那副样子不能和任何人提起。嗯,她要保守秘密。她什么都不知道。   宁疏狂扫了姜秀一眼,似乎对她的三缄其口很是满意。   “你不是羡慕魔奴吗?”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   “魔奴可是要做事的。”   去厨房干活吗?我很乐意!   “所以你每日都要跟着我。”   ?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姜秀没忍住:“比如?”   宁疏狂等的就是她这句,漾出朵森冷的笑,“说话。”   姜秀:“!”救命!!!   一天下来姜秀嗓子冒烟。她俨然成为大老板专属的“夸夸助理”。也不知道大老板是不是良心发现,让厨房给她每天送一碗水。那水看着像清水,喝下去却觉喉头通润,口若悬河一整日的不适感霎时烟消云散。   接连饮了十几日,她已经适应了夸夸的高强度工作。然后这碗清凉水就被撤了。姜秀这才反应过来给她喂水是提高她的耐力,黑心大老板一看她嗓子好了就断供了。   姜秀无所谓。有的喝她高兴,没得喝她随意,反正不是什么必需品。与其喝这碗水,不如再来八十八个海胆。   她和同事闲聊时提过——其实是她单方面说话,魔奴附和,他们智商太低了,无法理解复杂语言,不知怎么传到了大老板耳朵里。第二天晚上厨房送来了一大缸清凉水,缸上面贴着一张纸条,光是看纸条都能脑补出大老板阴鸷冷漠的嗓音:   “喝。”   姜秀:TAT   作者有话说:   痛并快乐着   吨吨吨 第9章第9章   在魔宫躺平的日子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宁疏狂也不是天天都“召见”姜秀,他这魔君的位子似乎不是很安稳,总有刁民想害他。有时候他出去打刁民,回来后心情不好想杀人,姜秀就从善如流地上去夸一夸。大老板心情好,自然就不杀人了,姜秀眼里也清净。   她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吃和睡,诛神都有什么特色美食,让魔奴买来;诛神都新出了什么话本,让魔奴买来;诛神都新来了个戏班子,就请来演大变活魔。姜秀都快忘记她被宁疏狂抓来是为了煲汤一事了。   诛神宫人丁稀少,除了魔奴就是糊涂妖和它偶尔放出来办事的黑团子。姜秀和魔奴唠了几天磕,实在受不了我问你答的单机模式。在诛神宫晃点,晃着晃着到了书库。   宁疏狂不爱读书也不想看到书,据说他看到字就头昏昏,和阅读障碍差不多。所以糊涂妖的书库安排在了诛神宫最偏远的地方,不过这样也好,地方够大。姜秀第一次进书库时都迷路了。   糊涂妖踩着黑团子架起来的梯子,坐在很高的地方翻书。姜秀在下面喊它,“嘿,看什么呢?”   “看怎么才能让魔君吃了你。”   姜秀已经免疫了此等发言。要吃早吃了,一个月前就嚷嚷着找别的办法给她提高修为。现在找到办法了吗?木有。这说明什么,她不想修炼谁也逼不了她。咸鱼就是这么为所欲为。   “这书库是第一任魔君建的,搜罗了古往今来三界所有的三亿九千二百七十一万本典籍。我已经翻了一亿两千五百一十二万本,我觉得很快就能找到了。”   姜秀:“你看了这么多,全都记得住?”   “当然。”   难怪它总是犯糊涂,如果她的脑子里也存了一亿多本书,肯定除了书里的内容其他事一点也不想记。   “听说你让魔奴买了很多民间话本。”糊涂妖降了下来。   “是啊,你想看吗?”她已经看腻了,人魔血液里都有热爱狗血的基因。越是热销的话本越狗血,姜秀甚至读到了魔族版回家的诱惑。魔族品如声泪齐下地控诉魔族洪世贤:“她的角哪里比我的好看了?!”   “我不看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不应该留在我的记忆里。不用找了,书库不收录话本。”糊涂妖的话成功让姜秀打消在这里淘书的想法。   那多无趣啊。姜秀伸了个懒腰,她的午睡时间到了,“那我走了。”   “等等。”糊涂妖喊住她,并看向一只蹦蹦跳跳进来的黑团子。上次姜秀跑出笼子之后糊涂妖就把分..身分派到诛神宫的角落,当小型摄像头,发生了什么事都能及时向它禀报,“魔君大人在找你。”   又有刁民惹他不高兴了。姜秀拿出挂在腰间的水壶,先吨了几口清凉水。大老板报复性地让魔奴每天给她送一缸清凉水,姜秀就用水壶装起来,现在这水已经取代了山泉水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了。   居家旅行必备!   糊涂妖:“这是……嗯?魔君的洗澡水?”   噗!姜秀直接喷了。阿巴阿巴这是上次他泡着泡着就展开的洗澡水?!难怪她喝了之后觉得皮肤都变好了。   “别紧张,魔君的洗澡水是从山上引下来再催热的,你这应该是直接从源头打的。”糊涂妖看向门口,“嗯,你不用走了,魔奴来接你了。”   两个魔奴走到姜秀身后,是老朋友了,姜秀正要打招呼,魔奴左一个右一个地捞住她的腋下,把她提出书库,推进了铁笼里。   姜秀:“?”我都不跑了为什么把我关进铁笼!   糊涂妖跟着出来,这里消息最灵通的是它,“噢,看样子那群修士已经知道是魔君把你抓走了,他们来找你了。你不开心吗?”   说实话不是很开心,一个月前姜秀想着体验下优秀企业员工的待遇,现在她对公司死心塌地,毕竟这么好的待遇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但转念一想宁疏狂的命运早已注定,他是女主的手下败将。姜秀只好忍痛回到女主身边,看看苟到大结局能不能跟随主角占领诛神宫,翻身做主人。   如果有那一天,她要听宁疏狂夸自己:)   魔奴给似鹿非鹿、似马非马的魔兽套上缰绳,驾着走到白沙地。糊涂妖和姜秀一起,姜秀在笼子里,它在魔兽翘起的屁股上。魔奴一鞭子打在魔兽身上,魔兽长鸣一声,身体两侧长出翅膀,转眼飞上天际。   姜秀第一次见到诛神宫外的景色。成群魔物在地面集结,正往诛神都城门的方向移动。   糊涂妖:“修士没有魔船,无法从通道进入魔界。不过他们挺聪明的,找到了魔界和人间的交界处。”   姜秀:“那魔族去人间不是很简单?”为什么还要坐船?   “除了魔君,不管是魔族还是魔物都不能随意穿行通道,必须乘坐魔船。唯一能走的交界处有人界修士布下的结界,我们现在过不去。修士进来也要多加考量,因为那里有一条上古魔神打下的深渊,充满魔气。几万年来只有入神期的修士进来过。”糊涂妖有问必答,“而且第一任魔君在那里修了除主城、四大城以外最坚固的君临城,你在诛神宫没见过魔族士兵吧。因为他们都驻守在君临城。”   姜秀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书里的名场面,陆雪音带着两个男主和小师妹一起向魔君宣战。电视剧改成她被魔君抓走,所以顺理成章从宣战变成了救人。   魔兽乘风破云,不多时,姜秀便看到了传闻中的君临城,坚壁清野、固若金汤。百里开外是一条黑魆魆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魔兽振翅放缓,落在四面城墙耸立的白沙地。几个魔族士兵上来打开铁笼,把姜秀带到三层四重檐的歇山式城楼上。   宁疏狂站在扶栏前,黑袍猎猎作响。眼底的阴沉浓得化不开。听见身后响动时他耳朵动了动,手掌一翻,抓了条咸鱼过来。   姜秀被他提着领子,很不舒服。这时她看见了深渊那头的人间,仿佛是一条撕裂的口子,边缘震荡着两界通道才有的梵高式色彩。这边是长夜难明的魔界,那边是春花烂漫的人间。   陆雪音手持灵剑站在结界那面,身后是靳云天和丛冷炎两位护花使者。她一眼看见了悬在城楼上的姜秀,“放开我师妹!”   宁疏狂懒得理她。姜秀看见他垂眸往下看,便也追随他的目光。原来那底下不知几时聚集了成千上万的魔族平民,和光鲜亮丽的诛神都居民不同,他们衣着朴素,振臂高呼“魔君大人千秋万代”。   宁疏狂的笑在脸上绽露许久才渗到薄薄的嘴唇上。   这话她也喊过啊,当时怎不见他这般受用。咸鱼纳闷。不过这样的宁疏狂确实有书里描写的那般“残忍高傲、不苟言笑”,莫非她之前见到的都是假的宁疏狂?   正这么想着,她听到了宁疏狂的心声:   【啧,新被子谁织的,那么粗糙,我的屁股到现在还痒。好想挠一下,不行不行,这么做会毁了我高贵冷傲的形象。哼,回去再一一问罪】   姜秀瞟了一眼那紧实的屁屁:“……”高估你了!真是高估你了!   这么说来葬花宫是他的住处吧,大老板对被褥的要求这么高,难怪用最好的床上用品。她这条咸鱼消受不起的床单被褥在他看来竟然“很粗糙”?还有没有天理了。   宁疏狂转眸看向姜秀,压着声音低低地说:“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杀了你,会怎么样?”   “那您以后就再也听不到那么好的彩……实话了。”姜秀目光真诚。   好险,差点说错了。   “听说近日来人间出现了一个叫陆雪音的修士,杀我魔物数十万,连魔将都陨在她手中几个。那些修仙门派都说她是天降救星,日后必当诛魔去邪,还三界太平。”宁疏狂语带嘲讽。   姜秀缩了缩脖子,她只是一条抱紧女主大腿的咸鱼,可没什么诛魔去邪的本事。   “她很珍重你啊,不惜千里找到界门,就为救你回去,你们平素感情不错啊。”宁疏狂凉冰冰的手指贴在姜秀脸上,一脸嫌弃,“若不是糊涂妖说吃了你能晋升天魔,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姜秀:“……”要不是怂,横竖把你这只手指头咬下来。   看样子她今天走不了了。陆雪音现在才金丹期,和入神期之间隔着四个坎。她过不来,魔族大部队碍于结界也过不去,还没到正邪大战的时候。   没办法了,只能继续在这里享受生活。┓(`w`)┏   姜秀以为她小庆幸的表情没人发觉,殊不知宁疏狂看得清清楚楚。自然而然认为她这是为陆雪音三人还活着而高兴。高兴?宁疏狂内心冷意翻滚,等她亲眼看见那修士的头时还能不能高兴。   宁疏狂忽然变脸,姜秀咸鱼诧异,咋了怎么又生气了。   转瞬她被扔了出去,两个魔族士兵接住了她。就听宁疏狂道:“把她关起来。”   作者有话说:   大胆你这条咸鱼 第10章第10章   又被丢进铁笼的姜秀唱起了经典老歌《铁窗泪》:铁门啊铁窗啊铁锁,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   姜秀托着腮,总觉得大老板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样。不过她也懒得想了,当一条咸鱼就要少点思考多点放空。况且姜秀知道陆雪音不会死,宁疏狂才是被虐的那个。没什么好担心的。   紫色光照亮天空,姜秀诧异地抬起头,发生啥事了?   糊涂妖带着一个魔奴走过来,把姜秀带回诛神宫,“你的师姐惨了,魔君穿过通道去教训她了。”   姜秀:“……”快回来啊大老板,你打不赢她的!   魔奴熟练地驭马飞上天空。姜秀抓着铁笼,果然看见结界那面剑影交错,在陆雪音的灵剑下涎丝显形。看得姜秀直摇头。   她并没观摩多久,游云遮目。回到诛神宫,糊涂妖把姜秀放了出来。   姜秀活络活络筋骨,跑去找吃的,又回棺材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其他魔奴硬邦邦地躺在棺材里,很安详。   姜秀走出宫殿,忽然看见地上有一排血迹。直直地延伸往前去。在宁疏狂的“磨练”下,姜秀已经不怕血次呼啦的场面了。她拿起放在殿门口的提灯,点燃了蹲下身,照亮血迹。这明显不是魔奴的血,魔奴的血是猪肝色,黏糊糊的,这血很鲜亮。   她不由得冒出个想法:这不会是宁疏狂的血吧?他真的被陆雪音打伤了?   要不要去看看?姜秀第一反应肯定是捂住眼睛,我啥也没看到我啥也不知道。咸鱼要有咸鱼的修养,大半夜的,地上有血,一看就知道没好事,凑什么热闹呐。   她还有好多话本没看呢,最近看的一本是魔族版屋塔房王世子,魔族男主看到女配尸体的第一反应是翻角,然后抱着那泡得发胀的尸体痛哭:“没错,这就是她的角!”   姜秀背对着走了几步,慢慢转身,盯着那消失在长廊黑暗里的血迹。   姜秀,你有辱咸鱼信条,今天我就要代表咸鱼协会消灭你!把你丢进水里,让你再也当不了干巴巴硬绷绷的咸鱼!   她一面吐槽自己一面沿着血迹来到了一间宫殿前,抬起提灯,灯光照亮了葬花宫三个字。看来这血的确是宁疏狂的,没跑了。   门半掩着,露出一条缝。姜秀屏住呼吸,她就是来看看的,看宁疏狂是不是挂了,如果他挂了下一任魔君是谁,她还能不能在诛神宫逍遥。不能她就跑,此处不留咸自有留咸处。   血迹蔓延到了屏风后。姜秀绕过屏风,只见宁疏狂躺在床上,被褥被他的血染红了,银发像一道道滑过血色黄昏的流星。双眼紧闭,羽扇一样的睫毛妥帖而安静,无声无息。   书里可从没提过魔君的名字,只说他是魔界的统治者,残忍狠戾的魔。万一宁疏狂死了,下一个叫李疏狂王疏狂的也能当魔君。   姜秀把提灯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地爬上床,伸出手去探宁疏狂的鼻息。就在即将碰到人中时,宁疏狂倏地睁眼,另一只手攥住姜秀的手腕,天旋地转,姜秀回过神时被压在了下面。   【竟敢趁我受伤垂涎美色,该死。】   姜秀:“……”淦。你能不能要点脸啊!我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你死了我就安乐了!   “福星?”宁疏狂似乎没缓过来。明显怔了怔才认出来人是姜秀。   合着他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对,姜秀从没说过。大老板也没问。姜秀动弹不得,“是,魔君大人受伤了吗?我去给您拿药吧。”言下之意是你丫快起开我要走了。   “没有能治我的药。”宁疏狂煞白得和魔奴一样,不知道他流了多少血,“把你吃了我就好了。”   姜秀:“?”说好的入神期才吃呢?不讲武德。   看着姜秀表情变幻,宁疏狂不禁哈哈而笑。这么一笑扯动伤口,血流得更凶了。   姜秀感觉宁疏狂的血沾到她了,湿滑黏腻,“魔君大人,你真的需要吃药。”   “我说了,没有能治我的药。你不是福星么?你留在这里,也许有点用。”宁疏狂说着,忽然重重地倒了下去。差点把姜秀压吐血,“你那个师姐确实有点厉害,说不定我将来会死在她手里。”   那可不是说不定,那是命中注定。   宁疏狂整张脸埋在姜秀颈间,满是血的手摸索到她的脖子,虚虚掐住了,“我要想办法早点把你吃掉,到时成了天魔她就奈何不了我了。”   能不能别在当事人面前提吃吃吃,我天天吃那么多海鲜都没在它们面前说“我要吃你”。那对海鲜多残忍啊。   他的一缕银发掉在了姜秀鼻尖,搔得很,她忍不住想打喷嚏。   “为什么来?这个时候你一般在睡觉。”   大老板这么了解她的作息,是不是为了更好地压榨。姜秀实话实说,“走廊地上全是你的血。”   “所以你来看看我死了没?”他好像在笑。   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没有没有,我是来看魔君大人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宁疏狂忽然咬了姜秀一口。姜秀毫无防备地被啃,正懵着,又听见他心声。   【这福星可真难吃,臭臭的。】   咸鱼愤怒,咸鱼无语。难吃你别啃啊,我被啃我说啥了吗?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宁疏狂又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别否认,你的表情管理很差。”   那你看我的表情,看出我骂的是什么吗?   姜秀虽然是咸鱼,但她也是一只有脾气有理想有志气的咸鱼。不知道是否魔伤壮咸胆,她恶向胆边生,她要做出一个很明显的骂他的表情,有多凶多凶。   姜秀摆完表情扭头面向宁疏狂,却见他又睡着了。这次是真的睡着了,苍白的脸颊似乎多了一团红晕,嘴唇红得滴血,像亚当会忍不住咬一口的苹果。   姜秀默默把故意露出来的牙龈收回去。   她费力地把自己的手从宁疏狂身下抽出来,摸了摸刚刚被他咬的地方。没有破皮没有出血,估计他就是浅咬一口。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哪里臭了?她每天洗一次澡,还用了诛神都新出的、各家魔族少女都喜爱的玉檀香露。这么香亏他觉得臭。   也不知宁疏狂是活着睡着还是奔死了睡。姜秀在床边蹲了一会儿,亲眼看着他的脸色从苍白转红润,又是往日神完守固的模样。看样子不会死了。   不对啊。她是来看这位爷死了没的,他还活着她应该高兴吗?姜秀摸着下巴颏思索。应该吧,毕竟他死了,诛神宫就易主了。尽管这位爷总说要吃她,但他眼下既没办法也没打算,就会口头威胁,吓唬吓唬她。要是换一个魔君,指不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烧水煮了。   姜秀拎起提灯,缓步走出葬花宫,轻轻阖上殿门。   她离开后,屋顶一块砖掉了下来,碎在地上。薄薄的光射下来,照亮浮尘里无数条贯穿宫殿的涎丝。它们刚刚就在她头顶,只要她有任何下手的打算,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绞杀她。一根她躲得过,上百根她躲不掉。   宁疏狂看着那殿门良久,缓缓阖上眼。   姜秀离开葬花宫之后去洗澡换了身衣服。天已亮了,魔奴们一声不吭地将长廊的血迹打扫干净,姜秀路过葬花宫时好奇地看了看,那被褥也换了。说明辣大老板屁股的被褥也被扔了。   天亮后宁疏狂就不知哪里去了。他没有召唤姜秀,姜秀自然不会主动往那跟前凑。午后姜秀看了一会儿话本,觉得有些无聊,就去书库跟糊涂妖闲聊。   糊涂妖今日换了一排书架,姜秀来了兴致,“昨天那一排你都看完了?”   “没有,不过你提醒了我,我换了一个查阅方向。”糊涂妖不知哪里搞来西洋镜,煞有其事地推了推镜架,“魔君大人受伤了,你的师姐确实有点本事。”   女主嘛,谁也别想在她的BGM里战胜她,“我看他恢复得很快。”   “他长大了,很多事都不告诉我了。”糊涂妖叹了口气,有点惆怅。   怎么一副老管家吐槽大少爷的口吻,“糊涂妖,你多大了?”   糊涂妖:“五万岁了,诛神都刚建起来的时候我就在了。”   “那你一定是这诛神宫的元老咯。”   “不,我是跟着他一起来的。”糊涂妖略略一顿,“他的名字,是我给他起的。”   怪不得,“宁疏狂”三个字听着很有诗意,不像个没文化会起的。   “你不问问魔君的来历吗?”   “啊?我不想知道。”姜秀摆摆手,她问糊涂妖几岁只是礼貌闲聊,至于宁疏狂的过去——有关危险人物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当初和女主深入丛家,死去两百年的丛家老祖宗想跟她说事,姜秀直接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管了解这些是为了拯救还是诛杀,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才不要卷入危险。   糊涂妖:“不愧是你,一如既往的不思进取,得过且过。”   嗯哼,谢谢夸奖啦。   几只小黑团子沿著书架爬到顶,合力拿下一本书,不小心带下来几本书和卷轴。团子把那本书递给糊涂妖,糊涂妖接过后礼貌地说:“麻烦你把那些书拿起来放在桌上,可以吗?”   这等举手之劳还是没关系的。姜秀拿起卷轴,眉头倏地一皱。这卷轴上有刺?将手掌翻过来,她的食指被戳破了。幸好没抹到卷轴上。   “啊,找到了。”糊涂妖忽然高兴地说。   姜秀将其放到桌上,“找到什么了?”   “找到可以让你提高修为的方法了。”糊涂妖摇头晃脑,“很快就可以吃你咯,福星。”   姜秀:“……”啊我这张嘴!别问,都说了别问!   作者有话说:   别的反派打队友:   主角:哎呀着急死了我的队友啊你要坚持住啊!   大老板打队友:   秀秀:卧槽你快回来你打不过她的!   自恋狂:到底谁是反派?! 第11章第11章   有些事不问也会发生,有些人不想也会遇见。   糊涂妖翻到了一本记载福星的上古典籍。先前它以为福星是人,人是要修炼的,于是一味往人物传记或历史记载去寻。见姜秀喝水,才想起饮食经口入灵府,吃也有用。有没有什么能吃了就让她涨修为呢?还真的有。   糊涂妖说这些的时候像研究上有重大进展的疯狂科学家,小小的眼睛放出大大的光。   姜秀:“……”别说了我不想听我的小命是怎么没的。一个说要吃她,一个说怎么吃她,这对主仆太残忍了。   魔界也在天地中。天地阴阳两气交汇,指不定就打哪儿长出别无二致的灵材。但不是所有灵材能提高修为,有的灵材吃了没什么用,也就味道好;有的灵材吃了会死人,俗称一口没;有的灵材吃了不涨修为反而掉修为,有的……   姜秀就想知道吃了没卵用但味道好的灵材在哪里。   糊涂妖翻阅典籍,并上每个月一百零八城递来的城志,确切找到了一株可供姜秀提高修为的灵材。城志就是大小城主的管理日志,大到职位变动,小到邻里纠葛。所管土地上长出一朵灵材自然也要记录在案。   “琉璃城。”糊涂妖哎呀一声,合上城志,“这是龙阳君的地盘啊。”   姜秀狂喜,“魔君大人和龙阳那么不对付,这既然是他的地盘,肯定不肯给啊,咱还是别去了,和平为上啊。”   “错了,正因为是龙阳君的地盘才一定要去,龙阳不服魔君久矣,魔君不会错过这个敲打他的机会。”   敲打?是单方面暴揍吧。姜秀垂头丧气,噢漏,她又没看那书改剧,万一编剧抽风把她写死了怎么办,她要想办法跑路。跑路前珍惜在诛神宫当咸鱼的时光,她决定了,今天开始尝试没有吃过的食材。   糊涂妖揣着典籍去禀报宁疏狂了。姜秀从书库出来直奔厨房,化悲愤为食欲。抱着一条水母正啃着,魔奴来了,把她架到了议事殿。于是姜秀坐在地上啃水母。   糊涂妖告诉宁疏狂,琉璃城有一株灵材,不出意外的话姜秀吃下就能从炼气上升到金丹。   姜秀啃着水母呆了,就那么一条灵材,吃下去能和女主平起平坐,开玩笑吧?宁疏狂打不过金丹陆雪音,她升到了金丹。是不是等于她吃了灵材就能跑路?   姜秀想得美。陆雪音的金丹是实打实修炼上来的,在修士群里“同阶无敌手”,爆发后甚至能越级杀观火。而灵材将她推到金丹期靠得是充盈的灵力,她又不会高深术法,真要打起来连筑基初期都赢不了。不过是个“灵力罐子”罢了,咸鱼充了气也还是咸鱼。   宁疏狂站在镜子前,这面镜子够清晰了,清晰到他能看见姜秀脸上变幻的表情。乍听升到金丹她很高兴,还有点小骄傲。听见升到金丹也没用,依旧是个小废物时又撇嘴,脸上挂着“啊果然如此我这条咸鱼命哟”。   “魔君,要带她一起去吗?”糊涂妖阐述完毕,问道。   宁疏狂手按到镜面上,看似在欣赏镜中的自己,实则观赏咸鱼变脸,“带她去有什么用,还是别带去了吧。但是、带去了也好,谁知道那灵材摘下后能放多久,带去了才好当场喂。不过、我记得诛神宫有能储存灵材的匣子,把匣子带去也差不多。然而、匣子带去了也不能保证灵材无损……”   姜秀:“……”够了,你能不能给个准话!   “带去吧。”宁疏狂玩够了才决定。   “还有一件事……”黑团子路过姜秀身边,蹭了蹭她,旋即跳到台阶上给糊涂妖搭起一个能在宁疏狂耳畔私语的楼梯。   宁疏狂眼眸蒙上一层暮气,阴恻恻地笑,“猜到了。”   姜秀啃完水母,在心里给这条水母评级。味道还是差了点,不如八十八只海胆。一窝八十八,它怎么那么能生?这种技术能不能嫁接到别的生物身上,比如八十八只大龙虾、八十八只猎头蟹……   面前地板上的光被障去。两根凉冰冰的手指捏住她的腮,向上抬。姜秀望进宁疏狂殷红的眼睛里,不说话,似乎在端详她。   姜秀想起糊涂妖说过魔族都是靠角辨认对方的。宁疏狂没有角,是不是很多魔族都不认他。那她也没有角,他是不是到现在都没记住她长什么样子?   【没我好看,不过还行,不丑态逼人的时候算得上寻常姿色】   姜秀:“……”谁敢和你比好看啊,你天底下第一好看,你好看得山崩地裂日月无光了都。宁疏狂,哼,以后叫你自恋狂。   宁疏狂撒手:“一个时辰后出发。”   姜秀还没反应过来,等宁疏狂走了才开窍,这一个时辰是她整装齐发的时间啊。吃的自不必说,床肯定要带上,没有好的床上用品她就睡得不安稳。路途漫漫,总得准备一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吧。让魔奴赶紧去买最新的话本,她还在追更魔族版《还珠格格》呢。   糊涂妖和姜秀坐一车。姜秀才知道它的大嘴是一个储物空间,糊涂妖也慷慨,让姜秀把带的东西放到它肚子里,需要时取用。不谈吃她的时候关系挺和谐。   从诛神都到琉璃城需要七天六夜。启程时日头高悬,姜秀吃饱喝足,在车里的角落睡着了。醒来时看见宁疏狂,他不是坐另一架车嘛?那架车比他们的豪华多了。   作为诛神宫集团优秀员工,姜秀第一反应是他又要夸夸了。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啊,魔君大人,你风华绝代,天下无双,你的一眼让人沉迷……”   宁疏狂手指放在唇上,凝瞩不转地注视姜秀。   姜秀声音消下去了,嘟囔了一句,“我在发梦吗?”不然大老板怎么会拒绝她的夸夸,毕竟他是那么自恋的人儿啊。   下一秒有什么轰然炸开。震得车厢一侧离地后又重重落下,姜秀慌乱中抓住了糊涂妖,成功把它也弄醒了。   突发情况,宁疏狂不怒反笑。抛下一句“呆在这里”便掀帘而去。   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大概率和她没关系,毕竟她又没和谁结仇。姜秀拿起掉在枕边的话本,翻到最新一页。她和主角都身处同样境况,主角经过一轮自我斗争后决定出去看看……   姜秀阖上话本,闭眼后仰,重新倒回床垫上,盖上被子,安稳如水。   糊涂妖揉着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姜秀摆摆手,“不要管。”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这就是咸鱼的修养,发生大事了?那就让它发生,反正和本咸鱼没关系,本咸鱼躺着就好了。   糊涂妖爬到车帘旁,挑起一条小缝。尽管姜秀闭着眼自我催眠快睡快睡,也还是听得到它勤快的现场转播。   “哇,好多魔族啊,你肯定不知道魔族也豢养死士吧。这些死士的角都磨得尖尖的,也是一种武器,角的表面还有凹槽,和刀上的血槽一样,刺进去之后那个血会放得更快。”   “看样子是龙阳君派来的,哼,把你的消息泄露给修士之后又派来刺客是想干嘛?难不成他也想当天魔?可惜咯,胎生魔族吃了你也没什么用,反而会爆体而亡哦。话说他是不是不知道?”   “好血腥的场面啊,魔君把刺客的角都拔..出来了。真是学不乖,当初争夺魔君之位时就输了一次,还搞这些小动作干嘛呢?真当我们好欺负啊。也不想想他的命是谁换来的,纵然守诺是一种美德,但骨灰都扬了还必要顾虑吗?再这么不知轻重,回头就把他咔嚓了。”   姜秀:“……”我不想知道这些!我不要立flag,你别说了!   她堵住耳朵。巧的是糊涂妖也不说了,因为战斗结束了。满是血的手掀起帘幕,宁疏狂攒着眉,脸色冷淡,“福星出来。”   我不想去行不行?姜秀知道不行。一个鲤鱼打挺,睁眼就看到了血人般的宁疏狂。彻底拉开帘幕后更是难受,被刺客杀死的魔奴和被宁疏狂杀死的刺客遍地横尸。宁疏狂的攻击方式决定了这里不可能有一条全尸。   纵然她已经习惯了大老板的生活方式,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胃里仍有些翻江倒海。鞋子踩到了不知那位仁兄生前的耳朵,发出了“啾”的声音,低头一看那耳道还冒了个血泡。   姜秀:“……”啊啊啊救命!为什么总能有刷新我下限的情况出现啊!   他们在一条能容两车通行的官道上。高悬在夜幕上的月牙照得一切发白,前面是一辆四分五裂的马车,想来她最初听到的炸裂声就源自那。   宁疏狂径自走向一旁密林,姜秀捧着一套干净的衣物,硬着头皮跟上,走出很远才远离了浓重的血腥味。   涎丝切开的枝叶掉了一地。视野终于开阔,赫然是一片湖泊。湖面上绕着雾丝,湖水很静,静得感觉不到流动。月牙印在水上,柔和清澈的光辉恰如神女藕臂。   宁疏狂赤足走入湖中,水洗去了血,在他身后留下蜿蜒的足迹。姜秀站在岸边,看着他慢慢浸入湖中央。像一滴眼泪掉进大海。   姜秀手腕上的凝晖索若隐若现,见大老板迟迟不上来,她百无聊赖地坐下了。思维发散,想到了糊涂妖说的那些话。看来那龙阳君本来是和宁疏狂抢魔君之位的,抢输了所以恼羞成怒,时不时找宁疏狂麻烦。而宁疏狂似乎答应了什么人不杀龙阳君,才会留着他的小命。   哎这些和我这条与世无争的咸鱼有什么关系呢?姜秀又开始放空了。这时面前冒出个脑袋,还甩了甩,发丝上的水都溅到她身上了。   宁疏狂在水下除去了所有衣衫,只露出头和肩膀在水面,深深的锁骨好像放得下一条小游鱼。他盯着姜秀,姜秀立刻把衣服奉上。   宁疏狂抓过外袍,衣服像飞鸟振翅般展开了,划过一条弧线落在他身上。纤细修长的手拢住银发往外一拉,指尖从上而下握紧拧去水流。   姜秀绷着脸擦了把脸:“……”反正骂他也听不到,不骂了。   “你又在骂我?”宁疏狂侧肩睨她。   作者有话说:   就当被鲤鱼王的尾巴打了一下   **   等级: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观火、洞虚、灵寂、入神、半仙,仙   **   随榜更,更新时间都是早上九点。存稿箱饱的。 第12章第12章   姜秀头一次很冤枉,“魔君大人绝世无双——”   宁疏狂眼下没有心情听她的彩虹屁,魔奴都死了,这才过了一夜,还有七天五夜的路要赶。而且龙阳一次得手不成,定会施展第二次、第三次……虽然这恰中了宁疏狂下怀。但看着眼前酣傻无知的福星,心下不免烦躁。   某酣傻无知的福星:“?”自恋狂怎么一脸不想听,这不正常。   “那是龙阳豢养的死士,来的这些数量大概是千分之一。”宁疏狂系好腰带,反手将垂至腰间的银发拨到肩上。柔顺的银发不听话地往下掉,他便取走姜秀的发带,系住尾端。   姜秀摸了摸散下来的头发,这发带是她在丛家山下的小镇买的,还真是取用从容。行吧行吧给你给你。   宁疏狂见她毫无动容,扯动嘴角,故意吓唬她,“他们是冲你来的,一次不成还会有十次,百次,直到死士被耗尽。”   姜秀难得有一次居于上风,糊涂妖已经告诉她胎生魔是不能吃她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龙阳君肯定不想爆体而亡。比起龙阳君,眼前这个自恋狂才是实打实要煮她的。   但是看在他以一敌百的面子上,配合一下吧,“是吗,好可怕啊。龙阳一定长得很丑,明摆着他就是妒忌大人的美貌。”   宁疏狂嘴角微不可查地上勾。   【不错,有见地,龙阳那厮确实丑得令人发指,连我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   姜秀:“……”你啊,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凑不要脸呢。   宁疏狂抬手,指腹滑过姜秀发顶,往来时路走去,“魔奴都死光了,这几日路上都由你伺候。”   姜秀愣了愣,这可比龙阳派刺客来严重多了!但她能抗议吗?不能。咸鱼叹着气,跟上宁疏狂。   宁疏狂这次出门带的魔奴也不多,十来个。全在第一夜英勇殉身了,他们主要负责驾马、通关、忙前忙后地跑腿。这些事宁疏狂都做不了,他是整个魔界独一份的存在,现身就等于告诉所有魔族:来呀来呀都来看呀,你们的魔君大人在这里!   为了维持魔奴正常行动,糊涂妖带了一大缸人汤。姜秀不得不忍着恶心泡上几个时辰,接下来几天还得反复利用这缸汤。泡得她红润小脸像枯萎的玫瑰花一样。   白天她驾马、通关,晚上她在马车里泡汤,百无聊赖地趴在缸边,听外面叮叮当当。天亮用方巾围住下半张脸,踩着刺客一块两块三块拼不成一个的尸首前进。   几天下来咸鱼心里很不满。她来诛神宫是享受生活,不是给宁疏狂当牛做马的。而且他要吃自己,让一块肉鞍前马后的他不怕肉质变差吗?   每一条被公司压榨的咸鱼都有“俺要反抗,俺要走”的想法,结果苟着苟着、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在公司呆了好久。   姜秀也在这想着想着中抵达了琉璃城。   琉璃城放在修仙界便是最偏远的山头之一,地广人稀。之所以叫琉璃城是因为这小城边上的云海下有琉璃矿,当地百姓以开采琉璃矿,制作琉璃工艺品为生。   姜秀在宁疏狂的指挥下进城后将马车驾到了城主府前,正要下去敲门,宁疏狂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她肩上,“你进来。”   姜秀进车厢,躺下,放松,掏出牛肉条边啃边看话本,一气呵成。糊涂妖也跟着下去了。   她翘着二郎腿,看得正起劲,马车忽然动了。不多时又停下了,有人在敲车厢,“请贵客下来。”   这是进来了?姜秀把话本揣进怀里,掀开帘幕下车。一个着绿衣魔族笑吟吟地站在廊下,身旁跟着两个衣着灰扑扑的魔奴。看那魔族的衣料,比魔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大概是这府上管家或师爷一般的角色。   绿衣魔族看见她额上没角先是一怔,旋即嗅出姜秀是修士,那眼角眉梢多了两份轻蔑,神情不如刚才真挚,口吻暗含贬损,“贵——客这边请。”   姜秀面对宁疏狂是怂啊,毕竟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可现在出来了,她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小小魔族也敢给她脸色瞧?瞧不起修士是吧?   “我下不去。”姜秀坐在马车上,晃着双腿,“搭把手?”   绿衣魔族脸上堆笑,转头睃魔奴一眼,“没听到贵客的话吗,还不快上去。”   “我不喜欢碰到魔奴。”姜秀双手环胸,慢悠悠地说。   “那……”   她双手合拢,发出清脆的声响,把宁疏狂那皮笑肉不笑的狂傲学去七分,“你来吧,只是弯弯腰,举手之劳,既然我是贵客,你肯定不会有意见咯?”   绿衣魔族腮下方的肉因紧咬牙关抖了几抖,给一个修士当下马的踏脚凳,他活了两百年几时受过这等耻辱?!但一想到这是魔君大人带来的,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大人!横空出世的黑马,深受上任魔君器重的绝世天才。谁也不知道他小时候只是琉璃矿的一个童工。   绿衣魔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马车前,趴下,拱起四肢。姜秀的脚底在他背上蹭了一下,随后一跃而下,“嗯,做得很好,表扬表扬。”   耀武扬威太爽啦!一直耀武扬威一直爽!当然了不能让大老板看到自己借他的名号耍威风,做人嘛还是要低调,尤其是当一条合格的咸鱼,更是要非常低调……   姜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宁疏狂,身旁还有一个脸色难看的黄衣魔族。从他比绿衣魔族就要名贵的角——上面镶嵌着颜色各异的宝石,整一个暴发户的配置——看得出他的身份更高一点。   宁疏狂意兴盎然地看着姜秀,直把她看心虚了。完蛋,扯老板的大旗作虎皮被老板当场抓包。   宁疏狂不说话,没人敢说话。黄衣魔族蜡黄的脸逐渐转春,自作聪明地呵斥道:“大胆修士!不过是魔君大人的禁脔,胆敢撒野?”   禁、禁脔?说她是块腊肉还差不多,在诛神宫风干一个月了。姜秀摸了摸鼻子,见宁疏狂淡淡觑了黄衣魔族一眼。还算摸清大老板脾气的姜秀心里替黄衣魔族咯噔了一下:老家伙你完了啊,他这个眼神一般是要杀人呐。   宁疏狂开口了,“过来。”   黄衣魔族望向绿衣魔族:“蠢家伙,还不快滚过来!”   话音方落,那绿衣魔族忽然倒下了。什么东西将他从腰腹斩为两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嘴里还应了句“这就来”。   不是喊他那就是喊我咯?姜秀忐忑地走到宁疏狂面前,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   姜秀:“?”一是啥意思?   宁疏狂举高手,手掌过姜秀的头,然后手指按在了她的发际线上,另一只手推了下她的肩。姜秀像个陀螺转了几圈。   宁疏狂确认完了,捏住她的肩。姜秀头正晕着,好像看到一条柱子就靠了上去。   他愣了一下,倒也没推开,看向黄衣魔族,“不知城主安排了什么住处?”   黄衣魔族便是这琉璃城的城主了。名字也好记,叫万有财。万有财正惊于他的师爷被斩成两段,想到师爷好说歹说吃过几个人,算是有修为的,尽管被斩成两段,回头拿点人肉粘一粘也就活了。只要脑袋不掉。遂把心放回肚子里,“请魔君大人随我来。”   说罢转身。“嗡”,他似乎听见空气被震碎的声音。走过身旁的宁疏狂言辞微漠,“还不快收拾了,免得脏了马车。”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万有财悄悄回头瞧了眼。走廊下躺着个大脑袋,没辙了,他只能换个师爷了。   这边万有财谨小慎微地将宁疏狂带到了最南边的豪华水榭,不敢逗留,留下几个工具人魔奴,紧着屁股沟就走了。出来后一路拐到了城主府最北边,推门而入。几个直愣愣站着的死士忽然睁眼看他,险些把他吓尿。   躺在榻上的龙阳摆了摆手,“不必紧张,这是我们的琉璃城城主大人。哦对,如果宁疏狂死了,那他就是噬血城副城主了。”   万有财搓搓苍蝇手,按下狂喜,“龙阳君说的修士我已经见到了,魔君大人似乎很重视她。他不会是想和修士勾结吧?”   “那可不是普通的修士,那是福星啊。”龙阳语含妒意,“我今日方知这福星对我而言没一点用处,他宁疏狂怎么运气就这么好?中途闯入比试被魔君一眼相中,出身微寒却能入主诛神宫。那地方本来是我的!”   龙阳震怒,屋内陈设粉碎。   万有财一面心疼他的家具一面又不敢流露不满,“是,这一任魔君本就应该是龙阳君!哎,但事已至此,再想那些也无益。不如想想怎么趁此机会杀了宁疏狂。”   “你以为就凭我一人之力,杀得了他?”龙阳气不忿儿。   “这不还有其他三位魔将嘛。”   “红拂与他有故,怜惜他若姐弟。刑天没脑子,只会蛮力。魍魉那张嘴连话都说不清!”龙阳又要发怒,万有财怕他把城主府拆了。   不过他还是按下了,更多是怕动静太大被宁疏狂发现,“魔族清贵都支持我,可这一百零八城中有五十五城唯他宁疏狂马首是瞻。上任魔君也早就将君临城的号令权交给了他……”   “那怎么办?”万有财心里苦,他是不是押错宝了?   “事有转机,那福星身份可不一般。对她百般珍重的师姐就是不日前在界门重伤宁疏狂的修仙天才陆雪音,只要福星落在我手里,我就能利用她向陆雪音示好。借陆雪音的手先铲除了宁疏狂,而后再想想怎么才能把福星吞进肚子里。”   作者有话说:   小阳啊,你的想法很危险啊,一般书里有这种想法的都无了 第13章第13章   姜秀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谁在想她?难道是陆雪音吗?师姐啊,实在不是我不想回到你身边,是这魔窟太深,内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顶级床上用品,外有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师姐啊,你不来接我我就出不去啊……   姜秀用力地咬了一口鸭腿,真香。   与她这间房对称的对面房间里,一面占据了整个墙角的镜子前,宁疏狂正在试衣服。此界中人都以为魔君大人刻薄寡思、手上性命盈野。要是此刻有个魔族闯进来,看到他对着两套衣服纠结哪一套更衬他,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一半是为这真相,一半是为自己项上人头。   这豪华水榭是万有财平日里荒淫嬉戏的地方。他可能有什么cosplay的爱好,衣柜里填满了人间和魔界时兴的衣服。这可太戳中宁疏狂了,他一件一件地试,毫不在意姜秀的存在。咸鱼大概不算人。   姜秀有的吃就安乐,哪管耳边大老板的自恋宣言。   【哪一件都很丑,但穿到我身上就是别无二致的好看。】   【长得这么好看,实力又这么强,难道是我的错吗?】   【好烦,照镜子太好看,不照镜子又会错过全世界,世间怎有如此完美的男子?】   姜秀面无表情地用门牙撕扯鸭腿,“……”在她的感染下大老板的文采都变好了。   宁疏狂最终选定了一套白色长袍。他很喜欢白色,但糊涂妖总要他穿黑色。能做主的时候他总不看黑色,一柜子的衣服先将黑色丢开再慢慢挑选。   宁疏狂不但要自己穿白色,还要姜秀也换一身白色衣衫。姜秀随缘随喜,穿什么不是穿,就在大老板自作主张下着了一条转起来重重叠叠如牡丹花开的绸裙。   宁疏狂坐在梨花椅上,看着心情不错。姜秀吃饱了,正想问问能不能退场,她午睡的时间到了。却被宁疏狂的手指勾住腰带,拽到了他面前。   宁疏狂眉目轩然,悠悠道,“方才可是仗着我的势欺人呐?”   姜秀缩了缩脖子,还以为他不追究,况且那绿衣魔族都成三段的,他亲手杀的还能怪她不成。   “你可知那人是谁?”   怎的话锋一转,看样子不是要动怒,“谁?”   “他姓杨,是城主府的师爷,两百来岁了。万有财贪图享乐,将琉璃矿交给杨师爷打理。杨师爷搜罗琉璃城里无父无母的孤儿,逼他们挖矿。那些孩子白天挖矿,晚上就睡在矿洞里。矿洞塌了,就醒不来了。”宁疏狂眼笑眉舒,“你说他该不该死?”   压榨童工那肯定该死的啊,姜秀想都不想,“该,您为民除害。”   宁疏狂端量她许久,松开腰带。姜秀刚松了口气,就被宁疏狂擒住下巴,往下一拉。面面相觑,他眼里似乎有波光流转,“你确实是个福星,总能歪打正着地做些让我心神愉悦的事。”   姜秀也不知怎么就歪打正着了,反正他高兴,那就陪他高兴吧,旋即眉开眼笑。   宁疏狂笑着嫌弃道:“真像个傻子。”   姜秀:“……”你找茬是吧。   万有财设宴款待宁疏狂。姜秀酒余饭饱,正是瘫在竹椅上晒太阳的好时候。有点奇怪的是宁疏狂没要求她去,而是把糊涂妖带去了,把姜秀留在水榭。   姜秀把屋里的竹椅搬到三面环水的露台,美滋滋地躺着看话本,看累了就盖脸睡觉。风清云淡,鱼跃虫鸣,端的是逍遥自在的好生活。   半梦半醒之间她忽然听到响声,以为是宁疏狂回来了,先伸了个懒腰再拉下话本,却见一旁靠水的栏杆上坐着一个陌生男子,外表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朝气十足。头上有角,是魔族,他手里抓了一把鱼食,旁若无人地逗鱼。   姜秀险些从竹椅上摔下去。手忙脚乱地躲在竹椅后,“你是谁?”   “我叫龙阳。”男子自豪地说。   语气分明笃定姜秀一定认识他,没错姜秀是认识他,听说过名号,知道他就是隔三差五想害宁疏狂的刁民。一想到就是这货经常惹大老板不高兴,拉高她的工作难度,姜秀故意装糊涂,“龙阳是谁?”   龙阳脸上的笑凝固了。那种自以为是个巨星结果人压根不认识的感觉憋屈爆了。   姜秀双手比划,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仿佛是个鼓励自闭儿童张口说话的老师。   龙阳嘴角抽搐,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和修士计较,修士脑子都有问题,“噬血龙阳,我是噬血城城主龙阳君。”   “龙阳君,那你不应该姓龙名阳君吗?”   “君是我的身份。”   “那为什么你不叫噬血龙阳君?”   “因为其他三个是蛇蝎红拂、堕渊刑天、幽寒魍魉。”   “所以你叫噬血龙阳是为了和大家一样吗?”   “不是,因为我掌管噬血城,我叫龙阳!”   “可你是说你是龙阳君。”   “够了!”龙阳积羞成怒,掌心燃起火焰朝姜秀丢去。火球在靠近姜秀时诡异地偏了一点,飞过她耳侧,落到了水中央盛放的大簇莲花上。莲花一下子就烧起来了,花连叶叶连花,转眼的功夫烧成一片焦黑。   龙阳以为他成功震慑到姜秀。却见姜秀平静如水,毕竟烧花这种小场面实在调动不起她的恐惧。她是条见过遍地五脏六腑的咸鱼,龙阳要追上宁疏狂的残暴度还得努力很久。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姜秀又躺回了竹椅上。   龙阳脸上的自信有点扭曲,但他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说服福星加入他共同对付宁疏狂,“你倒是很看得开,知道宁疏狂为什么抓你吗?知道宁疏狂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吗?知道你的师姐被宁疏狂打伤了吗?”   知道啊。姜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宁疏狂抓她是为了煲汤,来这儿是为了提高她的修为以煲汤。陆雪音被宁疏狂打伤了?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女主,敢和她作对的不是当场炮灰就是后来炮灰。   龙阳将姜秀的眼神解读为惊诧,自鸣得意起来了,“你是天生福星,宁疏狂吃了你就能晋升天魔。你一定不想死吧?和我联手,一起除去他这个祸害。我能让你和你师姐团聚,如何?”   姜秀呆住了,“然后你上位当魔君?”   羡慕吧哼哼哼,龙阳心说不能将野心表露得一览无遗,他要一副“我很遗憾,我本不想成为魔君,但魔界挑大梁的非我不可”,“我也并不是非要当这个魔君,可是为了三界和平,为了人间和魔界的和睦,我只能勉为其难地在宁疏狂死后暂代魔君之位。”   怎么有人上赶着找死啊。姜秀从袖里掏出牛肉干,一边嚼一边用惊异的眼神端详龙阳。想看出他到底是哪里高人一等,是他的自信吗?是不是心里但凡有个“自”的就容易挂啊。   瞧,她那尊崇的目光。龙阳挺直了腰板,自信微笑,“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姜秀首肯。   龙阳窃喜,面上挂笑,“那好,现在你就写一封给你师姐的信,到时我与她里应外合……”   “等等。”姜秀打断了他,“我没打算和你合作啊。”   龙阳喜悦转惊愕,“为什么?宁疏狂要吃你,你跟我合作百利无一害!”   “是啊,他天天说要吃我,也就啃了那么一小口吧,加起来还没我在诛神宫吃的多。”姜秀用拇指和小指头比划了一点,“至于我师姐被他打伤,那真是无稽之谈。他没被我师姐揍死已是万幸,我师姐身旁那两个男修你见过没?一个正道之光一个未来变态。就算我师姐肯和你合作,那俩也会在背后戳你。你说你好好当你的城主,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非要走钢丝。”   “你、你怎么如此不思进取!”龙阳捶胸顿足,“你就不怕真有朝一日被宁疏狂吃了?”   “怕啊。”姜秀摊手,“怕又能怎么样,怕他就不吃我了吗?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和你合作虽然能得到一时的刺激,但躺平才是人生永恒的真谛啊。”   龙阳绷不住了,那自信彻底扭曲成了无语,“你当真不与我合作?”   “不是我不和你合作,是你应该靠你自己,借用外力赢了又怎么样,大家都知道你和修士合作,你赢得光彩吗?不光彩啊。那还不是有魔在背后戳你脊梁骨。你要靠你自己,靠父母你就是王子,靠女人你就是牛郎,靠自己你才是魔君。”   姜秀吃完牛肉干,举起双手,对龙阳竖起大拇指。   咚。屋顶上发出了些许动静,姜秀诧异地走到栏杆边,踮起脚往上看。没有人呀。   龙阳被姜秀的一番话深深震撼到了。   她说的没错啊,就算他真的和修士合作杀了宁疏狂成为魔君又如何,动静这么大其他魔族肯定知道,说不定还会认为他勾结修士。不能服众,还会有下一个“龙阳”处心积虑地取代他。那他岂非白忙一场。   靠自己你才是魔君……这句话太好了,他想要的不就是整个魔界的认可吗。   姜秀又躺回竹椅里,翻开魔族版回家的诱惑。最新版的魔族品如已经变身为魔族高珊珊,重新出现在魔族洪世贤面前。魔族洪世贤揪住她的角,言之凿凿:“我记得她的角上有划痕,那道划痕不可能去掉的。品如,我已经认出你了!”   “你说得很对。”龙阳恍惚地站了起来。   姜秀没听他在说什么,摸出水母干砸吧砸吧,敷衍地“嗯嗯”。   “我应该靠我自己。”龙阳握紧拳头。   姜秀:“嗯嗯。”很好很热血,你要走了吗?   “我会靠自己杀了宁疏狂。”   姜秀:“嗯嗯……”   “再吃了福星,晋升天魔。”   姜秀:“嗯嗯……嗯?!”为什么!她已经把自己摘得这么清了为什么还要吃她!   龙阳眼神毒辣,“既然宁疏狂能吃,我肯定也能吃。胎生魔就无法超凡入圣,我不信。”   说罢遁水而去。   哎。姜秀靠着竹椅难掩睡意。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野心呢?就这样咸咸地活着不好么。像她一样,无忧无虑,从不大悲大喜。   作者有话说:   被忽悠瘸了   两句诗出自李白《将进酒》 第14章第14章   姜秀翘着脚睡着了,醒来时月上梢头。水榭的灯都点上了,仔细看那灯罩里的不是烛火而是一捧捧萤火虫。   她又有点饿了,正想着今晚吃什么时,身后传来了宁疏狂的声音,“走。”   姜秀弹了起来,“魔君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宁疏狂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又换了一身衣服。让一个暖暖得到一个衣柜就能看到走秀。今晚是月白色长袍,白里透着点蓝。   姜秀却想起月光下的刺客尸骸,完蛋有PTSD了。   “刚刚。”宁疏狂说着往外走去,姜秀随方就圆地跟上。   走出水榭穿过长廊,姜秀来到一处栽满奇花异草的园林。山石假景后是一处万有财宴请贵客的舒广空间,地上铺着姜黄色皮席,三面摆放着让人席地而坐的桌几。看得出来正北方是主人席,因为只有那里有半米高的台子。   万有财款待的只有宁疏狂,其他位置都是空的。他满面掬笑地站在皮席上,请宁疏狂随意入座。   宁疏狂确实有够随意,直接往万有财的主人席上一踏,撩开裙裥,施施然坐下。这波反客为主差点让万有财没绷住,呆站了一会儿才在旁边的桌几落座。   这么一来他就自然而然矮了宁疏狂半个身子。想着傲视魔君,反过来被魔君俯视了。   糊涂妖坐在宁疏狂旁边,它怎么说也是诛神宫的大管家,万有财不敢怠慢。而姜秀嘛,她就是个挂件,放在哪里都可以。   姜秀也这么觉得,什么都不能妨碍她干饭,只要能干饭坐在哪里都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眼巴巴地盯着下面的席位。坐在大老板身边施展不开胡吃海塞的手脚,她还是下去吧。   但他怎么还不让自己下去呢?姜秀诧异,偷偷地瞄了宁疏狂一眼。这时万有财鼓了鼓掌,清脆响声过后数不清的婢女轮流两旁山石后涌出,一部分端着美味佳肴,一部分走到皮席上开始跳舞。   左右两边的婢女分别将食盘放在宁疏狂左右手边。宁疏狂打开左手边的,食指推往姜秀的方向。   姜秀不确定,“给我的?”   宁疏狂款款一笑,身体偏向姜秀,“你知道这地上的席子都是用什么做的吗?”   姜秀借着烛光打量颜色颇深的皮席,“应该是动物皮?”   “再想想。”宁疏狂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语带打趣,“这里可是魔界。”   魔界……人、人皮?!咸鱼惊悚。她刚刚踩到皮席上时还感慨怎么有这样柔软的席子,踩着像踩在沙子上。   “还想去下面坐吗?”宁疏狂问。   咸鱼惊惧,咸鱼摇头,“我、我坐这里挺好的。”   姜秀看向宁疏狂推给她的食碟。幸好幸好,这盘里的不是什么以人为开头的部位,而是她经常吃的大章鱼。   琉璃城口味偏甜,诛神都百姓爱咸。姜秀尝到了甜丝丝的大章鱼,并不难吃,还别有一番风味。吃着吃着就忘记刚才的害怕了。   万有财给宁疏狂敬酒,后者看也没看他,往万有财的方向抬下了酒杯就算了,十分倨傲。偏偏万有财惹不起这位祖宗,只能讪笑两声坐下,不厚着脸皮往前凑了。   下午的宴会那才叫精彩纷呈、叹为观止。城里清贵也都来了,一群人等他宁疏狂一个。等来了糊涂妖的一句“魔君大人不来了”。   现在大半夜又说要设宴宴看舞舞吃饭饭,白天您干嘛去了?合着昼伏夜出,您是壁虎吗?万有财刚和七号八号侍妾躺进被窝里,因为魔君大人一句话提起裤子就来了。幸好晚上叫来的歌舞团还没退回去,赶紧拉出来充场面。   万有财顶着八字眉,愁颜不展地看着眼前酒杯。   宁疏狂一直没动右手边的盘子。过一会儿姜秀吃完了,婢女又送上来新的左右食盘。宁疏狂依然将左手边的推给她,自己一口没吃,光饮酒了。   把厨房当成第二个家的姜秀知道宁疏狂吃得很少,他不吃肉只吃草,和糊涂妖一样的食草动物。却不避讳拌脑花,真诡异。   姜秀向来不理与她无关的事,但吃的不一样。尽管她没有刻意注意右边食盘,婢女端上来的时候仍不自觉地瞟上一眼。   宁疏狂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换了五轮食盘后他放下酒杯,看向姜秀,“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姜秀“想”字滑到唇边,旋即捂住了嘴。不对不对,咸鱼本能告诉她那盘子里肯定没有好东西,这是个圈套是个陷阱。   “不想。”姜秀闭上眼。我是一条咸鱼,咸鱼就要有咸鱼的修养,咸鱼不应该有好奇心,好奇心会害死咸鱼……   “睁开眼看看。”恶魔在耳边低语。   姜秀:“……”我就不。   “我命令你睁开眼。”宁疏狂不高兴了,“不睁眼明天就把你煲汤。”   用煲汤吓唬我,我也不会就范的!   姜秀五官都在用力,右眼胆怯地扒拉开一条缝隙,她想象中的血腥都没有,那盘子里不过放着两片菜叶。   什么嘛。她顿时释然,甚至嚣张起来了,不就是两片蔫儿了的菜叶子,有什么好怕的。搞半天宁疏狂不吃是嫌这里的蔬菜没有诛神宫新鲜。   “我看你也吃饱了。”宁疏狂手中食盘随意一抛,击飞了一个婢女手里捧着的食盘。食盘里圆圆的东西飞了出去,越过假山。霎时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恐是魔君震怒。   万有财战战兢兢,“魔君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今夜你做得还不错。”万有财听到前半句话不禁暗暗擦了把汗,听到后一句话吓得夹紧了屁股,“若不与龙阳合谋,日后怎么说也能到诛神都当个小官,可惜了。”   万有财两腿一软跪下了。   宁疏狂并没让姜秀回水榭,而是乘着月色把她和糊涂妖带出了城主府。城主的两匹宝驹没了,估计又是个不眠夜。   姜秀想回去睡觉,在马上犯困。这时糊涂妖问宁疏狂要去干嘛,宁疏狂一句话就让咸鱼诈尸。   “去取灵材。”   灵材,是那个让她的修为从炼气升到金丹的灵材吗?是那个让她的绳命缩短的灵材吗?姜秀下意识就想走。   宁疏狂轻松换马,双臂封住咸鱼去路。姜秀左看看右看看,再仰头看看,呜都是铜墙铁壁。   糊涂妖抓住另一匹马的缰绳,不满道:“龙阳已经知道我们要取灵材了,本应天黑就来,为何方才还要城主府里浪费时间?或许这会儿那株灵材已经落在他手中了。”   宁疏狂一言不发。   马腿终于慢了下来,姜秀东张西望。这里似乎是琉璃城的边缘,再往前走就是城墙,城墙那   边就是云海。右边是一处被封死的路,但她隐约从倒垮的路标上看出“矿”字。   宁疏狂拽动马缰,马儿拐入左边的路。琉璃城的边缘与一根从云海底部直冲云霄的怪石相接,恰恰好好指向悬在天边的月亮。马儿在铺地琉璃上奔跑,跨过城墙,踩在怪石的黑色表面,不作停歇。仿佛在向月亮奔去。   宁疏狂抓紧缰绳,马嘶鸣一声停下在原地踏步。   糊涂妖看着那已经空空如也的怪石缝隙,“看吧,来迟了,肯定被龙阳拿走了。瞒了一路没想到最后折在这里,接下来怎么办?”   宁疏狂难得温吞,“回去,再找一株。”   “我就知道。”糊涂妖调转马头,嘟嘟哝哝,“再找一株,说得容易。一百五十年才出两株,都在这里。整个魔界就这里阴阳两气最盛。实在没办法只能去一趟人间了,人间福祉之地那么多,找几株灵材应该不难……”   宁疏狂垂眸看姜秀,“灵材没了,你很高兴?”   那当然了,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好事。灵材一直没,咸鱼一直躺。   姜秀煞有其事地挤出一个严肃表情,“当然不是,那龙阳太可恶了。拿走这株灵材的人不得好死!”   宁疏狂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个丑态逼人的福星。】   他怎么又贬我?姜秀摸不清大老板的脾气,他的心情就像清晨山间的雾,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姜秀回水榭美美地睡觉。她舒坦了,万有财那边彻夜未眠。落到宁疏狂手里的东西他怎么敢去讨,只能恨恨地咬着被角骂他。   身旁美妾比不上汗血宝驹,万有财把她们都赶走了。   灯影阑珊,照出窗外一个人影,“万有财。”   “龙、龙阳君?”万有财不敢怠慢。   正要穿鞋下榻,龙阳让他不必出来,“万有财,再留他们一日,后天龙阳大驾光临此地。”   他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龙阳不就是他自己吗?万有财幡然醒悟,他这是要现身和宁疏狂正面争锋啊!好啊好啊,快快打起来,帮我把宝驹抢回来。   不过龙阳打得过宁疏狂吗?万有财犯嘀咕。别忘了争夺魔君之位时他输得有多惨。魍魉尚且撑了三十个回合,他十个回合不到就败下阵来了。   诛神都的魔族清贵都在背后笑他“龙十回”。   他嘀咕得太大声,惹来龙阳一声讪笑,下一刻一颗火球穿窗而过,点燃了他的床和被。   水榭里姜秀睡得正香,好似听到惨叫声,睡眼朦胧地坐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方又睡下。这城主府的隔音效果不行,她想念棺材了。   作者有话说:   背锅侠龙阳君,又菜又爱拼 第15章第15章   无功而返,第二日自然要回程。姜秀去城主府的厨房搜刮了一番,还打算把厨子打包带走。魔族自诩清贵,稍有些身份的都不会下庖厨。所以厨房里忙来忙去的都是魔奴。魔奴智商又低,姜秀三言两语就牵走了。   万有财提出在他们走之前设宴一次。昨晚的太仓促了,没能让魔君大人享受到最好的待遇。正打算介绍一下他精心训练的厨子魔奴,却见人已经被姜秀塞进马车带走。他能抱怨吗?他不能。他只能含恨擦泪,去请当地清贵家的厨子来烹饪。回来又说有位大厨今日帮人做寿宴去了,明日才得空,请魔君再留一日,权当赏脸。   姜秀觉得宁疏狂不会留下,想不到他答应了。那也行,咸鱼没意见,躺哪儿不是躺,那就再将就一天。这一天她的计划是早上在水榭吃饭饭,下午在水榭看话本,晚上在水榭睡觉觉。姜秀美滋滋地做完计划,结果大老板一句“出门”,全给破灭了。   他竟然要出去逛街?这不合理,姜秀觉得宁疏狂出门不是逛街,是杀人去了。杀人就杀人带她干嘛,姜秀不情不愿。   姜秀可以泡泡人汤弄得苍白一点,宁疏狂不行。他戴了一顶头顶缝制假角的帷帽,边缘垂下白纱若隐若现。姜秀还挺意外的,毕竟他是那么狂傲自恋的人儿啊,在乎其他魔族的眼光和挡住自己的盛世美颜,这两件事都不像他会做的。   宁疏狂拨了拨白纱,心声略略不屑。   【若非这白纱遮住我盛世美颜,这琉璃城中的百姓一定会为我疯狂,罢了,还是别引起骚乱吧】   嗯,这样才正常嘛。姜秀露出欣慰的表情。   宁疏狂从正门出府,宁疏狂脚步微顿,白纱轻晃,径自往街市的方向走去。姜秀提腿跟上。糊涂妖既不能戴帷帽也不能泡人汤,所以今天纯纯只有她这个跟班。   姜秀没精打采,她甚少这样。都怪昨夜的动静,早上起来听说万有财房间昨夜失火了,火烧屁股的万有财从东跑到西,惊动了一大半人。姜秀也因此被影响了睡眠质量。   不知不觉她落后了宁疏狂一大截。前方就是闹市街口,宁疏狂停下看牌坊。姜秀趁这空档赶上了,见他抬头便也想看看那匾额上写了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下一刻被宁疏狂提住领子往前一丢,“走。”   琉璃城百姓不多,白天基本都集中在闹市这儿。姜秀一眼望去,几乎全是魔族。倒也有魔奴,手里抱着、提着大包小包,俨然是给主人装东西的购物车。   她不会也要拿这么多东西吧。姜秀悄悄观察大老板有没有在这些摊位前停下的意思。   好在宁疏狂对什么风车糖人、糕点包子都不感兴趣。倒是姜秀闻到那香喷喷的包子味时会忍不住咽口水,宁疏狂偏要煞她风景:“这里是魔界。”   好,我知道,那包子是孙二娘出品的是吧。   姜秀这下子毫无兴致了。看魔族小朋友缠着母亲买了个包子,吃得嘎嘎香,她就会脑补出他啃的是一个惨叫的人参果包子。   ……有毒。   宁疏狂也并非对这满目琳琅不感兴趣。路过一些卖香囊、环佩的摊子,他的脚会浅停一下。在成衣铺、布料铺前停留得更明显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光天化日之下,姜秀胆子大起来了,宁疏狂看向成衣店里正在试衣服的魔族时,她唰地冲上去挡在宁疏狂面前。   宁疏狂:“你干嘛?”   姜秀慨然:“保护魔君大人。这些宵小之辈万一看到了魔君大人的盛世美颜,一定会忍不住冲上来的。为了魔君大人的安危,我义不容辞。”   宁疏狂:“……”冷笑一声,“胆子这么大,是不是觉得大街上我不会杀你?嗯?”   姜秀缩了缩凉嗖嗖的脖子,“您不能杀我,杀了我就没人夸您了,而且您还要留着我煲汤呢。”   “万有财酷爱搜集干货。”宁疏狂话锋一转,“听说他有一尾抹香鲸的鱼翅,他自己都不舍得吃。”   吃,是为了让食物实现最大价值。万有财真是暴殄天物。姜秀不明白宁疏狂怎么忽然提起万有财,毕竟那些人入不了他的眼。接着便听他娓娓吐露真意,“做成干货也不妨碍煲汤,煲出来的汤还更鲜。”   姜秀:“……”妈妈他要晒干我,救命!   但感觉他今天活泼了一点,说的话也多了。姜秀甚至觉得去掉他威胁自己的部分,还挺和谐的。   尽管宁暖暖很想进成衣店试衣服,但他不想暴露身份,接连路过几间衣服一家比一家好看的成衣店后,他忍无可忍地手指一栋三层酒楼,“进去。”   姜秀已经走到累了,她是一条咸鱼,她的腿长出来就是用来躺的,不是用来走路的。宁疏狂说进酒楼时她一下就精神起来,好耶终于可以坐下来了。   一楼说书,二楼喝茶,三楼饮酒。姜秀想听说书,但宁疏狂喜静,只好失望地跟着他上二楼。二楼人满了,都是些老年魔族,一坐就是一整天。小二招呼他们上三楼,一股淡淡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不算难闻,还有临窗的好座位,宁疏狂坐下就是表示满意。   酒色财气,宁疏狂不饮酒,不好色,不爱财,就爱生气。他懒得张口,就由姜秀点单。姜秀私心挑了她也喜欢喝的绿茶,还有几样糕点。吃之前再三询问那里头确定包的是豆沙。   小二殷勤地记下,夸耀道:“公子的魔奴品质真高,这小脑瓜灵光得很。”   姜秀:“……”他在夸我,但我有点高兴不起来。   宁疏狂的白纱抖了一下。   他笑了对吧,他在笑我对吧。   不多时开胃小菜先送上来了,姜秀鼓着腮帮子不爽地用筷子戳海蜇头。   宁疏狂端起一杯茶,在白纱前晃了晃,“一般般。”   姜秀端起茶喝了一口,比起诛神宫的确实一般。宁疏狂喝的茶都是最好的,这样的在诛神宫当润口的都不行。那他必然不喝了,姜秀心想。却见宁疏狂评价后放进白纱后一饮而尽,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满上。”   姜秀诧异地提起茶壶给他满上。这时小二看到他们自己动手,赶紧三两步跑过来,接过姜秀手里的茶壶,“怎么能让二位动手呢,我来我来。”   看这服务态度,这小伙纸有前途。   小二不但态度好,那嘴还特别碎,边倒茶边自吹自擂,简直是新时代好员工,“感觉公子是头一次来琉璃城吧?可知道我们琉璃城有三宝?”   宁疏狂没说话。姜秀心想我配合一下吧,都是打工人,“嗯,哪三宝?”   可能发现宁疏狂不爱说话,都由姜秀代劳,所以小二看着姜秀说话,“一宝是月亮,琉璃城虽在魔界偏远,但我们是离月亮最近的城。五十年一次的月圆来这里观赏最好了。可惜上一次月圆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二位错过了只能再等五十年。二宝就是这茶,琉璃城东边是茶园,家家户户都自己炒茶,附近几个城就我们炒的最好喝。”   “还有一个呢?”姜秀兴致勃勃。   “琉璃矿。”宁疏狂破天荒地开口了,端起刚满上的茶杯,“之所以叫琉璃城,是因为这里盛产琉璃矿。”   小二高兴,“对,没想到公子知道,看来公子不是头一次来,那这茶公子可还满意?”   “嗯。”宁疏狂说,“和从前的味道一样。”   小二去后厨端点心了。姜秀抿了小口茶,心想宁疏狂好像对琉璃城很熟悉呢。难怪他会出来逛街,想来是重游故地吧。   姜秀边喝茶边吃糕点。宁疏狂只喝茶不吃,或许是看她吃的实在津津有味,用指腹捻了一点抹在唇上,“太甜。”   “我觉得刚刚好啊。”姜秀完全放松了,她甚至觉得这家糕点做的不错,诛神宫刚好缺一个糕点师傅,绑走怎么样?   哎呀,她好像被宁疏狂的强盗思维同化了。下一步是不是和他一样残暴?不要不要,她不要杀人如麻。   “好酒!”   姜秀看向声音来源。是坐在角落里的几个魔族,这一层楼都是喝酒的。刚刚姜秀看到了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糕点,被踩的稀巴烂。看样子就是喝酒的人闹出来的。难怪要把喝茶和喝酒的地方分开。   忽然间一个醉醺醺的魔族注意到了姜秀的目光。一个激灵,表情凶狠地起身朝她走来。姜秀吓了一跳,据说不能看酒鬼,酒鬼会脑补你瞧不起他,从而惹是生非。她赶紧转过头去看风景,但紧接着想到了自己身边有个比酒鬼危险千万倍的人。   别过来啊,你会死的!   酒鬼不懂咸鱼的温柔。姜秀听到脚步声,接着是后脑勺传来的酒气,“你,你刚才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姜秀:“……”我看你命不久矣。   姜秀决定无视他。眼看大老板的茶杯空了,她殷勤地拿起茶壶给大老板满上。下一刻一只手夺过茶壶,不客气地摔到地上,伴着骂骂咧咧:“魔奴算什么东西,也敢斜眼看我?”   嗐你怎么,姜秀急了。多大点事非要闹,自己吃得开心喝得开心不就得了,管别人什么态度。   她已经看到宁疏狂在搓手指了!   姜秀深呼吸,提醒大老板,“我们这是在外面。”   她还以为宁疏狂既然乔装出行,也许会放弃制造血腥。不然他低调就没有意义了嘛。   宁疏狂的手指停了停。   这时醉醺醺的酒鬼晃着身体走到宁疏狂身旁,“你这个,这个魔奴多少钱,我买了,不给?不给我就杀了你。”   姜秀捂眼。一路走好。   空气被撕裂、搅碎。从这酒鬼炸开一地的下场可见大老板心情很差,他同桌的几个死状反而干脆,脑袋掉了。   其他喝酒的魔族忽然清醒,鸦雀无声。   宁疏狂丢掉茶杯,没喝茶的心情了,“走。”   血溅到了他的帷帽上,像一朵朵红梅在白纱上绽放。围观魔族有的要去报官,有的要阻止他离开,都在宁疏狂随手丢弃帷帽后不敢动弹。   “魔、魔君大人……”   整个魔界只有一个有魔气却没有角的人。   “嘘。”宁疏狂手指轻轻贴在唇上,眼里是通透的玩笑,“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都不能踏出这层楼一步,也不准说一句话,直到我离开琉璃城,懂吗?”   画地为牢。   “懂、懂了……”没有一个敢不懂。   姜秀纳闷。他能让他们不出去,但还能管他们说不说话嘛?不过等她看到了这些魔族脸上根深蒂固的恐惧时,才明白什么叫绝对的压制。   小二乐呵呵地端着糕点上楼,踩到了酒鬼的肠子,差点脚滑。姜秀搭了一把手,“你别紧张,去告诉老板,这一层不要打扫,也不要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能走的时候会自己解释的。”   小二一脸“发生什么事了”。   姜秀给他转了个面,把一大块魔界通用的货银放在托盘上,“这些点心就给你吃吧,不用找零了。”   小二吓出罗圈腿,颤颤巍巍地下去了。   宁疏狂眯眸,“原来你对其他人是这种态度啊。”   危险,咸鱼本能警告!   作者有话说:   认领土狗身份 第16章第16章   姜秀大义凛然,拍着胸口表忠心,“既然魔君大人不让他们走,也不让他们把这里发生的事说出去,肯定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这么做,是为了让魔君大人抽身事外,以免待会儿太多魔族来围观,沉醉在您的盛世美颜之下不可自拔啊。”   要不是他没文化,横竖给他整个看杀卫玠的典故出来。   宁疏狂:“……”抬了抬眉骨,“嗯,说的很有道理。那依你看现在应该去干什么?”   【确实,谁叫我的魅力那么不可阻挡呢】   姜秀也不知道干嘛,她想继续找个地方躺平吃吃喝喝可以吗?当然不能这么说了,“但凭魔君大人吩咐。”   不多时姜秀坐在一家成衣店里。她身旁是一个中年魔族,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魔族可怜兮兮地看向她,“你是陪主人出来买衣服的魔奴吧。”   姜秀点头,“嗯,差不多吧。”   “我也想让魔奴陪她来,她非说魔奴没有眼光,让我跟她一起,说让我帮她挑几件好看。结果呢,我说好看的她都说不行,不是太艳就是太素,那我说换一家吧,她说行,回头来了又说还是刚才那家好看。那也没问题,那就回去呗。她挑了几件衣服轮流换,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好看,她说我敷衍。我说不好看,她说我没眼光。你家主人也是这样吗?”   姜秀同情道:“那我还好,他倒没要求我评价什么,毕竟他也不需要我评价。这么看来,他是比你夫人省心很多啊。”   “真羡慕你。”魔族说着说着低头用袖子擦眼泪。   好兄弟,别伤心,姜秀安慰道:“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你看我不也和你一样都在这里闲坐嘛,我们都是挂件。”   “说的也是。”魔族得到了心理安慰。果然快乐是比出来的。   不多时一个前凸后翘的魔族贵妇出来了,将手里大包小包丢给中年魔族。看着丈夫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她似乎良心发现,“这衣服我已经买完了,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中年魔族委屈道,“我想去开琉璃。”   贵妇听后一脸嫌弃,“那么无聊的事也就你们男人喜欢,我不去了,我现在回府去找别的夫人打马吊。你把这些东西送回家啊。”   夫人扭着腰肢走了。中年魔族也和姜秀这个短暂的难兄难弟说了声再见,姜秀坐回等待区,忽然听见宁疏狂的声音,“开琉璃,好久没听到这三个字了。”   姜秀:“……”不是买完衣服就回去吗,她怎么有不祥的预感。   宁疏狂买了一件霜色锦袍。店家认出了他,给他拿长袍的过程里全程手抖。宁疏狂选定衣服,还没让他噤声这店家就屁滚尿流地表示不会将魔君大人的行踪透露出去。要不是店里有买带角的帷帽,姜秀觉得店家会把自己的角掰下来给他现做。   宁疏狂走出成衣店,果真如姜秀所料,没有往城主府的方向去而是转进一条小巷。姜秀跟着他停在一个很小的门前,宁疏狂熟稔地反手敲了三下,门应声而开。是一个小厮打扮的魔族,“公子来干嘛的?”   “开琉璃。”宁疏狂声线毫无波澜起伏,姜秀却莫名嗅到了一股杀意。   小厮让开路。里面是一个小庭院,宁疏狂轻车熟路地推开一扇门,赫然是一条往下的阶梯。墙上的火明明灭灭,姜秀有几次差点踩空摔倒。宁疏狂打了个响指,她有种火烧旺了的错觉。   阶梯尽头是一个地下室。不大,像电视剧里的地下拳击场。中间用栏杆围起来,周围是简易站台,有五层。零零碎碎的魔族围着栏杆,看衣料都是颇有钱的。这地方似乎曾经辉煌过,姜秀看到了在墙上消不去的汗渍,一个人的形状。   跟着宁疏狂走到视野最好的三层。开琉璃是砸开琉璃的意思么。姜秀不懂。她印象中的琉璃和玻璃差不多,砸下去就碎了,能开出什么呀。   全场安静下来了。交头接耳的魔族都看向一个从小门后走出来的蓝衣魔族,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魔奴,手里捧着被布盖住的东西。看形状像石头。一一摆好后魔奴便退下了。   “咳咳,诸位都知道魔君先前下令关闭琉璃矿,这眼下城里的琉璃可不多,都是早年挖出来的。这开琉璃啊就讲究个运气,能出货自然是好的,没出货也别嚷嚷,虽然现在开琉璃是见不得光的买卖,但不代表我就好欺负。”   蓝衣魔族说着,身后走出两个壮硕的魔族来。   “这魔君真是有病,我们以琉璃矿为生,关了矿,大家都去炒茶了,这琉璃城还能叫琉璃城吗?”一个魔族抱怨道。   哇这家伙胆子真大啊。姜秀悄悄看了眼宁疏狂,他竟然没什么反应。也没听到心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另一个魔族摇头晃脑地说。旁边的好友推了他一把,咒骂“你不要命了”。   “诸位,就不说这些了。今个儿大家是来看运气的,不是谈论时事。”蓝衣魔族让魔奴掀开布,姜秀这才看清所谓的琉璃是什么。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炫彩玻璃,而是一块灰扑扑、有很多杂质的石头。   哦,看样子开琉璃就和赌石差不多嘛。就是切开石头看看里面有没有值钱的玉髓。不过那些石头上似乎有血,姜秀眯起眼,想看得真切一些。   蓝衣魔族介绍道:“这些都是一百多年前的老矿了,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看今个儿这人也不多,就不轮流拍了,各位上来瞧个仔细,选一块,价钱好商量。”   说着打开了栏杆边的小门,“我倒数十下,诸位就能进来了,快者先得。十、九、八……”   姜秀还在用她炼气期的老花眼看石头,身旁宁疏狂忽地道:“你去把左起第三块买了。”   左起第三块……诶那块长得有点像糊涂妖诶。别的石头很圆润,就它四四方方的。姜秀诧异地想,他不会是看那石头长得像糊涂妖,打算买回去做个手办吧。   “快点。”姜秀听出了宁疏狂话里的烦躁。   急什么啊。咸鱼放松过头了。   宁疏狂:“买不到,回去就把你做成干货。”   姜秀:“……”早说啊!   其他魔族都在栏杆边等待,人挤人。姜秀反而往上走站到第五层。蓝衣魔族念到“三”时她飞身前扑,“二”时她飞过魔族头顶,像一条飞翔的蜜袋鼯。“一”时落地,第一个抱过石头。   其他魔族:“……”窝草惊呆了。这是何等灵活的魔奴啊。   姜秀跟蓝衣魔族结算,蓝衣魔族问她的主子是谁,姜秀朝宁疏狂的方向努了努嘴。   付完钱了,她抱着石头往回走。顺便低头看了眼,咦,这块石头的正面有一个血手印。不大,纤细,看着像个八九岁孩子的。   宁疏狂好像说过那个师爷雇佣童工,这不会是哪个被压榨的孩子留下的手印吧。她心里不舒服起来了。仿佛抱着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粒血钻。   “且慢!”没有抢到石头的魔族冲上来拦住了她,“我愿意出双倍价钱买下这块琉璃。”   姜秀无动于衷。其一她对钱不感兴趣,其二这是大老板要的。就算她愿意给也不行。她现在就想赶紧把石头给大老板,然后回水榭躺去。   青衣魔族锲而不舍,“三倍。我差点忘了,你的主子在哪里?”   青衣魔族拦住姜秀时宁疏狂便起身下台,走到他身后,“你想买这块琉璃?”   青衣魔族没认出宁疏狂,打量了他一番,做出错误判断,“没错,我有的是钱,你出个价吧。” 第17章第17章   刚刚捧着还不觉得重,这会儿抱了这么久,姜秀手臂有点酸了。大老板接下来还要去别的地方吗,咸鱼难受咸鱼疲倦,咸鱼想撂挑子坐地上了。   这时她怀中一轻,宁疏狂单手把石头拿过去了。他盯着手中的琉璃,不知道在想什么。姜秀一边拧了拧胳膊,松松筋骨,一边观察,忽然宁疏狂微微收紧,那需要用特制刀片切开的琉璃化成了灰。   姜秀:“……”对,就是这个武力值,匹配这个残暴度,龙阳还想打败他。不过他不是买回去当手办吗,不觉得把像糊涂妖的琉璃弄碎了很不吉利嘛。   一点光在石头化灰后掉到了宁疏狂掌心。   风一吹,石灰散入风中。姜秀看清了那是一粒鲁珀特之泪一般的东西,准确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琉璃,外面是包括着它的琉璃石。她以为琉璃都是五颜六色的,在阳光下看堪比闪耀的灯球。但这颗琉璃是透明无色的,像一滴眼泪。   姜秀不懂这开出的是不是好货,宁疏狂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没用的垃圾。”   哦,那个青衣魔族眼神不好啊,为了个不值钱的把自己的头都搭上了。   忽然有风在宁疏狂指尖聚拢,姜秀隐约看到那是一条条丝线,无风自织。在琉璃顶端织出银钩,逼真得像工匠用纯银打造的。   这手艺就算不当魔君也饿不死啊。   下一刻琉璃飞向姜秀,只觉右耳如针刺入般疼了一瞬。姜秀诧异地摸了摸耳朵,摸到了琉璃。   姜秀:“?”夭寿了还没到年终,大老板就给员工发奖品了。不过这是个没用的垃圾,能算奖品吗?姜秀并不排斥这个耳坠,不知道宁疏狂怎么做的,它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刻意注意也没有。不像现代的耳环耳坠,实打实地有感觉。戴久了还会耳朵疼。就是吧,他太和蔼了,有点吓人。   【嗯,戴上后勉强能看,没那么丑态逼人了】   行,我高估你了,我的错。   姜秀回水榭后第一件事是歇腿。她的老寒腿哟,走得脚底板都麻了。糊涂妖注意到了那耳坠,“这是琉璃啊,你买的?”   姜秀倒在床上昏昏欲睡,已经闭上了眼:“大老板赏的。”   “成色很好啊,这样清澈的琉璃现在很少见了。”糊涂妖说,发现姜秀没听到,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万有财将宴会设在白天,位置从园林移到了四面环廊的空地。桌几都放在长廊里,正对着栏杆,可观赏中间的表演。姜秀想起那“人席”就难受,踩在硬邦邦的石砖上反而令人安心。   她挂在栏杆上,等着开宴。之前宁疏狂没见到的清贵都来了,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魔君面前也敢比美?姜秀啧啧摇头。   果不其然身旁的男子慵懒地倚着凭几,一派地豪奢放逸,心里想的却是:   【我在这儿就是最好看的,一群阿猫阿狗也敢来抢我的风头?】   嗯嗯嗯,你天下第一好看。姜秀托着腮,她果然睡不习惯这城主府的床。幸好今天就能回去了,俺的棺材哟,俺胡汉三回来啦。   十几只魔族孔雀入席。宁疏狂坐在正北的长廊,主人席。因失火烧伤的万有财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了,毕竟他也坐不了那舒服的兽毛垫子。只能趴着,以极其滑稽的姿势翘起受伤的屁股。屁股上贴着一块大膏药。   婢女仍然分从左右送上食盘,宁疏狂摆了摆右手。那从右边来的婢女便会意地退下了,再也没端那些东西上来。   姜秀端着他推过来的食盘,这城主府的蔬菜质量得多差啊,大老板都不乐意吃了。这时她看见右手边长廊的魔族先打开右手边的食盘,露出了……一只手。   魔族两眼放光,穿着人的衣服,拿起人的手用力吸吮。   姜秀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海鲜都吐出来。这时她面前垂下了一道竹帘,宁疏狂把玩着一把折扇,在指间一转,扇面展开,略略抵着额头,“太阳太大。”   感谢大老板娇嫩的皮肤。姜秀眼不见为净,埋头干饭。吃得半饱时忽觉乐声停了,舞姬的娇笑和吟唱也消失了。   宁疏狂坐直了,眼底泛起幽冷的光,血色晕开,“果然来了。”   谁来了?姜秀咬住大鸭腿,掀开竹帘。只见舞姬慌乱地推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魔族死士。他们盘踞在屋顶成环绕之势,一匹魔兽踏空落下,背上的赫然是龙阳君。   他真的找宁疏狂正面刚啊。怎么这么不惜命呢?咸鱼惋惜。宁疏狂睐她一眼,蓦地飞出长廊,衣袖带起的风掀翻了姜秀的食盘。   【论美貌没人赢得了我,龙阳也不例外】   姜秀:“……”今天的自恋浓度有点高,大老板对龙阳意见很大啊。   万有财在魔奴的帮助下托着可怜的屁股,赶到魔兽身旁,“见过龙阳君,想不到接连三日我这城主府迎来了魔君大人和龙阳君,实在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啊。”   话音方落他就飞出去了,撞到廊墙上。半个身体陷了进去,屁股伤上加伤,翻出斗鸡眼晕了过去。面前的魔族发出尖叫,纷纷逃窜。   咚咚咚。想逃的都被按到了墙上,颜色各异的衣服像一幅幅为廊墙增色的亮眼绢布。   宁疏狂悠游自在地走向龙阳。练色裥裙随行而动,富有韵律地前后摆着,仿若屋檐下因风微晃的风铃。赛雪欺霜的双足踩在石砖上,每一拍都恰好踩在魔族被按到墙上的时刻。织成一片乐音。   姜秀诧异地转动眼珠,这些魔族都被按到墙上了,怎么屋顶上的魔族死士和龙阳都不动呢?   宁疏狂停在魔兽面前。魔兽天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样子,他凝视着这畜生的眸,青葱一样的手指轻轻点在魔兽眉心。魔兽两眼一闭倒在地上,连带着龙阳也倒下了。   不是龙阳不想动,是他动不了!姜秀才明白龙阳和第一次见到宁疏狂的她身在同样处境。屋檐上的魔族刺客也是,他们在宁疏狂罗织出的威压大网下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疏狂为所欲为。   不过姜秀能动。全场就她一个行动自如的,算上糊涂妖是两个。不过糊涂妖一直都是特殊的存在,宁疏狂才不会用威压按住它。   这样的姜秀嘴里吃的动作不曾停下。她才不想卷进这种大场面,前几次的大场面都被她躲过去了,这次也不例外。等她吃完手里的大鸭腿就从小门撤离,他们打他们的,她要找个地方躺平。   龙阳试图反抗宁疏狂的威压。他在带领死士来这里之前脑海中构建的辉煌场景都碎成了渣渣,此刻他只能瞪大眼睛,满是怒气地望着宁疏狂。   宁疏狂视线转过屋檐上的死士,“豢养这么多魔族不容易啊,难怪噬血城税赋那么高。算起来我已经杀了几百个死士了,这下你轻松多了。”   咸鱼牌自动翻译机:养这么多张嘴难怪分公司业绩不好,还不快感谢大老板帮你裁员。   龙阳牙关打颤,宁疏狂一副才想起他在自己威压下开不了口的事实,解开就行了,他偏偏要“啊”一声,“我忘了你说不了话。”   这般侮辱龙阳怎能忍受,一能说话就破口大骂:“宁疏狂你xxxx……”   骂得太难听了咸鱼自动屏蔽。   宁疏狂侧耳听着,没什么表情。等龙阳停下来,他才开口道:“你一共说了十句话,那就是十个头。”   头什么?姜秀和龙阳都产生了一样的疑问。下一秒他们都知道是什么了,屋顶上十个魔族掉了脑袋。脑袋咕咚咕咚掉下来,掉到了龙阳君身旁。   太残暴了!姜秀麻溜地逃离现场。刚站起来便听见龙阳说:“宁疏狂,你不是需要灵材让这个不思进取的福星提升修为吗?我手里恰好有一株吃下去就能让她修为大涨的灵材。我拿这株灵材和你赌,你敢不敢?”   果然被龙阳拿走了,姜秀紧张起来了。你说你拿走就拿走吧,干嘛还要端出来和宁疏狂打赌?你根本打不过宁疏狂啊,什么叫百分百手下败将,这就是。   宁疏狂只可能输给陆雪音,哪怕陆雪音是个炼气期,他也讨不到任何好处。但是在魔界宁疏狂无敌,别说龙阳了,四大魔将和君临城的魔兵集结起来都赢不了他。这就是命。   在龙阳看来他是个勇敢的战士,昔日输给宁疏狂,今日以灵材为诱再战一次。在姜秀看来他就是来送菜的,还把她这条无辜的咸鱼给连累了。   宁疏狂:“你撒谎。”城志记载,一百五十年来只有两株灵材出世。不可能再有第三株。   “我没撒谎,琉璃城在天地之最,阴阳两气交融,每隔五十年就会在月圆之下孕育出一株天地灵材。我手里这株是一百年前长出来的,当时我偷偷摘下,万有财没有发现,自然没记载到城志里。”   龙阳感觉威压略松了,虽然他下半..身还不能动弹,上身却能动了,旋即掌心一转,一朵叶如白檀、形似芙蕖的花出现在掌心,“这是琼羽,是不是真的你也能看出来。”   这便是他今日才来的原因。让宁疏狂多活一天,便宜他了。   宁疏狂盯着那朵琼羽,眉心却深深地皱了下去。   认东西舍糊涂妖其谁!龙阳拿出琼羽时它就一个百米跨栏冲出长廊,走到龙阳身旁仔细端详,嗅了嗅,“没错,这就是一株上等的灵材。不过奇怪啊,这琼羽的味道有点散了,放了至少有五十年,那昨晚——”   宁疏狂:“好,我答应你。”   龙阳狂喜,顾不得糊涂妖的话,热血沸腾起来,“既然如此,我的人和你的人做一个见证,如果今天你输了,魔君之位还给我,怎样?”   姜秀已经知道龙阳的结局了,再看下去也无益。正待离去又被cue,“还有那福星,既然你已经不是魔君了,自然没有晋升天魔的道理,她应当归我。”   糊涂妖:“你不怕爆体而亡吗?”   龙阳:“只要胆子大,什么事都能成。”   只要胆子大,请全村吃席。姜秀这下走不了了,因为她从一条平平无奇的咸鱼变成了赌注。她觉得龙阳很快就会后悔留她下来,因为又多了一个见证他失败的人。   除龙阳外的魔族还冻在原地。终于能随意活动的龙阳转动胳膊,一副备战的认真模样。而宁疏狂就闲散多了,还很不尊重对手地呵欠。   姜秀和糊涂妖并排坐在栏杆边上,糊涂妖脑袋上顶着浮动的琼羽。龙阳一点也不担心琼羽交到它手上后会赖账。   战斗毫无悬念。就像看一部早就知道大结局的电影,姜秀反应平平。从龙阳开局大叫一声冲上去到他被揍进地面,压出个大坑,再到他努力飞起来后在半空被拍回大坑,姜秀都昏昏欲睡。她能理解陪孩子看动画片的家长的心情了。   宁疏狂一脚踩在龙阳胸口,不咸不淡地提醒他,“我还没用涎丝。”   这句话触动了龙阳的神经。宁疏狂的涎丝威力堪比神器,没人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当初魔君大选上少年忽然出现,一声不吭地就削掉了备选的头。但直到最后一轮,他们四人中最强的红拂都没看出他用了什么武器。后来是他亲口告诉红拂的,“涎丝,它叫涎丝。”   龙阳不忿,他是噬血城城主之子。父亲当年败在上任魔君之手,他敬畏那人,却也不甘,于是将所有希望放到他身上。他一路走来周围环绕的都是吹捧,还没坐上那个位子就觉得自己俨然是魔君了。   这么多岁月堆积而成的自信被一场比试碾碎,加之父亲死于修士之手,他的人生像被一块黑布蒙住了。他只能努力地、努力地伸出手,可现在宁疏狂告诉他,没有意义。你再怎么努力,都没有意义。   姜秀看向糊涂妖,“尘埃落地了吧,我先回去了。”   糊涂妖也拿起琼羽放进了肚子里。   这时大坑中忽然爆发出了磅礴的灵力,冲天而起。灵力迸发的瞬间屋顶上的魔族都被刺穿,像死掉的蝉从树上纷纷落下。糊涂妖被这灵力吹得飞了出去,啪叽黏在墙上。   姜秀是修士,灵气本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但她惊异地发觉这不是普通的灵气,这是陆雪音的灵气啊!   凝神细看,那涌向天际的灵气流里有无数道剑影,正是陆雪音施展大招“万剑流光”时才有的虚影。死掉的魔族正是被虚影穿成了筛子。   作者有话说:   小阳啊……埋了吧。 第18章第18章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宁疏狂逞能地穿过通道去到人间,与陆雪音缠斗一番。说是缠斗,其实是他单方面艰难抵抗。就算宁疏狂祭出涎丝也未能伤陆雪音半分,再说了她还有靳云天、丛冷炎一旁相助,宁疏狂没讨到半点好处,伤重撤退。   陆雪音未能诛杀邪魔,后悔不迭,战斗结束便御剑飞回山门,闭关修炼。两个情敌还在她离开后打了一架,靳云天略胜一筹,先丛冷炎一步离开。   谁也没注意到陆雪音和宁疏狂打斗时,有一个龙阳躲在很远的地方。正因他看到了陆雪音的强大,也第一次见识到这世间居然有修士那么厉害,仅是金丹期就能压制宁疏狂。等她的修为再提升几阶,宁疏狂岂非必死无疑。   龙阳正要离开,忽见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上前拨弄,原来是一块灵剑碎片。宁疏狂确实被陆雪音压制,但不代表毫无还手之力。涎丝斩断了灵剑一角,龙阳这才明白方才陆雪音为何心疼地举剑看了一眼。   这块灵剑上还流动着陆雪音那独有的汹涌灵力,据说修仙宗门捧高踩低,下等弟子学的心法低级且不完整。而上等弟子,譬如陆雪音这样受重视的,学的都是最完整的心法,用的灵剑、吃的丹药无一例外是最好的。   龙阳不敢触碰那块碎片,便找来一件凡人的衣裳,撕破衣料裹住。碎片隔着衣料发热,陆雪音的灵力和她本人一样嫉魔如仇。灵力感觉到龙阳身上的魔力,恨不得立刻冲出来杀了他。   龙阳汗颜,宁疏狂竟把灵剑里的一部分剑灵也削下来了。但龙阳暗暗有感,这个东西可以成为他的一张底牌。宁疏狂打不过那个修士,这碎片里那修士的灵力。他落于下风时就能祭出碎片,利用修士灵力打宁疏狂个措手不及。当然,最后一下他要留给自己。他要向魔君散逸在天地间的灵魄证明:他才是最适合当魔君的那个。   ……   姜秀试图在遮天灵气里找宁疏狂。还真让她找到了,宁疏狂和龙阳都被困在了灵力流里,虚影周而复始地穿过他们,鲜血从两人遍布身体的窄小伤口涌出,被灵力流推着向上飘去。   龙阳想跑,双臂却被牢牢锁在灵力流中。他拼命挣扎,像一条被人按住后背,只能无力划动四肢的大乌龟。相较他的狼狈模样,宁疏狂显得冷静很多。他不像被灵力流钳制住了,而是踏着灵力流,双手微微放开。像御着风的精灵。   宁疏狂不但对人狠,对自己也狠。陆雪音的灵力视他如仇人,而他也像只温驯的小绵羊,屠夫的刀一下一下地落在身上,仍然咩咩的叫,横杠眼睛里只有对自己和对生命的漠然。他如果像龙阳那样放声惨叫,或许会好受一点,但他就是不肯。尽管他的五脏六腑被灵力压迫、碾碎,他会死在龙阳死之前。   在故事结束之前,陆雪音就是绝对的主角。她要打败的是一个被尊称为魔君的家伙,他叫什么不重要。所以主角灵力对魔君的摧毁是普通魔的三倍。很快宁疏狂就成了一个血人,他的脸、头发、衣服上都是血,滴滴哒哒地掉落。仿佛是一场永不寂灭的夕阳雨。   姜秀看着这一幕。咸鱼本能告诉她快点撤,局面已经失控了,快走。但心里又有另一股声音冒出来:他怎么不反抗呢?   一条咸鱼吐槽魔君不反抗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姜秀不懂啊,龙阳都在使劲扑腾,他宁疏狂怎么跟条死鱼似的。那么多的血,一个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感觉他快要死了。   糊涂妖被灵力压在墙上,它动不了,只能寄希望于这里唯一一个修士,“福星,你快救救他啊。”   姜秀:“?”救魔君,你认真的?   姜秀上次就歪打正着地救了宁疏狂,结果被他从舒服的诛神宫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琉璃城,吃不好睡不饱。她平日里夸大老板,小词儿一套一套的,还是没能阻止他吃自己的心。她待大老板如衣食父母,大老板待她如风干腊肉。   姜秀说吃就吃了无所谓那是骗龙阳的,她能苟活至今靠的就是满嘴跑火车。况且这是女主的灵力流,她就是想把宁疏狂拉出来也有心无力。   宁疏狂必死无疑了。姜秀已经迅速做好打算,宁疏狂没了,下一个魔君不管是谁都有可能跟龙阳一样胆大不怕吃席。她还是回女主身边吧,诛神宫的幸福生活,撒有那拉。   “你别走啊!”糊涂妖急了,“有办法的!虽然我不知道龙阳怎么弄来了这么厉害的灵力,但这灵力不过来自个金丹修士。只要你修为上金丹了,解开这灵力不成问题!”   “你忽悠我。”姜秀不相信。   “我向来实话实说,真的你救救他吧。要是宁疏狂死了,下一任魔君就落到其他魔族头上了。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把你抓住关起来,你也看到龙阳是什么人了,他绝对没有宁疏狂好说话的。”   姜秀无言以对,“你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啊。龙阳吃了我会爆体而亡,宁疏狂吃了我会晋升天魔。就算其他魔族成为魔君,那也和龙阳一样是胎生的。我存活的概率明显更高。”   “没错,但他们可不会这么惯着你。而且……”糊涂妖欲言又止,终究下定决心,“并不是他想当天魔,是我希望他能成为天魔。”   姜秀惘然:“为什么?”   “他的本体是一百五十年前第一株在月下长出来的灵材,我本来打算吃了他,但是他当着我的面化形了,变成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之后我就带着他在这琉璃城里生活,他被万有财的师爷骗到琉璃矿里,失踪了好几年,我也找了他好几年。后来他因为没有角,被城里的魔族欺负。龙阳那时候替他父亲到所辖各城巡查,和那些孩子一起欺负他。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手里握着一把月光。他说那是涎丝,月亮给他的。后来我读到一本书,书上说天地生魔可以通过吃掉三万年一下凡的福星,晋升为跳出三界外的天魔。我就跟他说要找到福星,要当天魔,那样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了。”   糊涂妖哀求,“现在只有你能接近灵力流,看在这些时日吃了诛神宫那么多东西的份上,你救救他吧。”   姜秀:“……”   她用力抓乱了头发,“说吧,怎么办?”   糊涂妖大喜过望,立刻吐出那朵琼羽,“这朵琼羽虽然老了点,但吃下去也能保证你升到金丹了。”   姜秀抓过琼羽,胡乱塞进嘴里。最后一片棉花糖般的羽丝在舌尖融化,她感觉到磅礴的灵力走遍四肢,涌向灵符。头脑变得无比清醒,身体变得无比轻盈,这就是金丹期修士的感觉啊。   虽然是个假的金丹。咳,让她高兴一会儿不行吗。   不过糊涂妖并不完全抱希望,“这样厉害的灵力不知道是谁的,也许金丹期的你也解不开……”   姜秀越过栏杆,走向灵力流,嘴里嘟囔道:“宁疏狂,你的运气也不差嘛。”   如果是别人的灵力流,姜秀还真不知解不解得开。她虽然是条咸鱼,但该听的话没少听。陆雪音是高等弟子,她学的是宗门最高深、最完整的心法。姜秀是炼气期,低等弟子,本是无缘,架不住女主宠她啊。那心法她也学了,所以即便她的灵力卑微,却和陆雪音是一样纯度的。   宁疏狂的生命在流逝。他并不厌恶这种感觉,像那个夜晚,他倒在怪石上,遥远的月亮像是近了,凑到他的鼻尖,在他掌心撒下一段月光。他抓住了,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爱”。源自月亮的爱。   恍惚间,宁疏狂听见了姜秀的声音。这不是怕死的福星么。吃力地转动眼睛,宁疏狂看见姜秀站在灵力流前,双手结印。风吹起那重重叠叠的裙摆,像一朵莲花。琉璃耳坠像风铃一样,晃啊晃啊。   切割他五脏六腑的虚影消失。灵力流渐渐透明,被血包裹的宁疏狂从空中落下,掉进一个怀里。温暖,柔软。令人沦陷。   姜秀见宁疏狂掉下来,张开双臂接住了他。好家伙这么重的嘛,她差点跪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重心,姜秀看见了地上的一块灵剑碎片。那上面的灵力已经被她消去了,现在它就是平平无奇的碎片。   除此之外姜秀还抓住其中的剑灵碎片,那么小,跟一团小火苗似的,就在她灵府里蹦跶。人畜无害的。这本属于师姐的剑灵啊,被削下一点就相当于被扯了一小块肉下来,难怪这么愤怒。在灵府里嗅到了相同的灵力,剑灵这才安静了。   龙阳摔在地上。姜秀把宁疏狂放到垫子上,转身走向大坑,拾起碎片,接着走到龙阳身旁,“哟,还没死呢?”   龙阳动弹不得,这次是失血过多,“他死了?”   “没,还活着。”   “你救了他,你可是福星,他要吃你,你怎么可以救他?”龙阳气急败坏。   救都救了,后悔也没这店啊。姜秀挖了挖耳朵,“还不是你给的灵材。我说你都偷走了,干嘛还要拿出来现呢?”   “什么偷?那是我采来的!”龙阳急得想跳起来打她膝盖。   “你采的?真的假的。那那晚……”姜秀似乎明白了什么,旋即扭头看了半死不活的宁疏狂一眼,再次转向龙阳,“委屈你了。”   龙阳:???委屈我什么了?但我是真的很委屈!   姜秀把宁疏狂带回水榭。按照糊涂妖说的把他放进水里,姜秀有点怀疑,这真的能行吗?上次不是啃了一下才活?反正她都把人救下来了,就让他再啃两下吧。   糊涂妖:“你看他现在啃得了吗?”   姜秀默,确实哈这眼皮都粘在一起了。   “月光和水能疗愈他。”糊涂妖弯腰,“劳烦你今夜呆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魔君在天上说:瓜娃子。 第19章第19章   姜秀百无聊赖地蹲在水边。宁疏狂已经飘到池塘中央去了,身上的血把碧色池塘染得发红。像一朵游萍,抓不住。   这样空等着也挺无聊的。姜秀脱掉鞋袜,边玩水边看话本。不知过了多久,她正沉浸在魔族品如对魔族洪世贤的单方面报复中,感觉有一道遥远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姜秀小心翼翼地将话本放低,贴在鼻尖,与在水里睁开眼的宁疏狂对视。她缓缓眨了眨眼。   宁疏狂:“为什么救我?”   姜秀:“糊涂妖求我的。”   宁疏狂:“我死了你就不用被吃了。”   姜秀:“只是不用被你吃,那个龙阳胆子比天还大,保不齐其他魔族跟他一样。”   两人一来一回竟说了好多话。姜秀惊觉这是第一次她和大老板平等对话,这就不是她期待的和谐有爱的公司氛围吗。   这时宁疏狂说:“过来。”   姜秀望了望周围,这里没有小船,她怎么过去,游过去吗?他过来还差不多。姜秀看到了竖在露台边上的长杆,那是魔奴用来清绿藻的。   她还没习惯自己金丹期的身份,收起两只在水里扑腾的纤足,踢了踢挂在圆润脚趾上的水,走去取长杆。   姜秀拿着长杆回来了,见宁疏狂垂着眼似乎又厥过去了,“呃,魔君大人?”   “嗯。”宁疏狂复又看她,“怎么还不过来?”   “我过不去啊,这都是水,不过我想到办法了。”姜秀喜滋滋地举起长杆,像拔出石中剑的英雄,“你别动啊,我把你拨过来。”   宁疏狂:“……”   【这个丑态逼人的福……】   怎么不继续骂了?姜秀用长杆子勾住宁疏狂的腰带,拖到露台边。   宁疏狂的头不期然地撞上了支撑露台的木柱。听到这清脆的一声,姜秀第一个念头是响就是好头,第二个念头才是这一撞会不会伤上加伤,“魔君大人你还好吗?”   宁疏狂没说话,看样子是自闭了。自恋的水仙花自闭了也还是水仙花,姜秀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心声:   【竟敢撞到我完美无瑕的脸,好你个福星,迟早吃了你】   啊这,糊涂妖不是说当天魔不是他本意吗,怎么又要吃她了。白救他了,要不还是让女主给杀了吧。   姜秀趴在露台边。宁疏狂就浮在水面上,说了个“手”字。姜秀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正要把手伸过去,伸到一般又缩回来了,“我救了你,你以后不要再提吃我的事了。”   “你不是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吗?我说再多次,你也不会信。”宁疏狂淡淡道。   被戳中心事,咸鱼尴尬。别的员工都怕老板画大饼,她主动求个大饼这货还不给了,这合理吗。正思索间,大老板有些不耐烦了,颇有些熊孩子要求没被满足后的烦躁,“手。”   姜秀乖乖把手递过去。皓白的腕子,蓝的紫色血管清晰可见,肤色白里透红。白色的月牙藏在珠贝般的指甲下,甲尖一抹红。那是他的血,像刚刚蘸过朱砂。   宁疏狂一口咬住了她的食指。姜秀安慰自己,你就当现在这只手不是你的,那是一截藕,他在吃藕。   姜秀以为他啃两口就差不多了。但这次宁疏狂伤得很重,一只手指还不够,嘴唇从指尖蹭到了掌心,又从掌心到手背。足迹遍布每一寸。   姜秀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没等她细究这种感觉的来源,宁疏狂啃完了,和一开始那样咬住她的食指然后吐掉,骂了句:“难吃死了。”   心声都不够了你还要讲出来!难吃你就别吃啊,气死咸鱼了。 第20章第20章   姜秀仔仔细细地避过那溅射到几米外的血肉,走到宁疏狂面前。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始夸夸,宁疏狂打断道,“我要听实话。”   姜秀:“?”我不要命了吗我说实话。   下一刻宁疏狂又把自己推翻了,“算了,我不想听。”说罢自言自语起来,“魔族不把天地生魔当魔看,却崇尚任何一个能成为天魔的存在。他死前说魔界容不下我,除非我能打破几万年来不曾晋升天魔的命运。”   宁疏狂反转手掌,掌心缓缓升起一朵山茶模样但却是雪青色的花。花瓣一重接一重,花心是白色,向外蔓延开由浅至深的雪青色。这是他提前一步取走的灵材幽华,姜秀现在吃下就能从金丹期踏入洞虚。离入神就差两阶,一朵灵材。   幽华在宁疏狂掌心转动,像一盏走马灯,“红拂去人间了,很快就会找到第三株灵材。”   红拂?蛇蝎红拂?姜秀知道那个穿红衣的漂亮姐姐是谁了。   “她说吃了你晋升天魔,就再也没有人敢反对我了。”   姜秀:“!”姐姐,漂亮姐姐,你冲我笑为啥又背刺我!老和尚说的对啊,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姜秀不懂他这峰回路转的脑回路。她认为以宁疏狂的思考方式,这些魔族不支持他当魔君,杀了便是。哪怕杀到只剩一个支持他的也无所谓,他不在乎他们的命。   “想吃吗?”宁疏狂慢条斯理地问。   姜秀毫不犹豫:“不想。”   宁疏狂把玩着幽华,“那怎么办呢。这样吧,你要么吃,要么、逗我笑。”   您这是又想出新的折磨方式了。   姜秀还真的想起了穿书前的各种脱口秀,幸好她喜欢追剧下饭,记得不少脱口秀的谐音梗。但她搜肠刮肚,时代的鸿沟就摆在这里,她能想到的宁疏狂肯定听不懂。   姜秀偷偷看宁疏狂脸色,他似乎不着急,整个身子斜了斜,慵懒地靠着台阶,她脑子不知怎么就宕机了,“有一个人走在街上,忽然发疯地往回跑,人家问他你干嘛这么着急回家啊,他说糊涂,药,糊涂,药。”   她的声音低下去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蹦出这么个玩意儿。   宁疏狂面无表情,“没听懂。”   “哎呀,这是个谐音梗,我真是个糊涂,忘了带药。分开就是糊涂,药,连起来就是糊涂妖。”姜秀试图挽尊,两只手的食指碰到一起。   议事殿里很安静。姜秀以手指相并的姿势凝固在那里了,宁疏狂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魔奴,“你说,她讲的好笑吗?”   姜秀眼神求救,我们好歹是同事,你就配合一下吧。可惜魔奴的智商太低,读不懂她的眼神戏,缓缓摇头,“不好笑。”   “换。”宁疏狂不急着喂她吃,撒开手,幽华飘到了姜秀头上,“再给你三次机会,要是不能逗我笑,你就自己吃下去。”   呜姜秀觉得他是认真的,认真状态的宁疏狂既不自恋也不损她。她发誓,下次再有那样紧急的情况我一定扭头就走,奔向女主的温暖怀抱。不救了,再管他我是小狗。   姜秀试着做了一个鬼脸,她猜一定会得到宁疏狂“丑态逼人”的评价,不过这也行。但宁疏狂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带着一点困惑。   骂呀你怎么不骂了。   宁疏狂:“还有两次。”   姜秀:“……”她弱弱地问,“我可以请求场外支援吗?”   宁疏狂看了看四周:“你可以问问那些魔奴。”   这话说的就好像“你问问房间里的蚊子吧”。   蚊子也是肉。她特意挑选了四个魔奴,把他们拉到柱子后面去聊,告诫宁疏狂不许偷听,后者冷哼一声。   姜秀对平日里一起合作的小伙伴充满信心,他们绝不是魔族说的智商低,他们只是不爱现。   魔奴甲:“啊?不知道啊,我又不会笑。”   魔奴乙:“可能听到笑话就会笑吧,哈哈。”   魔奴丙:“一只螃蟹爪八个,两头尖尖那么大个,眼一挤呀脖一缩,爬呀爬呀过山河。”   姜秀看着学螃蟹走路的魔奴丙,沉思片刻,“好兄弟,我听你的。”   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撩了下头发,“我只有一次机会了,兄弟们。”   她明明都看到宁疏狂的嘴角在抽搐了,姜秀用眼神鼓励他,笑出来,笑出灿烂、笑出自信。结果他硬生生压住了,还赞美了一下他自己。   【幸好没露出狰狞的表情,我这么好看做那样的表情不美观】   靠,骂啊你怎么不骂?姜秀真不习惯他这样。就像只蚂蚁在她身上爬,找来找去找不到。   宁疏狂还提醒她只有一次机会了,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姜秀头顶幽华,背着手在魔奴面前走来走去,语重心长地说:“我要是吃了这朵花,我就离死亡更近一步,你们忍心吗?我们好歹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吧,我来了之后诛神宫的人员伤亡大大减少,你们忍心看我没了吗?”   魔奴们面面相觑。   魔奴丁:“听说,人有痒痒肉。”   魔奴甲:“魔君应该不会有吧。”   魔奴乙:“就算有,也没人敢碰吧。”   挠痒?这好像是个办法。毕竟谁也没有办法战胜生理反应。姜秀身上的痒痒肉就挺多的,尤其是她的小肚子,稍微碰一下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这时宁疏狂幽幽道:“想好了吗?”   姜秀从柱子后冒出脑袋。急什么,对你来说是咔个脑袋,对我来说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   宁疏狂盯着她头顶的幽华。姜秀郁闷,一点感恩之心都木有的屑老板。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宁疏狂面前,“想好了。”   宁疏狂轻抬食指,幽华从她头上飞下来,停在空中。宁疏狂手肘撑着腮,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姜秀脸上写满忐忑,“只要让你笑就行,不管什么方法?”   宁疏狂:“嗯。”   姜秀:“那只要我让你笑了,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跟我秋后算账。”   宁疏狂险些要笑,“你觉得你一定能做到?”   姜秀心里也没底。   但是别看她是一条咸鱼,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是躺平,可咸鱼也不是好欺负的,真要逼到角落,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咸鱼也会神龙摆尾啊。大不了“试试就逝逝”,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咸鱼。   宁疏狂真的要吃姜秀吗?倒也不尽然。他垂着眼帘,想起红拂那一番话。魔族永远不可能服他,成天魔方可破此局。他当魔君想要的是爱戴还是畏惧?反对他的魔族与日俱增,就算他真的有办法杀光所有人,他也不想得到一座座空城。   “踩在血和骨头上,不能填满你胸口的洞。”   忽然他像从梦里惊醒了,诧异地看着靠近的姜秀。她离得很近,脸上是他熟悉的害怕和挣扎。变化总是生机勃勃的,宁疏狂想知道填满姜秀胸口的是什么。   姜秀发现宁疏狂在看自己,更紧张了。两只蠢蠢欲动的小手迟疑了一下,还是迎难而上了。伸到了宁疏狂腰间,指尖搔动。   宁疏狂整个身体都是僵的。姜秀看到了丝滑衣料下那紧绷的手臂肌肉,沿着线条往上走,落在宁疏狂的嘴角。他的五官好像被定格了,眼里是涣散的震惊。   他还是没有骂自己。姜秀冒出这个念头,下一刻想起她的究极目的。于是加大马力,一开始用两根手指试探,接着是整只爪子都大胆地握住他的腰,挠挠挠。   怪了,他没有笑。这里不是他的痒痒肉,那脚底板呢?姜秀本想把她罪恶的小手伸向黑曜石地板上雪白的脚。但想想还是算了,先往上走吧。于是她双手往上滑,并没有碰到宁疏狂的肌肤,掌心和布料始终保留着一定距离。   宁疏狂却往后缩了一下。他僵硬得像个木偶,却同时丧失了对这场面的把握和驾驭。当他的手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时,姜秀的小手在他颈部停了下来,食指指腹极其微妙地滑过他的下巴。   挠小猫下巴似的。   一下不行她又横竖拨了几下。那么随意,像个涂鸦的孩子。见宁疏狂依旧不笑,姜秀很头疼地叹了口气。她这份头疼像对着小孩子,既有些无奈又有些泄气。可宁疏狂不是小孩子,他感觉到某种期待,在等他回应。   她柔软秀气的手指穿过颏下,从下颌骨往上爬。这个举动把宁疏狂从“魔君”的形骸里逼出来了,有什么从她的指尖爬过来,沿着皮肤、血管、神经,一直爬到心室。   他胸口的洞被填满了。   姜秀见挠下巴也没用,着急啊,还有什么地方呢?她忽然想到了耳朵后面。那也是块痒痒肉。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姜秀大胆地将罪恶小手伸向宁疏狂的耳朵。   忽然她的手腕被抓住了,宁疏狂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像白纸一样干净的笑。这不是姜秀期待的,所以她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笑了。”   “嗯。”   姜秀第一次注意到那浑浊的红色眼睛也能干净得和琉璃一样。她好像避开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我不用吃灵材了?”   “嗯。”   “好耶!”姜秀高兴地跳了起来。旋即意识到她这条咸鱼得意忘形了,连忙清了清嗓子,“那我退下了,魔君大人。”   姜秀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议事殿。吓死她了,感觉今天吃的东西都在刚刚消耗掉了。她必须去补充一点能量。她好像把什么抛在了脑后,不过那不重要。做咸鱼嘛,最重要的是开心。   姜秀和之前一样吃吃喝喝,原本与魔奴混迹在一起时最轻松,而最战战兢兢的时候就是被大老板召唤。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后宁疏狂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管他的呢,不用工作好啊,最好一辈子都不用工作。   不过她也没见到糊涂妖。姜秀后知后觉,等她想起去书库找糊涂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天。糊涂妖门口站着两个魔奴,原本常是敞开的门加注了一道铁门,姜秀还以为这里改成了牢房,问魔奴可不可以进去。   魔奴:“可以进,不能出。”   那不就是牢房么?姜秀咬了一口右手的瓜,“那要是你们俩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魔奴两眼发直,“不能。”   姜秀扶额,踮脚往里面看了看。好像也不是改成了牢房,毕竟里面的书架都还在。不过没有往日糊涂妖惯点的烛火,书沉默地睡在黑暗中一声不吭。   “糊涂妖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螃蟹那段出自一首儿歌《螃蟹歌》。 第21章第21章   她歪打正着地问对了,“糊涂妖被魔君大人罚去洗人汤了。”   啊?再说一遍?   姜秀自从知道人汤是用魂魄熬的之后就不去那里了,不知道这人汤原来半年就要清理一次。拔掉池底的活塞,水便如泄洪般见底了,归宿在云海。排完水之后就要安排魔奴清理池壁,因为水里都是人魂,时间长了死去的怨念就会攻击魔奴。   姜秀在池底找到了糊涂妖。   它方方正正的脑袋上戴了一块白色三角巾,上面写了三个极丑的“我错了”,姜秀甚至没认出我和错字,完全是意会出来的。   黑绒团子们在旁边嘿咻嘿咻地努力清理池壁,姜秀以为所谓死去怨念是无形的,亦或者雾一样不可捉摸。想不到竟然是黏在池壁上的人脸,太掉san了。   姜秀抬起手遮住一边视线,叫了声糊涂妖。   糊涂妖抬起头,“啊,你还活着啊。”   它这语气说得好像姜秀早没了。黑绒团子聚到糊涂妖脚下,把它从池底顶了上来。姜秀见它进进出出这么简单,一点也不像被罚的样子,“宁疏狂为什么罚你?”   “因为我不赞同他吃你,他说我被修士蛊惑了,一气之下就给我贴了这个,还不许我回书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过来洗人汤了。”   糊涂妖指着脑门上的字。   姜秀很诧异,糊涂妖帮她说话,“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十天前吧,红拂来的那天。红拂是四大魔将里唯一一个主动支持宁疏狂当魔君的,她知道我们需要让你提升修为的灵材,就主动过来帮忙了。我觉得上次你帮了宁疏狂,再说了他也没那么想当天魔,所以我就说要不算了吧,把你放回去吧。他就生气了,哎,我现在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还是小时候可爱。”   难怪她觉得好久没见到它了,“那你怎么不来给我通风报信?”   糊涂妖:“你也妹来找我啊。”   两人都为彼此的塑料情沉默了一会儿。   姜秀并不讨厌糊涂妖,尽管是它把自己抓到魔界的。但它很好懂,插刀时干净利落,仗义时也不含糊,它身上有人和魔都没有的美德。   “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吃了。”糊涂妖说,“红拂去人间找灵材,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宁疏狂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株,三株加起来够你到入神期了。你现在怎么还是金丹?”   “他没让我吃。”姜秀叉腰哈哈大笑,“我已经是老板看重的员工了,他肯定是发现了我庞大的价值,觉得我这样的人才就这么吃掉了实在可惜。”   糊涂妖给她泼凉水,“说不定是想等红拂把第三株灵材带来了,一起让你吃下,再煲汤。”   姜秀泄气了,“你要不要这么打击我啊,我看他不像要我吃的样子。”   糊涂妖自诩很了解宁疏狂,“你描述一下。”   描述?姜秀回想当时的场景,“大概就是他杀了三个魔族,忽然很生气,又忽然消气了,拿出幽华跟我说,”姜秀模仿他冷漠阴沉的嗓音,“不想吃就逗我笑。我就又是讲笑话,又是扮鬼脸,魔奴还给我出了个装螃蟹的办法。”   姜秀扳着手指数。   糊涂妖瞠目结舌:“然后呢?”   “都没用,我觉得他就是为难我,不过以我的聪明才智。”姜秀自豪地拍了拍胸口,“我动用了终极武器,挠痒痒,他就算是魔君他也有痒痒肉吧。最终我成功了,所以你才能见到我。”   糊涂妖闻言沉默了很久,久到姜秀有点紧张。   莫非他看出了宁疏狂这宽容下的阴谋?   “我真是搞不懂他,凡人说孩子长大了就管不着了,还真是这样。”糊涂妖摊手,“算了,你活得久一点就好。”   姜秀心里咯噔一下,“那你帮我离开魔界吧?我不想活得久一点,我想一直活着。”   “不行,只是我打消了吃你的念头,宁疏狂要不要吃你还得看他的意思。”   糊涂妖恩怨分明,或者说有点太..恩怨分明了。姜秀帮它救了宁疏狂,所以它放弃敦促宁疏狂吃下姜秀晋升天魔。但宁疏狂自己想吃,它是不会拦的。   姜秀鼓起腮帮子,果然是假烟假酒假朋友。   但姜秀很快就想通了,刀还没架在脖子上就不要紧张。咸一天是一天,苟一时是一时。   第二天宁疏狂回来了,是和红拂一起来的。   姜秀上次被这个漂亮姐姐背刺,痛定思痛,决不能为美色所诱。可看到红拂的瞬间还是呆住了,她的美摄人心魂。是女性独有的玫瑰花一般艳丽的美,从上至下没有一处不像工艺品。姜秀唯一不懂的是她为什么要蒙红布,毕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露出窗户更能勾魂摄魄。   红拂也看见她了,绯红的唇微微上勾,手臂微动,那散落在石榴裙上的红绸突地伸向姜秀,卷住她的腰,带到了红拂面前。   “我们要说和你有关的事,陆雪音是你的师姐吧,她很在乎你呢。”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很好听。   女主对她还是很好的。姜秀不紧张,只是好奇。   下一刻姜秀又被另一股力量抓了过去。她坐在宁疏狂略有些紧绷的手臂上,见他看着红拂,“进来说。”   红拂有些诧异,看了眼空落落的红绸,似乎明白了什么般拧住眉梢,举步走入议事殿。   姜秀不敢动。宁疏狂把她放在了台阶边缘,像摆弄小泥人那样把她双手按在膝盖上,“坐在这里,不要跑。”   姜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宁疏狂却始终回避那目光,这让她紧张起来。红拂肯定找到灵材了,加上他手里的,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大老板你看看我行不行,你这样我觉得自己是死囚。姜秀着急啊,急得她在心里喊宁疏狂的名字。   “宁疏狂。”   宁疏狂像被什么刺中了,倏地抬起眼,看进姜秀干净得近乎透明的眼睛。原来她的瞳孔是琥珀色,宁疏狂挖过很多块琉璃石,隔着铁栏杆,看卖石人干净利落地用刀片斩开,露出一块又一块颜色各异的琉璃。据说越是纯净的琉璃越趋近无色。他应该去注意那块琉璃,而不是她的眼睛。除非她的眼睛比琉璃更珍贵。   “疏狂。”红拂温柔地叫了第二遍。时至今日她仍然把宁疏狂当成闯入比试的青涩少年。   宁疏狂这才转身走向她,“找到灵材了吗?”   “找到一朵。”红拂轻叹摇头,“可惜被人抢走了。”   姜秀的心提起来又落下去。   宁疏狂:“谁?”   “是个男修,似乎姓丛,我听属下回报,那人是丛家最后的血脉。丛家自诩修仙世家,做的事不知比我们魔族腌臜多少。我与他交手时被他算计了一把,否则定能抢到那朵陆生莲。”红拂不忿道。   宁疏狂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就再找一株。”   “难了。那个小福星,”红拂歪头对姜秀微笑,“你的师姐在闭关修炼,你的宗门为了给她最好的资源,派出所有弟子搜罗天下灵材。那朵陆生莲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被姓丛的抢走了。我看他暗恋陆雪音,想来陆生莲已经被她吃了。”   姜秀眨了眨眼,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高兴。但她是真的很高兴,摇头晃脑的。   “你手上那朵幽华已经喂给她了吗?”红拂问宁疏狂。   糊涂妖都能轻易看出姜秀还只是金丹,显然只吃了一株灵材。红拂怎么会这么问呢?姜秀觉得小姐姐的红绸缎影响她判断了。   “嗯。”宁疏狂竟然点了下头。   姜秀掩不住惊诧,他没事儿撒什么谎。莫非这里头还有猫腻。   红拂满意颌首,抬手轻轻替宁疏狂拍去肩上尘灰,没有男女之情,仅有姐弟间的关怀。   “那些别有二心的你杀了便是,我们几个都没意见。我早告诉过他们,你赢了我们四个,还是上任魔君钦点的接班人,不管你是不是胎生魔,这个位子都是你的。刑天听魔君的话,只要你不杀龙阳,他就不会与你对敌,魍魉更不必说,他根本不想号令天下。如果你真看现在那些所谓的清贵不顺眼,大不了都杀了换一拨新的。我所辖的城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会把他们人头送来的。”   果然变态都是扎堆的,再漂亮的小姐姐也杀人如麻。   “什么时候召开大会?”宁疏狂忽地问。   “黄昏。”红拂看向姜秀,“借此机会敲打一番也好。”   说敲打看我干嘛?   宁疏狂:“我知道了。”   红拂惋惜道,“可惜,没抢到那朵据说能一步登仙的陆生莲。不过我也找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灵材,不知能否派上用场。”   她一扬手,空气打开个口子往地上狂吐各种灵芝仙草,堆成一座小山。   姜秀战术后仰,这些都是要她吃的?   “能涨一点是一点。”红拂又对姜秀笑。隔着红绸缎,姜秀觉得她跟自己wink了。   果然美人都是带刺的。   交代完事情红拂就走了。宁疏狂叫魔奴把地上的灵材都搬下去,全都做成菜肴,要姜秀今天就吃完。   咸鱼震惊,我又不是猪!   她很想问问大老板自己能不能走,就算要填鸭也让鸭慢慢吃吧。但宁疏狂一声不吭地侧坐在台阶上,既不自恋也不骂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思绪仿佛走出殿门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魔奴手脚利索,很快就张罗了一桌好菜。或许是为了让姜秀更能接受自己吃的是“慢性毒药”,他们把灵芝仙草做成了她认不出来的样子。以她熟悉的海鲜样貌出现,这更让姜秀战战兢兢。这一桌她平日里爱到不行的美食此刻就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宁疏狂让魔奴都退下,议事殿里只剩他和恐惧的咸鱼。   因为宁疏狂事先吩咐过是给姜秀吃的,傻乎乎的魔奴只搬了一只凳子。宁疏狂坐下之后就发现缺凳子,不过他也不烦恼,手一抓就把姜秀提过来了,跟个物件似的放在腿上。   姜秀僵硬得像块石雕。宁疏狂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吃。”   她要哭了,“魔君大人,我吃不了这么多。”   “能吃多少吃多少。”宁疏狂慢条斯理地说,“慢慢吃。”   作者有话说:   姐姐看我!   ** 第22章第22章   咸鱼牌自动翻译机:不管如何你都得吃,不吃你明天就是条干货。   宁疏狂发现姜秀苦着脸,她平日里总能在崩溃的边缘把自己拉回来,今日却是崩不住了。他有些纳闷,但又觉得有趣,露出小孩子观察玻璃珠的神情。   姜秀压根没去注意宁疏狂,她手里的筷子颤抖着,一根滑下去一长一短,便将筷头往桌上戳一戳对齐。她先是考虑夹最近的小章鱼,那章鱼一朵朵的,腹部鼓鼓囊囊。是什么让它鼓鼓囊囊,是灵芝吗?   灵芝应该能涨很多修为吧,一看就知道它很贵的样子。姜秀改变目标,旁边海葡萄很不错,明明是海葡萄,口感却和果冻差不多。她最喜欢的。但是海葡萄和什么一起煮,那一条条的是仙草吗?那仙草看起来也很贵的样子,吃了会不会涨好多修为?   姜秀跟玩儿夹娃娃机似的,筷子在这一盘停留一下,挣扎一番,又挪到另一盘上面,再挣扎一番。折腾来折腾去,她一口也没吃,倒是那眉毛都成八字的了。   啊呜我不想吃。   宁疏狂看不下去了,劈手夺过筷子。姜秀还以为大老板大发慈悲,才松了一口气,一只小章鱼送到她嘴边。   宁疏狂大发慈悲地喂她,“吃。”   姜秀悲愤地看着小章鱼,干嘛呀这是。小章鱼咧开的嘴仿佛在笑她。她不敢看宁疏狂,毕竟他都亲自上手填鸭了。她敢不吃吗?她不敢。   姜秀一口咬下去,假模假样地用牙齿小口撕咬,她想着拖一拖,先把小章鱼里面的灵芝挤出来,不吃,就留在腮帮里。但很快宁疏狂的第二搓海葡萄送到嘴边,她只能含恨吃下。不多时两个腮帮子和小章鱼一样鼓鼓囊囊。   宁疏狂用筷子戳了戳她的脸颊,“你什么时候和糊涂妖一样能储物了?”   姜秀下意识张嘴想说“没有”,啪叽,一只死不瞑目的小章鱼从她嘴里掉到桌上。   姜秀:“……”   在宁疏狂开口之前她飞快地嚼嚼嚼把嘴里的东西都吞下去了,还张开嘴,殷勤地表示她都吃完了。   宁疏狂用筷子捏住她的腮,“不许再吐。”   咸鱼牌自动翻译机:再吐你明天就是条干货。   姜秀含泪吃了好多。她本来就饭量大,一天吃好多顿,零食不绝于口。这一顿把她今天的饭都吃完了,一桌子菜肴只剩三分之一。   姜秀打了个饱嗝。   她悄悄用眼角余光观察宁疏狂,不敢看得太张扬。很明显她已经吃不下去了,而且这里头要涨的修为都差不多了——虽然她还没感觉到,或许比起直接吃,做成菜肴的效果会慢一点?   她要怎么委婉地告诉大老板她已经吃不下了呢。   忽然宁疏狂的手臂夹住了姜秀的腰,向上一抛,再落下时姜秀停在他的胳膊上。仿佛她是人偶师的木偶。   宁疏狂放下筷子,“差不多。”   差不多个啥,修为涨得差不多?咸鱼露出悲伤蛙的表情。   接着宁疏狂说“出去”。这两字仿佛是天降甘霖,姜秀脚底抹油马上就跑了,头也不回。直到距离“案发现场”足够远,她才停下脚步,清醒地抚着胸口。   她快撑死了。姜秀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原本她下午的计划是躺着看话本。但现在不适合躺,她还是到处走走吧。   尽管吃得很饱了,姜秀还是下意识走到了厨房。到门口她才敲自己脑袋,就算吃撑了,嘴里没点东西嚼着也不行。她下意识找糖来了。   魔奴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大水盆里放着一扫而空的碗碟。姜秀想起她剩下的那些菜肴里面都有灵材,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拉住个魔奴,“兄弟,今天那桌子菜都倒了?”   魔奴:“都吃完了。”   吃完了?姜秀摸不着头脑。宁疏狂才不会碰她吃过的菜,肯定是他倒掉了。好啊好啊,倒掉了好,那说明剩下的不用进她肚子了。   姜秀找到了前几日做的软糖。抱着罐子一边嚼一边走出厨房,正打算去找糊涂妖,几个魔奴拥了上来,二话不说架起她往回走。   吃颗软糖压压惊,“去哪里啊。”   魔奴:“不知道。”   很快姜秀知道了。魔奴把她带到白沙地,一辆极其奢华的金鸾车停在那里。金鸾车三面镂空,有一间小房子那么大。用十八只巍峨高大的魔兽拉车,气势逼人。   魔奴搬好小台阶,让姜秀进去。   姜秀稀里糊涂地坐进鸾车。身下柔软的地毯一下子令她沦陷了,背后的软垫更是像水母的脑袋,让她忍不住葛优躺下去,起不来了。旁边小桌几上摆着茶具,泡茶的水她尝一口就知道是清凉水,喝一口茶吃一口软糖,可不要太美。   这么舒服肯定有猫腻。姜秀也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可是太舒服了,咸鱼最终战胜了理智。不管了,她要享受这一刻。   宁疏狂原来有这么舒服的交通工具……那他上次出行是不是故意选了小马车。黑心大老板,难道是喂她吃了太多灵材,良心发现了。   正想着,有人上车了。黑色裥裙拨过姜秀的脚,跨了过去。宁疏狂垂眸看她,“你倒是很舒服。” 第23章第23章   宁疏狂:“……”低头扫了一眼脚边,轻轻踢过去。   姜秀拿到武器,发出了反派的笑声,太开心了,平时被黑心大老板压榨的不爽都发泄出来了。这种作威作福的时刻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非常有利于打工人的身心健康。   “宁疏狂!”满是欢呼的人群里冒出相反的声音,“你不配当魔君,你和那些卑贱的魔奴没什么区别,魔界交给你迟早要完蛋,你不过就是个琉璃矿出身的贱种,你玷污了魔君的位置,迟早有一天你要滚下去!”   宁疏狂眼眸一凝,望向那特意趴到灯笼架上举着手慷慨激昂的魔族,看衣着打扮显然是个清贵。   涎丝蠢蠢欲动。他可以容忍浑水摸鱼的,但这等言语煽动的必须死——   “哪儿呢哪儿呢?”姜秀从纱帘里冒出来,手里抱着她的糖罐。糖罐里装着剩下的“海胆”,她的忽然出现让宁疏狂愣了一下。   “好,就你了!”姜秀锁定目标,那些魔族好菜哦,没有一次丢得准的,而她次次准,很快就把他们整残废了。现在剩下一堆海胆,不用白不用啊。   刚好有个叫嚣的,来,送你吃海胆!   罐子飞出去,一条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砸中那魔族。嘣。他像朵炸开的烟花纷纷洒落,淋了下面群众一身血。   不愧是魔界啊,这里的百姓对当街出魔命一点反应都没有。一些听到刚才那魔族发言的还要上去踩几脚,踩得脚底板都是软组织。   姜秀拍拍手,爽了!她忘记自己在鸾车上,魔族百姓都惊讶于宁疏狂车上怎么出现了个修士。   理智回笼的姜秀这才发现魔族都在看她,顿时怂了。   她出来之前是不是应该泡一下人汤?失策了失策了。   这时从远处飞来一条红绸。红拂脚尖轻点红绸飞来,和小龙女一样的炫酷出场方式。姜秀眼睛都看直了,呜呜呜她知道这个姐姐是主张吃自己的,但她真的好漂亮。她要是男的肯定甘当裙下臣,我就是姐姐的奶狗,我为姐姐生为姐姐死。   红拂落在金鸾车顶,“你们看到的这个修士就是传说中三万年一降世的福星,等时机成熟,魔君大人吃了她就能晋升天魔了。”   话音落下,欢呼声比方才还震耳。   宁疏狂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姜秀见他皱着眉,转身一把捞起她,右手握住她的腰,从金鸾车飞了出去。魔族百姓对此没有异议,毕竟大家都觉得魔君抱着的是一块肉。   魔将开会的地方就在诛神都最高的楼,九十九层、一百重屋檐的歇山式高楼。正面着姜秀第一次来时见到的巨大雕像。宁疏狂落在第九十九层的屋檐上,姜秀往下看了一眼,好高。   “你找死?”宁疏狂冷冷道。   我也没往下跳的意思啊,姜秀知道他不高兴了,但不知道怎么哄,“我是不是不应该砸那些人啊?”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抓到福星了。”   是啊,本来就知道嘛。姜秀懵懂。   宁疏狂满脑子都是她砸了刚才那个魔族清贵后开心的样子,她都敢做他想做的事了。   她怎么敢呢。   姜秀正在想折子,宁疏狂忽然就息怒了,把她丢进走廊。   哦她懂了,大老板的心思你别猜,苟一下就过去了。   两扇门洞开着。四个魔奴从里面出来,拥着姜秀进去了。接着四人被一阵风吹得东倒西歪,宁疏狂走到姜秀面前,“跟着我。”   姜秀定睛一看。好家伙这里原来是个议会般的房间,像一个个圆形套嵌在一起,向下延伸。姜秀一走进房间,九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都是长着角的魔族,光看外形就知与普通魔族不同。个个凶神恶煞。   魔将是魔将,城主是城主。城主大多是万有财那般脑满肠肥的。魔将天生噬杀,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条人命,和修士更是仇深似海。   姜秀忙跟紧宁疏狂,低下头不去看周围。只要我存在感够低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不过这些魔将对宁疏狂很是敬重,大多数吧。少数不服他的在宁疏狂走过时冷哼一声,然后被威压按在桌上。   全场静了一瞬。   宁疏狂从容自若,“上次见到你们时也是这种反应,不过那次我还不是魔君,治不了你们。现在不一样了,再被我听到一次,你们就掉脑袋,懂吗?”   几个魔将青着脸点头。威压消失的瞬间纷纷跟小鸡似的夹住腿坐好。   姜秀还以为魔将不会注意到她。   宁疏狂停下来惩治魔将的时候,离姜秀最近的一个魔将好奇地打量着她,甚是还想伸手摸一摸,“这就是传说中吃了能晋升天魔的福星?”   他伸出来的手在离姜秀十厘米的时候停住了,时间仿佛凝固了,那手腕处缓缓地崩出一条血线,接着手掌缓慢地从截面滑下,掉在地上。   鲜血井喷。   宁疏狂:“我只是答应他不杀四大魔将,可不包括你们。”   一秒后被断手的魔将想惨叫出声。身旁女魔将手疾眼快地拿起桌上一个苹果塞进他嘴里,起身,右手放在左胸口,恭敬地弯下腰:“参见魔君大人。”   反应快的在她站起来时就跟着起身的,反应慢的也在她说完后赶紧起立,以同样的姿势说同样的话。一时间这间广阔的会议室出现了如山谷传音般的回声。   “参见魔君大人。”   姜秀松了一口气。好险,大老板拿她立威啊。   宁疏狂走到最上层的座位,背后就是四四方方洞开的洞,没有窗户。高空冷风灌进来,称得上高处不胜寒。   这里没她的位置,姜秀就站在他身后。宁疏狂瞥了她一眼,拍了拍还算宽阔的扶手,“坐。”   有的坐咸鱼当然不拒绝了,那我就坐一点点。姜秀恰恰好没碍到宁疏狂。他反而皱了一下眉。   糊涂妖从侧门进来,走到宁疏狂身边,跳上桌子。姜秀不知道它今天要来,宁疏狂不还和它闹别扭嘛。   等糊涂妖说话姜秀才明白它为什么必须出现在这里,大老板是企业老总,要维持他的高逼格,话太多逼格就不高了,所以要糊涂妖当传声筒。   出乎姜秀意料的是糊涂妖第一件事提到了她,“现在各位都知道我们已经找到福星了,为了避免你们不爱看书,我这里解释一下。《天星伏诛录》里记载,只有天地生魔才能吃福星,胎生魔吃福星只会爆体而亡。请大家珍惜生命,不然要么被魔君杀了要么被福星杀了,两头捞不到好。”   此话一出,魔将忍不住交头接耳。   糊涂妖展开卷轴。姜秀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之前在书库里见过。只见上面出现了一行行文字,看口吻是宁疏狂说的话。她看了眼宁疏狂,后者身体歪向与她相反的方向,右手枕着扶手,头枕着手指,闭着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第二件事——”糊涂妖放下卷轴,用力拍了下脑袋,“哎呀我差点忘了,人都到齐了吗?”   话音方落,刚刚魔奴识相阖上的门被巨力吹开。一条白影飘了进来,众魔将却异口同声道:“见过魍魉大人。”   那条白色影子飘到了座位上,姜秀才看清他的面容。是一个瘦得几乎皮包骨的男子,脸很长,墨一样黑的头发如用了飘柔般顺滑地垂到腰际,黑色的角混在头发里几乎看不清。一身白色长袍,走路用飘。和姜秀看过的电视剧《小鱼儿与花无缺》的阴九幽很像。   他说话也和阴九幽一样,张嘴就是阿巴阿巴,谁也听不懂。   所以他带了一个魔族少女帮他翻译,“魍魉大人说,第一他坚决支持宁疏狂为魔君,第二修仙界要打我们,无所谓,打就是了,第三他对福星不感兴趣,也希望你们不要节外生枝,不然大家一起去做冰雕。说完了,接下来有什么事都不必烦魍魉大人。反正说了你们也听不懂。”   魍魉努嘴,委屈地看了少女一眼。   魔族少女甩了下马尾,“我又没说错,你成天阿巴阿巴的,白长一张嘴。”   又是一个好个性的小姐姐。姜秀欣赏地看着她,忽听宁疏狂道:“她叫桑桑,是魍魉的女儿。”   父女关系啊,那为什么张口闭口魍魉大人?   糊涂妖看着卷轴,转过脸来说:“因为她的母亲为了生她难产而死,魍魉嘴笨又不会照顾孩子,闹出很多笑话。桑桑从小叛逆,她不要继承父亲的魔将之位,她要当下任魔君。不在外人面前称父亲是为了让别人不因她是魍魉之女就高看或低估她。”   哦,有理想,该支持。姜秀心生敬重。 第24章第24章   姜秀不解,展示一下成果是什么意思?   刑天也不明白,他没脑容量,最讨厌红拂弯弯绕绕的说法方式,“能不能别打哑谜?”   红拂毫不客气地用红绸缎打了一下他胸口,相当于打脸,“你看着就行。”   说完红绸缎卷住了姜秀的腰,把她从上面拽下来。姜秀一下子站在了议会最中央,所有魔将都看着她。   咸鱼有点不安,强装镇定。   “她已经吃了两株灵材,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修为应当是灵寂,离入神只差一步。”红拂忽地咦了一声,“奇怪,怎么看不出来。”   姜秀下意识看了眼糊涂妖,糊涂妖一眼就看出她还在金丹期了。难不成这魔将眼光不如她?刚才也是,她好像眼神不好。   宁疏狂站起来,落在姜秀身旁,抓起她一只手腕举高。   凝晖索若隐若现。   红拂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只有你和那只以灵材为生的妖魔看得出来吧。”   宁疏狂放下姜秀的手,“只要有凝晖索,她就无法离开魔界,而且也没办法自主修炼,体内的灵力用一次少一次。”   “魔界倒也没什么灵力,不过这样也好。”红拂说,“可这样就没办法证明你离成功很近了。”   “有。”宁疏狂说,“修士修为越高,灵府越重。”   话音方落,两个魔奴带了一个修士进来,姜秀觉察出他是炼气期。看道袍……不认得。   修士认出姜秀,“你是陆道友的师妹?你还活着!”   姜秀没见过此人,修士旋即又说:“陆道友将你的容貌印在留影石上,发放给所有宗门,说是见到你就立刻告诉她。”   果然还是女主待她最好。师姐我悔悟了,我回去之后再也不贪恋诛神宫的幸福生活了。TAT   “这修士是从哪儿来的?”红绸缎裹住了修士的脖子,一时他有些难以呼吸,但又不会立刻死掉。   “他躲在魔船上,或许是想潜入魔界。”宁疏狂抚掌,另有两个魔奴抬来了一杆秤砣。   姜秀看着两米长的杆杠,陷入沉思:这怕不是从养猪场偷的吧。   魔奴解开红绸缎,将缺氧昏迷的修士手脚用绳索捆好,挂在秤上。上砝码,换算一番这修士才一百五十斤,他大概一米九,这个体重算很匀称。   轮到姜秀,她下意识抗拒被捆成猪。不过宁疏狂没这么对她,轮到她的时候有一个秤盘,姜秀坐上去后魔奴再抬起秤。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姜秀有点自闭地蹲在秤盘上,双手抱膝。她也就九十五斤,而且金丹期诶,不会比那个炼气期重多少,再说了她的灵力只有消耗没有补入,就算灵府比炼气重,差距也会被灵气补回来。这个馊主意到底是谁出的,故意折磨她吗?也只有宁疏狂干得出来,这个黑心大老板。   姜秀坐上去之后,魔奴试着抬秤,下一刻两个人用力过猛把胳膊崩了,两只脱臼的手像秋千一样挂在肩上。   惊异的目光接二连三。姜秀还不明所以,下一刻刑天跃到她面前,这一下引得整座楼层都在震,仿佛再来两下就要塌了。   刑天抓住秤杆,向上提起。姜秀都做好跳楼机式体验的准备了,刑天第一下竟没举起来。   刑天自己也很惊讶,因为他一开始没当回事,只用了两成力。两成力都举不起来?刑天不信邪,第二次用了四成力。这下姜秀才离了点地,秤盘好歹没紧紧挨着地砖。可也就上升了两指,刑天又放下了。   两次小觑致他失败,刑天第三次干脆用八成力。终于将姜秀踢了起来,别看他很轻松,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小福星有多么重。就像她的身份,她重得像一粒星星。   姜秀一头雾水,他看着很吃力的样子,真有那么重嘛,他不会在演我吧。   宁疏狂优游不迫,“如何?”   “是很重!”刑天放下姜秀,咚的一声,姜秀低头一看,秤盘嵌进地砖里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宁疏狂,我这人你也知道,只要你别动龙阳老弟,万事好商量,什么魔君、福星都是你的。”   宁疏狂:“那要看他识相与否。” 第25章第25章   噫,没热闹看了。   糊涂妖带着姜秀从小门离开,走到一扇门前。姜秀正诧异要怎么从这九十九层下去,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一个负责按楼层的魔奴请他们入内。   绝了,果然是书改剧,脑洞大得不行。原作者可没这出啊。   抵达一层,糊涂妖没走正门,而是和姜秀到后院租了一辆小马车。没过多久就回到熟悉的诛神宫,姜秀伸了个懒腰,见糊涂妖又往人汤走去,“糊涂妖!”   糊涂妖回头,“嗯?”   “我怎么那么重啊?”姜秀指着自己的鼻子。   糊涂妖是知道她还只是金丹期的。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糊涂妖说,“云海里有一种常年趴在海底的生物,长得像人间的海蛞蝓。它看着小小一只,其实特别重,因此它的天敌很少,只要它腹部朝下一直趴在海底吃路过的小鱼小虾和海草,就没有可以威胁到它的生物。书上叫它海咸鱼。魔族和凡人吃了它之后会在几个时辰里变得很沉,你是不是吃了很多海咸鱼?”   姜秀:“……”咸鱼有被影射到。   姜秀揉着肚子,忽然感觉有种冲动从上至下,“那海咸鱼有什么副作用吗?”   “有啊,很少有人知道,为了保护它们自己,海咸鱼体内有一种毒素,不过也不重要,毕竟只是小小一条海咸鱼嘛,吃了它的生物会腹泻不止,拉多久呢就看吃多少了……你没吃很多吧?”   姜秀脸色变化如霓虹灯。   宁疏狂你这个黑心大老板!   姜秀捂着肚子往茅房跑,幸好她速度够快,赶在“一泻千里”前坐到便桶上。   姜秀一拉就拉了两个时辰。转眼都到半夜了,一开始隔壁还有魔奴可以借纸,后来茅房就剩她一个人。   姜秀坐在便桶上,摆出沉思者的姿势。宁疏狂压根没有给她吃灵材,那堆灵芝仙草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让魔奴做了一桌子海鲜,原来都是包海咸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不成是想给那个刑天下马威,看他举不起来的尴尬样子?可是他可以直接喂她吃幽华嘛。   他为什么不呢?   姜秀掏出话本,不管,不想,她看了一会儿话本,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   等她终于能从便桶上站起来,姜秀觉得两条腿不是她自己的了。用灵力舒缓浑身才感觉又活了过来,她的灵力可是用一点没一点。再骂一遍,宁疏狂、真黑心!   这都午夜了。姜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回去补觉。她刚刚躺进舒服的棺材里,阖上棺材盖,忽然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吵醒了。   错觉吗?姜秀揉了揉眼睛,又躺下了。   “啊——”   她又坐了起来,这次坐得太猛额头撞到了棺材板。姜秀揉着额头,掀开棺材板,环顾左右,到底是谁大半夜咋咋呼呼啊。   其他魔奴都睡得跟死猪一样。他们就是这样,睡眠质量超级好,只要躺下就是个死人,天不亮不睁开眼。   姜秀想蒙住耳朵继续睡,但那惨叫声太有穿透力了,貌似离得不远,还此起彼伏的,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不行,她要找到这个打扰她睡眠的源头。   姜秀翻身下床,转了转睡歪了的睡帽,随手戴上一个鹅绒填充的枕头当盾牌。   循着声音,她很快找到了惨叫声的来源,是距离不远的宫殿。姜秀记得那间宫殿是空的,却有灯火从窗户后透出来。   门半阖着,有一条门缝。姜秀一看就看到了被烛光照得发亮的血,在地砖上缓慢向门口流淌。   怎么这么多血,大老板大晚上杀人吗?姜秀有点怵,打扰了我走了。   刚提起左脚便听到里面传来咒骂声:“宁疏狂,你不得好死!你想杀我你也得有本事啊!龙阳大人看重我,护着我,你不能碰我一根汗毛,懂吗?”   姜秀脚步一顿,这声音听上去是那个喝醉了叫嚣的魔族。   “够了,你别说了!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和魔君大人作对,我们怎么会被关在这里?说是喝酒,没想到你是故意灌醉我们和你一起迟到。还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另一个魔族说话断断续续,时不时发出忍疼的抽凉气声。   看来宁疏狂把他们带回来惩戒了,居然没有直接杀了,很稀奇哦。   刚刚就是这四个魔将的叫声吧,嗷嗷的,吵得姜秀睡不着。姜秀蹑手蹑脚地靠近门缝,果然看到四个被涎丝吊起来的魔族。   因为涎丝看不见,这四人就好像悬在空中的木偶。血沿着四肢滴滴答答往下流,魔族的愈合能力很强,这么做他们死不了,但要一直忍受血从身体里流出去的痛楚。   这还不如杀了呢,辣眼睛又辣耳朵。   姜秀正想着怎么才能让他们别嚎,让她好好睡个安稳觉时,这四人聊起来了。   醉酒魔将还在叫嚣,“你们也是龙阳大人的手下,怎能屈服于他?”   “我只是相信上任魔君大人的眼光。”   “上任魔君大人……呵,你们都不知道。龙阳大人跟我说了,上任魔君属意的人选从来都是龙阳大人,他算什么玩意儿。凡人有一句话这么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们站对了,因为魔君一定是龙阳大人,未来晋升天魔的也会是龙阳大人!”   又是吹小龙阳的。上次搞事情,龙阳豢养的死士没死七成都至少死一半。这种不聪明的主子跟他干嘛。   “不是说胎生魔吃了福星会爆体而亡吗?”   魔将沾沾自喜,“据说这胎生魔之所以不能吃福星,是因为少了一味中和的灵材。不过咱们魔界没有记载,龙阳大人已经派人去人间查了。到时候拿到灵材,龙阳大人也能吃福星。”   咦怎么提到她了。   这姜秀就不能置之不理了,靠着门接着听下去。   “什么灵材?”   “据说是一朵长在地上的莲花……陆生莲,对,那灵材就叫这名字。说是修士吃了它能一步登仙,双生并蒂,十万年才出一朵。”   呼。姜秀松了口气,切,陆生莲啊,不就是上次红拂和丛冷炎抢输了的那朵嘛。现在应该已经进了陆雪音的肚子了,按他们说的那就是再也没有第二朵了。   其他三个魔将有些动摇,如果龙阳真的能成为魔君、晋升天魔,他们喜闻乐见。   其中一个说:“其他三位大人会同意吗?”   “刑天大人就是龙阳大人的兄长,他肯定没意见。魍魉嘛,不足为惧。就是这红拂,我真是不懂,她为什么要帮宁疏狂。就算她出身卑微,可她毕竟是魔族,和宁疏狂不一样。宁疏狂就不配活着,更不配当魔君。天地生本就不应成魔,他还不如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至少他们知道自己曾经有父母,而他什么都没有。身边永远跟着一条狗似的妖魔,可怜虫。”   姜秀的修士本能感觉到了一股澎湃的杀意,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指向身后。她立刻回头,黑漆漆的走廊什么人也没有。   错觉吗?姜秀摸了摸不知不觉渗出一层薄汗的脖子。   这个魔将骂得好狠,是她见过胆子最肥的了。中二龙阳都不敢这么大放厥词。宁疏狂跑到哪里去了,他要是在这里怎么会容忍这家伙满嘴喷粪呢?   “宁疏狂,你就是个可怜虫!”   “宁疏狂,你永远都比不上龙阳大人!”   魔将放声咆哮。姜秀捂住耳朵,就是他吵得自己睡不了好觉,有够烦的。姜秀想了想,往厨房的方向跑去。过一会儿带着一坨膏药回来了,滚烫的膏药十分烫手,她又不想浪费灵力,便一路跑一路换手抛。   姜秀用肩膀撞开殿门,把四人吓了一跳。   她从右边开始,张嘴“啊”,对方下意识跟着她张嘴,姜秀右手揪起一坨膏药抛进他嘴里。   滚烫的膏药把他的嘴糊住了,接着姜秀又往他嘴唇上糊了一坨,彻底封住他的嘴。   这一幕把旁边三个骇到了。   姜秀走到旁边的,“啊。”   魔将忙不迭摇头,一脸惊慌。   “不张嘴我就把你的鼻子也糊上。”姜秀一边说一边抛膏药,表情很像港片里的古惑仔。   魔将:“……”   第三个不用讲,主动张开嘴,“能不能帮我吹凉一点?”   “不行,你看我的手都烫红了。”姜秀翻开红彤彤的手心,“是吧,我都忍了,你也忍一忍。”   魔将垂头丧气,“好吧。”   只剩一个了,就是叫嚣得最凶、说话最难听的这个。姜秀刚刚听下来,觉得其他三个都是被他连累的,人家躺得好好的被强行拉站队。   “你、你是福星,你为什么要帮宁疏狂?他可是要吃你!”魔将咆哮。   不愧是支持小龙阳的,话术都用的一套,像同一个培训班出来的。   还能为什么,太吵了,妨碍她睡觉。   姜秀揪起一坨膏药,往咆哮的魔将嘴里扔。扔是扔中了,魔将竟然干脆吞下去了。   好家伙这也能吃啊,姜秀五官皱成一坨,这药可是作用于痔疮的。   “你加入我们,龙阳大人是胎生魔,不会吃你的,到时候你能和你师姐团聚,多好啊。”   姜秀看着他烫红的嘴,还在劝降呢,好敬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的,那朵陆生莲已经被丛冷炎抢走了,别找了,没有了。”   魔将愣了愣,“不可能!”   “我骗你干嘛,红拂和丛冷炎抢,抢输了,现在那朵陆生莲估计都进我师姐肚子里了。”姜秀慢悠悠地捻了一坨膏药,“你要是能活着出去就告诉龙阳,别争了,他有钱有地位,好好享受生活不行么,非要当什么魔君,又不是多幸福的位子。上任魔君不是到最后只剩他一个?这就是个谁坐谁孤寡的位子。”   魔将:“看来你也赞同宁疏狂是个孤儿——”   姜秀把膏药扔进去,这次成功了,魔将张不开嘴,她懒得再捏一块,就把剩下的都贴到他嘴上了。   世界清净了!   姜秀特意感受了一下这个安静的时刻,好,回去睡觉。   走出两步,姜秀回头,“宁疏狂不一样,我跟你说,越幸福的人在诛神宫就越不幸福,越不幸福的人在诛神宫越幸福。他才不是什么孤儿,孤儿会有一堆士兵追随他吗?会有全天下最博闻强识的糊涂妖跟着他吗?”   姜秀想起了那个阵亡的小泥人姜秀,失笑摇头,“会有一个为他牺牲且感动、开心的福星吗?他有,你们没有。你们才是孤儿,孤寡孤寡。”   魔将想反驳但嘴上糊了膏药,只能呜呜呜。   嗯,说得很好,我不接受反驳。   神清气爽,姜秀开开心心回去睡觉了。   姜秀刚走出殿门,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把门关上了。她连忙裹了裹睡衣,加快步伐以免感冒。   殿内很安静。   魔将气急败坏却没有扯下膏药的能力。其他三个都放弃挣扎了,他还在疯狂扭动。   空气好像变冷了。   一只苍白的足从空中落下,轻轻踩在粘稠血液里。魔将惊住了,宁疏狂什么时候回来的?   惨叫声划破夜空——哦,被膏药堵住了。   作者有话说:   咸鱼的温柔 第26章第26章   姜秀安稳地睡到天亮,魔奴准时起床顺便叫她起床。   姜秀趴在棺材边舒展双臂,把昨天遇到的事都抛到脑后去,她想想今天要干嘛。听说厨房新进了一波海鲜,是从魔界西边的海域捕捞的,据说有跟开盲盒一样的海鲜,每一口下去都是不同味道。   姜秀换掉睡衣,和魔奴一起往厨房走去。路过白沙地的时候发现地上有好大一滩血迹,把白沙都染红了。   姜秀拉住一个扫地的魔奴,“那边的血是谁的?”   “早上龙阳大人来讨人,魔君大人当着他的面杀了三个魔将。”魔奴说完继续扫地。   杀了?虽然这挺符合宁疏狂的行事风格,但姜秀不明白既然都要杀他们,为什么还要折磨一晚上。他之前可都是很干脆的。   姜秀先去厨房吃盲盒海鲜,是跟海葵头一样小小一朵的海洋生物,味道各不相同。有的是芒果味儿,有的是草莓味儿,每一口都是开盲盒。   姜秀还抽空做了一罐新的软糖,分装出一盒小的,再带上一盒海鲜,到人汤找糊涂妖。人汤已经清理完了,换上新的水和新的魂魄。试问那些魂魄是哪里来的,姜秀表示她不想知道。   没看到糊涂妖。魔奴告诉她昨天魔君大人回来之后就赦免了糊涂妖,它现在在书库。   姜秀便又到书库去,果然见到了糊涂妖,它心满意足地抱着一本书,表情像母亲抱着孩子。   “给你的。”姜秀把软糖扔过去,打开海鲜盒,“宁疏狂昨天为什么带那四个魔将回来?”   糊涂妖:“那四个魔将对魔君大人不敬,按理说当场杀了也无妨。但当时刑天和龙阳都肯为他们作保,又说现在是特殊时期,战事未起先杀自己人容易动摇军心。反正说来说去,变成关上他们一夜,由魔君大人惩罚,第二天天亮再让龙阳接回。”   “那怎么又杀了?”   “我也不知道。”糊涂妖已经放弃猜测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乐意留就留,乐意杀就杀,他不杀才奇怪。”   是啊,姜秀觉得有道理,“那他为什么不杀?”   “我发现你现在问题变多了,之前你可是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知道。”糊涂妖笑眯眯地说。   姜秀一怔,讷讷,“我现在依然不想知道。”   “是嘛。”糊涂妖还是笑眯眯的。   一晃来到中午。姜秀在庭院里睡午觉,看话本看得困了,习惯地往脸上一盖便睡着了。迷糊中感觉有人拿走了话本,就站在她身旁一页一页地翻。   姜秀动了下脑袋,醒了,睡眼惺忪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口水,定睛一看,这个站在她身边翻话本的是宁疏狂啊。残余那点睡意被吓没了。   看他一页页翻的动作,姜秀诧异,他又不识字,看也看不懂。   终于宁疏狂停下翻页的动作,满意地微微点头。   【很好,将我的英姿风采都画出来了,不错不错】   姜秀:“……”合着翻半天是在找你自己的插画啊。   这个话本讲的是宁疏狂和龙阳的故事,看得出作者对龙阳意见很大,把他变成了哑巴新娘,宁疏狂就是折磨哑巴新娘的暴躁少爷……呃,还是别让他知道那里头在讲什么吧。   但已经来不及了,宁疏狂翻到了其中一页插画。上面是他身着黑衣与哑巴新娘拜堂的样子。画师从新娘背后的角度画画,将宁疏狂栩栩如生地画了出来。平时姜秀会为画师的讲究点赞,但她现在就想把画师一脚踹进云海:叫你画的那么逼真,叫你画!   宁疏狂将话本翻过来给姜秀看,指着插画,“这上面是什么?”   姜秀磕巴,“就、就是你和一个女、女……”   淦。他那么认真的询问和聆听的样子好奇怪,姜秀说不出话了。   宁疏狂今天还挺有求知欲的,“女什么?”   “过家家。”姜秀急中生智,“嗯,你和上面那个女的过家家。我觉得这个话本的作者想象力很丰富,他觉得魔君大人可能、或许、应该喜欢过家家吧,所以写了这个场景。”   宁疏狂哦了一声,“那这女子是我的兵了?”   好,这个理解,企业级理解,姜秀忙不迭附和,“对对对,娘子兵嘛,她就是您的兵。”   “那这就是表忠诚的场景?”   姜秀倒也没往那么深了想,不过他说得都对,他开心就好,“嗯嗯。”   宁疏狂把话本一合,丢进姜秀怀里,“还挺有意思的。”   姜秀拿到话本连忙塞进怀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继续往后面翻,后面有逼真的他折磨逼真的哑巴新娘龙阳……姜秀忍不住打了个颤,她以后要小心一点,买到这种话本之后先把插画都撕掉。   接着有一张洒金红卡片掉到姜秀怀里,她疑惑地拿起来,“这是什么?”   “我看不懂。”宁疏狂说,“你读。”   还是一如既往没文化得理直气壮。姜秀照着念道:“明日为噬血城城主并兼四大魔将之一的龙阳大人一百五十五岁寿诞,诚请诸位往噬血城一叙。”   落款是日期。姜秀一看这不就是今天嘛?还是申正,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只有三个多小时就开始了。   “走。”宁疏狂打了个响指。   姜秀反射性地从竹椅里弹出来。一边为自己的打工人本能忧伤一边跟着他,也不知道宁疏狂干什么去。等见到了糊涂妖,她才知道宁疏狂要去赴宴,还要准备一些礼品。   他说“意思意思”的时候姜秀以为他要揣着炸.弹去炸噬血城。   糊涂妖:“这简单,往年也有魔将邀请现任魔君去赴寿宴的,自有一套送礼清单,我们按着送就行了,不多不少刚刚好。”   魔奴和黑团子都来帮忙,打开尘封已久的诛神宫宝库。姜秀不知道这诛神宫还有这样的地方,脑中地图更新了。她以为这里会是巨龙盘踞的山洞一般,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宝贝。失望了,都是一堆放在价值上蒙了很多层灰,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破铜烂铁。   宁疏狂走在前面,脚下踢到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朵灵芝。他扫了姜秀一眼,咸鱼正在打量一个很奇怪的雕塑,那雕塑你不看它时它是对眼,看它它就瞪你,于是姜秀和它瞪上了。宁疏狂转脸轻咳了一下,把那朵灵芝踢到角落里,随手操起一块旧尘布盖住了。   姜秀和这雕塑瞪了半天,它是石头不会累,她反而累了。败下阵来,揉着太阳穴,“你等着,再来!”   “跟它较劲有技巧的。”糊涂妖凑过来,叉腰瞪眼,一副很凶的样子,那雕塑果然没多久就输了,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姜秀来劲了,“我试试。”   她鼓起腮帮子,露出牙龈,用最凶的表情瞪雕塑。忽然间眼角余光瞥到了宁疏狂,他在看自己,姜秀瞬间破功,喷了雕塑一脸。   雕塑不害怕但震惊,委屈嚎啕。   糊涂妖:“也算赢。”   姜秀捂住嘴,我靠,我刚刚怎么没绷住?发生什么事了?   她寻找宁疏狂的身影,大老板早就走到宝库深处去了。   糊涂妖指挥团子和魔奴拿东西,都搬到宝库外面去,一件一件的。宁疏狂也挑了一堆,装在一个箱子里。   糊涂妖要打开,宁疏狂淡淡道:“就记魔君精心挑选的礼物。”   姜秀和糊涂妖都沉默了。   你真的没打算炸噬血城吗?   选好礼物,装车,出发。   金鸾车很笨重,只在诛神都内巡游时用得上。平时去噬血城坐马车要走半天,不算慢,但眼下显然来不及。所以用了姜秀感受过的魔兽,上天入地,半个时辰就到了。   上次姜秀坐在魔兽屁股后面的铁笼里,这次她翻身把歌儿唱,和宁疏狂一起坐在车厢里。伸出手就能抓到云,感受它在手中消散。   宁疏狂盘膝趺坐,抬眼看兴奋地靠在车窗上伸手捞云的姜秀,她对这运动乐此不疲,抓到一捧云就往脸上扑,美其名曰云朵面膜。   “好像皮肤真的变好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姜秀非要拉着糊涂妖一起体验。白云上脸,糊涂妖的黑脸出现了一圈偏白的印子,面面相觑他俩都尖叫起来。   糊涂妖:“我白了!”   姜秀:“你白了!”   一阵慌张后糊涂妖的脸又黑回去了,姜秀握着它的手,“冷静冷静,你又黑回去了。”   糊涂妖再三确认后才放松下来。   糊涂妖累倒了,姜秀也倒在它身边。她忽然想起这车里有个宁疏狂,大老板今天存在感很低啊。也没听到他的心声。姜秀抽出点目光去看他,发现宁疏狂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和他想杀人时的平静不一样,和……他非常奇怪的那天一样。   没等姜秀深入钻研那眼神代表什么,魔兽开始下沉,魔奴用力挥动马鞭。   噬血城到了。   噬血城听着很霸气威武,实则是个繁华大都市。要不是那永远耸立的怪石以及在街上行走的长角魔族,姜秀会以为这就是人世间的洛阳长安。   黄昏将至,街上的百姓已经拉起了为龙阳贺寿的彩灯,整座城笼罩在千盏灯火中,仿佛和血色天幕融为一体,变成了一座镜中城。 第27章第27章   魔奴答道:“魔君大人已经回来了。”   姜秀环顾屋内,“没见到他啊。”   “魔君大人在屋顶上。”   姜秀走出屋外,门正对着长廊,看不见。她就绕到另一边,果然看到了坐在屋顶的宁疏狂,他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若有所思。   姜秀双手搭在唇边,“魔君大人——”   从她出现宁疏狂就已经知道了。他没有低头,轻飘飘一挥袖,姜秀就被一股无形力量托到屋顶上。其实她自己也能上来,但这么做省灵力,何乐而不为。   不对啊她上来干嘛。姜秀脑子又宕机了,她应该在屋里待着,等开宴吃饭啊。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宁疏狂忽然打开话匣子。   姜秀视线落在他掌心那透明小球上,“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   有点好奇但,“不想。”   姜秀就知道世界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宁疏狂要说她还能堵住嘴吗,“这是龙阳给我的,他说他已经知道陆生莲被丛冷炎拿走,现在肯定被陆雪音吃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晋升天魔。所以他想通了,争这些无所谓的干什么,他拥有很多东西,比起再拥有,他更想要的是不是失去。”   这些话真的是龙阳说的吗?姜秀完全想不出中二病说这些话的样子。这不像他的风格,“你相信他说的?”   “这是他找到的一样修士法器,据说是从坍塌的丛家地下挖出来的。”宁疏狂将小球抛给姜秀。   姜秀接住了,好奇地打量,没敢直接催动灵力,“有什么用?”   刚说完姜秀就想起来了,她见过这玩意儿。   丛冷炎因为一出生就有丛家人研究了几百年而不得的御梦能力,所以被他们关在冰牢。冰牢内的时间是不流逝的,就是因为丛家得到了一颗能暂停时间的宝珠。   丛家人关着丛冷炎,也怕他用御梦术控制他们。所以把冰牢放在这颗宝珠里,如此丛冷炎就不会饿不会死不会老,也不能用御梦术攻击外界。   陆雪音第一次在丛家见到丛冷炎时,他是个被锁链铐住手脚的八岁孩子,后来他出来了,忽然就长大了,变成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姜秀在丛家那段经历,要么是睡,要么是跟着女主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囚禁丛冷炎的宝珠留在了丛家废墟里。   这颗宝珠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用途。   “他拿到之后原本是想把你关起来,然后等他拿到陆生莲,再慢慢研究怎么吃你。”宁疏狂慵懒地往屋瓦上一躺,银发委地,“现在他的希望破灭了,不打算和我做对了,所以这颗宝珠就给了我。也不知是哪来的说辞,他还很深明大义地说修仙宗门来势汹汹,我晋升天魔则魔界胜算就多几分。他是魔族,无论如何都要为魔族着想。”   姜秀已经冻住了,满脑子都是我要怎么求生,我从这里跳下去吗我,我跑得掉吗我。   呜呜我不想说话。   宁疏狂破天荒地用脚戳了戳她,“说话。”   姜秀含着一包泪,“魔君大人千秋万代……”   “不是这个。”宁疏狂烦躁地说,“这个怎么用?”   呜呜他果然要把我关起来,“就灵力注入,然后打开,然后、然后……”   然后把我放进去呜呜呜!   宁疏狂一副“懂了”的表情,手指一勾,那宝球就到了他手中。但他肯定是打不开的,他是魔族,只有魔气。姜秀也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还要自己帮忙打开。她还要亲手把自己装进去呜呜呜。   宁疏狂把玩着宝球,下一刻似乎有什么割了过去,宝球竟断成两半。   姜秀愣愣地看着掉到她身边的一半宝球。   不是这样用的,你会不会啊,我教你?   接着宁疏狂掌心那个又变成了四瓣,八瓣,十六瓣。他像切橘子似的,直到宝球彻底报废。   “不过如此。”宁疏狂轻轻一抛,这一半稀碎宝球就落进了完好的那一半里。   嘣。   姜秀的注意力被天空吸引了,不禁抬头看去。   是烟花。开始放烟花了,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得夜幕好生美丽。   有什么从姜秀身边飞上天空。   她回过神来,找身边的宝球,呃,应该叫宝碗了。没找到,难不成掉下去了?姜秀往下看,只见糊涂妖出来了,“开宴啦,走啦——”   接着宁疏狂提起姜秀的衣领,两人同时落地。   “哇,银色烟花诶,好看。”糊涂妖很稀奇地说。   姜秀看天际,那五颜六色的俗气烟花里出现一朵银色的,果然好漂亮。   等等。姜秀觉得这烟花的颜色很像宝球啊,宁疏狂把一个稀有法器给炸了?!   宁疏狂颌首:“是很好看。”   就为了好看炸法器,你这个败家子!   算了,看在炸了她就不用被关的份上,这样的败家可以再多来几次。   跟着魔奴走了一段路,迎面撞上赵管家,“糊涂妖大人,礼单有些问题,可以请您移步吗?”   糊涂妖看向宁疏狂,后者微微点头。   糊涂妖跟着赵管家走了,姜秀和宁疏狂继续往宴会地点走。   走出长廊,沿着花园的鹅卵石路。不知为何又来了截胡的,把宁疏狂请走了。还是因为礼单的事。   宁疏狂让姜秀站在原地不要随处走动,他去去就回。   花园小路的石灯都点亮了,还有挂满了荧光果的灯花树,到处亮盈盈的。还有一种很香的花,姜秀弯腰嗅了嗅,香气扑鼻。她站得腿酸,就走进花园里找到一处石桌石凳坐着,横竖两步路,宁疏狂来了她会知道的。   这时她又看到了龙阳的妻子们。她们貌似不着急赴宴,还在花园里玩耍。下午是扑蝶,现在就是扑萤火虫。扑得个个香汗淋漓。   姜秀手抵着石桌,托腮看着她们嬉戏。看着看着睡意涌上来了,她还是吃得太多了,现下肚子里八分饱,睡虫盘在头上。   一个妻子无意间看见了姜秀,满脸好奇。姜秀不得不打起精神,看见她朝自己走过来,抬起手欲言又止,“你这琉璃是哪里来的?”   姜秀恍然,摸了摸耳坠,“这个?”   女子连连点头。其他龙阳之妻也来了,都盯着那琉璃看。   她们七嘴八舌的,核心思想都是“这琉璃成色也太好了吧,从没见过比这成色更好的”。   不是吧,大老板亲自盖章“没用的垃圾”,她们竟然觉得成色很好。   看着一个个浑身穿金戴银的,都这么富贵,咋眼神不好呢。但姜秀想想就通了,珠宝首饰多不能代表这个人就有品味,不经常有大款被骗的事儿嘛。正所谓人傻钱多啊。   妻子们的注意力先被琉璃吸引,再然后才注意到姜秀是修士。不过她们一直在内宅,不关注外面的事,只大概知道有一个修士是福星,现在就跟着魔君大人。再结合今日寿宴,想想便通了,不追问她为何出现在此地。   “你这琉璃卖不卖?”一个妻子大胆提问。   姜秀愣了下,摸了摸耳坠。这可是宁疏狂给她的,虽然是没用的垃圾,但不见了他会很生气吧。   这时另一个妻子把手臂上的戒指、宝石、手钏都掏下来放在石桌上,“这些和你换这颗琉璃。”   姜秀很难不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这么多名贵首饰换一个垃圾东西,认真的吗。   妻子将她嫌弃的目光读成了对出价不满,便撺掇其他姐妹,“这琉璃成色这么好,大家一起出钱买下,大不了今天你戴,明天我戴,怎么样?”   姜秀捂着嘴打哈欠,好困啊困死我了。   横竖宁疏狂还没来,她先在桌子上趴一会儿。   首饰很碍事,姜秀就把它们都推到一边,倒头闷睡。   “她怎么睡着了?”   “我看不是睡着,是故意抬价呢。”   “也是,这样好的琉璃现在市面上见不到了,这么多东西也只是一点皮毛。”   “那我再去取一些贵重之物来?”   “好,快去快回。”   姜秀困得睁不开眼。隐约听到了脚步声,说话声,然后是什么东西放到了她面前。   “这可是魔界最大的夜明珠,全都给你,你可愿意?”   什么夜不夜明珠的,别烦我睡觉了好姐姐。   “这都不行,你还真是个贪心的福星。那这些呢?”   这些是什么,我看不到,我想睡觉。   “都这么多了她还不肯,要不然我去问问管家还有什么更值钱的?”   “这些都能买下一屋子琉璃了,我看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她不肯卖会不会有别的理由?”   “有可能,不如问问?”   姜秀睡意朦胧,半梦半醒。   似乎有人站在她身边,柔声询问,“这琉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睡觉很重要。   “你点一下头嘛,给个反应啦拜托。”   她有点理解小龙阳的快乐了,这么撒娇谁顶得住。   姜秀打算拒绝她们,但她现在身体很沉,睡意把她往下扯,她能做的轻松动作只有点头。   “是这样啊,它对你有特殊纪念的意义?”   “……”嗯,纪念我两条腿都要走断的那天。   “怪不得,夫君送我的东西我也不舍得给别人,出多少高价都不肯。你这个也是对你很重要的人送给你的吧?”   “……”掌握我性命的大老板,是很重要。   “所以不管别人出高价钱,不管用什么换,你都不会给吗?”   “……”看情况啦,但现在是真的没办法和你聊这个。   “哎,姐妹们,你看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   “说的是,罢了,其实夫君送我的翡翠就很好看,不必羡慕别人的琉璃。”   “是上次那块红玉翡翠吧?夫君送了我雪蒲扇,那可是他从山上挖来的源头雪,用雪蒲扇扇风可凉爽了。”   她们聊着龙阳都送给过彼此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渐行渐远。   没有了吵闹,姜秀便放心大胆地睡了。但她睡得很不好,似乎一直在浅层睡眠,于是能听见周围的响动。   又有脚步声。   难道是刚才的小姐姐们回来讨价还价了?   来人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用冰凉的手指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谁啊没事找事。   接着她被抱了起来,脸颊贴着凉冰冰的衣料。姜秀认得这衣料,是宁疏狂常穿的那种。宁疏狂回来了?开宴了吗,他是不是挺着急的?不会觉得她给耽误了吧,不会生气吧。   姜秀眼皮很沉,睁不开。她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什么座位上,靠着一条凉冰冰的柱子。听见糊涂妖和宁疏狂说话。   “她怎么了?”   “睡着了。”   这时姜秀听到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庆贺声,都是祝龙阳生辰快乐的。龙阳逐一谢过,逐一敬酒。他似乎走到宁疏狂桌前,一晌寂静,酒杯碰撞,“多谢魔君大人赏脸。”   宁疏狂淡淡:“嗯。”   接着就是几个妻子的声音,她们全来了,围着龙阳叽叽喳喳的。龙阳身在福中很知福,一个个哄着,姜秀听到妻子们在吵要琉璃。   龙阳清了清嗓子:“魔君大人在这里。”   妻子们这才惶恐地退后几步,脚步嘈乱,“奴家失礼了。”   宁疏狂才说过不许开采以及贩卖琉璃石,妻子们吵吵闹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阳奉阴违。   龙阳:“市面上还有魔君大人下禁令前开的琉璃,都是老货了。魔君大人,我为妻子买这些琉璃应当无碍吧?”   宁疏狂今天格外地好说话,“嗯。”   小姐姐们松了口气,又围住了龙阳。姜秀听到龙阳各种无奈的“好好好”、“行行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秀像是一只被困在冬季结冰水面下的水獭,终于等到春天来了,猛地一头撞开冰面浮了上来。   她倏地睁开眼,恍惚了一会儿才看清自己在哪里,“宴会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龙阳:我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第28章第28章   她还在宴会席上。只是周围宾客稀稀落落,龙阳请来的当地清贵都走了。   糊涂妖在吃东西,“嗯,你睡了好久啊,从开宴睡到闭宴。”   姜秀第一反应是她错过了多少好吃的。   糊涂妖得意地拍了拍肚皮,“我就知道,所以每一盘菜拿上来的时候我都给你留了一点。”   好兄弟!姜秀很感动。   “睡这么久不太正常啊。”糊涂妖嘟囔。   姜秀没看到宁疏狂,“宁疏狂呢?”   糊涂妖:“他不和我们一起走,我们还是回刚才的房间等他。”   姜秀和糊涂妖一起离开宴会,沿原路返回。姜秀路上看到了那非常香的花,觉得它香气迷人,想着摘一朵回去插花瓶,被糊涂妖拦住了,“你干什么?”   “我想摘一朵回去。”姜秀指着那花道。   “那是沉舟花。”糊涂妖明白了,“你是不是闻了它?这种花很少见,整个魔界有栽种的地方不超过十处。沉舟花有安眠功效,据说在万年前是御梦师炼制灵药的引子。不过现在翻遍三界都找不出一个御梦师,没有伯乐它也就慢慢消亡了。这丛估计是龙阳挪过来的。”   丛冷炎就是御梦师。不过他藏得很深,跟陆雪音说他没有掌握御梦术。陆雪音信了,毕竟丛家人都是疯子。后来爱而不得的他还想过进入陆雪音梦里,用御梦术控制她爱上自己。   “难怪你睡了那么久。”糊涂妖说,“离它远一点吧。”   不用糊涂妖说,姜秀也知道走远一点。她甚至不敢随便靠近一株看上去好像很安全的花草,鬼知道龙阳为了显摆花园都弄了些什么过来。   走出花园,拐入长廊。壁灯都点起来了,照着前路。走过一个十字长廊时,斜里一条人影冲出来撞倒了魔奴。   魔奴手里的提灯掉在地上,摔下去也是直板板的。   来人神色慌张,头上有角,是魔族。提灯照亮了他的脸,姜秀立刻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被宁疏狂惩罚的四个魔将之一么?就是那个问她可不可以吹凉的。   “是你?”魔将也认出她来了,接着将目标转向糊涂妖,“不关我的事啊!是他们不听龙阳大人的话,和我没关系啊!”   话音方落,长廊房顶被掀翻了,砖瓦飞散。姜秀和糊涂妖所站的位置变得光秃秃,紧接着整条长廊屋顶都被摧毁。   魔将拔腿就跑,姜秀三人也连忙躲到安全的地方。   幸好被掀飞的和他们逃跑的方向相反,姜秀躲进最近的房间里,阖上门。外面不断传来响动,魔将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糊涂妖:“发生什么事了?”   “龙阳大人趁今夜那些支持他的清贵都来了,把他们召集到一处,还让魔君大人也到场,当面宣布说他以后会拥护魔君大人,一起抵御修仙宗门。结果那些清贵全气坏了,说龙阳大人答应了他们,上位魔君之后就会以他们的利益为先,本来龙阳大人减免税收就让他们大为不满,一听他说要放弃争夺魔君之位,全都反过来指责龙阳大人。然后就有的清贵让死士攻击魔君大人……”   姜秀算是听明白了,这不就是作死之路么。刚才那么大动静是宁疏狂干的吧,那些清贵和死士一个都别想跑。   糊涂妖也很淡定,这种场面他们俩见多了,当下坐下来开始等。糊涂妖掏出吃的给姜秀,姜秀还招呼魔将,“来啊,一起吃,它打包了好多呢。”   带路的魔奴在一旁沏茶。   很快外面的动静就没了。姜秀稍微估摸了下,三分钟。不知道有多少死士,竟用了宁疏狂三分钟。   姜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血人站在门口,鲜血沿着他的发丝往下滴,衣袖都被血浸染了,仿佛一拧就能拧出一大缸血,但神情还是懒懒散散的,仿佛只是做了件碾死蝼蚁的小事,“今夜留下。”   弄成这样也不可能立刻回去,只能留下过夜了。   不多时魔奴请宁疏狂去温泉池沐浴。姜秀这才走出房间,看看外面到底被造成什么样子。她自以为自己已经锻炼出了波澜不惊的本事,不管看到多么惨烈的场景都能淡定。可今天的情况确实超出她想象了。   建筑,全毁;尸体,遍地。那边挂一个破的,这边挂一个半截儿的。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全须全尾的,换个角度才发现是从中间“一刀两断”了。   这还仅仅是她能看到的,夜色已深,远处的景象不甚清晰。但姜秀猜那边的尸体更多。   风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送来。不,准确来说没有空气,都是血腥味。姜秀又掏出了她的救命小方巾,披上、打结。   宁疏狂走过的地面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和书法大家的一撇一捺般随意。   姜秀走出好远的路,大概因为离开下风口了,渐渐闻不到血腥味。周围也从残垣断壁一改风貌,变成了另一种风格的建筑。非要说的话像田园绿竹风。肯定又是龙阳扩大板块的手笔之一。   宁疏狂去泡温泉,姜秀和糊涂妖在小竹楼等着。糊涂妖半天没看书浑身难受,把吃的都拿出来给姜秀后就选了间屋子休息去了。   姜秀在食物堆里找她喜欢吃的。糊涂妖真的什么都拿了,她挑了几样喜欢的正要开吃,被敲门声打断。是一个魔奴,手里捧着一个箱子。   姜秀认得这箱子,不就是“魔君精心挑选的礼物”嘛。   “龙阳大人说这里面的东西送还给魔君,让他用在刀刃上。”魔奴说。   姜秀啃着一块凤梨酥,这小竹楼自诩清雅,只有一张桌子,也没地方好放的。目光触及小院里的石桌,“你摆在那上面吧。”   魔奴把箱子放下后就走了。   姜秀本打算关上门,想了想便敞开着。那是龙阳给宁疏狂的,宁疏狂来了万一不知道是龙阳给他的,又给送回去了?哎她真是个好员工,总在细节上为大老板着想,她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姜秀这也尝一口那也尝一口。唯独一个礼饼她不是感兴趣,这礼饼又圆又大,像糊涂妖的嘴一样大。不知道是不是它能一口闷的食物,它竟然一口气拿了三个。   姜秀把三个礼饼叠起来,放在一边,因为不喜欢吃所以只能委屈你们离远点啦。   她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宁疏狂来了。   糊涂妖不管着,他就非要穿白衣。这次也一样,是一件白色镶银滚边长袍,裥裙上的丝线在月光下像流动的水。银发半披散地搭在肩头,上半部分用姜秀的发带竖起。那条发带也被血浸染了,原本是浅粉色的,或许是血沁得太深,洗净后变成蔻丹一般的红。   姜秀从善如流地走出去,“这是龙阳让魔奴送来的,说让你用在刀刃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能里面是某种武器?   宁疏狂在看到那个箱子时就拧眉,显然不悦。见姜秀报告完要回去,“过来。”   又要加班了。她可不可以得寸进尺地跟大老板提八小时工作制?   宁疏狂让姜秀把箱子打开。   姜秀以为里面会躺着件趁手的绝世兵器。没想到开启后看见了一堆灵芝仙草,有些眼熟。这不会是红拂给他的那堆吧。   宁疏狂没有让她吃,反而塞进箱子里送给龙阳了。他也不细说,怪不得清点宝库的管家找了他两遍。最后龙阳自己打开一看发现是灵材,又让魔奴给送回来了。   那用在刀刃上是什么意思?   宁疏狂拿起一朵灵芝,轻轻转动。灵气从灵芝上流泻而下,像雾气一样,碰到宁疏狂指尖的魔气时炸出火花。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地打量良久,忽然丢给姜秀。   姜秀被砸了个正着,低头看了看灵芝,恍然大悟:喂给她吃就是用在刀刃上啊。   她明白了。宁疏狂估计是觉得这些小鱼小虾没什么用,给她吃不如用来侮辱龙阳。人算不如天算,龙阳弃暗投明了。把灵材转送回来,这次宁疏狂就没有不给姜秀吃的理由了。   龙阳害我!   手里的灵芝变得烫手,姜秀觉得她这一天经历太多了,前有宝球后有灵材,她需要躺下来好好平静一下,她感觉心率过高快被吓死了。   这时宁疏狂说:“会放火吗?”   他还要我用烧烤的方式吃掉!   姜秀强忍悲愤地点了点头,在宁疏狂的注视下,她拿出三个灵芝,用吃剩下的烤肉竹签串好,斩断几截树枝,丢一个火球术点燃柴堆,蹲在地上烤了起来。   宁疏狂:“……”他不懂,“你在干什么?”   姜秀翻动灵芝,蘑菇的香气已经飘出来了,还真有点馋人,“你不是要我烤它们吃掉吗?”   宁疏狂冷笑:“吃了你就离入神期更近一步,你想这样?”   姜秀忙不迭摇头,“不想。”   宁疏狂指尖探出一朵魔气,落在火焰上,霎时就把灵力充沛的火吞噬了,由内而外变成了月白色的魔火。姜秀烤得滋滋作响的灵芝在碰到魔火的瞬间烧了起来,和烟花棒一样迸溅出火花。   宁疏狂淡淡点评:“好看。”   【果然无论是那银色烟花还是这白色火花,都比不过我好看,我才是最好看的】   姜秀:“……”所以烧它是为了比美吗?   他觉得好看就烧呗,姜秀很乐意,这样她就不用吃了。她把灵芝插在竹签上,缠绕仙草。仙草烧起来是暖黄色的,不同的灵材颜色不同,姜秀重复了几遍后心想找点乐趣吧,挑了七种灵材串在一起。   看,彩虹!   姜秀无声地邀请宁疏狂欣赏她的作品。   宁疏狂慵懒地斜坐着,目光落在那火花上,稍稍偏转,落在她被火花照亮的脸上。那双眼睛正看着他,毫无偏转的,没有杀心,没有贪念,没有半点他见惯了的轻蔑。她和月亮一样专注。   姜秀第三次见到了她不懂的眼神。近了的火花似乎在她的每根睫毛梢上炸着,她好像即将陷入某种感觉的僵局里。这不属于她,在火花灭的那瞬间她抽身了,走到箱子旁边一看,“烧完了。”   得到宁疏狂的肯首,姜秀按捺住蹦蹦跳跳的冲动回屋了。转身轻巧地合上房门,跑上二楼,换好睡衣躺进被窝,闭眼睡觉。   ……睡不着。   姜秀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同样是碧绿色的天花板。   她今晚睡太久了,失眠啊!   姜秀再次闭上眼,不行她要睡,睡到大天亮,一觉睡醒今天的事就全都忘掉开始全新一天!然后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用翠绿的被子把自己卷成一条长虫也没能入眠。   姜秀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下床找水喝。   二楼的窗洞开着,能看到遥远的月亮。   她走到窗边,仰头喝了口水,忽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什么,低头一看,宁疏狂还坐在庭院里。   他在干嘛?   姜秀不禁放轻了呼吸,推到旁边,透过竹窗的缝隙。   ……宁疏狂在玩泥巴?   作者有话说:   龙阳: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   妻子们:夫君~   龙阳:来了来了 第29章第29章   宁疏狂斜倚石桌,被袍袖盖住的手指轻轻挥动,地上一坨坨泥巴主动跳到石桌上,自己给自己整容,变成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泥人。   小泥人们聚在一起,姜秀数了数,九个。   她看着宁疏狂原本还算讲究的坐姿慢慢变成了下巴枕在桌子上。   他盯着泥人,轻轻一吹。小泥人好似定格动画般动了起来,看外形,穿着裙子,明显是八个女泥人。她们围住了一个小泥人,蹭蹭蹭地走上去抱住小泥人。   这不就是龙阳被老婆围住的画面吗?   姜秀手指在嘴唇上跳舞,他不会是羡慕人家有八个老婆吧?   我也挺羡慕的。   八个小泥人一顿蹭,推开之后中间的小泥人龙阳面目模糊。   宁疏狂:“……”又是一顿操作把他复原了,然后八个小泥人开始牵着手围着他转圈圈,特别开心的样子。   姜秀:我看到他这么幼稚的样子,万一被他发现了我,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我毁尸灭迹啊。   这时姜秀听到了唱歌声。靡靡之音甚是美妙,她循着声音上楼,打开小竹楼背面的一扇窗。只见不远处就是一座庭院,眼下夜很深了还点着荧光树灯。   地面铺着坐垫。龙阳坐在正北,手里拿着一个摇铃鼓,手掌在鼓上拍出节奏。八个老婆在旁边跳舞唱歌,就像唐明皇欣赏杨贵妃跳霓裳羽衣舞一样。而且这里八个个个都是杨贵妃那种美貌级别。   羡慕嫉妒恨.jpg   除了美娇妻,还有龙阳的孩子。年纪最大的看着五六岁,穿着绿衣乖巧地坐在一个妻子身边,旁边还有一个到处爬的小弟弟。小弟弟往前面爬,想去摸跳舞妻子脚上的铃铛,男孩就把他拉回来,摸摸他毛发稀疏的脑袋,伸出一根手指说“不行哦”。   好可爱。   姜秀托着腮,欣赏这一家人的其乐融融。小龙阳在大事上脑子不太灵光,处理家庭关系方面倒是很有天赋。   他还有三个女儿,也上去和妻子跳舞。孩子们一点也不因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就看轻对方,有说有笑十分融洽。   这时姜秀无意间发现了一只从房顶垂下来的脚,就在她的侧四十五度角。视线上移,看见了一角随风微动的裥裙。   大老板今天吃错药了?   这时歌声停下来了,龙阳一家人熙熙融融,坐在一起唠家常。   一个妻子好奇道:“夫君,你真的不打算争夺那魔君之位了?你从前和我们说你这辈子一定要当上魔君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呢?”   龙阳感慨道:“是四儿的一番话点醒了我。”   四老婆笑盈盈道:“闺房里的话怎么还能点醒夫君呢,我肯定不如夫君手下那些谋士说得好啊。”   “恰好相反,那些人都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只有你们才是为我考虑的,你说如今咱们一家和和美美的,彼此之间毫无芥蒂,不愁吃穿,这样的日子多少人求也求不来。横竖那陆生莲也没了,我打不过宁疏狂,更不可能晋升天魔,如果我还要继续和他争,要付出什么代价?我怕失去你们。”   妻子们满脸动容,纷纷低头用手帕擦拭眼泪。   姜秀托着腮趴在窗上,原本以为龙阳是装的,没想到他真的想通了。   这时龙阳话锋一转,得意道:“再说了,他宁疏狂还得羡慕我呢。我爹娘在世时那么宠我,我有一堆朋友,虽然我知道他们有的是巴结、阿谀我,但也有真心待我的,我还有刑天大哥,遇到什么事他都愿意替我出头。我还有你们,以后还有一大家子。那诛神宫大是大,可是没一点人气,那么大,每天我要见你们多麻烦啊。那个福星说得好啊,诛神宫不吉利,上任魔君一大家子住进去慢慢就没了。这魔君之位啊,还是给宁疏狂吧。他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在乎的,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啊?姜秀恍然大悟,那个活下来的魔将把她说的话都带给龙阳了。   “而且那个福星也是真的傻,宁疏狂要吃她啊,她肯为他牺牲?开什么玩笑。我怕我吃了她也变傻了。”龙阳连连摇头。   姜秀看了看周围,没找到花瓶,不然一定往他脑门上砸。   不过宁疏狂怎么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龙阳这么说他,他应该很生气吧。姜秀却没有感觉到杀意,也没有听到心声。   夜深了,龙阳要和他的妻子们就寝了,相携进屋。姜秀静静听了一会儿,松了口气,幸好这些屋子隔音效果还行,她可不想听闺房乐。   姜秀看了看右上角,宁疏狂不在了。他没发现自己吗?姜秀阖上窗。这时听到了前院传来声响,回二楼一看,那石桌裂了,泥人都掉在地上。   宁疏狂一个一脚踩扁了,然后坐在那里不动了。看背影好像在生闷气。   姜秀:“……”   你怎么这么幼稚呢。   姜秀回到床上躺好,把自己卷成一条青虫,闭上眼。两秒后睁开眼,重重叹了口气,披衣下楼。   宁疏狂正盯着栽在庭院里的一截青竹,把它想象成龙阳,咔咔咔,青竹断成三截。龙阳之前反对他他都没杀,现在支持他他更没理由杀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一番。   身后传来脚步声。   宁疏狂回头,只见姜秀端着三个堆起来的礼饼走到他面前。   姜秀看见宁疏狂用涎丝砍竹子。   【有爹娘了不起啊,有妻儿了不起啊,有朋友了不起啊,切,我比你好看,这就够了】   哦这个幼稚鬼。姜秀靠近就见他看向自己,脚步一顿,“魔君大人?”   宁疏狂眯眸,“看够了?”   他果然知道自己醒着啊,竟然没有发脾气,挺少见的。   姜秀把礼饼放到还算□□的一半石桌上,扶起另一半,浪费了一点灵力粘好,“来啊,许愿。”   宁疏狂愣了愣,“许愿?”   “是啊,你不是在月圆之夜出生的吗?上次月圆之夜没给你过生日,那今天就补上吧。”姜秀掏出两根红蜡烛,加工一番就变成了小蜡烛,再用宁疏狂削断的竹片雕刻数字。   宁疏狂看着那歪歪扭扭的三个数字:“……”她真是没有半点手工天赋,“这是什么?”   “一、五、零。你今年一百五十岁了对吧?”   魔族的寿命很长,幼年期短,少年期长一些,余下时间都是青年期。要有大几百岁开始显出中年期的样貌。   宁疏狂:“这也太丑了。”   他张开手,几块竹片落入手中,随便就刻出完美的“一五零”。   哼,看在给你过生日的份上,我不生气。   刚好她削的是半面,把宁疏狂的那一面粘起来,中间放蜡烛,就变成一个现代版数字蜡烛了。   姜秀心说既然觉得我刻的丑,那就用你自己那面对着你吧,试着转动礼饼,宁疏狂却皱眉,“干什么?转回来。”   【这丑玩意儿衬得我的更好看了】   姜秀:“……”恨不得长出爪子挠花他的脸。   “然后呢?”宁疏狂问。   一副大爷模样,师姐快来揍他,“我点燃这三个数字,然后你就闭上眼睛许愿,然后吹灭。”   “有什么用?”宁疏狂一副唯物主义者的质疑表情。   “大概是有机会实现愿望吧?”姜秀也不知道生日仪式的作用,她又不什么民俗学者。既然大家都这么做,那就这么做嘛。   宁疏狂不屑地笑了声,还真的闭上眼。   姜秀等着听他的心声。大老板的愿望肯定是什么“许愿我以后天下第一好看”、“许愿我永远是三界最美最酷最帅的”、“许愿比我好看的都死掉”。   但直到宁疏狂睁开眼,她都没听到。   奇怪,他许的不是什么自恋的愿望吗?   灯火在宁疏狂红色的眼睛里摇曳,这一刻他的目光看上去务必虔诚,轻轻一吹,蜡烛熄灭。   他吹完了姜秀才想起来自己是不是漏了个环节,她忘记唱歌了。   宁疏狂捕捉到她的表情,“你忽略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姜秀本来想蒙混过去的,“这个,吹蜡烛之前啊,我应该唱一首歌。”   “什么歌?”   “生日歌。”   宁疏狂翘起二郎腿,“唱。”   我后悔了我现在回去睡觉行不行,我就不应该出来,姜秀被迫唱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宁疏狂:“就一句词?”   “是啊。”姜秀很坦荡,“大家都是这么唱的。”   “大家……这是修仙界的习俗?”   差点忘了我是个穿书人士,姜秀暗暗擦了一把汗,“是,是啊。”   宁疏狂略一沉思,“好难听。”   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我的歌喉和我的手工水平一样都是被老师夸过的。声乐老师说我以后可以靠唱歌吃饭,国家会供着我,因为我能带去世界和平。   这时他忽然双手轻轻打起节拍,低沉悦耳的嗓音唱起歌来也如天籁般,“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姜秀:“……”宁疏狂唱完了她下意识问了句,“还有吗?”   好听诶。   宁疏狂沉下脸,“你当我是乐伶?”   “没有没有。”姜秀连忙摆手。   “回去。”   姜秀乖乖听话往回走,走到半路宁疏狂一句回来又不得不折返。只见他垂眸看那礼饼,“然后呢?”   “切蛋糕。”姜秀没有武器,她目前还是个阶下囚,和其他阶下囚的区别是她躺平了很快乐。   宁疏狂:“切几块?”   姜秀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随口回答,“八块吧,一个米字。”   话音方落,眼前的礼饼变成八块。   哦豁,他不但可以当工匠、歌手,还能去卖切糕。就是用杀人的涎丝切礼饼,会不会有点杀鸡焉用牛刀啊。   “等等。”姜秀蹬蹬蹬跑回竹楼,拿来两个装其他点心的食碟。分别拨出两块,把银叉子按在礼饼上,递给宁疏狂。   宁疏狂没有接,“干什么?”   “吃啊,许完愿就要吃蛋糕。”   “吃了愿望就能实现?”他抬了下嘴角,有点嘲讽的意味。   也不是啊,好像是有意思意思的意思。毕竟一般过生日都是请别人吃饭嘛,这蛋糕自然也是大家一起分,不过没必要和他解释那么多啦,“嗯嗯。”   宁疏狂哦了一声,接过食碟,叉了一块放进嘴里。同时姜秀也挖了一勺,放到舌尖。   好、难、吃。   她偷偷看宁疏狂的表情,他也没崩住。这礼饼太难吃了。   姜秀的吃货雷达果然是准的。看到这礼饼的时候她就知道这玩意儿好吃不到哪里去,才推到一边。自作孽不可活啊,她意思完了她不吃了吧。   却见宁疏狂又挖了一大勺,放进嘴里,还瞪了姜秀一眼,“吃。”   不会吧,他觉得好吃?宁疏狂明明对食物要求很高的。   在宁疏狂的注视下她不得不吃完这块礼饼,呜呜呜它还有三层,姜秀骂自己,你为什么要把三个礼饼叠起来,你知道你本来可以少吃两层的吗!   她以为宁疏狂只是逼自己吃,没想到他竟然也吃完了。   这时姜秀才冒出个想法:他是不是以为,吃完了蛋糕就能实现愿望啊?   下一刻宁疏狂又拨了一块给她,一块给自己,“吃。”   姜秀:“……”真的!他真的这么以为!   月沉云海,血色初照。   姜秀趴在小竹楼的桌子上,她从被迫吃了那一半礼饼之后就动弹不得。躺着想吐,坐着也想吐,只能用半趴着的姿势缓解快撑爆的肚子。   宁疏狂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看到大老板那云淡风轻的背影,和他时不时要捂嘴的动作。   糊涂妖一觉睡醒神清气爽,从楼上下来,看到躺尸的姜秀,“怎么了?”   姜秀摆摆手,“说来……话长……”   龙阳带着全家来送行。   他满面红光,看来昨晚艳福不浅。   姜秀在车厢里安详地躺平,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一块礼饼,碰她就是猪。   龙阳和宁疏狂谈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我也看清那些人了,说到底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整个魔族的死活。我之前竟然愚蠢到想和修士合作,幸好我现在醒悟了。可是他们不会。”   “杀了便是。”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我父亲说过,天生万物,万物皆有灵,也有欲。恶生于欲,欲无法断绝。杀并不能让魔族团结起来。”   “你管好自己便是。”   “也是,相信你有办法,毕竟你总能让我们大吃一惊。”   “夫君~”   “来了来了~”   我也能理解曹贼的想法了,好羡慕,我要是有这么多老婆我也不当魔君了。姜秀望着车顶发呆,这时宁疏狂拨帘而入,看到她笔直地躺着,“没墨了?”   姜秀弹起来,“我还——”她想说我还有,但这个弹的动作挤压到她的胃,一张口就喷出一堆未消化的礼饼残骸,全喷到了宁疏狂的外袍上。   宁疏狂:“……”   姜秀:“……”   糊涂妖捂住眼睛。   都是你,是你让我吃那么多礼饼的!姜秀不敢控诉宁疏狂,只能看着车内地板,把它想象成宁疏狂。   她觉得自己肯定完蛋了,视死如归地闭上眼静静等待刑罚降临。但好一会儿没动静,睁开眼见宁疏狂盯着她看,然后嗤地笑了一声。   接着他脱下外袍扔了,对魔奴说:“回去。”   他竟然没动怒?姜秀震惊。震惊完了继续躺着,很好,又苟了一天。   作者有话说:   咸鱼喷墨 第30章第30章   姜秀回诛神宫后又躺尸了半天,待彻底消化礼饼后她又原地满血复活,满诛神宫乱跑。   海鲜海鲜我亲爱的海鲜我回来了!姜秀窜入厨房,不期然地看到了桌上的一沓礼饼。   她微笑凝固地指着礼饼:“这是哪儿来的?”   “龙阳大人喜欢吃,觉得好吃就让属下送了一些来。”   哦,原来是小龙阳喜欢,难怪别的菜不多,这礼饼到处都是。他是不是不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吃所以完整地剩在那里?   咸鱼发出了“丢掉”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姜秀大摇大摆地从厨房出来,还是诛神宫好,在诛神宫像回家一样,这里个个都人才,做饭又好吃,超喜欢这里的。   姜秀往她下午惯用来看话本的场地走去,走到一半忽然看到远远的一大群魔族朝她的方向走来。吓得她立刻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那些魔族看衣着气势都不同凡响,肯定是清贵阶级的。   他们转进了议事殿。令姜秀意外的是红拂走在最后面,其他魔族都进去之后她忽然顿在原地,朝姜秀的方向看来。   姜秀有不好的预感,努力将身体往柱子后面挪,我躲,我躲。你没看见我。   “小福星~”红拂主动跟她打招呼。   姜秀两只手挡着脸,试图掩耳盗铃,不多时红拂走到她身边,轻轻点了下她的肩,“小福星,你想假装没看到我呀?”   姜秀不怕红拂,但她怕这个漂亮姐姐背刺自己,她已经干过两次了,“没、没有。”   “明明就有,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口是心非的,和疏狂一样很会撒谎呢。”红拂捏住姜秀的下巴,轻轻笑了,“你不怕我。”   姜秀:“……”她确实不怕,整个魔界她只怕宁疏狂一个人,他身上有不可抗的剧情之力,杀她、吃她都有可能。姜秀像只看了一部电影的开场五分钟就被赶出观影厅。魔君这个身份换另一个人她照样会怕。但她还是要装一下,“不我很怕您。”   “口、是、心、非。”红拂说一个字,指腹就点一下她的嘴唇。   姐姐的手指都是香的嘤嘤嘤。   红拂看她眼睛都直了,不禁哈哈大笑,搂过姜秀往前走。姜秀忽然回过神,“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看戏啊,今天有一场好戏。你刚才也看到了吧,那些魔族清贵都派出代表来见疏狂了,也不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我好好奇啊。”红拂靠近姜秀耳畔轻声道,“你放心,比起晋升天魔,我更喜欢疏狂开心。你要有什么事他可能就不开心了,我会保护你的,小福星。”   姜秀不知道自己几时在大老板眼里这么不可取代了,是因为她的口才还是她过人的咸鱼力?可能都有吧。   就是姐姐啊,咱打个商量行不,说话归说话,不要对我耳朵吹气,我不是蕾丝,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蕾丝……   红拂见姜秀满脸羞红,非常实诚,更喜欢她了。   姜秀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宁疏狂那天,不同的是今天站在下面的都是魔族清贵。这样的场合也不适合他揽镜自照,落地镜换成了坐榻。宁疏狂依旧狂放地趺坐着,从姿态上就给予清贵巨大压力。   姜秀莫名其妙被红拂忽悠进议事殿,想跑跑不掉,于是开启鸵鸟大法,我盯着我的脚看。   宁疏狂漫不经心地垂眸看锃亮地板上涌进来的倒影,心下嗤笑。抬眸注意到了最末尾被红拂携着的姜秀,眉宇间微微一动。红拂捉到了那一瞬的慌乱,越发了然,就像姐姐发现了青春期弟弟的秘密,不宣于口,只是暧昧地笑。   “小福星,你站在这里哦。”红拂给姜秀找了个观赏位,刚好在魔族清贵的视线死角。   她提起拖地裙摆,缓步走到宁疏狂身旁,看向还在交头接耳的清贵,“诸位。”两个字就让那些魔族清贵安静下来了,“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畅言。要有什么要紧的,我会转告给魍魉。刑天就算了,他更喜欢打打杀杀,不喜欢尔虞我诈。龙阳更是——哦我忘了,昨晚在龙阳府邸发生的事,有你们一份吧。”   年纪最大的魔族站了出来,装傻充愣,“昨夜不是龙阳大人的寿宴么,能有什么事?”   红拂要说话,宁疏狂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安静地侧退一步。   宁疏狂:“我不懂什么阴谋阳谋,也不感兴趣,你们要反我,我就都杀了,大不了换一拨人。”   他的话让整锅水都沸腾起来了。   “宁疏狂,我们是来和你协谈,你竟敢这么对我们?!”   “宁疏狂,别忘了你答应过上任魔君什么事,将魔界搅得一塌糊涂,你对得起上任魔君大人吗?”   宁疏狂冷笑一声。   “我记得啊,我答应他不杀四大魔将,可没说不能动你们这些所谓的清贵。将魔界搅得一塌糊涂……到底是谁在保卫魔界?是君临城的战士们。是谁在耕种织衣,让你们成天风花雪月什么事都不用干就坐享其成?是魔界的普通百姓。你们做了什么?抓四五岁的孩子去挖琉璃矿,把良人家的女孩逼进青楼,又把青楼女子赎出来折磨致死。收那么高的赋税,不顾百姓每年收成如何。为了一粒夜明珠,让海民下到云海最深处,死十个才能帮你们换一粒戴在腰间的明珠。你们到底有什么用?打又不打过我,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姜秀第一次听他说那么长的话。   魔族清贵被当面指责,毫不羞愧,纷纷为自己开脱。 第31章第31章   宁疏狂看着姜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歪了歪头。那个瞬间,好不容易填满的洞又空了。不知道是什么流了出去,哗啦啦,哗啦啦,他现在想杀人,想快点用血和肉填满那个洞。   宁疏狂起身走出议事殿,去哪里杀人呢?龙阳那里肯定不能去了,他现在都不和自己对着干了。万有财和师爷也都死了,琉璃城现在没有城主,没有魔将,清贵也只剩一两个,小鱼小虾,杀起来不痛快。   去红拂那里吧,红拂说那些跟他对着干的杀了也没关系,她还说要把那些人的脑袋都给他送来。怎么还不送来?那他去取一下吧。   天黑时宁疏狂才回来。红拂不在,她去见魍魉了。但宁疏狂知道哪些该杀,他都杀了,看他们求饶的样子,从前他觉得很有趣的事现在变得一点也没意思了。他一边数一边杀,一,二,三,四,五,他从前杀三十个就觉得很舒坦,这次一百个都不行,他把那些家伙偷偷豢养的死士都杀了。蛇蝎城的街上都是血,他可以淌在血里,血流进他心里的大洞。   填不满。   月光斜斜地插进长廊,那一小块,左边是黑右边是白。宁疏狂走在黑和白的中线,像一滴在白瓷黑边碗里晕开的朱砂。   他要怎么才能、填满这个、大洞、呢?   厨房的门忽然打开,一个仓鼠一样的人影窜了出来,嘴边挂着一条鱿鱼腿。看到宁疏狂的那瞬间她吓得凝固住了,然后嘴边的鱿鱼腿缓慢地、缓慢地向上吸溜,吸进嘴里。   宁疏狂也愣住了。   姜秀差点被鱿鱼腿噎死,拍了拍胸口,把满嘴的海鲜咽下去,才上下打量起他的样子,“魔君大人,这么晚出去杀人啊?还是杀到这么晚才回来?”   宁疏狂嘴唇没张开,“你没走?”   “是啊,我没走啊。”姜秀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我本来就没走啊。”   “你为什么不走?”他好像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这个问题问得好。姜秀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太享受诛神宫员工的待遇了呢?尤其是看到那一沓最新话本时,她忽然想到自己回宗门之后就再也看不到魔界品如和魔界洪世贤的故事了,她总不能舔着脸跟女主说:师姐,你能不能去打魔族的时候到街上帮我买一本最新的回家的诱惑啊?   而且她这段时间发现,这魔族的地盘虽然比人间小了那么丢丢,但是每一个城都有特色美食,还各不相同。她这才吃了多少个城啊,同理,她总不能回去之后舔着脸跟女主说:师姐,你能不能去打魔族的时候到街上帮我买一些特色美食回家啊?   那她不吃了呗,那不行,待在诛神宫的这段时间已经把她从一条有点废的咸鱼养成了特别废的咸鱼,一天吃不到海鲜她就浑身难受啊。真的等陆雪音把魔界攻克了,那时候姜秀早就被自己馋死了。   反正经过简单的权衡,咸鱼的脑子说:不走。   但是她要怎么回答宁疏狂呢,万一说自己是贪图这诛神宫员工待遇才不走,他会不会不高兴。毕竟每个老板都觉得自己的员工是为了理想和信念才留在公司的。   员工们:屁,是为了钱。   姜秀诚恳地说,“为了继续给魔君大人提供优质的夸夸服务。”   宁疏狂:“……”切了声,“你以为我会信?”   【果然还是被我的美色所诱,我就知道没人能抵挡我的盛世美颜】   姜秀:“……”我忍。   “这么晚了,魔奴都睡着了,你,去备洗澡水。”宁疏狂说着往沐浴殿走去。   姜秀愣了下,反应过来就明白了她又要加班了。苍天哟,要是知道他会跑出去杀人,她就早早睡下了,不来搞夜宵吃了。   这个挨千刀的,知不知道她的灵力用一点少一点啊。姜秀埋怨完才想起她已经没有凝晖索了,现在她可以随便进出魔界,还可以修炼。但这魔界空气里的灵力少得可怜,和魔气九一分,她修炼的速度慢得和乌龟一样,再加上她不知道宁疏狂还打不打算吃她,修为多一分就多一份危险,还是不修炼了。   平时宁疏狂沐浴用的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然后魔奴烧柴加热的。自有一股烧柴水才有的香气。姜秀懒得给他搬柴火,直接灵力加热。   宁疏狂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直接脱衣下水。姜秀很自觉地转身捂住眼睛,全然没注意到宁疏狂下水后引发的一连串火花。直到魔气将整池水吞噬,那火花才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拨了拨水面,“皂角。”   姜秀把放着各种沐浴用具的箱子抱了过来。   平时好几个魔奴伺候他一个,又要梳头又要刮痧,现在就姜秀一个。但姜秀肯定不会上手的,她是一条有梦想有理想的咸鱼,伺候大老板洗澡这种事不是她这个夸夸专员的工作,她坚决不越岗。   “过来,帮我洗头。”   咸鱼滚到浴池边,这时宁疏狂已经浸过一次水了,干净的水被血染红。不知道是否今日杀的太多,他的发丝还是红的,估计要多洗几次才行。   姜秀把皂角搓出泡沫,抹到宁疏狂头上。不就是洗头嘛,就当自己去发廊打工,我现在就是最优秀的洗头小妹。姜秀想着,直接上手按摩。   她的手指揉着宁疏狂的太阳穴,一路滑到脑后,手法娴熟,是洗头小妹看了都要鼓掌的水准。但宁疏狂整个人都僵住了,“你在干什么?”   “洗头啊。”姜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说着手指滑到宁疏狂的下颌角,轻轻揉捏,“洗头不都是这样的吗?”   姜秀没见过魔奴洗头,但她给自己洗头都是这样的,慢条斯理地清理头皮。修士有清洁术,按理说浑身洁净这种事她用不着考虑。可是姜秀当过宗门的炼气弟子,不说了说多都是泪。   话音方落,姜秀看着手里的两根银发,陷入沉思。   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他是不是要杀我了……?   意外的是宁疏狂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哦了一声,“继续。”   姜秀欲盖弥彰地把那两根头发丢掉,掉头发嘛很正常,就算他是魔君,该掉还是掉,该秃……秃就不知道了。   姜秀放轻力道,手指挪到宁疏狂的耳朵上,从外侧到内侧,一丝不苟地打圈清理。她有点走神,呆呆地看着从天花板投下来的月光,没注意到宁疏狂的耳根子越来越红。   “你是洗头还是洗耳朵?”   姜秀回过神,哦了一声,弯腰从水池里撩起一小捧水,从宁疏狂的耳边淋下去。水沿着他的下颌线落下,沿胸肌下滑。姜秀忽然注意到那两朵小红花。   好粉……不愧是大老板,男德的好苗子!   宁疏狂抬起下巴,侧脸从下而上地看她,和姜秀打量的目光对个正着,“你在看什么?”   【她不会是被我的美色陶醉,不可自拔了吧】   姜秀:“……”本来还想夸你的,我现在不想了。   “看您的白头发。”姜秀随便找了个理由,意识到对方一头银发之后立刻改口,“黑头发。”   “我哪来的黑发?”宁疏狂冷笑,“你要是找不出一根,我就把你的头发拔下来。”   他果然记仇!   他果然知道我拔了他两根头发!   姜秀颤了个抖,她怎么从一头银发里找出黑发,这不是为难她吗,要不然她拔一根自己的冒充一下?   “怎么停了?”宁疏狂只是吓唬吓唬她,没打算真拔她的头发,那样好看如黑缎子般的长发不知用了他多少海鲜养出来的,拔了可惜。   姜秀连忙拿过皂角,搓搓搓,搓出泡沫堆到他头上。她这条咸鱼虽然胸无大志吧,但还是有点小心思的。姜秀故意把泡沫堆成了圣诞帽的样子,暗暗偷笑。   宁疏狂一个眼神扫过来,她立刻严肃起来,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无情的洗头机器,双手竖成鸡爪子,在他的头顶打圈。   宁疏狂很是受用,身体微微往下沉,闭上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鸡爪子有点抽筋。宁疏狂好像睡着了,姜秀迟疑地看了眼他脑袋上的泡沫,弯下腰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了。   这时宁疏狂忽然睁开眼,望进她的眼底,吓得姜秀差点掉进浴池。幸好她扯住了什么才稳住了。   姜秀心有余悸地看向掌心,嚯,一撮银色头发。   宁疏狂被她拽得脑袋都歪了,转眼看向她:“……”   姜秀撒开手,讪笑,“误会,误会,魔君大人这水里不能睡啊,会感冒的。”   宁疏狂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弄完了?”   姜秀啊了一声,忙说,“没呢,刚洗完,要冲一冲的。”   话音方落,宁疏狂沉进水里,再次浮上来,“弄完了?”   你洗澡怎么跟猫一样,这么不乐意在水里待着吗,第一次见你可泡了好久。 第32章第32章   姜秀第一反应是我要跑。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逃跑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我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如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只魔船说三个字:“等等我!”   宁疏狂一抓就把她抓过来了。   他提起姜秀的领子,看着她那生无可恋的表情,“后悔了?”   只有姜秀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怎么敢说自己后悔呢,苦兮兮地说,“为魔君大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宁疏狂别过脸,腮帮子鼓了一下。他把姜秀丢进锅里,“三天三夜,不准出来。”   姜秀试图翻身。   宁疏狂:“凝晖索。”   她立刻不动了。   糊涂妖有些诧异,它都没注意到这点,“你已经解开她的凝晖索了?那她怎么不跑呢?”   宁疏狂看了眼扒在锅缘上的咸鱼,“大概是因为笨吧。”   魔奴把大锅连带着姜秀推到了白沙地上,在下面搭柴火,搬来小台阶抵着锅,一个个打清凉水来轮流灌入。不多时姜秀胸部以下就被水淹没了,她仰面浮在水上,看着血色天空。   宁疏狂的脸忽然出现在视线里,姜秀险些呛水,“你不是放我走吗?”   “那你走了吗?”宁疏狂反问。   姜秀心虚,生怕她真正的心思被大老板洞察,“没有。”   “我说过要拿你煲汤。”   那你还真是言出必行,姜秀撇撇嘴,她觉得宁疏狂不是真的要煮她,毕竟他是那么讨厌那些所谓的魔族清贵,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很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全都杀掉才正常。   姜秀忽然意识到她的思维已经被扭曲了,她竟然觉得杀掉那些家伙很正常诶!完了完了。   宁疏狂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又是一,姜秀诧异,只见他将手指伸入水中,似乎有什么姜秀看不到的东西蔓延到了锅底,锅中水的温度忽然降低了,维持在一个不凉不热的水平。   “三天三夜。”宁疏狂的手指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不准出来。”   你说不准就不准啊,在这里待三天三夜我岂不是要饿死。姜秀才不听他的。   宁疏狂眯眸:“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没有没有。”姜秀一脸虔诚,“魔君大人千秋万代……”   他忽地笑了。   草长莺飞,阳光明媚。姜秀忽然回忆起梦里的一个细节,遥远的星星在天上挂着,小男孩双手交叉,他的心声乘着风、坐着云飘到她耳边,“我许愿让星星降落。”于是世界那么大,她哪里都可以去,却偏偏降落在他心上。   姜秀闭上眼屏住呼吸,沉入水底。不知道过了多久,思想随鼻腔的气泡排了出去,姜秀冒出头来,看到宁疏狂站的地方变成了魔奴。   她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问魔奴:“兄弟,能帮我跑腿吗?”   魔奴点头。   姜秀让他拿话本,拿吃的来,还在锅沿搭了个小架子,她可以双手搭在架子上,就像在泳池边。姜秀这幅悠然自得的样子完全不像个正在被熬煮的,因此当前来打探的魔族清贵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沉默了。   这个福星是不是过得比他们还舒坦……?   姜秀也注意到长廊里站着那堆魔族了。大多数是那天在宁疏狂手下活下来的,多了很多她没见过的魔族,看外表大多是一百来岁、正当青年的。或许派他们来的大家长早就意料到宁疏狂会杀掉一些,所以上次来的多是中年、老年魔族。   借宁疏狂的手巧妙地除掉一些耗材,真是魔族达尔文主义。   一个少年魔族困惑地问旁边的长辈,“叔叔,魔君大人真的在煮福星吗?我怎么觉得她很怡然自得。”   年长魔族的视线落在那抱着柴火跑进跑出的魔奴身上,“他确实按我们说的去做了,方儿,宁疏狂和你不一样,你有长辈、兄弟可以教你如何处事。宁疏狂连孤儿都不如,当然不知道什么叫杀伐果断、斩草除根,一个对肉都有恻隐之心的人,怎配当魔界之主呢?”   少年魔族若有所思,“我懂叔叔的意思了。”   姜秀在锅里游来游去,游累了就看话本,看完话本就浮在水面上放空思绪。不知不觉到了晚上,这一天她见到了三拨魔族,都是来围观煮福星的。姜秀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没去过动物园吗?   而且都是大带小,老带少,一拨接一拨。老的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小的连连点头跟上课似的。要不是现在不好出去,姜秀横竖去听听魔族的厚黑学。   她的锅旁边堆了面两米高的柴火,两个魔奴靠着柴睡着了。姜秀在锅里蝶泳,抓住锅沿往下看,底下的柴火要熄了。   诛神宫的魔奴都养成了不熬夜不加班的好习惯,要他们添柴就得叫醒他们。但这些都是她的好兄弟啊,姜秀摇头叹气,没办法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姜秀爬出锅,从台阶走下去,把柴丢进锅底下,再用铁铲翻一翻,以免灰盖住了火。做完之后她本打算回锅里,忽然有了点饿意。   边上还剩下些鱼肉刺身,但姜秀觉得这鱼和三文鱼一样吃多了发腻。今日她委托去找鲸肉的魔两个小时前回来了,说买到一块,就搁在厨房。她刚好过去尝尝鲜。   姜秀握着提灯往前走,忽然脚下传来“啾”的一声。她停下脚步,将提灯凑近地面,看到了一堆粘稠的液体。   乍一看她还以为是血,毕竟这诛神宫半夜地面上出现粘稠液体,最大可能性不是哥斯拉流的口水而是宁疏狂又去血里泡了一遭。   但姜秀仔细一看,暖黄色灯光下的不是深红色,而是一种盈盈的幽蓝。   蓝色的血……?   这不会是龙血吧。   姜秀知道那群魔族肯定要去杀龙、取龙骨做刀的,但现在地上有龙血,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拿到龙骨了?磨刀霍霍向咸鱼?   淡定,淡定,还没发生的事就让它去,不要烦恼明天,快乐就在当下。   姜秀无视这摊血,继续往厨房的方向进发。奇怪的是这血蔓延的方向和她要去的地方一致。姜秀在厨房门口停下,举起提灯,只见厨房门口有一大滩蓝血,就像有人在这里停留了一下,接着继续往前走。   姜秀推开厨房的门,厨房的门槛和室内地板上都没有血。她走到放满食材的桌子前,只见一块一米高、一米宽的大肉放在案板上。   这就是抹香鲸的肉?亮盈盈的好看诶。姜秀吹灭了提灯,仍能看到这块肉散发着萤火一样的光。   姜秀找来切鱼脍的小刀,刀子放在鲸肉上,那肉仿佛瞬间把刀裹住了,接着果冻一样的肉掉到餐盘中。   她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鲜美至极!姜秀震惊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肉。她夹了一块,这一次先把肉卷到牙齿间,嚼了嚼,又是不一样的体验,劲道爽脆,她吃得仿佛不是肉而是脆骨。   抹香鲸的肉都这么好吃,那龙肉该有多美味啊。姜秀含泪吃肉,没能吃到龙肉是她咸生的损失,她一定要多吃点鲸鱼肉弥补一下。   等姜秀放下筷子,她已经吃掉了将近一半的鲸肉。幸福地摸了摸小肚子,打个饱嗝,给剩下的鲸肉盖上油布,大摇大摆地离开厨房。   剩下的等她明天来宠幸,嗝。   阖上厨房的门,姜秀抬起鞋子看了眼脚底的血。这么多血,他们是不是把那条龙杀了运回来了?姜秀几乎一整天都在锅里,确实会忽略那么大的动静。   血往前面蔓延。议事殿、沐浴殿都在那边。   她脱下鞋,提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跨过任何有血的地方。莫非你以为她会继续跟着那血迹走吗?哈哈,小说的主角都是这么作死的。不,她要回锅里继续泡着。   姜秀回到大锅旁,魔奴们睡得跟死了一样。她将弄脏的鞋子丢进火里,毁鞋灭迹,这样宁疏狂就不会知道她半夜偷偷离开锅了。   姜秀回到锅里,仰面睡着了。   画面纷至沓来。   姜秀看见了女主陆雪音的后脑勺,她一身琉光羽衣,掌中灵剑仙气逼人。丛冷炎和靳云天两大护花使者簇拥着她,而姜秀站在飞剑上,搂着陆雪音的腰。   “师姐?”姜秀恍惚。她不是在诛神宫吗,怎么回到女主身边了。   “丛师弟,你带秀儿到安全的地方去。”陆雪音说着将姜秀交给了丛冷炎。   姜秀一接触到丛冷炎那冰冷的目光就觉得浑身难受,想说跟着陆雪音吧,丛冷炎没给她机会,眨眼的功夫就把姜秀带到一个山崖上,让她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姜秀这才惊觉眼前的丛冷炎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姜秀自悬崖上往下看,无数魔物通过洞开的界门涌入人间,和奋力抵抗的修士打成一团。剑影交错,血肉飞溅。这是一场修士和魔族的生死之战。   这时她听到了巨大响动,抬头一看,陆雪音正在使入神期才会的诛魔剑法。漫天虚影中,一个人负手而立,银发散逸,黑衣冷傲。   宁疏狂?   快回来啊,你打不过她的。   涎丝与灵剑有来有回。姜秀却看出强弩之末的感觉,仿佛这是涎丝最后一次飞舞。仿佛这是烟花最后一次绽放。   陆雪音的暴喝响彻天地。灵剑穿过宁疏狂的身体,他躬身一颤,像一片落叶坠下。   陆雪音举起灵剑,“魔君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姜秀这才明白这是书里的结局,故事最后一页早已注定。   “起床。”   姜秀倏地睁开眼,看到了魔奴的死鱼眼,“起床,上工。”   姜秀头有点疼,她好像做了一个梦,醒来就忘了,“我都已经被煮了,不用上工。”   魔奴哦了一声,从小台阶下去了。   姜秀游到锅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做了什么梦。见鬼,肯定是这锅的问题,在锅里睡导致她的睡眠质量变差了。   不行她要想想办法,还得在这里面待上两天呢。姜秀思前想后,想出个绝世好办法,把魔奴叫了过来。   片刻后一个简易充气平板被放到了水上,上面再放上轻薄的床垫、枕头和被褥。姜秀爬上去试了试,水位刚好没过平板的一半。只要她睡觉时没什么大动作就不会翻船。   反正那些魔族也是在长廊围观,他们又不会过来,随便姜秀摸鱼。   有平板支撑,姜秀还能垫高背部,一边喝果汁一边看话本,巴适得很。   她还让魔奴走远一点,从长廊往这边看。   姜秀大声:“怎么样——”   魔奴:“看到头了——”   姜秀:“看得到下面吗——”   魔奴:“看不到——”   姜秀举高手比了个OK。   她舒舒服服地在水上漂着,偶尔给添柴的魔奴兄弟送去问候。   今天没有魔族清贵来围观她。听魔奴说他们都去抓龙了,宁疏狂也去了,只有他能杀龙。姜秀觉得那些魔族就在边上,肯定能尝到龙肉,比她有口福。   转眼到了晚上,魔奴睡着后姜秀开始行动,美滋滋地朝厨房走去,吃她剩下的鲸肉咯。   魔奴不吃东西,肯定没人动她的。   地上的蓝血天一亮就被勤劳的魔奴们清理干净了,姜秀摸到厨房,开心地去掀油布。   ——油布下空空如也。   她瞳孔震惊,是谁,是谁偷吃了她的鲸肉?!姜秀将提灯拿进,照出案板上一滩亮盈盈的液体。她的鲸肉昨晚就在这里,被人偷吃了!   是谁?魔奴不可能,魔奴不吃东西。糊涂妖?糊涂妖对吃的也不怎么感兴趣,它满脑子都是它的书。那些来围观的魔族?有可能。说不定就是哪个熊孩子饿了,跑到厨房来找吃的,看到她的鲸肉,于是……   姜秀伤心欲绝地咬住油布。   没鲸肉吃了,她只好在厨房里找找别的,将就一番。还真让她找到了,角落桌子上放着一块红肉,没有她的鲸肉亮眼,气味也不够新鲜,勉强能当代餐。   姜秀用小刀戳了戳这块肉,很Q弹。由于不够新鲜,不能做刺身,只好支起炉子烤肉。姜秀点亮了厨房里的灯,跑来跑去,又是搭炉子又是拿炭火。   她坐在烤架前,小刀在肉上划拉,先切下一块烤了吃。味道不错,肉质很好。这绝对是姜秀吃过第二好吃的肉,本来它可以是最好吃的,但鲸肉已经霸占了她心目中的地位,是她的白月光,再也没有肉能超越它。   抹香鲸我的神!   越想越伤心,那一大半可是她特意留着今天继续朵颐的。要是被她找出是那个熊孩子偷吃了她的肉,她就、她就……她就哇的一声哭出来。   表面的肉不够嫩,姜秀特意将外面一层切开,放到一边,在里层切一个四四方方的口子,像正方形的和牛肉粒一样,放到烤架上。香气沿着烤架攀升,一直飘到外面去。姜秀拿筷子夹起肉粒,轻轻一挤,那汁水便喷溅出来了,放到嘴里瞬间融化。这样的美味稍微填补了一下她受伤的心。   姜秀起身在厨房里找调料,孜然、辣椒粉、白芝麻……黑胡椒来一罐。她怀里满是瓶瓶罐罐,不得已绕过桌子往回走。路过门口时没拿稳,最边上的孜然瓶自尽似地往下跳。   姜秀“啊”地一声,眼看着孜然瓶即将落地,一只手接住了它。   修长、苍白。姜秀不用抬头都知道接住孜然瓶的是谁。瞬间心虚盗汗,毕竟宁疏狂说过三天三夜不准出来的。现在当场被抓包,急,怎么办?   宁疏狂慢吞吞地将孜然瓶放回她怀里,似笑非笑,“今天是第几天?”   姜秀缩了缩脖子,“第、第二天。”   宁疏狂嗤笑一声。这个笑让姜秀腿软。   他推门而入,走到烤架面前。姜秀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怀里瓶瓶罐罐叮铃桄榔的。   宁疏狂负手打量着那块红肉,“这是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某种鱼的肉吧。”姜秀如实回答。   “你在烤肉?”   是啊你不是看到了嘛,按理说姜秀现在应该立刻丢下调料瓶,丢下她的肉,不管三七二十一滚回锅里去,最大程度降低大老板的怒气。但她舍不得啊,今晚没有吃到鲸肉她心情已经很差了,连代餐也吃不到,她说不定会一怒之下离职哩。   宁疏狂撩裙坐下,抬头见姜秀呆在原地,“烤啊。”   他竟然准许我吃!姜秀很感动,宁疏狂这些天是不是去上课了,“如何管理优秀企业:从提高员工待遇开始”。   姜秀把瓶瓶罐罐摆好,切肉烤肉。   宁疏狂打量着这块肉,忽然拿起放在桌上的蜡烛,吹灭了。   莫名伸手不见五指的姜秀:“……”搞什么。   宁疏狂又把蜡烛点上了,无声示意姜秀烤肉。   炭火都灰了。姜秀加炭点火,把表面的肉和里层的肉各切一点,摆满整面烤架。然后等待翻面就可以吃了。   她吃饭时全神贯注,都忘了宁疏狂在。直到肉粒已熟,姜秀搓搓手准备拿起来放进嘴里时,目光微凝,缓缓抬起看向宁疏狂。   宁疏狂托着腮,视线还在烤肉上。   十佳员工姜秀开始脑内风暴: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首先他已经警告过我,三天三夜不准出锅,现在我跑出来了,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为什么?一次管理课就能让暴君变得温顺吗?我不信。   就算他觉得适当给员工一点放松空间,那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他又对吃吃喝喝没多大兴趣,他为什么盯着这块肉?他想对这块肉做什么?他想对我做什么?!   姜秀深呼吸。她明白了,这是一场考验,考验她这条咸鱼对诛神宫大老板的忠诚。呵,宁疏狂,我已经看透你了,你别想坑我。   姜秀夹起那块最嫩的肉,放到盘子里,慢慢地递了过去。   宁疏狂看着视线里忽然出现的肉,挑了挑眉。   “这是给魔君大人的。”姜秀卑微示好。看,我都把最好吃的部位给你了,你就不要计较我跑出来这件事了。我对诛神宫是很忠诚的,为了幸福的躺平、呸不是,为了给大老板您当牛做马,我一定唯您马首是瞻。   接啊,你怎么还不接,我胳膊酸。   宁疏狂垂眸思索片刻,右边嘴角向上提了提,拿过筷子夹起烤肉放进嘴里,“嗯,味道不错。”   好的,我们已经初步得到了他的认可。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马屁拍对了,干得好咸鱼!   姜秀继续烤,还专挑最嫩的部位,为的就是尽快把宁疏狂喂饱了,他舒服了,她这条咸鱼就苟住了。   接连吃了几粒,宁疏狂忽然指着旁边姜秀故意剩下的表面肉,“为什么不烤那个?”   一看就知道他没有经验,姜秀作为一个吃喝老手,一眼就知道这两个部位的肉品质不同。   不,姜秀像柯南得到了启示。姜秀以为宁疏狂不爱吃肉,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吃过肉,但这就说明他没吃过肉、不会吃肉吗?是她想当然了。   淦。咸鱼吓出一身冷汗。会不会其实他很懂,他之所以这么问,是为了试试姜秀会不会把不好吃的给他?   天啊这是个连环局,步步都是试探,踩错就完了。   “因为这个是我吃的。”姜秀把肉放到自己盘子里,“魔君大人吃那些就好。”   姜秀夹起肉,放进嘴里,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宁疏狂:“……”他每吃一口都能从她脸上捕捉到轻微的痛苦,像临终者的抽搐,眼里全是对生命的渴望,对这块肉的渴望。   宁疏狂只是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天亮前回去。”   姜秀第一反应以为宁疏狂说他自己的打算,过两秒才知道他是让她天亮前滚回锅里去。   咸鱼泪目,我是不是通过考验了?肯定是,还剩那么多超好吃的肉呢。   姜秀要站起来送送大老板以表拳拳之心。宁疏狂却在走过她身旁时按住了她的脑袋,还揉了揉。   姜秀怔住了。等她回头时已不见宁疏狂身影,带着一种莫名和翻涌,她摸了摸他手指碰过的地方。似乎残留了一点温度。   下一秒姜秀喜笑颜开,捋起袖子开始烤肉。   作者有话说:   咱咸鱼吧,就是自信 第33章第33章   虽然没吃到鲸鱼肉,但这块味道不错的鱼肉让姜秀的心情好了很多。吃饱后她收拾了一下厨房,哼着小曲儿回到锅里。   今天魔奴确实没叫她起床,姜秀睁开眼时日头高照,已经中午了。   一阵响声引起了姜秀注意。她以为是那些魔族又来围观她了,双手将平板划到锅边,扒拉住锅沿。只见走廊里十来个魔奴正在拉和推一辆车,车上有一个目测三层楼高的巨物,用油布盖住了,搬运过程中好几次险些刮到天花板。   魔奴们移动得很慢,过一会儿糊涂妖跑过来指挥,让黑绒团子帮忙。团子们在后面推车,一只只叠上去,不慎将油布扯了下来。   姜秀惊呆了,那是一截脊骨,光是看脊骨就能想象出这生物之大。这一定就是龙骨了。   糊涂妖看见姜秀,让魔奴和团子们继续推,自己则走到锅下面,“泡得怎么样了?”   姜秀懒洋洋,“泡发了。”   尽管她故意不问那是不是龙骨,糊涂妖还是告诉她,“那就是龙骨,等工匠切一块下来,就能打磨成龙骨刀了。”   姜秀:“你不是说你已经不支持他吃我了吗?”   糊涂妖抓抓脸,“我努力过了,这是他的决定,这条龙也是他杀的。”   姜秀决定想一些好的,“龙肉呢?”   “没有龙肉,他是在水下杀的,其他魔族甚至没看到龙的样子,他们下去打捞时就只剩下骨头了。”糊涂妖说,“那些魔族比你还懊悔,我还听到他们私底下埋怨宁疏狂,怀疑他是故意的。杀龙一炷香,水下三时辰。”   姜秀:“那让他们自己下去杀杀看啊。”   糊涂妖:“就是。”   姜秀两条腿拨着水,“糊涂妖,你会监督龙骨打造吧,你把龙骨刀换成别的呗。”   “我也想啊。”糊涂妖唉声叹气,“那些魔族清贵贼得很,他们随机取了三块龙骨,一块当场就切割下来打造骨刀,另一块则送到堕渊城,还有一块就是你看到的了,拉到诛神宫直接打造。三把龙骨刀,三块龙骨,就算有一把不行,还有两把呢。”   不就是切她一刀吗,用得着这么周密?姜秀惆怅,“就算真切我一刀,也没什么用吧。宁疏狂又不是吃一块就能晋升。”   “清贵们的目的不是让宁疏狂在此时晋升。整个魔族都知道我们已经找到福星了,眼下是与修仙界开战之际,大家很需要鼓励。他们花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能扳倒宁疏狂,正是因为他有百姓的支持。所以……哎,政..治上的事说来复杂啊。”   那就别说了,咸鱼也不想处理复杂的事。来吧,不就是切一刀。反正她有灵力,切了一刀也还能继续活蹦乱跳,过一会儿又是一条完整的咸鱼。   这一天又有许多魔族清贵来了。这次他们不但围观,还带来了魔奴和家具,在长廊、白沙地上打起了地铺。   姜秀还想半夜去厨房找吃的,天黑后冒出脑袋一看,我的天啊到处都是屏风和地垫,还有就地行事的魔族。这些家伙堵在那里她怎么去厨房?   姜秀只好饿了一夜,第二天又被吹锣打鼓吵醒,心情差到不行。   最先出现的是糊涂妖,它从小台阶爬上来,看到姜秀四仰八叉地躺在平板上,惊呆了:“你没泡啊?!”   姜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吵醒,擦了擦口水,“啊?”   “他们要来切你了。”糊涂妖扫了一眼那些还醉生梦死的清贵,“快,你下水。”   姜秀翻了个身,滚进水里。糊涂妖确定没人看它,遂把嘴撑开到不可思议的宽度,将平板塞进肚子里。   姜秀浮在水面上,看到这一幕时傻了,鼻子处冒了个泡泡。   我的队友好牛.jpg   一个睡在柱子处的魔族翻身,隐约看到白色裥裙,视线沿上爬,看清了这个站在他身旁的人是宁疏狂,瞬间被吓醒,“魔、魔君大人!”   宁疏狂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惊恐的魔族,冷笑一声。   在这里的都是魔族大家长的儿辈、孙辈,听从长辈命令,表面上是当见证,实则是监视宁疏狂有没有按他们说的做。   他们大多是出生就含着金汤勺的公子哥,听说过宁疏狂比试中连斩数十候选者的事迹,也知道他一口气杀掉相当于某家半本族谱的魔族。但那又怎么样?他们没有亲自与宁疏狂近距离接触过,便带着份轻视和侥幸。   “废物。”宁疏狂扫了一眼魔族湿濡的裤..裆,举步跨过他。   魔族清贵陆陆续续起了,把帐中服侍的女子赶走,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站到长廊下。   不多时大家长们来了。姜秀冒出半个头,看见十几个明显上了年纪的魔族领着又十几个中年魔族走来,放肆浪荡的公子哥们自觉退到长廊两侧,宛若迎宾。   宁疏狂背着手面对白沙地,岿然不动。他周围好像形成一个真空环境,那些公子哥宁愿挤成沙丁鱼也不敢靠近。   “魔君大人。”上位者们假惺惺地拱手行礼。   宁疏狂最不耐烦他们这一套,明明一个个都想杀他。但今天他有了点耐心,因为他也想玩一玩黑白游戏,“谁来动手?”   宁疏狂向来直白,这倒没什么。但他问谁动手,霎时所有魔族都把目光转向了站在最前面的老年魔族,他是尹家家主尹向荣,上任魔君还不是魔君时,他就将整个尹家的根深深扎进了魔界,他说过最著名的话是,“任魔君变幻,我尹家岿然。”   尹向荣捋着雪白的胡须,沉思片刻,“魔君大人可有推荐人选?”   又把皮球踢回来了。宁疏狂直接戳穿他们,“我动手你们不放心吧。”   宁疏狂知道这群老家伙想干什么。   本来想推他下去,换龙阳上来,或者刑天也行,最不济便是魍魉,红拂则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中。后来发现没办法了,便想着如此也是,大不了扶植一个傀儡,慢慢消耗。就像消耗上任魔君那样。上任魔君算是枝繁叶茂的,最后还不是凋零了。而宁疏狂孑然一身,他们觉得更没什么好怕的。   什么千方百计找到吃掉福星晋升天魔的办法、什么在这个开战的节骨眼上给魔族百姓信心,都是托词。这是他们的服从性测试游戏,先用最小的事让你听话,麻痹你,等你放松警惕,就一点一点掉进蛛网里,死无葬身之地了。   尹向荣没有半点被揭穿的赧然,反而自顾自地圆回去了,“确实,这种事还是我们来做比较好,以免那福星的血脏了魔君大人的手。”   宁疏狂眼眸微微一翕,似乎有光掠过,又归于沉寂。   宁疏狂手掌翻转,转眼间出现一把通体雪白的骨刀,“这是送来诛神宫的那块打造的。”   尹向荣给了旁边魔族一个眼神,对方便走上前恭敬地弯下腰,伸出双手接过龙骨刀,再弯着腰退回原地。   接着魔族们自觉让开一条路,两个魔族手中捧着另外两把龙骨刀走上前来。   尹向荣看向少年、青年魔族们,“可有自愿的?”   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话音方落就有十几个魔族举手。尹向荣挑了三个,这时忽听宁疏狂道,“那书上说凡人废了很大功夫才切下来一块肉,看来这福星很坚硬啊。万一你们三个都无功而返,那我还是应该上去、试试?”   尹向荣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魔君大人说的是。”转过头给了三个青年魔族非常恐怖的眼神,吓得他们双手哆嗦。他眼里仿佛写着:要是给了宁疏狂这个打脸的机会,你们就给我滚去当庶民!   这番威慑很有用。三个青年像打了鸡血,挺起胸膛,雄赳赳地走向大锅。   姜秀从锅里出来,浪费了一点灵力烘干衣服。糊涂妖小声地跟她说,“他们会割你的手。”   姜秀用眼角余光瞟了那三个魔族手上冷光覆背的龙骨刀,一阵怵怕,“我可以用灵力吗?”   糊涂妖愣了愣,未曾试想的道路,“可以。”   姜秀催动灵府,灵力从胸口蔓延向全身,变成一层薄薄的、覆盖住皮肤的灵力盾。这样细微的变化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三个魔族已然站到姜秀面前来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手伸出来,别逼我动手。”   姜秀伸出手。   青年魔族没想到她这么配合,一时间忘了举刀,另外两个也在预想应有的冲突,甚至构建出他们擒拿反抗福星的英勇场面,备受大家长的好评……   姜秀手臂都酸了,“你们干嘛呢,动手啊。”   “你怎么不反抗?”   似乎总有魔族喜欢问她这句话,姜秀懒得答了,“快,我还要回去泡着呢。”   三个魔族:“……”   尹向荣看着那三个杵在那儿的背影,脸色难看。新生代越来越不济了,与一块肉废话什么。这时他瞟向宁疏狂,却见他眼里似乎有笑,周身杀意都散去不少。   尹向荣:真丢脸!宁疏狂都在笑你们!   三个魔族在这样诡怪气氛下竟推托起来了,“少敏兄,你先吧。”   “诶,这种事怎么能我先呢,长青兄,你来吧。”   “正所谓长幼有序,小弟年纪最小,还是两位哥哥来吧。”   姜秀看着他们彼此推让了一会儿,堪称当代孔融让梨。让得她这块肉都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我看你们那个爷爷,还是曾爷爷啥的,他好生气的样子啊。”   三个魔族的脊背瞬间被冻住。仿佛瞬间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两个人同时走上前。   “少敏兄,我先吧。” 第34章第34章   “送”走了三个魔族,姜秀准备回锅里继续待着。   糊涂妖拉住她,“干嘛去?”   姜秀指了指锅,“回去啊。”   “回去干嘛,你已经泡了三天三夜了。”糊涂妖拍脑门,“不对,你肯定偷偷跑出来了,难怪龙骨刀切不动你。”   姜秀嘿嘿一笑,“别说出去啊。”   糊涂妖拍胸脯保证,“放心,我回头就忘了。”   姜秀:“……”也是。   这时两人不约而同听到靴子踩在白沙上的声音。姜秀回头一看,宁疏狂手里抛着龙骨刀朝她走来。无形的蚂蚁沿着姜秀脊背往上爬,直到宁疏狂停在她面前,露出一个相当可怖的笑容,“去哪儿?”   姜秀抱紧糊涂妖,糊涂妖被突如其来的挤压懵住了,“回,回锅里去。”   宁疏狂:“你已经泡了三天三夜了。”   你前天晚上都当场抓住我了你明知道没有,“我再泡一会儿。”   “不泡了。”飞上天的龙骨刀落入掌心,宁疏狂勾勾手指,“过来。”   他要刀我!   不管来多少个魔族,姜秀都不在怕的。因为这些人是炮灰,是路人甲,是放在小说里作者连名字都懒得想的小喽啰。那豁了的断了的龙骨刀就是他们卑微的证明。   但宁疏狂亲自上手,姜秀就说不准了。鬼知道编剧会怎么写?   宁疏狂:“再不放开糊涂妖,它要憋死了。”   闻言姜秀低头看糊涂妖,它的脸变白了。姜秀连忙撒手,糊涂妖头晕目眩,在白沙地上走了两圈面朝下倒地。   姜秀扑过去,把糊涂妖翻过来,只见它张大嘴呼吸,慢慢又黑回去了。姜秀不禁揩了把汗,差点把队友弄死了。   阴影从上而下盖住姜秀。   宁疏狂翻动手掌,姜秀便觉有一股力量将她拉了起来,宁疏狂左手托着她的腰脊,右手龙骨刀从上而下朝姜秀的眉心扎了下去。   姜秀:天要亡我!   或许她这条咸鱼还是有求生欲望的,龙骨刀逼近的同时她以不可思议的弧度下腰,最终双手撑地做了一个瑜伽的拱桥式。   长廊里的魔族都在看她,姜秀在看倒转过来的魔族。   大家都沉默了。   宁疏狂扫了扫她小肚子上的灰,“从这里扎也行。”   姜秀不知哪来的勇气,撒开手又正回来了,大胆地抓住宁疏狂的胳膊,左手拉开右手袖子,拍了拍雪白的肉,“您往这儿扎,这儿好扎。”   宁疏狂看了眼她的手。姜秀怂了,刚看到他断三个魔族的手臂,她这大胆的爪子会不会也保不住了?   宁疏狂忽然左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裥裙在空中飞舞如花开,眨眼的功夫,变成了姜秀面对着魔族,宁疏狂站在她身后钳制住她的情况。   【今天又是被自己美到的一天】   姜秀默默瞥了一眼裙摆,我觉得是衣服好看,人嘛,人还差那么点儿。   尹向荣忍住缓解头疼的冲动,“魔君大人还不动手吗?”   “为了让你们看得更仔细些。”说罢挑起姜秀的手臂,两道刀光斩断袍袖,露出皮肉,“可看清了。”   姜秀已经六神无主,都忘了御起灵力。宁疏狂一刀下来的时候,她还在想:   到底是谁动了我的鲸肉?   咔。   宁疏狂举起只剩一半的龙骨刀。   另一半崩了之后就飞出去,落在尹向荣靴前。   尹向荣看着这龙骨刀碎片,脸绿了。   姜秀:“?”不对啊,前面那三个可是划拉了十几下呢。而且她都没用灵力护体,怎么这刀一下子就断了?   “所谓龙骨不过如此。”宁疏狂丢掉龙骨刀,把姜秀推给刚清醒过来的糊涂妖。   姜秀想问问糊涂妖怎么样了,糊涂妖却拿起她那条胳膊,用还有点儿重影的眼睛细瞧,“嗯,还好还好,没事。”既关心了姜秀也回答了她还没问的问题。   宁疏狂惋惜地看着仅存的半截龙骨刀,走到尹向荣面前。他没有踏进长廊,而是站在台阶下,但也比尹向荣略高了一头。   光从宁疏狂身后扎进长廊里,尹家子弟变成了一个个几乎要融进墙壁里的黑乎乎影子。尹向荣半身在明半身在暗,那双手似乎没有拉拽身后这群人的力气了。而他们所践踏的血和肉、杀戮的化身、卑贱的奴隶宁疏狂,却站在光里,笑盈盈地看着这群人。   尹向荣一下子就累了。但他不能累,他没有资格。   “以魔君大人的实力,才一下就让这龙骨刀断了,未免有些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在上面附着了魔气。”宁疏狂还没丢掉那断刀,闻言倏地一笑。   尹向荣只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但看到他眼里出现了孩子式的顽劣、孩子式的纯粹恶意,就知道诛神宫的地板又要染血了。   断刀脱离他的手,划出一条新月的弧度,最后被宁疏狂指尖夹住。   滴答、滴答。   血浸染了断刀,沿着他的指缝、掌心、手臂、手肘,像血雨一样,由慢到快。每一滴血的坠落都伴着一具身体的倒下。像镰刀割过麦子地,其他麦子惊恐却深深扎在地里,不敢逃。   “真是把好刀。”宁疏狂嗓音轻慢,故意的含混让尹向荣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仿佛是从远古洞穴里传来的呢喃,慵懒、徐缓。   尹向荣让他的儿辈把受伤的魔族抬下去,宁疏狂今天不想要他们的头。   “看来你们找到的所谓典籍是假的,这福星再怎么煮也不可能切下来,就算用龙骨刀也不行。”宁疏狂丢掉断刀,背过身,微微侧脸用余光看尹向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尹向荣的儿子有些冲动,心说三天三夜不行,那就再多熬几天,还有这龙骨刀不行,那就换别的刀,总有办法的,只要宁疏狂肯听他们的。   尹向荣在他开口之前制止了他,摇了摇头。   这根本不是记载对不对、福星能不能被切肉下来的问题。   他们要宁疏狂做的,他已经做到的了,只是结果并不如他们所愿。这一场博弈是尹向荣落了下风,他和宁疏狂心知肚明,他的孩子却还在犯浑。   这个他们以为的空有武力没有脑子的“魔君大人”,其实比他的儿子、孙子都要强。   比起输了,让尹向荣更生气、更悲哀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一个能看穿本质的。   “辛苦魔君大人了。”尹向荣行了个大礼。   糊涂妖还有点晕乎乎的,姜秀就试着用灵力变出些装满空气的球,送进它肚子里。慢慢的糊涂妖神色如常,变回黑色。   “我好了。”糊涂妖按住她的手,“别浪费灵力了。”   姜秀很不好意思,险些把队友闷死了,罪过罪过。这时糊涂妖说“他们走了”,姜秀便看向长廊,魔族清贵果然都离开了。   宁疏狂转眸看向她。   那些魔族都走了,他应该不打算刀我了吧,之前他还放我走来着。姜秀心里打鼓。   宁疏狂让魔奴把煮咸鱼的锅推下去。魔奴麻利地清理现场,半个小时后白沙地上干干净净,仿佛姜秀从未被煮过。   宁疏狂站定在她面前,弯下腰,伸出沾了血的手指,捏住姜秀的腮帮子,拇指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他透亮的眼睛似乎有话要说,千头万绪的,最终归于沉寂,化作落进古井的雨,“还不回去?”   姜秀确实累着了。她昨晚没睡好,早上又早早的醒了,被迫看了一场魔族之间的闹剧。宁疏狂话音方落,她就麻利、虔诚地跑了,跟在魔奴后面,又苟过了一天,真是可喜可贺。   姜秀这一次沾床就睡,醒来时已经午夜了。她嗓子发干,肚子也有点饿,又像条游魂似的到处找吃的。到了厨房,姜秀最先找到水缸,打开后喝了一口,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不是清凉水啊。她又舀了两勺,咕咚咚灌下去,肚子不渴了但喉咙没有。这就是普通的水,或许是从宫外引进来的。   她放下水瓢,又满厨房地找清凉水,没有。不得已敲开了一个魔奴的棺材,“兄弟,清凉水呢?”   “这三天从山上打水,用完了。”魔奴回答完就闭上眼嘣地倒回去。   好家伙竭泽而渔,姜秀把他拉起来,“都用完了,一点也没剩?” 第35章第35章   姜秀的日子又变得舒坦起来了。   诛神宫断了两天水,第三天山泉准时涌出,姜秀又可以美美地喝水泡澡两不误。魔族版回家的诱惑也出了最新一册,看得姜秀啧啧感叹:   这魔族啊,就是放得开、玩得花,凡人的想象力只能止步于“你好骚啊”,而魔族还能搞出个“角替身”。没错,魔族洪世贤找到了一个角和魔族品如一模一样的魔族少女,每天那少女就听他的命令,跪在地上,魔族洪世贤则捧着那角后悔,“品如,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   插画还画了这一幕,画师别出心裁地给跪地的魔族少女画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不过姜秀的好日子没维持多久。魔族清贵有小强一样的精神,为了维护他们经营万年的基业,又卷土重来了。   也亏得他们肯在人间浪费心力,还真的找到了第二本明确记载福星烹饪方式的典籍。   原本这些事和姜秀无关的,她还是每天吃吃喝喝,躺着晒太阳顺便看话本。   但这魔族清贵点名要她旁听,所以姜秀被魔奴带到了议事殿。   她看了看左边的魔奴,又看了看右边的魔奴,觉得自己好像被迫听牛魔王吹牛比的唐僧。   那个魔族有点眼熟。姜秀想起来了,他是那天靠老大爷魔族很近的人。   一块焦炭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姜秀:“是那个魔族让我来的。”   “他叫尹成龙,是尹家家主尹向荣的儿子。”   糊涂妖知道姜秀不清楚个中脉络,正欲解释,姜秀一眼看出讲起来很复杂,打断了它,“说完要多久?”   糊涂妖被噎住,想了一会儿,“一天一夜吧。”   姜秀:“那算了还是别说了,反正他是、那天那个所有人都听他的老大爷的儿子是吧?”   “老大爷……”糊涂妖陷入沉思,“这么说也没错,尹向荣快两千岁了。”   “那他来干嘛呢?那天他老子不是丢脸了嘛?”   “我猜尹向荣不知道尹成龙来。”糊涂妖指着尹成龙周围,“他只带了两个尹家子弟来,这不正常。”   嗯,相比那天全家出行的阵仗,确实不正常。   尹成龙让魔奴奉上卷轴,“魔君大人,这是我派去人间的下属找到的,这本书上记载的办法绝对能将福星炼成丹药。”   姜秀:“!”先是煮我,又要来炼我了?!你们怎么花活儿这么多呢。   而且他好像不知道宁疏狂不识字。   果然宁疏狂没有接那卷轴,脸色还有些阴沉。尹成龙带来的孙儿跑上去附耳低语,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连忙弯腰道歉,“我记性不好,请魔君大人见谅。”   他赶紧让孙儿把卷轴拿回来。姜秀看到宁疏狂在搓手指,知道待会儿要见血了。果然在拿到卷轴后,卷轴断成两截,那魔族的十根手指齐齐斩断。   惨叫声响彻议事殿。   尹成龙不敢发难,他知道是自己先触了宁疏狂的霉头,只好让另一个孙儿把受伤的扶下去,走之前不忘提醒他带走手指。   自从宁疏狂当上魔君,魔族清贵练就了一手捡器官的好手速。   “说。”宁疏狂嗓音轻慢。   “魔君大人,那书上记载,大概是福星第五次降世时,又被凡人捕获了。这次捕获它的是修士,所以他们把福星放在鼎里,炼就七七四十九日,然后那福星变成了一粒金丹,那些修士为了这粒金丹打得你死我活,整个宗门一夜之间全被灭了,金丹也不知所踪。我以为这个办法可以一试。”   姜秀小声地问糊涂妖,“之前不是弄了一大车子书吗?我还以为里面全记载了怎么吃我呢。”   “倒也没有,别看那些书多,其实记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糊涂妖见姜秀还不明白,便提醒了一句,“吃你只是借口,不是目的。”   姜秀不算懂,但也有点明白,反正吃不吃她无所谓,那这个尹成龙不明白吗?估计他不明白,他要是明白就不会瞒着他爹来献策了。   这时宁疏狂冷淡的话传来,“大鼎,金丹,都是修士的东西。就算真的炼成了,魔族能吃?”   他在认真考虑吗?姜秀有不好的预感。   “当然了,修士炼丹用的要么是灵火要么是心火,这两样我们魔族都没有,也不能。不过我想到办法了,云海之下有地火,地火里只有魔气,用地火炼就行了。”   宁疏狂这才有了丝聆听的兴致,撩起眼帘,“地火?”   “嗯,这地火在云海深处,平时很安静,就像一座普通的山。但是它是活的,不定时就会醒过来,喷出很多热烫的水。我们可以将福星装进鼎里,放到山中。等那地火苏醒,自然就把她炼成丹了。”   说着看了眼姜秀,有些诧异。   “七七四十九天。”宁疏狂摸着下巴,“现在可没这么多时间,修仙宗门整装待发,不用一个月,我们就要开战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尹成龙自信满满,“龙阳大人在一个修仙世家的废墟里找到一样宝贝,可以暂停时间,也可以放缓或加速。若能跟他借到,将四十九天缩为一天不在话下。”   姜秀:“……”   你说的这个宝贝,它不会恰好是已经变成烟花的宝珠吧?   宁疏狂也少见的默然,“加速?”   尹成龙还以为他不相信,便侃侃而谈起来,“没错,那宝贝效用可多了,可惜落到那修士手里之后只用来暂停时间,要不是这趟我们挖掘到了很多上古典籍,还不知道它也能让时间飞快流逝。书上说用特定的手法转动宝贝,就能在它方圆五里内形成一个加速时间的结界。”   姜秀不得不承认,这很合理。囚禁丛冷炎的宝珠内部能暂停时间,那逆转手法,相当于把影响转变为宝珠外部,效用也反过来了。   又是书里没有的设定。这个编剧脑洞很大嘛……出来挨打!   哦,宝珠已经被毁了。哼,这次是咸鱼的胜利。   姜秀还以为宁疏狂会把宝珠已被毁的事告诉尹成龙。   却见宁疏狂换了个坐姿,从最开始的分腿正坐变成了他惯用的单腿趺坐,“那颗宝珠,龙阳早就给我了。”   尹成龙狂喜,“那太好了!魔君大人,接下来就是确定地火的位置。”   “哦?这地火飘忽不定?”宁疏狂语气懒怠。   “是,书上说地火和龙相生相伴,龙在的地方地火就在,就算龙死了,地火也会盘踞在它的尸骨周围。”尹成龙替宁疏狂高兴,“原本我们还不知道这龙在哪里,就算找到了它也会跑。但现在不用担心,魔君大人日前杀了最后一条龙,那龙的尸骨肯定不会移动,地火也绝对在那附近。”   姜秀的笑凝固在嘴角。   编剧、出来挨打!   糊涂妖观察着宁疏狂的表情,“他怎么看上去很苦恼?”   姜秀已经在心里用刀戳了编剧千百遍,闻言看向宁疏狂,“没啊,还是和平时一样,这世上有能让他头疼的事吗?”   糊涂妖想了想,“没有。”   姜秀摊手,“那不就对了,现在应该担心我的安危,我要被炼成丹了。”   “倒也不必担心,我还没看过那所谓典籍呢,你是不知道凡人有多爱吹牛,那书上写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总和实际有些出入。你看吧,之前那书说什么煮了就能用龙骨刀割下来,不也是假的嘛。”   说得有道理,姜秀一想是这么回事。抛开她没有煮够三天三夜不说,那龙骨刀怎么可能对她没造成一点伤害呢?它可是“最坚韧的骨头”啊。   姜秀:“也就是说这个地火纯纯扯淡?”   糊涂妖:“倒也未必,等我多看几本。”   姜秀扶额,“要不然我出去避避风头?”   此话一出,姜秀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冻得她一激灵。   “你出去了还能回来吗?”糊涂妖说。   姜秀想了想,“不能了吧。”   糊涂妖:“那你想回来吗?”   姜秀点头,“想。”更多是想看看魔族版回家的诱惑还能怎么扯。   “那你还是别走了。”糊涂妖拍了拍她的手臂,“让我看看怎么办。”   姜秀摸了摸脖子,奇怪,忽然又不冷了。   尹向荣得宁疏狂肯首,喜不自胜地回去了。糊涂妖走到宁疏狂身旁,“你怎么答应他了?”   就是就是。姜秀总在“他要杀我”和“他不会杀我”之间摇摆,摆累了。   “让尹向荣看清啊。”宁疏狂疏懒地往软垫上一靠,“他不就是以为尹家的根扎得够深,谁也撬不动吗?这世间就没什么能永恒,他想教我做魔君,那我就教他做魔的道理。”   糊涂妖:“看来网已经撒得差不多了?”   “嗯。”宁疏狂半阖着眼,似乎真有些困意,“花开花落,都有它的天时。这个道理我都懂,他怎么会不懂。不是有一句话说什么不见……”   “不见棺材不掉泪。”糊涂妖说,“是凡人的一句俗语。”   “嗯,那就让他看看他的棺材吧,活了两千岁也该差不多了。”   见他们聊起大事,姜秀也有点困乏了,这儿没她的事了吧,她抬起脚往殿外走去。   “福星。”   姜秀不得不转身,小碎步飘到宁疏狂面前,“诶。”   “糊涂妖,你出去。”宁疏狂没睁眼,但却能准确指着姜秀的鼻子,“你留下。”   姜秀用眼神向糊涂妖求救:带我走,带我走!   糊涂妖无奈摇头,做了一个拱手的姿势。姜秀产生了幻听,“保重。”   宁疏狂也让魔奴都出去了。   议事殿里只剩他和姜秀。   “你一定在心里骂我。”宁疏狂说。   你怎么知道?   “你肯定在想这才过了两天安生日子,怎么又要折腾了,而且这次还不是架一个锅那么简单,还要把你丢进地火里。”   他还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   “但你知道宝珠已经毁了,所以这件事必然不成。”   对啊,那你就不要答应那个尹成龙啊。   “所以你在怕什么?”   宁疏狂这句话把姜秀问呆了。   她在怕什么?她怕这书改剧的编剧又弄出什么骚操作,她怕天命。天命让宁疏狂当魔君,她就怕宁疏狂,让龙阳当魔君,她也照怕不误。   那宁疏狂都放她走了,她跑呗?不行,她好贪恋诛神宫的生活。她就是又怂又孬又爱享受,这有什么错。多少人想做不敢做的事她都敢做,她很自豪。   宁疏狂直起身,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姜秀乖乖坐过去,他的头便落到了她的腿上。   咸鱼默然,合着是让她当枕头来了。   宁疏狂动了动脖子,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后睁开眼看姜秀,“没墨了?”   姜秀:“……”完了,被他找到了听夸夸的最佳姿势。   太阳要落山了,夸夸专员小姜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她在诛神宫的第一个家,厨房。大快朵颐后的小姜满口赞叹今天新来的厨子,并亲自面见对方交流做菜心得。天黑后小姜跟着大部队回到她第二个家,双人棺材,和硬邦邦的邻居互道晚安后盖上棺材盖,结束这一天的辛劳。   第二天魔奴起床,准时唤醒姜秀。姜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是先喝一口水,准备一下洗脸刷牙,在这个过程中思考早饭要吃什么。   这时两个魔奴过来捞她。他们一动手姜秀就知道又要把她叉出去了,姜秀制止了他们,“去哪里?我自己走。”   从厨房出来后她晃到了一个铁笼子面前,熟悉的铁窗。坐进去之后糊涂妖来了,魔奴把缰绳套到魔兽嘴上,长鞭一甩,魔兽振翅高飞。   姜秀:“去哪里?”   糊涂妖:“去龙的埋骨地。”   好歹这次出门提前通知了她。姜秀已经略有心得了,带了吃的喝的,权当春游。   世上最后一条龙潜在魔界至西。   魔奴骑术越发好了,尹成龙和他的人还没到,姜秀和糊涂妖就先到了。姜秀出笼子后手掌在光滑的额头上搭出一个小雨棚,眺望远方,“怎么跑渔港来了?”   他们在一个宽得没边的渔港上。   渔民在海边忙碌,将一箱箱新鲜的鱼倒进竹篓。姜秀撒欢地跑过去看,反正也没人拦她。糊涂妖跟在她身后,向所有人解释一遍这是个无害的福星。   姜秀最喜欢吃深海生物,尽管它们都努力长成了不能吃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技能点都没点在外表上,它们反而更好吃了。肉质鲜美,和浅海鱼类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但她晃了半天没看到一条奇形怪状的玩意儿,都是些姜秀早就品尝过的浅海鱼。   姜秀问渔民,“老乡,怎么没有深海鱼啊。”   渔民花了点时间思考“无害的福星”是什么意思,把姜秀代入“魔君大人的储备粮”就好理解多了,态度也和善起来,“最近海里死了龙,三个月都不能去深海。”   姜秀:“为什么?”   “因为龙是上古生物,没几个人见过。”糊涂妖过来解释,这种掉书袋的场合怎么能没有它,谁和它抢话筒它跟谁急,“书上说龙很记仇,我本以为是打它它就会记住你那种。没想到意思是龙死了之后——准确来说是皮肉消散、只剩躯壳后,它的魂魄会在海里寻找仇人,不灭不休。魔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若有龙死了,要三个月后才能下深海。渔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渔民:“大人说的对。魔君大人杀龙那天还没什么,第二天我们照常出海,在海上捕鱼就什么事都没有,但只要撒长网,或者潜入深海,就会看到龙的影子。它把海搅得一团乱,幸好大家及时上岸这才没事。”   “它在找仇人。”糊涂妖补充道,“没见到仇人它不会真的发作,所以渔民遇到它也不会被它杀死。但是它搅起的海底漩涡、暗流可能会杀了他们,所以最好还是别下海,就近捕鱼,三个月后再下去。”   姜秀小声地说:“它的仇人不就是宁疏狂吗?”   糊涂妖也跟着小声,“是呀。”   那宁疏狂肯定不会下海了。   姜秀知道宝珠已毁,尹成龙的计划注定泡汤。所以她这是来陪跑的,就当冲业绩。老板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反正宁疏狂还没来,姜秀问糊涂妖一些注意事项。   姜秀:“那个地火啊,其实就是海底火山嘛,我要在里面待多久啊?”   糊涂妖:“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姜秀不解,“宁疏狂没告诉你,呃……”   他好像没说宝珠的事。   糊涂妖他都瞒着?   糊涂妖老神在在,“炼你是手段,不是目的。”   行,懂了,又是什么政..治博弈那一套。但是她怎么说都要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对吧?姜秀想了想,跟糊涂妖要她的平板,“上次吞了的床还在吗?”   糊涂妖张大嘴吐出来了,“呐。”   姜秀赞叹它肚子里的异次元。不但够大而且干净,还有保鲜功能。电影里同样能吞东西的噬元兽看着就黏黏糊糊的。   接着姜秀赞叹自己的先见之明。她的薄被褥、枕头和床垫都能折叠起来,变成平板一样大的豆腐块,携带方便实乃居家旅行之必备。   没有储物袋也无妨。姜秀跟渔民要了一个装鱼的小背篓,又让糊涂妖把上次去龙阳家蹭饭的“存货”都拿出来。   不多时她把鼓鼓囊囊的背篓扛在背后,松了松肩带。   糊涂妖:“你是去度假吗?”   姜秀按着胸口:“我是怀着度假的心情去的。”   马蹄声擂鼓般地到来。   尹成龙坐在一辆由十九匹宝驹拉着的车上,相比姜秀上次看到他的好脸色,今天他显然不大痛快。身旁的两个小辈也跟着没有了笑容。   糊涂妖:“尹向荣知道他‘献策’的事了,大发雷霆。不过这样挺好的,让尹向荣看看他的接班人是什么货色,就知道尹家已经无药可救了。”   无药可救吗?姜秀上次见过那两匹宝驹,那可真是日行千里的好马啊,才两匹,万有财就一副死了爹妈的伤心样。而这里足足有十九匹。尹家肯定不缺买药的钱。   更别提这辆车的装饰了……姜秀以为宁疏狂的金鸾车算豪车,可跟尹成龙的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今日尹成龙也穿得很不一样。   他来见宁疏狂那天,穿得和跟尹向荣围观煮她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首饰,衣服纹理也不突出,只能分辨出是还不错的料子,总之不是平民百姓亦或者万有财那种人能用的。而今天尹成龙好像脱下一层皮,露出里面满是珠宝、金银的肉来。带来的约莫十六七个小辈也都穿金戴银,言行举止看似斯文,却在踢翻渔民挡路鱼篓时原形毕露。   姜秀莫名想到了斗地主。地主最后可不就是被埋了嘛。   尹成龙走到糊涂妖面前,“糊涂妖,魔君大人呢?”   糊涂妖:“魔君大人还没来,请你且再等等吧。”   “我可是把一切都压在魔君大人身上了。”尹成龙迫切渴求,“魔君大人一定不能让我失望啊。”   说完他看向姜秀,目光触及到那小背篓时愣了下,旋即皱起眉头,似乎有满腹想法。   姜秀站姿很嚣张,她在除宁疏狂以外的魔族面前向来是懒得装的。她甚至有点期待尹成龙展示一下他不成熟的“小想法”,给她一个斗地主的机会。   果然尹成龙张开嘴要说话了。这时他身后的小辈一个个哎呀地叫了出来,全都看向头顶。紧接着尹成龙的肩膀被踩了,宁疏狂轻轻把姜秀提了起来,在砸出一个水花之前留下一句话:   “留在岸上,下来的死。” 第36章第36章   姜秀猛地喝了一口海水。   幸好她是个金丹修士,灵府察觉到她五感被封立刻便运作起来了,用灵力为她创造出一个能呼吸的小气泡。   她被解救的同时,那个待在她灵府里修生养息的小剑灵也松了口气。   姜秀本来可以不用呛这口水的,宁疏狂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她弄下来了。   咸鱼也是有脾气的。姜秀一脸怨念地看向宁疏狂,涎丝在他周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飞舞,如定水珠一般分出一个水不沾衣的空间。   他把姜秀拉进来,随意甩了下抓着她因而湿漉漉的那只手。   姜秀擦了下脸上的水。他是不是记恨我上次给他洗脸没拧干毛巾?   原来涎丝还能这么用,那他之前杀人的时候怎么不用呢?那样就不用弄得浑身血糊糊的了。   宁疏狂往海底坠去,不多时到了日光无法抵达的幽深海底。偶尔有几只发亮的海底生物游过姜秀身旁,她好奇地观赏着。   这时姜秀才想起一件事,“魔君大人,你为什么下来?”   宁疏狂给了她一个“我喜欢,你管我”的眼神。   “你杀了龙,那条龙的魂现在满海里找你。”姜秀想告诉他,她完全可以自己下来,还可以自己上去。她已经实现自我管理了,大老板可以放心。   宁疏狂欲言又止。   【我长得好看不代表我弱,用不着世人担心,我也会好好保护我的盛世美颜的】   淦。没法聊了。   这时宁疏狂丢了一样东西出去,姜秀没看清。下一秒整个海底都被照亮了,姜秀这才惊觉下面是一截很大的白骨。往前看去,骨头搭成了一座很长的桥。不足之处是缺了三截。   这就是龙骨啊。   光是看骨头,姜秀就能想象出这巨物生前的光彩。换到现代这就是濒危保护动物。   不是说地火就在龙的尸骨附近吗?姜秀环顾左右,没看到什么有喷发意向的火山。   宁疏狂也在寻找附近的火山。   不多时他看到了那平地上凸出的火山口,又向上丢了什么。一朵亮光直冲海上。不多时一个大鼎掉了下来,直直地把火山口砸出个洞。海水灌入洞中,宁疏狂也提着姜秀下去。   下面别有洞天。这是个已经喷发过很多次的海底火山了,最外层岩浆遇水冷却、底层岩浆退却后形成了一个夹层。宁疏狂进入火山后便封住了大洞,转眼功夫又挖出一个洞府,把姜秀丢了进去。   至于那个掉进来的鼎……姜秀眼睁睁看着它砸进岩浆里,咕咚咕咚冒两个泡,融化了。   姜秀:“……”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吸入大量火山气体产生的氟化氢及其衍生剧毒物之后还能活蹦乱跳的,也只有修士了。   宁疏狂盘膝坐了下来。   场面有点尴尬。   姜秀还是头一次和他在这样密封的空间里待着,往日就算议事殿只有他们俩,那魔奴啊、糊涂妖啊也离得不远。她全然不觉得有问题。   宁疏狂不说话,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但很快她就适应了这种尴尬。还找到自娱自乐的方法:背过身,从口袋里掏出最新魔族版来自人间的你,旁若无人地开始看。   这种境况下姜秀还找回了中学时期上课偷偷看小说的快乐。   她感觉到宁疏狂的目光在她脊背上爬。   没事,只要苟得住那就继续苟。姜秀现在懂了,不管是锅煮她还是鼎炼她,那都是魔族清贵和宁疏狂的博弈,是“说起来就很复杂的权斗”,反正和她没关系。在这里待着,时间到了就能回诛神宫了吧。   他总不可能把我留在海底喂鱼吧。   忽然山体剧烈晃动。姜秀诧异举目,那外面好像有大动静。她偷偷回头看宁疏狂,后者岿然不动,似乎在这在他意料之中。   晃动多次之后姜秀明白过来,这不是来自地下的动静,而是有什么在撞击山体。一次又一次。   洞府像一片赤.裸在暴雨中的叶子,不停震颤。砂石落到姜秀头顶,她低下头拍了拍,见宁疏狂的眉间窄起来,紧接着那封好的火山洞口被撞开了,海水倾斜而下,浇在静止和流动间作斗争的岩浆上,烫出一朵朵白烟。   是尹成龙带来的尹家子弟。站在洞府前惶惶不安:“龙、好大的龙!”   他们遭遇了四处寻仇的龙魂。那条龙能察觉到杀它的人就在这附近,却找不着他。于是异常暴躁,把下海来的尹家子弟搅得和海水一样混。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尹家子弟看见姜秀安然无恙,那让三百个工匠连夜打造的大鼎也不知所踪。他似乎懂了什么,但太晚了。   蒸腾、滚烫的热气灼烧他的后背,他第一个念头是快回去告诉曾曾祖。他的脚动了,转动眼睛,心想我该如何避开那条发疯的龙魂,它要寻的是宁疏狂,他们都想宁疏狂死,为何不合作?他的思想比他更快地飞出火山,可他的身体却坠了下去,身首分离,落在岩浆上,像一张引燃的纸,烧尽了。   姜秀就这么看着一个个从龙魂手下逃脱的魔族,下来后同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断成两截掉进岩浆。   整个过程里宁疏狂没有起身,甚至换了一个更散漫的姿势。一如往常的。   有一个意志坚强的被割首后身体还想丢出武器。一粒姜秀见过的海胆越过宁疏狂落到了她脚边,她下意识后仰。还未御起灵力,那海胆便又飞了出去,落在那摇摇欲坠的尸体身上。随后海胆炸裂,和碎成一百零八条的尸首掉进岩浆。   姜秀:“……”大老板很生气啊,居然补了一百零八刀。   这时又有一个魔族下来。姜秀数了一下,这是最后一个。死了就只剩尹成龙。   “宁疏狂,你骗我们!”他明明看到自己的族胞进来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姜秀以为他会和前面的一样下场。   却见这魔族突然不能动弹了,涎丝缚住了他的四肢。宁疏狂撩衣起身,走到洞口,抬起右手按在魔族抽搐的脸上,如此一推,那魔族便掉下去了。夺去一条性命的动作竟如此行云流水,怪哉。   宁疏狂:“死光了?”   是个疑问句。姜秀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问自己。他怎么知道我在数数,“嗯,十八个,都没了。”   “你想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来?”   “不想。”她更想知道啥时候能回去。   “尹家已经是一盘散沙了。尹向荣还想用老一套,但他的儿子被老子压得太久,想快点掌权,而尹家新生一代又过于着急,还不如尹成龙。”   宁疏狂倏地笑了,看着姜秀,“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蛮力?”   姜秀眨了眨眼,“没有。”对,我一直觉得你的脑袋里只有“杀”字。   “他跟我说魔界如果有一天垮了,一定是因为这些清贵。龙阳他们不是我的敌人。”   他?姜秀心想这个人是上任魔君。   咸鱼更关注的是既然尹成龙带来的人都死了,他们是不是能上去了?   宁疏狂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回身又把洞堵上了。   姜秀:“?”怎么又给埋上了?   宁疏狂:“龙在外面。”   他也会怕的啊。姜秀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   渐渐的响动平息,龙魂似乎消停了。临走前还泄气地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翻滚,姜秀想象的是一个小屁孩因为要不到糖果在地上边嚎边打滚,震得楼下邻居都要上来跺脚骂人。很不幸她就是楼下邻居,只得捂住耳朵。   过一会儿姜秀支起耳朵,没声儿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宁疏狂,眼里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开洞啊,回家。   宁疏狂趺坐着,身子一歪,手肘抵着膝盖,手指抵着太阳穴,半阖着眼,“一天。”   一天!他都把尹成龙的子子孙孙杀得片甲不留了,还要做戏。   哎,舍命陪老板呗。姜秀这会儿真庆幸她有先见之明,下来之前还用灵力把小背篓封上了,才不至于洒东西。   姜秀解下背篓,从里面取出吃的喝的。把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展开,浪费点灵力清扫出一块没有砂石的空地,再把床垫、被褥、枕头都铺上去。她勤恳得像个刚上大一的新生。   宁疏狂看着她做完这一切,露出松鼠囤货过冬的满意表情,攥紧被褥里,背对着他,掏出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魔族版来自人间的你剧情越来越奇怪了,之前还要死要活不让女主回魔界的男主一怒之下答应了女二的求婚,成婚当天又悔婚,悔婚就算了女主舍不得男主,把男二丢了,一顿日剧跑来到婚礼现场,说要和男主厮守。   姜秀面色凝重地啃着一块米糕,她觉得女二不如和男二在一起,别跟男女主这俩卧龙凤雏浪费时间了。   蓦地姜秀感觉到了一股凝视。   是杀气!   这股杀气沿着她的脑袋往下走,似有似无。这里只有她和宁疏狂,又不可能跳出第三个人来。所以这杀气是哪儿来的?   卑微小姜颤颤巍巍地变出一朵水镜,映出了坐在她不远处宁疏狂的表情。他在看自己。   呜呼噫嘻,姜专员你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姜秀开始自我检讨。这里可不是议事殿,大老板有自己的榻,这种越是需要表忠心的时候,你越要拿出点诚意来。怎么可以吃独食呢?你看他的眼神,他想刀你啊。   这要是在诛神宫,大不了咱拖延是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苟一时风平浪静。可现在是在海底啊,得罪了他那就是海底两万里修仙版。是,咱可以走,自己回去啊。可从此之后大老板对咱的印象就不好了,扣不扣工资另说,你在诛神宫的日子就没那么舒坦了呀。   宁疏狂确实在看姜秀。   但他也在想尹向荣。他撒了这么久的网,是时候收了。有些东西光杀是杀不完的,必须连根拔起。从根源让他绝望,再无一线生机。   这时姜秀忽然坐起来了。   她似乎很纠结,宁疏狂看见她抓了一把头发,然后转过身来看他。   姜秀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床铺,“魔君大人,那地方不干净,您坐着会弄脏衣服的,还是过来这边坐吧。”   宁疏狂:“……”他像看到什么稀奇物种,“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这可是她的一片拳拳之心,为的是能在诛神宫继续百事无忧地躺平下去,她容易吗她?她好不容易做完了心理建设,不要问了。再问她就反悔了。   姜秀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先不管她为什么是那个表情。宁疏狂确实不喜欢弄脏衣服,他很双标,血之类的洒多少在身上都无所谓,但他不喜欢灰尘、泥土。   姜秀见他真的走过来坐下,又是震惊又是万幸。   惊的是他竟然不嫌弃,幸的是他竟然不嫌弃。   姜秀又往旁边挪了挪,几乎把三分之二的位置都让给宁疏狂了,“魔君大人,您还满意吗?”   宁疏狂看了她一眼,忽然把姜秀抓过来。   姜秀以为他要把自己丢出去独享床铺,却见宁疏狂说:“不许动。”   姜秀立刻不动了。   宁疏狂:“我是说不许动。”   我没动啊。   宁疏狂揉眉心,“你不是看话本么?躺下吧。”   哦。姜秀硬邦邦地躺下了,很安详。她本想就这么学习魔奴的“不动如山”规则,平安度过这一天。但宁疏狂忽然也跟着躺了下来,让姜秀下意识翻身背对着他。   坐不就行了他怎么也躺下来了?!   姜秀不敢动。这时宁疏狂问她:“看话本。”   话本在我怀里啊。等等他不会是想看吧,他又不识字。姜秀脑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总算明白他是让她看话本。   姜秀翻到刚才那一页。尽量把涣散的注意力击中到文字上,很快又旁若无人地开始看书。看到最后一页,姜秀心满意足地阖上话本。   好啊,最后女二和男二在一起了,男女主殉情都死了,这个结局太让人愉快了。   姜秀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她一直侧着身,胳膊有点麻,便换了个面儿躺。看到宁疏狂的脸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嗯?怎么这里有个人。   宁疏狂闭着眼,呼吸平稳,已然睡着了。   姜秀:“……”靠,忘了自己和大老板在一个铺盖上。   她还是翻回去继续看书吧。姜秀手头还有三本话本,够她看一天了。   宁疏狂的睫毛颤了一下。   像冬日里被一根羽毛压塌的树枝,落下无尽的雪。   他真的睡着了?好比一只凶猛的狼王卸下防备,姜秀觉得这不可能发生。她没意识到自己违背了咸鱼本能。狼王睡着了,她应该跑,或者无视这一切,而不是观察他睡着时的样子。但也是这观察让她看到了很多平日里没注意到的细节。   他的唇珠很明显,一个人字。他睡着时会把雪白的门牙遗落在嘴唇外,这让他显得孩子气。仿佛睁开眼时会有一个揉眼睛的动作,询问吵醒他的人有什么事。这时最衬他的是一道夕阳,夕阳把他变成了趴在地毯上睡着的一团柔软。   睁着眼的他是冷傲的。他看世界像看一滩淤泥,淤泥没有美感,因此他的眼神也没有美感。好似飞鸟投林,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闭上眼的他就瞬间柔和了,好像有人在玻璃上吹了口气,勾勒出他的形态,洇开了。那高耸的鼻梁一下子变得稚气了,从高不可攀的山峰变成了一个小丘陵,好像还可以捏上那么一捏。平坦甚至有些陷落的眼下透着青,把憔悴和疲惫藏得恰恰好好,仿若眼皮子底下的谜底。他是某种矛盾的化身。亦或者矛盾就是他。   也只有书里才会有这样的人物。尘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宁疏狂。   姜秀本想再看一本话本,却不知怎么也有些困了。就跟打哈欠会传染似的,她被宁疏狂传染了睡意。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太阳和月亮的地方像丢失了时间的异域,失去时间就是得到时间。宁疏狂比她先睁开眼,这一觉他睡得很好,这些天忙于布局而遗失的困顿都驱逐去了。   他想起身,却注意到了姜秀的手不知何时压在他的银发上。他有种预感,起身这个动作会牵动他自己,乃至牵动她,又或者牵动更深的什么。于是他没有动,而是认真地端详起这团在他面前融化的睡颜。   她很小巧。小巧得仿佛他一捏就能捏死。但他觉得她死后绝不是空无一物的,她会留下一粒遗产。不是修行者的舍利,而是一粒没什么用的东西。但他会想臻藏起来,在无穷尽的岁月里放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不曾提起,却在心中炫耀。   他丝毫不觉得这是个幼稚的举动。世人总把一个人的坚定和固执鉴定为幼稚,仿佛这么说就能让他们摆脱幼儿的形态,站到更高的位置去。但其实他们是堕落了,任由自己变成了泥人。既不像孩子,也不像成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强装悲悯地看着窗外的人,岂不知他们也站在一扇窗里。   是什么孕育了这样一个她?他像被什么引诱了,以为走进森林就能看到真相。谁知这条路是那么长,他需要奔跑、追逐才能跑到最深处去。等他抵达终点,就会发现无法回头。不,不是无法。是他不愿意回头。他等待了那么久,穿越了那么多条路,走过那么多岔路。拨开最后一丛绿叶,见者所见,这便是他的归宿了。   你比莲花圣洁,你比月光清冷。她的夸赞,正如他的告白。   宁疏狂从来不睡无用的觉。   但今天他愿意再闭上眼,再做一个梦。 第37章第37章   姜秀睡到自然醒。   现在几点了?她惺忪着眼,揉了揉咕噜噜作响的肚子,摸到小背篓旁边,拿出吃的塞进嘴里。   姜秀嚼东西的腮帮子慢下来了,缓缓把脸转向宁疏狂。   宁疏狂站在洞口,闻声便说,“醒了,回去。”   可以回去了?姜秀狂喜。不过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他什么时候醒的?她睡得口水横流、四仰八叉的时候是不是被他看到了?   算了,不想这些。姜秀打开清凉水喝了几口,把吃的咽下去,利索地将床铺、吃的喝的收回小背篓,背上背篓,一切就绪。   “过来。”   姜秀走到宁疏狂身旁。下一刻洞口大开,海水灌入。涎丝如往常般分水。姜秀低头便看到那不怎么流动的岩浆,尹成龙说的地火应该就是海底火山喷发。但姜秀一直没见这底下的岩浆爆发。看来和糊涂妖说的一样,人间典籍记载的不一定都是真的,少不得添油加醋。   姜秀怀着“终于重见天日”的愉快心情,等待涎丝从幽深海底升上去。   周围的海水躁动起来,不安感升起。黑暗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窥伺他们。   宁疏狂倏地道:“躲好。”   姜秀这次反应很快,还没等海水涌入涎丝,她便御起灵力裹住全身以及小背篓。宁疏狂像一根纺锤般飞出去时,她平稳地呼吸着,向下沉试图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观战。   最好的隐藏地点自然是龙骨。那么大的龙骨,有许多萤火虫般的小鱼儿也来寻求庇护,躲在骨缝间。姜秀一进入骨缝便觉自己成了一粒沙子,嵌了进去。她的到来逼退了很多小鱼,它们成群结队的往前游去,姜秀猝不及防地被撞得面向龙骨的前端。   咦,那里怎么是亮着的。   海水被搅浑了。有什么发亮的巨物飞快从姜秀头上掠了过去。她猜是那条龙魂。昨天龙魂来时慢了些,只逮住了倒霉的尹家子弟。或许它变聪明了,知道仇人还在这里不曾离开,所以一直潜伏在不远处,宁疏狂出现后它便立刻出来,带着狷狂的恨意。   小鱼儿们瑟瑟发抖。它们也感知到龙魂的可怕,海底都被它搅浑了。火山灰、砂石、珊瑚礁像被倒进搅拌机里转动,姜秀的视野被严重影响。这样混沌中她看到了亮光,便振臂游去。不多时她停在了一块比龙骨更大的骨头面前。   姜秀试图看清这骨头的相貌。她没有宁疏狂那可照海底的道具,用灵力照亮未免太奢侈了。她现在可没补充灵力的渠道,而吃灵材不但会增加灵力还会增加修为。   这时姜秀看到了那些小鱼,它们聚到一起就变成了一盏灯。姜秀故意将它们往上驱赶,不多时借着光看清了脚下究竟是什么。   这是龙的头骨吗?   姜秀没有见过活着的龙。但她知道课本上的龙是什么样子的,鹿角牛头虾眼驴嘴。这分明是龙的头骨,而且它很亮,就算变成白骨了也裹着一层幽蓝色的光,反而那长长的脊骨很是苍白黯淡。   “啊……”   姜秀忽然听到了悲鸣。远古生物的悲鸣和鲸鱼的叫声一样,神秘空灵。道不尽的孤独和苍凉。   龙的怨恨让海水沸腾,它反反复复阐述着一个目标,“报仇、报仇、报仇!”   它的复仇对象是宁疏狂。是一个只有女主能杀的狠角色。姜秀表示同情,虽然杀掉最后一条龙的大老板是屑,但这仇是报不了的。   姜秀躲进龙的头骨。小鱼围着她,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龙魂带起的漩涡将周围的一切都摧毁了,包括它自己的脊骨。看到那脊骨化为灰烬的时候姜秀是震惊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我狠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放过”吗?   不过这头骨还好好的。挪地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趁这个时候姜秀审视了一下自身还剩的灵力。不多,二分之一吧。省着点用,苟到陆雪音掀翻魔界还是可以的。   看得出来龙魂真的很恨宁疏狂了。姜秀不知道宁疏狂在哪里,但根据龙魂作妖的范围推测就在她的斜后方。它杀不掉宁疏狂,越发疯狂,半虚半实的龙尾甩动、拍打,有一次还把头骨掀翻了,姜秀和一众小鱼像坐在一只翻了的车上,直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姜秀有点晕。晃了晃脑袋,这时她发现海水变红了。不是宁疏狂的血,因为这红不是漫散开的,而是海水变了色。龙在泣血。   她也不知道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海底甚至裂开了,岩浆汩汩地流了出来。   海水终于平静下来了。   慌张的小鱼像是真只有七秒记忆,前一刻还惊恐地游来游去,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好奇且亲昵地碰姜秀的脸,然后被灵力弹回去。   龙魂不可能杀了宁疏狂,所以要么是它放弃报仇了,要么是转移阵地。眼见海水褪去猩红,姜秀猜测龙追着宁疏狂去别的地方了。   危机解除。姜秀自然是要先上去的。游了一会儿,周遭的还是暗得见不着一点光。正这时荧光从斜里冲进来,卷了姜秀直冲海底。   姜秀像被果冻裹住了,能观察周围但动弹不得。紧接着又一庞然大物和她一样被裹了进来,姜秀定睛一看,是龙的头骨。   她是被怒而归来的龙魂裹挟了。   不过这龙魂并不能伤害她,它的一腔怨气还要留给宁疏狂。姜秀听到了龙的控诉,对宁疏狂的指责。   “我什么都没做,杀我干嘛!”   “还把我的骨头搬来搬去,搞得我睡不好觉!”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啊这,是,宁疏狂就是个屑,不然他也不能当反派是不是。这个搬来搬去是什么意思,姜秀不懂。但她能深刻感觉到这条龙和她一样,胸无大志。它其实对死了也没多大意见,这么愤怒完全是因为“睡不好觉”。   所以这是一条因失眠而狂躁、要杀仇人祭天的咸鱼龙?   这条“龙车”不知道开了多久,终于抵达目的地。姜秀定睛一看,太壮丽了!长城般的白骨荧荧生辉,其光能将海底照亮,如在白昼。并且还真和尹成龙说的一样,龙的尸骨旁便是喷涌中的地火,熔浆滚滚不断,生机与死亡交织之美诡谲绚烂。和姜秀所在的那个海底火山里瘫软无力的岩浆完全不一样。   龙魂一吐,把头骨和姜秀都吐了出去。姜秀抓住头骨,安稳落地。   头骨似乎和脊骨有感应,落地时是歪斜的,却能自动调整,与脊骨相连。姜秀从眼窝处游出,打量这生灵死后的壮观。人似乎骨子里就钟爱毁灭。于陌路处寻得浪漫,情愿为一步路而葬身无边宇宙。   龙魂四处游走。姜秀猜在它眼里,除宁疏狂以外的生物,不管是鱼虾还是魔族还是她这样的修士,都是一样的。它无意伤害他们,只是撼树除蚁时难免弄下树上的蝉。   虽然姜秀不知道龙骨有多少节,但这里看起来是完整的,因为每一节都连着。她明明看到龙骨被运进诛神宫,魔族清贵也做了三把。不免一头雾水,宁疏狂玩了障眼法?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   一条鲨鱼游过姜秀身旁,姜秀干脆拽住它的尾巴,借力溯游。咸鱼不想动。   蓦地姜秀看到一朵光掉进海里,像烟花一样绽开了。她认出这是宁疏狂下落到海底时丢的东西。他在这附近?   姜秀抬头,果真见宁疏狂踏着水来了。涎丝像一朵盛放的罂粟,层层叠叠,将她裹了进去。青葱一般的手指挽住她的腰,带着一股誓不回头的劲,直把姜秀拽得撞了上去。这个年轻的胸膛在上下起伏,一呼一吸,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像一个扛着枪走向朝阳的战士。   “嘣、嘣、嘣”,心跳声很大,填满她的耳朵,把龙鸣声也盖过去了。姜秀以为宁疏狂不呼吸,他死亡般的静止也是震慑敌人的一环。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战胜的。但此刻他心跳得很快,快得像要从嗓子口崩出来了。掉到地上,他会捧起来交给谁呢?这样的心跳应该属于一个在球场抛洒汗水的少年人,而不是一个成天浸泡在血里的标本。   宁疏狂垂眸看姜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那平日里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散漫从她脸上消失了,他忽然很想沿着舌尖、喉管、食道,钻进她心里,问问她在想什么。   姜秀还不知道宁疏狂想效仿白晶晶,钻进至尊宝身体里去看椰子。她在想龙魂到处找宁疏狂,宁疏狂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她会被波及?   大老板,你害死我了!   龙的咆哮声近了。宁疏狂一改神色,对姜秀道:“跟紧我。”   姜秀:“?”淦,他肯定不知道龙是追着他跑的,跟着他她才会完蛋啊喂!   回去之后必须跟糊涂妖提个建议,比如给他开设文化课。   姜秀觉得她很有必要解释一下,“魔君大人,那条龙——”   龙魂恶狠狠地撞来,宁疏狂没空听她说话,用力挥袖。涎丝在水中盘旋,卷起一条和龙魂一样大的水龙卷,撞向张大嘴扑来的龙魂。   嘣!   姜秀从不知道水中打斗也能有这么大的声响。其冲击将他们推了出去,尽管宁疏狂拉着她,姜秀还是不可避免地翻了十几个跟头,一阵折腾下来胃部翻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过程似乎有水渗了进来。   宁疏狂手掌抵住姜秀的背才没让她碰到涎丝。他转眸看了眼涎丝,眼色深了深。   姜秀晃了晃有点昏的脑袋,还想着跟宁疏狂说清楚,“魔君大人,那条龙——”   阻止她解释的是龙魂。水龙卷只能把它推开,伤不了它。它有肉..体的时候宁疏狂杀它很容易,但现在它就是一缕即将回归地下的魂魄,宁疏狂的涎丝对它没用,除非来一个小光头超度它。   龙魂再次冲上来,扬起半虚半实的尾巴,将一个很大的头骨甩了过来。这头骨和它的构造不同,下颌短小,也没有龙骨的亮光。   姜秀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些被龙魂挫骨扬灰的骨头根本不是它的,而是眼前这只倒霉巨物的。它的脊骨被挪走了,所以才哭诉着有人搬走了它的骨头。这就好比一个人死了,头和身体没葬在同一个地方,自然死后不得安宁。别说是龙了,换成姜秀也会暴躁成厉鬼。   那么请问是谁搬走了它的骨头呢?姜秀看向宁疏狂。   你怎么这么会惹事呢?:)   宁疏狂没有躲开头骨。逃避从来不是他的作战风格。涎丝把倒霉巨物的头骨绞得粉碎,而这时姜秀又听到侧后方传来巨响,是地火。龙的头骨回归后仿佛天雷勾动了地火,原本仅是缓缓流动的岩浆像脱缰的野马,放肆地在名为海底的草原上狂奔。   它们淹没了龙骨,像一锅浸泡着骨头的咖喱酱。   龙魂躁动,它不停地咆哮,无形声波让海水震颤、沸腾。相比之前的悲恸,此刻它更多的是愤怒。海水不是变红而是温度越来越高。   有宁疏狂在的地方温度总很稳定,所以姜秀没有受到影响。可那些小鱼小虾就惨了,一个个被煮熟了。看得姜秀同情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这可是纯正的海水煮海鲜啊,她木有口福。   还有一只很大的拟态章鱼飘了上去,姜秀看着那香喷喷的章鱼腿,心里着急啊。   宁疏狂和龙打就打吧,她知道宁疏狂死不了。可这么大的章鱼万一不见了,她接下来几天都会梦到它。   姜秀深吸一口气,第三次试图解释,“魔君大人,那条龙——”   “别回头。”宁疏狂又打断了她。   作者有话说:   不解风情的咸鱼   秀不战斗搞得我没啥好写的   秀你反思一下 第38章第38章   正所谓事不过三,让我说完不行吗?姜秀很郁闷。接着诧异宁疏狂这话的意思,什么回不回头的。   下一刻宁疏狂整个人被海水淹没了,涎丝环住姜秀,像一朵小小的气泡裹着她。宁疏狂的脸庞在海水中显得不那么真切。姜秀又莫名想到了那如花隔云端的眼睛,那让星星愿意坠落的眼神。   涎丝向上冲去。姜秀下意识地转身看向宁疏狂,他模糊成了一抹白色。白色与庞大的幽蓝撞在一起。这一刻,姜秀耳边又响起了那心跳声。是幻觉。   涎丝冲出海面,姜秀看见不远处有一只渔船,御起灵力,踩着白浪跳到甲板上。   糊涂妖跑上来,“你没事吧?宁疏狂怎么又下去了?”   姜秀恍惚了一下才找回意志,“那个龙魂不让他走。”   尹成龙也跑过来,“我的孙子们呢?”   不等姜秀说话,糊涂妖嘲讽道:“你都听到魔君大人说下去的得死,还放任你的孙儿不管。尹成龙,你嘴上说把所有希望都压在魔君身上,其实你和他们一样都希望他死。”   尹成龙心虚道,“他们是下去帮助魔君的,我要是真想魔君死,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   “不费这么大功夫,你怎么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要是真担心你的孙子,你就应该跟他们一起下去。你在民间的私生子至少是三位数,才死这十几个,装什么悲痛。尹向荣不在这里,省省吧你。”糊涂妖讥讽起人来也不是不输宁疏狂的。   而且它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尹成龙不知道宁疏狂是不是真的死了,眼下还不敢撕破脸。表情变幻数次,吞下这口恶气甩袖回到船舱。   看得出来糊涂妖很生气了,姜秀又不能剧透,“宁疏狂不会死的。”   “没错,他怎么可能死,当初那么难都过来了,区区一条龙怎么杀得了他。”糊涂妖也是在自我安慰。   姜秀倒是有点好奇一件事,“涎丝可以保护他不碰到水吗?”   “那是自然。”   姜秀:“那为什么他不用涎丝挡血呢?”   糊涂妖:“涎丝是月光,月光并不是用不完的,但魔界每天晚上都有月亮,所以可以晚上补充涎丝。身上染了血回来洗掉就行了,没必要浪费涎丝。”   姜秀愣了下,“那海底那么深的地方,月光是不是照不进去?”   “是啊。”糊涂妖点头,“海底黑黢黢的,别说月光了,什么光都照不进去。所以我们来的时候带了荧光果做的荧灯。”   糊涂妖掏出一粒长得像果实的圆球。捏碎之后丢进海里,海面上便漫出了碧绿交织的光。正是姜秀在海底看到的。   宁疏狂一直待在海底,涎丝是不是一直在消耗?   如果他还有涎丝的话,刚刚怎么会不用呢?   姜秀在一旁坐下来。不,宁疏狂不会死,他的性命必须由陆雪音来终结,这是宿命。轮不到她想这些事。姜秀想换个话题,“糊涂妖,龙的骨头是亮的吗?”   糊涂妖:“没错,龙从皮肉到骨头都是亮的,据说和海的颜色一样。”   哦,那确实是龙骨。但是那个不亮的又是哪里来的,龙的皮肉……   糊涂妖见姜秀凝固住了,主动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龙的肉,也会发亮?和骨头一样是幽蓝色的吗?”   糊涂妖点头:“嗯。”   姜秀语速越来越慢,“你之前说龙的肉在九个、三个时辰之后就会腐烂,那烂了之后是不是会留下一潭亮盈盈的水?”   糊涂妖点完头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你吃过?”   姜秀只是懒,又不是蠢。   她抓了抓头发,“宁疏狂为什么要提前一天杀龙,还把龙和另一个生物的骨头调换?那天你们搬来的肯定不是龙骨,那些魔族肯定不知道龙骨会发亮,你也没告诉他们。”   糊涂妖:“你在说什么?我没懂。”   姜秀已经捋明白了。她那晚看到的遍地蓝血就是那条龙的,宁疏狂在第一天晚上就把龙杀了,还把一块龙肉放到厨房。姜秀误以为龙肉是鲸肉,吃了一半。第二天宁疏狂才与魔族赴海杀龙,因为只有他下去,所以魔族不知道那龙已经死了,自然看不到龙肉。   而龙肉九个小时后腐败,所以姜秀第二晚看到的只是一滩液体。至于那不新鲜的肉,应该是魔奴提前一天买的鲸肉。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也是他打败魔族的一环吗?可是他没告诉糊涂妖。这就说明这些事并不是非做不可的。   糊涂妖也想不通,它只能用“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来解释。   这时渔民拿着渔网,走到甲板上撒网,收那些被煮熟、从深海浮上来的海鲜。   “二位在说什么?”他很自然地搭话。   姜秀莫名地怅然,现下很需要一个人告诉她为什么,“如果有一个人明明可以不用做多余的事,他却做了,这是为什么?”   渔民:“这个人是为谁而做?”   姜秀不敢说是为她,她可没大老板那么不要脸,“为了一个他本该吃掉的人。”   渔民:“那他做了这件事,那个人就不会被吃掉了吗?”   姜秀想了想,如果那是真的龙骨刀,她或许真的会被切下一块肉来,“大概是的。”   渔民笑了,“那他对你很好啊。”   姜秀:“?”您在说什么?他要吃我,他对我很好?   姜秀觉得渔民老糊涂了。   渔民捞起一大堆海鲜,刚好糊涂妖在,免了姜秀搬运辛劳,用高于市场的价格买下了。反正诛神宫不缺钱。   这风平浪静维持没多久,海上又开始闹腾起来了。渔民觉得是时候回去了,糊涂妖虽然担心宁疏狂,但它相信宁疏狂,考虑了一下就同意船家回港的想法。   姜秀迎着海风,那种怅然一直没消退,反而愈演愈烈。渔民的话像一条细细的线,不知不觉把所有疑点穿了起来。她好像读懂了一本晦涩难懂的经,想着继续心无旁骛地诵念那些文字,便再无可能了。   “福星,我们回去?”糊涂妖顺口问她。   姜秀看向它,摇头叹气,“你说我是不是脑子里有屎?”   糊涂妖:“你没事骂自己干嘛?”   “我肯定是脑子有屎。”姜秀惆怅得不行,试图用这种办法给她接下来做的蠢事找理由,“我违背了咸鱼的信条,我有罪。但正所谓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了,我发誓不会再有第三次。再有第三次,就惩罚我失去我最珍贵的东西。”   她都拿躺平赌誓了。老天鹅啊,放过她吧。   糊涂妖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下一刻就见姜秀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糊涂妖:“?!”她真的脑子里有屎!   幸好船没有开远,姜秀直线下沉,很快便看到了喷涌中的地火。这都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地火还在喷发。或许它会一直涌出,直到龙魂安歇。   姜秀环顾四周。海水又安静下来了,是宁疏狂已经上去了吗?如果他上去了,肯定会去找他们的。   地动山摇。海底火山一口又一口地吐出岩浆,龙骨已有一半被淹没了。正这么想着,龙魂从远处冲过来,一下子撞在喷涌的火山上。她一下子就知道宁疏狂跑到哪里去了。   龙魂屡次不成,气急败坏。这时火山口已蓄满岩浆,宁疏狂再厉害也断不能浸泡于岩浆中。姜秀仔细观察,终于在火山背面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姜秀趁龙魂游走蓄力时撞破岩壁,不期然地掉进一个洞府。   “都说了让你别回头。”他很烦躁。   姜秀猛一抬眼睛,只见宁疏狂站在面前,抬手堵住她砸出来的洞。他最引以为傲的漂亮衣服被烧毁了一截,尽管他掩饰了一下,姜秀还是看到绸缎般的银发发尾有点焦。   宁暖暖不漂亮了,哈哈哈。   这是地火的一条支流,被宁疏狂堵住了流出口。   宁疏狂垂眸看她,“回去。”   姜秀:“你打算在这里待到龙魂消散?”   宁疏狂:“……”恼羞成怒,“回去。”   姜秀:“那条龙不是冲着我来的,你真应该多看点书,或者多问问糊涂妖。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它攻击我是因为你?其实一开始你走了,我就安全了。我是被你坑了。”   宁疏狂瞪她。   “你要是真在这里待三个月,上去后魔界就被并入修仙界了。”姜秀自言自语,“那可不行,少了你戏就不能演了。”   “什么戏?”   “你不是要那些魔族清贵好看吗?”姜秀当然不会说实话啦,“你费了这么大劲,把这些骨头搬进搬出的,结果是在这儿宅三个月?不觉得很可惜吗?”   宁疏狂深呼吸,“福星——”   “别总是福星福星地叫我,我有名字的。”姜秀看着他,“我叫姜秀,姜是生姜的姜,秀是优秀的秀。宁疏狂,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宁疏狂怔了怔。一只手不自觉地攥成空拳轻轻抵在嘴唇上,眼帘低垂,似乎在思考什么,“你不怕我把你吃了?”   姜秀不答,“其实那条龙不在乎死不死,它是世上最后一条龙,或许死亡对它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因为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它生气是因为你把它的骨头拆开了,所以它没有办法睡个好觉。如果我是它,都死了还不能长眠,确实挺暴躁的。”   “你真的是福星吗?”宁疏狂冷不防地问。   姜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啊,这世上除了福星这么傻,还能有谁?我可是傻到龙阳都不想吃,他怕吃了我也会变傻。宁疏狂,待会儿你上去,我帮你挪骨头拖延一下时间。你走了我就安全了,你不用管我。”   “谁要管你。”   “好好好,魔君大人千秋万代。”姜专员很敷衍地顺了顺毛。   姜秀又一次捅破岩壁。御着灵力落到还没被岩浆淹没的龙骨上,抽出灵力移动龙骨。别看这龙骨很重,它是真的重。用了她三分之一的灵力才翻动起来。姜秀用灵力拖拽龙骨,果然引来了龙魂的注意。   它现在一定在骂街:我好不容易把脑袋找回来了,你又把我腰搞走了?!   对不起啦小龙龙。   姜秀一面观察龙魂,一面看宁疏狂是否离开。见那抹白色向海上升去,姜秀用力将龙骨丢远,趁龙魂去捡骨头的时候游上去。   她回头一看,龙魂果然跟条小狗似的把骨头卷住,放回原来的位置。她觉得宁疏狂真的屑,这么欺负它,以后肯定要遭报应的。   把骨头放好,龙魂又去追宁疏狂了。姜秀寻找宁疏狂的踪影,他人呢?刚刚明明看到了。这时身后一个人凑了过来,拉住她向上游。这样姜秀就可以轻松一点了。她觉得宁疏狂在走神,因为他没有看上面。   海上,糊涂妖请求渔民顶着大浪再坚持一会儿,它觉得姜秀一定会出现的。   作者有话说:   秀秀被屑化而不自知 第39章第39章   尹成龙迫不及待想回去,出来催促船家。   糊涂妖:“魔君大人和福星还没上来。”   “有魔君在,那福星也出不了什么事,毕竟他还要仰赖她才能晋升天魔。”尹成龙承认他有点酸,娇生惯养的他耐心耗尽,又觉过了这么久宁疏狂都没上来,或是凶多吉少,“再说了不就是待在海底吗?宁疏狂从前可是挖矿的庶民,多黑多封闭的地方他都待过,有什么好怕的。”   糊涂妖:“……”   尹成龙竟然从一个妖魔身上感觉到了杀意。呵呵,区区一只妖魔,他还不放在眼里。   正这时一抹白冲出海面,悬停于空。海浪翻涌,模糊的龙魂紧咬着宁疏狂冲出海面,这一刹那时间仿佛暂停了。日光照在银发上,粼粼。下一刻龙魂被拽回海中,荡起十米高的水花墙。尹成龙迎头一浇,浑身都湿透了。   糊涂妖幸灾乐祸,虽然它也湿了。尹成龙气急败坏地抓住肩上八爪鱼丢开时,糊涂妖故意像湿透的小猫一样摇晃身体,把水又溅到了他身上。   姜秀站在甲板上,松了松筋骨,用灵力把衣服烘干。哎,她所剩无几的灵力啊。接下来可得省着用。   宁疏狂看着她的背影。这时糊涂妖走到他身旁,“你怎么回事,被困住了?”   他抿了抿唇。糊涂妖是自己人,说出实情也没什么。可尹成龙也在,宁疏狂决不会在魔族清贵面前示弱。   尹成龙招呼船家回港。转身殷切地问宁疏狂,“魔君大人,我的孙儿们下去帮您了,他们怎么没上来呢?还有这福星,为何一天过去了还不见她变成一粒金丹呐?”   宁疏狂冷哼一声,走入船舱。姜秀和糊涂妖都知道他是换衣服去了。尹成龙反而惴惴不安,自以为是地揣度起魔君的心思。想了想竟前去敲门,自然吃了闭门羹,回头见姜秀和糊涂妖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大为丢脸,气恼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糊涂妖聊正事:“他到底怎么了?”   姜秀小声地说,“那个龙杀不掉,涎丝用完了。”   “哦。”糊涂妖两眼放空,忽然笑了,“所以确实是被困住了对吧?”   他的口吻就像担心小孩的家长,在知道确实没遇到危险、甚至小屁孩还有点丢人之后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咯咯直乐起来。   “是啊,他躲进火山里了,估计是想等龙魂消散再出来吧。”挺自暴自弃的。   糊涂妖:“我看他衣服烧坏了——想必地火爆发了吧。”   姜秀颌首,“没错,我们快点回去吧。”火山还不知道要喷多久,说不定会形成一个小岛呢。   “龙骨就在地火附近,想必很快就会被埋起来。”糊涂妖猜测,“我记得有一本奇闻上记载道‘龙息于地下,食地火亦为地火所食’。或许之所以有龙死后三个月不许下深海的规矩,是因为三个月差不多就是龙骨完全被地火掩埋的时间。若是自然死去的龙,便不会兴风作浪,那地火也就喷得慢。渔民三个月不下深海,既是尊重它也是为了安全。但是像今天这种情况,不出三天吧,那条龙就会安静了。”   哦。姜秀忽然反应过来,我不管他,兴许他三天后就出来了。也是,这很合理。宁疏狂毕竟要死在陆雪音手上嘛。编剧怎么可能让他真的被困那么久啊,这里头必然有她不知道的设定,总能圆回来的。   所以她完全没必要去下去嘛。   又被编剧摆了一道,出来挨打!   “你不早说。”反正都搞定了,姜秀不计较了。   “你也知道我记性差,你不问,我很难想起来的。”糊涂妖恍然大悟,“你以为他会被困很久,所以去救他吗?”   咸鱼发出了“不是”的声音。   糊涂妖故意说:“其实待在地火里三天也没什么。”   姜秀想了想,“待在那种地方很难受吧,不能想出去就出去,还一个人。”就算是她这样的死宅也待不住,有吃的有喝的有话本也不行。   糊涂妖钓到了咸鱼:“福星。”   姜秀:“嗯?”   糊涂妖:“你知道吗?只有你会这么想。宁疏狂可是魔君啊。”   “哦。”他的自恋属性比魔君属性明显多了。   二楼的窗户轻轻扣上。   船终于回港。   尹成龙急不可耐地踏上地面。姜秀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咻地窜进马车里。进了窝之后又出来,假惺惺地跟宁疏狂行礼告别。   宁疏狂已换了一件衣裳,不用问还是白的。姜秀眼尖地发现他的发尾被剪掉了一截,霎时脑补出宁暖暖心疼地用剪子修毛的场面,不禁暗暗偷笑。   “这么急着走,不想知道在海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那个高傲冷峻的魔君了。   尹成龙看了眼全须全尾的姜秀,“总之我献上的计策失败了,对不起魔君大人。”   “是失败了,你的宝贝孙子一个个都自不量力,先是违抗我的命令,之后又想趁我炼制福星、没有防备时刺杀。原本我是能成功的,但是他们还把龙招来了。龙毁了炉鼎,还杀了他们。”宁疏狂扼腕叹息,“多么好的青年才俊啊,就这么死了。也罢,死都死了,我就不计较了。”   尹成龙:“……”他什么时候把父亲那一套学去了?真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句句都想反驳,却不敢反驳。   姜秀看着尹成龙的奢华马车离去。糊涂妖在一旁感慨,“那些马真不错啊。”   宁疏狂来了句,“到时候弄个马棚,你少看会书,多喂喂马。”   糊涂妖糊涂了,“我没喂过马。福星,你喜欢喂马吗?”   姜秀摇头,“可以交给魔奴们做嘛。”   宁疏狂:“她有别的事要做。”   姜秀和糊涂妖同步困惑。   宁疏狂慢条斯理地说,“有一个叫姜秀的福星说我应该多看点书,我心想与其看书,不如请一个老师更简单。糊涂妖要打理诛神宫,除它之外只有一个现成的、又很清闲的人。我想她平日里嘴上功夫很行,讲课应该也不错。”   “叫姜秀的福星……”糊涂妖啊了一声,“福星,你原来有名字啊!”   姜秀才在心里吐槽宁疏狂小气又记仇,听了糊涂妖的话更无语,“我当然有名字了。”   糊涂妖:“你不是姓福名星吗?”   姜秀赌气道:“不是,我叫福尔康。”   糊涂妖又哦了一声,“宁疏狂你弄错了,她叫福尔康。”   姜秀鼓起腮帮子,“你才叫福尔康,我叫姜秀。”   糊涂妖:“你到底叫福尔康还是福星还是姜秀?”   姜秀抓住糊涂妖的脑袋用力摇晃:“姜秀啦!姜秀!”   糊涂妖:“快住手,我要把那些海鲜吐出来了……”   终于回到诛神宫。姜秀这一天的经历太过丰富,对她而言是种挑战,她需要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躺到棺材里睡上一觉,才能满血复活,做回咸鱼。   糊涂妖去帮她转移食材了。姜秀提前跟厨房说好做什么菜,这样就算她睡到很晚也有的吃。   宁疏狂一回到诛神宫就不见了,倒也正常。他和糊涂妖好像在设局,而姜秀恰好就是这局里的一环。不过她接下来不太想配合了,希望大老板给她放放假吧。   一觉睡醒,咸鱼满血复活。   去厨房找吃的时姜秀想到那块龙肉,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肉,要是能再吃一次就好了,可惜不能。不过她的遗憾补上了,嘿嘿,那些魔族清贵想吃还吃不到呢。   糊涂妖说龙肉吃太多就会做噩梦,怪不得那天醒来后头疼。可惜姜秀不记得内容了。   吃饱了她又去睡回笼觉。被魔奴兄弟叫醒,听到“起床,上工”,她开心地掀起棺材盖,却看到了宁疏狂。   笑容凝固在嘴角.jpg   宁疏狂可是从不到棺材殿来的。就算他要召见姜秀,也是让魔奴传唤或者把她“夹”过去。   宁疏狂看了眼姜秀精心布置的小床,那床褥是三层的,一个人睡两个枕头,还有一个当抱枕的,“你这床看着比我这个魔君的还舒服。”   姜秀手扒拉着棺材沿儿,往里缩了缩,“要不我给您布置一个?”   “或者你滚出去,把这里让给我。”   姜秀:“?”这个宁疏狂不会是假冒的吧,大老板你人设崩啦。   宁疏狂微屈的手指叩了叩姜秀的脑门。姜秀眼帘闪烁,像只受惊的松鼠。   “本君今日要设宴,糊涂妖太忙了,由你负责、指挥魔奴。若是在清贵面前落了本君的面子,唯你是问。”   啊?姜秀捂着脑门,有些糊涂。他在摆谱诶,还“本君”。现在才在她面前摆谱已经晚了。他说要设宴,宴请尹向荣他们吗?这倒新鲜。姜秀在这诛神宫呆了快三个月,只见过宁疏狂赴宴不见宁疏狂设宴。   糊涂妖是诛神宫的大管家,设宴这种事定要它经手的,怎么交给她了。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夸夸专员。   “魔君大人,我来办,不太合适吧。”姜秀满脸谦卑,“糊涂妖才是诛神宫的大管家,我这叫、越俎代庖,不好不好。”   “妄自菲薄。”   嘿,他的文化水平时高时低的。既然不能推辞,她就摆烂,“那我要是做的不好,你可别生气啊。”   宁疏狂转眼看门外,眼中波光粼粼,“你要是做的不好,我一定会生气。”   淦。聊不下去了。   罢了罢了。姜秀认为世界上只有一种席是值得吃的,村里的流水席,量大管饱,她最爱坐小孩那桌。魔族清贵这种两人一小桌,让一群漂亮小姐姐跑来跑去的做法效率实在太低了。民以食为天呐,诛神宫也没有小姐姐,她又怎么忍心让魔奴兄弟跑断腿呢?   中午宁疏狂来视察,看姜秀办得怎么样了。   姜秀让魔奴把好不容易弄来的大圆桌摆满整个白沙地,铺上红色绸缎——最好的当然是红色塑料布,既喜庆又方便,但这个世界没有塑料,所以随便意思意思。她拿着一块木板,板上夹着一张纸,嘴里咬着一根毛笔,走到魔奴身边,“这边能坐多少个啊?”   魔奴数了数,“十个吧。”   姜秀大笔一挥,“十个?太稀疏了。吃席就是要热闹,一桌十三人,大家挤一挤,你一半我一半感情才不会散。”   下一刻姜秀被提了起来。   宁疏狂把她转过来,另一只手拿过木板,“白灼大龙虾,白灼猎头蟹,白灼大章鱼,怎么都是白灼?”   姜秀弱弱,“白灼新鲜嘛,原汁原味,能最大程度发挥食材的鲜味儿。”   宁疏狂:“那我把你也白灼了吧,原汁原味。”   干嘛呀又吓唬我。   姜秀晃着不沾地的脚,“你说让我操办的,那我就这种风格嘛。”   宁疏狂笑了,“又是人间的习俗?”   “是啊是啊。”姜秀找到背锅侠了,“人间”万能。   宁疏狂把姜秀拉进,两个人鼻尖对鼻尖,他盯着姜秀看了半天,语速平缓、口齿清晰地说:“按上次在龙阳府里的样子弄。”   上次?姜秀都记不得去龙阳家吃席是什么情况,她睡着了都,“我不记得了。”   “去问糊涂妖。”   姜秀只好揣着一肚子对大老板的问候,到书库找糊涂妖。他说糊涂妖很忙,可它明明在看书啊,哪里忙了?他就是故意的,就因为火山里她说的那些话,可记仇了。   糊涂妖坐在高高的架子上。姜秀左顾右盼,平常它周围会带着一些黑团子,今天一个都不在,“糊涂妖。”   糊涂妖低头看姜秀,手上的册子不慎掉落,差点砸到姜秀。   姜秀拾起册子,翻到其中一页,“天生万物,而万物皆有序。天亦循其序,判其不正而降诸人间。因果囚牢,受之则生僭之则死。天雷以正规矩……这都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很多上古典籍散逸了,现在看到的都是后人抄录的,掐头去尾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糊涂妖往下爬。没有小黑团子在下面接着它,它爬得很慢,姜秀搭了把手:“你的分..身去哪儿了?”   “给魔君干活去了。”糊涂妖跳到地上,“福星,想来就是今天了。”   姜秀:“什么今天明天的?”   糊涂妖悲痛难当,“今天,就是你离开我们的日子!”   陆雪音今天把魔界掀了?不会吧,离最后大决战还早着呢,“我不信。”   糊涂妖嘿嘿一笑,“没骗到你啊。其实今天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些不太重要的事要发生,可能要见血。”   姜秀心里嘀咕,宁疏狂宴请魔族清贵,糊涂妖说要见血,莫非今天会死很多魔族?   她又不在乎。姜秀说明来意,“宁疏狂让我设计宴席,结果他很不满意,非要我改,你说我这设计哪里有问题啊,吃席不就是要坐在一起嘛。”   姜秀描述了一下她的伟大蓝图。   糊涂妖:“确实很热闹,但是那些魔族清贵不喜欢坐在一起,你别看他们好像一致对外,其实内部矛盾多着咧。只不过因为尹向荣,才暂时团结起来对付宁疏狂而已。”   哦,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经典语录。   糊涂妖接过菜单:“还有这菜式也不对,他们喜欢吃人,这些海鲜什么的只能是添头。”   这点姜秀确实没想到,她想起那些魔族吮吸手指的场景,呕。 第40章第40章   姜秀被带到了宁疏狂身后。   底下桌几差不多坐满了一半。魔族清贵在对彼此嘘寒问暖,只是笑容怎么看怎么假惺惺。红拂坐在宁疏狂左手边,热络地把姜秀拉过去,“小福星,你想知道你师姐的近况吗?”   怎么提到陆雪音了。姜秀悄悄瞄了宁疏狂一眼,他在喝酒,没什么反应,“我师姐怎么了?”   姜秀猜陆雪音大杀四方,还没等正式开战就把魔族杀怕了。   “她在找一把上古神器,‘仙剑’。据说那是三界最后一个仙飞升前留下的,上能诛魔,下能斩妖,世间的魑魅魍魉都逃不过。不过这仙剑一下落不明,二召唤条件很苛刻,把她也难倒了。陆雪音销声匿迹一个月,修仙宗门眼下十分苦手,有一些修士说根本没什么仙剑,她是临阵脱逃了。”   仙剑。姜秀有点印象,原书里陆雪音确实用一把神器杀了魔君,她肯定是去上古秘境找仙剑了。   “我师姐不会逃的。”姜秀信誓旦旦道。她对女主有绝对信心。   红拂莞尔一笑,媚骨生香,浑然天成,她的一颦一笑都不刻意,却能刻意到人心坎上,“你倒是很信任她。”   这时殿内声音低了些,魔族清贵纷纷看向门口。接着掬满笑容地迎了上去,一个个在靠近尹向荣后都不由自主地弯下了直挺的脊背,待他走过后又恢复。   尹向荣的位置在第一排,离宁疏狂最近。姜秀摆放桌几的时候,将每一排、每一列之间的位置都弄得一样。眼下却见前面的位子又宽又阔,越往后的越小越挤。   尹向荣带着他的儿子和几个看重的孙子,“参见魔君大人,见过红拂大人。其他三位大人怎么还没来?”   话音方落,桑桑大步跨进殿中,走过尹向荣身旁,“我这不就来了嘛。”旋即双手抱拳,道了声参见,很是飒爽地走到桌几旁坐下。   龙阳和刑天也像掐着时间似的进来了,两人勾肩搭背,相谈甚欢。姜秀竖起耳朵,听清了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龙阳:“大哥,你有什么喜欢的姑娘,尽管告诉我,小弟给你出主意!”   刑天:“是个姑娘我都喜欢!”   龙阳:“大哥,感情这种事很看眼缘的,怎么可能都喜欢呢?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刑天:“你!”   龙阳:“大哥,我是说异性,异性!”   姜秀:“……”果然脑袋很重要,影响智商。   尹家子弟大多是支持龙阳的,小部分在龙阳弃暗投明之后还支持他,大部分转向刑天。见刑天来了,立刻热情地单膝跪地喊“见过刑天大人”。   姜秀看见尹向荣脸色发僵,一副“这一届老夫带不动”的表情。   连她这条咸鱼都知道宁疏狂这个正牌魔君在这里,就算心里不支持也要装。他们参见宁疏狂时就拱了拱手,那腰都没弯到九十度,而刑天一来就单膝跪地,嗓门大得跟求婚似的,这不是打宁疏狂的脸吗?   姜秀觉得他肯定不高兴了,要杀人解气。却见宁疏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手指也没有在搓搓搓,很是反常。   他是不是在憋大招?   刑天被这群人吓了一跳。龙阳拉下脸来,“尹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晦气。”   说完和刑天一起走到宁疏狂桌前,没看身后的尹向荣,很是诚恳地拜了拜,“参见魔君大人。”   姜秀有点明白龙阳为什么能有八个老婆了。   他虽然二且自信,还冲动,一堆臭毛病。但是他敢爱敢恨啊,要杀宁疏狂的时候,二话不说咱就是干,不杀了那就真的诚心拜服,真把他当魔君看,不是两面三刀、我现在打不过你就暂且装乌龟的那种人。他对八个老婆也是这样,老婆的建议他有好好听,做了决定就绝不反悔。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怪不得有女人缘。   那么问题来了。   她要是学习一下龙阳,姐姐们的性别能别卡得那么死嘛?   “姜秀。”   好像有人在叫她。   宁疏狂举起酒杯,挡住她的视线,“倒酒。”   “哦。”姜秀弯腰拿起酒壶,正倒着酒,忽然反应过来刚刚宁疏狂叫了她的名字,霎时看向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宁疏狂:“满了。”   她连忙提起酒壶,犹觉那是幻听。   “姜秀。”宁疏狂又喊了一次,“你一直看着龙阳,是不是想当他的第九个老婆?”   他真的喊我的名字!姜秀好久没听到别人喊她名字了,尤其这还是从宁疏狂口中出来的,感觉很奇怪。   “不是。”这种误会可不能有,她摇头如拨浪鼓,“我在想……” 第41章第41章   翌日。姜秀推开棺材盖,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少了什么,望向另一半床。她昨天晚上是不是被迫和宁疏狂分享床了?   她怎么觉得像个梦呢。姜秀叫住了要去上工的魔奴,“兄弟,魔君什么时候走的?”   魔奴:“魔君大人昨晚没回来。”   姜秀愣了下,“他昨天不是喝醉酒,跑错地,睡了我的床吗?”   魔奴:“魔君大人昨晚没回来。”   姜秀又拉住几个魔奴问了问。统一口径,都说宁疏狂昨晚没回来。   姜秀抓了抓头发,难道是她发梦?福尔摩斯上身,姜秀在床垫上找头发。她甚至把床垫都翻过来了,也没看到一根银色发丝。也没看到她自己的。哦,修士不掉头发。   算了,管他睡哪里。姜秀决定给自己的棺材盖安一个锁,防火防盗防魔君。   近来发生的事可真多呐。姜秀好不容易清闲下来了,自然是要享受的。听说因为她常常让魔奴出去买话本,渐渐的民间写或卖话本的都知道诛神宫有一个喜欢看话本的主。颇受猜测。有的说是宁疏狂,魔君大人竟然喜欢看《霸道魔君爱上我》?啧啧;有的说是糊涂妖,它最喜欢看书了,很有可能是它。总之没有人觉得这些书是卖给某个福星的。   也因此近来市面上多了很多狗血刺激的话本。都是姜秀喜欢的,其题材从家庭伦理到清新恋爱再到狗血虐恋,应有尽有。甚至有的书商会在最后一页印上小字,期待“诛神宫里的那位大人”点评一下。若有什么可改进的,尽管提。   这么好说话啊。那姜秀就不客气了。她还真的写了一封信,虽狗爬但能看。让魔奴去买话本的时候带给书商。书商当场就表示他们会听姜秀的,这个系列下一本就出火葬场。悲剧向,把渣男骨灰都给扬了。   感动.jpg。   师姐,师姐,魔界的诱惑太多了,我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咸鱼,我顶不住啊。   昨天的满地血腥还没处理完。姜秀先前只见过杀人,没见过处理尸体。这次算是大开眼界了。魔界没有乱葬岗,这些死了的魔族清贵会被扒光丢到马车上,运送到最近的沿海城市,丢进海里喂鱼。   很环保。就是某个酷爱吃海鲜的咸鱼有点不适。   但姜秀立马说服了自己。虽然那些海洋生物吃了魔族,但也会排泄出去。这就是一条生物链,很正常,没什么的。她不能因噎废食。眼前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想太多你就不快乐。   花了一天,总算把地上、墙上、柱子上的血都给清理干净了。魔奴们把被血浸染得黑里发红的桌几搬回仓库。   昨天诛神宫的空气里还弥漫着血腥味,今天全是清新薄荷。姜秀见天色也不早了,酒足饭饱,便躺到她舒服的摇椅上看话本。   正看著书,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不会又是魔族清贵来参观了吧?不是都死得差不多了么。姜秀拉下话本,看向长廊。只见十来个衣着灰扑扑的魔族跟在糊涂妖身后,说着什么“法令”、“旧典”。外表很不起眼,侃侃而谈时却一个个脸上都闪烁着别样光彩。   糊涂妖被他们吵得没辙了,停下脚步,“放心,我把你们的意见转告给魔君大人的。”   一个魔族青年迟疑道:“真的吗?我、我不是怀疑魔君大人。只是这一夜之间清贵家的领头人物都死了,魔君大人还发话说要换掉贪腐不作为的城主,还说我们这样出身的也能自荐,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糊涂妖:“是真是假,你们会亲眼看到的。这样吧,大家把想法写下来,回头我交给魔君大人,如何?”   见众人点头。糊涂妖又开始烦恼起人手不够了,这些时日它的分.身被派出去当间谍,本体这边几乎一个没留,搞得它做起事来不方便。   这时糊涂妖看到了正在默默观察他们的姜秀,大声喊道:“福星!”   姜秀:根据我咸鱼的直觉和判断力,我猜它有事要麻烦我。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还是走为上策。   姜秀僵硬地起身,话本蒙住脸,像螃蟹般移动。   糊涂妖:“福星福星福星!”   够了别喊了。姜秀泄气地把话本丢到摇椅上,走到糊涂妖面前。魔族们自然认得她的,但他们惊异于糊涂妖对姜秀的态度。和朋友一样。不是说魔君大人要吃了她晋升天魔吗?   “干嘛?”姜秀恹恹。   糊涂妖:“我缺人手,你帮帮我嘛。给你介绍一下,他们都是来献策的,说不定以后就是新的城主。”   姜秀看了眼害臊的魔族们,“哦,献策。那你要我帮你什么?”   片刻后。书库里,姜秀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嚼着水母干。那十几个魔族青年手里拿着笔,在纸上洋洋洒洒,然后满意地拾起端详,再交给姜秀。   “劳烦了。”   也太有礼貌了。姜秀有点不习惯。   终于等到最后一个魔族青年离开。姜秀把纸张叠好,看向坐在架子上翻书的糊涂妖,“搞定了,我走了。”   “等等。”糊涂妖说着,诧异地翻着一本册子,“奇怪,这本书我看过的啊,这最后一页几时多了张画像?”   姜秀随口道:“什么画像?”   糊涂妖把那一页翻过来给她看,“天魔画像啊。”   姜秀:“……”这不是我的手笔么。   糊涂妖十分迟疑,“怪哉怪哉,怎么会多了这一页呢?这也太奇怪了。我先前见过这一页吗?”   它不是自诩看书过目不忘么,因为脑子里装的都是知识,所以很容易忘记人和事。看着糊涂妖那迟疑的样子,姜专员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42章第42章   姜秀:“……”她试着用目光向糊涂妖求救。   糊涂妖一脸恨铁不成钢。姜秀仿佛听到它问自己“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我们都已经是患难与共的队友了,我都帮你开小灶了你还背刺我”。   说实话这个坑是她自己埋的。书库真是一个凶险的地方,姜秀决定以后不去了。   姜秀只好把格林童话讲了一遍。   宁疏狂听完后哦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迫害公主的皇后,我很恶毒?”   姜秀:“!”不,不是,你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优秀领导,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诛神宫……   宁疏狂:“我很坏?”   姜秀:“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疏狂拽她脸蛋上的肉肉:“那你是什么意思?”   姜秀含糊不清:“和恶不恶毒没关系,主要是你和皇后一样都喜欢照镜子,而且你们都有魔镜。”   “她的魔镜有魔力,我的魔镜是‘魔界出品的魔镜’。”宁疏狂很不配合。   姜秀:“你们都是世界上最美的。”   宁疏狂:“白雪公主才是最美的。”   姜秀:“……”咸鱼在炸的边缘,有完没完了!   这时宁疏狂忽然笑出了声。整个议事殿里都回荡着他清脆的笑声。   他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捏着姜秀脸的手指松开的时候不经意地将她垂在眼角的碎发撩到了耳后去。有点痒,姜秀无意识地歪了歪头。宁疏狂却愣了一下,视线挪到自己的掌心。   “念在初犯,这次放过你。”宁疏狂打了一个响指。一朵花状的魔火晃晃悠悠地落在卷轴上,瞬间点燃。从头烧到尾,把靠着一面墙疯狂吐长度的卷轴燃尽了。在对面长廊雪白的墙上留下长龙一般的痕迹。   哇他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姜秀都有点不敢相认了,毕竟领导只有在裁员的时候才会显得和蔼可亲。还时常用一些“给一棍棒再给一颗糖”的话术骗人。   比如先跟你解释公司最近情况很困难,裁你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诛神宫近来对外开放,不管身份高低,都可以来献策进言。你天天在诸神宫里晃来晃去,会有一些……”   见他文化程度有限,姜秀:“闲言碎语。”   奇怪。宁疏狂是最不怕流言蜚语的人,他也会在乎其他魔族怎么说吗?   再比如跟你说这只是暂时措施,公司并不是渣男,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赔偿。   “也就关个,两天吧。”宁疏狂说,“两天之后就放你出来。到时候你想去厨房就去厨房,想去晒太阳就去晒太阳,想看什么话本都可以。”   可这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啊。姜秀不懂,如果只是避嫌,她完全可以躲着那些魔族走。为什么非要把她锁在笼子里。   如果你提出异议,领导立刻变样,软的不行来硬的。   “不听话就吃了你。”   我没提出异议啊喂。奇怪,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但是当面质疑大老板是不理智的,那就暂时听他的呗。上次的铺盖又派上用场了,垫在铁笼里,需要什么吃的喝的让魔奴去拿。姜秀觉得她适应环境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了,上过锅山下过火海,她啥也不怕。   姜秀入神地看着话本,等她看完已不见宁疏狂踪影了。见糊涂妖还在这里,有些奇怪,“糊涂妖,你不回书库吗?”   “这两天我在这里待着。”   魔奴进进出出地搬东西,都是书,堆在糊涂妖周围。   真的很奇怪了。宁疏狂办事之前不和糊涂妖统一口径的吗?他的意思是这几天会有很多魔族来,所以让她“避避嫌”。但是糊涂妖在这里看书办公,不也要在这里接受献策?姜秀忽然想到了一个更险恶的可能性:宁疏狂故意让魔族围观她!   可不是嘛,她被关在铁笼里,那些魔族进来就看到了。她现在就是动物园里的咸鱼。可恨可恨,还以为大老板良心发现,想不到他更黑心了。   姜秀摊开手脚,长腿踹在了铁门上。   嘎吱。铁门应声而开。   姜秀:“……”   糊涂妖:“你还打算看话本吗?我忙不过来了,来给我帮忙吧。”   姜秀推开铁门,走到糊涂妖身边,“那个笼子没上锁啊。”   “是啊。”糊涂妖说,“不过你不能出去,和我在这里待着。有什么需要叫魔奴去拿,叫他们做两人份的,我也要吃。”   哪里都透着不对劲。按理说姜秀应该问一问的,而糊涂妖有问必答,肯定会告诉她。不过想了想这其中一定有麻烦,咸鱼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前车之鉴啊。   魔奴过来送吃的时姜秀走到门口,看见很多魔族士兵在巡逻。是她在君临城见过的。他们在长廊、宫殿、庭院里走动,从姜秀面前过的时候目不斜视。但只要她一只脚踏出宫殿,他们就会停下脚步来看着她。   好了好了不要用眼睛“镭射”我,我知道不能出去。   宁疏狂说是关她,实则只是限制她不能离开议事殿。因为铁笼还是太小了,姜秀在地上打三层铺盖,还让魔奴把她的摇椅搬到宫殿里来。   正所谓山人自有妙计,咸鱼自有办法。宁疏狂净吓唬她,哼。   月上枝头。   姜秀睡得迷迷糊糊的,倏地感觉有人在推她肩膀,“姜秀,醒醒,姜秀。”   她睁开眼,擦了擦口水。先是看到榻上那蜷缩成一团、像只黑猫似的糊涂妖,再然后转动眼睛,看见了一个蹲在她身边的魔奴,“你叫我什么?”   没有魔奴会喊她的名字。   “嘘。”这个魔奴眼神很灵动。   姜秀一下子就觉察出不对,这壳子里有生魂,“你是谁?”   “你还记得我吗?上次魔族开大会,我们见过。”   上次……魔族大会……姜秀来到魔界之后只见过一个修士,就是那个被当成一头猪挂在秤杆上称重的,“是你,一百五十斤道友。”   修士默了:“一百五十斤是什么?”   姜秀:“哦你上次晕过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概就是你被捆成这样,绑到这样,称出这样。”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很生动地还原了修士被当成猪的过程。   修士:“……”他深呼吸,“姜道友,我姓曲,名观山。你称呼我为曲道友就好了。”   姜秀:“好的曲道友。”   说完双双沉默了。姜秀在等曲观山说明来意,曲观山却觉得姜秀眼下的境况和他想象中的实在不同。不是说那个魔君要吃了她吗,她怎么能如此悠然自得地打地铺,枕头边还放着一本……《认错魔角嫁对郎》,什么玩意这是??   “姜道友。”曲观山晃了晃脑袋,决定忘记这些琐碎,他来是有任务的,“你知道陆道友失踪的事吗?”   女主去找仙剑了,姜秀颌首,“知道。”   曲观山大喜,“那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姜秀略一沉思,“可能知道。”   她知道书里的内容。但电视剧改了什么,加了什么新设定她就不清楚了。很难保证编剧没有在女主找仙剑这件事上作妖。   曲观山大喜过望,“太好了,我救你出去,我们一起去找她。”   姜秀发出了“不”的声音。   曲观山愣了愣,“为什么?莫非你没有信心?姜道友,你放心,我既然能进来,肯定也有带你出去的办法。”   撇开她不想走这件事不说,姜秀看了眼曲观山,这位道友很自信啊,“道友,你上次险些就死了,是我救了你。”   曲观山:“明明是魔族怕了我们这才放了我,你别看我修为不高,但我的叔叔是天极门的长老。”   宁疏狂想杀人哪管你是谁的亲戚,他连昌盛繁荣上万年的魔族清贵都一锅端了。   曲观山有些一根筋,没看出咸鱼眼中的无语,他以为姜秀是怕了,不免有些生气,“姜道友,你可是陆道友的师妹。陆道友斩杀魔将、屠灭魔物的英姿何等惊人,你是她的师妹,自然要和她一般胸怀大志啊。”   女主是女主,我是我。姜秀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倒是这个曲观山也太莽了。怪不得敢偷偷爬上魔船,没看到其他修士都在明哲保身吗?   “曲道友,你一个人来的吗?”   曲观山很自豪:“是。”   姜秀又问:“你上次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曲观山怔了怔,不懂姜秀的意思,“姜道友,你想说什么?”   姜秀躺下了,很安详,“我相信师姐,她绝不是临阵脱逃之人,她会回来的。我要在这里等她来。”   曲观山气恼,“懦夫所为。”   我们咸鱼不接受激将法。你可以退下了。   曲观山又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会儿,用的话术姜秀很熟悉。就是当初她刚刚穿过来、参加宗门誓师大会时掌门长老们说的话。同样的话姜秀上中学的时候也经常听校长说,声情并茂的。习惯了。她干脆封闭五感,王八念经我不听不听。   过了一会儿姜秀以为曲观山走了。解除封闭,却听到了蚊子般细小的诵经声:   “……姜道友,正所谓三界有难,舍我其谁,你的师姐那么努力,你作为她的师妹理应传承她的精神,而不是在这里吃喝躺睡,你这样既对不起陆道友也对不起你自己,你知道陆道友为了你多努力吗,之前她为了找你几乎把所有宗门跑了一遍,还发放留影石。后来她知道你被魔君抓走了,更是不顾大家的反对千里迢迢找到界门……”   姜秀:“……”这曲观山不是简单的一根筋,他是没脑筋啊。   姜秀打算继续封闭五感,却见曲观山唐僧般念叨不成,心生一计,竟要上手抽走她的床垫。   你念归你念,动我的命根子就不行!   姜秀一把按住曲观山两只罪恶的手,“这样吧,我告诉你师姐可能去了哪里,你自己去找她好吗?”   “那你怎么办?你还留在这里?”曲观山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姜道友,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你留下,是想找机会杀了魔君是不是?”   姜秀:“???”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喂!   在曲观山敬佩且期待的注视下,姜秀微微一笑,“不、是。”   曲观山愣了一下。   姜秀下唇扒上唇吹起额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喜欢待在这里。”   曲观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姜道友,你被蛊惑了?”   姜秀:“魔族又有礼貌说话又好听,个个都是人才,在这儿跟回家一样。万一我没找到师姐,就得回宗门去。”   曲观山很固执:“宗门才是你的家。”   姜秀翻白眼,“曲道友,我师姐是修仙界的希望,她和靳云天一起失踪了,现在各宗掌门、长老一定很焦急。我要是没扑空那还好,我要是扑空了。”端出毒鸡汤,“等着我的就是搜魂术。”   书改剧虽然添加了很多新设定,但主线剧情没有改,依旧是女主陆雪音杀魔君拯救三界的故事。所以姜秀才能如此淡定地等待。   留在魔界,她需要应付的是一个自恋狂和时不时跳出来背刺她的“新设定”——编剧出来挨打。她都苟到这里了,有点得心应手。   可回宗门就不好说了。姜秀刚穿来时听掌门训诫,见他当众用搜魂术处置了一个违反门规的弟子。那时她觉得没什么,毕竟并不血腥,且那弟子也确实做错了事。但现在想来那么折磨一个人还不如直接给他个干脆。   最重要的是她出去了就很难回魔界了。姜秀最好的选择就是在魔界躺平,等陆雪音拿到仙剑、修为大成,走完剧情端了魔界。这件事她早就想明白了。只要陆雪音一天不来,她就坚定不移地杵在诛神宫,谁也不能挪她。   曲观山:“姜道友,你又没有做错事,师长们不会对你搜魂的。”   姜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和关系户讲这些就是白费口舌。   绝杀,“你再吵我睡觉,我就叫醒糊涂妖。”   她已经仁至义尽了,看在女主的份上跟他解释。上一次吵到她睡觉的,嘴里的浆糊都长草了。   曲观山震惊:“你、你要出卖我?”   姜秀躺下,闭眼,睡觉。   “你一定是被魔君蛊惑了!”   错,我是被花花魔界的吃喝玩乐蛊惑了。   “不行,我不能坐视不理,不然等陆道友出来了,看到她的师妹背叛宗门加入魔界,她还得手刃叛徒,该多伤心啊!”   不会的,我可是女主最宠爱的小师妹,就算我真的加入魔界,她也……呃,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姜秀举起手,指了指糊涂妖的方向,然后给了曲观山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不知道曲观山有没有读懂,过一会儿很是泄气地离开。   曲观山往棺材殿走去。全然没注意一只黑色团子从议事殿的梁上掉下来,蹦到长廊,跳上柱子吸附住,慢吞吞地往上爬。直到爬上房顶,爬到一只苍白的脚边。   宁疏狂身旁站着一个校尉打扮的魔族,垂首抱拳,“遵魔君大人旨意,已诛杀逆贼。”   “有没有尹家的?”   “没有,都是其他家族的。”   宁疏狂笑了笑,“不要留活口,找两个长得像的回去通风报信。我给你一天时间,明晚这个时候我要见到人头铺满这个屋顶。”   校尉看了一眼向黑夜里蔓延去的屋顶,“末将以为并没有这么多……”   “全杀光不就有了。”宁疏狂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想为他们求情?别忘了,没有上任魔君你早就死了。而且,把房子清空了更方便进出。”   校尉肃了肃神情,“是,末将明白。”   这时宁疏狂才看向黑团子。它趴在他的脚背上,宁疏狂伸出手指,黑团子就蹦到他的指尖,沿着手背、手臂、爬到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   作者有话说:   《咸鱼拒绝接受正剧剧本》   **   正文写完了,在存稿箱。   (我猜有人想钻进来) 第43章第43章   姜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已经第二天了,再苟个一天就能快乐地到处跑啦。她抬头看向书桌,糊涂妖已经起了,忙来忙去的。姜秀跑到门口虎头虎脑地张望,昨日的士兵都还在,似乎更多了。她耸了耸鼻子,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姜秀把想吃的菜式告诉魔奴后就主动进了笼子。   和昨天一样,许多魔族到诛神宫来献策,在糊涂妖面前侃侃而谈。姜秀有时看话本无聊了就会听一听。糊涂妖来者不拒。似乎张贴出去的告示写不管男女不管老少都可以来,所以姜秀也见到了很多女子。堪称魔族孟丽君,提出的建议字字珠玑、切中要害。   他们来时姜秀就待在笼子里,走了她便出来透气,顺便帮糊涂妖整理文书。其实糊涂妖完全可以找魔族来帮忙,但它和宁疏狂一样信任的人不多。   厨房做了吃的送来,放在书桌上。糊涂妖并不像姜秀那么爱吃东西,但昨天和今天它都是第一个动筷子的,每样尝过一遍才分食。   入夜。姜秀吃饱了躺到摇椅上看话本。蓦地有一滴液体掉到了她的话本上,向下滑到手心。   姜秀抬头看向屋顶,不期然地又一滴砸到了她的脑门上。她抬手一抹,湿濡黏腻,是血。   宁疏狂不满足于在地上杀人,还要去天上杀了?   不过她并没有听到屋顶上传来什么大动作。姜秀想了想,让魔奴拿了两把伞来。魔奴打着伞直愣愣地杵在糊涂妖身旁,眼皮打架。姜秀抱着伞,起身让他回去了,拉来一把椅子坐在糊涂妖身边。   刚刚还是一两滴,这会子屋里已经下起血雨。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糊涂妖也搁下笔,“弄完了。”   姜秀一手托着腮,一手拿话本,“今晚还待在这里吗?我没地方睡了。”   “不用。”   姜秀踩着遍地的血走出议事殿,看见白沙地上堆着一沓无头尸体。那鲜亮的衣料在黑夜里仍很扎眼。大老板这斩草除根的本事不去开个杀虫公司真是可惜了。   姜秀回到棺材殿,美滋滋地把两天的觉都补了回来。第二天神清气爽。魔奴们成群结队地去上工,清理长廊和宫殿里的血。这次不大一样,他们还得用爬梯上屋顶干活。白沙地上的尸体也要拖去丢海里,真是忙得很。   姜秀忙着洗她的躺椅。把血迹冲洗干净,放到太阳底下晾晒。虽然用灵力更快,但姜秀的灵力不多了,想省着点用,另外太阳自然晒干的椅子比灵力烘干的更舒服。这期间她就坐在长廊边,靠着柱子,左手水母干右手新话本,优哉游哉。   “小福星。”   姜秀转脸,对上笑吟吟的红拂。红拂每次出现都没好事,姜秀合理怀疑这次也是。不过她似乎没再背刺自己了,上次见面也没劝宁疏狂吃她。   香气扑鼻。漂亮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手指甲上点着新染的蔻丹。   “红拂大——”   “叫我红拂就行了。”红拂用指间捏了捏姜秀的鼻子,“我们今天要聊修仙界的事哦,和你有关,一起来听吧。”   姜秀:“……”红拂和糊涂妖最大的区别就是,糊涂妖会问姜秀想不想知道、想不想听。而漂亮姐姐不管她想不想,反正拉走就是。   姜秀不情不愿地进了议事殿。还是老位置,站在两个魔奴兄弟中间。但蓦地姜秀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看向她左手边的魔奴。   尽管换了一张脸,但这过分灵动的眼神……是你,曲观山!   他真的莽。以为附魂术不会被发现吗?魂魄一旦被揪出来,那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算了,他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想做什么都和她无关。她不想管也懒得管。   姜秀这两天见过的魔族士兵走入殿内,为首的是一个身戴盔甲、等级明显是士官级别的魔族。   他们把一颗颗或圆或扁的东西丢到台阶下。   姜秀定睛一看,窝草都是风干脑袋!魔族的头被风干后魔角也会缩小,变得和拇指一样大。这些都是魔族的脑袋。   昨晚在屋顶上晒这些玩意儿?难怪下血雨了。不过一夜而已能风干到这种程度吗?   嘎啦嘎啦。姜秀听到了磨牙的声音,见是曲观山的牙齿在打颤。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滔天恶行,恨不得现在就拔剑替天行道。   依我看他是恨不得下一秒就被发现。连姜秀都听得到,宁疏狂怎么会听不到?这时姜秀看向趺坐在榻上的宁疏狂。他目不斜视,半点也没往这边看的意思。咦,他竟然没发现。   红拂数了一遍眼前的脑袋小山,“五十二个。都是男子……是清贵子弟?”   校尉颌首,“是,都是上次没来诛神宫的。遵魔君大人的命令,今晨我们去各大家族府邸搜寻,约莫十几个逃脱了,不过我们已经拿到了族谱,发放了通缉令。”   红拂:“家奴和女眷呢?”   校尉:“除魔奴以外是魔族的奴仆或管家也都杀了,女眷都关起来了,等大人处置。”   红拂转身看向宁疏狂,“疏狂,能把她们交给我吗?”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就算我放过她们,她们也不一定能过得好。”宁疏狂淡淡道。   红拂怔了怔,“我明白,罪人的家属也是罪人。但是我想试试,我不想……再见到下一个我了。”   宁疏狂:“……”良久,“好。”   他答应了。红拂反而有些意外,垂眸半晌转向姜秀,展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姜秀:“?”漂亮姐姐冲我笑,但有我啥事。   校尉:“魔君大人,这些头如何处置?”   “和尹向荣的尸首一起放到城墙上。”宁疏狂懒懒道,“等剩下的自投罗网。”   校尉应是。这才提到修仙界,“魔君大人,近来派去人间的魔物屡遭修士屠戮,率领它们的魔将也被修士所伤。是否要调动君临城的兵力前去协助?”   “还没到时候。”宁疏狂说着看向红拂。   红拂一直在魔界、人间和修仙界游走,打探到很多事,“前段时间大败魔将的陆雪音到现在仍杳无音信,连同另外一个天之骄子靳云天双双失踪。修仙宗门如今焦头烂额,已有自乱阵脚之势。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让他们的军心更加涣散,埋下种子,等界门一开,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校尉:“不知红拂大人说的种子是……”   “天极门尚未出关的老祖,已经被我种下缠尾蛊。”红拂口吻里有淡淡的自满,“其他几个修仙宗门里修为最高的,也或多或少染了我的情毒。到时你们只要专心应付虾兵蟹将,这些人交给我便是。”   天极门,不就是曲观山的宗门嘛。姜秀瞥了曲观山一眼,他满脸震惊和不敢置信,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喂你可是间谍啊,能不能别暴露得这么明显。宁疏狂今天瞎吗?   姜秀都能从曲观山脸上看出“不可能”这三个字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红拂姐姐的魅力太强了,就算姜秀见识过女主那闪瞎人的美貌,也会被红拂俘获。她的美和陆雪音不一样。陆雪音是下凡来的神女,无人敢亵渎。而红拂是一杯鸩酒,明知道是毒也让人忍不住浅尝一口。饮鸩止渴。   嘎啦嘎啦。曲观山同学又气得磨牙了。   校尉很是佩服,“不愧是红拂大人。末将明白了,回去之后我会让大家专心修炼,到时必然攻下修仙界,不负魔君大人和诸位大人!”   校尉带着兵退下了。   红拂对宁疏狂说,“还是黄昏,还是老地方。”   宁疏狂颌首。   红拂说罢也先行一步,走之前过来和姜秀说话。这会儿曲观山终于平静下来了,似乎是将他的魂魄缩到魔奴胸腔内,因此这魔奴变回了顶着死鱼眼的呆滞模样。   红拂:“小福星,你知道你师姐去哪里了吗?”   怎么一个个都来问她,姜秀心想我应不应该告诉她呢?按理说是不应该的,毕竟这是给陆雪音添堵啊。但是说了也没关系,有可能扑空。   哎呀,我只是一条咸鱼,我不想被卷入麻烦,姜秀摇头,“不知道。”   红拂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都喜欢捏她的脸,怪哉。   “我知道你知道,不过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只要你乖乖待在魔界就好了。”红拂说,“或许你会想回修仙界去。但我劝你不要,你待在魔界这些时日看到、听到、知道了很多事。那些修士会问你,甚至是搜魂的。你知道什么是搜魂吗?”   看吧。姜秀很想把曲观山拉出来上课,反派都比你拎得清,你还让我去送死,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   这时宁疏狂说:“你该去了。”   红拂扁了扁嘴,美人连扁嘴都这么风情万种,“小气。”   见红拂走了,姜秀觉得她也要撤退了。不过以她的经验,宁疏狂会把她叫过去。   “过来。”   看吧看吧。咸鱼垂头丧气,她已经被异化了。她现在是一条变异咸鱼。   宁疏狂让其他魔奴出去。姜秀不觉看向曲观山,他听到这么多消息,肯定要告诉宗门的吧。比如被红拂拿下的几个大能。这是不是海王掉马的时刻?有点担心又有点小兴奋呢。   宁疏狂忽然抬手扔了什么东西过去,刚好砸到曲观山后颈。   姜秀看清了。那是一团蓝光,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便融了进去。   姜秀:“……”宁疏狂、其实、知道?   “库房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小玩意儿。”宁疏狂慵懒地撩起眼帘,“那个叫‘锁魂石’,能把一个人的魂魄关在体内。很有趣,是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灭了他?   宁疏狂:“上次把他放了,可能让他以为魔界很容易进。这次让他有来无回。”   噫。   姜秀反应过来了。宁疏狂知道魔奴身体的是谁,昨晚她和曲观山的对话肯定被他听到了!   宁疏狂下榻走到姜秀面前。姜秀不得不仰头看他,她的咸鱼本能没有感觉到杀意。宁疏狂垂眸看着她,又是那种奇怪的眼神。低沉的嗓音像指尖滑过裸背,“我蛊惑了你,嗯?”   姜秀:“没有没有。”   宁疏狂反而扬眉,似乎是不高兴了。姜秀莫名,她觉得宁暖暖越来越不好琢磨了。他自恋的时候反而很好懂,夸就行了。   哦。姜秀终于明白了,她不应该说不是,她应该承认并且阿谀一番。   “不是蛊惑。魔君大人盛世美颜,天下第一好看,我是拜服,拜服在您的美貌之下。”姜秀很认真、严肃地表示她的敬仰。要不是他没文化,横竖给他背一遍洛神赋。   宁疏狂:“……”从表情上看并不觉得他有多受用。咸鱼挠头,不然他想听什么呢?不懂。   这时糊涂妖进来说车已经备好了。   姜秀还以为她只需要目送大老板离开就好,却被宁疏狂提到了车上。这是她之前坐过的金鸾车。姜秀第一次见到金鸾车时觉得挺气派挺奢侈的,但在见识过清贵所用马车后觉得魔君真是勤俭,甚至有点寒酸了。   行吧行吧。姜秀从善如流地掀开纱帘,爬到车厢后半侧,这时她看见桌上放着她做的软糖,茶水也备好了。不错呀。姜秀打开罐子拿出一块来啃。   她在软糖上留下牙印,这时宁疏狂拨开纱帘,“你在干什么?”   姜秀眨了眨眼,“待在这里啊。”   “出来。”   出去就出去。姜秀多抓了几块糖,把手上的塞进嘴里,右边腮帮子鼓起。拨开纱帘走出去,被宁疏狂拉到车前,“不许动。”   干嘛呀这是。   金鸾车穿过城门,驶向主干道。今天的诛神都百姓依然很热情,人数也比上次多了。姜秀看到了一些来过诛神宫献策的,听他们自我介绍时说是从别的城来的,有的距离得还蛮远。   鲜花蔬果在空中飞扬。这次没有海胆。但渐渐地姜秀不自在起来了,因为百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们注意到了这个站在魔君身旁的福星,悄声讨论了起来。这些视线倒也并非恶意,更多是惊讶和诧异,以及探寻。   探寻什么呢?或许是为什么这个福星能大摇大摆地站在他身侧,而不是被捆起来、或者关在笼子里。   这种不自在没维持多久。要知道姜秀最擅长的就是适应环境,不就是被看么,多看几眼又不会少一块肉。姜秀左手偷偷伸到右手袖子里,从手心掏一块软糖,再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到身侧。然后假装揉鼻子、挠脸、打哈欠,放进嘴里。   不愧是我亲手做的糖,好吃。   她还以为没人发现。殊不知从她吃第一块开始宁疏狂就看见了,眼睛跟着她的动作转,落在她唇上残留的糖粉上。   “姜秀。”   谁在叫她?姜秀还是不习惯宁疏狂叫她的名字,太奇怪了。早知道就不把名字告诉他,“福星”多好啊,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是个把她煲汤的大魔王。叫她的名字反而像在她的手背上弹琴,有点痒又不能挠。   嘴里嚼着糖,有点含糊不清,“嗯,魔君大人?”   宁疏狂眯了眯眸,忽然张开嘴。   姜秀:“?”哇,真是一口好牙,又白又整齐,还没有虫蛀诶。   作者有话说:   可不是嘛!(大声)   ** 第44章第44章   宁疏狂没等到想要的,闭上嘴又张了一遍,这次还发出了“啊”的声音。   姜秀脑子转了个弯。他莫不是要我给他糖吃吧?她第一反应是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想干嘛,这又是什么考验么!但很快她明白了,上次宁疏狂就说这软糖好吃,他一定是馋了。但是周围都是围观群众,他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吃糖,这有害他高冷的形象。   懂了,大老板让我给他打掩护。   没想到吧,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请叫我姜·福尔摩斯·秀!   这样明目张胆地给他吃肯定是不行的,要维护大老板的形象。姜秀想了想,忽然指着天空大喊:“看,有修士!”   周围的魔族立刻惊慌地往天上看。   趁此机会,姜秀摸出一块糖塞进宁疏狂嘴里,再大声地说:“看错了,看错了。”   宁疏狂:“……”姜秀怎么觉得他的脸变黑了。   因为她这一嗓子吓到了不少围观群众,周围安静了一息。而金鸾车还在慢慢地前进,这时一个站在宁疏狂左手边的孩子,坐在她父亲的脖子上,天真地问,“魔君大人,是不是你吃了福星就能变成天魔呀?”   她的父亲并不指望尊贵的魔君解答,笑着对孩子说:“那是当然了,天魔可是传说中的存在呢。变成天魔,魔君大人就能保护我们了。”   宁疏狂看向那天真的孩子,眼里有光在淌。   忽然他让魔奴勒停宝驹。   姜秀有点奇怪,好好的怎么不走了。   百姓们见车停下来,也好奇地看着宁疏狂。   宁疏狂望向那个孩子,“你知道我在当上魔君之前是什么样的吗?”   孩子摇了摇头。   宁疏狂又问那个父亲,“你知道吗?”   她的父亲迟疑。   宁疏狂:“说。”   “魔君大人在成为魔君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矿工。”   “不仅仅是矿工。”宁疏狂的声音飘到很远,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话,“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做过。按那些清贵所说,我这样的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生来是什么命,死了也是什么命。但后来我打败了他们。他们不承认我,说除非我能成为天魔,不然我永远是个庶民。”   很安静。姜秀目光环顾一周,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她。   “我信以为真,以为真的成为天魔就是魔君了,就能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但后来我明白了,我是什么身份,我以后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不管什么事,只要我想做,我肯做,就一定能成功。他们说清贵才能当魔君,于是我以庶民之身闯入试炼场,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败他们。如今他们说天魔才能保卫魔界,我不信。我宁疏狂就算不是魔君,也不会让魔界沦陷。不管是谁之手。”   说得好。姜秀想给大老板鼓掌。   下一刻宁疏狂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沾满糖粉的手,举高过顶,“这是福星,我抓住她了。但是我不会吃她。我的实力是用日日夜夜的修炼换来的,书上说、那些清贵说吃了福星就能晋升天魔。如果我需要这样的捷径,又何必修炼?我宁疏狂能当魔君,你们也行。总有一天,你们也能和我一样,不需要清贵、或者是我的保护。你们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很静。   只有风声。   不知道谁先稽首。接二连三的,像一副副多米诺骨牌沿长街两侧倒下,蔚为壮观。这沉默里既有感激也有敬重,有太多太多情绪。顶着孩子的父亲也将孩子放下,据掌,稽首。无关尊卑,这是最隆重的拜礼。为敬之至。   姜秀低头看了看她不沾地的脚。   那个啥,把我放开先?   回去她要多吃点大棒骨,多补补钙,争取长得比他高哼。   “姜秀。”   怎么又叫她了,不发表演讲了?   “手。”宁疏狂让她把抓着糖的手抬起来。   她又不是单杠运动员。抬起来后宁疏狂又要她摊开,露出里面仅剩的两块软糖。   他忽然笑了,眼角有生动的狡黠。一瞬间竟让把她看呆了,也不知道她在惊艳什么。明明他板着脸也很好看,但就是这一刹那。她仿佛是日漫里的男主角,在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偶遇坡道上的少女。夕阳在她的发丝上跳舞,只一眼,带走了他的一整个夏天。   宁疏狂低头咬住软糖,在吃进去之前还扬了扬眼角。   姜秀大梦初醒,看掌心,靠,全给他吃了!   故意的,他肯定用了从红拂那里学来的媚术,故意岔开她的注意力。可恶,和她抢食的都是王八蛋。   和上次不同,这次姜秀是从高楼大门进的,感受了下坐电梯上去。和下来有什么区别?没区别,都是坐电梯。   第二次与会,姜秀觉得魔将的数量比上次多了。多了些生面孔,相较老油条更为紧张和兴奋。有一些魔将身旁还多了……学徒么?有小孩子也有少年人。毕恭毕敬地喊师傅。   姜秀跟着宁疏狂走进房间。   上一秒还在聊天的魔将都安静了,整齐划一地起身,整齐划一地喊“参见魔君大人”。从他们的语气和身体语言可以看出这些魔将彻彻底底服从宁疏狂了。或许是因为他整治清贵的手段。   还是上次的位置。姜秀看着那扶手,这就是她的专属位置,大老板肯定又叫她坐这里。没想到宁疏狂落座之后展开手臂把她拽了过去。姜秀陷进他怀里,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这是几个意思?   底下的魔将也被宁疏狂这手惊着了,一个个盯着姜秀看。都没注意到魍魉和桑桑进来。   桑桑重重地清了清嗓子,“魍魉大人来了。”   众魔将这才回神,忙不迭起身,“见过魍魉大人。”   魍魉飘向座位。桑桑跟着父亲坐下来,环顾左右,视线上移,和某条用眼神求救的咸鱼对视。   桑桑:“……”   姜秀:“……”   姐妹,救命!   魍魉阿巴阿巴,桑桑嘴角抽了抽,“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魔君说不吃她的,而且看上去也不像要吃她,这……什么?你说你懂了?爹,你懂了什么啊。爹,你别卖关子了。什么叫‘我以后就会明白’,真讨厌,我不是小孩子了,快告诉我啊。爹!”   桑桑拽着魍魉的胳膊晃来晃去,直要把他晃散架了。   咸鱼不敢动。   大老板今天怎么了?和蔼是和蔼,但和蔼过头了。她可以坐椅子边边,她也可以不坐啊。用不着把腿给她坐吧?这腿呢虽然有肉、软软的,是挺舒服的。但是这样很奇怪啊,她不敢动啊。   宁疏狂屈起手指敲了敲姜秀翘在半空中的膝盖,“放松。”   话音方落,姜秀头一歪,浑身都软了,像死在他的腿上。   宁疏狂:“……”又捏她的脸,“你这样不难受吗?”   咸鱼很难受但发出了“不”的声音。她决定用这个姿势度过接下来的几个小……不,谁来救救她!   宁疏狂又捏她的下巴肉,“你不喜欢这样?”   哎呀被你看出来了。   宁疏狂扬唇而笑,“可是我喜欢。”   淦!   宁疏狂手肘抵着扶手,故意叹了口气,“现在不好好坐,待会儿就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哦……意思是正式开会,她就不能瞎动弹了是吧。   咸鱼动了动她的死鱼眼。   她不得不向上挪一挪,现在她的一半屁股在宁疏狂左腿上,另一半陷下去了,腰腹没有支撑点,确实很难受。挪着挪着姜秀觉得宁疏狂脸色不太对,好像有点绿。   别动啊,我再挪挪。   姜秀用手撑住扶手,咦这扶手怎么软的,摁一摁。算了不管。撑住后简单多了,把整个重量放到他腿上,这样坐舒服多了。姜秀直起腰,乖乖坐好。   “好了?”宁疏狂的声音近在咫尺。   嗯嗯。   “你挡住我了。”说着一只手搂过她的腰,往怀里一拉,姜秀的耳朵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姜秀仿佛撞到铁板,脑子嗡嗡的:“……”宁疏狂我要骂你!我要骂你!   目睹全程的桑桑:“……”看向魍魉,“爹,我懂了。”   魍魉:“阿巴阿巴。”   桑桑:“说得对,咱不拘束这个,修士才天天讲求什么正邪不两立。”   魍魉:“阿巴阿巴!”   桑桑:“爹,你双标!”   这时龙阳和刑天进来了。魔将们同样起身行礼。龙阳一眼看见了某条身不由己的咸鱼,虽然他早就猜到了,但还是不免惋惜。被她忽悠的仇还没报呢,看来是报不了了。   刑天大大咧咧的,“那福星怎么坐在魔君身上?她要暗杀宁疏狂?!”   龙阳拍脑门:“大哥,上次那个坐在你腿上的姑娘,她想做什么?”   说到这刑天就来气,“她要了我一百金!其他人不过十金而已!”   龙阳:“……”   好不容易解释明白了,龙阳心累。两人入席。魔奴关上门,龙阳没见到红拂,颇感奇怪,“魔君大人,红拂不来么?”   “她去人间了。”宁疏狂说着翻覆手掌,一只红蝶出现在他掌心,慢慢飞到龙阳面前。龙阳抓住红蝶,听到一段讯息,若有所思。   刑天还在消化他不懂的信息,呆了一会儿才问:“红拂去哪儿了?”   “她被绊住了。”龙阳说。   绊住?姜秀浮想联翩,莫非海王小姐姐掉马了?啊啊啊她好想看现场啊!   桑桑传达魍魉的意思,“魍魉大人问是不是那些修士发现了她的身份。”   龙阳:“她说他们还没发现,绊住她的是一个刚出关的修士。”   姜秀猜就是天极门的老祖,中了缠尾蛊的那个。   咦。曲观山的魂魄不是被宁疏狂关在魔界了么,莫非他有别的办法向老祖传递信息?   糊涂妖依旧从侧门进来。它身后还跟着几个帮忙托文书的魔奴,姜秀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曲观山。他的魂魄被锁在这个魔奴体内了。   糊涂妖知道这件事吗?还是说这几个魔奴是它随便选的?宁疏狂告诉它了没?如果它知道又怎么会故意选曲观山?   宁疏狂戳姜秀的脸,“你要告诉他么?”   嗯?她没这个打算诶。   宁疏狂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是告诉他——”   哦豁,他要威胁我了。肯定是说什么“吃了你”“杀了你”之类的。姜秀感觉她对这类威胁已经免疫了。她不怕了。   “我就把你送回修仙宗门去。”   姜秀:“……”窝草!窝草窝草!这可比用吃和杀威胁她严重多了!   宁疏狂挑起她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手指上,“不是把你丢在门口,是大张旗鼓地把你送回去。那些修士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你背叛了他们吧。”   姜秀:“……”看来他什么都听到了,知道自己的软肋了。   果然少说话是对的,只要躺得够平就没有弱点。   宁疏狂用指尖挠了挠她的下巴,“说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咸鱼举双手投降。她要暂时弃明投暗,对不起了曲道友。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一定能理解的。   宁疏狂笑逐颜开。满心欢喜都写在眼里,弯成月牙。   糊涂妖念的都是整理后的建议。比如说有魔族提议改变现有的指定制,更变为选举制。从前的城主是由魔将指定的,因此往往两者利益相连。更换为百姓选举制就可能损害魔将的利益,这个说法一出自然引来了许多质疑。   魔将保护百姓,接受上贡理所应当。因此由魔将任命城主并无问题,他们是魔将的传话筒。城主不好不代表是魔将授意的。   糊涂妖:“没错,正因如此百姓才不敢跟城主作对,而城主仗着魔将的名义横行霸道,百姓更恨的反而是任命城主的魔将。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回到各自负责的城池去,去街上逛逛,不要告诉他们你的身份,看看大家究竟是怎么看你们的。”   ……诸如此类。姜秀仿佛回到大学课堂,听得都困了。想掏出话本来看也不行,想吃东西也不行。真愁人。   她越听越困。曲观山却越听越精神,那一双放光的眼睛宛若猫头鹰。他真是半点都不怕被发现,还是说他就是希望被发现,然后来一场“我绝不背叛修仙界”的就义好戏?   不过说来红拂没发现他有问题,这里这么多魔将也没发现。   曲观山是天极门长老的亲戚,莫非他用了什么法器?很有可能。这或许是他敢只身入魔界的原因之一。只是他太莽了,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   而且他不了解魔奴。其实修士和魔族都不了解魔奴。要么是没怎么见过,要么是根本不把魔奴当智慧生物。还记得那个买琉璃的青衣魔族,面对会提问的姜秀他也只是觉得“太有灵智”罢了。宁疏狂要是没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也不一定能发现。   所以曲道友,你缺的是“主角光环”啊!   三个小时后。   糊涂妖:“诸位还有异议吗?”   众魔将默然。   它回头看宁疏狂。魔君在走神,托腮盯着这条眼皮上下打架、脑袋上下点来点去的咸鱼看了很久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桑桑。打瞌睡有什么好看的?她也和宁疏狂一样看姜秀打瞌睡。然后发现她并不是简单的打瞌睡,她有很多小动作,比如像被大掌拍屁股的猫一样惊醒,试图努力睁大眼睛保持清醒,然后慢慢地又犯迷糊;又或者睡到一半,口水含在嘴里就要流下来的时候惊醒,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嘴角,发现没流下来的时候松了口气……   接着桑桑发现了更有趣的事。那就是姜秀惊醒的时候宁疏狂总是会跟着挑一下眉,或者笑一下。她差点要一头栽下去的时候他还会伸出手,见她醒来就默默把手收回去。   和认知里的宁疏狂真是……太不一样了。   糊涂妖舌战群儒的时候,宁疏狂在看姜秀打瞌睡;   魔将们吵得不可开交,宁疏狂在看姜秀打瞌睡;   龙阳站起来反驳,刑天甚至都要动手的时候,宁疏狂在看姜秀打瞌睡……   很好看吗?   答案是的。   他似乎看不腻,甚至没察觉到时间流逝乃至大会都结束了。   糊涂妖又喊了一遍。宁疏狂才抽回思绪,看向它,“嗯?”   “大家没有异议了。”   宁疏狂“嗯”了声,“那就散了吧。”   糊涂妖跳下桌子。它拉开卷轴,看到那上面的心声。这都啥?“好可爱”,他说啥可爱?一说就说十几次,噫,到底啥可爱?最后一句……“不能放她走”?放谁走?这里的只有一个福……   糊涂妖:“?”   糊涂妖:“!”   原来宁疏狂喜欢福星吗?!   作者有话说:   桑桑:磕cp中,勿cue 第45章第45章   听到“散了”,姜秀立马精神起来。终于结束了,开会实在是太太太无聊了。再说了这次开会完全没提到她,为啥要她来。姜秀在心里狠狠吐槽宁疏狂。   实际上不是没人提,是没人敢提。纵有胆子大的,刚一开口就被桑桑或龙阳抢白,将话题带到治理魔界上。尽管他们俩很努力不让魔将触怒宁疏狂,但还是有不长眼的。在其他魔将陆续起身准备离开之时,一个魔将大声地问:“敢问魔君大人,您真的不打算吃了福星晋升天魔吗?”   宁疏狂眼眸翕合。让姜秀跟糊涂妖走,“先回去。”   走喽走喽。姜秀跟着糊涂妖离开房间,走进电梯。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姜秀熟练地拐进后院,租了一辆马车。糊涂妖有点心不在焉,路上不是唉声就是叹气。姜秀看它一副很忧愁的样子,但她就是不问。   终于回到诛神宫。糊涂妖说它要去书库,姜秀颌首与它分开。却见糊涂妖走了两步就回头看她,欲言又止。又走了两步再回头看她,真的有话想说。最后它还是没说,消失在拐角。   姜秀转身回棺材殿,斜里冲出来一个人。是曲观山。   “我回不去了!”   可不是么,你被宁疏狂用道具锁在魔界了,和我当初一样。姜秀略略同情。但她不能告诉曲观山,说不准现在就有“窃听器”在他们身边呢。   “姜道友,我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嗯?怎么又牵扯到她了。姜秀以为她上次说得够清楚了,看来她低估了曲观山的一根筋程度。   “我需要你离开魔界,把你在刚刚大会上听到的事转告给你的师长,同时请你去一趟天极门,告诉掌门老祖被魔女蛊惑的事。”   唔。姜秀还以为曲观山已经把消息传递出去了,看来没有。那天极门老祖出关是为何,又如何绊住了红拂呢?她真的好想围观啊,抓心挠肺地想看。   曲观山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这才发觉姜秀从头至尾一声不吭的,“姜道友,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我不想说话。说多错多,姜秀只能用一种佛系的目光看着他,希望曲观山能明白她的意思:不要指望我,指望你自己吧。   曲观山扼腕叹息,“姜道友,我忘了你已经被魔君蛊惑了。你现在已经是他的傀儡了吧?不然也不会在他面前竟一丝反抗也没有。看来我只能靠我自己了,拯救修仙界的重担就由我来挑起!”   姜秀:“……”她很敬佩曲观山的勇气,也没道理阻拦他当英雄。宁疏狂说要让他有来无回,不知道给曲观山挖了什么坑。   第二天姜秀收到了桑桑的请柬。这请柬是单独给她的,没有宁疏狂的份。魔奴送到姜秀手上时她还有些迟疑,以为给错人了。   确实是给她的。桑桑感激她上回赠酒,想邀姜秀去幽寒城作客。和赴龙阳的寿宴不同,这次桑桑只邀请了她。可姜秀又做不了主,她要去哪里得看大老板的意思。姜专员想了想,让魔奴把请柬转交给宁疏狂。如果宁疏狂肯让她去,她就去一去。她还没吃过幽寒城的特产呢,若是新菜式便可以带一个厨子回来。   日头高照。姜秀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今天的零食是肉干,搭配一本魔族小黄文,甚是搭调。看到一半她将话本搭在心口,拿起肉干嚼着,看向天空。姜秀已经习惯魔族这永远都裹着层血色的天了,以后回到修仙界只能看到湛蓝的天,可能不大习惯。   沙沙。沙沙。是靴子踩在白沙地上的声音。停在她身后,长臂越过她的肩膀,拿走盘子里的一条肉干。   姜秀抬起下巴,看见宁疏狂。他不大喜欢肉干,只嚼了一口就又丢回盘子里。相较起来他还是更喜欢软糖,“魍魉之女邀你做客。”   姜秀:“是啊。”估计他是不同意的。   “可以。”   姜秀愣了一下,掏了掏耳朵。他说可以?真的假的?批准她一个人去幽寒城度假?   “本君同去。”   这才正常嘛,姜秀就觉得宁疏狂不会放她到处乱跑。   宁疏狂的目光落在话本上,“你在看什么?”   他竟然问我而不是直接把话本拿走,咸鱼落泪,太和蔼了。   但这是小黄文啊?姜秀后悔不迭,早知道今天他这么好学,自己就拿一本高深的书,浅装个比。   “妖……”姜秀嗫嚅。   宁疏狂:“妖?”   “妖精打架。”姜秀试图带跑话题,“很无聊的,讲的内容超不好看的。”   宁疏狂:“我看看。”   不行!这里面的内容你承受不住的!姜秀难以想象宁疏狂看到小黄图后的反应,这场景太可怕了。   宁疏狂看着她母鸡护犊一样护着那本书,冷笑一声,“撒手。”   啪叽,小黄书掉到地上。   宁疏狂拾起话本,随便翻到其中一页。沉默地盯着那插画看了一会儿,望向姜秀,“你真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姜秀:“……”她应该害怕吗?奇怪,她不害怕诶。   宁疏狂把话本丢还给她,“就这本了。”   姜秀不解:“啊?”   “你说过我应该多读点书,我看这本就挺好的。如今清贵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本君近来得空,正好有听课的时间。”宁疏狂优哉游哉地说,不忘看一眼某咸鱼慢慢变色的脸,“还是说你不得空,比我这个魔君还日理万机?”   用小黄书教他读书写字?!   你怎么想得出来呐!   姜秀咽了咽唾沫,她要找个理由,“魔君大人——”   宁疏狂打断:“起初糊涂妖说过要教我识字,找来很多小孩子的书,什么弟子规、三字经、论语,着实无聊。你不会要告诉本君,你上课也要从这些书开始吧?”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还真就想说先从这些简单的书开始呢,宁疏狂直接把她的路堵死了。   没关系她还有辙,“魔君大人——”   宁疏狂再度打断:“后来它又来了兴致,说既然不愿意看孩童的启蒙之作,那就读点别的吧。诗经、礼记、春秋。但那些太难了,又无趣又晦涩,听得我不耐烦。所以我一把火都烧了。你不会说这些书也可以吧?”   他预判了我的预判呢。可恶啊她就是想这么说,路又被堵死了。宁疏狂以后不当魔君了去砌墙也能过得不错。既然如此她只能祭出终极大招,“魔君大人——”   “我就要这本,再说就把你丢回修仙界。”   “——魔君大人说得对,说得好,这本书确实很适合用来识字,里面的遣词造句可简单了。”   服了,咸鱼给跪了还不行吗!TAT   宁疏狂空拳抵着唇,低低咳了一声,“何时开始?”   “去完幽寒城,回来再说行不行?”咸鱼还在挣扎。   姜秀水灵灵的眼睛里像盛了一碗倒映出星辰的糖水,上嘴唇不自觉地翘起。长长的睫毛伴随每一下眨眼,扇呐扇呐。像是带来了一阵微风,吹过心田。   宁疏狂别开眼,“可以。”   哼哼,能拖一时是一时。   姜秀稍作准备就出发了。这一趟没有糊涂妖,它要留在诛神宫,继续帮宁疏狂打理清贵差不多都死光后的事。不过和上次一样他们带了几个魔奴,其中就包括……曲观山。   那么多魔奴里宁疏狂挑中了曲观山,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姜秀起初不明白宁疏狂的用意,按理说都知道这家伙是间谍了,还让他跟在身边不是很奇怪吗?转念一想。他是故意的,曲观山好不容易打入敌人内部,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魔界的计划。宁疏狂让他听个痛快,又把他的魂魄关在魔界。这么一来曲观山就像个空有宝藏地图却无法获得宝藏的人,一定很焦虑、很煎熬。这种心理战术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大老板越来越残暴了——又或者他其实一直都这么残暴,上次尹向荣不就是被他逼得自尽了么。“弃暗投明”的姜秀只能默默地用同情的目光注视曲观山。   瞧,他被挑中一起去幽寒城时还挺高兴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瓮中之鳖。   但这么一来姜秀就不自在了。她不能把实情告诉曲观山,可是曲观山还没放弃游说她。尽管他得出了“姜秀被魔君蛊惑”的结论,但他还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天降神兵,总能想出“救赎”姜秀的办法。首先就是用“给植物人读书”的方法,得空就在她耳边嗡嗡嗡。   这次姜秀单独坐一辆马车,魔奴和她一起。曲观山逮住机会,据他观察诛神宫的魔奴都很蠢,除非主人有吩咐,不然他们不会主动告密。所以上车后曲观山开始长篇大论,“姜道友,你听我说。”   姜秀刚刚拿出海鲜盲盒和话本,闻言没忍住地翻了个白眼。   宁疏狂一定是故意的。他把曲观山放到姜秀身边,以此通过他俩的对话探听修仙界。   俩玩碟中谍的扯上她。蓝瘦,香菇。   曲观山把她的白眼当成求救信号,“姜道友,我已经知道了!魔君肯定给你下了什么蛊,离他越近就越受他控制。哎,怪不得你不和我说话了。可我也没办法,大庭广众之下我如何救你?姜道友,我知道你没有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我知道你的理智还在对抗他!你要努力啊,姜道友!”   姜秀:“……”救命!   姜秀试图无视曲观山,不管曲观山说什么,她都一言不发地做自己的事。曲观山那双罪恶的手一旦有抽走她话本的打算,姜秀就瞪他。   曲观山是个碎嘴子,他和姜秀并没什么共同语言,但他坚持认为说他自己的人生经历能引起共鸣。有长老叔叔的曲观山是个普世价值下的“奋斗比”。他的故事既枯燥又无聊,比如在门派小比上获胜后痛斥外门弟子不够努力。   不知道是宁疏狂良心发现还是他听够了,中途让魔奴们下车。这可给了姜秀不小赦免,她总能算一个人好好呆着了。   日夜掉转。有雪花飘进车内,姜秀掀开帘子,看到一派冰天雪地。   幽寒城常年被大雪覆盖,其名便是写照。红妆素裹,红日与白雪交加的美景在魔界成了日常景象。血色天空映在霜白上,美不胜收。   姜秀在外袍里加了一套用魔奴同款衣料做的“内衣”。这种衣料是专门给魔奴用的,维持他们身体的温度。严格来说魔奴是死人,死人是会腐烂的。姜秀之所以觉得是秋衣,是因为她本身有温度,所以觉得是暖的。就算不穿这衣服也没关系,她可以用灵力。但姜秀的灵力不多了,还是省着点用好。   马车驶入幽寒城。城门口站着守城的魔族,为每一匹远道而来的马脚下穿上防滑的裹足。宁疏狂没有下车,由姜秀下车与魔族交涉。这次她没有泡人汤,以修士的身份出现,魔族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举起兵刃。   姜秀:“我是福星,魔君大人在前面。”   下一刻他们改变态度,对姜秀露出甚是友好的笑容,看成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先向宁疏狂行礼,再对姜秀说:“桑桑大人跟我们说过了,这几日你会来幽寒城作客。”   桑桑提前打过招呼了。   姜秀不认路,因此两个魔族帮她牵马带路。他们给姜秀介绍幽寒城,热情和善。曲观山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一个魔族在快到时小跑去告知门房。及至城主府,两个管家站在门口迎接,“恭迎贵客。”   桑桑像只掠过芦苇湖面的白鹭,飞出来拉住姜秀,“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能来呢。你是一个人来的?”   姜秀转动眼睛,瞟了瞟另一辆马车。   桑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得意洋洋,“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姜秀不解。   马车从后门驶入庭院。本来姜秀作为桑桑的客人应该走正门,但大老板不想下车,所以她跟着从后门进。桑桑热络地拉着姜秀,“我爹去巡街了,一个时辰后才回来。我本来打算让你和我住在一起的,我的院子超级大,东厢和西厢之间隔着一个小花园,每次拿东西都特别麻烦。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重新给你们安排一个院子。”   不多时姜秀跟着桑桑来到了住处。一个……很小的院子。   桑桑叫管家带魔奴快点把这里打扫干净,这期间不忘问一问宁疏狂,“魔君大人,你和福星住在这里可以吗?”   开什么玩笑。大老板肯定不会同意的,当初在万有财府里住水榭,到龙阳家里住竹楼,就这么小四合院塞得下他这尊大佛?姐妹,我看你还是太年……   作者有话说:   拿出教材。   《金瓶梅》 第46章第46章   宁疏狂颌首:“可以。”   姜秀:“……”还真塞得下。不是,这里可是幽寒城城主府啊,怎么会没个大点的院子?桑桑自己住的都有小花园。   姜秀看向桑桑,后者兴奋地搓了搓小手,对她眨了眨左眼。   她是故意的。姜秀知道了,桑桑讨厌宁疏狂。   屋子不大,除主卧外有一个给仆人休息的纱橱,就在镜子后面。姜秀倒是无所谓,她带了一整套床上用品,哪里都能睡。   “舟车劳顿,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再设宴款待魔君大人。”   桑桑离开,留下管家和魔奴任宁疏狂差遣。   姜秀屁颠屁颠地铺床去了。纱橱后空间不小,有两张床。靠窗的一面风景秀丽,看得到花园景色。进来后方知门上的镜子是单面镜,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   姜秀刚把铺盖扔到床上,就听宁疏狂道:“走。”   走?走去哪里?不等她问,宁疏狂已经出了屋子。姜秀只好跟上。   跟着宁疏狂走出城主府。这次出行他没有戴帷帽,走在街上很扎眼。不过姜秀感觉百姓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从畏惧变成了……敬佩。认出宁疏狂的百姓都会停下向他行礼,连带着姜秀也接受了这份殊荣。   穿过长街,姜秀远远地看见了闹市的牌坊。这次宁疏狂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自走了过去。喧闹的人群因为他的到来安静一瞬,百姓迟疑着要不要行礼,却见宁疏狂穿过人群,没有停下的意思。但很快他又折返回来,站在姜秀面前,“怎么不跟上?”   姜秀指了指周围,“他们认出你了。”   “那又如何?”宁疏狂口吻平静,“我可是三头六臂?”   问她么,“没有。”   “我可是青面獠牙?”   哟,新词呢,“也不是。”   “我与他们无异。”宁疏狂看向一个弯曲膝盖的魔族女子,“日后再见到我不必行礼,亦不必问候。”   魔族女子惶恐,“可是,您是魔君……”   “我亦是宁疏狂。”顿了顿,“庶民,宁疏狂。”   当、当、当。远处传来敲锣声,有魔族在喊:“魍魉大人来视察啦——”   魍魉来了。姜秀回头去看,下一刻却被宁疏狂抓住手,他跑了起来,她也不自觉被带动起来。绕过人群,穿过长街。姜秀盯着系在银发上的发带看,她的粉色发带已经完全变成红色了。   终于停了下来。姜秀还没反应过来,魍魉又不是妖怪,他跑什么?再说了跑步——这种属于凡人的行走方式怎么能出现宁疏狂身上呢?要不是一路同行,姜秀都要怀疑宁疏狂被替换掉了。说这是曲观山还比较可信。   姜秀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家布料铺。掌柜的不在柜上,估计有事走开了。   宁疏狂靠着墙,他似乎在寻找一种久违的感觉。接着脸上出现了一缕失望,转眸看向姜秀,“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做?”   是很奇怪。   “我还不能吸收魔气的时候,和糊涂妖声东击西偷东西,然后分头逃跑。它很容易就跑到巷子里躲起来了,我还要多跑几条街。”宁疏狂手掌覆上喉咙,“那种嘴里都是血的感觉,没有了。”   当然没有了,你现在修为这么高。想体验的话,也只能找陆雪音打一架了。她不但能让你嘴里都是血,还能把你的牙打掉。   宁疏狂眯眸微笑,捏了捏姜秀的下巴,“在想你师姐?”   姜秀:“……”他有读心术吗?!   “你相信她一定会来找你,你相信我打不过她。”宁疏狂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燃不起一丝杀意,“如果她问你愿不愿意走,你会怎么回答?”   陆雪音眼里的魔界是个邪恶之地,她肯定会带姜秀走的,不会问她愿不愿意。姜秀几乎没想,这又是个考验,她知道标准答案,“当然不愿意了,为魔君大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宁疏狂:“……”他像是想把她放进嘴里,咬碎,吞进肚子里去,“姜、秀。”   姜秀发觉她能清晰地分辨出宁疏狂是否想杀她,或者其他威胁她性命的举动。   他没有。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舒服了。”掌柜的提着裤腰带从后院出来,第一眼没看清,以为是普通客人,“欢迎——”话音未落认出了宁疏狂,“魔君大人?!”   姜秀挪开视线,“嘘,魔君大人不想引起骚动。”   掌柜的慌忙噤声,“是,是,魔君大人需要什么吗?小店新进了一批布料,细密柔软、品质上乘。”他对每个客人都这么说,是标准的客套话,并不指望宁疏狂真的购买。诛神都什么好布料没有?   姜秀以为他只是进来避一避的。   宁疏狂仍看着她,话却是对掌柜说的,“将红色的都拿出来。”   掌柜怔了怔。旋即跑到仓库去,把新的旧的只要是红色的布料一股脑地都拿出来了。小小一家店放不下,宁疏狂一句话又让他全搬到后院去。   宁暖暖又要试衣服了。他最近喜欢红色?红色好啊。喜庆。   掌柜的搬出放着酒水吃食的桌子凳子,置于一堆布料旁,请宁疏狂慢慢试,慢慢看。   宁疏狂:“出去。”   姜秀和掌柜的同时行动,往外走去。接着她被一股力道抓了过去,站到庭院中央。   “不许动。”宁疏狂淡淡道。   他又威胁我,但没有杀意。姜秀得寸进尺,站姿不如之前真诚了,懒洋洋的像一条刚学会站立的蛇。她还盯着那盘子里的零食看,芒果干诶。   这时宁疏狂从袖里抽出一张纸,姜秀看不到正面,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见他端详那页纸片刻,视线落在那对红色绸缎上。   宁疏狂手指一动。绸缎飞向姜秀,沿着她的腰卷了起来。   姜秀:“???”   紧接着又是一条绸缎,缠住她的胳膊。看不见的涎丝把布料裁成一段又一段,再将两块互不相干的布料缝合。不多时一件红色外袍罩在身上,涎丝沿着袖缘绣出一朵又一朵莲花。   姜秀总算知道宁疏狂在干嘛了。   玩泥巴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要做真人手办!   手指飞舞,断裂的绸缎如天女散花。从上而下一块红绸落在姜秀头上,遮住视线的瞬间腰间一紧,她反手去摸,是一条腰带。上面细细密密,都是刺绣。宁疏狂真不应该当魔君,有太多比当魔君更能让他发光发热的行业。比如裁缝、绣匠。 第47章第47章   旭日高照。姜秀被扎眼的太阳吵醒,还是她的棺材盖好,密不透风、不见天日。带来最好的睡眠体验。姜秀原本有自制眼罩的习惯,自从睡了棺材且修为上升到金丹后就不用了。看样子还是得做几个随身携带。   她揉着惺忪睡眼走出纱橱。魍魉府的管家带着六个魔奴,分开站成两排伺候宁疏狂刷牙洗脸。他慢慢吞吞地接过毛巾擦手,抬眸看向姜秀。   咸鱼在思考。   有一个问题:他记不记得喝醉时说过的话?这个屑可不止一次自己丢脸然后甩锅别人了。好吧,没有别人,就她一个。   “姜秀。”宁疏狂缓缓眨了一下那赤眸,“你昨夜几时回来的?”   哦,他喝断片了,不记得了,“魔君大人,你喝醉了,是我扶你回来的。”   “然后?”他的胸膛没有一丝起伏,似乎屏住呼吸。   “然后你就睡着了,我也去休息了。”姜秀面不改色地撒谎。   她已经掌握了在大老板面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精髓。   宁疏狂的神情说明他确实不记得了,不记得他喝醉后做的事,当然也不可能第二天醒来后枕边长出一个姜秀,她又不是蘑菇。   宁疏狂却用盯一颗蘑菇的眼神看她。沉重的睫毛泄气地掉了下去。   这时桑桑跑进屋,在门槛前止住脚步。她又换回了及膝裙和长裤,轻巧地甩着脑后的马尾,“参见魔君大人,魔君大人昨夜歇得可好?”   宁疏狂嗯了声。意思是还行。   昨晚桑桑被迫跟着魍魉去看戏,周围坐着的都是魍魉相中的青年才俊。都不是清贵,幽寒城的清贵也死得七七八八了,还是魍魉亲自动手的。他好像知道不久的将来她的女儿会被逼着嫁给一个有很多老婆的男人,只因为他是魔将,他们是清贵,是“最好的选择”。   桑桑感到无聊。她发现爱情这种事还是要看别人酝酿才得趣,在她眼里爱就是个圈套。看别人掉进圈套里逃也不是躲也不是,她会偷笑;但如果是她自己就笑不出来了。   桑桑本来是想找姜秀去玩雪橇的。她猜宁疏狂一定会跟着去,所以她想好了。让他们俩坐一只,她自己坐一只,然后她就在后面围观。   这时桑桑察觉到一股幽冷气息,转过身,“爹,你怎么来了?”   魍魉:“阿巴阿巴。”   桑桑一愣,“红拂回来了?她受伤了?天极门在找一个弟子?他们找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   桑桑的好算盘打不了了。红拂星夜兼程、在赶来的路上,他们要议事。魍魉让桑桑带姜秀出去玩,反正本就是她请来的客人。宁疏狂略一迟疑,应允了。   桑桑和姜秀走在去冰湖的小路上。   桑桑心想两个人玩雪橇似乎有些无聊,还得多找几个人。但她朋友少,不然先问问福星吧,“福、对了,你叫什么?一直叫你福星好像很不礼貌。”   姜秀神游天外中,咸鱼放空,“姜秀。不过叫福星也没什么,我习惯了。”   桑桑:“那我叫你阿秀吧。你想去哪儿玩吗?”   玩?咸鱼最不喜欢的就是动弹。非必要不出门,非必要不运动。正所谓生命在于静止。不过客随主便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你做主吧。”   桑桑:“你说吧,你是客人,不用顾及我的。”   姜秀:“真的?”   桑桑点头。   半小时后姜秀舒服地坐在长凳上。她们在一处桑桑盖章的“很安静”、“鲜有人迹”的地方,是城主府后面某座山的山顶。山上有一个凉亭,姜秀把零食摆满一桌,用软靠垫布置了一下长凳,坐下后舒舒服服地看话本。   桑桑头一次体验“躺平”。姜秀带了很多话本,让她挑喜欢的看。渴了就喝水,饿了吃零嘴。   桑桑:“阿秀,你平时在诛神宫都是这么过的?”   姜秀:“是啊。”   桑桑想了想,“不无聊吗?”   姜秀:“不无聊。”   姜秀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话本,哎呀那本好刺激的。考虑到桑桑是个新手,姜秀拿了一本比较不狗血刺激的给她,“你先看这本,感兴趣再看别的。”   桑桑似懂非懂。   “太可恶了!”桑桑看到最后一页,恨不得冲进书里掐死渣男,“这个渣男的结局是什么?作者要是不弄死他我就弄死作者!”   身经百战的老书虫姜秀很淡定,“不剧透,要看下一本吗?”   桑桑:“看!”   跟着桑桑和姜秀来的管家就看着她们俩坐在那里,拿着话本从天亮看到天黑。桌上的零食越来越少,话本越叠越高。实在想不通福星到底是从哪里掏出这么多书的。   “小姐,天黑了。”管家将凉亭四角的琉璃灯点上。   桑桑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竟看到现在了,“爹有没有叫我们回去?”   管家:“还未吩咐。”   桑桑两腿往长凳上一架,“那等他叫我们再回去。”   管家:“……”小姐,你被带坏了啊!   桑桑歪头看姜秀,“阿秀你饿了吗?”   姜秀嘴里就没停过,嚼着一块榴莲干,摇了摇头,“你饿吗?”   “我也不饿。”桑桑看管家,“你先回去吧,若是我爹找我,再叫魔奴来。”   管家应是。   山上就剩姜秀和桑桑了。姜秀放下话本,站起来走两步,伸伸筋骨。她才注意到山顶的景色,从这儿往下看是银装素裹、华灯初上的幽寒城。尽收眼底。   这时姜秀注意到了左手边还有一条石阶,随口一问,“那上面是什么?”   桑桑合上书,“是我娘的墓。”   姜秀一愣,“抱歉。”   桑桑摇头,“爹从不来这,就算是娘的祭日。我小时恨他,恨他无情。后来才知道其情也深,连想一想都是折磨。更何况是面对她的墓碑。”   姜秀:“不能去找她吗?”   桑桑困惑,“找?怎么找?她已经死了。”   “人有魂魄,修士也有,除非是魂飞魄散了,不然总能找到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事在人为。”   桑桑笑着叹气,“魔族是没有轮回的。”   姜秀怔了怔,“没有吗?”   桑桑也不确定,“应该是没有的,如果能找到,我爹早就去了。”   气氛有些伤心。姜秀不擅长应付伤心事,她也不想让桑桑伤心。姜秀有些笨拙地翻出一本很好笑的话本,递给桑桑,“再看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吧。”   桑桑明白了她的安慰,也接受了,扬起微笑,“好。”   见天色差不多了。姜秀把剩下的零食装进袋子里,这时眼睛一走,视野内紫了一下。定睛看去,是远处什么地方闪过了紫色光。姜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第二下。是错觉吗?   桑桑站在凉亭外,“阿秀,走啊。”   姜秀嗯了声,跟上她。两人并肩下了山,回到城主府。   和桑桑分开后,姜秀回到小院,宁疏狂还没回来。推开纱橱,姜秀发现窗户被打开了。她记得离开前关上了,正思索着,一个脑袋唰地从窗底下探了出来。   姜秀:“……”曲道友,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曲观山满面喜悦,“姜道友,我联系上师门了!”   姜秀惑然。   接着曲观山便说明原因:“多亏了陆道友。”   陆雪音回来了?   曲观山:“我现在总算知道我为什么回不去了,看来我早就暴露了,那个魔君故意把我留下来,或许是想探听什么。姜道友,你没把我告诉你的事跟他说吧?”   如果是你在天极门当奋斗比的二三事,这些宁疏狂不喜欢听。   不过姜秀确实知道修仙宗门目前的一些布局。小说里没有详写,看来编剧又扩写了。这部电视剧要拍多少集啊?   姜秀更想知道这个,“为什么说多亏了我师姐?”   “姜道友,你只对陆道友的事有反应吗?你们果然情同姐妹。”曲观山感慨,“我找到了人间和魔界之间的缺口后就把肉身留在缺口附近,只用魂魄潜了进来。当时我全副身家都在储物袋里,包括陆道友给的留影石。来到这里之后魔君就不让我们出去,我又人不生地不熟的不敢乱跑,只好待在屋子里。然后我试了试联系肉身,侥幸引动了留影石上属于陆道友的灵力。”   哦,曲观山沾了主角光环的“光”。   “虽然我还是出不去,不过我可以操纵自己的身体了。所以我先通知了宗门,把师祖为魔女所惑的事告诉了叔叔。”   怪不得红拂受伤了,她真的掉马了。   “可惜那传音符长度有限,我还不能把其他事告诉他们。”曲观山十分懊悔,“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救我了,到时我带你离开魔界,逃离魔爪。”   这曲观山虽然又莽又死板,但很有上古修士的遗风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救她。   宁疏狂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个小小筑基修士身上有一块陆雪音的留影石。如果曲观山真的逃出去了,修仙界得知魔界的计划,会不会提前开战呢?那陆雪音又会何时归来呢?   曲观山:“我先回去了,以免魔君起疑。”   曲观山走后,姜秀看到窗角掠过一团黑色。她爬上床往外看去,恰好捕捉到那一团爬上房顶的毛绒团子。   是糊涂妖的分..身。她知道宁疏狂是怎么发现曲观山身份的了。也好,宁疏狂现在知道他的心理战术失败了,肯定会处置曲观山吧。没她什么事。   是夜。晚上本来也要设宴的,但宁疏狂三人议到很晚。桑桑让管家来请姜秀去吃夜宵,顺便看冰雪戏。   姜秀来到城主府后的雪场。这里有一片冰湖,冰层十丈、也就是三十米厚。白天桑桑就是想拉她来玩儿滑冰。姜秀想起了她亲爱的南方室友看到雪的第一反应:“哇,好大的雪,好大的冰啊——”噗通倒栽葱。   冰面上放置了桌椅,像看戏那样。正中央一个台子,台上竖起一面冰墙。姜秀以为是看京剧之类的,原来是皮影戏。薄可透光的冰墙替代了白幕,驴皮做的小人跑立坐卧,栩栩如生。耍起兵器打斗,别开生面。   好哇,她可喜欢这种“运动”了,啥也不用做,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小皮人。桑桑白天怎么不带她来玩儿?说是白天不够暗。这就体现出现代的好处了,全天都能看。况且白天百姓们都在劳作,晚上才有空放松。幽寒城的冰雪戏无需门票,每晚都有。据说这也是魍魉已故妻子最喜欢看的。   桑桑坐在正中央、视野最好的位子上。只有她一个人,但有三张凳子,其中两张蒙了一层厚厚的尘。管家搬来一张新的凳子,请姜秀落座。   姜秀确实有些饿了。昨天设宴的菜式考虑了宁疏狂的口味,都是些精致小菜。今天的夜宵才显出地方特色来。因为幽寒城常年寒冷,这里的人喜欢吃肉,而且分量很大,是小鸡胃所不能承受的。姜秀拿起筷子,开始吃和她脸差不多大碗里的面。   好,味道很可以,这个厨子她要了!   桑桑按捺不住,“阿秀,你不想问问魔君大人去哪里了吗?”   大老板的行踪岂是我这个区区夸夸专员能关心的,姜秀吸溜面条,“不想。”她更想问问好姐妹能不能忍痛割“厨”。   不过姜秀有些担心红拂的伤势,“红拂的伤怎么样了?”   “她还好,那个修士刺了她一剑,剑上没有附着灵力。”桑桑喃喃自语,“我猜他爱上她了。”   姜秀:“换我我也会爱上她。”漂亮姐姐谁不爱。   “不是你这种爱啦。”桑桑玩着一缕头发,目露憧憬,“什么时候我也能遇到一个身不由己,却对我无法割舍的人呢。像山伯和英台那样。”   姜秀吃面的动作顿了顿。貌似不应该给她看那本魔族版梁祝?姜秀看那么多话本,可从没把里面的感情当真。   桑桑:“阿秀,你是修士,你说那个爱上红拂的修士能做出最最最让修士不容的事是什么?”   “叛出宗门,持剑对昔日同门。”类似的剧情姜秀都看烂了,“或者堕魔。”   桑桑眼睛一亮:“堕魔?你是说,放弃修士的身份,为她入魔?”   这叉烧真好吃。姜秀点了点头。   桑桑已经陷入编织的剧情不可自拔了,“确实呢。你没有在魔界见过魔修吧?因为魔修根本不是魔族,不管他们是从凡人还是从修士入魔,说到底是非我族类。魔界容不下魔修,所以大多数修士、凡人入魔之后要么待在人间,要么待在修仙界。而修士呢又容不下他们,所以终日只能躲躲藏藏。如果那个修士真的为红拂入魔,可见他想和她在一起的决心有多大啊。”   这溏心蛋火候真不错。姜秀边听边点头。   桑桑忽然起身走到皮影戏戏台后。   姜秀一碗没吃够,又叫管家端来第二碗。这次她要变态辣的,配冰水绝了。   她吃到第三碗桑桑才回来,“阿秀,我和老师傅们说好了,我要写一个旷世绝恋的故事,让他们演出来。”   这面好筋道,吃多少碗都不腻。姜秀打了个饱嗝,“什么故事?”   “一个是魔女,一个是宗门师祖。他抓了她,却在朝夕相处的过程里爱上了她。后来他才知道,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其实他是猎物。顶级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她玩弄了他的心,他羞恼、愤怒、痛苦,却舍不得杀她。他是修仙界的大能,杀过无数魔物的剑却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姜秀:“……”啥啥啥,这是啥?先解释一下他、她是谁,姜秀满脑子都是ta。   算了,姜秀决定整点有用的,“桑桑,你们家的厨子能给我一个吗?我想带回去做面。”   桑桑欣然答应。然后迫不及待地想去拿纸笔,把她伟大的爱情故事写在纸上。她问姜秀留在这儿会不会介意,姜秀无所谓。她刚刚吃饱,需要来点水果和茶消消食。再说了这皮影戏很好看,她完全不介意午夜再回去。什么,她不是不熬夜么?有意义的夜可以熬,加班就不行。   姜秀喝着茶,看着皮影戏。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坐在了桑桑的位置上。   第一眼。是个陌生人。头上有角,是魔族。第二眼,第二眼,宁疏狂竟然愿意乔装成魔族。   作者有话说:   《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去了古偶留在喜剧的我该怎么办》   《没什么是一碗面不能解决的不行就再来一碗》   ** 第48章第48章   宁疏狂:“他们进魔界来了。”   他已经知道曲观山通风报信的事了。这是一场瓮中捉鳖吗?迷惑修士的把戏?姜秀不在意。看完这场戏她就回去,枕头一蒙,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似乎有话要说。姜秀分明看到那淡淡的唇淡淡地张开。然归于寂静。戏台上、灯影里的小皮人在动,漫场皆是唱白。她的手指绕着发梢,耳朵还在戏文上,心思却飞远了。或许是这样彼此分坐、看着戏的场面太安静、太和谐了。超出了某种关系的和谐。灯已阑珊月色寒。困意涌上来,像醉意。   “公子。”   姜秀回头,看见两个结伴来看戏的魔族少女站在宁疏狂身旁。她们不知道这是宁疏狂,否则不会冒昧。两人似乎喝了点酒,小脸红彤彤的。   或许是因为乔装,宁疏狂有了那么一点耐心。这幅皮囊把他的冷漠和狠戾都收起来了,又或者是被什么别的收了起来。他看着和一个普通幽寒城百姓无区别,可以是一位尚未娶妻的翩翩公子,也可以是一个夜阑归家的新婚丈夫。   “公子,请问你的发带在哪里买的?”   宁疏狂虽然换了样子,但头发上还是系着那条被红色完全浸染的发带。往日里没有人会去注意魔君银发上的一抹红,但眼下不同。它在一头黑发上,血让它和寻常植物染出来的红绝不相同。像黑夜里出没的红色猛兽。一下子扎进人眼睛里,和平平无奇的脸比起来,有种俯冲到眼前的冲击力。   姜秀自然而然地觉得大老板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或许他这会儿已经拉下脸、表达出浓重的不耐烦了,正要开口替他赶人,却听宁疏狂说:“不是买的。”   嚯。聊起来了,稀奇。   魔族少女有些微醺,“我从没见过染得这么好看的发带,用了什么?茜草、朱砂还是红花?”   这样鲜亮的红在古代可不多见。古人称原色红为赤色,橙红才是“红色”。用红花浸渍和萃取,是古人能得到的最纯正的赤。但除此之外还会用动物血染色,譬如猩猩。尊前诱得猩猩血,“猩红”正是猩猩血染就的。魔族清贵用人血染赤色,而人血会氧化变色。远不及他当场杀了、泼溅到发带上来得新鲜。血染红了发带,没染红宁疏狂。   宁疏狂缓缓摇了摇头。   俩少女咬耳朵说悄悄话,旋即问:“可能割爱?”   姜秀竖起耳朵。她觉得此处应有自恋,譬如“这发带衬我的盛世美颜”。但她没听到。宁疏狂再度摇头,两个魔族少女面露失望。但她们还没放弃,或许是有未竟的心事,或许是果酒还萦绕在鼻尖。酒偶尔是样好东西,是个极好的让人突破白日所想的借口。   “可以问一问是为什么吗?”   这是个好问题。姜秀也有点想知道。以她的性子,能让她“想”的事情不多。恰好眼下就有一桩,于是她看向宁疏狂,想看看他有没有兴趣解答,在即将到来的打斗之前找点乐子。这时台上的唱词忽然激昂起来了,皮影演到了高潮。两个皮影小人打得不可开交,大镲小镲、大锣小锣。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眼睛盯着冰幕,手上摸了一粒瓜子放到舌尖。转一圈,磕碎了。   戏将至结尾。主人公的妻子死了,他闯入阴曹地府,只身面对阴兵,“哇呀呀呀!将吾妻还来!”   宁疏狂:“它对我有特殊纪念的意义。”   主人公击退阴兵,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前来捉拿,擒住了他,主人公高歌,“吾既为之,不惧生死!”   宁疏狂:“是对我很重要的人给我的。”   主人公妻子的皮影自幽冥缓缓而来,主人公潸然落泪:“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宁疏狂:“不管谁出多高价钱,不管用什么换,我都不会给。”   阎王有感主人公的深情。让他领着妻子的魂魄归去,但有条件。第一,从黄泉路归去的途中他不能回头看妻子,第二不可将此事告知妻子。看到这姜秀才发觉这是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克的故事,希腊神话。看来又是编剧加料了,不过挺好看的。   结局是什么?主人公有没有回头,是否把他的妻子带回阳间?灯影却忽然熄了。一个魔族少年把“明晚揭晓”的牌子立在戏台上。   姜秀:“……”这年头皮影戏都会断章留钩子了??   两个魔族少女已经走了。姜秀看了她们的背影一会儿,“那是我在丛家山下的小镇买的。”   宁疏狂看向她,默不作声。   姜秀:“魔君大人若是喜欢,回头我买一打来。”   她的意思是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您用不着找那么多理由拒绝她们。   宁疏狂一怔。莫名转过身子去,背对着姜秀。看样子又不高兴了。是因为一打太多还是一打太少?还是自恋的宁疏狂好懂。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姜秀抓起一捧瓜子,放进嘴里。奇怪,没刚才那么好吃了。她忽然丢失了兴致和胃口,撒回盘里去。   桌上的烛火倏地灭了。   五个修士现身空中,与魔将打斗起来。魔族百姓四下逃窜,姜秀也被一股力道送出冰湖。回首,那是五个人的魂魄。他们和曲观山一样都无法用肉身通过那小小的缝隙,便只携了魂魄来。目的大概是救人。   宁疏狂业已脱去伪装。姜秀知道修士奈何他不得,转身往城主府走去。   所有人都在往安全的地方跑,却偏偏有一个人冲着冰湖来,还撞上了姜秀,抓住她的胳膊,“姜道友!”   姜秀以为这货已经被救走了,“你怎么还在这?”   “我找你啊,我要带你一起走啊!”曲观山很激动地介绍来营救他的人,“你看到了吗最中间那个,那个就是我叔叔,两个长老、三个元婴弟子,一定能带我们回去的。”   姜秀将胳膊从曲观山手里抽回,“我说了我不走,我要等师姐来。”   曲观山一副“姜道友病得不轻,没关系我不介意”的神情,扬起胳膊大声喊:“师叔、师叔!我在这里!”   提前埋伏的魔物从四面八方涌向冰湖,封住地面的路。桑桑的长鞭、魍魉的哭丧棒把三个元婴弟子缠住。而与另一个长老竭力应付宁疏狂的曲观山师叔更是分身乏术。他抽出一张传音符说了什么,用灵力送了出去。传音符直直飞向曲观山,在他面前散开。   “观山,你一定要把陆雪音的师妹带出去,死了无所谓,一定要把她的魂魄带出去。”   曲观山心说看吧,姜秀就是被蛊惑了,她不是天极门的弟子,师叔都愿意带这么多人来救她,她自己的师门如何会对她用搜魂术呢?   还未开口,又听师叔口吻一变:“她定知道许多事,只要魂魄在便可搜魂。”   被打脸了。这情况在姜秀意料之中,但曲观山怎么一副深受打击的羞愧模样?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搜你的魂?你、你明明是被魔君强行抓来的,你是受害者啊!”   怎么不可能。姜秀能说出许多理由来,“你告诉他们我被蛊惑了?”   “当然,你肯定是被蛊惑了,不然——”戛然而止。曲观山终于明白。   如果他说姜秀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她还能平安回到宗门。但他说姜秀被蛊惑了,变成了魔君的傀儡。那么她就会看到、听到很多事。加上陆雪音迟迟杳无音信,各宗师长等不及了。对姜秀搜魂,要么“知道魔界的情况和计划”,要么“知道陆雪音的下落”,最差就落了个“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只有好处没坏处。谁会在乎一个普通弟子的死活?   倘或陆雪音回来了与他们算账,也有许多办法,比如说是魔君所为,毕竟姜秀一开始就是被魔君抓走的。被他杀了不也正常。就算陆雪音不信,她会和宗门为敌吗?为了区区一个师妹,背叛用那么多资源支持她的宗门?她不是这样的白眼狼。总而言之,在乎姜秀的只有陆雪音,而宗门在乎的只有陆雪音。陆雪音不在,就没人在乎姜秀了。   姜秀拍了拍袖子,“曲道友,我回去了。”   她看到了曲观山脸上一闪而逝的挣扎。希望事情简单一点,可别逼她动手,她不想浪费灵力。幸好曲观山没有非要拽她走,他只是待在原地,还在努力消化崩塌的世界。   姜秀刚走出两步,一股漫溢灵力的气浪从身后将她推倒在地。   灵府内沉寂多日的剑灵一感觉到这股熟悉的灵力,立刻欢欣雀跃地跳起舞来。   姜秀把头从土里抬起来,一脸郁闷。   女主虽不在场却处处有她,这回又是什么东西?   陆雪音以区区金丹修为重伤宁疏狂之后,被宗门重点培养。竭尽全宗之力找来供她提高修为的灵材丹药,陆雪音自然要回馈宗门。离宗之前,她留下了许多沾有她灵力的法器,和封印了部分灵力的符箓。这些符箓后来被宗门送给友宗。比如天极门。   陆雪音的灵力不同凡响,对魔族的威力是其他修士的三倍。三张蓄有她灵力的符箓能灭杀一城的魔物,曲观山的师叔特意携了一张,就放在灵府之中。在魂魄不能携带大量法器符箓的前提下陆雪音的符箓是救命底牌。   他来之前信心满满,以为区区魔君不足为惧,真到了交手时刻才知道实力悬殊。连宁疏狂用的什么武器都看不见,却被削了一小块魂魄下来!魂魄的损伤是极难愈合的,拇指盖一般的魂魄被削下来的疼痛远超挫骨扬灰。宁疏狂杀不了已死的魂魄,但能杀生魂。把生魂一片片撕碎,人也就死了。   逼不得已之下,他祭出了陆雪音的符箓。属于陆雪音的磅礴灵力在半空中描绘出一个法阵,将宁疏狂及其他魔族锁住。 第49章第49章   轰——   磅礴灵力灭杀成片魔物,满林银霜因而抖落。失去禁锢的桑桑和魍魉坠落,在半空中找回主控权,强攻修士。成功杀了两个元婴弟子。宁疏狂亦撕碎了一个长老,从容得好像肩上没有伤口。   曲观山被灵力掀翻在地,支起身看向姜秀,“姜道友。”   姜秀微微侧过脸。   清冷的月光沿着她的轮廓,描绘出一道朦胧的界线。这一刻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曲观山既是问她也是问自己,“你真的被蛊惑了吗?”   姜秀没回答。她指着天空撕开的一条闪电般的口子,那紫光就是从里面漏出来的,“曲道友,你的叔叔丢下你跑了。”   曲观山:“……”扎心了。   宁疏狂把迟了一步的元婴弟子下半身魂魄扯断搅碎了。那么重的伤势,就算回到躯体里也会变成傻子。曲观山的师叔也没全身而退,姜秀看见他断了一只胳膊。   姜秀吸收空气里散逸的灵力。谢谢师姐,师姐真好。灵府里的小剑灵也欢脱起来了。原本姜秀是想把它还给陆雪音的,但它在她灵府里蕴养太久了,沾染了她的气息,差不多把她当成新的主人了。   还是那句话,谢谢师姐,师姐真好。   桑桑还没杀够,落到地上,举起鞭子要干掉曲观山:“杀了他!”   魍魉拦住了她,“阿巴阿巴。”   桑桑不忿地看了眼曲观山,“好,看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暂且留他性命。”   宁疏狂向他们走来。   身后落下一列血,似墨滴,也似雨点。   宁疏狂做了多余的事。   那可是陆雪音的禁锢阵,里面的灵力对他伤害最大。他是怎么动弹的?   姜秀垂着眸,直到宁疏狂走到她面前,她也没把视线从那红梅上挪开。   他似乎舒了口气。   是庆幸,还是感慨。   桑桑:“魔君大人,怎么处置这个修士?”   魍魉把曲观山翻了过去,指着他的颈后。   桑桑转达,“这是上任魔君千年前缴获的‘锁魂石’?魔君大人早就发现他是修士,为何不说?”   宁疏狂:“静观其变。”   桑桑听魍魉说话,“我们知道了,魔君大人是想反过来打探修仙界。可惜这锁魂石放置太久,效力有所减弱,这才让他有机会向外界传递消息。”   放太久过了保质期?有可能。那个宝库里好多东西像被灰尘埋了似的。不过姜秀知道最大的功劳当属女主,大概是她留影石上的灵力进一步破坏了锁魂石上的魔气。   曲观山颈后有一坨蓝光被抽了出来,落在宁疏狂掌心。他反手把什么扔了过去,曲观山手腕上旋即出现一条银丝。   久违了呀凝晖索!她是不是不应该这么高兴?姜秀很想给一头雾水的曲观山科普一下这玩意儿的作用,有人和她体验过一样东西的感觉像找到了同志嘿嘿。   桑桑主动提议把曲观山关在幽寒城的冰牢里。那冰牢就在冰湖下,饶是曲观山的肉身在这儿也无法突破三十米坚冰。   考虑到诛神宫没有一个像样的牢笼,宁疏狂同意了。   姜秀给了曲观山同情的一眼。兄弟你惨咯,除非留影石再起作用。她觉得可能性不大。   没人问姜秀刚才是怎么破除了法阵,似乎都默认这个福星已经叛变。姜秀也知道曲观山的叔叔回去之后会大肆渲染今日之事,要么说她被控制了要么说她已经背叛修仙界。不管哪个说法都不是好事,日后解释起来……   咸鱼:解释?有啥好解释的,等我师姐来了我就告状!谁还不会添油加醋了?我师姐要是知道你们想对我搜魂,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本是想邀请姜秀过来放松游玩,不曾想出了这些事。桑桑自疚。姜秀先她一步开口,感激了一番,能看到这么有趣的皮影戏,还能带厨子回去,这次没白来,她和桑桑以后就是两肋插刀的好朋友了。把俘虏曲观山都给听懵了。   他现在才发现姜道友真的投敌了……哪有被蛊惑的人口条这么溜?   宁疏狂不等天亮就要回去。姜秀自然也得与他同行。桑桑送了她很多吃的,加上厨子和带来的魔奴,塞了一马车,坐不下了。姜秀只得上了宁疏狂的马车。   宁疏狂盘膝坐在最里面。   他的伤应该已经愈合了,那一剑的威力和被蚊子咬了一口差不多,还没陆雪音灵力带来的疼。他的眉峰还微微皱着,是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的弧度。他身上还有残余的灵力吗?   忽然察觉到气息靠近,宁疏狂睫毛闪动了一下。他像在一堆荆棘中。荆棘杀不了他,只是一下下地割他的皮肤。似乎有一只手绕过他的脸颊,接着荆棘一下子散去了。他又落在水中。   果然残余了。姜秀心满意足地吸收了这点灵力,她这次补充了将近一半灵力,不错不错。   回到诛神宫。姜秀让魔奴把车上的东西搬到仓库,自己则带新厨子到厨房,把他介绍给其他厨子,顺便安排一下这位新兄弟的棺材。另外让魔奴去书肆买新的话本寄给桑桑。   做完这些姜秀就去睡觉了。为了睡个美觉,她还在棺材上贴了张字条。   “福星不在”。   但是显然有人对她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买账,姜秀睡得好好的,被一阵敲棺材声吵醒了。   大老板找她啥事?姜秀耷拉着眼帘,推开棺材盖,“魔君——”。大人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因为吵醒她的不是宁疏狂,是糊涂妖,“怎么是你?”   糊涂妖看了看字条,“你不是不在吗?”   姜秀:“你信了?”   “没。”糊涂妖说着将一块留影石递给她,“修仙界刚刚发了这个。”   不就是留影石嘛,姜秀趴在棺材沿上,上次陆雪音就用留影石到处找她。如今陆雪音仍无音讯,修仙界用留影石找她很合理啊。   姜秀注入一点灵力。一幅画在半空中展开,她满以为会看到陆雪音。   出现的却是一个精神萎靡的修士。姜秀一眼认出是曲观山的叔叔。   “诸位道友,我是天极门的长老曲和申。先前青玄宗陆雪音的师妹姜秀被魔君捉走,我宗弟子曲观山只身涉险,潜入魔界。谁知那姜秀已被魔君蛊惑,助纣为虐!正是她害得我们此番死了一个长老、两个弟子。我和另一个弟子侥幸逃脱,然而那弟子魂魄受损严重,也与废人无误了。”   曲和申低头拭泪,“我为救弟子自断一臂,修为自洞虚境跌至观火。我宗弟子曲观山亦被困魔界,生死未卜。诸位道友,魔界欺我修仙界至此,这口气如何能忍?如何能忍!万望诸位道友鼎力相助、铲除魔界,切莫手下留情,重蹈我等覆辙啊!”   七分真三分假。他哪是为了救人断臂,连自己的侄子都不管。   糊涂妖:“福星,你不能回修仙界了,你现在回去肯定会被当成叛徒抓起来的。”   姜秀懒懒。她本就不打算走,曲和申是想借机卖惨、在修仙界博一个好名声吧。比起这些,姜秀更看不惯的是他丢下曲观山跑路。如果来的是陆雪音,姜秀相信师姐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她的。   糊涂妖:“那些修士都被激励了,几个魔将说早上遇到几队很凶的,用不要命的打法,跟疯了似的。”   姜秀看了眼天色,这过去有十几个小时了。曲和申不急着疗伤反而先做了留影石。不过身在修仙界的魔将传递消息很快啊,“你们能和外面的魔将联系上吗?”   糊涂妖知道姜秀误会了,“修仙界和魔界两界虽然不能自由通行,但传递消息很容易。因为两界之间有‘裂隙’。这次那些修士就是通过裂隙进来的,你没亲眼见到吗?”   那闪着紫光的缝隙,和一道远在天边的闪电差不多大小,“见到了。不能封起来吗?”   “封不起来的,其实魔船往来的通道就是撑开的裂隙。”   姜秀想了想,“天极门好像有一些保有我师姐灵力的符箓。”   糊涂妖:“让宁疏狂他们动弹不得的东西?他说是你解开的。福星,你又救了宁疏狂一次。”   “不不不没有。”姜秀赌过誓的,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救了宁疏狂,这样就还是两次。   姜秀要说的不是这个,她觉得天极门,准确来说是曲和申手里肯定还有,他毕竟是长老啊,“糊涂妖,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写一些可以克制灵力的符箓给你们。”   “什么事?”   “针对曲和申。”   糊涂妖:“福星,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要针对他的。许多魔将都看到了这留影石,他们不会灵力,所以逼修士给他们看。桑桑尤为愤怒,告诉所有人那修士不是为了救人断臂,相反他抛弃了自己的侄子——曲观山已经告诉桑桑了。她实在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苟活抛弃自己的亲人。她正在劝那个修士也用留影石说出实情。”   姜秀让糊涂妖找一些空白黄纸和朱砂来。这都是修士才用的东西,魔界没有,因而费了它一些功夫。姜秀原本想画能解开禁锢阵的逆向符文,但想了想陆雪音留下的未必都是禁锢阵。还有解阵后的灵力震荡可不能浪费了。别的修士吸收不了陆雪音的灵力,唯有纯度一致的姜秀可以。   于是姜秀把见过陆雪音使用的阵法的逆向符文都画了一遍,又画了一堆吸收灵力的符箓。其实这二者可以融合在一起,但姜秀懒得想怎么融合。   姜秀嘱咐糊涂妖,看到曲和申使用陆雪音的符箓时,就把逆向符箓丢出去,解阵后再把吸收灵力的丢出去,然后把后者给她带回来。   糊涂妖问了句:“福星,你是在替宁疏狂出气么?”   姜秀愣了愣,她咋没想到这茬上,很是诧异,“怎么这么问?我没想这么多啊,单纯看不惯曲和申。”   糊涂妖:“你不知道他喜欢你吗?”   姜秀:“……”挖了挖耳朵,“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糊涂妖决定给孩子留点面子,“我猜的。”   宁疏狂喜欢她?姜秀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是的。但如果不和她说这件事,她完全不会往“喜欢”去想。而且喜欢有很多种,喜欢一个人是喜欢,喜欢一只阿猫阿狗也是喜欢。姜秀觉得宁疏狂未必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他和小孩子一样,喜欢缸里的金鱼,喜欢新买的四驱车,喜欢时可以很喜欢。长大了就不喜欢了——有可能。去谈论一个小孩子的喜欢毫无意义,因为他还没开窍。   喜欢那就喜欢吧。姜秀归因于她完美的夸夸,和恰到好处的讨好。如果有一个人也天天夸她,时不时地讨好她,她也会喜欢这个人。   又过了几天。姜秀听糊涂妖说天极门许多修士被杀了,包括一个长老。曲和申神魂受损后就待在宗门里休养,魔将听了糊涂妖的吩咐,故意带几队魔物埋伏在天极门外。结果是带回来三张蓄满灵力的符箓。据说那长老也是姓曲的。   糊涂妖把符箓交给姜秀时,提到因曲和申殒命的修士。   姜秀没什么反应,她拿着符箓回去吸收灵力了。这下可真是补了个饱,剩下的留着以后再用。   天极门弟子接连在山脚下遇害,闭关中的曲和申总算反应过来了,这是冲着他来的!这几日其他宗门应付的魔物明显减少,而天极门附近的魔物却多了起来。   人心惶惶。聪明的弟子已然脱下宗门道袍,从后山逃跑。曲氏一族的不好跑,但也有不少甘愿抛弃家族活命的。而曲和申不能跑,他在风暴中心,敢跑那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他还需要用宗门的法器和灵材修复魂魄。   天极门不是还有一位出关没多久的大能么?那位确实不日前就已出关,却不知为何引动天雷又失踪了。现在整个修仙界都知道各宗大能被魔女蛊惑。天极门这位最甚。有人说他自绝修为,背弃无情道转而入魔,有人说他是去追杀那魔女了。众说纷纭。 第50章第50章   姜秀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魔奴帮姜秀买来最新话本。书名是《纯情老祖蛊魔女》,一股浓浓的古早言情味儿。剧情却很不错,姜秀看了第一回就上头了。往后看才慢慢发现不对劲,女主是照着红拂写的吧?这个纯情老祖就是天极门那位?   笔者显然不知道内幕,也没见过红拂。他笔下的红拂是一个风骚暴露的魔女。笑话,我们红拂姐姐就算穿得严严实实也超撩人的好吧。姜秀当即奋笔疾书,写了一封痛斥笔者不考究、书肆不严谨的信。本想让魔奴今天就送去的,但姜秀想了想,这本书还没看完,说不定槽点更多,她看完了再说。   此书虽考据不严谨,剧情却一如既往地又狗血又脑洞大开,不愧是写挖肾霸魔将的作者。男主,纯情老祖,闭关多年,没碰过荤腥,上千年的老处男。被假装成猎物的魔女打破结界。男主本想赶走她,却被她身上的蛊香所惑,两人遂在桃林里翻云覆雨……   姜秀猛地合上书,淦,这居然是一本小黄文!都说了不要买小黄文,她最近不方便看!   这时两个魔奴走来,姜秀正要说道说道。她分明说过不要买小黄书了,这魔奴兄弟怎么记不住呢。下次让他买东西得写个小纸条。   两人二话不说把姜秀架起来,熟悉的胳膊捞腋下。姜秀呆了呆,连书都没来得及丢回摇椅上。   她可真是三界最没牌面的金丹修士,还以为都这么熟了,兄弟们会给她个面子,可恶。   姜秀:“干啥去?”   魔奴:“魔君大人召唤你。”   显然姜秀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忘记诛神宫由大老板做主。这些魔奴也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只要说“带福星来”,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夹她。   议事殿。姜秀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刑天的声音,“我看那些修士说的是真的,你已经被福星蛊惑了,不然你为什么不肯吃她?”   姜秀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只见宁疏狂站在台阶上,刑天和几个魔将振振有词。看样子又是为了吃不吃她这桩事而来。大老板怎么和她一样没牌面,他都决定不吃了,这些魔将还劝个没完。   姜秀往两个魔奴兄弟中间一站,若无其事地听了起来。   宁疏狂:“吃她未必赢,不吃她未必输。”   刑天:“可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有资格晋升天魔的,你都不愿意,那魔界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个天魔?”   宁疏狂面无表情。   【天魔那么丑,如何配得上我的身份?我可不像你无头无颜!】   呀,久违了心声。姜秀挺高兴的。   刑天:“龙阳跟我说你喜欢福星,真的假的?”   姜秀愣了下。龙阳都知道了?等等,不会他们都以为宁疏狂喜欢她吧?   宁疏狂掖了掖唇角。   刑天可不会读气氛,他喜欢直来直去,人也大大咧咧,“真的假的?”   宁疏狂淡淡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我就讨厌你们这些人,总打哑谜,什么真又如何假又如何的,当然会如何了!”刑天骂骂咧咧,“你要是真喜欢她,做成尸傀不好吗?或者让她入魔。总不能和现在这样,放任一个修士在诛神宫为所欲为吧。要是假的,那就吃了她。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搞得我头疼死了。真他娘的烦。”   旁边魔将附和道:“魔君大人,刑天大人话糙理不糙。虽然这次福星帮了我们,可说到底是你一开始放任那个姓曲的修士。要是刚刚发现他的时候就杀了,怎么会有修士潜入魔界?功过不能一概而论,万一这是福星的苦肉计、又当如何?再说了她的师姐可是陆雪音,魔君大人不曾在她手下讨过好处吧,更何况是我们。若她与陆雪音里应外合,到时魔界岌岌可危——魔君大人,你还配当这个魔君吗?”   宁疏狂:“……”他沉默了。   殿门外飘来一行咳嗽。   红拂跨过门槛,脸转向姜秀所在,唇角清浅地勾了勾。她今日的唇格外地红,和往日牡丹花的艳红不同,是凝固的猩红。姜秀觉得她受伤了,伤得不轻。可天极门那个修士不是没重伤她吗?她身上没有伤,似乎是伤在根本。   刑天转身看去,“红拂?你的伤好了?”   “你也会挂念我啊。”红拂笑了笑。   几个魔将见礼。   红拂莲步轻移,上到台阶,手掌轻轻推了宁疏狂肩头一下。宁疏狂顺势坐下了,抬首看向她。红拂咳了咳,很温柔地说:“我来和他们说。”   刑天等不及了,“红拂,你常说你是宁疏狂的姐姐,你劝劝他吧,不能把福星留在这里,万一哪一天她背后捅我们一刀,谁来负责啊。”   红拂:“福星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魔将:“如果是我们的人,她为什么还是个修士,哪怕入魔也好,魔君为何不让?”   红拂:“数日前诛杀天极门长老是她的功劳。是她破解了陆雪音留下的符箓,如果她入魔,又如何有灵力制作符箓呢?”   魔将:“只要魔君吃了她,晋升天魔,我们又何惧陆雪音。”   红拂:“你怎么就知道天魔能胜过陆雪音?”   这句话把魔将问住了,“书、书上是这么说的。”   红拂咳嗽一声,掩唇笑道:“这里你们几个加起来读过的书,可有糊涂妖一天看得多?”   几人:“……”尴尬了,还真没有。   红拂沉声:“魔界上一个天魔出现是什么时候的事?”   魔将:“十万年前。”   “十万年了。”红拂叹气,“书上可有说他是吃了福星晋升的?”   魔将挠脸:“这……似乎没有。”   一个魔将凑到刑天身边戳了他一下,刑天:“反正你说来说去就是不能吃,找那么多借口干嘛。”   “我只是想说我们应当立足于眼下,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传说上。”红拂说,“眼下福星就是帮我们的。而且你们口口声声劝魔君吃了她,莫非先前清贵不曾这么说吗?他们所谓的烹煮、火烤都失败了。况且她还没到入神期,你们能找出第三株提高她修为的灵材吗?不管从哪件事来看,如今这般是最好的。好不容易铲除了万年来控制我们,控制魔界的清贵,你们又要用同样的方法控制魔君,不觉得可笑吗?”   说着,红拂转脸,似乎视线扫过了那几个魔将,最后落在刑天身上,“刑天,龙阳怎么不与你同来?”   刑天挠了挠头,“他不在啊。”   “究竟是他不在,还是有人专门挑了他不在的时候?”红拂轻笑,“我看魔君近日来大刀阔斧的改制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啊。可惜了,这算盘打得不精,倘若龙阳知道你们这么利用刑天,他会怎么做?”   几个魔将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宁疏狂抬眸,眼里放出冷光。   刑天还不明白,“利用?谁利用我了?”   红拂转向宁疏狂,“我看不用魔君出手了。只消将今日之事告知龙阳,他自会主意。”   话音方落,一个魔将忽地转身往外跑去。还没跑出殿门就被切成碎块。   宁疏狂颌首,同意红拂说法。   刑天云里雾里,“怎么忽然就杀人了,宁疏狂,现在特殊时期,你杀了他们谁来对付修士啊。”   “我已经下了命令,魔将可以收纳学徒,不限数量,三月小考,期年大考,十年一筛,能者居上。学徒亦要应战修士,以所取修士性命设战功头衔,可取代魔将中末尾者。十日前已有校考,这几人肩上无花,分明未能通过。”顿了顿,“你不知道?”   刑天尴尬了,“我、我又不喜欢关注这些事。”   红拂:“那你怎么跟他们来了?”   刑天:“是他们找我的啊,早上忽然到我的府邸,说了好多让我特别生气的话,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还告诉我说来到这儿要讲什么,背得我难受。我现在都记不住了,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红拂揉了揉额角,“刑天。”   刑天:“干啥?”   红拂:“以后没龙阳陪着,你哪儿都不许去。”   刑天:“你管我!”   红拂抛出红绸,捆住刑天,“我就管你。”见他想用蛮力挣脱,“我伤还没好,你要是让我伤上加伤,龙阳会念叨你更久。”   刑天不动了。   红拂要把刑天送回去。宁疏狂却喊住了她,似乎还有话要说。红拂便让魔奴通知龙阳过来领人,顺便处置这几个不知死活的魔将。   龙阳黑着脸来了,要不是刑天没有头,他一定会揪住大哥的耳朵拖走。   人都走了。姜秀也不知道宁疏狂叫她来干嘛,要不然她也走了吧。还真别说这本小黄书挺好看的,姜秀站着的时候偷偷藏在袖子里看,她要回去把它看完。然后要求书肆和笔者不许碰瓷红拂,换个名字换个题材继续写。   她鬼鬼祟祟地贴着墙往外走,倏地听见一句话:“我不当魔君了。”   姜秀蓦地回头。   薄薄的光从屋顶漏下来,打在如山峦般起伏有致的五官上。唯独忽略了一双眼睛,混淆了进退的界限。两粒红宝石瞪得白热,人却在冰窖里。哗啦啦,山风淋了一簌雪下来。他是一捧冰里的火,浇不灭似的。   红拂反对的话到嘴边,一刹那想起了前半生某个夜晚。她的娘在楼上吟哦,她在楼下对鸨说话。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正对着门的万宝珍珠奁照出她自己。和他此时一模一样的眼神。她不是在询问,她是在告诉这个女人,告诉全世界,我要打破这命运的囚牢,谁也拦不住我。   彼时反对已无意义,因为这是铁石心肠的宣言,最适合此时此刻的是三个字:“为什么?”   宁疏狂:“不为什么。”   宁疏狂:“我不当魔君了。”   红拂:“你不当魔君,谁来当魔君?”   宁疏狂:“你。”   红拂把胸脯缩进身体,“我不行。”   宁疏狂:“庶民宁疏狂能当魔君,你也可以。”   “疏狂,你不懂。”红拂说,“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对和我一样的女子负责,我不想对整个魔界负责。我不是无私,我是自私。”   若她是魔君,便不会魅惑那些修士了。她很清楚坐在这个位子上要承担什么。她是如此坦荡的情感动物,她很清楚。   红拂这次明白了,歪了歪头,“是因为福星吗?”   宁疏狂的呼吸滞了一秒。这一秒在诗人笔下是足以吟诵一夜的长诗。   啊。红拂懂了。   是爱情。   是她年少时听了便发笑,是她的阿娘也跟着发笑,是老鸨儿笑得最大声的爱情。   她可以从这长诗里拾掇出许多道理。譬如只要他一日是魔君,便总有人用这个位子裹挟他。这种裹挟不总是恶意的,有的是善意。善意是一把吊颈绳。他可以用力折断带血的兵刃,却拽不断一屋子无害的吊颈绳;譬如他从不想当魔君,亦无意为天魔。无论是一开始的证明自己,还是如今的铲除毒蠹,他想做的都做到了。他不是一只守着荆棘宝座的野兽;譬如……   但爱情是不讲道理的。   纵有千头万绪,也沉寂在那感觉中了。老鸨儿指着一个为了爱情夜半私逃的女子,说这就是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下场。修士、凡人、魔族,三界生灵没有一个能逃过它的。它是一艘夜航船,江上无灯,任君漂流;它是四时风,春夏秋冬无所不在,无影无形;它是一味灵药,救你于人生混沌,伤你如至毒鸩酒。   无情时你看不见它,有情时你就是它。   红拂:“魔界需要一个魔君。我想想,魍魉无心魔君之位,龙阳先前倒有,现在不好说了。刑天,你也看到了刑天这样子,若他是魔君,魔界恐怕要乱了……”   宁疏狂:“不必非从四大魔将里挑。”   红拂怔了怔,自笑道:“是我狭隘了。终归是延续了上万年的规矩,一时间要改过来也不容易。那就和上任魔君一样,以比试来决定吧。不过眼下换魔君并不算好时机,还是等到攻占修仙界之后吧。好吗?”   她像哄一个小孩子。诚然从大人的角度来看,宁疏狂现在提出不做魔君是很荒谬的事。动摇民心、军心,他这么做顶不负责任。   姜秀也这么觉得。   但她又觉得这很“宁疏狂”,他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他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但他又会被名为“情感”的缰绳拽住。糊涂妖总说孩子长大了不听劝了,但他争魔君的原因离不开它;上任魔君肯定对他很好,所以他铲除清贵,达成了那人平生未尽的夙愿;他好像不在乎红拂,可红拂是最常出现在他身边的魔将。他的爱和恨像泾渭两河。   嗯?她怎么这么了解宁疏狂?肯定是因为她听得见他的心声,又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了。秘书不也能记住老板的喜好嘛。   红拂说是因为她。姜秀倒也不意外,糊涂妖已经说过宁疏狂喜欢她了。姜秀觉得那是玩伴一样的感情,她小学的时候还会因为老师给换座位、不能和同桌在一起而哭呢。但后来想想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在乎那么多的话会活得不开心。她就想活得开心。   不过宁疏狂不再是魔君的话,他还会不会死在陆雪音手下呢?姜秀觉得不会。陆雪音要杀的是“魔君”,这个头衔安放在谁头上都可以,就是个死亡flag。   你希望宁疏狂死吗?   有什么希不希望的,无所谓。   反正陆雪音大获全胜,天下太平,本咸鱼躺赢。   或许是觉得自己会带领魔界获胜,宁疏狂答应了。姜秀见红拂离开,也想跟在她后面溜走。扒拉到门框边的她被叫住,“过来。”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啊,反正都不吃我也不杀我了,我就不过去,我现在就走,我说溜就溜。   “过来。”   淦。我是耳朵有毛病吧,我怎么听出一点委屈?   姜秀晃着两只胳膊,踱到宁疏狂面前,“魔君大人有什么吩咐?”   宁疏狂坐在榻上,两只手托着腮,愈发幼稚了。抬眸瞄了姜秀一眼,“你都听到了。”   他不要当魔君的事啊,她确实都听到了。   宁疏狂似乎有话要说,到嘴边,姜秀明明看到他的嘴型是个“你”字,变成了:“书呢?”   姜秀:“什么书?”   宁疏狂:“你上课的书。”   啊,他钦点的那本小黄书啊。姜秀聪明,她把小黄书都收拾了丢掉啦。但她得演一下,装出很苦恼的样子,“魔君大人,我们去幽寒城的时候,魔奴把我的书都弄湿了,包括那一本。要不然魔君大人另挑一本?”   宁疏狂坐直了,“哦,那就再出去买一本。”   姜秀:“买不到了,是孤本。”   宁疏狂眯眼笑着,“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姜秀下意识摸袖子:“什么什么?”   宁疏狂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藏在袖子里的。”   他不是在听刑天和红拂说话吗?怎么还能分神盯她的梢呢。姜秀苦瓜脸。她咸生唯二看小黄书都被宁疏狂逮住了,简直流年不利。   宁疏狂用袖子拂了拂旁边的位子,“过来,教。”   姜秀:“……”啧。不跟个小朋友计较,不就是教小黄书么。他不臊她臊个什么,咸鱼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姜秀手捧话本,想着略过书名吧,宁疏狂手指点在封面上,“这几个字是什么?”   她很想学魍魉阿巴阿巴。 第51章第51章   姜秀没想到宁疏狂的学习热情那么高,整整写了一天,一天!摞起来超过她身高的纸!咸鱼数次想说“魔君大人我看你写了这么多张应该可以自己试试了”却说不出口。宁疏狂压根不给她机会,她就跟马缰似的。   终于野马脱缰了。宁疏狂大笔一挥允许她休息,姜秀看了眼天色,这不和她当夸夸专员时一样的上下班时间吗?可这比夸夸累多了。她就应该反抗、辞职,揽这活干嘛。姜专员,我对你很失望。咸鱼吁声叹气。   宁疏狂端详他的字,高兴得像个两百多斤的孩子,“明天继续。”   明天?哪还有明天,姜秀撇了撇唇。她才不来,她摆烂了。   这时糊涂妖抱着几条卷轴走进大殿,看见那一摞书法很是惊奇,“宁疏狂你学写字?”   宁疏狂攥拳咳了声,“嗯。”   糊涂妖拿起一张来看,“写得很好啊,福星你教他的吗?”   何止是教,我是手把手地带啊。   糊涂妖把卷轴放在桌上,展开其中一条。姜秀见他们要议事,打了个哈欠退下了。还没走出大殿便听糊涂妖说:“近来各城魔将上报说城中书肆明显变多了,百姓乐意读书是好事,问题是这些书肆卖的都是‘不堪入眼的淫.书’,还有许多用魔君、魔将做文章的,影响很坏。上任魔君不许民间贩售淫.书,但不知为何最近这种书越来越多。我叫魔奴去问了问,他们说是因为诛神宫有位大人甚是喜欢。”   姜秀左脚绊右脚,差点扑到门槛上。   胡说!诽谤!她什么时候表达过自己很喜欢这类了?她明明就是个纯爱读者,之前看的都是不带颜色的。分明是黄书卖得好,眼里只有钱的不法书商便借她名义大肆出版。   这可不行,姜秀觉得她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却听宁疏狂说:“不要管了。”   姜秀:“?”他为了好好学习竟然放任小黄书流通吗?这可是淫.秽物品,她觉得必须禁了,不然妨碍魔界下一代花花草草的成长。虽然她觉得写得挺好,但是!咸鱼还是有良心的,不能为了她的“眼福”把环境弄得乌烟瘴气。   糊涂妖也和姜秀抱有同样的想法,“可这么一来会损害你和魔将的形象,而且会助长不正之气。先是书肆,然后是暗娼,再之后城里的青楼也会多起来……”   宁疏狂打断它,“她喜欢。”   ……哈?   姜秀睖睁着眼睛。忽然明白宁疏狂的意思,他以为她喜欢看这些,便放任书商为所欲为?   有点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意思了。   呸呸呸,她哪是什么褒姒,他更不是周幽王。这摆明是个误会,她可不背这个锅。   糊涂妖呆了呆,“啊?福星喜欢看、看淫.书?”   “我没有,我不是!”姜秀一个滑步飞到糊涂妖面前,“是魔奴买错了,我压根不爱看。虽说城里的书肆确实问过我意见,但那是对作品的建议。我本人非常、十分、绝对不赞同这种书流通,这是不对的!”   宁疏狂:“……”他几乎要把“我两次逮住你看小黄书”这句话写在脸上。   “我确实喜欢看话本,但我可不赞同他们出版淫.秽物品。他们这是打着我的旗号搞乱市场、搞乱风气,必须制止、杜绝,严加惩罚!”咸鱼正气凛然。   糊涂妖很感动:“说得好,福星,我果然没看错你。上任魔君大人只是说不能流通,并没有制定详细的惩罚法条。既然如此,就让福星来帮我的忙吧。禁不如管,反正你这么喜欢看话本。”   怎么一个个都想着迫害咸鱼,咸鱼不想干活,咸鱼只想躺平。   姜秀的不乐意都要溢出来了。   宁疏狂:“她不行。”   嘿说我不行我更不乐意了。   宁疏狂:“她要给我上课。”   糊涂妖揣着明白装糊涂,“福星,你选呗。”   有什么好选的,姜秀都不想选。非要选的话,跟着糊涂妖是最省力的,她可以摸鱼啊,站在旁边啥也不做都没关系,糊涂妖又不会说她。   不过。 第52章第52章   糊涂妖穿过长廊,径直走入议事殿。校尉已在此等候,拱手行礼,“糊涂妖大人,魔君大人出去了吗?”   糊涂妖出去喊了一嗓子。   不多时宁疏狂踩着轻快步伐走进议事殿,看见校尉后步子放慢了些许,“何事?”   “末将向您汇报……”   糊涂妖在一旁记录。   尹家族谱上的男性子弟都杀光了,其他家族也是。尹向荣最看重血脉纯净,从不允许尹家子弟在外面留下野种。当然不可能每个尹家人都遵守。因此尹向荣有他的办法。生下的杀了,没生下的堕了,其母欲逃的也杀了。这省了宁疏狂很多功夫。清贵的家产都抄了,充入府库。屋子就当收容孤儿的私塾,糊涂妖说的,娃娃要从教育抓起。   收受过清贵钱财的魔族说他残忍。   宁疏狂嘲弄,“只有修士才天天说魔族残忍。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不管是选举城主还是什么别的差事,概不考虑。”   大家手上都沾着血,谁也别瞧不起谁。糊涂妖唰唰唰记下:“我猜他们会骂得更凶。”   姜秀搬着放着笔墨纸砚的小桌几往议事殿走,听到说话声,探了下头。他们在议事啊,那她还是别进去了。姜秀把桌几放在地上,叫个魔奴搬进去。   “魔君大人,末将以为兄弟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眼下修仙界咄咄逼人,大战势将来临。请魔君大人前往君临城,操练士兵,振奋军心。”   姜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现在修仙界和魔界已经到了狭路相逢必你死我活的地步,魔将请求宁疏狂以身作则倒也无可厚非。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是宁疏狂这个魔君带着魔兵魔将把修仙宗门逼到无处可退,各大宗门的掌门、长老屈辱受困。此时陆雪音再带着仙剑,和靳云天从天而降,救众人于水火。就和张无忌光明顶救人的剧情一样。   按官方流程,反派魔君肯定要当面羞辱正道修士,拉高读者血压,给主角创造万众瞩目下出场的条件。那么宁疏狂是要暂时离开诛神宫了?姜秀猜也是,他得去参与剧情咯。这敢情好啊,大老板不在她就不用上课了,舒舒服服躺平。说不定他这么一去,回来时就是陆雪音攻入魔界之日。   姜秀没接着听了。半个小时后她问了下魔奴,魔奴说魔君大人出去了。问是不是和魔将一起走的,魔奴说是。这下姜秀知道了,宁疏狂肯定是去君临城了。   啊哈哈哈,姜专员仰天长笑,明天不用上课了,可以舒服地躺着看话本。   第二天果然没见到宁疏狂。姜秀放纵地睡到中午,起床晃晃悠悠地到厨房找饭吃,下午看话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是会被长辈批评“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懒散程度。   如此过了七天。是夜。姜秀睡得香甜,棺材盖忽然被掀开了,光射进眼皮闹醒了她,“谁啊。”   一只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姜秀睡眼惺忪,何人胆子这么大竟敢扰她清梦,她怒从心头起,咬住了这根不识相的手指。   那只手僵了僵。   姜秀慢慢才看清了这只雪白修长的手,沿着手背上浮起的筋络,一点点往上看。视线如蚂蚁般爬到那双赤眸里。   姜秀:“……”做梦吧这是。   宁疏狂上下晃晃手指,“撒口。”   姜秀眨眨眼,撑大嘴巴。宁疏狂没立刻把食指收回去,而是指腹搭在拇指上,弹了她的嘴唇一下。姜秀哎哟了一声,气不打一处来。他不是跟魔将去君临城了吗?落东西了?又不是小学生第一天去学校。   这时宁疏狂将一把绳索塞到她手里。姜秀捂着嘴,“这是什么?”   宁疏狂拨了拨她凌乱的刘海,“起来。”   姜秀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和她说话多得是惜字如金,明明演讲时那话一串接着一串,比竞选总统还有说服力。   她低头看手上的绳索,是一条很粗的银丝,看样子是涎丝织的。姜秀拿手指比划了一下,比凝晖索要粗三倍,捆什么的?   “咯咯。”   听到动静,她弹了起来,双手扒拉住棺材沿儿,看向宁疏狂脚边。一只走地鸡!啊不对,这鸡长得有点像孔雀。尾巴老长了,拖在地上能扫地。姜秀两眼放光地盯着它的大尾巴,这要是拿来做成羽毛扇该多好啊。   宁疏狂:“走,去厨房。”   厨房?姜秀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天色。大半夜的煲孔雀啊。   姜秀牵着绳索,这只孔雀好像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起初它不愿意走,还想啄姜秀,被姜秀一脚踢在屁股上才老实了。   月光像急雨漏进廊下。   姜秀揉了揉眼睛,看见孔雀暴露在月光下时周身泛着碧色。寻常孔雀可不会这样,她观察了一会儿,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这只不会是青鸾吧?   到厨房门口,它看到一桌子锅碗瓢盆,和那竖在砧板上、刀锋泠泠的菜刀,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发出惨厉的叫声。   栖息在诛神宫附近的鸟儿听见这声音后纷纷飞起,踩落房顶砖瓦。姜秀听到庭院里传来了许多瓦片从高处掉落的碎裂声。   咸鱼:这绝对是青鸾!   宁疏狂去哪儿抓的?   宁疏狂一脚踹在青鸾屁股上,它振翅飞进厨房,试图逃跑。此时姜秀手中的涎丝自动收紧,把它拽了回来。这一来扯裂了它翅膀上的伤口,青色的血汩汩而流。   宁疏狂脚踩在它伤口上,“可知这是什么?”   姜秀:“青鸾?”   宁疏狂:“嗯。”   姜秀:“你不是去君临城了吗,怎么抓到青鸾的?”   宁疏狂看向桌案,手掌一收,菜刀落入手中。   姜秀:“青鸾是祥瑞,在山海经里它是西王母的信使,在人间是吉祥长寿的象征。”   宁疏狂磨刀。   姜秀:“它还是爱情的象征,传说它们一生只和一只鸟儿在一起,忠贞不渝。”   宁疏狂举刀,“你吃不吃?”   姜秀:“吃!”   半小时后。姜秀搬了只小板凳,蹲在灶台前面,翻开砂锅看看咕咚咕咚的肉,用力吸了一口香气,心满意足地盖上锅继续炖。   剩下的鸾头鸾血都丢掉了。姜秀用法术清理地上的血。原本这血和鸡血鸭血一样也是食材,可姜秀觉得青色的血挺没食欲的。一碗青色的毛血旺,想想就不咋样。   鸟肉不适合做刺身,姜秀便一部分用来做黄焖鸡,一部分做烧烤。   宰了青鸾后宁疏狂并没离开。姜秀心想既然他都负责抓鸟宰鸟了,肯定也想尝尝。公平起见,就由她来做饭洗碗。   检查完了黄焖青鸾,姜秀转到烧烤架面前,升起炭火,将厚薄不一、大小不均的青鸾肉分别插到竹签上,放到架子上烤。   姜秀先把翅膀和大腿肉烤了。这两个地方平日里运动量大,肯定是最好吃的。她这个老饕今日就含泪把翅膀和腿让给他,以表谢意。   宁疏狂先拿的鸾腿。松软的鸾腿用指尖轻轻一撕就下来了,冒着热气。宁疏狂吃相优雅,和大口吃肉的姜秀不一样,他先撕下细细一条来,放到舌尖,抿而化开,“不错。”   撩眼看姜秀。她呆呆地盯着宁疏狂手里的鸾腿,喉咙滑动,将嘴里分泌的唾液咽了下去。旋即意识到这样不好,不好。把眼里对肉的渴望按下,继续烤鸾胸脯。这胸脯啊看着就和鸡胸肉一样柴。   锅里还有一对翅腿,要是大老板吃着喜欢,还是得给他。挣扎一下啊小姜!不行,这只鸟儿不是她逮来的,她不太好意思挣扎。今天的小姜很要脸,怪哉。   蓦地眼前出现一只放大的腿,肥得流油。   姜秀:“?”看看宁疏狂。   宁疏狂的嘴唇像抹了一层油润的蜜,“你不是很想吃吗?”   是很想吃。   嘴角粘了两粒她从没注意过的酒窝,“你想吃我都给你找来。”   那多不好意思。   眼睛里有不慎熟练的腼腆,像另一个人的,“吃吧。”   姜秀觉得他喝醉了。   但他身上没有酒气。薄薄的月光在地上,像打翻了的盐罐。也许是困意,也许是别的什么。他不清醒。   但我总归是清醒的。姜秀接过腿肉,贝齿咬住他指尖没碰过的那一块。咬住了,往后头一拽,肉轻轻松松地撕了下来。跟棉花糖似的化在舌尖。她不记得自己下了糖,那怎么是甜的?姜秀又尝了一口。原来青鸾的肉是甜的,甜丝丝的,她想起了小时候吃的糖葫芦,也是甜丝丝的,一抿就化了,吃完一串还想吃,吃不到就时常想着,想到长大。   宁疏狂坐在魔奴劈柴的凳子上,双手抱着膝,看姜秀吃东西。眼睛清澈无底,像最深的井。姜秀忽然变得拘束起来,吃东西有什么好拘束的,她在丛家的尸山血海里都能淡定地掏出吃的,旁若无人地完成一餐。谁也别想拦着她。她有干饭人的美德。   但她确实拘束了。这拘束影响了肉的品质,影响了她享受美味的心情。她本应全身心地把五感放在青鸾肉上,去品味它软烂和嚼劲并存的神奇口感,从而获得人生至高无上的满足,这满足让她别无所求,变成一个没有弱点的人。然而空气里有一团电波在干扰她。又来了,在大殿里读书时的感觉。她想打破这种氛围,从包围圈里出去。   咕咚咕咚。姜秀如获大赦地起身跑到灶台边,把滚烫的砂锅拿下来。汤汁溢出来了,她用筷子拨了拨底,最下面的肉糊了、粘住了。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又带着一点小庆幸,“下面的不能吃了。”   “什么都做过”的宁疏狂应该没当过厨子,能想出的最好主意是“我再去抓一只”。   姜秀:“不用了不用了,这青鸾的肉也不怎么好吃嘛,没龙肉好吃。”   他站在原地,脸上是她见过的懊恼。风筝断了线时他就是这种表情,对无路可走的评价。藏不住心里那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   三界唯一一条龙已经长眠地下,他再也找不到第二条龙供她朵颐。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不着露出这般神情。这就是孩子式的关心带来的坏处,比任何强硬的手段都难对付。女人的温柔和男人的稚气自古以来就是慢性毒药。   “——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姜秀清嗓子,“适合下饭。”   宁疏狂露出一个干干净净的笑。   姜秀以为宁疏狂天亮就会回君临城去了,结果第二天他还在。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个蜈蚣风筝来,坐在屋顶上等她。今天的风有点大,刮得蜈蚣尾巴扑啦啦。姜秀站在长廊下,手掌平平地在额头上搭起个小帐篷,看了一会儿。   仍旧是练字。姜秀拿着三字经,教他写几遍,然后在旁边诵读。袖子从宁疏狂手腕上掉下来,露出仍在愈合的伤口。姜秀看到了,调开视线。   有些事不能问,因为问了一桩,就会想问第二桩、第三桩。疑问向来是一些事的开端,是渗骨毒。   宁疏狂今天只练了半天字。他进步很快,虽然识字没姜秀多,但写的比她好看。不愧是在手工匠造方面都有天赋的人。剩下半天他兴致勃勃地拉着姜秀放风筝。   如此玩到天黑才肯罢休。姜秀搬着桌几、跟在宁疏狂后面回议事殿,下班了下班了。转进殿内却见有过两面之缘的校尉站在台阶下,闻声回首,疾走几步,拱手跪下,“参见魔君大人。”   气氛忽然怪谲。   姜秀慢慢转动眼睛,踮起脚尖,默默地退后几步,从柱子后面绕着走。把桌几放回原位,忽地听校尉道:“末将请魔君大人前往君临城。”   宁疏狂还真没去。他干嘛去了?不会是七天都用来抓青鸾了吧?   宁疏狂:“刑天做得不好?”   校尉:“不,刑天大人孔武有力,智勇双全。”   宁疏狂:“智勇双全?”   校尉:“……”他不是故意嘲刑天的,“刑天大人很厉害,他体内魔气醇厚,两柄开山斧威风凛凛,虽然比不上魔君大人,但已经有和红拂大人一较高下的实力。更何况红拂大人现在受伤了,刑天大人确实是操练将士们最好的人选。”   宁疏狂嗯了一声,“如此又有什么异议?”   校尉:“末将……”   宁疏狂声音低沉,“你为何而来?”   校尉咬了咬牙,猛地抬头直面宁疏狂,“魔君大人,就算刑天大人再威武,他也只是魔将,他不是魔君啊。之前都是您激励兄弟们,这次为何您不去呢?刑天大人勇而无谋,他只知道操练,从来不顾兄弟们的想法。可是您不一样,您和我们都是同样出身,我们个个都佩服您。可是现在您、您为了一个女子,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推给刑天。更何况她还是修士啊,她是天道宠儿陆雪音的师妹!您还记得当初抓她回来的时候,陆雪音是怎么大放厥词,又怎么杀了魔将的吗?”   宁疏狂:“你在教我做事。”   校尉慌乱:“末将不敢!”   这时宁疏狂看向还没离开的姜秀。姜秀倒不是故意凑热闹,她也不爱听这些。   姜秀脸上写着“我这就走”,溜出议事殿,还把门给带上了。   第二天早上。姜秀从厨房出来,啃着油饼,在去议事殿拿小桌几的路上打教学腹稿。及至议事殿却看见糊涂妖站在外面。   糊涂妖摆摆手,“早啊福星。”   姜秀:“怎么不进去?”   糊涂妖:“刑天和龙阳来了,他说让我待会儿再进去。”   姜秀探了一眼。怪不得宁疏狂没在屋顶上。   糊涂妖看看姜秀,“福星,你知道宁疏狂把操练魔兵一事推给刑天吗?”   姜秀颌首,“昨天那个校尉不是来了嘛,就为这事。”   糊涂妖:“他们都说是你蛊惑了宁疏狂,你有什么想法?”   姜秀腮帮子被油饼塞得鼓起,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想法?”   糊涂妖:“嗯……你有没有想过劝一劝他?”   姜秀无语,“劝?我为什么劝。你也和他们一样觉得宁疏狂是因为我才不去君临城?胡说八道。自古以来男人就喜欢把自己做不好事的责任推到女人头上,就好像女人多影响他们拔剑似的。他没嘴吗?他没腿吗?他要真想干别的,难不成还能给他关起来?”   糊涂妖陷入沉思,“可是书上说人间的宠妃会吹枕头风,人皇陷入了她们的温柔乡就出不来了。”   姜秀把剩下的油饼吞下去,掏出手帕擦手指,“啥?吹枕头风,陷温柔乡?得了吧。到底是谁把谁关起来啊。皇后、宠妃,听着多高贵,还不是笼子里的鸟。就是他自个儿想这么做,把女人当挡箭牌而已。”   地位之高如武则天,也是李治用来制衡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的工具人。幽王烽火戏诸侯,也是因为他想从褒姒的笑里得到愉悦。   说到底,那些言之凿凿讲女人是祸水的男人,根本不敢和顶上这位正面硬刚。古代要是有游戏机、手机,就会取代女人变成下台阶的落脚石。“陛下,您不能再打游戏了,游戏是祸害”,然后逼着皇帝焚游戏机坑ps5。马嵬坡的歪脖树上到处都挂着没电的手机。   姜秀巴不得他去君临城呢。他不去,怪她干嘛。不过怪就怪吧,她又不在乎。要是陆雪音在这儿,她会一怒之下取代宁疏狂,你不操练我来操练,我夺你君位夺你兵权。   但姜秀不同。这样的“进谏”再来几次都无所谓,反正隔着个宁疏狂。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她有自己的打算。人活一世要是在乎别人的看法,那该多累啊。咸鱼早已看透。   姜秀:“去不去是他的自由,再说了你看看我,枕头风、温柔乡,这两个词和我搭边吗?”   说宁疏狂是沉迷于咸鱼的单口夸夸相声都比“枕头风、温柔乡”靠谱。   糊涂妖沉默了,“很有道理,是挺离谱。但是这么一来,就会有人对宁疏狂不满。”   糊涂妖也觉得劝宁疏狂承担责任是好事。   这是他们关心他的方式:将自己以为是好的路摆到他面前,然后苦口婆心地劝他去走。   这时糊涂妖忽然由此事联系到她对修士的态度,“福星,你是不是不在乎宁疏狂?”   姜秀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糊涂妖:“我知道你很在乎你师姐陆雪音,如果现在处于这种境地的人是她,你也会这么做吗?”   姜秀不假思索,很自信地说:“我从不干涉她做什么,我相信她。”   姜秀可不是故意和糊涂妖唱反调。   丛家底下有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姜秀、陆雪音和靳云天三人被困在内,靳云天认为有水流声的路才是对的,而陆雪音直觉是另一条静籁无声的路。三人表决,姜秀无条件地相信陆雪音,即便靳云天分析得头头是道。   若说她这么做是因为信任陆雪音的主角光环,并不准确。姜秀在丛家时就观察过了,故事的大节点是既定的,但很多情节发展并不如书中所写。后来知道是书改剧,这一点也没有变。不然姜秀也不能在宁疏狂手下苟这么久。   姜秀信任陆雪音。陆雪音是真正的女主,她身上有女主的美德,坚定、自信、善良。就算陆雪音真的选错了,姜秀也不会埋怨她。大不了兜底,她相信师姐不会丢下她。   糊涂妖:“那你相信宁疏狂,就和你相信陆雪音一样?”   唔。咸鱼摸摸下巴。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同在哪里呢?大概是知道他会迎来什么结局吧。对待将死之人,多一分宽容应该没什么吧。或许就和糊涂妖说的一样,她不在乎宁疏狂。宁疏狂像个小孩子似的渴求玩伴,而她也只是从这份“工作”获得福利。   这是她独有的、无情的温柔。   姜秀笑了笑,“是啊。”   这时大殿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刑天将柱子捶出一个大坑。   龙阳手里拿着一块令牌,反复翻动,“你想好了?”   宁疏狂淡淡地嗯了声。   “好。”龙阳将令牌揣入袖中,“不过你可要弄清楚,我现在是代你率领魔兵,你还是魔君。真不想当魔君了,等这场战事结束,你我再打一架,我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赢你一次。不然这位子你白送我我都不要。”   宁疏狂嗤地笑了声。   龙阳:“……”几个意思?觉得我打不过是吧?   刑天骂骂咧咧,“宁疏狂,你可是魔君啊,你不去,魔兵魔将们会怎么看你。”   龙阳按住刑天,“大哥,其中利害关系我都已经和他说过了,既然他想这么做,我们身为魔将的理应听从。而且宁疏狂只是暂时不领兵,他又没说不保卫魔界。到时候咱们和修士打起来了,他还是会来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姜秀觉得龙阳这人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龙阳和刑天走出大殿。刑天看到姜秀就发飙,大喊一声“福星”。姜秀躲到糊涂妖后面,干啥啊吼辣么大声。一旁龙阳边打量姜秀边咋舌摇头,“宁疏狂见过的女人还是太少了点。”   小龙阳我看你很欠揍哦。   龙阳和刑天走后,糊涂妖进议事殿。姜秀也不知宁疏狂还没有读书写字的兴致,干脆没进去,站在殿外靠着半掩的门。听见糊涂妖说:“你把军令给他了?” 第53章第53章   姜秀:军令?   糊涂妖:“那可是上任魔君给你的,你就这么给他了?万一龙阳用军令召集魔兵起来反对你怎么办?”   “你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顿了顿,“而且他打不过我。”   糊涂妖:“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宁疏狂很平静,“知道。会有人反对,会有人失望。龙阳已经说过了。”   糊涂妖糊涂了。   它以为自己很了解宁疏狂。但姜秀出现之后,它才意识到它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宁疏狂。宁疏狂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是它,他们相依为命。后来他失踪了,再相见时他不爱说话,也不愿意再去集市上偷东西。说来那时候的宁疏狂是什么样子,糊涂妖已不大记得了。遇见他之前的事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记不清了。   它从不过问宁疏狂想做什么,它只是将从书上读到的、从市集听到的好事告诉他。   上任魔君开放比试,只要是魔族就能入赛场一较高下,赢家就是下任魔君,不论出身只论实力;   魔界盛传魔族之上还有天魔,晋升天魔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尹向荣曾当众说过如果魔君是天魔,他们就会无条件地臣服;   书上说吃了从天而降的福星就能晋升天魔,这是条捷径……   它从没想过宁疏狂是怎么认为的。因为他总是会做它觉得“就是这样”的事,所以它以为那就是他想要的。   如果那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他要去做呢?   糊涂妖如梦方醒。   它,红拂,上任魔君,他们都站在宁疏狂背后。是他的身后身。其实它早就知道晋升天魔非他所愿,却不知道一直以来很多事都非他所愿。是他选择了迎合他们的期待。是他选择站在最前面。   所以福星是不同的吗?   糊涂妖不懂。   因为她可是一个不思进取、得过且过的福星啊!   啊啾。   姜秀莫名其妙地打喷嚏,谁在念叨她?难道是师姐?她揉了揉鼻子,咋没听到说话声。冒出脑袋瞧瞧,正巧撞上出来的糊涂妖。   糊涂妖揣着手,用和龙阳差不多的眼神打量她,“福星,你很弱吧。”   今天大家怎么都这么欠揍,“是吧。”我是条咸鱼。   “是啊,所以你需要保护。”糊涂妖摇头晃脑。   这话她可就不乐意听了。什么叫弱就需要保护,她是自己选择躺平的好吧。丛家那么凶险的地方,姜秀也从没给女主拖过后腿。她知道什么时候该上什么时候不该上——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不该上的。这也是为什么靳云天不像丛冷炎那么“不识抬举”,男主见过姜秀起关键作用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运气好的福星嘛。   姜秀忽然想到宁疏狂帮她挡剑的事,莫非宁疏狂跟糊涂妖说觉得她很弱,需要保护?淦,究竟是谁屡次救了谁啊。凑不要脸的。莫非宁疏狂是这么告诉龙阳他们的?大老板毁我名声啊!   姜秀没好气地说,“我不需要保护,别听宁疏狂瞎说。”   那个军令就是上任魔君给他的、可以调遣君临城魔兵的信物吧。他自己给了龙阳,那是他的选择。可别安到她头上,这锅她不背。姜秀觉得很有必要和大老板说一说这事儿,这不是还有红拂和糊涂妖嘛,他怎么不拿他们当借口呢。   这时大殿里传来宁疏狂的声音,喊姜秀的名字,叫她进去。   糊涂妖心想回头解释,“你进去吧,晚点来书库找我。”   殿内静悄悄的。宁疏狂耷拉着睫毛想事情,像一尊思考者。姜秀不觉放慢脚步,及至跟前,看了眼柱子上的大坑。   宁疏狂欲言又止。姜秀等着听经典句式,“你想知道巴拉巴拉吗。”然后她说“不想”,接着他就开始讲为什么,完全不管她的想法。   这时姜秀看到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叫“赧然”的表情。赧然有很多近义词,害羞、不好意思等等。这表情使他可笑且动人。   接着宁疏狂献宝似地从身后掏出了一个风筝。是锦鲤样式的。   他不是有一个蜈蚣风筝么,怎么又买了一个。   “今天天气很好。”   意思是去放风筝吧。   就这样?他不阐述一下把那么重要的军令给龙阳的原因吗?明明挺喜欢把她不想知道的事告诉她的。   宁疏狂见姜秀没接,“不喜欢?”   姜秀低头扫了眼那锦鲤,栩栩如生且可爱,她很喜欢这个样式。可是他为什么不问,快问呐。他不问的话,那她就要问了。   “为什么把军令给龙阳?”   宁疏狂怔了下。“慌乱”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糊涂妖让你问的?”   不,不是。这是她的好奇心,姜秀眼睛一眨不眨的,“为什么?”   宁疏狂看着她,蓦地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接着是赧然,耳朵尖悄悄地红了起来,眼睛往右下角看,看着锃亮光滑的地砖,“我想多花点时间……在这里。”   “间”字后面是另一个字,变换了嘴型。像悬崖勒马,及时刹住了车。因为不知道会掉到万丈深渊里,还是撞入一片花田。   多花些时间在诛神宫,唔,莫非操练魔兵很累么。姜秀刚找出了个中肯的理由,却见他心一横地撞向她的眼睛,“我想多花点时间和你在一起。”   姜秀不知说了什么。   宁疏狂不知回了什么,那抹红从耳尖蔓延到了脸颊上。   姜秀不知又说了什么,接过风筝,手指抚过纸面。   宁疏狂不知又回了什么,拿起另一只蜈蚣风筝往外走去。   这几秒里他们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姜秀也记不起来了。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她耳鸣了。被一种强烈的预感像气泡那样封住。直到走出议事殿,阳光落在眼皮上,她忽然听到了很响的心跳声。环顾四周,她找到了心跳声的来源。在她自己的胸腔里。   宁疏狂正在解风轮上缠作一团的线。和他做泥人、刻数字时一样,手指在丝线间穿行,细致地解开。姜秀低头看自己的风轮,她的也乱了,但她知道解不开。她不是擅长这种事的人。所以她总是避开这样的事,只要闭上眼绕过去,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这次宁疏狂把乱麻塞到了她手里,她丢不掉了。   宁疏狂解开了他的风轮,见姜秀杵在原地,似乎是束手无策,便过来帮她。姜秀抬起眼睛,从他专注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个成年人的形貌。   她把宁疏狂的喜欢当成幼童对玩伴的渴求。小时候一群孩子聚在一起玩沙包、跳房子、滑滑梯,后来就成堆地散了,留在身边的往往只有一两个人,大家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发小”。因此幼童的友谊是做不得数的。   于是她忘了,除了发小外,还有别的会在幼童心里生根发芽。譬如那个穿着花裙子的女孩子,没有父母会把小男孩信誓旦旦的扬言“我长大后要娶她当老婆”当真。但人世间有很多巧合。譬如那个小男孩长大后,变成一个毛茸茸的男人,也依然会对那个女孩心动。他的喜欢生根发芽,长成了大树。   这时他便不是个孩子了,他的喜欢有了重量。   姜秀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就知道人世间不得意的事很多,若桩桩件件都要在乎,那会活得很累,也就快乐不起来了。因此她学会把自己保护起来,从失去至亲的痛苦、从生活不顺意的郁闷、从被他人欺骗利用的愤懑里摘出来。她成功对抗了世上一切恶意,活得既平庸又快乐。   唯一失算的是没有建筑起抵挡“爱情”的城墙。毕竟爱总是披着轻巧的外衣悄悄降临,等你意识到它会带来不快乐时已经完了,你摆脱不掉它了。爱可以是恩赐,也可以是负担。人与其他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不曾遇到爱时从不觉得它是负担,自然也不会提前做好抵御它的准备。有的人选择用婚姻保护自己免受爱情的侵袭,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组成婚姻便有了缅怀爱情的权力。   姜秀用“孩童对玩伴的渴求”抵御了这份爱情。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刚刚。她好奇了,他坦言了。一切都乱了套。人若窥见一缕天光,又怎甘于久居黑暗。宁疏狂比她先行一步,明白了这个道理。现在轮到她了。   但这只是开始,所以请允许她抵抗。这时姜秀还不懂,她已经变成了那些话本里的男男女女。身为看客的姜秀笑那无力的挣扎,笑结局已然注定。轮到她自己成为局内人尤不自知。   “好了。”宁疏狂把风轮给她。   姜秀呆呆地抱着风筝,似乎在迟疑要不要踏进陷阱里去。   对了,她不是要和宁疏狂说背锅的事嘛。宁疏狂应该会和那些魔族说清楚吧,又或者看在她勤勤恳恳的份上,去君临城干正事?不说的话,说不定谣言会越传越凶,毕竟他们又不敢直接怼宁疏狂……   “姜秀,走啊。”   宁疏狂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无暇的脸庞上噙着一抹笑。衣袖轻轻抚晃,是风动。接着他整个人都动了起来,像白幕后的皮影。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让人不忍心打碎的美好。   算了。不说也没关系,任他们说去吧。   天将晚。姜秀陪宁疏狂放了一整天的风筝,还说明天继续。可见宁疏狂是真没童年,天天放风筝多没劲。她还有别的可玩的,比如折纸飞机。就用练字的纸折,一举两得。   先前糊涂妖说让姜秀到书库去找它。姜秀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进书库后坚决不碰任何东西。   “糊涂妖,你找我来干嘛?”   糊涂妖坐在架子上,“啊?我忘了。”   姜秀:“……”她对糊涂妖忘事的标准持怀疑态度,“你怎么记事情一阵一阵的,有时候记得有时候又不记得。” 第54章第54章   宁疏狂在纸上写了一个“疏”字。   姜秀瞅了眼,嗯,有进步。然后看着他把动作生疏地这张纸叠成一只纸飞机,闭上一边眼睛,瞄准庭院白沙地上立着的一个旗杆,丢了出去。   纸飞机摇摇晃晃,不负宁望地落在了旗杆旁。旁边还散落着几只纸飞机,就在围着旗杆画出来的一圈红线内。   姜秀看宁疏狂,“说了不准用魔气,我也没用灵力啊,你作弊。”   宁疏狂摊手,“我没用魔气啊,我连涎丝都没用,我这叫、天赋异禀。”   姜秀:“昨天才学的词,今天就用上了?”   宁疏狂笑了,“是啊,你教得好。”   她愣了下。别过脸,切,想用糖衣炮弹瓦解她,不可能的,她是一个坚定的战士,优秀的同志,才不会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每天起床默念一次: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世界。   “这样玩不得劲。”姜秀觉得要提高点难度。于是弄了一个瓮来取代红圈,“丢进瓮里头才能得分。”   宁疏狂:“那我前面赢的怎么算?”   姜秀耍赖皮:“不算,谁知道你用没用魔气啊,好几次我明明看到那个纸飞机要出圈了,结果又拐回来了。你说自己没作弊谁信啊。”   宁疏狂委屈地皱眉,“我真的没作弊。”   淦。姜秀骂自己不争气,语气缓和,“就当重新开始嘛。”   宁疏狂把记录了胜负的本子拿过来,“那我要换一个赌注。”   本来姜秀和宁疏狂说好了,宁疏狂每得一分就能少写一次作业。似乎是个人都讨厌作业,连魔君也不例外。   姜秀:“换什么?”   宁疏狂新翻了一页纸,写下几行字。他会的字就自己写,不会的留白给姜秀填。姜秀接过,念了出来:“宁疏狂每得一分,姜秀就必须……在……界一日。自今日起计……”   他赢一分,她就得留在魔界多一天。   他在右下角签好了名字,留出空白给姜秀。   姜秀默然,合上本子,“这个嘛,等你赢了再说吧。”   宁疏狂垂下睫毛,掖了掖嘴角。   课毕。姜秀还是输了,少了他一个正字。原本姜秀可以糊弄他的,但不知为何提笔后有些写不下去。迟疑再三,使起拖字诀,“明日再说”。   姜秀给宁疏狂念了一天书,口干舌燥。往厨房去找水喝,打开水缸盖子,却见水剩了个底,问旁边刮鱼鳞的魔奴,“怎么没水了?”   魔奴:“上次魔君大人过度用水把山泉榨干了,之后就有了个偶尔断流几天的毛病。”   姜秀不解,“这阵子没见过缺水啊。”   魔奴:“糊涂妖大人出了个主意,让我们一次性储五天的水,这样就算断流也没关系。”   “那怎么又没水了?”   魔奴:“前几日诛神宫附近的鸟不知怎么的全都发疯了,把屋顶上的瓦撞了下来,死了的掉进蓄水缸里,弄臭了好几缸。”   姜秀手掌拍上脑门,响声清脆,“因为青鸾死了。”   青鸾是和凤凰齐名的鸟类,当时它凄惨的叫声便引起了百鸟惶恐。文艺点就叫百鸟感青鸾之死,争相悲哀、赴死以表;通俗点就是鸟儿们被青鸾的惨叫吓死了。   又没水了。这和小区断电断水有什么区别,姜秀叹气,“那就只剩这么一点了?这断流要多久?什么时候恢复?”   魔奴:“上次是三天,昨天去看的时候还干着,今天可能有点小水流了吧,完全等恢复还得过两天。”   姜秀想了想,把仅剩的水装进水袋,拿起旁边一个空着的陶罐,“泉眼怎么走?”   清凉水的是从诛神宫最东面的山上引下来的。平日里魔奴们都是用小推车运着水缸,到九仙门,用连接山上泉眼的竹管引到缸里,再运回来。“水煮咸鱼”发生之前,魔奴们一次大概打十缸水,够宁疏狂用就可以。也因此之前从未长时间蓄水,忘了给放置在室外的水缸加盖,这才让死去的鸟儿污染了水质。   诛神宫很大,宁疏狂、糊涂妖和魔奴生活的地方不过是整个诛神宫的七分之一。其他地方一直封着没有启用,姜秀也没有去的必要。单从大小上来论,诛神宫更适合龙阳那种有一大家子的住。   姜秀穿过八重窄门,终于看到九仙门。这里半个侍卫都没有,只有一些魔奴进出运送新鲜蔬菜。记得她刚被抓的时候就听糊涂妖说诛神宫还未招揽侍卫。结果到现在也还是没招揽,莫不是大老板觉得她一个劳动力就够了?哎,身为公司骨干,她承受了太多。   出城门。入眼处是一片农田,魔奴在劳作。地不大,种的都是对新鲜要求高的蔬菜。像土豆、萝卜、大白菜等耐储存的蔬菜则是跟老百姓买的,诛神宫每个月都有一笔支出是以比市场价高两倍的价格购进民间食材。   她是不是知道的有点多?姜秀摇晃脑袋,记住这些干嘛啊,忘掉。都怪糊涂妖,不肯找魔族当帮手,却经常叫她帮这帮那、记这记那。修士本就过目不忘,姜秀全给记住了。   两旁皆是农田,只有一条路,是往山上的。姜秀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一条上山的坡道。她现在手上没有灵剑,无法御剑飞行。但可以将灵力附着在腿上,让风辅助她行走,这样也不吃力,走多远都不累。   山林幽静,蝉鸣稀稀。姜秀跟着引水竹管找到了泉眼,是从一堆覆满青苔的石头里流出来的。看着恰如一个兽头,嘴里流出水。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第55章第55章   姜秀讷讷。   怎么说呢。她想要的很简单,但不能告诉他。   因为那是以他的死为代价啊。   她倏地不忍了。像路上看到一只垂死的小猫小狗。这可不是好事,姜秀深呼吸,把所有想法抛到脑后,这时她看到了两团光点飞过,借口岔开话题,“那是什么?”   话音方落,许多同样的光点从树林里升起。姜秀脚下是宽阔的湖泊,大多落石和林木都落入了湖中,月光射破水面,映照出湖底或大或小的岩石,水草泛绿。青蓝不辨的水光粼粼,湖底倒映水面,宛如画卷。   宁疏狂:“水兽栖息的湖周围有很多萤火虫。”它们会吸引萤火虫。   姜秀倾身、伸手握住一只,收回胸前来,缓缓张开。萤火虫落在她掌心,尾端忽明忽暗。姜秀兴奋地给宁疏狂看,“看,会发光的屁股!”   宁疏狂随手抓了一把,塞进袖里。   姜秀放飞了,“有荧光果,没必要抓它们。”她伸手去抖他的袖子,萤火虫一直直地飞了出去,掠过姜秀眼前。   这时湖面冒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鉴于这里的水兽早坐化了,没有实体,这只只能是宁疏狂抓来的。姜秀看着那庞大的体型,陷入沉思。   它到底几岁?   “水兽是天地而生,不会死,时间对它们没有意义。”宁疏狂说。   那考虑年龄确实有点狭隘。不过它们不是社恐么?姜秀懂了。正因为从小没有家人,习惯一个人待着。所以就社恐了。但是又不是自己主动选择孤独,其实很渴求温暖。只要别人给它一点关心,它就会很高兴、很热情,愿意把一切送给对方。   那为什么不寻找彼此呢?就像现在。两只水兽都找到了同类,还可以谈恋爱。想到这,姜秀发觉她忘了,这可是只社恐啊。让它放弃现在的舒适,去寻找一个可能找不到的人,放弃辛辛苦苦争取来的舒坦。别说它不舍得了,姜秀也是。她好不容易躺平了,跟着女主啥都有,她不可能放弃的。   姜秀落到地面,走到湖畔,蹲下后双手撩起一捧,喝了一口。好甜啊!比清凉水还要甜,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吗?可是一只是魂魄,一只是实体,形态不同怎么谈恋爱?   宁疏狂在她身旁蹲下,“好喝吗?”   “好喝啊。”姜秀转向他。却见宁疏狂低头,嘴唇轻沾水波。品尝后扬唇而笑,“确实好喝。”   姜秀看看在她掌心荡漾的水,那微翘的唇峰似乎碰到了她的手心。他怎么和修勾一样,喜欢凑到人掌心吃东西。   姜秀把水洒了,“回去吧。”   她走在前面,脚步很快。像有什么在追着她似的。   走出一段路,姜秀才反应过来宁疏狂没过来提她的领子,毕竟飞着回去才快。她悄悄侧过肩膀瞄了一眼。宁疏狂在干一件很幼稚的事。   水兽山崩陷时像下了一场局部阵雨,地上的泥都湿了。姜秀的每一步都会留下个脚印。宁疏狂踩着她的脚印,歪七扭八的。   噫这个幼稚鬼。   姜秀继续走,这次步子迈得更大一点,踩得更深一点。   第二天魔奴送来了新的清凉水。是有恋爱味道的水,甜丝丝的。姜秀用竹筒做杯子,芦苇杆做吸管,加一些水果做成果茶捧着喝,好不乐哉。   宁疏狂今天要上课。姜秀就把桌子搬到议事殿前面的白沙地上,备完课边看话本边等。   这时她看到几个魔将怒气冲冲地闯进议事殿。   姜秀吸溜一下,险些被一个芒果卡住嗓子。正咳嗽着,一只手轻缓地拍她后背,姜秀掉头去看,“红拂?你回来啦。”   红拂脸色煞白,点了点头。姜秀似乎看到那红绸下有血痕,迟疑道:“我听糊涂妖说你去救天极门老祖了,他伤了你吗?”   红拂摇头,悠悠道,“终日打雁,未曾想叫雁啄了眼。”   雁是喻指那修士吧,她摇头却又说被雁啄眼,“他弄瞎你了?”   红拂一怔,仰天而笑,“福星,和你说话总能让我开怀。如果你也是魔族就好了,能一直留在这里。他没有弄瞎我,我早就看不见东西了。头一回和鸨儿犟,没能逃出去。她弄瞎了我的眼睛。”   她说着解下了绸缎。姜秀才看清那美丽绸缎下是一双酷似人眼,却冷冰冰毫无生机的眼睛。这漠然打碎了她一身生气,故看着像个假人。美丽的、一动不动的假人。   怎么会有人舍得对她下这种狠手,美人我见犹怜,姜秀叹道,“那该多疼啊。”   “不疼,比这疼的事多了去。”红拂轻笑,“谢你心疼。”   “那你怎么看见东西的?”   “我能感觉到魔气。”红拂说着,素手轻转,姜秀似乎看见无形的气流在她指尖盘旋,“是被弄瞎的那一夜,在柴房里,我感觉到了。并非所有魔族都能感觉到魔气,清贵那等大族会用一些手段让子弟在出生时就察觉到魔气存在。可他们没几个愿意长长久久地吸收魔气修炼。”   这个姜秀知道,糊涂妖说过,“因为吸收魔气太痛了。”   “是,很痛,剜心裂胆、剥床及肤都不及的痛。鸨儿不许他们给我用药,我眼睛疼,以为吸收了魔气便不疼了,没想到更疼。”红拂淡淡道,“后来就惯了。原来世间最好的止疼药也是疼,我以为再也没比这更疼的。今日方知情爱之痛更甚。”   姜秀挠挠头发,“你爱上那个修士了?不会吧。姐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的海里不是还有其他鱼吗,他有什么特别的。”   “是啊,他有什么特别的。”红拂自嘲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心动如风动,风不知几时来,何处起。这大概就是我的劫了。我这次回来,不会再离开魔界了。”   姜秀:“那个修士呢?”   红拂:“我欠他的已经还了,以此为誓,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相见。”   话音方落,她手中绸缎自燃。化作灰烬被风吹散了。   海王掉了马,还被鱼反咬一口,自此黯然地退出江湖……姜秀惋惜。这在小说里是BE啊,编剧不考虑给个好结局吗?   这时姜秀听到了议事殿里的响声,接着魔将骂骂咧咧地出来,走了。   姜秀猜他们肯定是为宁疏狂又一次放鸽子生气,指不定又把锅扣到她头上。不过姜秀不计较,反正舞不到她眼前。魔将走后红拂便进去了,好一会儿出来,走到姜秀面前,“福星啊。”   姜秀:“?”大概和糊涂妖一样,问她咋不劝劝宁疏狂。   但她半天没说话,总在欲言又止边徘徊。良久抬手抚了抚姜秀的发,“福星,我很喜欢你。但若是你又回到修士那边去,终有一天我们是敌人。其实,他这么待你,予取予求,你心里当真没半分触动么?”   他是指宁疏狂吧。   触动么,还是有一点的。有人肯这么为她着想,她很感动。但就和水兽一样,她知道什么更重要。为一时还是一世,她分得清。   她也很喜欢红拂,还是骗骗她吧,刚一张嘴,红拂涂了蔻丹的手指按住她的唇。   红拂怅然地笑,“不必骗我,我见多了欢场客,知道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姜秀讷讷。姐姐我不是渣男啊。   这时红拂忽然笑了,笑她自己,“我怎么这么笨呐。”   怎么又骂起自己了。   “你对我当然没有真心。”红拂释然,“他觉得有就好了。”   宁疏狂觉得她有真心?姜秀沉思。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恋啊。   话说回来她很久没听到他的自恋心声了。   他最近在想什么?   “他让我别告诉你。”红拂拍了拍姜秀肩上的灰,靠近她耳畔,“宁疏狂缺席了魔将誓师、集议、暮会等诸多重要会议,魔将们对他意见很大。好不容易得到的认可和尊敬,他说不要就不要了。是不是很孩子气?”   所以他果然又翘班了!   糊涂妖说水兽不好抓,他是不是这几天跑去蹲点了?不就一只水兽,至于么……   红拂盯着姜秀,抬指抚了抚她眉间褶皱,“你是为他不去与会生气,还是为别的?”   有什么区别?   “若是前者,那你和我们没什么区别。”红拂顿了顿,“若是后者,福星,你在害怕。”   姜秀想笑。害怕?她一条完全躺平的咸鱼有什么好怕的。天底下没有能让她害怕的东西,天皇老子都不行。整个修仙界说她是叛徒,她都不怕。   只要她躺得够平,就没有能伤害她的东西。   姜秀做好了反驳红拂的准备。   她却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笑眉舒,径自离去了。   姜秀像个抽满气的皮球,被人用针戳了一下。   姐姐你别走,你讲清楚啊。我想反驳你诶,我好不容易想反驳你诶,给个机会嘛。   姜秀往摇椅上一躺,气呼呼地拿起竹筒吨吨吨。   宁疏狂负手走到她背后,弯下腰。姜秀往后一摇,四目相对。姜秀先挪开视线,“今天学《长恨歌》。”   姜秀上学时就把这首诗背得滚瓜烂熟了,包括长诗背后的历史故事。历史上李隆基霸占杨玉环为人不齿,而白乐天却能写得这般凄美,属实本领高。“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很是动人。   宁疏狂很认真地听她讲完杨贵妃之死,“这个人皇不怎么样。”   姜秀:“怎么说?”   宁疏狂:“他可是皇帝,若不想贵妃死,肯定有很多办法。一个男人,面对挚爱之死只会哭,就说明他根本不打算让她活。他心里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哦豁。姜秀惊异地打量他,不错啊这理解。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杨贵妃说到底是李隆基欲与念的牺牲品。世道这么乱,她一个小女子又如何担得起国运。要是李隆基不抢走她,杨玉环与李瑁少年夫妻、恩爱甚笃,或能白头到老。   “怪不得‘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宁疏狂嘲弄道,“他不配。”   姜秀咬着笔头,“那如果是你呢?”   宁疏狂看看她,“如果我是李隆基?”见她点头,“愿与赴死。亦或以我之命,换汝性命。”   嗯,这很“宁疏狂”。   相较之下姜秀就没这么恣意痛快了。她不喜欢唐明皇的做法,但她却是他那种人。说实在话,那么大的江山,那么盛的富贵,是个人都很难割舍吧。   学完诗便练字。姜秀本打算把投纸飞机一笔带过,宁疏狂却摆好了瓮。不仅摆好了,还跟她要记数的本子。姜秀把本子递过去,见他翻阅才想起她把那一页撕了。   宁疏狂已经翻到被撕的页面:“怎么不见了?”   姜秀:“……”我不知道啊别问我啊。   宁疏狂看她。   姜秀放下笔,鼓起腮帮子。她一开始不肯签是因为不想骗人,要是她输了一页纸,岂不是几百上千天?到时候尘埃落定,这玩意儿就跟刺一样扎在她身上。难受得紧。之后以为宁疏狂想明白了,就团吧团吧扔了。没想到他迷途不知返……   “算了。”宁疏狂重新叠了一架纸飞机,往前丢去。纸飞机转了几圈停在瓮口,摇摇晃晃,最终掉在边上。他轻轻叹气,“今天运气不好。”   姜秀唰地站起来。宁疏狂抬头,“怎么了?”   “你,练字。我,去一趟茅厕。”   姜秀跑到隔壁庭院的白沙地上,趴在地上找那团纸。   幸好这几天没下雨,幸好魔奴不常扫白沙地。只是这沙子也太白了,姜秀找了老半天。才在接近廊下的台阶旁找到了。   她展开皱巴巴的纸,从袖里掏出毛笔,用舌尖润了润,刚要下笔,又迟疑住了。   虽说她总是满嘴跑火车,可从没在实据上扯过谎。毕竟口头不作数,可白纸黑字的就得重视起来了,做人要有契约精神。   姜秀坐在檐下,托着腮看天上的云。   红拂说她害怕。   她是怕啊。宁疏狂处处讨好她,她想要什么都费心去找,哪怕丢掉这些年辛辛苦苦挣来的也无妨。他怎么能一点也不留恋这个位子上的繁华呢?那军令,是上任魔君给他的。他打败了那么多魔族才当上魔君,这一路走来,如何博得魔将尊重,如何诛杀欺辱他的清贵大族。她亲眼看着。好不容易得到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姜秀说她理解宁疏狂对她的感情,是待玩伴那样,如果有一个天天夸她,她也会喜欢对方。现在他真的这么做了,甚至更好,她反而无所适从。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除了女主。因为她是女主的小师妹,陆雪音对她好,她也会无所保留地回报她。所以不存在什么欠不欠的,她受陆雪音的好受得心安理得。   可宁疏狂不一样。明明要吃她,要杀她,可如今却做着许多她不能懂的事。既然不吃也不杀,他这么做求什么呢?总不可能是求一个真心吧。   姜秀举起纸,遮住阳光。   她要是无心,就可以坦荡地签下名字,骗他这一遭。她要是有心,才难以签下这名字,因为不愿骗他。   人心里的坎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跨得过去。   宁疏狂在屋檐上等姜秀。   他抄完了长恨歌,也都折成纸飞机丢了下去。然后无所事事地托着腮看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秀在他旁边坐下,把还有点皱的纸放到桌上,推给他。 第56章第56章   姜秀走到曲观山身旁,观察他的情况,“他怎么了?”   “不知道,两个时辰前忽然就变成这样了。”桑桑带着哭腔,“昨晚他还挺高兴的,说什么他的叔叔找到他的肉身了。我还笑他,现在被困在魔界,反正他出不去,别想着回什么肉身了。今天早上他还跟我吵架呢,说着说着就变成这样了!”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姜秀蹲下,攥住曲观山的手腕,用灵力锁住他四肢。闭上眼,神识窜入曲观山眉心。   一片寂静的水。   这便是修士的魂地了。往前走是“心境”,也就是每个修士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现实的投影。姜秀往前走,踏破某种结界,转眼水光褪去,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宗门的朱楼台榭。   姜秀没去过天极门,也知道这里就是。曲观山是关系户,有一个当长老的叔叔,顺风顺水地长大,把这里当成最安全的地方很正常。   动用神识可是很消耗灵力的。要不是她近来灵力充足,加上桑桑哭得像只兔子,她才不管曲道友呢。   姜秀提步向前走去,听到一阵响声。接着一把透明的灵剑朝她飞来,姜秀侧身躲过,唤出魂魄凝成的灵剑,指挥它飞回去。   一声惨叫。   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姜秀听过的惨叫不多,近来叫得最大声、最凄惨的当属曲和申。她轻身上前,拨开树叶,看见曲观山和曲和申二人的魂魄在斗法。   曲观山修为不高,心境也不大、不够真实,只有寥寥几栋建筑和一片桑树。打斗中曲和申破坏了一栋,相当于间接伤害他的魂魄。反映到外界,便是他疼痛难忍,恨不得桑桑杀了他。   看来曲和申找到了曲观山的躯体,不知他要做什么,竟闯入到曲观山的心境来了。曲观山并非全无招架之力,这里可是他的地盘。方才曲和申喊那嗓子,是因曲观山砍到他左臂。曲和申看着完完整整,其实丢失的胳膊并没复原,那是幻象。   正这时姜秀感觉到一股气息扑到她的后颈上,“你怎么进来了?”   她回头看了眼,奇怪,魔族不是没有魂魄么,宁疏狂怎么进来的?她伸手去捞,透明的,他有魂魄?   咸鱼震惊。   “我是天地生魔。”宁疏狂说,“你要救他么?”   “救,你看到桑桑那样了。”姜秀颌首,“但我不知道怎么把曲和申困住。”   宁疏狂笑道,“有我在。”   姜秀一时没懂。瞄到曲观山,恍然大悟,“那我把他带出去。”   说着姜秀变幻出灵剑飞了出去。两人说话不过三四息功夫,而刚才曲和申误将飞来的灵剑当成他自己的,近前发觉已来不及,被刺了一剑。曲观山抓住机会,步步紧逼,业已占据上风。此刻姜秀加入,两人轻易将曲和申困于一隅。   曲观山这才有功夫看是谁帮了他,“姜道友!”   姜秀看出曲和申魂魄有异,他虽修为大跌,可也是观火。这魂魄强度怎的还不如她这个金丹,姜秀看向曲观山,“把他赶出去。”   曲观山本就顾念亲情,不想曲和申魂飞魄散,他不知道此时心境里还有一个魔君,“好。”   曲和申一拳难敌四手。姜秀有意手下留情,故意露了一个破绽,让曲和申逃走了。确定曲和申不在心境中,对曲观山道,“先离开这具身体。”   曲观山:“离开?我没办——”   殿内姜秀睁开眼,看向从魔奴眉心飞出来的魂魄,后者不敢置信,“姜道友,我出来了!”   桑桑看看他,“曲观山,你还活着吗?”   曲观山感应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活着。”看见了桑桑脸上的泪,呆头呆脑地问,“桑桑,你为我哭了啊。”   桑桑怔了怔,别过脸,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不是,是、是外面下雨了。”   曲观山飘出去看看,又飘回来,“没下雨啊。”   这时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宁疏狂,惊恐,“魔君!”   话音方落,宁疏狂睁眼,手指一挥,凝晖索又回到了魔奴手上。而这次魔奴再醒来,困在里面的不是曲观山,是曲和申了。   宁疏狂在曲和申离开魂地、尚未逃跑时将他驱赶到了魔奴身体一隅。   曲和申发觉他无法回归身体,最先向曲观山求救,“观山,救我!”   曲观山天人交战。   魔君就在旁边,他好不容易获得自由,自然是要跑的。可、可是姜道友救了他,虽然她“弃明投暗”了,但他身为正道中人,怎么可以抛下姜道友和叔叔不管?尽管,叔叔做了有悖人伦之事……   姜秀在他面前挥挥手,“曲道友,你不会是在想要不要救他吧?你觉得你有得选吗?”   曲观山:“……”没、没有。   曲道友以为自己有主角光环的错觉又发作了。姜秀回头,见宁疏狂一脚踩在了曲和申身上。他盯着曲和申那半是咬牙切齿、半是惊怯惶恐的样子看了一会儿,抬起左足,在半空中悬停两秒,落在了那左胳膊上,碾了碾。   宁暖暖记仇着呢。   姜秀决定先问清楚,“曲道友,发生什么事了?”   曲观山胆怯地看了眼宁疏狂,后者忙于折磨曲和申,没空理他。   “我……我叔叔找到我的躯体时,我感应到了,他让我打开灵府,这样他就能通过我的魂魄和身体之间的联系来到魔界,他说会帮我回去。但他见到我之后竟然要杀我,还要吸取我的魂魄!说吃了我,他的魂魄就能完整,那躯体也会是他的了,他会替我好好活下去。”   曲和申用很多办法修复魂魄,弄巧成拙反自伤。最后把主意打到了侄子头上。他和曲观山是血脉至亲,确实能通过吃掉他的魂魄修补自己,夺舍他的也比其他人更契合。   曲观山自嘲地叹气,“天极门一半弟子都姓曲,但叔叔待我是最好的,说我是他的接班人。我爹死之后,我就把他当成第二个爹。可我想不到他会这么对我……”   如果不发生这件事,他们还是相亲相爱的叔侄,曲和申还是曲观山眼中如父亲般高大巍峨的角色。他就像连城诀里的花铁干,掀开了人性之恶的一角便无止境地堕落下去。   “那你还想救他?”不愧是有上古遗风的修士。   曲观山自知救不了他。   这时桑桑抽出长鞭,拦在他面前,“你先走,我替你挡住魔君。”   姜秀:“?”她忽然和当爹的魍魉狠狠共情了一把。放他走就算了,打宁疏狂干嘛。再说你也打不过他,曲观山能不能走还得看宁疏狂。   曲观山那么话唠,肯定和桑桑说了很多事。桑桑从小家教严,被魍魉管得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做。曲观山虽又笨又莽,心地却不坏,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好。勤于政务的老白狼回家发现娃儿被碎嘴子水獭叼走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曲观山一愣,满是感动地看着桑桑。   姜秀回头看宁疏狂,“放他走吗?”   宁疏狂:“随你。”   她做决定?姜秀看看眼巴巴哀求的桑桑,想了想,“曲道友,这一去你就是修士了,下次再见面你们就是敌人,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了吧。”   桑桑和曲观山俱是一愣。   桑桑也想到这一点了,迟疑片刻,下定决心,“曲观山,下次见面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了,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姜秀的脚蠢蠢欲动。   哎呀不是我想听实在是我这双脚啊它不受我控制啊,脚啊你怎么这么八卦,海王姐姐翻车你想看,纯情少年少女谈恋爱你也想看,你怎么什么都想看……   姜秀差点就让她的脚“飘”出去了,宁疏狂叫她过去。   姜秀揣着手,头还朝向外面。她向往自由,她要看谈恋爱!   “你觉得怎么处置?”   姜秀微笑:“魔君大人做主。”她挺讨厌这家伙的。   宁疏狂更讨厌她的职业微笑,上手去捏她的脸蛋,“说实话。”   曲和申打断他们对话:“姜秀,你就是修仙界的败——唔——”   一般来说他会有很长一段台词,用排比句骂她。   姜秀刚要听呢,宁疏狂把他的嘴卸了。   姜秀低头看脚边的舌头:“……”啧啧,残暴。   怎么他自己就能听清贵骂那么长、好几行,她就只能是——姜秀扳着手指数了数,十个字。才听十个字就没了。   宁疏狂坚持不懈地揪她的脸蛋,“怎么处置。”   “你决定。”姜秀是真的不好说话。   其实她觉得把曲和申困在魔界就挺好。   这比杀了更折磨他。   让宁疏狂决定那就是杀了。曲和申上次侥幸跑了,这次再也跑不掉了。灰飞烟灭、烟消云散。   桑桑回来了。姜秀见曲观山不在,想来他是走了。桑桑很失落地坐在门槛上,忽然鼻涕泡就冒出来了,泪珠子不要钱地掉。   姜秀头一回见到女孩子在她面前哭,还是因为失恋。上一个在她面前哭的是丛家老祖,那嚎得叫一个惊天动地。姜秀愣是理都没理他。但这次不一样,桑桑不吵不闹,红着鼻子无声地掉金豆子,惹人怜爱。   宁疏狂皱眉,很不耐烦,估计和姜秀一样平生头一遭。他不可能安慰桑桑,所以只能姜秀上了。   姜秀把她揣在袖子里上茅厕用的纸递给桑桑,“上次寄给你的话本都看完了吗?还想看点什么?我和诛神都的书商很熟的,你上次那个故事写完了吗?我寄给他们,让他们出版,给你营销,一定让诛神、整个魔界人手一本,然后咱冲出魔界,走向人间,到时整个三界都知道你的名号……”   桑桑擤鼻涕,“我不要营销。”   “好好好,营销确实不对,搞乱市场。”姜秀自我反省,“那咱影视,啊不,弄成皮影戏,还有这个黄梅戏,京剧,昆曲,梆子,咱什么体裁都走一遍。”   桑桑看向她,可怜巴巴地说,“阿秀,你肩膀借我靠一会儿。”   姜秀愣了愣,张开双臂,“来吧。”   桑桑抱住她,哭得姜秀肩头都湿了。   宁疏狂在一旁,拉着脸,抄着手。看似没动静,实则一只脚飞快地跺地板。   【她有我好看?抱得那么紧】   【不是垂涎我的美色么,怎不见在我面前这般殷勤】   【哭得那么难看,不及我盛世美颜半分!】   宝,你终于开始自恋了!好感动。   姜秀好久没听到他自恋的心声了,犹如久旱逢甘霖、游子返故乡。她曾经吐槽过的“盛世美颜”在此刻听起来都变悦耳了。   这时桑桑忽然抬起头,诧异地皱眉,“阿秀,你听到有人在喊我吗?”姜秀确实听到了,往殿外看去,只见一个魂魄从天而降,喊着桑桑,啪叽摔到白沙地上,像汤姆猫一样摔扁了,然后蹭地跳起来,“桑桑,我不走了!”   桑桑愣愣地看着曲观山,“你、你不走了?那你怎么……”   “其实待在魔奴身体也挺好的,我习惯那种感觉了。”曲观山傻乎乎地笑,“你挑一个长相你喜欢的吧。”   桑桑急切地站起,“那你原来的躯体怎么办?你的同门怎么办?你不是说他们对你还不错吗,你不是说你一直想当大英雄吗?留在魔界你就当不了英雄了,还会被当成叛徒。整个世界都会背弃你的。”   曲观山:“那你会背弃我吗?”   桑桑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当然不会了。”   曲观山憨憨地笑,“所以我不走了。”   姜秀:汪。   果然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才甜啊!   糊涂妖姗姗来迟,捧着一堆文书卷轴,“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姜秀探出头,“你去哪里了?”   糊涂妖:“今天来了很多百姓,提意见的,我在城门口坐半天了。”   它转过来给姜秀看屁股,坐太久了屁股都压白了。   轰!   突如其来的气浪把糊涂妖炸飞了。姜秀眼疾手快地接住,才没让它的脸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姜秀扶起糊涂妖,相携走到廊下去看,只见长鞭卷住哭丧棒,撞出火花。桑桑攥住魍魉的手腕,“我不许你杀他!”   魍魉又心疼又激动,“阿巴阿巴!”   桑桑:“我不管!从小到大多少事我都依着你,这一桩不行!阿娘若是知道你杀了我喜欢的人,她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魍魉一怔。他的脸本就惨白,眼下更是同刚糊的纸,被桑桑的话捅破。魍魉更怒更恼,在心中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曲观山头上。若不是这修士,若不是他,他辛辛苦苦教养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糊涂妖认出是父女互博,错过重要剧情的它不明所以,“怎么打起来了?”   “可能是魍魉觉得曲道友蛊惑了他的女儿。”姜秀搬来两只小凳子,拉糊涂妖坐下来看,“你看嘛,这才叫蛊惑。”   这时她察觉到一股炽热目光,缓缓回首。宁疏狂看着她。姜秀忘了给他也弄一只小板凳,可她就两只手,再说了他怎么不上去,“魔君大人不去阻止一下吗?”   宁疏狂还在看糊涂妖的凳子,不情不愿地从妒忌里抽出句话,“那是他们的家事。”   确实是魍魉的家事。姜秀能想到的最接近的剧情就是豪门恩怨,自小娇养但管得严的大小姐爱上外来的穷小子,老爹怒怼穷小子,要保镖把他拉出去一枪崩了,女儿急得拿枪对准老父亲……好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魍魉唤出招魂幡。漆黑指骨爬出旗面,枉死恶鬼狰狞咆哮。桑桑见他祭出招魂幡,心知他今日必要取曲观山性命了,而且招魂幡一出必噬魂魄,魍魉不但要曲观山死,还要他被封进招魂幡里受鬼火灼烧而死啊!   姜秀感觉到招魂幡浓重的怨念,下意识往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凑。宁疏狂垂眸看了她发顶一眼,压了压嘴角才不至于笑得太明显。   这时桑桑也祭出一面招魂幡。相较之下更小更破,魍魉却大为跳脚,指着幡阿巴阿巴。桑桑回嘴。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两面招魂幡中的恶鬼纠缠在一起,魍魉的魂魄更多也更凶残,略占上风。魍魉抬手指着曲观山,恶鬼领命,一半缠住桑桑一半攻击曲观山。   这时糊涂妖发出了担忧的声音,“他们打得这么凶,会不会把这儿砸了?”   话音方落,曲观山被一群恶鬼撞飞。像一粒流星般“咻”地砸烂一间宫殿的屋顶。   姜秀:“……”   糊涂妖:“……”   姜秀指着那稀巴烂的房顶,“这叫家事?”   宁疏狂:“……”瞬身而出,“我让他们回去打。”   哎。其实这打斗挺精彩的,姜秀好久没看到打架了。日子淡出个鸟儿来。人真是奇怪,天天打打杀杀的就想要平静生活。真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又觉得偶尔来点枪林弹雨、调剂一下也挺好。 第57章第57章   姜秀在诛神宫这么久,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那就是顶头上司可能想对她“酿酿酱酱”。   一开始宁疏狂那么自恋,还动不动骂她“丑态逼人”。要说他想对她酿酿酱酱,姜秀绝对不信。后来他把她当玩伴了,小孩子嘛,就算有亲密接触也不会当回事。但现在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了,万一他真的想对她酿酿酱酱,她是反抗呢还是不反抗呢?   正天马行空之间,宁疏狂也躺了下来,就在她旁边。   他扯过被褥来盖在她身上,“睡吧。”   姜秀:“?”她品过味来了,“你把我推倒,就是为了让我在这儿睡觉?”   宁疏狂一脸“是啊不然呢,你在想什么”。   这么一来不好意思的反而是她了,以“小黄文”之心度“自恋狂”之腹。宁疏狂单纯是看在她今晚没地方睡,把自己的床分她一半罢了。   姜秀想通了。宁疏狂也想通了,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鹅毛枕里,盖住发红的耳朵。   这床可真舒服。姜秀却又想起那个捏奥特曼的梦,她是真的对宁疏狂的床过敏。不知道今晚又要做什么噩梦。算了算了,难得他这么体恤。姜秀闭上眼,尝试睡着。   过了一会儿。   宁疏狂:“你睡着了?”   姜秀心想我答还是不答,决定还是答吧,“没。”   “为什么?”   姜秀睁开炯炯发亮的眼睛,从外部环境找原因,“太亮了。”   嘣地一声,两扇门都阖上了。缓缓洒落几缕月光的天窗也被封住。   殿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都模拟在棺材里的状态了,睡不着说不过去。姜秀再次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数羊。   ……三百六十二只羊。   她睁开眼,救命,睡不着!   明明白天没怎么睡,怎么晚上睡不着。是这床的问题么,莫非她真的和葬花宫的床八字不合?对了床有八字吗?   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睡着了?”   “没。”姜秀继续找原因,“我睡觉的时候习惯抱着枕头。”   宁疏狂:“这里只有两个枕头。”   是啊,所以没办法了。姜秀心想抱一抱被子吧,这时有什么东西架到了她的头发上,“给你抱。”   姜秀还以为宁疏狂把他的枕头让给自己了,抓住了一摸,怎么是细长的。她搓弄搓弄,接着便听到宁疏狂忍耐着的声音,“你是抱还是……蹭。”   姜秀把袖子搓上去了,碰到肌肤才忽然意识到这是宁疏狂的胳膊。   他把胳膊给我抱!   咸鱼震惊.jpg   “误会误会。”姜秀把他的袖子拉回来,“还是不劳烦魔君大人了。”   那声音一冷,“你嫌弃?”   姜秀麻溜地抱住他的胳膊,像无尾熊上树,又快又准,“没有没有。”   宁疏狂的胳膊凉冰冰的。姜秀想到了小时候夏天和父母一起睡觉,就会喜欢蹭妈妈胳膊上的软肉,凉凉的。下意识用脸蛋蹭了蹭。   这下她总该睡得着吧。   又过了一会儿。   “睡着了?”   姜秀气愤地睁开眼,她确实和这床八字不合,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我睡觉的时候习惯夹着被子。”   往日姜秀在棺材里都是面朝上睡的。侧睡的时候往往会抱着和夹着枕头。   窸窸窣窣。宁疏狂把腿伸了过来,“给你夹。”   他今天怎么回事,他真的、我哭死!   不过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   姜秀迟疑了一下,那声音又一冷,“你嫌弃?”   姜秀这辈子都没这么快的速度,短短刹那间便夹住了那条大长腿。   ……貌似膝盖不慎撞了到哪里。   黑暗里姜秀看不到宁疏狂的表情。她可以将灵力聚到眼睛上,便可黑暗视物。咸鱼本能却说最好不好这么做。   她听到宁疏狂咬着牙吐了一口气。   “你……”   你什么?姜秀等着听。过了好一会儿,又听他问:“你睡着了?”   哪有这么快。她要先适应一下这个新的“枕头”,姜秀又蹭了蹭他的胳膊,闭上眼睛,“我睡了。”   这次姜秀是真的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香甜。梦到了之前和龙阳府邸陪宁疏狂过生日,这次宁疏狂不要她捏泥人了,也不要她唱生日歌。他问了姜秀一个问题,很近又很远,就在耳边。   “你能不能留在我身边?”   姜秀不记得她怎么回答的。身体变得轻盈,似乎给一根羽毛托了起来。云朵落在她身上,月光悄悄地看着她。星星羞答答地靠近,在她嘴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一层淡淡的白落在姜秀的眼皮上。她睁开眼,天亮了。伸了个懒腰,难得在这张床上睡得好。魔奴进来扫地、清理屏风。姜秀看见地上都是棕黑色的碎屑,以及鸭绒,一扫就飞起来了,落到她头发上,“这些是什么?”   仔细一看,地板上全是。   魔奴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要领姜秀去个地方。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姜秀跟着魔奴来到昨晚她没能歇息的空殿,推开门,便见一个很大的棺材停在地上。   姜秀:“……”所以葬花宫地上那些是木屑么?这个棺材是宁疏狂让人连夜打造的?昨晚她睡得跟死猪一样时有个工匠在她旁边做棺材?   姜秀走近棺材,推开盖子,里面的床垫、被褥、枕头都配置好了。她伸手摸了摸,这丝滑的缎面、优秀的内衬、上好的填充物,极品三件套。床头也按着她的习惯挂了两盏荧光灯,甚至枕头底下放了话本。   她心里慢慢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这棺材不会是宁疏狂……做的吧?   昨晚上他扛着的东西,现在想来很像一条木头……   姜秀问魔奴:“早上有没有别的魔族从葬花宫出去?”   魔奴摇头:“没有。”   葬花宫是宁疏狂的寝室,就算真要找工匠做棺材,也不能让对方在那里弄。所以只有一个解释:昨晚姜秀睡着之后,宁疏狂做了个棺材。   她第一反应是“哇那我睡得很香啊,这睡眠质量杠杠的”。   姜秀手肘抵着棺材沿,托着腮,嘟起嘴,把一搓头发放到嘴巴上。目视前方出神。   先前她睡的是三层床褥,已经很舒服了。这新的足足有十层,像是给豌豆公主睡的。床垫扩充成了三人宽的,两个枕头,抱枕比她之前用的要长,既能抱也能夹,像是提前量过的。话本是压在枕头底下的,这是她的习惯。荧光灯要挂在两侧,采光才充足……   她找不出这个棺材的缺点。它就像是为她贴身准备的,饶是姜秀自己亲自和工匠说要求,都做不到这样详尽恰好。这是一个她想都不用想,直接躺进去就能甜梦酣睡的完美睡床。   他可太适合当工匠了。泥人木雕刺绣,要是生在现代,宁疏狂必定是横扫各大手工行业的大佬。而且他很了解客户的需求,跟姜秀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宁疏狂是否已经察觉到姜秀一定会走?   或许宁疏狂比她想象中的要敏感、心细。也是,他只是凶残,又不是愚笨。他能拿捏尹向荣,让他甘愿饮毒。怎么会不知道姜秀的打算?就算无法确信,他也隐隐感觉到了。福星和他之间隔了一条河,是她的心河。   他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和别人不一样。有的人想要他死,有的人想要他的位置,有的人想要他过得好,有的人想要他走他们预想的路。爱他者、恨他者都对他有所求。偏偏姜秀没有,她对他无所求,就好像她知道他只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没必要对过客要求什么。   正因此他才等不及,总要快她一步,试着满足她缺的一切。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打动她。   宁疏狂不知道的是,姜秀也不知道知道自己缺什么。她习惯了当条咸鱼,不代表这就是她喜欢的。她只是选择躺平,因为这样不用费心力。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所以她好像是无法被打动的。   “福星福星福星!”糊涂妖火急火燎地跑来,拉着姜秀往外走,“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姜秀很少见糊涂妖这么焦急,“出什么事了?”   糊涂妖:“诛神都和很多其他城的百姓来了,聚在诛神宫门外,说要跟宁疏狂讨个说法。”   宁疏狂推翻了压迫他们的清贵,还听取百姓的意见,改善魔界民生,百姓不是挺感激他的么,“讨什么说法?”   不会又是幽王褒姒那一套吧。   “还不是清贵余孽和那些魔将。”糊涂妖叹气,“都说人心叵测,只要是有智慧的生灵哪能不贪心。福星,你上次说得对。宁疏狂又不是没腿没手,他自己选的,怎么能怪你。那些人就是故意拿你当个借口,就算你不在这,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   没错。一个人要做坏事,哪怕他的人生在其他人眼里幸福至极、没有瑕疵,他也会找到借口。所以不要相信罪犯说的任何话,他们声泪俱下不是因为悔恨,是因为被抓住了。   魔君这个位子真不好当。想取代宁疏狂的家伙怎么也杀不尽,跟野草一样。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豺狼就会扑上来咬他。这些日子他又是不去练兵,又是把军令交给龙阳,还缺席了很多魔族的重要会议……给了虎狼有乘之机,煽动百姓来反对他。   姜秀觉得宁疏狂应该很在意百姓的支持。比对名利、财富都要珍惜。正因为他也曾经是一个很普通、甚至被清贵欺压的人,因此他更懂得自由的可贵,希望魔族百姓能放弃仰视高高在上的人,将命运真正地握在自己手中。可哪有这么容易,改变是需要时间的。有心之人一煽动,很多百姓便觉得宁疏狂只是想逃避魔君的责任。   被圈养太久的羊群,就算把四面八方的栏杆都拆掉,它们依然会乖乖待在圈里。   诛神宫正门,青霄门外堵着乌泱泱的魔族百姓。   龙阳替他去了君临城,把他之前在噬血城豢养的魔族死士交给他用,傲娇地表示“这叫交换,不然这军令他拿着沉”。   宁疏狂背着手,面前是阻挡百姓入内的拒马和死士。他一眼就看出伪装成百姓隐匿在人群中的魔族和清贵,却没有立刻动手。   “魔君大人,您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魔君大人,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为了那个修士不管魔界安危、不顾我们的生死了吗?亏我们之前那么支持你,以为你和那些清贵不一样!”   “宁疏狂,你不配当魔君,龙阳君和刑天大人比你更合适,大家说是不是啊!”   质问声夹杂着煽动。   宁疏狂眼眸微翕,对死士说:“把拒马撤掉。”   死士迟疑,“魔君大人,龙阳大人让我们保护您,这……”   “你的同伴有九成死在我手上。”宁疏狂冷笑,“我用得着你们保护?”   死士:“……”乖乖挪开拒马。   百姓见此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他惊鸟般的背影落进了城外那一片人的森林里。   百姓下意识散开,让出以宁疏狂为圆心辐射开的空地。他们没忘记他屠灭了数个清贵大族。   隐藏在人群里的魔将想起哄,刚张嘴便对上了宁疏狂那冷冰冰的眼神,仿佛涎丝已经停在他脖子上,像漏气的气球般只突出一个“魔”字。   “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声音和漂在水面上的石子一样,荡开无数圈波纹。和糊涂妖赶到的姜秀也听到了。不由得放慢脚步,和所有魔族百姓一样,也想知道宁疏狂要说什么。   “很简单,我确实不想当魔君了。”   一片哗然。   曾经来过诛神宫献策的青年满眼失望,“魔君大人,你真的要辜负我们?”   “什么是辜负?”宁疏狂反问。   青年噎住,“就、就是你现在这样,明明是魔君,却不愿意承担责任……”   “魔君的责任是什么?”   青年:“保护我们,保护魔界啊。”   说完青年愣了一下。不用宁疏狂点明,他想通了。宁疏狂没有保护他们吗?恰恰相反。是他让魔族百姓摆脱了清贵的压榨。遥想从前,像他这样身份的魔族是不能踏入诛神宫一步的。因为不配。而现在他们不但可以站在诛神宫里、在魔君面前高谈阔论,还能竞选城主。这是从前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   宁疏狂:“修士打来了吗?我们处于颓势吗?”   不。大家都知道近来魔将在和修士的打斗中屡据上风,修仙界没有结界,他们可以乘坐魔船去修仙界,修士却无法来魔界。很显然,他们是被庇佑的。   而且,听说修士有天道之女失踪前留下的、能克制魔族的东西。正是他们以为的“蛊惑了魔君大人”的福星想出对应之法……   他们为什么聚在这里?   因为他们想要更多。他们害怕魔君真的不负责,让他们自己走接下来的路。尽管他们很感激宁疏狂做的一切,却抵挡不住利益的诱惑。   一边质疑魔君不负责,一边想着自己若是魔君该多好。自己若是魔君,也能不负责了。   这时有魔族跳出来,“那修士打来了,你会站出来吗?你既然都不愿意当魔君了,肯定也不愿为修仙界出力吧。你这么有能耐,是魔界唯一一个吃了福星就能晋升天魔的,你为什么不吃?还不是因为你荒淫!你对我们的敌人动心了!”   百姓窃窃私语。   “对啊,这点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不吃了福星?”   “晋升天魔对魔君大人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啊。”   “不过我听说这次咱么之所以能把修士打回去,是福星想的办法……”   长着尹家面孔的魔族拔高声音,“说啊,是不是!”   姜秀和糊涂妖站在墙边听着。   她打了个哈欠,手掌轻轻拍着嘴,怎么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事儿。之前宁疏狂就说过了,他要做自己,吃不吃他自己说了算。这事儿和魔将都掰扯清楚了,这魔族怎么还拿出来说,他信息有点滞后啊。   “——是。”   姜秀动作一停,扭头,视线越过墙角,落在他迎风而起的红色发带上。   “我是对她动心了。”宁疏狂声音低低的,“我喜欢她。”   姜秀:“……”她看看糊涂妖,“我没听错吧?”   “都跟你说了宁疏狂喜欢你。”糊涂妖深以为然,“你是不是一直不相信?”   “倒不是不信。”姜秀开始是不信的。后来信了也没当真,现在么……   他知道当着魔族的面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   “魔族怎么能和修士在一起?!”   “咱们魔族的姑娘那么多美貌绝艳的,魔君大人怎么会喜欢一个普通丑陋的修士?”   “听说修仙界有一个叫‘合欢宗’的宗门,里面的修士用媚术勾引人,男的女的都不放过。我看啊,魔君大人是被蛊惑了。”   青年希冀地看着宁疏狂,“魔君大人,你是被蛊惑了吧?”   “不。”宁疏狂敏锐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我没有被蛊惑。不愿意受清贵摆布,是真的,也是借口。我不愿意吃她,也不会吃她,也……舍不得吃她。为了她,我可以舍弃魔君之位。”   沉默。   尹家子弟最先爆发出笑声,指着宁疏狂痛快地说:“宁疏狂,你可是魔君啊,你竟然爱上了一个修士,还要为她放弃魔君之位,上任魔君就不应该把这个位置交给你,他瞎了眼了,以为你宁疏狂是魔界的希望,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   “为什么?”   很多百姓不懂,他们的眼睛看着宁疏狂。他似乎听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为什么。   青年激动地说:“魔君大人,你是被蛊惑了!这不是你所想的,你不会放弃的,你不是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你一样,我们也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宁疏狂平静得像一条紧绷的细线,“整个魔界不管是谁,只要有能耐的就能当魔君。”   尹家子弟嘲弄道:“谁能比你有能耐,你宁疏狂可是唯一的天地生魔,你要真不屑这个位子,为什么要杀那么多魔族,你杀光了尹家——”   “杀光了?”宁疏狂抬眸,露出黯淡无光的赤色,“那你是如何在此大放厥词?”   话音方落。人群里同时响起几声项上人头落地的声音。   宁疏狂转身离去。   咒骂如海涌来,他的步履不曾停顿一息。   “魔君大人,你不能为了一个修士这么做!”   “你算什么魔君?我们这么支持你,你却为了区区一个修士辜负我们所有人的期待,你不配当魔君!”   “宁疏狂,整个魔界都会记恨你!”   “这下可麻烦了,他怎么当着那么多魔族的面说出来了。”糊涂妖懊恼,“其实当魔君也没关系啊,对吧福星。”   姜秀:“是啊。”   ——倘若一个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知道如何打动你,他会怎么办?   ——他会用放下甚至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打动你。   姜秀应该在他跟红拂说出“我不当魔君”时就意识到这件事了。现在着实晚了点,他褪去大半身后事,就为了将自己坦坦荡荡地给她看。看那情感有多纯粹,看那喜欢有多简单。   宁疏狂和两个蹲墙角的不期而遇。   他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故作镇定,“糊涂妖,你去准备一下。”   糊涂妖:“准备什么?”   “择选下一任魔君。”   “现在就开始了?要不要和红拂说一下?”得到宁疏狂的否定,糊涂妖还想说什么,但看看姜秀,似乎从她身上得到了什么答案,“福星,你说得对。”   我又说对什么了?姜秀一头雾水。   宁疏狂掉头回去。姜秀也回去了,他的方向是议事殿,姜秀则是去搬她的新棺材。两人一前一后,亦步亦趋。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   忽然宁疏狂停下脚步,姜秀也跟着刹车。   她好奇地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宁疏狂:“你没什么话要说?”   怎么今天大家都是谜语人。姜秀回了一句:“我要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问我要说什么?”   尴尬。姜秀低头看鞋尖,让她回到刚刚被抓来的时候吧。就宁疏狂成天到晚都要吃她那阵子,那个自恋的宁疏狂比这个好对付。   脚尖上的阳光被盖住了。   姜秀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喜欢那个棺材吗?”   姜秀点点头,“魔君大人的手艺真好,以后就算不当魔君了也能开棺材铺,一定财源广进。”   宁疏狂:“……”嘴角抽搐,“刚刚你听到多少了?”   他大放的厥词吗?姜秀全都听见了,清清楚楚。   “不知道,去晚了。”她笑了笑。   宁疏狂的视线停在她脸上,竟然笑了,“姜秀,你在撒谎。”   撒谎怎么了?姜秀用脚尖拨拉地砖。她只是不想让大家难堪,她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极限了。那就是尽可能留下。   宁疏狂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把她的胳膊抬起来。像抱了个大西瓜那样。然后他也伸出手,下一刻又缩了回去。   “算了。”他打消了一个主意。   姜秀看看自己抡成个圆的手臂,联想他刚刚伸手的动作。哦,她知道宁疏狂要干什么了。他对桑桑得到姜秀的抱抱和安慰很不满,其实昨天他就应该索抱了。拖到今天,临了又放弃了。   跟小朋友一样。小明看到老师给了小红一颗糖,也想要但忘了。回头想起来便去讨要,开口之际却想到那是老师主动给小红的,他这样得来的和小红的不一样。就放弃了。   他转身继续往议事殿去,还很幼稚地勒令她不许跟着自己。   明明走的同一条路喂。   姜秀看着宁疏狂的背影。   “魔君大人。”   宁疏狂正赌着气,闻言心想她叫我干什么。她明明听到了她就是装听不到,她心里就只有陆雪音。先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当修士有什么好的,他待她不好吗?他再没对一个人这么好过了。走呗,他不当魔君了,就跟着她,看她能走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第58章   他停下脚步,侧肩回头。愣了愣。   姜秀张开双臂,清了清嗓子,“要是我想错了,你就无视我吧,反正——”反正也没什么。   这一刻时间仿佛放慢了。宁疏狂喜笑颜开,撒开步子朝她跑来,一把撞进她怀里。把姜秀剩下的话撞得支离破碎。她听到很响的心跳声,和他心满意足的喟叹。   宁疏狂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是桑桑搭过的位置。他用脸颊蹭了蹭,仿佛要把她的痕迹去掉,换上他的。   哦这个幼稚鬼。   姜秀的手轻轻放在他背上。   算了,今天就讨他个喜欢吧。   这天之后宁疏狂越发得寸进尺。好端端的自己的床不睡,偏要来蹭她的。理由还很丰富,今天是“我体验一下自己做的床”,明日是“这是我做的,应当有我的一半”,后天是“本君偏要睡这儿”。摆上谱了。除此之外上课前要抱一下,下课了还要抱一下,课间偶尔想到了又要抱一下……一张开手臂姜秀就知道他要干嘛了。   姜秀倒不是很抗拒。棺材确实是他做的,手艺也确实好,比她原来那个还要舒服。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又不酿酿酱酱,她矫情个什么,由着他去便是。要抱抱是他小孩心性发作,抱一抱又不会少一块肉,便也随他抱去。   又或者是为了另一桩事。宁疏狂在那么多魔族百姓面前坦白,消息插上翅膀传遍了整个魔界。先前他喜欢用一整天听她读一本书、写一沓纸,现在却常被打断,亦或者作罢。姜秀坐在屋顶上,看魔将进进出出。既然宁疏狂不去开会,他们就来诛神宫。这一顿拉扯持续了好几天。也许大家心知肚明,这件事和福星没关系,也不能和她有关系。没人敢动她。   而且宁疏狂似乎从姜秀的退让里尝到了甜头,知道她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他的强硬就和小孩子得不到玩具后在地上撒泼嚎叫的时间,也就几秒。然后就是漫长无尽的委屈,他们仿佛知道自己小小的身躯缩到墙角时的背影有多么惹人怜惜。尽管宁疏狂身长一米九,小孩的魂魄却能钻出来蹲墙角。姜秀心软了。假装看不到他每一个抱抱得逞时狡黠的笑。   但很快宁疏狂发现了这里头的弊端。他的孩子气给了她借口,不动心的借口。爱是示弱。他还没看到她的软弱。原来拿那些讨好她的没用的,用孩子气裹挟她也是没用的。那究竟要怎么做?不等他想明白,修仙界和魔界之战的第一个转折点来了。   魔界近来频传捷报。   起因是先前被抓走的天极门弟子曲观山现身,坦言他的叔叔曲和申欲夺舍他,他决定加入魔界。当着天极门弟子的面便入魔,还跟那魔界妖女桑桑走了。   入魔是魍魉给曲观山开出的条件,当修士就不能和我女儿在一起。曲观山想通了,反正他也没家人。同门让他只身闯魔界,被抓了后也没个来救他的。天极门无他立足之地,不如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魔界不肯接纳转入魔道的修士。现在曲观山这个特例出现了,那些在修仙界和人间躲躲藏藏的魔修也都纷纷跑到魍魉城。还有一些新魔修。多是各大宗门的普通弟子,因为陆雪音留下的那些东西他们普通弟子别说用了,见都见不到。保命的符箓和法器都在精英弟子手上,却还要把他们推到前线去和凶残的魔将魔物战斗。   那些精英弟子一遇到魔物就丢符箓,只为了诛杀大片魔物后同道的赞美和夸奖。因此很多普通弟子觉得与其给这些人当炮灰、当垫脚石,不如入魔。   因此修仙界岌岌可危。魔修比魔将魔物更了解修士的手段,打得正道修士节节败退。精英弟子为自保愈加消耗符箓。现在修仙界已经没有可以克制魔族的手段了。   “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谁都懂。   四大魔将请宁疏狂率领魔船,降临修仙宗门给他们迎头一击。若是能趁此时把修仙界打残了,那之后魔界和人间的界门一开,再无人能阻挡。和修仙界对陆雪音回归不抱有希望一样,女主下线太久了,魔界也忘记她最开始势头有多劲、有多令人畏惧。   这是修仙界最虚弱的时候,也是魔界最膨胀的时候。   还是女主回归的时候。   虽说这是个热闹,姜秀却没凑一凑的打算。   一则陆雪音只是回归,还没打到魔界;二则她既然都打算待到故事最后一刻了,这要是见到师姐又不回去,那该多尴尬。   宁疏狂也不要她去。他怕她去了修仙界就再也不回来了,与其刻舟求剑倒不如一开始就别带剑出海。因此那么多魔将、魔兵和魔族聚到诛神宫,忙着整装出发时,姜秀抱着一碟果干慢悠悠走过。她要去没有人的宫殿待着,等糊涂妖回来给她描述今天发生的事。   她看见曲观山领着和几个魔修。他们仍穿着道袍,只不过染成黑的。正道穿白色所以仙气飘飘,魔道穿黑色才担得起沉重骂名。   姜秀没见过魔修。眼下方知入魔后眉间是会有一点红的,不是圆的,像指甲抠出来的一点血。气色不像她以为的差,嘴唇也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黑色。许多仙侠剧的导演以为妆容变黑就是黑化了。他们看上去和正道修士没两样。   走得远些,鼎沸人声歇去。姜秀看见糊涂妖正指挥魔奴搬一面一人高的镜子,放到她的摇椅桌子旁,“这是什么?”   “两生镜。”糊涂妖让她注入灵力。   镜面荡漾,显出场景。魔船上的魔物正在吭哧吭哧地搬东西。   姜秀:“宝库里的?”既然用灵力催动,肯定不是魔族的东西。   “嗯。”糊涂妖点头,“记不得是哪一任魔君收缴的,反正很久了,估计有上千年。你也看到了,魔族用不了,所以一直没碰过。”   环绕着镜面的银框上有蛇形刻纹,栩栩如生。镜子右下缺了一角。姜秀注入灵力后它便缓慢地动了起来,围着镜面转动。   这样好啊。就跟现场直播一样,她还能边嗑瓜子边看。姜秀往摇椅上一坐,只会魔奴调整“电视”位置。   不过她有个问题,“那你们看得到我吗?”   “看不到,拿着的人听得到你的声音。”   还能互动,真是好东西。   姜秀上次逛宝库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玩意儿。糊涂妖解释说越早收缴的东西放在越深处,而且它一直黯淡无光,放在角落里很难被发现,最近变亮才引起注意。   “而且它还能传送。”糊涂妖将黑黑的手贴在镜面上,接着它便被“挤”到了魔船上。   姜秀:“……”这传送很别致。它刚刚有一瞬间变成一坨黑色的芥末了。   视角晃动。糊涂妖将一块巴掌大的镜面拿在手中,赫然是大镜缺的那块。姜秀明白了,这两生镜和糊涂妖一样,镜子碎片既是分.身。   糊涂妖:“喂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姜秀:“听得到听得到。”   糊涂妖暂时把镜子丢进肚子里,待会儿到了青玄宗再拿出来。   见镜面变得黑乎乎,姜秀掏出话本,边嗑瓜子边看。天空隐有紫光,那是他们打开了去修仙界的通路。   “你在干什么?”   姜秀左顾右盼,她怎么听到宁疏狂的声音了。接着听见敲击声,镜面上出现宁疏狂的脸。他拿着碎片,揽镜似的自照,“人呢?”   怎么到他手里去了,姜秀出声,“在。”   他满意地动了动嘴角。将镜子转过去,让姜秀看青玄宗,“这就是你的宗门,不过如此,穷酸得很。”   青玄宗可是修仙界第一大宗,坐拥一百多座山头。除去给外门弟子住的山头光秃秃的,是真穷酸外,四大主峰和给精英弟子住的山头个个巍峨壮丽,亭台水榭、金瓦盖顶。宁疏狂说这话时,魔船悬停在青玄宗可同时容纳三万弟子的演武场上。这样的广场青玄宗有十个。姜秀在魔界待了这么久,认为论气势还是修仙界略胜一筹。   不听她回答又看不见表情,宁疏狂冷哼,“不是么?”   “是是是。”   姜秀看见演武场上密密麻麻的修士,各色道袍像一片浮动的彩虹。连青玄宗平日里看不上眼、掌门大寿也不曾考虑邀请的小宗弟子都有。   姜秀看到了她的师尊廖归鸿。名义上的师尊,青玄宗长老,璇玑峰峰主。他和另三位长老站在掌门云松子身后。   青玄宗外门弟子是不能归入主峰的。陆雪音被云松子相中之后求他收下姜秀,云松子便把姜秀打发到璇玑峰去。长老一般只管亲传弟子,其他的都放养。因此姜秀只在拜师那日见过廖归鸿一面。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宗门的掌门或长老,站在较高的台阶上。   云松子望着一只只满载魔物的巨船,像马蜂织成的云似的笼罩在青玄宗上空,掩去担忧,甩袖道,“列阵!”   剑修举剑,法修掐诀,在乌压压的魔船下画出一个法阵来。先遣魔船撞上法阵,剧烈晃动。剑影和五行法术将船身击碎。在修士看来击碎的不是一只魔船,是魔界的“下马威”,顿时一阵欢呼。   姜秀听到宁疏狂冷笑。   龙阳似乎站在他身旁,“安插进去的魔族已经做好准备了。”   宁疏狂嗯了声,“破坏这阵法即可,不要动手。我要他们死得明明白白。”   姜秀不记得书里是怎么描述这件事。作者略过修仙界如何和魔界较劲,从修士被打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开始写。陆雪音是在云松子即将被杀时出现的,看这情形还早。   她摸出草莓干放进嘴里,往后一仰,优哉游哉地翻看话本。   宁疏狂指挥魔将作战、商讨策略变成了她的阅读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姜秀挪开话本,看了眼战况。修士的法阵破了,彩虹上染了血。血溅在白玉铺就的地砖上像朱砂滴穿白纸。   这时宁疏狂问:“哪几个对你好?”   她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问“你在青玄宗的时候,有哪几个修士是对你好的”。变相地问她在宗门的朋友有哪些。姜秀想了想,她穿来后在宗门待没两个月就跟着陆雪音去丛家历练了。这之前有什么挚友……没有。姜秀这性子在卷生卷死的青玄宗没朋友。   听她说没有,宁疏狂轻声笑了,这一句温柔得跟情人耳语一样,“那我全都杀了。”   ……差点忘了宁疏狂是个大反派。   这么多修士,他得杀到几时才会轮到掌门。姜秀换了个看话本的姿势,右手拿着话本,抵着扶手,露出半边脸。这样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一下镜面。看看青玄宗的白纸被朱砂染得多红。   修士也并非完全被动挨打,在法阵破了之后拿出灵剑和法器对敌。渐渐地分不清地上的血究竟是魔族的还是修士的。而且魔族死便死了,修士死后还有魂魄,反杀不无可能。   宁疏狂最先派出的是魔物和魔兵,然后是魔将。他和各宗掌门如同两军交战的将领,立于高地观战,他们俩谁先动就代表哪一方陷入危机。又是一场攻心战。终于,某宗掌门再也看不得自家弟子倒地,加入混战。于是接二连三的这些洞虚、灵寂期的修士出战,到最后还岿然地站在原地的只剩云松子。   过一会儿姜秀再看,整个演武场都被染成了红色。金丹以下的修士都死了,元婴受伤极重。像根钉子般竖在那里的云松子动了,宁疏狂也动了。   姜秀双手捏住话本边缘,书脊抵着鼻尖,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瞬不瞬的眼睛看着仿佛镜面。   右下角,宁疏狂打了个手势,一个持剑而来的修士变成血雾、还没掐完五行诀的修士身首分离、一个魂魄被撕碎……   像从第一视角玩一款恐怖游戏。   恶心倒不会,就是有点晕。   宁疏狂踩着一条他亲手造就的血路,走到距离云松子还有三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云松子联合其他修士刚刚也杀了不少魔将。两人之间隔着静止的血河。   龙阳、刑天、魍魉、桑桑落在宁疏狂身后。他们之后是其他魔将和张牙舞爪的魔物。   一个修士叫嚣道:“那魔女呢?让她滚出来,把师叔祖的下落交代清楚!”   是说红拂。姜秀上次见红拂时便听她说不会再离开魔界,果真她没有来。   “你就是天极门掌门吧。”一道娇俏的声音含笑道,“红拂姐姐没来,你若想见她,就随我们到魔界去吧。”   话音刚落。姜秀看见侧边飘出许多闪粉一样的细末,罩住那修士面庞。下一刻他便两眼发直,不受控地走向敌人。   “清心诀!”云松子指尖灵光点在他眉心。   修士惊醒,慌忙念起清心诀。   《登仙》的修仙界没有合欢宗。修习媚术和正道背道而驰,是魔修或魔族才会的。   姜秀合上话本。   修士打不过宁疏狂的,既然宁疏狂都下场了,应该很快就到“千钧一发时女主登场”了吧。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非要让主角在最后关头才登场。就和拆炸.弹永远要拖到只剩一秒。   不过。姜秀用话本轻轻敲着掌心,这可是书改剧啊。大的节点不改是指剧情走向,比如现在修仙宗门的掌门、长老的命都拿捏在魔族手上,陆雪音的师尊云松子都要死了,她再不出场还怎么带领修仙界反击。但要是编剧又加了新设定,这剧情会有些变化。   其实姜秀刚刚就在观察有没有不是原书的东西了,但看下来宁疏狂并没有遇到新设定。云松子也没后手——就算有,他也威胁不了宁疏狂。   “秀儿?”   姜秀怔了怔。回头,没人。站起来走两圈,没人。哪来的声音?   “秀儿?”   是师姐的声音。姜秀确定了,她不会听错的。循着声音,她慢慢走到了镜子前。虽然画面还是宁疏狂和修士打斗,可姜秀肯定声音是从镜子里来的。   下一刻,一只手从镜中伸出抓住了姜秀衣襟把她拖了进去。   ……   宁疏狂一脚踩在青玄宗长老管飞良脸上。   管飞良断了一只胳膊和腿,灵力耗尽,像一块破布软在血泊里。   存活弟子都被擒了,死的、没死的、半死不活的。魔将看着他们。他们能做的就是唾骂。不骂魔将不骂魔君,骂魔修。   云松子跪在五步外。   “师兄,救我……”   我都自身难保了。云松子神情淡漠。他曾经测过自己的命数,寿岁一千三时有一大劫,天道之女可解。他收陆雪音为徒,见证她从一颗沧海遗珠到世人皆知。她却在最耀眼时失踪,生死未卜,连道法也算不出她去了哪里。命数说他命不该绝,云松子却觉得今日是他的死期。   宁疏狂杀了管飞良,结果他发出尖叫的魂魄。   他看了眼云松子,没有理会,转而走向另一个修士。那修士倏地以头抢地,“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愿意追随徒弟一同加入魔界!”   宁疏狂无动于衷。   廖归鸿:“魔君不是很宠爱姜秀吗,她是我徒弟,我说话她一定会听的!”   千钧一发。廖归鸿惊悚地看着地上被削去的一大坨头发。   云松子脸色一变,“是你把魔族放进来的!”   修仙界只知道姜秀被蛊惑、为魔界卖力。不知原来是魔君宁疏狂百般纵容。   “师兄,陆师侄迟迟不归,我总要给自己找条后路吧。”廖归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修仙界也不止我一个人这么做啊。”   宁疏狂皱眉。   他可不想听这群老家伙吵架,怎比尹向荣的话还多。   宁疏狂翻手掌握镜子,“姜秀,这家伙说的是真的?”   只要她说是,宁疏狂就放过他。   没听到姜秀的回复。宁疏狂眉宇皱得更深,“姜秀?”   还是没回应。   宁疏狂慌了。原来刹那间的心慌是这样的,像一股北面吹来的寒风,不管不顾地把整个人冻住了。血封在身体里放肆地跑,心脏蓦地胀大挤满腔膛,胀得眼睛都红了。   他抛下镜子便踏空而起,急匆匆撕开两界通路,从天降到诛神宫。他看到了姜秀的摇椅,桌上还没吃完的果干。接着找到了掉在镜子前的话本。两生镜的画面消失了,变成了一片通透的乳白。   ……   姜秀被拽进镜子。   她低头,看出这是只女子的手。眼睛往上走,落在了那挟着盈盈笑意的脸上。   姜秀:“师姐!”   她开心地扑进陆雪音怀里,抱着她不肯撒手,“师姐我好想你!”   陆雪音拍她的背,把她放到眼前仔细端详,“面色红润,好像有些胖了。秀儿,你不是被魔君捉走了吗?”   “是、是啊。”说来话长。姜秀看见她身后长长的台阶,“师姐,这是哪里,你怎么把我弄进来的?”   两人一通气,姜秀这才知道她还是小瞧了编剧。竟让她钻了空子。   糊涂妖从宝库淘的两生镜是这个秘境原主人亲手打造的法器。最初是用来连通内外的,后来加入了通讯、视物和传送的功能。那人飞升之后,一切蒙尘。两生镜阴差阳错被当时在任的魔君得到。最近发光皆因陆雪音拿到了仙剑,秘境易主。两生镜和秘境一样重焕生机。   两生镜虽然启用了,但没有秘境之主的灵力就和普通镜子没两样。除非这个人的灵力和秘境之主一样。并且两生镜被开启之后会告知秘境之主。   ——所以姜秀是自己“主动”被陆雪音找到的。   陆雪音喜悦含笑地抚摸姜秀的脸,上手抓了两把呆毛,心满意足,“我说了你只要肯修炼,一定是不在我之下的天才。我师妹真棒。”   姜秀:“……”编剧出来挨打!   “我现在就好想知道你在魔界过得怎么样。我这么说不是希望你出事,但这样也太奇怪了,你一点也不像被囚禁的样子。”陆雪音摇摇头,“这些等我们回宗门再说,我现在要立刻回去救师尊,云天已经先我一步去了。”   姜秀也想问问她的进度,剧情都走到哪里了。   忽然陆雪音眼神一凛,将姜秀揽到身后,“剑来!”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飞来的仙剑落入陆雪音手中。姜秀眼睛一亮,打量起这把据说在书里是法器战斗榜天花板的剑。书中说它流光溢彩,仿若承载漫天群星……   姜秀:“?”揉了揉眼睛,说好的群星呢,这剑身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黯淡呐。   陆雪音剑指前方,迟疑了下,“魔君?”   姜秀转眸看去。确实是宁疏狂!他怎么进来的?陆雪音开了两生镜的门却忘了关上么?   宁疏狂不曾看陆雪音,视线越过她肩头落在姜秀脸上,眸光柔软了一些。胸膛起伏,似乎在庆幸她没事。   陆雪音微微侧脸,“阿昌,保护秀儿。”说罢举剑与宁疏狂缠斗起来。   阿昌是谁?姜秀感到什么凉冰冰的玩意儿沿着她的腿往上爬,定睛一看,是一条蛇。   冷冰冰的蛇眼盯着她,“嘶”地打了声招呼。   姜秀指了指那两人,“能不能让他们别打了?”   阿昌吐舌摇头,爬到姜秀肩上后跟条肩带似的挂在那儿。   “不能违背吾主之命。”   哎,这下麻烦了。姜秀惆怅。本来陆雪音要去救云松子的,现在好了,和宁疏狂打起来了。不过宁疏狂不在那里,那些修士的压力会小很多吧,说不定还能反击……岂不是两边都乱作一团?   这时一面水镜升了起来,赫然是靳云天,“雪音,你在哪里,快来支援!”   陆雪音闻声看向水镜。   宁疏狂抓住了她这一瞬的愣神。他和陆雪音打斗永远处于下风,这本是个反击的好机会,宁疏狂却选择去抓姜秀。   姜秀被拽了过去,撞到他身旁。阿昌像一根射出去的箭,冷不防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宁疏狂却不撒开姜秀,携着她从两生镜撞了出去。   白沙硌得她胳膊难受。接着她又被推进了长廊里,陆雪音从两生镜中追了出来,两人又打了起来。   姜秀把被她压成饼的阿昌抓在手里,“死了没?”   “若非吾主不复当初……”阿昌头晕眼花,还要放狠话,“那一口定要了邪魔性命!”   得了吧,小家伙。姜秀屈指弹它脑门,把它弹得更晕,叫你咬宁疏狂呢,咋这么嘴贱。   轰隆。宫殿被砸,屋顶被掀。姜秀逃到安全的地方避难。   “魔君,魔君大人!宁疏狂?宁疏狂!”   今天的电话可真多。姜秀看了眼打到隔壁去的两人,走到两生镜面前,注入灵力,画面一转,出现的人是龙阳。   “听得到吗?”姜秀说话,“宁疏狂和我师姐打起来了。”   “福星?你师姐不就是、陆雪音……她怎么会在魔界?!”   说来话长。姜秀总算知道为什么一个情节电视剧能演三四集了,“你想听我慢慢说?”   “叫他回来!”姜秀看到龙阳身后闪过剑光,想到方才靳云天请求支援。看来修士真的抓住了反攻的机会。   姜秀为难,她怎么叫?这时又听轰隆一声,刚刚藏身的长廊被夷为平地。宫殿尽毁。姜秀从没感觉过诛神宫这么“宽敞”。   宁疏狂和陆雪音分落两旁。宁疏狂浑身是血,好在黑衣看不清。陆雪音受得伤比他轻,可她心里煎熬。因为宁疏狂杀不死,怎么都杀不死。阎王要他五更死,陆雪音就别想提前到三更。   龙阳看不见这边,只能大喊:“宁疏狂,你快回来,不要管陆雪音,她的同门都在我们手上,只要抓住他们就好了!”   宁疏狂吐出一个字,“不。”   为什么不?他现在走,姜秀就跟着陆雪音走了。   龙阳:“你是为了福星吗?!宁疏狂,先前的事我都无所谓,但现在你必须回来,你是魔君,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的责任!”   宁疏狂擦了擦唇边的血线,“你不也为了夫人的三言两语放弃争魔君?”   龙阳:“……”   闻言,陆雪音面露诧异之色,“什么?秀儿,莫非……”   姜秀一脸“师姐你听我解释”。   宁疏狂冷静里夹着偏执与疯狂,“她不能走。”   陆雪音很快镇定下来,不管姜秀在魔界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带她走然后和靳云天汇合。   或许果真是事态紧急,龙阳声音都变了,“宁疏狂,你真的要这么做?!如果你坚决不来,好,我现在就取代你的魔君之位,从此之后,魔兵、魔将、魔界的每一个人都恨你,所有人都会记住你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我们!”   这话也太重了吧。姜秀看向宁疏狂,没必要,若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没有必要。   他又露出那种眼神了。   就好像……有什么填满了他胸口的洞。于是别的都不重要了,别的都不要了。   “是。”他剪断了风筝的线。   他不会放她走。   他不能放弃落在胸口的星星。   龙阳的声音远了,姜秀听见他对魔将说现在一切听他号令,宁疏狂背弃了他们。她听到咒骂声,听到那个被困在矿洞里、一步步走到魔君位上的男孩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是他不觉得一无所有,他用一百年的努力,换来一次相遇。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   宁疏狂赢不了的,但他也死不了。陆雪音发现杀不死他之后就知道他的命数还没到。她收起了诛灭邪魔的心,还斩断了两生镜和碎片之间的联系,打开通往秘境的路。她已做好打算,眼下无法将两生镜带回去,那便回到秘境后关掉这扇门。   阿昌缠到陆雪音手腕上。她去拉姜秀的手。姜秀一直在看倒在地上的宁疏狂。一朵萎在红沙里的花。那朵花颤颤巍巍地伸出枝叶,她听到了声音。   “秀秀。”   “别走。” 第59章第59章   “师姐。”姜秀看向陆雪音,“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你最好的小师妹,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陆雪音想都不想,“当然,其他人待我都是为了自己,求着我做什么。你从来不求。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走吧。”陆雪音拉她踏入两生镜。   走出几步,忽地拉不动了。陆雪音诧异回首,“秀儿?”   姜秀:“师姐,他们说我蛊惑了魔君。”   陆雪音一怔,生气道,“谁说的?我替你教训他们。”想到方才,语气柔了下来,“秀儿,你这么好,有人喜欢你不稀奇的。”为了哄姜秀开心,她还夸起宁疏狂了,“看来那魔君虽然杀人如麻、恶贯满盈,但眼神很好,一眼就相中了世上最好的秀儿。”   “师姐,你也是世上最好的师姐。”姜秀不能再聊了,再聊就回不去了,“师姐,我答应了他要留到最后。”   陆雪音愣住,“他?你为什么答应他……”   啊,她明白了。   小师妹被狼叼走了!   姜秀撒开陆雪音的手,掉头撞出秘境。没敢回头看陆雪音,背着身将手按在镜面上,注入灵力。她既然能开,自然也能关。甚至还能毁了它。裂隙爬满镜面如星光般炸裂开去。   姜秀站在原地喘气。   问她悔不悔,肯定悔的。怪不得老话说做人不能冲动,不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躺吃躺喝的咸鱼姜秀会问此时的她:你就不怕女主真的怪你?你就不怕故事结束后你的好日子没了?你分得清孰轻孰重吗?   分得清。   但不想分清。   “秀秀。”声小似蚊。   姜秀回首。宁疏狂还躺在地上,她一步步走近,在他面前蹲下。他试图摸索的手找到了她的,像吃了蜜糖一样开心,和渡过大劫一般庆幸,抓紧了,贴着脸颊,“你没走。”   姜秀才发现宁疏狂的眼睛蒙了一层白翳。应该是阿昌咬的那一口毒素在体内发作了。   只有她能治宁疏狂的伤。姜秀搀起宁疏狂,走到葬花宫,把他放到了床上。转眼功夫他的血就染红了床褥。   她坐在宁疏狂身旁,把手放到他唇边,“吃吧。”   宁疏狂:“你为什么不走?”   姜秀:“快吃吧。”   宁疏狂:“为什么?”   姜秀:“你吃不吃?”   他倏地笑了,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你不说,我就不吃。”   姜秀噎住。好家伙,还敢拿捏我?不吃就不吃,反正也死不了。就是伤好得慢,还得受蛇毒折磨。她双手环胸,用眼角余光看宁疏狂。他疼得眉心都皱成山峦,让她想抚下去。   宁疏狂:“秀秀?”   “在呢。”姜秀烦躁,这世上能让她烦心的事不多,眼下就一桩。不对,在遇到宁疏狂之前她没遇过烦心事。她的烦心事都是他带来的,他就是个大麻烦。包裹在“诛神宫优秀企业员工待遇”糖衣里面的一粒溜溜梅。   宁疏狂:“我好疼。”   疼死你算了。姜秀又把手递过去,“吃啊。”上次还嫌她的手难吃来着。   “不吃。”宁疏狂倔得像头牛,“你为什么不走?”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姜秀用手指戳他的嘴唇,软软的,“你想听什么?”   大不了他想听什么就说什么,糊弄过去算了。   宁疏狂:“说你担心我。”   行行行,“我担心你。”   宁疏狂:“说你在乎我。”   好好好,“我在乎你。”   宁疏狂:“说你喜欢我。”   得得得,“我喜欢你。”   宁疏狂歪了歪头,“说你爱我。”   姜秀:“……”他奶奶的,吃,为什么不吃。得寸进尺了还,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给一点阳光就灿烂,给打点气他不得上天啊。   “我爱你。”姜秀鼓着腮帮子,“我爱你得了吧。”   宁疏狂:“你生气了。”   姜秀一噎。她是很暴躁,从未有过的暴躁。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毕竟她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咸鱼。她不应该为人世间任何事动怒,尤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她既没遇到不公也没遇到冷落。其实这两样她在青玄宗都遇见过了,可也没能调动她的情绪。而现在她很生气,不是气宁疏狂,是气她自己。   她在对自己施压。逼自己回到咸鱼的壳子里,用漠然把她从爱情手里保护起来。   忽然她的指尖湿濡了,不存在的静电一下下鞭打、刺激肌肤,汗毛竖了起来。她又不是头一次给宁疏狂吃手,就当自己是一截藕。可此刻这节藕有了灵性,有了感觉。她很想瑟缩,逃跑。可这就暴露了她。把她彻彻底底摊开了。   这座名为“咸鱼”的堡垒分崩瓦解,把姜秀埋葬在最底下。然后爬出个满面通红的少女来。   “好烫。”宁疏狂抓着她热乎乎的手。   姜秀:“我病了。”   宁疏狂一愣,笑道,“你是修士,修士不会生病的。”   是,修士不会生病。修士的身体那么健康,什么病痛都侵袭不了。所以她生的是心病。姜秀看着宁疏狂,原来我竟喜欢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时光能倒流,让她回到某个节点改变这件事。姜秀实在想不出是哪个时候。好像只有回到最开始,如果她跟着陆雪音去杀魔物,就不会被抓走。从那时开始一切就似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是四面楚歌而不自知。   可惜他很快就要死了。因为他是魔君。喜欢上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是一件坏事,这或许才是她一直不肯面对这件事的真正原因。还好,还好。姜秀只是喜欢他,还没爱上他。   喜欢的人若死了,至多是痛心和遗憾。爱的人若……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一旦有这个念头心头便如同刀割。所以爱人的人总会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一头栽进梁山伯坟里的祝英台,投水自尽的焦仲卿之妻,饮毒赴黄泉的茱丽叶。被那些视性命、名利、富贵高于爱情的人嘲弄,被姜秀一样的看客玩笑。   宁疏狂伤得太重了。姜秀想到糊涂妖说过水能疗愈他,便想扶他去浴池。她试着去拉他,他却跟一漱水一样软下去。他昏过去了。   那她的血呢?姜秀划破手腕,放在宁疏狂唇上。血沿着他的唇,一些流进嘴唇,大多数都流掉了。她想到电视剧里常有嘴对嘴喂药的做法,不知道能不能行。咬住手腕含了一口血,轻轻捧住他的脸。   是有点用处。姜秀不好意思试什么“舌尖撬开牙关”,不过她一亲上去,宁疏狂牙关就松了。他的血泛上来,混着她的血,难分彼此。她又喂了几口,他醒了,嘟囔着什么。姜秀侧耳去听,“撑。”   姜秀:“……”原本还有一丢丢旖旎的气氛全无了。   蓦地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往下一压,唇滑到她耳畔,“还是多吃一吃吧。”   多吃一吃?吃什么?被按到底下去了,姜秀才知道是几个意思。   这不是吃,这是整个吞了好吧?!   ……   姜秀躺在摇椅上,叼着一根事后芒果干。   她竟然把魔君给睡了。   她好牛!   姜秀开始以为是宁疏狂对她“酿酿酱酱”,谁知道大老板太守男德,啃了半天还在外面打转。幸好姜秀小黄文看得多,理论经验丰富。虽然后来宁疏狂凭借强大的动手和学习能力居于上风,但总得来说大家有来有回,玩得很愉快。而姜秀最后还是赢了一点,她,起得早。   宁疏狂衣衫不整爬起来找她负责。和走在庭院里啃事后芒果干的姜秀面面相觑,脸如火烧,又回去穿衣服了。   姜秀缓慢地眨了眨眼,夹住芒果干,潇洒地吐了口气。   呵,男人。   姜秀以为她从此翻身把歌唱了。   然而给撸给抱给亲亲的局面还是没变,还比之前多了一项“运动”。这大大压缩了她睡觉和看话本的时间。唯一不同的是宁疏狂会观察她了,卑微小姜也卸下伪装,不挂着她那职业微笑。有一些烦了,他就会撒手放开。然后美人捧心般倚着榻,问就是余毒未清。   她要是信了,他就会得意地笑,亲她的指尖。   最后发展成在他身边睡,在他身边看话本。   以上都是那天之后的事。   那天。宁疏狂和陆雪音夷平诛神宫时,龙阳几人带着魔将魔兵对付云松子等人。当时龙阳之所以那么着急,皆因靳云天去支援了。尽管他比不过陆雪音但也是个男主,帮落败的修士扭转战局。   唤宁疏狂不来才怒中说了那些话。接着他想到曾经目睹靳云天和丛冷炎吃醋,知道靳云天喜欢陆雪音。而当时陆雪音正和宁疏狂交手,靳云天也联系不上她。反正大家的援手都叫不出来,我被宁疏狂气得要死,也让你受受打击。便说陆雪音现在在魔界,被宁疏狂打伤了,魔君很快就会来。   这可能是龙阳最聪明的时候,又或者他这样重感情的人知道人最大的软肋是什么。靳云天联系不上陆雪音,又不像姜秀那样百分百信任。关心则乱。加之修士的形势好了起来,他便头脑一热去救陆雪音了。   靳云天走后刑天还要继续打,发誓今天要把修士屠尽。这时桑桑觉出不对,问清楚后提议先退回魔界。反正今天杀了很多修士,修仙界元气大伤。就这么走了也不亏。   幸好他们走了。后面姜秀折回救宁疏狂,陆雪音就往青玄宗去了。她一出场就把留下断后的魔物灭了个干净,“女主拯救修仙界于危难”的剧情还是没变,只是细节上有些出入。从“女主从魔君手下救出命悬一线的师尊”变成了“灵力不支的师尊被魔物淹没时女主从天而降”。   原本宁疏狂打到一半走了还不肯支援是大错。但龙阳等人撤回魔界后发现要不是宁疏狂把陆雪音拦在了诛神宫,魔界伤亡会更多。   宁疏狂错在感情用事,可要不是他感情用事,魔界这遭至少会再死几个魔将和一堆魔兵。而且他受的伤比他们加起来还重,陆雪音若是在青玄宗动手,伤的就不止他了。真是阴差阳错。   这些事都是姜秀问糊涂妖得知的。   姜秀:听出来了,编剧很努力地用设定让主线不崩,比如降智云松子让女主救。   糊涂妖也知道姜秀本来可以走却留了下来,很是为姜秀着想地问:“福星,你这么在乎你师姐,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啊?”   姜秀做决定之前就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木已成舟反而不想了。陆雪音说不会怪她,姜秀相信。而且她只是决定留到故事最后,也就是女主杀了魔君,征服魔界时。等一切结束了,她还是陆雪音的好师妹,躺吃躺喝的咸鱼,无忧无虑地活着。偶尔想起宁疏狂,她喜欢过的人。   这时姜秀忽然想到她不知道糊涂妖的命运。原书里压根没有糊涂妖,它的结局会是什么?它已经五万岁了,五万年来修仙界和魔界打了那么多次,这次它肯定也能活下来。   ……   青玄宗。长生殿外。   陆雪音站在高处举目远眺,青玄宗,她还记得离开时仙气袅袅、白鹤振翅,现在却成了一堆废墟。演武场上的血到现在还没冲干净,那红好像沁入白玉里了。像耻辱,烙在每个修士的脊背上。   靳云天落在她身旁,神情歉疚,“雪音,对不起,那日我若是没回……”   “嘘。”陆雪音手指按住他的唇,“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秀儿,她那么单纯,只和我最亲近,难怪会被魔君的花言巧语欺骗。如果魔君想利用她对付修仙界怎么办,我很怕、很怕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靳云天拥她入怀,“我问了师兄,他们说姜师妹被抓到魔界之后帮着魔界做了许多谋陷修士的事,她一定不清醒,但这也说明她对魔界有利用价值,他们既然留她到现在,一定不会轻易杀了她的。”   “不,你不懂。”陆雪音轻轻推开他,“我知道魔君不会杀她,我担心的是别的。”   靳云天不解,有什么比性命还重要,“是什么?”   陆雪音垂眸看别处,“你不会懂的。”   靳云天忽然间感觉到了他和陆雪音之间的壁垒,和陆雪音那句“若是秀儿,她就不会来”一样的壁垒。   这时一个弟子御剑而来,“陆师姐,山门外有一位丛道友找你。”   作者有话说:   省略一万字车   ** 第60章第60章   姜秀躺在冰面下。   她转了转眼睛,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修仙界重整旗鼓,陆雪音和靳云天集结了一波伤势痊愈的修士驱赶占领了修仙界山头和人间城池的魔物。   可能是因宁疏狂阴差阳错尽了魔君的职责,也可能是龙阳不想用这种方式接过这个位置,他把先前在青玄宗说的气话都忘了。仍奉宁疏狂为魔君,和红拂他们带头安抚反对宁疏狂的魔将、魔族百姓。   现下陆雪音来势汹汹,宁疏狂肯定要应战。本来龙阳几人还担心他又撂挑子不干,谁知宁疏狂比之前好说话了,只要有陆雪音出现的地方他就一定会去,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   魔族看到他这么拼又全都燃起来了,堵在诛神宫门口反对魔君的百姓也一夜之间几乎散了。本来大多数人就是被别有用心的魔将和清贵余孽煽动的,这下没有了大部队打掩护,那些还坚持天天来“打卡”的魔族是什么成分昭然若揭。等姜秀再去看时已经没抗议队伍了,只有一条条悬在城门上的尸体。   表面看是这样的。   只有姜秀知道。她被宁疏狂用“余毒未清”忽悠了几天后拒绝酿酿酱酱,他明明都没受伤,偶尔吃吃手手就算了,把她按在床上下不来是几个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坚守了一百多年男德,乍一找到方向就泄洪般地没完没了。姜秀又不是色中饿鬼,酿酿酱酱这种事就和磕cp一样,自己酿多了会腻。她需要看看小黄书,看纸片人酿一下调整状态。   然后宁疏狂就去找陆雪音打架了。他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师姐,还非要去找虐。找完虐就拖着残躯回来,求抱抱求亲亲求酿酿酱酱。姜秀又狠不下心看他躺在床上流血,凑过去又被卷进被子里。   其实他自己捅自己也可以。这里头或许还有嫉恨,诛神都书肆新出的话本用他们三人做主角,写到陆雪音和宁疏狂动手是为了姜秀。   写得煞有其事,一边打一边争辩“她究竟喜欢谁”。要不是场面描写得非常恢弘,光看内容就是小学生吵架。书里还写宁疏狂打完架后回到诛神宫,躺在姜秀怀里“泪眼婆娑”地问她你到底爱谁。书里的姜秀用很渣的口吻说“当然是你了,小宝贝”。   姜秀:“……”淦!   但是真带劲。   然后?然后今天晚上宁疏狂又被打残了,把她卷进被子里。他给姜秀做的棺材已经闲置了,一是她不想把里面弄得血糊糊的,很难清理。二是不管她睡哪里,第二天都会长出一个宁疏狂加一个衣衫不整的自己。那还不如睡他的床,好整理。   是了。她刚刚治好了宁疏狂的伤,在他怀里睡着了。   所以她在做梦?   叩叩。   姜秀向上抬眼,玻璃般透明的冰面上蹲着一个人,是她自己。不过神态和她不同,是能说出“当然是你了,小宝贝”的渣秀。   渣秀邪魅一笑,“你一定想问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姜秀闭眼,“不想。”   她有噎死任何人的能力,包括自己。果然渣秀嘴角抽了下,“我是你,是你内心真正渴望成为的自己。”   姜秀睁开一只眼,“我希望成为一个油腻的霸总?”   渣秀一愣,旋即笑道,“是啊。”   这样啊,姜秀若有所思,“那你说几句霸总宣言来听听?”   渣秀:“……”   日有所看夜有所梦。姜秀决定以后少看一点自己的同人。   这时渣秀忽然看向别的方向,“有人来了。”   姜秀诧异。   “他到你的梦里来了,估计是想窥探你的内心吧。”渣秀哼了声,“我替你对付他。”   他是谁?姜秀想问个清楚。忽然间身体下沉,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是在龙阳府后花园。但这次她意识清醒,整个人没入水中后,姜秀能动了。她试着向上游,触碰到冰面的一瞬整个世界翻转过来,头顶是泛着蓝的无尽水光,身下是冰。   冰面之下是……姜秀认出这是诛神宫的议事殿。宁疏狂躺在榻上,那是她梦里的宁疏狂还是真的?   渣秀站在十步外,左右环顾,接着转身走出议事殿。场景随之变幻,变成了葬花宫。仍有一个宁疏狂躺在床上。再变,摇椅旁也站着一个。再变,棺材里躺着一个。再变,九仙门外水兽栖息之湖边坐着一个。   渣秀笑了,“原来如此。”   她在一旁石头上坐下。   湖边一动不动的宁疏狂眼眸一烁,看向她,“你是谁?”   渣秀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是姜秀想成为的人。”   宁疏狂看着她。   “你可真不要脸,怎么可以窥探一个人的梦呢?”渣秀谴责他,“和你说实话吧,我还是更喜欢师姐,毕竟我和师姐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她对我那么好,而你呢,不过就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宁疏狂怔住了。   姜秀也愣了下,抓了抓太阳穴,渣版的她好直白啊。   她确实没有长长久久地留在宁疏狂身边的打算,可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她都能想到宁疏狂会露出什么样的委屈表情,可惜这个角度看不清。   “师姐那么好,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会喜欢她,甚至爱上她。而我什么都不用做,我永远是她的小师妹,谁也无法改变这件事,就算是靳云天。”渣秀说到这语带嘲弄和痛快,“谁也不能分开我和师姐。师姐是天命之女,你注定会死在她手里,你就是她征服三界、飞升成神的垫脚石。”   宁疏狂声音很平,“所以你在利用我?”   渣秀愉快地笑,弯成月牙的眼睛里全是淡漠,“利用多难听啊,各取所需嘛。你不是喜欢我,甚至爱上了我吗?那你肯定愿意为我付出,为我牺牲吧。对不起,我更在乎师姐,我想和师姐永远在一起。你会成全我吗?你肯定会的,你这么爱我。”   姜秀:“……”   这是什么渣女宣言啊喂!她表情坨成一团,这真的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吗?未免太渣了吧,是可以直接抬进火葬场的那种渣。   宁疏狂轻轻地笑了声,“怎么成全?”   渣秀右手一扬,现出一柄灵剑,指着宁疏狂,“我说了,要你当师姐的垫脚石。所以你要死,而且必须死在师姐手里。可是你好难死啊,流了那么多血都不死,为什么呢?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杀了你?”   宁疏狂起身。   姜秀已发现不对劲了。渣渣版的她想宁疏狂死,这不对,这一点也不渣女思维。渣女想的是怎么平衡大老婆和二老婆之间的关系,左拥右抱、大家小家。想不出办法就和稀泥,能苟一天是一天。   所以,这个渣渣不是她!   不知为何她调动不了灵力,用力拍打冰面也不管用,“宁疏狂,你别过去,她不是我,她是假的!”可是他听不到。   渣秀在笑。嘴角上扬,眼眸弯弯。黑漆漆的眼瞳揉碎群星,让世间只剩黑夜。一个人发了疯就是这样的,为了想要的不顾一切地伤害他人。这种人眼睛里什么也没有,不管是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   宁疏狂一步步走近,在剑前止步。   下一刻,他倾身撞上剑尖。剑尖穿过胸口,他盯着渣秀的脸,脚下一步不停,直到撞上剑柄。与她的距离变得最短。   “若她真要杀我,便随她杀。”他赤色的瞳似乎看穿了去,看穿这个躲在姜秀皮囊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野兽,一条落水狗,呵。宁疏狂嘲笑,“你,既没愿意让你杀的人,也没你愿意杀的人。”真是条比过去的宁疏狂还可怜的可怜虫。   渣秀眼睛倏地睁大,瞳孔却缩了回去。和真正的他被刺破,狼狈地退回角落一样。   “丛冷炎!”姜秀大喊。   和她有仇的人不多,会跑到她梦里来的更不多了,就一个。而且渣秀刚刚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对陆雪音的倾慕,还不忘踩靳云天一脚。除了丛冷炎还能是谁?   话音方落,姜秀身下冰面破碎,掉了下去。渣秀也松开剑柄,后退数步,褪去虚假的形态,露出一张和死人一样惨白的脸。是丛冷炎。   姜秀没摔。宁疏狂剑都不及拔便赶着来接她了,姜秀落在他怀里,那柄剑硌得慌,“哎哟。”   他把剑□□丢开,长剑登时烟消云散。宁疏狂眉心微不可闻地一蹙。   丛冷炎恨恨地看着姜秀,“你如何知道破梦之法?”   姜秀:我有原着在手。   丛家之所以把丛冷炎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不让他与外界接触,是因为御梦师有一个很大的限制:被道出姓名则御梦失败。   他们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真名,改名也没用。名字烙在御梦师魂魄上。因此一个好的御梦师必然是“不存在的”,他要变成一条没有人认识、没有人在乎的幽灵。没几个人能忍受这种人生,像一条不能立碑的孤魂野鬼般活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放弃御梦之力,也总有窥觊者。丛冷炎这个名字便是丛家家主给他起的。   真正的御梦师都是疯子。   书中丛冷炎想控制陆雪音爱上他,便是被陆雪音识破后唤出姓名而失败。   姜秀耸肩,“丛道友,对我师姐这般一往情深的只有你,我是歪打正着。”   丛冷炎深呼吸,把疯狂掩埋在笑容之下,“我可是在帮你,雪音说你被魔君欺骗,再留在他身边就会变得很可怕。怎么,你不想回到你师姐身边吗?”   别装了,咱俩什么关系,我对你知根知底着呢。姜秀看病娇装纯良,“你其实很想取代我吧。”   丛冷炎怔住。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姜秀有个问题,丛冷炎入梦是有条件的,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进,书里他为了入陆雪音的梦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你为什么能进我的梦?”   “梦?”丛冷炎轻嗤,“不如你来告诉我,我找了这么久的沉舟花在魔界哪个地方?”   沉舟花。   咸鱼震惊。她给自己挖的坑是不是多了点,后面还有多少坑等着她,害怕。   “这里可不是你的梦,是你的心境。”丛冷炎往后退去,得意地看了宁疏狂一眼,身形渐隐,“我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能跟雪音交差了。”心满意得地喟叹。   姜秀蓦地睁开眼。   她还躺在葬花宫的床上,宁疏狂就在身旁。姜秀坐起来,摁了摁有些疼的头。   丛冷炎之所以能轻易进入她的心境,皆因姜秀曾经嗅过沉舟花。糊涂妖说过沉舟花是御梦师炼药的引子。书里并没详说丛冷炎是怎么进入陆雪音的梦,而且姜秀回忆细节,“入梦”好像是陆雪音自己说的,丛冷炎没说过那是梦。   如果御梦师真正厉害之处是潜入心境?那确实很恐怖,怪不得丛家家主要掌控他。进入一个人的梦不一定能改变她的想法,可心境在魂魄里且是人的弱点。心境若改变,想法自然就变了。   书中陆雪音去找仙剑时和丛冷炎分开了,这一段经历着重写她的成长和与靳云天再遇后历经磨难、感情升华。那丛冷炎去了哪里?他肯定也得到一段机遇,了解御梦师真正的能耐。之后找到沉舟花,配得灵药进入陆雪音的心境……   姜秀只是嗅过沉舟花,因此受丛冷炎影响不大。他要是能控制姜秀动手就不必伪装成她的样子了。可就算她知道怎么破解,也不能任由他在自己心境进进出出跟自个儿家似的。去问问糊涂妖有什么接触沉舟花效用的办法。   她刚要下床,忽地被宁疏狂抓住手腕。姜秀看向宁疏狂,他醒了,目光炯炯,似乎在分辨眼前是梦还是真实。知是真的便轻轻撒开了。   这时姜秀忽然想到,既然那是她的心境,宁疏狂是怎么进去的。接着想到他中了一剑,若是梦中一剑依然无碍,倘若丛冷炎是以魂入梦,那剑是他幻化的魂剑……   宁疏狂唇边流下一条血线。   姜秀:“……”这个傻子。   两个小时后。   她软绵绵地枕着宁疏狂的胳膊,太累了,还是明天去找糊涂妖吧。丛冷炎走之前说“交差”,估摸着就是把他伤到宁疏狂的事拿去跟陆雪音邀功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姜秀总结经验。躯体上的伤很好治,轻伤吃手,重伤吃她。魂魄的伤难治,要吃好多顿。可恶,她记恨上丛冷炎了,给本咸鱼等着!迟早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宁疏狂在玩她的头发。   姜秀转眸看他,“干嘛挨那一剑?”   宁疏狂把她的头发绕在指尖,一圈又一圈,“一剑而已。”   一剑而已?姜秀用一种“你接下来都别想吃”的眼神看他。   宁疏狂:“……”他拿她扎扎的发端扫自己的脸,像拿腮红刷,“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胡说八道。他一定是发现了端倪,这才入她魂魄。心境外面是水,和梦境根本不一样。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在心境,怎么会不知道那一剑伤在魂魄上。   姜秀翻过身去不理他。   宁疏狂一愣,她生气了。其实姜秀不爱这种生气方式,有什么不高兴大家直截了当地说便是了。这是宁疏狂的做法。她在学他,既然他用这种办法哄她心软,那她也能用。俗话说得好,江湖这么大,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61章第61章   他不是爱叹气的人。叹了口气,上去吻她圆润的肩,“我知道不是你,但万一是你。挨你一剑我心甘情愿。”   姜秀:“……”   她滚了半圈,把脸按进枕头里。   宁疏狂以为她不消气,“我知道你一直想回你师姐身边去,那个丛冷炎说的话也未必都是错的。万一他说得对,你真的想帮陆雪音杀了我……”声音低下去,“我情愿是你来动手。”   被枕头闷的声音冒出尖儿来,“你不怪我?”   “不怪。”   “不恨?”   “不恨。”   姜秀拧头看他,大半天冒出句“你有病啊”。   宁疏狂反而哈哈大笑。   姜秀越听越气,气不过,拉着他又来一轮。真拿剑捅她是下不去手的,就只能把他封印在床上了。   第二天。书库。   糊涂妖在找载有沉舟花的典籍,姜秀坐在椅子上颓靡地嗑瓜子。   “找到了。”糊涂妖把书抽出来,踩着黑团子下来,“你怎么脸比我还黑?”   姜秀闻言摸了摸脸,“有么?”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纵欲过度”。   ……不,姜秀之所以脸黑是因为宁疏狂非要说实话。姜秀不要他挨那一剑,更不要他挨自己一剑。搞得被捅多光荣似的,净给她找事情。把他按在枕头上时姜秀很想再问一次,“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还挨不挨了”,但这不符合她的风格。尽管她很想问。于是如鲠在喉。当时不问现在问不了,他又去找陆雪音挨打了。   而且姜秀现在非常、非常讨厌丛冷炎。   她和丛冷炎交集不多。这次也没伤着她——他不敢,丛冷炎可着陆雪音喜欢,爱而不得。他很想取代姜秀,但他知道陆雪音有多喜欢姜秀。姜秀是陆雪音的逆鳞,他不敢碰。但这次丛冷炎好像碰到她的逆鳞了,有一些她不去想的事被推到面前,惹得她不得不去面对。   ——你希望宁疏狂死吗?   “找到了。”糊涂妖认真地看了一遍,“这上面说海咸鱼能解沉舟花。”   不就是那个搞得她拉肚子的海咸鱼么,姜秀:“为什么?”   “万物相生相克嘛。沉舟花之所以叫沉舟花,是因为人嗅了之后就好像一艘被凿穿的破船,沉到海底去了。而海咸鱼常年趴在海底,无处可沉,可不就是二者相遇往上浮嘛。”   说得好有道理。这里头有点古代哲学的意味,都说“否极泰来,盛极则衰”,逆境到了头就会变好,同样一切变好就可能有坏事发生。   糊涂妖:“我跟魔奴说一下,让他们去买点来做一碟。当然了你会拉会儿肚子,提前准备一下。”   姜秀嗯了声。   糊涂妖合上书,“福星,你以后还打算回修仙界吗?”   姜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烦心,“看情况。”   “我看你现在和宁疏狂感情很好,你们经常在一起□□。”   姜秀:“……”什么叫□□啊喂!   糊涂妖是天地生的妖魔,据说魔界再也找不出第二只和它一样的妖魔,所以它注定单身。也因此它没有谈恋爱的机会,“友好交流”在它看来和动物界里的□□没啥区别。   “是因为他受伤了。”姜秀有充分的理由。   “他没受伤的时候你也在他身边。”糊涂妖模仿当时的状态,张开嘴,一只黑团子跳进它嘴里,把半个屁股露在外面,“吃手。”   演示一项还不够。黑团子又吐出来,组成一个人形。糊涂妖张开“血盆大口”,停在人形的脖子上,“吃颈。”   “吃脸。”   “吃jio。”   “吃……”   “停。”姜秀脑子嗡嗡响。糊涂妖每一个展示都会触发她去回忆当时站在第三人视角是什么画面,慢慢的她终于察觉不对了。脸烧了起来。   糊涂妖:“福星?”   姜秀起身,“你忙你的吧,我回去了。”   “好吧。”糊涂妖说,“对了,宁疏狂让我筹备挑选魔君的比试,不管是魔将还是普通魔族都可以报名。但人也太多了,我忙不过来,你有空过来帮忙啊。”   “挑选魔君?”姜秀诧异。他还是打算弃权跑路啊。   “嗯,我本来以为龙阳想当魔君那么久了,肯定会夺权。”糊涂妖摊手,“他非要光明正大地赢了所有参赛者才肯上位。” 第62章第62章   被戳穿的姜秀:“……”   我好不容易想说点情话,你这么戳穿我。再说了情话不都是从小黄书上学的嘛,有查重很正常啊。   男人啊。一谈恋爱就变得难缠。姜秀绞尽脑汁,磕磕巴巴,“关键是你打、打不过她嘛,那你受伤了回来我又不能不管是不是。而且我、我就在这里,她受伤了又没人管是不是。那好歹是我的师姐……”   “那我是你的什么?”宁疏狂忽地问。   姜秀眼睛一眨不眨,“小饼干?”   宁疏狂:“小饼干是什么?”   姜秀:“一种吃的。”她胡说八道呢,捧住宁疏狂的脸,“别跟我师姐杠了,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伤了任何一个,我都心疼。”   说完她囧了。这是什么渣女发言啊喂。   “哼。”她也不指望宁疏狂埋单。他看姜秀就像看一个负心汉,偏偏他舍不下,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别说她心疼陆雪音了,就算她为了陆雪音捅他一剑,他也甘之若饴,半句怨言都没有。他舍不下她,却舍得自己。   姜秀也想到了。垂下的睫毛被水珠打湿,她以为这一天天的过去慢慢就不记得了不在乎了。但有个念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不知何处向谁说去。人心里要有秘密,慢慢就变样了。变得怅然,敏感。像个自个儿把自个儿锁上的匣子。   宁疏狂察觉到她的异样。昔日不屑她“得过且过、不思进取”,如今当她真有了心事又想她没心没肺的“得过且过、不思进取”了。他很想问问姜秀的秘密是什么。一个让他觉得她终究会离开他,不管他抛却多少负担、甚至把自己丢了都追不上的秘密。   姜秀看见他欲言又止的唇。他是不是有所察觉?不,别问。她不想答。把两片玫瑰封住了,玫瑰就再也开不了口。   姜秀要赴桑桑的邀,宁疏狂自然也要去的。临行前姜秀帮宁暖暖挑衣服,既然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一定不能太招摇,穿得太素净又太过晦气。她站在一排衣架子面前三挑四选,拿下一件来放到他身前比划,时而露出“还行”的表情,时而努努唇表示不大好看。跟给娃娃挑衣服一样,姜秀一选就是两个小时。   糊涂妖都拾掇好准备出发了,过来一看,姜秀还搁那儿挑呢。宁疏狂也是,由着她一套一套的选、一件一件的搭。原来她选起衣服来比他还挑剔,细到腰上的环佩都得是配套的。“走起路来环佩相击的声音也要衬衣服”,她是这么说的。   糊涂妖干脆就坐在门口,看报名参加下任魔君择选的名单。它靠着门槛睡着了,大嘴巴跟深井一样长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忽然被一句话惊醒,“好,就这套。”   糊涂妖擦了擦口水,定睛一看,这不还是平日里宁疏狂穿的嘛。不就是换了种衣襟的绣线、腰封的图案。用得着挑这么久?糊涂妖摇头。果然人交..配之后会变蠢。   姜秀自己的穿搭则不怎么下功夫。她去参加好朋友的婚礼,随便穿穿得了,心意最重要。宁疏狂竟然要她穿那套涎丝织成的红裙,开什么玩笑,这不是喧宾夺主么。她拒绝。另选了一套,正正好好和他的配上了。因为是情侣装,宁疏狂很满意。   坐魔兽车很快就到幽寒城了。鲜艳、喜庆的红点缀着白,像落在雪地上的梅花。与上次相比,幽寒城上空多出数道剑影。是魔修。曲观山入魔和成为魍魉的女婿是有划时代意义的,他成了第一个被承认的魔修,让许多入魔后无法进入魔界、只能在修仙界或人间躲躲藏藏的魔修有了去处。某种程度上曲观山实现了他当英雄的梦想,魔修感激他,奉他为第一人。   但很多魔族还将魔修当成修士,数千年来的偏见不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好在幽寒城地广人稀,魍魉划出了一部分山头给魔修当洞府。或许等魔修得到魔族认可后就能有一座单独的城池了吧。   魔兽落在城主府后院。姜秀第二次来,轻车熟路,拉着宁疏狂往桑桑的院子走。路上遇到了龙阳的七个夫人。桑桑娘亲早逝,又是独女没有姐妹,族中也没个亲近的。龙阳的七个夫人来给她撑场子。   姜秀还记得上次这七个漂亮姐姐是怎么围着她的,她们个个都是社牛。矜持地向宁疏狂见过礼后就把姜秀往院子里推。宁疏狂也要进去,一个夫人拦住他,“魔君大人,您又不是桑桑的姐妹,也不是女眷,不能进去。”   宁疏狂冷眸瞥了她一眼。是杀意。   七个夫人害怕地挤在一起。   这大喜的日子吓唬小姐姐们干嘛,姜秀知道她们的意思,桑桑在里面梳妆,她此生最美的第一眼要留给曲观山,宁疏狂是不能看的。他想看她也不让。他想进去是纯因跟着她,当姜秀的牛皮糖。   姜秀把他的发带解了下来,踮起脚束住他双眼,看向夫人们,“我牵着他,这样可以吗姐姐们?”   夫人们齐齐地“哎呀”一声,掩唇偷笑。夸姜秀很会变通。   宁疏狂紧紧握着她的手。就是一条发带,他想看是能看到的。但这位手眼通天的魔君大人此刻偏要当个瞎子,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牵着她。   姜秀到门外,往里看了眼,桑桑身边围着好多婢女为她梳妆。镜子映出门外的姜秀,桑桑欣喜地回头,露出个猴屁股来,“阿秀!”   姜秀:“……”这是化妆还是唱戏啊。   桑桑从小到大都素面朝天,见过的妆来自小皮人。要不是姜秀来得早,她就把自己画成“眉眼分明”的皮影了。姜秀要叫龙阳的七位夫人来,桑桑缠着她,“我的嫁衣就是她们帮忙做的,费了好大功夫,才刚请她们去休息。你既然都来了,你帮我画嘛。”   姜秀好久不化妆了,懒得很。不过简单的淡妆不难,总归比她的猴屁股好看吧。真正的问题是她还带着个宁疏狂。   姜秀看宁疏狂:“撒手吗?”   宁疏狂嘴角下沉:“不。”   姜秀玩笑,“那我把手剁了,待会儿再接上。”   宁疏狂:“……”她都会开他玩笑了,“剁我的。”   说干就干。姜秀忙拦住了,“别啊。”她可不想一到人家家里就得找个房间滚床单……噫,她怎么想得如此自然。揉了揉额角,“那绑在一起行不行?绑手腕儿。”   他这才笑出个酒窝来,可高兴了,“好。”   桑桑在一旁看着,眼睛炯炯发亮。   就是这个味儿的狗粮,汪,真香!   姜秀本是要跟桑桑借条腰带来用的。桑桑和婢女说了声,婢女掉头去找。说完桑桑忽然想到个鬼主意,又把婢女交过来耳语两句再放走。过一会儿婢女来说没有腰带了,别说腰带,发带绳子但凡是长条的都没有了。   那有什么?桑桑左手拍右手掌心,“哎呀”一声,“只有那个了,你去取来。”   婢女把东西拿来了。姜秀定睛一看,是一坨大红花,电视剧男女主成亲拜堂时牵着的玩意儿。她看看桑桑,很难说她不是故意的。   桑桑眨巴眨巴眼,委屈呢。姐妹你怎么这么看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旋即叫婢女给姜秀绑上一头,另一头系宁疏狂手腕上。宁疏狂不让别人近身,还得姜秀给他系。   宁疏狂感觉到绳子那端有些重量,“这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桑桑兴致勃勃,“是代替结发的花球。人间夫妻成亲的时候要将各自的一缕发剪下来,打成结。象征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后来就演变成了用一朵团在一起的花球,取代结发,两人拜堂成亲时各执一边。”   看,她绝对是故意的。   宁疏狂很受用,特意把那结扯得紧了些。   姜秀空出手来帮桑桑描眉画唇。偶尔用眼角余光去看宁疏狂,他乖乖坐在婢女搬来的凳子上,左手搭在束住右手手腕的红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姜秀打的蝴蝶结。   哦,这个幼稚鬼。   桑桑激动得嫁衣下的双腿快速蹬地板。磕到了磕到了。   桑桑觉得她和曲观山之间缺一种感觉。   虽然她很喜欢曲观山,可她总觉得两人没有书上所写的男女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涌动的情愫。他们喜欢得很直白,像一条一眼望到头的路,没有神秘感。   而她在姜秀和宁疏狂之间看见了。明明如胶似漆,比谁都黏糊。却感觉很轻易就会离散开,而且放手的一定是姜秀。没有谁看到她待宁疏狂的态度会说一句“她不喜欢他”,可就是浮云遮眼、暮雾满乡。   桑桑以姜秀和宁疏狂为原型偷偷写的话本,至今还没有结局。她想不出来。曲观山说他觉得姜道友是一块磐石,她看似很弱,其实比任何人都不可动摇、无法摧毁。他永远记得那天,他急得六神无主,姜秀却能在魔族和修士打得天昏地暗时做了个惊骇整个修仙界的决定。她好像永远心里有数。猜不透。   因此姜秀是一团谜。   没有谜底。令人迷恋。   “好了。”姜秀放下螺子黛。古代的眉笔真不好用。   桑桑揽镜。镜中女子眼波似水,楚楚动人。把桑桑自个儿都看呆了,“我好漂亮啊。”   姜秀扑哧笑了,“你本来就很漂亮。”   桑桑不好意思,曲观山夸她她都没不好意思,对着姜秀反而赧然,“谢谢。”   桑桑要换嫁衣了。姜秀合该出去,解开花球拉着宁疏狂出屋。这时听见他醋意十足,“你夸她不夸我。”   姜秀:“……”她转身面对着他,伸出食指把发带推高,露出他那委屈的赤色眼眸,“我没夸过你?我成天夸你,夸得嗓子都冒烟了。”   她就是靠夸宁疏狂起家的。黑心大老板抹去她的功劳。   “你没夸我漂亮。”   姜秀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但我夸你好看啊,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你没夸我漂亮。”口吻执拗。   哦。姜秀懂了,重点不是她有没有夸他,是她夸了桑桑。准新嫁娘的醋你也吃,你怎么这么不挑食儿,“她今天是新娘子。”   “新娘子怎么了?你夸谁漂亮谁就脸红。”宁疏狂不忿,“姜秀,你可真是处处留情。”   姜秀:“……”淦!他说得还真有道理。刚桑桑真的脸红了,“你哪里学的这句话?”   “我哪里学的重要么?”阴沉反派这一刻附身了他,要不是桑桑是自己人,估计已经被他灭了,就跟他这阵子非要揪出丛冷炎杀了一样,“你睡了我不负责。”   这句话姜秀倒是记得,《娇娇和魔将互换身份后》。书里男主被睡了之后说这句话,假委屈真算计。堂堂一个魔将装娇娇骗娇娇,女主被骗得跑都跑不掉。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一没走二没准备要走,怎么不负责了?” 第63章第63章   宁疏狂抱着她往回走,“恨不相逢少年时。”   姜秀:“……”就不应该教他识字,文绉绉的真难懂。从前他是话少所以不好懂,现在话多了也不好懂。   不过她还是想明白了。是爱屋及乌。就像她不希望陆雪音受伤,宁疏狂就真的会站在那里任她打。反正打不死,换她心疼也值。恨不相逢少年时,他希望能早早地遇到她,这样就能取代陆雪音,取代任何一个对她好的人。他以为廖归鸿对她好,所以用他的好换昔日廖归鸿对她的好。不让她承任何人的情,独独承他的情。   魔君心硬的时候谁也不饶。   心软起来却更要人的命了。   曲观山拿到盖头了,但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地站在喜堂前傻笑。去找修仙宗门麻烦的魔将们也回来了,个个神清气爽。   魍魉:“阿巴阿巴。”   桑桑:“爹,我没放水,是他自己抢到的。”   魍魉:“阿巴阿巴!”   桑桑:“他是打不过我,可、可他另辟蹊径啊。我总不能新婚之日就死了郎君吧。”   魍魉气得肋巴骨都鼓起来了。看向憨憨女婿,后者嘿嘿地笑。   “恭喜,恭喜!”   这时众人才一个个地轮流上去贺喜。每人一碗酒,这也是规矩,曲观山要喝的。轮到姜秀和宁疏狂,曲观山神情一肃,大喊了声“拿酒来”。魔奴递上一缸酒,曲观山吨吨吨喝完了。   姜秀:“……”曲道友很拼嘛。   “姜道友!”曲观山大声地说,“祝你和魔君百年好合!”   现场安静了一瞬。   姜秀和宁疏狂这档子事到现在大家都不太敢提。姜秀还是个修士,不像曲观山这样彻底入了魔界。她的立场是什么?大家都想问,可碍于宁疏狂都不敢问。   当事人姜秀正在思考怎么回。   算了,说声谢谢吧。   姜秀:“谢——”   宁疏狂:“才百年?”   姜秀看向他:“……”   宁疏狂不悦地扬眉,“再说一遍。”   曲观山被吓得酒醒了,冒冷汗,“那、那千年好合?”   宁疏狂冷笑,“才千年。”   曲观山:“万年,万年好合!”   盖头下的桑桑小脸涨红,用力拽了拽曲观山的袖子,“换个词。”   这个笨蛋,说“生生世世”不就得了。   曲观山:“亿年好合!”亿年够长了吧,魔君大人满意了吧。   桑桑一巴掌糊自己脸上。不嫁了,她不嫁了。   还是得姜秀来救场,“亿年好啊,那就亿年吧。”   宁疏狂凌厉的目光霎时变转,抱屈地看她。   姜秀牵他的手,“后面还有人呢。”便下去了。后一个敬酒的魔族还愣着,被妻子踹了一脚才忙不迭上前敬酒,嘴里嘟囔着,“见鬼了。”   究竟是魔君宠幸福星,还是福星拿捏了魔君啊。   魔界不存在闹新房。新人拜过堂就牵入洞房了,谁也不许打扰。宾客们可尽情饮酒,要闹就闹魍魉这个老父亲。大多数魔将都留在城主府过夜,姜秀则想着回去。她睡惯了诛神宫的床。   第二天。魔界这出“这边成亲那边骚扰”的做法激怒了修士,伤还没好全的修士都跟着打魔物去了。宁疏狂一早不见了踪影,姜秀听糊涂妖说很多魔将酒都没醒就登船了。曲观山早上还在被窝里,被桑桑一脚踹起,夫妻二人雄赳赳也去了。   想到那个场景,姜秀笑出了声。   她去厨房拿了零食,走到白沙地上一如既往地看话本。蓦地眼角余光晃过紫色,姜秀放下话本,“阿昌。”   没动静。姜秀转脸,摇椅下压,回首去看那条试图躲到柱子后面的小蛇蛇,“阿昌,过来。”   柱子后露出个蛇脑袋。   “你看到我留的字条了。”姜秀说,“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现身,过来。”   阿昌游向她,还差几步的时候停下,“说好了,不准打结我。”   姜秀应下。   阿昌这才游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姜秀一把抓住了,先打个蝴蝶结再说,“你撒谎!”   “我可不就是撒谎么。”姜秀笑道,“纸上说我要走了求你救救我,你信了?”   它不信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阿昌:“我为吾主着想!”   “你进进出出的挺得意啊。”姜秀抬起手。阿昌立刻以为她要屈指弹自己脑瓜崩,悲愤地闭上眼。姜秀怔了下,没有弹它而是轻轻刮了刮它的脑壳,“你不看魔界怎么部署,反倒把我和宁疏狂的事告诉师姐。”   阿昌:“凡人多虚妄,凡人多伪善。”   “你讨厌凡人。”姜秀打量它,“我师姐也是凡人。”   阿昌骄傲地挺起七寸,“吾主不凡。”   它是跟过神仙的蛇。并不是瞧不起凡人,是瞧不起“虚妄、伪善”之人。那它应该很讨厌姜秀了,“你讨厌我?”   阿昌嘶嘶:“你?你骗我。但你不讨厌。”   “那你还有带我出去的传送石么?” 第64章第64章   “不舍得失去你。”尬得她捏鼻子。   宁疏狂倏地笑了。   消气了?翻篇了?姜秀看见他低头去吻自己的足尖。酥酥麻麻的。   “你不是不知道她杀不了我么?”   姜秀此刻方知他虽没猜到她手握原着,却也知道姜秀为什么会由着两人交手。她肯定知道陆雪音杀不了自己,便心安理得了。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因为“受伤”才舍不得。   “知道。”说着她顿了顿,“她不会永远杀不了。”   宁疏狂澄明的眼眸看着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对吗?”   姜秀倏地呼吸不上来了。她拒绝去想那个潜藏在她意识里很久的场景,“不会的,不会发生的。”   宁疏狂不说话了。姜秀知道告诉他结局也无济于事,况且她不忍。字是利刃,字字伤人。伤人伤己。   原来爱上一个人这么难熬。   难熬到她也想学英台化蝶、刘氏投水、茱丽叶饮鸩。   却又舍不得他是山伯、仲卿、罗密欧。   “不是治伤么。”宁疏狂把她拉下水。   姜秀让阿昌带去的话起了作用。宁暖暖去找打的时候没看见陆雪音,应战的是靳云天。阿昌又来了,说姜秀伤了陆雪音的心,但陆雪音不怪她,让它带话说她永远是陆雪音的小师妹。不管她做什么都不怪她。   话虽如此,阿昌与陆雪音心灵相通,本应能感应她的想法。两生镜破碎后陆雪音却掐断了,哪里怪怪的……想不通。   此外阿昌请示姜秀能否作为她和陆雪音之间的“信使”,代为传话。   这倒是可以。姜秀答应了。   阿昌忽然不动了,张嘴,发出的不是嘶嘶声也不是聒噪,是姜秀熟悉的声音,“秀儿。”   “师姐。”姜秀又想到她尬尬的宣言了,“师姐,你没受伤吧?”   陆雪音呵地一笑,“我不会受伤的。”   一语双关。即是说身上的伤,也是说心上的伤。   姜秀松了口气,“师姐,你不怪我就好。”   “嗯。”似是言不尽意,好一会儿陆雪音才说,“同我说说这些时日你在魔界的事吧。”   那可不能全说。姜秀挑着讲,与她不相干的事多讲,与她相干的少说,与宁疏狂有关的干脆不讲。   说到水兽时,姜秀“转发”了糊涂妖关于“魔族杀了那人就被受唾弃,修士做则合情合理还被封为‘仙人’”的看法,陆雪音并不赞同。   “可是修士这么做是为了伸张正义,并不对水兽要求什么。而魔族帮水兽拿回东西后会对它提起别的要求。终究是不一样的。”   姜秀:“不一定啊,修士若有求于水兽,也会提要求的。”   陆雪音:“秀儿,你是修士。你在帮魔族说话。”   姜秀愣了下,打哈哈,“是、是嘛。”她都不觉得修士和魔族有什么区别了。甚至心里头是更偏魔族的。   “我的秀儿怎么变成这样了……”陆雪音喃喃细语。   变成什么样子了?姜秀不觉得自己变了。   “这么看来魔君待你还不错。”说到宁疏狂时陆雪音明显冷淡了好几度,“净拿些吃的喝的玩的睡的贿赂你。”   姜秀:“……”这么说也没错。   陆雪音话锋一转,“秀儿,我不愿与你生分。”   “师姐,我还是你师妹啊,哪来的生分。”姜秀信誓旦旦道,“能让我们生分的事情一定很严重,至少涉及生死。哎你别想那么多,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就会再见的。”   “那魔君呢?”   姜秀另有打算,避而不谈,“师姐,你相信我好吗?没有人会妨碍你拯救修仙界和飞升上界。”   陆雪音欲言又止,终是作罢了,“我不会伤他的。”   姜秀信她,女主的许诺很珍贵,“嗯,我知道。”   “你不想阿昌打探魔界,我让它别去了。”   “嗯。”   “我和你说话时能叫它去吗?”   姜秀笑了,“师姐,当然可以啦。”   便到这里了。阿昌蠕动着身体离开,口中忽然传出一声叹息。那是陆雪音。   阿昌:“吾主?”   陆雪音:“拯救修仙界?飞升?于我而言都不如她重要啊……”   姜秀径自往书库去。   糊涂妖埋在一堆纸里,姜秀拿起一张,是某个报名参加魔君择选的少年的自荐书。糊涂妖冒出头来,“福星,你要来帮忙啦?”   姜秀不但要帮忙,还要这件事赶紧做完。   原着从没说过魔君叫什么,姜秀只要在最终大战来临之前把“魔君”换掉。死在陆雪音剑下的就不是宁疏狂了。然后故事结束。以她和陆雪音的交情,后者不会为难宁疏狂的。她可带宁疏狂去别的地方,哪里都好。   把糊涂妖也带上。   其他人么,她不知道他们的结局。也不在乎。   因这次魔君择选不设门槛,几乎人人都想参加。糊涂妖处理参加者名册花了好多天,姜秀来之后发现两个人也难成事,想起了那堆最近天天拖更的话本写手。不是不更新么?那就来诛神宫干活!   书商和他们背后的魔族都被逮来了。这群仰赖着“诛神宫某位大人物”吃饭的人总算见到了大人物本人。不是糊涂妖,是姜秀。给他们写回信,建议“样式太单一了希望多开发点脑洞大的玩法”的居然是姜秀?   一时间游走在黑白边缘的小黄书作者纷纷沉默了。   他们开发的脑洞……魔君大人试过了吗?   姜秀让魔奴把整理好的一张张自荐书放到他们面前。   “劳烦各位,把这上面的信息都写进册子里。”姜秀做了个模板,按照姓名年龄籍贯修为做了个格子。   书商弱弱举手:“福星大人,我是卖书的不是写书的,不用来吧?”   他合作的写手刷刷刷看向他。眼里都闪烁着“你要是敢走,以后你的书肆别想上我的新”。   福星大人是什么别致的称号。姜秀笑盈盈,“不、行。大家加油,做得好,我就不计较你们断更了。”给棍棒还得给点糖,“还可以帮你们打开销路,售往全魔界,改编成幽寒城的冰雪戏哦。”   一双双眼睛跟大灯泡似的亮了起来。   有了帮手,姜秀和糊涂妖的进度快多了。原先糊涂妖估摸着这事儿怎么着也要半个月,眼下两天就整理完了。   然后就是搭建比试的场地。上次宁疏狂和陆雪音打斗毁掉了四分之一的诛神宫,因那里平时不住人,不急着重建,暂时搁置下来了。眼下正好用来搭建。姜秀把魔奴叫到一起,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不知是否相处久了,不用姜秀细作解释魔奴就知道她的意思。吭哧吭哧用两天把几个台子搭了起来。   姜秀根据修为高低分出不同级别的小组。先试修为低的。第一天组内比试,身体的任一部位离开台子就输。从早忙到晚,筛掉了几千人。剩下的第二天再分组……   议事殿。   刑天把斧子重重丢到地上,“这几天真没意思,那个天道之女又怎么了?不会是又抛弃修仙界了吧。”   桑桑听魍魉阿巴阿巴后,“我爹说这是好事,别忘了之前你可是差点死在她手下。要不是魔君救了你,你现在就成两截了。”   “我才不怕她!”刑天拿起斧子来耍。耍得虎虎生风,被红拂叫停:“萱儿说陆雪音没走,她只是、不知为何待在青玄宗没出来。那个叫靳云天的与她关系甚笃,两人似有情意。如果陆雪音真的又走了,靳云天会追随她而去的。”   红拂虽然没跟着他们去修仙界,却安插了很多耳目。   龙阳:“那知道她为什么不出现吗?”   “她和一个叫丛冷炎的修士走得很近,还因此和靳云天吵了一架。”红拂说,“兴许是感情使然吧。”   正商讨对策。这时门外走过一个魔奴,两个魔奴,三个魔奴……然后是姜秀带着一帮魔奴若无其事地路过。   “喂,福星。”龙阳大声地喊。   姜秀前脚过去,伸半个身子过来,“干嘛?”   龙阳噎住。她态度怎么这么随意,忘了自己是修士吗,还是宁疏狂随时可以吃掉的一块肉,“你这个、这个择选弄完了没?”   “你着急?着急你现在上去打,不嫌欺负人的话。”   龙阳:“……”   原本历任魔君是从清贵里挑的。所有清贵聚在一起,一场大乱斗,笑到最后的就是下一任魔君。上任魔君偏要弄什么“公平公正公开”,才让宁疏狂闯入斗场还获胜了。因是第一次,很多魔族不敢报名,只出了宁疏狂这一个。   他开了先例之后许多平民觉得自己能行了,心中支棱起来了。本就跃跃欲试。姜秀和糊涂妖放开门槛后,据说有好几万人报名。名册用一辆小车都放不下,必须堆在宫殿里。   魔将也是能报名的。但他们和平民的修为差距太大,要先等平民比试完,筛出前几再比。龙阳不忿,他们辛辛苦苦和修士打斗、保卫魔界,到头来还得给这些需要他们保护的人让步?   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有魔将找糊涂妖理论,竟然被说服了:“魔族百姓苦清贵久矣,还和之前一样的话选出来的魔君得不到民心。现在这般是麻烦了点,但不管最后赢的是谁,百姓都心服口服。你们既然知道平民里再难出一个宁疏狂,多这点耐心又何妨?反正最后赢的人必在魔将之中。”   乍一听让人恍惚,像上任魔君会说的话。这是糊涂妖的想法么?既全了宁疏狂之心,又全了魔将之意,还让魔族百姓心甘情愿地接受新的魔君。都说好事难两全,这么一说好像没那么难。   龙阳亲自去问。才知道这些话竟然是姜秀对糊涂妖说的。   福星?那个福星?她怎可能这般通透。   见龙阳不说话,姜秀看向其他人,“你们报名了吗?”   桑桑摇头,“我和我爹都不感兴趣。”   红拂微笑,“我也不想当魔君。”   刑天用力拍了拍龙阳的肩膀,“让给我老弟!”   姜秀看了眼龙阳。她这几日观察下来,此间是没什么第二个宁疏狂了。撇去红拂三人,魔将里就数龙阳最能打,他就是下任魔君了。命运的替死鬼。   去吧,龙阳君。你死后,你的七个老婆就交给我照顾了。我会帮她们找几个好男人的。   龙阳:“……”不知道为什么福星看他的眼神让他很想跳起来打她。   姜秀往斗场走去。迎面撞见糊涂妖,“福星,有个魔修闯进来了。”   “让他走。”这点姜秀想过了,土生土长的魔族是不能接受一个魔修当魔君的,她可不想节外生枝。这件事早和糊涂妖商议过了,它把人赶走就是了,为什么来说,“有什么特别的?”   “他……”糊涂妖黑乎乎的五官流露出一丝复杂,“他长得和上任魔君一模一样。”   哦?姜秀来了兴致。   这个闯入斗场的魔修在一间空殿里。   姜秀站在殿门外瞥了眼。那周身萦绕的魔气,修为不低。这等修为的魔修应当很惹人注目。桑桑婚礼上有这样的人物么?况且魔修是不能离开幽寒城的。他刚来魔界?   姜秀的注目过于放肆,那人肩膀一侧,就要转过身来。   姜秀阖上门。看向糊涂妖,“宁疏狂回来了吗?”   “回来了。”糊涂妖说,“不告诉龙阳他们吗?”   “不了。”姜秀想了想,“我要上屋顶,你来不来?”   片刻后姜秀和糊涂妖坐在屋顶上,用手掀开一块,看见推门而入的宁疏狂。他一进来就知道姜秀和糊涂妖在上面偷听,抬眸看了一眼。   糊涂妖:“福星,我们为什么要上来?”   你都上来了才问。姜秀:“我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魔族不是没有魂魄么?”   “胎生魔确实没有魂魄,所以不可能投胎转世。”糊涂妖说,“但我觉得凡事都有例外,世上也不是什么事都成定数。我常常看一本书中这么说,翻到另一本又那么说。世界之大,很多事并不是区区一本书就能讲完的。”   “说得也是。那你想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上任魔君?”   “想。”糊涂妖竖起耳朵。   宁疏狂看到那背影的一刹那,心头一震。太像了。时光倒流,他又变成那个浴血而战的少年,走到这个背影前。背影主人爽朗的笑声揉去他的不安,转过身来,露出慈爱的笑,“你赢了,你叫什么?”   “宁、宁疏狂。”少年忽然腼腆。   “好名字。”他咂摸许久,“‘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宁作疏狂客,不为乞怜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好名字,兴许也有你这样的胆色。”   什么胆色?不肯折腰事清贵的胆色?   回到当下。宁疏狂眉间紧锁,他亲眼看着那人死的。胎生魔没有魂魄,他不可能投胎转世。这个人只是像,不是他。   对方转过身来。确实和上任魔君长得一模一样,宁疏狂眼帘微烁,“你是谁?”   “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少年模样,现在大为不同了。我是谁,你一眼就认出来了。过去的事不提了,我现在是修士,有了个新名字,陆离。”   说话的语气也一模一样。宁疏狂皱眉,“陆离?”   “光怪陆离的陆离。”陆离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和上任魔君一样,“你肯定在想我既然投胎转世了,怎么没来找你。我之前一直躲在人间,不久前与修士交手时受了重伤,濒死之际才想起前世之事。”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为何而来?”   陆离:“你好像不欢迎我。你是不是不相信?”为了自证,他说了一些只有两人知道的事,譬如他死的那天叮嘱宁疏狂的几句话。   一字不差。莫非他真是上任魔君转世?   宁疏狂:“所以你想重新当魔君?”   “不,我对魔君之位不感兴趣。如果可以,当初我也不会来争。诛神宫不吉利,住在这里的人到最后都会一无所有。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无处来无处去,还不如干脆原地倒下。其实我是可以活的,只是没躲开。”   陆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宁疏狂想起那一幕了。他和云松子的师尊同归于尽。本没必要,但他那么做了。   “我是来告诉你,青玄宗的天衍之术很厉害。现任掌门云松子收陆雪音为徒是因为他测出陆雪音是天命所归,她一定会杀了魔君,洗刷魔界。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发生。”   宁疏狂最不信天命,“呵。”   “你不信。”陆离神情无奈,“你从没赢过陆雪音一次不是吗?时机未到罢了。”   宁疏狂看着他,似乎在等下文。   陆离:“我没能晋升天魔,但你不一样。你已经找到福星了,我现在手里有一株灵材,一定能让她升到入神期。到时你吃了她,我再想办法变出另一个福星。陆雪音很在乎她这个小师妹,我悄悄接近她,扰乱她的心神,你我里应外合,一定能阻止天命发生。”   宁疏狂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陆离将他的眼神解读为顾虑,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是天地生魔,吃了福星就能晋升天魔。你好不容易当上魔君,一定不想看着魔界就此沦陷吧?我会帮你,一起对付陆雪音和整个修仙界。还能让你一直当魔君,如何?”   宁疏狂笑了:“然后你留在魔界,屈居我之下当一个魔修?”   陆离长长一叹,一副“我是为了你和魔界才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也并不是非要留在魔界,若是为了三界和平,为了人间和魔界的和睦,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回人间去继续蛰伏。”   宁疏狂沉默了半晌。倏地笑了起来,用一种佩服的眼神端详陆离。   陆离微笑:“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宁疏狂肯首。   陆离面上挂笑,“那好,你现在就把福星抓住,我们喂她吃下灵材,然后杀……”   “且慢。”宁疏狂打断了他,“你怎么知道他临死前和我说了什么?”   陆离喜悦转惊愕,“你还是不相信我。这世间有第二个人能说出这些话吗?”   “我信,我信你就是他的转世。”宁疏狂说,“他于我有知遇之恩,但我不了解他。你说你是他,我信。我也希望他能投胎转世,重新当一次人。凡人也好修士也罢,他值得新生。”   空气在震颤。   陆离动了下身体,肩膀便被割破了,血从伤口渗出。   “但就算是他……”   一道道血痕出现在陆离的手臂、腰腹上。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脖子,这一刻他窥见那个很久没在姜秀面前出现的魔君。那个热衷于用血和肉填满胸口的魔君。   “也不能动我的珍宝。”   宁疏狂眼里的陆离忽然变了样。   “你要杀我?”渣秀神色委屈,引得他一怔。   下一刻一柄剑从他袖里滑出来,翻转刺向宁疏狂。被宁疏狂左手攥住。渣秀捉住这瞬愣神,丢弃肉身,魂魄往外逃去。   层层叠叠的涎丝如蛛网般将殿门封死。宁疏狂攥紧左手,血珠沿着断掌坠地。看着那魂魄撞上涎丝,发出惨叫,一个灰白的人形倒地。   走近前去。渣秀双眸含泪,声声泣血,“你真要杀我?”   “嗯,杀,他不杀我杀,我杀我自己。”   两人向头顶看去。   姜秀磕着瓜子,“丛冷炎,你知道你失败在哪里吗?你太心急了。”   渣秀:“……”   “你找到沉舟花了吗?有这闲空怎么不去控制我师姐。对了,我跟她说了破梦的办法。”姜秀一巴掌按上脑门,“真对不住,妨碍了你的计划。”   他这才变回本来形貌,“姜秀,你……”   涎丝削去他一只胳膊。   “呃。”丛冷炎咬着牙硬是没吭声,甚至忍痛时还有一丝愉悦。   不愧是病娇。   宁疏狂仰头,“杀了?”   他可是男二,“杀了。”   丛冷炎魂飞魄散。   姜秀趴在屋顶上,回想书里丛冷炎是几时死的。好像在他试图入梦控制陆雪音失败后,就被靳云天捅死了。   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吧。最后女主要飞升时丛冷炎的执念又出现扯了一下她的脚,被接引神光灭掉了。   既然现在干掉他了,那陆雪音飞升时就没人扯脚了。顺手帮师姐解决掉一个麻烦。   这时姜秀看到他手掌似乎有红,头往下伸想细看。脆弱的屋瓦受不住地叫了声,她倒栽葱般掉下。被宁疏狂双臂接住。   “怎么伤了?”她攥住宁疏狂手腕,吻上伤口。   连丛冷炎这样的阿猫阿狗都能伤他,魔君越发“娇弱”了。   刚刚姜秀就在想要是丛冷炎跑了,她没有灵剑岂不是很难追。还是要有一把灵剑傍身才行。   跟魔修要?灵剑要用灵力方能催动,魔修投奔魔界时将在正道时的东西都扔了。她要不到。   “不小心。”宁疏狂懊恼,“他又变你骗我。”   还委屈上了,姜秀把血舐干净,“你明知是假的。”   攥着他的手掌,姜秀眼帘微沉,或许不是宁疏狂“娇弱”,是“结局”在削弱他。   “知是知,做是做。”   姜秀舔了舔嘴角,她不喜血腥味,唯独惯了他的,“那要杀你岂不是很简单,变成我的模样就行了。”   “是啊。”他竟很认同。   姜秀语塞。这个傻子。   糊涂妖在上边下不去:“救命啊……”   事后姜秀检查丛冷炎附身过的躯体。是一个入魔不久的修士。每一个到过幽寒城的修士都要先见曲观山,记名,拿到通行令。这个修士没留名,很有可能是还没进魔界就被丛冷炎杀了。   宁疏狂有时会梦到上任魔君。也许丛冷炎偷偷入梦,看见他的形貌,听到他和宁疏狂说的话。   姜秀唯一想不通的是丛冷炎的修为。她刚刚看见“陆离”时,感觉到他是一个颇有修为的魔修。宁疏狂同样察觉到丛冷炎不是低级魔修,虽然比着他还是差得很远。但他有这样修为必定修炼了十年不止。   陆雪音和靳云天被困秘境时,丛冷炎到底去了哪里?   死人不会说话。姜秀是问不出来了。   翌日,魔奴前来传话:“有一个叫廖归鸿的修士想见你。”   他还真来了。把宁疏狂的话当真了?   贪得无厌的人一旦开了道口子,可就没完没了了。   “师尊。”   廊下。廖归鸿听到声音,掉头故作热情地说,“阿秀徒儿,好久不见。”   没修为连她在树上都发现不了。姜秀笑了笑,“师尊,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您还记得吗?”   廖归鸿怔了怔,“应该是……”   “应该是我拜你为师那天。”姜秀说着,往殿内走,廖归鸿不得不跟上,“掌门看中了我师姐,师姐想让我也拜入他门下,但掌门觉得我资质太差就把我丢给璇玑峰了。师尊还记得吗?”   姜秀在台阶前停下脚步。   廖归鸿心虚,“你说这些是干什么?虽然我没怎么管你,但要不是我,你还只是个外门弟子呐。”   “是完全没管,一面之缘,何来师徒之情?”姜秀不和他兜圈子了,“你去了诛神都之后还想干什么?是借我的名头谋利,还是再背叛自家人一次、博得回青玄宗的机会?”   “你、你怎么一点尊师重道之心都没有?我可是你师尊!”   姜秀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灵剑上。廖归鸿还是舍不得修仙界的一切,那些魔修说得对,他是时势使然。看修仙界落了颓势便想找一条后路,来了魔界又发现当魔修不如他想的风光。他的剑不能丢,他还要再当一次叛徒,回修仙界去呢。   “你到魔界来了,那养的几十个炉鼎怎么办?”   廖归鸿如牛瞪眼。   “我师姐应该会找到他们,将他们解救出来吧。到时你用炉鼎修炼的事人尽皆知,就算背叛魔界也回不去了。”姜秀摇头啧声,“其实让你待在魔界也没什么,只要你不惹事。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我是你徒弟这件事到处乱说,还舞到我在意的人面前来。”   廖归鸿能跑那么多次,和他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脱不开干系。   此刻他便感知到了危险。   这个姜秀,不是那个在青玄宗璇玑峰上好吃懒做的姜秀。也不是跟着陆雪音的姜秀。她是谁?廖归鸿失算了,他不应该利用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   “只是搜魂而已。”姜秀语调轻柔,目含愉意,“比起杀人简单得多,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出自朱敦儒《鹧鸪天·西都作》 第65章第65章   半个小时后。两个魔奴拉着板车,姜秀掀开油布看了眼,又盖上了,动动手指。魔奴便拉走了。   回去路上碰见糊涂妖。见她揣了一把灵剑,“这剑哪儿来的?”   “我师尊给的,他说不打算修炼了,还是去人间的好。我想,他一定会在人间过得很好吧。”   姜秀第一次搜魂没控制好,把廖归鸿弄成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了。她让魔奴把廖归鸿运到最近的魔船上,到修仙界时随便找个地儿丢了。修士见到他应该会捡回去吧,好好款待这个修仙界的叛徒。   糊涂妖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你让我想起了上任魔君。”   托丛冷炎的福,姜秀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不大清楚性情,应该很慈爱?接着又听糊涂妖说,“他说当魔君最重要的是有一种‘残忍的仁慈’。可惜他太仁慈了。”   宁疏狂只学会了残忍,没学到仁慈。   而姜秀,似乎天生就会。   魔君择选的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龙阳第一次来时宫殿里堆满名册,第二次只剩一半,第三次就一沓,第四次姜秀过来说:“小龙阳,轮到你了,去吧。”   叫谁“小”龙阳呢?!他最近真的很想干掉福星!!   如姜秀所料,去掉所有比龙阳强的人,胜者一定是龙阳。军令本就在龙阳那里,姜秀还要先拿回来,再让宁疏狂交给他。   宁疏狂拿到军令,看都不看往台上一丢,龙阳接住了。   众人:“……”走这个流程有什么意义吗?要不是龙阳把他们都打败了,真的很难不怀疑这里头有暗箱操作。   龙阳看着军令,和上次宁疏狂给他不一样,这次是他靠自己赢来的。但他心里隐有不安,似乎这东西不应该属于他,对,确实是他赢来的,但不是从“宁疏狂”手里赢来的。   龙阳忽然明白他要的不是军令也不是魔君之位,他想证明自己比一个没来处的野孩子强。   他下定决心,仅仅打败魔将是不够了,他还要打败宁疏狂。但看见宁疏狂拉着姜秀的手,脸上露出那根本不属于魔君的宠溺笑容时,龙阳又放弃了。他想打败的那个宁疏狂不在了,这不是那个只身一人无退路的宁疏狂。赢了不光彩,输了没意义。   既然宁疏狂都不是魔君了,按理说他和糊涂妖要离开诛神宫,把这地儿腾出来给龙阳住。   龙阳却拒绝了,“诛神宫风水不好,反正你身边也没几个人,你受着吧。”他可有一大家子呢,“而且你以为现在你不是魔君了就可以什么事都不用管吗?以后我噬血城城主府就是新的诛神宫了,你嘛,当我的魔将吧。”   小龙阳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   宁疏狂问姜秀还想不想住在诛神宫。   姜秀住习惯这儿了,“那你呢?”   宁疏狂:“有你的地方都好。”   姜秀揉了揉烫手的耳朵。是时候让他少看点话本了。   虽然宁疏狂不是魔君了,但姜秀不知道编剧有没弄出什么新设定。她观察了几天。宁疏狂现在回来都不带伤了,但战斗力好像下降了点?正常,脱离了反派设定武力值就没那么高了。而龙阳成为魔君的第二天,和靳云天交手,被打得很惨,听说七个夫人轮流在他身边哭,哭得他弹起来大喊:“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阿昌来时姜秀便把宁疏狂不是魔君的事告诉陆雪音,“师姐,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陆雪音茫然,“我放心什么?你不想他当魔君,是不是想救他?秀儿,他也是魔族啊。我虽然答应你不伤他,可你不能为了他离……离修仙界而去。”   “师姐,我是修士,不会离修仙界而去的。”姜秀说。   陆雪音:“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带着一个魔族,你要去哪里?”   姜秀想了想,“去人间吧。师姐,你也知道我不是很想修炼,我呐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待在人间就很好了,你飞升之后也能回来嘛,到时我们常聚一聚。”   陆雪音:“你以为神界能容神仙随意出入下界?”   好冷的声音。她生气了?   姜秀正想着如何答复,又听陆雪音接话,似乎刚刚的冷怒是错觉,“我只是怕上神不允,不过就算不允我也会想办法的。而且命数说我与云天共进退,我们俩会一起飞升,你不用担心我,我在上界会很好。”   “嗯,我不担心。”陆雪音可是女主,轮不到她担心的,“对了师姐,你唤醒仙剑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阿昌说因为我,神血不起作用。”   陆雪音柔声道:“它胡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既然她这么说,姜秀就不问了。   姜秀一边等剧情来,一边提前寻找人间好去处。她肯定要住在一个世外桃源,地广人稀的那种。到时候让糊涂妖把诛神宫书库的书都打包走,她重新给它弄一个书楼。那宝库里的东西也拿走如何?都是家当嘛。   她的魔奴兄弟怎么办,尤其是固定的几个,小甲小乙小丙小丁,他们还给她出过主意呢。怎么说也是难兄难弟——她难兄难弟是很多,咳这不是重点。带他们走吧,大家一起建设美好家园。可是这人汤不好解决啊,他们会停摆的。难道她要把新家安在乱葬岗附近?会不会太阴森了点……   ……   宁疏狂发现最近姜秀不怎么搭理他。   自从他不当魔君,和修士交手这件事就变了性质。用姜秀的话来说就是“上下班打卡”。他是魔君时号令群雄,永远站在最前面。现在是魔将就站到后面去了。先前修士一个个看他像看杀父仇人,甭管什么修为的都要上来和他搏一搏,然后被杀。现在他们眼里好像没有他了,仇恨全转移到了龙阳身上。   宁疏狂还是杀人,杀很多修士。只是不如从前痛快。他也不在意那种痛快,一天里他最喜欢两个时候。一个是早上临出门前姜秀帮他挑衣服,她的眼光真好,能让他臭美一天。一个是他回来时看见她在廊下等,天黑了便提一盏灯,远远地就看到了,很让人心安。糊涂妖从不这么干。它那么黑,宁疏狂可能会踩到它。   现在还是有那两个时候。但宁疏狂觉得有什么变了,譬如姜秀帮他挑衣服的时长变短了,配饰变少了。偶有几次他回来时看见姜秀踩着点跑来,和赶集差不多。   他开始怀念当魔君的时候了。因为那时候他天天受伤,痛一点没关系,他就喜欢她心疼的眼神,还可以在床上滚来滚去。现在他不怎么受伤了,就算有也只是些皮肉之伤。滚来滚去的频率就变少了。有时他心血来潮地求欢,她很敷衍。竟然只滚了半个时辰!   她是不是不爱我了?原来爱是会变的吗?   过气魔君宁疏狂惆怅地想。   姜秀也发现宁疏狂最近不太对劲。   他怎么总有一种很幽怨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个负心汉。要是能听到心声就好了,但他现在完全不自恋了。就连早上姜秀在挑衣服时也不,乖巧地任由她打扮、像个洋娃娃。   想到他好不容易当上魔君,为了她放弃了君权,现在天天被曾经按在地上摩擦的龙阳君指挥,心里肯定很不平衡。想着多按他的喜好挑选以后的住处。奈何人间真是太大了,姜秀还不能去实地考察,便整天泡在书库里翻阅山川游记。   不得不说这些书让她找回了上学时昏昏欲睡的感觉。看话本可以一口气不吃不喝十几个小时,正经的书却能让人半个小时就开始眼皮打架。这就是知识的力量么。姜秀油然生出敬畏之心。   姜秀终于选定了个山川秀美、清清静静的地方。接下来就是提前采购家具、日用品。到时魔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定有很多东西买不到了。宁疏狂是在魔界长大的,换了地方住必然不习惯。所以在细节上要多下功夫。   听糊涂妖说他们在来诛神都之前一直住在琉璃城。姜秀便想去琉璃城采购一番。她还记得他对琉璃城茶叶的评价很高,先买它个七□□十桶。这等小事她自己去就行了,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准备出发的前一天,宁疏狂回来说:“明天去琉璃城。”   姜秀:“?”呀,心灵相通了?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   龙阳让宁疏狂领一队魔兵,对付这个霄什么宗的长老。宁疏狂杀得无聊,每干掉一个修士就叹一口气。跟在后面的魔将听不下去了,“魔、疏狂大人,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宁疏狂不当魔君之后“亲切”了很多,魔将没那么怵他了。   谢谢福星!   宁疏狂乜了他一眼。   魔将:“……”好吧,亲切是错觉,前魔君大人还是很有威慑力,“您不想说就当我没讲。”   反正宁疏狂也没地儿说,“我觉得她不爱我了。”   魔将:“……”太诡异了!杀人不眨眼的前魔君脸上露出男子被抛弃时的神情。等等他说什么?他觉得福星不爱他了?别啊。他们俩太配了,给锁死好吗,福星大人千万别不爱他,前魔君发起疯来好可怕的,为了魔界的未来,他一个小小魔将必须开导一下宁疏狂,“疏狂大人,您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宁疏狂拧掉一个修士的脑袋,郁郁寡欢,“才半个时辰就不要了。”   魔将:“……”真的太诡异了,诡异得我想逃离这里。半个时辰很长了前魔君大人!他上次去见花魁娘子也才坚持了一刻钟!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吗?太伤了,太伤了。忍住问他怎么办到的冲动,“之前是多久呢?”   宁疏狂面无表情看他,“至少三个时辰。”   魔将:“……”窝草三个时辰?你们是焊在床上了吗?!这么一比,半个时辰确实有点短了。不对啊半个时辰也很长了!呜呜,内心悲伤地咬小手绢。且不说前魔君怎么能坚持这么久,福星也是个能人。他好嫉妒,好羡慕,好想哭。   宁疏狂皱眉:“你啜泣什么?”   “没,没有。”魔将揩去眼角泪水,强颜欢笑,“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想法。”   宁疏狂没心思杀人了,一脚踹开一个冲过来的修士,挥袖拨去石上落叶,“说来听听。”   魔将觉得宁疏狂和姜秀的感情进入了“倦怠期”。这个词是花魁娘子教他的。花魁娘子说两个人要恩爱,就要创造新的回忆。不然慢慢在日复一日里消磨彼此,渐渐就不爱了。她说那些来青楼寻欢作乐的男人,无不是和妻子无话可说,谈到什么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哪有她们新鲜呐。所以他觉得宁疏狂可以跟姜秀走出诛神宫,随便去什么地方,指不定这半个时辰就又变回三个时辰了。   宁疏狂若有所思。   说得有道理。   那去哪里呢?   “或者去曾经去过的地方,激活当时的感觉。”魔将说。   哦。   那就去琉璃城。   姜秀原本想叫糊涂妖一起去。买的东西都放进它肚子里,多方便。   糊涂妖却站在廊下,揣着手说“男大不中留”。   姜秀趴在车窗上,“它不去么?”   她还以为宁疏狂知道她要去买东西,看样子他不知道。   “它有事。”魔将给宁疏狂出主意,把修仙小宗门的藏书都运到书库去。糊涂妖有得看了。   魔兽腾云驾雾。   姜秀伸手扒拉云,蓦地被搂住了腰。宁疏狂下巴搭在她肩上,“我也要试试。”   试什么?她想起来了,云朵面膜。那时候姜秀和宁疏狂还没这么“熟”,可不敢把云朵糊他脸上。这次她抓了好大一捧,不但糊了他满脸,还把宁疏狂整个头都蒙进云里了。   姜秀没憋住笑出了声。宁疏狂:“笑什么?”他一说话,嘴巴位置就有云噗噗噗随着气流飞出,姜秀笑得更欢了。笑得肚子疼,倒在他怀里。   “怎么又不笑了?”宁疏狂的手在找她的脸。   姜秀抓住他的手,按到肚子上,“笑得肚子疼。”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这么做上不上道,“那揉揉?”   姜秀矜傲地嗯了声。看来这么做是上道的。他的手像一只大熊爪,不慎熟练地在她肚子上做圆周运动。姜秀看到他的下巴从慢慢消散的云里露出来了,伸出手指去戳。宁疏狂任她戳,“不疼了?”   姜秀坐起来,盯着他脸上的云,忽然凑过去咬了一口,咬出底下的酒窝,“疼呢。”   宁疏狂明知道她在逗自己,仍是问“哪里”。   她挤进云里,叼了一口柔软的唇,“这儿。”   云变红了。姜秀惊异地看着晚霞般的云片片散去。   玩够了,不玩了。   姜秀把他肩上的云拍掉,却听宁疏狂说,“我也疼。”   昨天的伤么?她立刻问:“哪里疼?”   窗外的云都涌了进来,裹住姜秀。的吻像雨一样打下来,“哪哪儿都疼。”   魔兽双蹄落地,仰起头鸣了一声。   魔奴松开缰绳,“到了。”   一只手掀开竹帘,把一堆红得跟火烧一般的云赶出去。   姜秀要出去,被一拽倒回宁疏狂怀里。他手指抓着她一大捋发,掌心躺着梳好的辫子,“再等等。”   姜秀:“你又偷看我的话本是不是?” 第66章第66章   宁疏狂无辜,“没有啊。”   “那你怎么……”怎么这么别致呢?在云里酿酿酱酱是人想得出来的活?   宁疏狂垂眸藏住两个意。得意和笑意。   姜秀眼尖,从他怀里掏出一朵红云,用力拍扁,“回去可不准这样了。”   “不喜欢么?”宁疏狂给她扎了一条□□花。土土的。末了托着发尾亲吻,眼神拉丝。   姜秀鼓起腮帮子,实话实说,“喜欢。”   不争气啊姜专员,轻易被美色所惑。   琉璃城城主府自宁疏狂和龙阳交手后就废弃了,那次宁疏狂几乎把琉璃城的清贵屠了个干净。姜秀故地重游,走到庭院。四面围廊的墙上的血迹和和纸一样薄的内脏已经干涸,紧紧贴着墙面。远远看着像立体艺术品。四散的尸体被魔奴当垃圾一样清理掉了,不多久没有人汤滋养的魔奴也失去神智,呆呆地站在门窗洞开的屋子里。   万有财的妻妾一哄而散,能拿的东西都拿了。空了。姜秀再度走入水榭,看见什么家居装饰都没有的空屋子,和露台外一片无莲的荷塘。   琉璃城新选的城主是平民出身,没有搬进来。尽管魔族没有魂魄,却也觉得死了这么多人的地方晦气。姜秀可以去城里住客栈,但她嫌麻烦。干脆住在水榭,还清净。宁疏狂随她无话。   他们在这儿过了第一夜。   原本水榭三面是门,一面照水。现在门没了,只剩不值钱的轻纱。月色如水。宁疏狂坐在地板上,她倚在他怀里。风一吹,纱往里飘,拨落到脸上。姜秀半阖着眼被困意席卷,懒得拉开。宁疏狂抬手去捏纱,蓦地心头一动,弯腰隔着纱吻了吻她的嘴角。   似曾相识的场景。姜秀想起来了,他第一次亲她就是隔着一块布。   姜秀倏地笑了。轻纱模糊她的双眸,像一弯波光粼粼的春水。   “宁疏狂。”   “嗯。”   “现在不用喝酒……”   “嗯?”   “第二天早上枕边也会长出个秀秀的。”   宁疏狂怔了怔。蓦地捂住了下半张脸。风在他耳边吹起,吹红了,俏皮地跑开。他还以为那是一个梦,醒来还很懊悔怎么不能让他把下半部分也梦全了。原来不是梦。   “之前离我生日太远了。”姜秀要是把书里的姜秀生日当成她自己的,离今个儿就四天吧。她眨了眨眼,伸手去摸被轻纱模糊了的宁疏狂,“我要听生日歌。”   “好。”   等他唱完,姜秀也睡着了。   天蒙蒙亮。   姜秀推开城主府的大门。几个在门前空地上蹴鞠的魔族孩子吓了一跳,脚上的毛球直直向姜秀飞来,被宁疏狂伸手接住。   都是些七八岁的小毛孩。最年长的也就十三四岁,呆呆地看着姜秀,有一个倏地认出宁疏狂来了,“是前魔君大人!”   旁边比较高的女孩子打他肩膀,“不是啦,要叫‘疏狂大人’。”   姜秀看看宁疏狂。他不在意称谓,眼下更感兴趣的是手里的毛球。   孩子们讨论出结果,眼前这位就是保护他们的魔将,纷纷走到一旁让路。像一群叽里呱啦叫个不停的小雏鸟忽然安静。   姜秀见他对这项运动感兴趣,便问最年长的女孩子,“你们在玩什么呀?”   “蹴鞠。”女孩腼腆地说。   姜秀在电视剧里看过蹴鞠。好像是现代足球的前身,战国时期就有人玩实心球了。后来被阿拉伯人传到欧洲,演变成足球。到唐朝就有充气球了。   姜秀:“那我们能一起玩吗?待会儿我请你们到酒楼去吃东西。”   小雏鸟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叽叽喳喳。   宁疏狂眼里有些困惑,刚才姜秀还喊着肚子饿要找吃的。却见她拉过自己的手,不由分说地加入游戏。   姜秀玩了不到五分钟就顶不住了。这些小朋友个个都是蹴鞠好手,她这条成天除了吃就是躺的咸鱼完全打不过。让咸鱼运动就是要咸鱼老命。反观宁疏狂就玩得很好,从他最开始笨拙的样子来看,他也没接触过蹴鞠,但他悟性高。还因为玩出了“飞弄”而获得孩子们的惊叹和掌声。   “哎呀!”飞到半空中的球破了,落到地上,软趴趴的。   姜秀捡了起来,翻出一个口子,“缝上重新打气就好了。”   孩子们面面相觑,没一个会缝的。   哼哼,姜秀自信叉腰,幸好他们今天遇到的是她,要知道她可是被老师夸过“印象派刺绣继承人”的优秀……   “你来。”她把球递给宁疏狂。   看不见的涎丝轻巧飞舞,不多时毛球完好如初。像没破损过一样。姜秀用灵力把里面的空气裹住了,这下这颗球怎么玩都不坏。   “哇!”小雏鸟们钦佩地盯着他们。   谢谢你们,玩具侠!   太阳都出来了。姜秀招呼大家一起去街市。她和宁疏狂走在前面,一群小雏鸟跟在后面。自然引起了很多注意。到牌坊前时姜秀停下脚步,宁疏狂也跟着停,身后一排小雏鸟也刹车。   这次她看清楚牌坊上写什么了,不就是“市集”么,有什么好看的?   宁疏狂仰头:“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姜秀纳闷。   他蓦地笑了,春花烂漫,“走吧。”   市集比姜秀上次来热闹得多。显眼的两人轻易被百姓认了出来,却没引起骚动。不管是畏惧还是尊敬。好像宁疏狂的“魔君”属性转移到了龙阳身上,他就变得平平无奇了。   会不会有心理落差呢?姜秀瞧他。却见宁疏狂半点也体会不到似的,有人喊“疏狂大人”,他便淡淡颌首。是了,他不在乎这些。他最在乎的已经有了。   又看到了风车糖人,糕点包子。小雏鸟们眼巴巴地站在包子摊前不肯离去。姜秀觉得人肉包子还是别吃了,会闹肚子的。一旁宁疏狂却递钱直接买了一笼,分给孩子们。然后拿起一个吹了吹热气,递到姜秀嘴边。   姜秀闭紧嘴巴,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里是魔界。”   “是啊。”宁疏狂说,“魔界的禽肉和人间的味道不一样。”   “禽肉?”姜秀瞪眼,“你明明说是人肉!”   “我几时这么说了?”他故作诧异。   姜秀:“……”被摆了一道,她恶狠狠地咬一口包子,故意挑他拿着的地方,啃他的爪子,“确实和人间的不一样。”   宁疏狂叼住她咬过的地方,沾着她口水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抹了抹唇,“嗯。”   姜秀:“你怎么这么不讲卫生?”   宁疏狂:“又不是没尝过。”很无辜,“你也吃了我很多啊。”   姜秀:“……”   他好像找到了惹她害臊的办法,屡试不爽。   小黄书不能再买了,助长不正之风。   想想别人都是藏私房钱,她要藏小黄书。天理何在。   姜秀现在才知道她想多了。普通魔族百姓大多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魔界,别说吃人肉了,大概连人没见过。吃人是清贵才有资格做的事。买也买不起,一块人肉价值百金。他们和她一样,最喜欢吃的是海鲜和禽肉、兽肉。   既然是禽肉包子,姜秀就多买了些。她左手糖人右手包子,轻松愉快,宁疏狂左手包裹右手包裹,随叫随到。   及至酒楼。姜秀请掌柜把她买的东西送到城主府去,又让小雏鸟们到二楼去吃东西。不得不说很巧,二楼又没位置了。掌柜的请他们在一楼坐,姜秀诧异,“三楼不能上吗?”   掌柜迟疑地看一眼宁疏狂,“上次疏狂大人在楼上杀人之后,就没人敢上去了。我们干脆把三楼封了当库房。”   不等宁疏狂说话,姜秀笑了笑,“你有意见?”   掌柜愣了愣,“没、没有。”   “上面堆满了东西,没有地方坐吗?”   “还有两张桌子。”   “那不就得了。”姜秀手指弹钢琴似的打着桌面,“我们坐三楼。”   上到三楼。如掌柜所说,角落里堆着茶罐和杂物,仅有两张桌子。姜秀用净尘术除去桌上灰尘,往窗边一挪,便是他们上次坐的地方了。   还是姜秀点单。她还记得上次喝的是哪种茶,又吃了哪些糕点,全都来一份。记单的小二是个生面孔,姜秀问之前那个哪里去了。他说他得了好大一笔奖赏,讨了个老婆离开琉璃城了。   宁疏狂:“你给他的那块银子,是从前诛神宫一个月的开销。”   姜秀纳闷,她有这么败家么?她一直觉得自己挺省的。   宁疏狂:“你来了诛神宫之后,一个月的开销是我们之前两年的。”   姜秀:“……”她把小二叫过来,要了一张纸,洋洋洒洒写完然后让他寄到噬血城龙阳府里。   宁疏狂不爽地挑眉,“写了什么?”   “龙阳说既然以后你不是魔君了,不能接受魔将上贡,钱可能不够花。若有什么开销可让他来付,毕竟他现在是‘魔君’嘛。”   谢谢好面子的小龙阳。她知道未必是那个意思,所以把账都记到他头上去了。   宁疏狂眉眼舒展开,“哦。”说罢一顿,“下次我来写。”   好久没画乌龟了。   上次姜秀没吃多久就被酒鬼打断了。这次她安安心心地坐了三个小时,把想吃的糕点尝了一遍。吃时不忘观察有没有哪几样是宁疏狂喜欢的。结果她发现好像是她自己贪吃,宁疏狂一点儿不挑食,很好养活。   馋虫竟然是我自己。   姜秀痛定思痛。一气要了十份喜欢的,打包带走。顺带将茶叶买了。   小雏鸟们都散了,在底下和两人挥手说再见。转身家去了。   姜秀吃完了就有点无所事事,她来找宁疏狂在这座城的记忆,却发现这座城里他在意的少得可怜。   就好像一个孩子小时候吃了某个牌子的冰棍,长大后念念不忘。不是因为那冰棍实在太好吃,而是那个味道刚好留在他的记忆里。他想要的不是冰棍,是那个年纪、那个自己、那种味道。   不知道坐了多久。姜秀心想他爱漂亮,那就去买些衣裳吧。站起来却听宁疏狂说:“要走了?”   他好像还想坐会儿。   姜秀又坐下来,“你喜欢呆在这里?”   他是喜欢这里的茶,还是这里的糕点,还是坐在窗边看风景的感觉呢?   宁疏狂:“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哦。意思是只要她在,就算只是很无聊地坐在这里也可以。   姜秀看窗外。   真要命啊。心蹦蹦地跳。   从天光到天黑,各家各户的灯笼点起来了。姜秀看到一盏盏“星火”时还恍惚了一下,他们在这儿坐了很久吗?她只是和宁疏狂喝着茶、吃着糕点,一半时间说说话聊聊天,一半时间靠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全然没觉得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她甚至都没拿出话本来看,因为不无聊。抓住宁疏狂的手指数数都很好玩儿。   谈恋爱真是消磨时间的利器。   怪不得和一个人在一起,用一辈子也不够。   小二说新的城主上任后寻求出路。琉璃城有最美的月色,上好的茶,干脆做灯笼、办灯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阵子就是灯会,每天晚上都有花灯看。   姜秀从酒楼往下望。果然人多起来了,从一条山涧溪流变成宽邃的河。白天卖香囊配饰的旁支起贩售彩灯、文玩的摊子,各色皆有,样式丰富。鬻者观者,填衢塞巷。   姜秀牵着宁疏狂跑到街上,见人手一灯,遂心痒地想买一个来玩。转了一圈没看到别致的。毕竟琉璃城刚刚起步,还玩不出许多花样。   宁疏狂见她逛了很久没看到心仪的,“没有喜欢的么?”   “我以为会有那种很漂亮的。”就姜秀在清宫剧里看到的,八角灯笼,八面涂画、八面观灯。她逛到现在看到最复杂的灯笼就是兔儿灯了,栩栩如生但不够精致。   宁疏狂想了想,“要不买几十个?”   以量取胜,姜秀嗔他一眼,“我又不是来进货的。”   他不知道进货是什么意思,“像星星那样应该很好看。”   是说几十个灯笼挂在一起。姜秀想了想,确实好看。琉璃城的灯会规模还太小了,灯笼各挂各的,不像电视剧里好几排灯笼列在一起。真应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她看剧的时候还想着去影视城看一看,后来真去了影视城,都只剩光秃秃的场景。   道具组,你们骗得幼小的我好苦。   算了,随便买一个。姜秀将就着挑了只兔儿灯,给宁疏狂也买一个。两人走过小桥时还看到了白天的小雏鸟们,拿灯笼围成一个圆,在中间蹴鞠。他们招呼两人一起玩。姜秀刚刚吃饱,抱着臂表示她看看就成。   宁疏狂看了看来时路,“玉佩掉了。”摸摸腰间,“你在这儿等我。”   姜秀点点头。   不一会儿宁疏狂回来了,给姜秀带了桂花酥。姜秀吃了两块,剩下的给小雏鸟们。   她不偏心的时候对谁都很好,偏起心来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孩子们玩累了,姜秀也看倦了,她有一个想去的地方。正要离开,桥那头有个人大喊着朝他们跑来:“公子!那位公子请等一等!”   男子气喘吁吁地在姜秀和宁疏狂面前停下。   姜秀定睛一看,这是个魔修,而且刚刚入魔,看着很弱的样子。怪不得跑这几步路就上气不接下气。小伙纸,你这么弱是会被强者吞掉的。   男子看清了宁疏狂和姜秀的容貌,愣了下:“你是……魔、魔君?不,现在的魔君是龙阳了,你是……宁……”   “宁疏狂。”姜秀瞬间敛了笑,“道友记性这么差,怕是在魔界活不久啊。”   “修士?这里怎么会有修士?”男子惊讶非常,这次他记性不差了,“你是陆雪音的师妹,姜秀?”   姜秀看宁疏狂,“我知名度比你高。”   宁疏狂:“嗯。”他用指腹揩去她嘴角的糕点屑,“那怎么不高兴了?”   她是不高兴。男子说第二句话时她的眼神就冷了。姜秀自个儿不知道罢了。   “有么?”她歪了歪头,看向男子,“魔修未经允许不能离开幽寒城,你跑出来是想找死?”   男子讷讷,“我、我刚和道侣来魔界,还没去幽寒城……”   姜秀:“太好了,一死死一双。”   男子:“……”他觉得姜道友对他的敌意比宁疏狂强多了,而且他看得出她不是在开玩笑,“我们明天就去幽寒城!是我道侣她看到这边有很多亮光,就想过来看看……”   姜秀:“这位道友,好奇心害死猫。你们一路走来,没发现魔族一直盯着你们看吗?”   男子这才注意到那些魔族的目光。   魔族认得宁疏狂和姜秀,不认得他们。怪不得一路上不管他道侣怎么和魔族搭话,对方都不理他们。   姜秀:“你想干什么?”   “我……”男子鼓起勇气,“我想问问姜道友,你的兔儿灯能否割爱?”   姜秀瞟了眼手上的兔儿灯,“这街上有很多花灯。”   “我道侣说其他的不好看,就这个还行。”   这倒是实话。   姜秀选这个兔儿灯是“退而求其次”,不算多喜欢。割爱便割爱了。正要递出去,心念悄转,“那你问问他。”   忽然被点的宁疏狂:“……”   姜秀把自己的兔儿灯塞进他手里,另一个夺过来,“这个才是你的。”   宁疏狂想起来了,试图挣扎,“那个才是……”   “这个是。”她躲到他身后去了,露出半个脑袋,“你问他吧。”   她就是故意的。都说风水轮流转,她今天就要把过去的风水都转回来。   宁疏狂无可奈何。他听到姜秀在笑,额头抵着他的背,笑得像一簌抖落的梨花。怎么办呢,心上人喜欢,也只能这样了。   男子迟疑。谁不知道前魔君?和天道之女平分秋色的人。据说不管他受了多重的伤,第二天都能完好如初地出现。他是修士的噩梦,修士听到“魔君”就内心震颤。   但眼前的男子除了“银发、赤眸”,其他的都和“魔君”对不上。尤其是那又溺又叹的笑。噩梦怎么会有软肋?   这时宁疏狂说:“金钱诚可贵,兔灯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男子:“?”等等我没说我还没说我出多少钱呢。   宁疏狂:“你为什么要买这只兔儿灯?”   问到点上了,男子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对我的道侣——”   宁疏狂:“你看看这上面的胶痕,这是做这只兔儿灯的匠人留下的。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又怎么样了。在你看来这是一个普通的兔儿灯,但在我眼里它是一个象征。”   男子:“???”   姜秀笑得前俯后仰,轻捶宁疏狂的背,“你倒是让他说完啊。”   他忽然就醋了,“不卖。”还问姜秀要不要杀了他。因为那个青衣魔族死了,是他动的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也应该是那样的下场。   男子:“……”死亡来得也太猝不及防!前面不还说得好好的吗?   这修士是不识趣了点,但不至于杀了他。姜秀双手搭在宁疏狂肩上,看着男子,“你去叫你道侣来。”   男子恍惚了下,“让她替我死?”   姜秀困惑,他感觉不到是否有杀意么,她又没这意思,话到嘴边学了宁疏狂吓唬人的坏毛病,“是啊。”   男子双腿发软,想不到他们俩刚来魔界就要死!不,只有她一个人死。他还可以去幽寒城……   “不。”他下定决心,师妹为了他叛出宗门,他断不能辜负了她,“要杀就杀我吧。我只有一个请求。”   有骨气,姜秀:“什么?”   “让我把她喜欢的兔儿灯,”男子艰难地开口,“给她好吗?”   嚯。姜秀笑了,触见宁疏狂那在醋意和杀意之间反复横跳的目光,先踮起脚亲了他一口,再说,“好吧,你把兔儿灯拿走,给了她再回来受死。别想跑,这里可是魔界。”   男子视死如归地点头。   他拿着兔儿灯往回走,脚步虚浮。见到了在酒楼前等待的少女,“师妹。”   “师兄!”少女开心地接过兔儿灯,“师兄,你怎么这么伤心啊?对了,这里是魔界,不接受灵石呢。你没有钱怎么买的?”   “我……”男子咬紧下唇,抬起苍白的脸笑了笑,“师妹,我刚遇到一个道友,她说魔修不能乱跑,要先去幽寒城。我现在有事,你先去幽寒城,之后我会去找你的。”   “为什么不一起去?”少女察觉不对,“师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遇到道友了,什么道友?魔修吗?”   男子咬咬牙,“你听我的,先去幽寒城。现在就去。我走了。”   他狠下心转身跑掉,身后传来少女的呼喊声。   男子义不反顾地回到原地,却只看到了一只安静地坐在地上的兔儿灯。旁边的孩子们换了一种游戏,其中一个女孩上来递给他最后一块桂花糕,“哥哥说两只兔儿灯都给你,这块糕点是姐姐给你,让你哄后面那个姐姐的。”   他恍惚了下。   道友玩我!   一块软玉从后面撞进他的背,用力地几乎要融进去了。   姜秀甩着宁疏狂的手,瞅准青石板砖玩跳房子,蓦地偏了偏头,“你听到了吗?”   宁疏狂:“叫声。”   “错。”姜秀神秘地挥挥手指,“是恶趣味被满足的声音。”   姜秀本想去看月亮。就是怪石上。琉璃城的百姓叫那里“地尽头”。   宁疏狂说现在的月亮不满,在哪儿看都差不多大,月圆时再来才好。   月圆时不就是他的生日么。又变相地要了个承诺,好吧好吧。反正夜也深了,姜秀要回去困觉。下次就下次,他们有的是时间。漫长岁月里可以看好多次月圆,过好多次生日。   是夜。姜秀刚睡下不久,蓦地感觉有人弯腰靠近她耳畔,吹了口气。   她没睁眼,迷迷糊糊地去拽他的手。被宁疏狂牵起来,不知道往哪里去。她像只被吵醒的小熊猫,生气地往他衣服里钻,等宁疏狂停下时姜秀整个脑袋塞在胸前,闷声说:“要不是你长得好看,一定干掉你。”   仗着朕喜欢,胡作非为。   宁疏狂顺她的头发,摸到一撮呆毛,揪了揪,“睁眼看看。” 第67章第67章   他像一条撞向寺钟的杵,荡开一片灯笼海,停在她面前,“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我不说了。”   这蜡烛真他娘的熏眼睛。   姜秀正揉着眼皮,闻言愣了下,“啊?”   “啊?”宁疏狂不解。   “你别哭。”   “你以为我要哭啊?”   两人同时说话。   宁疏狂:“……”很认真,“不是么?”   “不是。”姜秀上次哭是从娘胎出来的时候,她妈说她是个弥勒佛转世,世界上没啥能让她哭的事,再难过,面无表情也就过去了,有什么好哭的,“这蜡烛,熏我眼睛呢。”   宁疏狂:“你是修士。”   对哦。姜秀用灵力在眼上走一圈,不适立马消失了。   哎呀。刚刚的旖旎气氛消失了,姜秀眨巴眨巴眼,“三个时辰就三个时辰嘛,你别当魔君了,别受伤了。”说着拉着他的手甩了甩,“好嘛?”   宁疏狂:“好。”说完他忽然想到这似乎不是自己的目的,“我想知道为什么变成半个时辰了。”   姜秀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最近看书太累了?”   宁疏狂:“你看什么书?”   姜秀:“……”   算了,去它的惊喜。   姜秀把未来规划都说了。   结果就是……“三个时辰”。   宁疏狂说他不在意以后住在哪里,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姜秀一腔打造新家的热情也被“三个时辰”浇灭了。她思考的方向从“宁疏狂喜欢”变成了“我喜欢的床”。不管滚多久都很舒服的床。   ……   从琉璃城回来的第二天,宁疏狂又到修仙界“上班”了。跟在后面的魔将再次纳闷,前魔君大人好像还是很烦心。和福星的感情还是没修复好吗?   “你说,”宁疏狂竟主动搭话了,“三个时辰很长吗?”   魔将:“……”怎么又提三个时辰!求求不要再打击我弱小可怜的自尊心了。   宁疏狂冷觑他,“说话。”   “不长。”魔将生无可恋,“短,短得很。”   “是啊。”宁疏狂得到认可,下定决心,“下次争取五个时辰。”   魔将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全魔界好男儿的时长都在您身上了,加油。不过这么看他和福星的感情又变好了,这是好事啊。   正这时忽地地动山摇。不止脚下在晃,天也在晃。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浪荡开万物,把魔将掀翻在地。   宁疏狂岿然不动,衣袖高扬。   魔将只知大事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宁疏狂举目远眺,淡淡道:   “要变天了。”   ……   身在诛神宫的姜秀也感觉到了一场剧烈的震颤。   抬头望去,魔界染血天幕上出现一条条隙缝,像青花瓷上的裂纹。紫光游走,穹隆若一张泼溅红紫亮色的画布。   姜秀感觉到空气里的灵气明显变多了。如西伯利亚冷空气般席卷魔界。   糊涂妖急匆匆地跑来,“界门要开了!”   这意味着人间和魔界相通。修士不用再站在修仙界被动挨打,他们可以进入魔界了。   糊涂妖:“福星,我要去君临城,你留在诛神宫吧。”   她等这天很久了,“我和你一起去。”   君临城仍似一座沉默的巨人坐落在焦土般黢黑的土地上。两界通道的梵高式色彩被模糊了,像糖纸般轻薄而又坚不可摧的结界后是数以千计的修士。乘着或剑、或法器,气势磅礴。   姜秀看见严阵以待的魔兵遍布城里城外。从天上看像黑色工蚁,密密麻麻。从魔兽车上下来,她跟着糊涂妖上到城楼。只见魔兵之上是凌空魔将,与修士遥遥相对。双方都没有动,还在放狠话环节。   云松子缓缓举剑,“今日便是魔族死期。”   修士附和,群情激昂。   刑天辖下的一个魔将和他脾气一样暴,唾口大骂:“你们修士自诩正道,竟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韬光养晦怎么叫下三滥了?你们安插奸细就不下三滥?”   自上次青玄宗一战后,修士伤亡惨重。魔界乘胜追击,摧毁了不少修仙宗门,杀掉的修士连起来能围修仙界一圈。现在才知道这是云松子他们故意卖的破绽。   陆雪音用秘境中找到的上古“双魂生骨术”为每个修士做了一只“影傀”。   人的魂魄和影子是一体两面,扯下足够多的影子就能做一个和本人相差无几的魂魄。影傀死了本体无碍,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云松子等人用这个办法骗过魔界,让魔族以为修士已无还手之力,骄傲自满、放松警惕。为自己争取到了疗伤修炼的时间。   另一边陆雪音也找到了那设下结界的上古修士的坟冢,取回解开结界的秘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云松子看向陆雪音,眼神柔和慈爱,“雪音,动手吧。”   陆雪音微微颌首,御剑上前,停在结界前,伸出手掌,如羽毛般落在结界上。   金色纹路从指尖蔓延而出,赫然是上古阵法。   双手结印,口中逸出晦涩咒文。   云松子欣慰地捋髯,看向靳云天,“雪音念的是什么?听着很有韵律。”   靳云天:“……”   解开结界的咒文是他们在那上古修士的枕头底下发现的,只有见过修士残念的他和陆雪音听得懂。但靳云天始终觉得他听错了,他怎么能告诉云松子这是一首歌?唱的还是“远方的朋友来相会,请你留下来……”   算了,靳云天按了按眉心,“我也不知道。”   “……破。”   最后一个字重重吐出,轻轻落下。陆雪音仰头望着无色结界。却半点动静也无。   刚刚还很紧张的魔将回过神来,接二连三哄笑。   “不过如此嘛!”   “这结界可是你们修士的祖宗设的,当孙子的还想破老祖宗的东西?乖乖滚回去等我们来打吧!”   云松子摇摇欲坠,莫非功亏一篑,“雪音……”这声呼唤上压了很多东西。换成另一个人会觉得重得喘不过气。   陆雪音瞟了云松子一眼。翻手屈指,蜻蜓点水般叩了一下结界。   轰——   比第一阵强劲千倍的气浪散开。把修士和魔族都掀了个人仰马翻,上古修士残留的威压竟恐怖如斯。姜秀差点从城楼上摔下去,幸而糊涂妖用自己的身体卡住了门,把她拽了回来。   “我用不了灵力。”那一瞬间她好像被封印了。设下这个结界的修士一定很厉害,放到现在能一个人灭了整个魔界。但他竟然没有,真稀奇。   “看。”糊涂妖指着远处。   姜秀举目望去。只见结界破损后经年不遇的灵气和魔气相撞,弥散出无数扭曲的色彩。深渊底翻涌的魔气受到牵引,像闻到老鼠味儿的猫一样张开锋利的爪子攀爬、奔涌向另一边。   “不能让魔气涌入人间,列阵!”云松子急急道。   成千上万的法修掐诀,在方圆百里形成困阵。这时天空忽然暗了,修士纷纷抬头,只见一条遮天蔽日的巨蛇游到法阵上空,虎视眈眈地吐信。   巨蛇冲上天幕,盘作一团压在法阵上。法阵没有破碎,反而因它源源不断输入的灵力得以巩固。   修士忙于应付魔气的时候,魔族也调整过来了。按照计划,修士想阻止魔气涌入人间,他们偏要这么做!龙阳让曲观山带着魔修去破坏法阵。其他魔将对付一般修士,天命之女和她的道侣就交给他这个魔君了。   姜秀看见龙阳“咻”地飞向陆雪音。先在心里给他上一炷香,死得其所啊小龙阳。   也不知道龙阳能在陆雪音手下走多久。   书里写陆雪音和“魔君”大战用了先扬后抑再扬的手法,前期魔君被陆雪音压着打,中途仙剑忽然罢工,因为陆雪音质疑自己的“道”。战胜心魔后,一剑穿心诛灭“魔君”。   果然姜秀见陆雪音祭出一柄剑。   不对。她揉了揉眼睛。指着问糊涂妖:“那把剑‘流光溢彩’吗?”   “你师姐拿着的剑?”糊涂妖摇头,“很普通嘛。”   那可是仙剑,不应该普通的。   或许是编剧又加了什么新设定……   “福星!”   糊涂妖的话还没落地,姜秀御起灵力盾,一柄嗡嗡作响的灵剑刺在盾上,一步之遥。   数个修士摘下隐身符,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是青玄宗的弟子。她的同门。   一个弟子面露怯容,“杨师兄,这样不好吧,陆师姐让我们来救她……”   “你看她需要人救吗?这个叛徒。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被逼到这般田地。就算陆师妹回来了,那也是陆师妹的功劳,与她何干?别忘了那之前我们因为她死了多少人!”说着用阴冷目光睨她,“而且掌门已有授意,让我们将她就地正法。这样一个废物,不配拖陆师妹的后腿。”   掌门?云松子么?   姜秀反应平平,很淡定的样子。那面怯的弟子犯起嘀咕,“她都知道我们要杀她了,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废物是这样,不知何为强者,自然不知何为畏惧。”杨姓弟子轻蔑道。   这时守城的魔兵赶了过来。他嘱咐其他弟子对付魔兵,姜秀这个功劳给他。她旁边那只黑乎乎的妖魔就当添头。   还真是旁若无人。   “添头”糊涂妖很不高兴,“福星,你能对付他们吗?”   姜秀一眼就看出这几人里最狂妄的就是修为最高的,金丹期。   姜秀唤出灵剑。不愧是长老的剑,廖归鸿还没修炼出剑灵就提前给自己准备了一把极品材料炼制的灵剑。难怪来了魔界也舍不掉丢掉。   姜秀灵府里的小小小剑灵嗅到了战意,一改常年躺尸的状态跳了起来。外界看来便是姜秀唤出一柄极品灵剑,从心口到掌心的灵脉如水流动,融入剑身。一瞬间,剑好像活了过来。   看着那杨姓弟子贪婪炽热的目光,姜秀挽了个剑花,“想要?来抢啊。”   ……   手持仙剑的陆雪音忽觉心头一颤,破损的剑灵急切地上蹿下跳。   只是这么一怔,龙阳的拳头到了眼前,魔之罡气像一面重重的墙压了下来,陆雪音防御不当,身体飞出数百尺远。   “雪音!”靳云天想赶到她身边,可他知道现在更重要的事是什么。咬了咬牙,迎上龙阳。   仙剑脱手落在不远处。陆雪音按着心口,忽地听见耳畔有一道沉郁阴暗的声音说:“让我帮你吧,雪音。”   “不。”陆雪音啐出血沫,“我不许你伤她一根汗毛。”   “她不会死的。”那声音退让了,“她是修士,一点心头血杀不了她的。而且那剑灵本就是你的,若不是她让剑灵残缺,你怎会无法唤醒仙剑,又怎会浪费掉世上最后一瓶神血?”   陆雪音:“……”   “你知道她是怎么打算的,她很快就要离开你了。”声音悲戚起来,“杀了魔君,杀了宁疏狂,她就会又是你‘最好的师妹’了。”   陆雪音有所动摇:“……”   “以她现在的修为是不可能与你一同飞升的,而且她不一般,她是福星转世,一步登仙就是成神。只要她的一点心头血,顺带取回剑灵。你杀了群魔,还三界一个太平,与她一起飞升。一切顺理成章,如你所愿,不好么?”   陆雪音沉默了半晌,“丛冷炎,你为什么这么想帮我?”   丛冷炎低低地笑,“因为我爱你啊,雪音。”   爱使他疯狂。 第68章第68章   弟子重重摔落在地。   惊恐之下唤剑来救,未至跟前被半路拦截。姜秀以剑挑剑,高纯磅礴的灵力轻而易举将他附着在灵剑上的灵力震散。灵剑软绵绵地掉在地上,姜秀一脚踩住,剑尖抵着弟子喉咙,“就这?”   “这不可能!”面容扭曲,“你不是姜秀,怎么可能有人在短短时间内从炼气提升到金丹?而且、还是如此精纯的灵力,整个三界只有陆师妹才能办到!”   她这金丹这么不起眼么?姜秀还以为他故意挑衅。   哦,她知道了。他必定以为金丹修士很傲,见人就放威压,恨不得对方五体投地。而姜秀到现在都没必要掌握用金丹期威压吓唬人的技能。和她照面的修士若不用神识探查,基本看不出她是个金丹修士。   先前姜秀确实是个半桶水金丹。但她搜魂了廖归鸿。廖归鸿学过的青玄宗心法、剑诀,她全都记住了。还有他怎么看到有关炉鼎的书,怎么抓炉鼎,怎么折磨他们,怎么把炉鼎的魂魄囚在躯体内……他干的坏事姜秀也看尽了。   这里头还有一个原因是姜秀的金丹期修为不是靠实打实修炼、拓充灵脉升上来的,而是借用灵材这等外物。因此金丹期属性没那么明显。看着人畜无害,很有迷惑性。   “我师姐让你们来救我。”姜秀动也没动剑尖,那附着的剑气便划破了弟子的喉咙,“你们反而要杀我,若她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不过大家怎么说都是同门,我把你们留给她处置。”   她看着弟子挣扎着想从储物袋里拿生机丹的样子,脚尖一挑一踢,储物袋落到掌心,“刚好我还缺个储物袋。”抹去神识,“这点伤死不了,就不用浪费丹药了。”   魔兵控制住了四个筑基期的。跑了一个,姜秀没去理会,掉头看糊涂妖,它没事。毕竟那弟子连她都对付不了,何来取个“添头”。   糊涂妖亲眼见着姜秀把这修士打得落花流水,期间还能和另外几个周旋,“福星,我现在相信你一点都不弱了。”   姜秀让魔兵把四人绑起来丢进小黑屋。他们竟还试图挣扎,真是年少不知躺平好。   一人忽地落在姜秀身后,把她扳过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查看。姜秀一头雾水,“我没事。”   宁疏狂这才松了口气将她拥入怀。   姜秀下巴搭着他的肩,看向还打得天昏地暗的修士和魔族,蓦地嗅到血味,寻到宁疏狂黑袍下,“你受伤了。”   他真的被削弱了好多。   “小伤。”这伤本不必受。只要不迎战陆雪音和靳云天他就不会受伤。是方才察觉到姜秀被围,急着来救……他看了眼垂死挣扎的修士,眼底卷起骇人杀意,“要杀了他么?”   “留给师姐。”   “好。”宁疏狂握她的手,“不脏了你的手。”   他还记得姜秀第一次见到满地鲜血的样子。就是那竭力求生的“虚伪”生机勃勃地网住了他。而现在她面对一个喉咙汩汩流血的人也无动于衷,说不清到底是姜秀改变了宁疏狂,还是宁疏狂影响了她。   他从没想过姜秀动手杀人的场面,不管杀的是谁。宁疏狂出神地看着这双握剑的手,白,且柔软。他与这双手最常打的交道是动情时在背上的抓挠。宁疏狂可以自己泡在血里,泡成发胀泛白的孩尸。却不愿姜秀溅上一点。尽管他麻木了,却始终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愿我所爱洁白如初。他这么想。   姜秀到现在都很讨厌血次呼啦,习惯了不代表喜欢。再有一粒眼珠子掉在她鞋上,她还是会犯恶心。无波无澜的犯恶心。陆雪音把她保护得很好,在宗门时她没参加过任何比试,也没杀过一只妖兽;在丛家时常梦游,有血腥场面时陆雪音还会给她蒙一条白布。于是姜秀乖乖坐在角落里等,等战斗结束,等师姐来牵她的手。   就算她破例对廖归鸿搜魂,到底是没取他性命。眼下对这个弟子也不会。除非真有什么事打破了她的底线。谁也不知道她的底线是什么,人没被逼到绝境,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线是什么。   “杨师兄!”刚刚逃走的修士去而复返,大声喊道,“掌门说了,若你杀了姜秀,你就是青玄宗下任璇玑峰峰主!”   本已放弃挣扎的弟子忽然睁大双眼,咬住牙狠下心,大不了用掉这只影傀,换一个长老之位,值了!他把灵力全涌向灵府,身体燃烧起来。   金丹自爆!   逃走修士想不到他会这么做,躲闪不及被狂暴的金丹期灵力掀了出去,当场神魂俱灭。方圆十里内的魔兵湮灭,城楼撕裂城墙倒塌。   动静之大,让交手中的修士和魔将都愣了下。   靳云天疾退数十米,先前和龙阳交手时他没这么厉害啊,怎么当上魔君之后忽然和宁疏狂一样难对付了。一双柔荑抵住了他的背,靳云天惊喜回首,“雪音,你怎么样?”   陆雪音小脸煞白,“我很好。”她望向气浪犹存的君临城,“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我让他们去救秀儿,为什么会自爆金丹?”   靳云天怕她太担心,丢下这里跑去找姜秀,“她没事的,雪音,眼下杀了魔君才最要紧!”   陆雪音眼神恍惚了一瞬。丛冷炎说:“我知道姜秀怎么了,你的师尊云松子要杀她,因为他觉得姜秀妨碍了你,是你的牵挂。靳云天和云松子没两样,他们都不理解姜秀对你来说有多重要。雪音,让我去做吧。只有我是真心爱你的。”   靳云天觉得陆雪音很奇怪,莫不是仙剑未能开刃,她怀疑起自己了吗,“雪音你还好吗?”   陆雪音闭了闭眼睛,“好。” 第69章第69章   噫。姜秀还是头一次见自家的池塘里长出黑色莲花,别样的漂亮,“好看,这是什么莲花?”   “并蒂莲。”宁疏狂说,“花开并蒂,这种莲花天地间只有两朵。这一朵是我在天尽头摘的,天是白的,它是黑的,很奇怪对不对?”   “是很奇怪。”姜秀戳了戳。指尖如触电般麻了。   “它能吃,而且味道很好。”宁疏狂将莲花递到她唇边,“要不要尝一尝?”   尝一尝也无妨。姜秀想着咬一小口。舌尖碰到花瓣的一刹那,莲花如冰一般融化在她口中。   她捂住嘴,“我还没吃呢,它就化掉了?”   宁疏狂微微一笑,“是啊,灵材就是这样。”   姜秀:“灵材?”   “分钟是什么?一分钟有多久?”声音陡变,“我这次骗你超过一分钟了吗?”   姜秀蓦地睁开眼。   她还在秘境里。   丛冷炎坐在台阶上,把玩着碧绿玉露,“上次你问我找到沉舟花了没,我找到了。这就是让御梦师无所不能的灵药,可惜我还不够强,据说上古御梦师行走于世,玉露沾衣久而不散。举手抬足便能使人入梦,更有甚者可以造一场持续百年的美梦。”看向姜秀,“陆生莲是什么味道?好吃吗?”   梦里的黑莲花。   姜秀去抠嗓子眼,丛冷炎:“别干这种蠢事,显得我也很蠢。”   “你就是蠢。”姜秀骂他。   丛冷炎:“……”   “陆生莲可以一步登仙,你不给师姐吃,给我吃?”完全不懂这个蠢病娇的逻辑。   这好东西他藏着掖着,又不和姜秀一样知道女主必飞升。只有一个解释,他所谓的爱不过如此,“你不会本来是想看我师姐是否飞升,如果是你就吃下陆生莲和她一起?”   看丛冷炎一瞬的动摇,姜秀知道她说对了。   他费这么大劲,骗她吃陆生莲是为什么?不会真想让姜秀和陆雪音一起飞升吧。他要有这么“好心”,天都要塌下来了。   陆生莲在体内化开,开源般的灵力涌入灵府。元婴、观火、洞虚、灵寂……修为跃升之际,姜秀听见丛冷炎娓娓将目的道来。   “靳云天害我入魔渊,他以为我死了,没想到我不但得到了上古御梦师的传承,还从一个弱小、无用的修士蜕变成了真魔。还在魔渊之下窥得昔日秘闻,与你有关……”   黑气攀上丛冷炎眉心,显出残败真容。   “雪音的剑灵不完整,所以神血无法唤醒仙剑。可这三界已经没有神了,那是最后一瓶神血。你知道福星是什么吗?是被上天惩罚的神明啊。上神下凡是为渡劫,福星降世是为神罚。本来你这样胸无大志的,确实能活很久。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入神、半仙、仙。姜秀像一个装满水的陶瓮,五感清明,身体轻盈。踏入“仙”境的感觉确实不一般,她有一种自己挥挥手就能填平山海的错觉。又古怪又新奇。   丛冷炎给她吃了陆生莲,那她岂不是整个修仙界修为最高的人了?他是不是蠢,这么一来姜秀就能杀他了。   姜秀唤出灵剑,却听丛冷炎说:“唯有你的心头血能唤醒仙剑。”接着他凝成一团瞬到出口,“你会帮她的,雪音可是你‘最好的师姐’啊。”   跑得掉么你!姜秀追了出去,与一人迎面撞上,“师姐?”   轻盈若雾的丛冷炎停到陆雪音肩旁,攥住她的手,举起,“刺进她心口,就能唤醒仙剑了。”   陆雪音愕然,“这和我们说的不一样!”   “她愿意的,她是你师妹,她怎会不愿?”丛冷炎抬头看天,“再不快点,她就要飞升了。”   魔界血染的苍穹上蓦地飘来许多五光十色的云彩。   因为感应到此地有一个突破半仙境界的修士。劫云飞来、聚拢。一切需要时间。   姜秀看见倒在地上的靳云天和龙阳。龙阳还活着。   靳云天总算知道陆雪音这些时日来的异样是谁所害,“雪音,不可以,你不能被心魔蛊惑……”   “快啊!”丛冷炎在她耳畔催促,“杀了魔君,一起飞升。”   杀了魔君!   一起飞升!   刹那恍惚。等她回过神来,仙剑已离姜秀心口只差一寸。   姜秀抓住仙剑,血染白刃。   “他说心头血你就信?”她唤出灵府内的小小小剑灵,剑灵在剑刃上欢快地跳舞。姜秀催它,“回你老家去啊。”   剑灵困惑地看着她,摇头晃脑。姜秀不得不屈起手指,弹了它一下。小家伙嗷地一声融进了仙剑。刹那间仙剑流光溢彩,仿若无边星辰,搜罗漫天群星。   陆雪音:“……”   丛冷炎:“……”   “非要用心头血,那从前的神开刃是不是要用力捶自己一拳,不然吐得就不够多?”姜秀一脸嫌弃,“丛冷炎,你能不能带点脑子?也就我师姐会被你骗了。师姐,你早点说你要什么嘛,我配合一下很难吗?”   姜秀压根不相信丛冷炎说的话。就算他说“今天天气很好”,姜秀也要亲自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他可是想取代她留在陆雪音身边,自然会把区区一件小事说得很夸张。 第70章第70章   一只鸟儿折翼下坠,坠入他怀中。   宁疏狂像接住一片羽毛,长睫凝聚的泪落在她眼下,砸出一滴泪痣。   姜秀眨眼,“你怎么哭了?”   她忘了手上有血,伸手去触他的脸,留下一朵红花,“哎呀,弄脏了。”   宁疏狂这才看清姜秀并没有用身体接剑,她双手抓住了。   姜秀的灵力冲淡了陆雪音的。   这原本是她这条咸鱼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感谢丛冷炎送来的陆生莲。姜秀竟然替宁疏狂接下了这致命一剑。虽然她只能消减灵力抵挡不住剑气,双手被剌得深可见骨……不过这是值得的。她救了宁疏狂。   陆雪音似乎被她满手血吓到了,刹那清明,“秀儿?你、你受伤了……”   这才是她的师姐,不是那个被丛冷炎引入歧途、被剧情控制心神的陆雪音。   姜秀一直以为剧情是不可战胜的。   但她从接引神光里出来了;   她接住了本会杀死宁疏狂的一剑;   她唤醒了陆雪音。   她好牛,她觉得没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仙剑在挣扎,想回到陆雪音手中,就像编剧推动剧情的意志。   姜秀想了想,松开手。   仙剑回到陆雪音面前,悬停着,像在与陆雪音对话。接着将剑柄转过来对准了她,静静等待,等待陆雪音握住它,杀了宁疏狂。   姜秀内心其实很忐忑。   把选择权交给女主,这不是疯了么。陆雪音有身为主角的使命,万一她真的要杀宁疏狂,姜秀未必拦得住。   知道编剧是她的冤种朋友之后,姜秀忽然间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敬畏。她一直在用只有自己知道的未来衡量陆雪音,这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她究竟是相信陆雪音这个人,还是相信她作为女主的身份呢?   如果她相信陆雪音,那就应该让她选。   所以,姜秀放手了。   陆雪音看向姜秀。   她挡在宁疏狂面前,似乎不管陆雪音要做什么,她都会拼尽一切抗衡。   这不是秀儿。   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秀儿了。   她已经有了想保护的人,所以……不再需要牵她的手了。   那她想保护的那个人呢?   陆雪音的视线落在了她身后。   他只是站在那里。   一个字也没说。   陆雪音看得出他和自己一样,不懂姜秀这么做的原因。   但没关系,他可以不用知道。他是那么深信,没有一丝动摇。   如果现在在她身后的人换成自己呢?陆雪音会问为什么。她知道靳云天也会问为什么。他们需要一个理由。   陆雪音现在才明白。   原来,没长大和放不下的人,是她啊。   姜秀见陆雪音抬手,呼吸紧紧绷住。   她的指尖停在剑柄前,唇齿间溢出两字:“解契。”   陆雪音眉心上古符文若隐若现。   嗡——   仙剑发出响彻整片大地的悲鸣,无色声浪荡漾开去。   属于陆雪音的剑灵从仙剑里跳出来,一个大的屁股后面跟着一个小的,小的还回头想往姜秀那儿跑,被大的拽住。   任谁也无法相信,女主竟然和命中注定的剑解除了契约。   失去主人的仙剑又变得黯淡无光,掉在地上激起尘土。   陆雪音却发出解脱般的喟叹,从储物袋里取出自从她得到仙剑后就再也没用过的灵剑“只影”,这是她第一次历练得到的。品质不算极好,却是她最爱的剑。   一大一小的剑灵回到只影里。   姜秀不甚确定,“师姐?”她和仙剑解除契约,应当就没那么想杀宁疏狂了吧。   “嗯。”陆雪音笑了笑,“我去了上界会想办法回来看你的。”   她不再执着于和姜秀一起飞升了。   这才是她的师姐。姜秀心下雀跃,她真的改变了结局!   陆雪音:“你不是已经踏入成仙境,迎来接引神光了么?”   姜秀差点忘了,她刚刚是从接引神光里跑出来的。   陆雪音知道姜秀不想去上界,若不是她听信丛冷炎……想到这,她转眸寻找丛冷炎,却不见他踪影。仙剑也不见了。仙剑是秘境之主的象征,它回秘境去了?陆雪音隐隐不安。   这时姜秀问:“师姐,我只要境界退到成仙境以下就不用飞升了对吧。”   “嗯。”是这么说没错。   问题来了,姜秀不知道怎么让境界倒退。修士巴不得进境,谁会故意损害修为。   “说不定糊涂妖知道。”   方才宁疏狂见姜秀不见了,发疯似地到处找。把糊涂妖落在原地了。   它还在原地,倒没什么事,只是看着有点呆。   宁疏狂觉察不对,“糊涂妖?”   “啊……”糊涂妖回过神,“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没有比眼下更重要的事,宁疏狂:“怎么让秀秀的境界降下来?”   “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忘了呢?忘了就罢了,现在忽然又想起来了。”糊涂妖看着他,“对不起,宁疏狂。”   宁疏狂此生听糊涂妖说过两次对不起。   一次是他从琉璃矿里逃出来,被糊涂妖找到后它对自己说对不起。   第二次便是现在。   糊涂妖:“修士的境界是降不下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   糊涂妖有点絮絮叨叨,“我怎么能忘了呢?那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忘记?”   宁疏狂皱眉,它怎么了,“糊涂妖——”   轰隆!   一道天雷狠狠砸下。   宁疏狂回首。   是姜秀的位置!   姜秀心有余悸地看着被天雷击打过的地面。一片焦黑。   她的手传来一阵剧痛。方才天雷砸下,陆雪音及时救了她滚落开去。两人都被雷光溅射,陆雪音毫发无损,姜秀的手掌却有了一小块黢黑。像一块被火烤过的焦炭剥落。   劫云聚在一起。紫雷不知几时变成黑雷。   “师姐,飞升的雷劫是这样的吗?”   “不,飞升雷是紫色的,这是什么?”陆雪音喃喃,见第二道雷将落,推开姜秀迎了上去。   黑雷降下时有五人合抱那么粗,在离陆雪音眉心只差一寸时缩小乃至消失。   陆雪音一怔,立刻明白这是姜秀的劫雷,它们只会伤她。   她心里涌出巨大恐惧,不安成真,“秀儿,快走!”   听到陆雪音嘶声力竭的吼声,姜秀意识到大事不妙,御剑奔逃。   这时姜秀足下大地震颤,魔渊深处传来什么远古生物的咆哮。大地皲裂,没能及时反映的魔族和修士都落入深渊。地面凸出,上升,拦住她去路。一道劫雷砸在她面前,将姜秀掀翻。   那接引神光又锁住了她,把姜秀提到半空中。仰面朝上,她看清那淤流般的雷电。它们不是来助她渡劫,是来杀她的。   一团魔气浮到半空中,变幻出一张人脸。   他怀中紧紧抱着那柄仙剑。仙剑被恶意浸染,剑身漆黑如夜。   “魔渊下的秘闻远不止这些,上界将犯错的神流放到这里,每个神都有不一样的劫。有的是功德劫,有的是时限劫。前者积累足够的功德就能返回上界,后者不管做什么都不行,要等时间到。所以时限劫的神变成人之后不得修炼,最多只能当半仙,活上万年,等死了再入轮回,再受为人之苦。和你一样被流放的‘福星’,有一个不信邪,非要修炼成仙提前返回上界。他成功了,等待接引神光,等待十八重雷劫。”   说到这,丛冷炎顿了顿,“只是他没想到他等来的不是飞升雷,是湮灭雷。这是你的囚牢,只要你想逃出去,上界就会诛杀你。”   这才是丛冷炎给她吃陆生莲的真正目的。   原本丛冷炎跟着陆雪音寻找仙剑,中途与靳云天交手落败。阴差阳错坠落魔渊。对修士而言魔渊是折磨,但丛冷炎已经习惯折磨,他学会和折磨共存,甚至享受折磨。吸收魔气时他甚至感觉到无上快.感。   他看见渊底石壁的记载。才知道魔渊是魔神开辟的,原在上古修士设下界门前。第一个心魔缠身的神试图自救,在渊底度过无尽岁月。非但没有成功,还让这里充斥恶念和怨气。因为他看到神明是如何放弃这里,如何撤离,如何抛下他一个人,又如何把和他一样“生病”的神丢下来。   丛冷炎与一个已经消散不知多少万年的魔神共情了。   他没有生病,他只是有了欲望。   他想要被在乎,被关心,被呵护,有错吗?   他没有错。   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既然陆雪音不愿意接受“丛冷炎”,那他就变成另一个人。他要取代姜秀。   只有丛冷炎知道湮灭雷。等雷劫过后,他就会用魔神留下的秘术改头换面。就算代价是死后要变成一团无神无知的魔气,他也认。   丛冷炎抚摸着仙剑,“我要雪音扬名,我要她飞升,做人人憧憬的修士。你是她师妹,反而碍她的事,你不配当‘姜秀’。”   姜秀费劲地抬起手。   然后竖起中指。   丛冷炎:“……”虽然不明白这手势是什么意思但感到了侮辱。   她在挣扎。   和方才一样,要从这接引神光里挣脱开去。   一道黑雷劈下来。   姜秀疼得表情都扭曲了。手上焦黑越来越多,却仍在坚持。每靠近神光边缘一点,她就有一丝欣喜。   丛冷炎莫名感到荒谬。   他是御梦师,可以在梦里实现计划,预想一切。在他梦里即将被湮灭雷诛杀的姜秀,应当是恐惧却又很快认清现实,放弃抵抗的。她和雪音不一样。雪音会与世间一切对抗到底,正是这一点让他如此迷恋。没用的师妹只会躲在她的羽翼下,离了她就是个废物。   废物会挣扎吗?   还是在认清挣扎无用后,继续挣扎吗?   丛冷炎知道不会。   是什么改变了她?   空气忽然紧绷。丛冷炎化作魔气,穿过层层叠叠的涎丝。没有犹豫,他握住仙剑迎战宁疏狂。他和仙剑的意志达成一致,杀了宁疏狂,助陆雪音走向巅峰。   又一道黑雷。   姜秀发现被黑雷击中后身上的焦黑越来越多,若是受完十八道湮灭雷,她会变成一块从内焦到外的肉,轻轻一碰就碎了。   她才不要变成炭烤鸡肉!   姜秀一边奋力挣脱接引神光,一边在心里骂她的冤种朋友。曲珍珍,小时候我还给你抄过作业,你这个白眼狼,咒你!给男二加什么戏?不准加!看看他现在多牛,从小boss一跃成为大boss,气死个人了。   姜秀看见陆雪音了。她想进入接引神光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姜秀吃力地指丛冷炎,她怎么样无所谓,但今天必须把那个蠢病娇干掉。   陆雪音明白她的意思。旋即和宁疏狂一起对付丛冷炎。丛冷炎冷不防地挨了陆雪音一剑,灵力在他魔气凝结成的身体上撕出一条口子,丛冷炎震惊且伤心道:“雪音,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陆雪音:“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说罢提剑便刺。   丛冷炎在两人夹击下十分狼狈。   可就算杀了他又如何,陆雪音要做的是救姜秀,她看向宁疏狂。两个人不久前还大打出手,陆雪音更是每次抱着必杀他的想法把宁疏狂往死里虐。绝想不到他们竟然有站在同一边的一天,“怎么救她?”   她直觉说宁疏狂有办法。   宁疏狂垂眸:“……”   姜秀的手指再次碰到了接引神光的边缘。   第五道黑雷降下的瞬间,她成功摆脱束缚,灵剑飞来接住她。脱险后姜秀下意识去找陆雪音和宁疏狂的踪影,却见陆雪音……她握着什么?   姜秀怔在原地。   一切似乎放慢了。   陆雪音嘴唇翕合,闭上眼,掩去不忍。掐诀,松开仙剑。剑势如破竹,刺破长空。是血吗?没有血。像窗外树上最后一片落叶,坠下了。   噩梦与现实重叠。   姜秀近乎摔到了宁疏狂身旁。   她捧起他,手中丝绸一样的银发褪了色。是黑的。赤色的眸漾成了月光一样的白。他要死了吗?到头来她还是没有阻止剧情发生吗?   “糊涂妖说它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宁疏狂望着凝聚的黑雷,伸手去抚姜秀的脸,“它说……”   它说它是只能寻找天地灵材的妖魔。   从它有记忆起就在不断寻找最好吃的灵材。   从人间到修仙界,再到魔界。魔族不像修士那样排斥它。于是它在魔界待了很久,久到沾染魔气都不自知。   它第一次见到宁疏狂的时候,他还是一朵长在地尽头的花。糊涂妖守着他,等他开花。但它发现这朵花无人灌溉,快死了。那里可是地尽头,它去哪里找水?没有水,它便取来魔的血。它以为月圆之夜这朵花就会开了,见到的却是一个懵懂的孩子。   那么美的一朵雪莲。   长成了一个天地生魔。   糊涂妖可惜了一阵,然后就把宁疏狂带着身边。后来它把这件事也忘了,同为异乡客,逐渐习惯互相取暖。   都说做人难得糊涂。它本应该就这么糊涂下去,却在看着那道接引神光时猛地记起从前的事。哦,它也是天地生的。是一道接引神光把它放到山里。那时它还是白色的,老百姓唤它“山灵大人”。糊涂妖这个名字是魔族给它的。   可这和姜秀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宁疏狂活着。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上她的唇。   上界对福星的怒火聚在一处,毁天灭地的黑雷落下。   姜秀听见他温柔地说:   “秀秀,张嘴。”   她照做了。   暖流沿着舌尖,流过喉咙,滑进食道。   修为散去,一步入凡。   黑雷触碰到姜秀发丝的刹那如烟云般消散。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空空如也。 第71章第71章   糊涂妖说灵材有很多种。   有的能提高修为;   有的吃了没什么用,也就味道好;   有的吃了会死人,俗称一口没;   有的吃了不涨修为反而掉修为……   她以为宁疏狂是吃了没什么用也就味道好的。   原来他是吃了会掉修为的。   陆雪音轻轻落在姜秀身后,不敢靠近,“他说仙剑会杀了他,也会解去身上所有魔气。有魔气他就没办法现形……让我杀了他,这样他就能救你了。”   姜秀不动。   陆雪音怕她因此恨上自己,她与宁疏狂的恩怨在他愿意为姜秀赴死时就已结束了。   “……秀儿?”   近了。陆雪音看清她呆坐在那儿,怔怔地看着掌心的红发带。   “秀儿。”陆雪音有点害怕。   她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师妹。   像沉进海里的石头。   姜秀沉重的睫毛颤了颤。   像开了个口子,珍珠断了线,止不住。她试着发出声音,嗓子却被什么堵住了。有什么把她所有的嚎啕都撞了回去,扎进心房。她揪住衣襟,茫然四顾。   好痛。   好痛。   好痛。   她像哑了。头脑说好痛,可身上没有一处伤口。游到心室去瞧,这才看清了,原来扎在心房上的是三个字。一个人的名字。   宁疏狂。宁疏狂。宁疏狂。   一条拔不出来的刺。刺得她好痛。痛得无法呼吸,痛得无法思考。   姜秀找到了陆雪音。像看到救命稻草,她想问问,师姐,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痛。什么药能救我,什么人能医我。我病了。   “秀儿。”陆雪音想扶她。   姜秀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明亮的眼睛蒙了一层似乎会有很多年都散不去的水雾。雾里落大雨,一颗一颗砸在发带上。晕开深红。   她张了张唇。   陆雪音从口型辨认出她说的是两个字。   好痛。   药石无医。   好痛啊。   她无助地攥住掌心。指甲深入血肉,再重一些,再深一些。为什么还是那么痛?她要痛死了,怎么才能忘记这种感觉?   姜秀转眸看向地裂中上涌的魔气。   是不是更痛,心就不会痛了?   “秀儿!”陆雪音跃去拉她的手,指尖碰到衣角。摔在地上,她惊愕地发现姜秀跳进了魔渊。   “雪音。”   一双冰冷的手来托她,丛冷炎眼里写满欣慰,“雪音,你做到了。你是修仙界的救星,他们尊敬你,爱戴你。雪音,不要去管姜秀了。我会陪着你的——”   丛冷炎身体一颤。   他低头,看见刺入自己体内的仙剑,残破皮囊下的魔气翻涌,“为什么?我是在帮你啊雪音!宁疏狂是你亲手杀的!”   陆雪音浑身战栗,落下泪来,“原来我和你们没有任何区别,是我害死了她。”   靳云天、丛冷炎、云松子……他们求着她,希望她是个好道侣,好同伴,好弟子。她怕,她做不到,她不想承担那么多期待。她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修士,她拜云松子为师不是为了除魔卫道,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师妹。   结果到头来是姜秀在保护她。纵容、相信她的一切。秀儿不仅仅是她的师妹,也有自己的人生。是她像附骨之疽,她不愿意让秀儿对别人好。她怕秀儿离开自己,怕一切变了,怕只身一人。可谁生来不是赤条条、孤零零?秀儿要往前走,是她不许。   知道宁疏狂愿献身救她时陆雪音是欣喜的。她那卑鄙的、阴暗的想法冒出了头。明明有别的办法,有可以让他不死的办法。她拒绝去想。   没有丛冷炎的蛊惑。   没有仙剑的引导。   是她做出的决定。   无人诱我千般念,是因我执入魔道。   无主仙剑威力大减,除了杀命中注定的宁疏狂对他人起不了作用。丛冷炎拔出仙剑,往旁边一丢,“雪音,你没有错,是姜秀错了。你是她的师姐,她是修士,但她竟然爱上一个魔族。她不会怪你的,来,跟我走,我陪你走完剩下的路。”   嘣!!   一条裂缝在丛冷炎和陆雪音之间裂开。   陆雪音心灰意冷,她害死了秀儿,已无生念。正欲随自己坠入魔渊,一个胸膛接住了她,右手攥着仙剑,“雪音!”   是靳云天。陆雪音空流泪,“我害死了秀儿和她喜欢的人,我要把命赔给她。”   靳云天满目复杂,望向前方,“你看。”   丛冷炎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压迫在逼近。   比靠近接引神光时的焦灼还骇人。   当机立断。   跑!   丛冷炎化作魔气往人间遁去,身后地面或塌陷或升起。无数修士和魔族因他遭难,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被连累的尸流。   即将越过界门,丛冷炎既得意又不甘。   无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   地裂骤现,涌出的厚重魔气裹住丛冷炎,极速拖拽,将他吐到地上。   丛冷炎脱力。   是谁?   漆黑如夜的魔气从地裂里缓缓升起。   风款款吹来。吹出一双雪白的足。   姜秀迷茫地翻动掌心,源源不断吸纳魔气,猩红的唇吐出两个字。   “好痛。” 第72章第72章   第一缕晨光落在山坳。   通往青玄宗的必经之路上,一间茶坊刚支起桌椅。每个想拜入青玄宗的人都会在此饮一品茶,讨个好兆头。   茶老大正煮着沸水,忽地听到身后:“请、请问,能否舍我们一碗茶喝?”   茶老大回身,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若好女,眉清目秀,背着一个裹在斗篷里的女孩。   女孩看不清面目,但一双眼睛格外水灵,怯生生的。   “孩子,你们也是上青玄宗求仙问道的吗?”   少年讷讷,“我、我妹妹病了。”   原来是问药的。茶老大同情颌首,“一碗茶而已,日头晒,你们且坐下歇息一会儿吧。”   少年感激,“谢谢,谢谢。”   他把女孩放到长板凳上。   “哥哥。”女孩想摘掉斗篷,少年摇摇头,她便忍着热继续戴着,“到青玄宗,就不会有人追我们了吗?”   少年也说不准,可眼下只有这条路,收起担心,强打精神微笑,“嗯。爹说他的朋友会帮我们的。”   女孩想说什么,重重地咳嗽起来。抖落了斗篷一角。   茶老大端了茶碗来,恰好看见女孩满头白发,吓了一跳,“年纪轻轻的怎么头发都白了?这是什么病?能治吗?”   少年连忙帮她掖好斗篷,“一定能治的。”   茶老大叹了声可怜,又拿了两个包子,“给你们的,不要钱。”   少年忙不迭又说了几声谢谢。   “咻咻,都给你。”少年把两个包子都推给女孩,“哥哥不饿。”   “哥哥,我们一人一半。”女孩把一个包子放到他手里。   少年怔了怔。到底没推却。   天上落下几个人。   看衣着是青玄宗的修士。炼气或者筑基。像是刚历练回来的,在此歇脚。   一弟子起话头,“你们听说了么?掌门坐化之后,那位便飞升了。”   娇俏的女弟子问:“师兄,那位是谁啊?”   “师妹刚刚入门,不知道呢吧。”弟子立刻抓住这个表现的机会,“那位啊就是我们隔壁宗门的掌门,靳云天靳掌门。听说他年轻时和我们掌门是一对,两界大战后两人分开了。掌门还逼他立誓,在她死之前不得踏入青玄宗。所以靳掌门经常会在山下站一整天,大家都习惯了。”   “啊?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一定有原因,两界大战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就没人知道了。那场大战死了太多人了,半个,不,大半个修仙界都没了。饶是青玄宗这样的大宗,也只剩下些炼气小娃娃。掌门即位后用了三千年才让青玄宗重现昔日荣光。”   “啊?”女修难以置信,在入宗大会上见到的貌美女子竟有三千多岁了。   弟子喟叹,“原本以掌门的修为,活个上万年不成问题。可她似乎有什么心结,明明可以飞升却偏不,明明可以和靳掌门结为道侣长相厮守,也不。而且听说掌门坐化之前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女修好奇地支起耳朵。   弟子:“竟真是后会无期。”见女修一头雾水,“很奇怪对吧,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听就很有故事。”女修言之凿凿。   “哥哥。”女孩见少年听得入神,喊了一声。   少年回过神,“咻咻,我们继续赶路吧。”   女孩点点头。少年伸手要背,女孩轻轻推开,牵住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两人很谨慎地避开大路,走林间小路。   天黑了。少年寻到一处树下,生起火。他靠着树,女孩靠着他,两人渐渐睡着了。   他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自有意识来就缠着他的梦。   梦里他很轻,很累。似乎没人看得见他。他坐在一只小船上。船是黑色阴沉木凿制的,飘在同样熏黑的河面上。船夫坐在船头,手中没有橹。不摇橹,他要往哪儿去?   “姑娘。”这时船夫忽然开口,“我不送活人。”   少年感觉到他身后有人。   他想回头看看,全身好像被冻住。   “我在找一个人。”一道女声。冷冷清清的。少年不觉皱眉,他觉得这把声音熟悉,却又不喜欢她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奇怪,他又不认识她,管她有什么语调。   船夫:“找人找到阴间来了,姑娘也是个奇人。”   “我要是个奇人,就去烧生死簿了。”她似乎把自己逗乐了一下,接着又归于清冷,“我要找的人很特别,他本体是一株灵材,而且还被我吃了。”   船夫:“那你应该去茅房里找。”   哈哈哈。少年忍俊不禁。   女子很认真:“找过了,没有。”   更好笑了。   船夫叹气:“姑娘,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要找谁。可他终究和凡人不一样,他不在生死簿里。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是。”女声平静,“我刚从阎罗殿过来,阎王哭着求我别打他。”   船夫抖了下:“那你想干嘛嘛。”   “阎王说他不在生死簿里,但他有魂魄。死了也会来阴间投胎转世。只是没有记载,不知道投到哪里去,很随缘。”女子顿了顿,“阎王给了我一个方案。”   少年和船夫一样好奇。   但女子没有解释。少年感觉到一双手穿过自己的不存在的身体,低头一看,是一双纤细的手,捧着一片黑花瓣。   船夫叹了口气,“何必呢。你知道接下来你会面临什么吗?”   女子依然很平静,“知道。”   “就算你找到他了,他也不一定记得起。”   “无所谓。”女子说,“再废话我就打你了。”   船夫:“……”   少年笑出了声。太好玩了,他从没见过这样好玩的女子。   “笑什么?”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这一船玩意儿干嘛去的?”   船夫:“送去投胎的。你打的这个已经投十次了,魂魄不齐,每一世都很倒霉。”   “是么。”女子似乎笑了,很温柔地笑,“那祝他能找到一个对他好的人吧。”   薄薄的阳光洒在少年眼皮上。   他醒了。每次梦到这就结束了。   少年看向怀中的女孩。睡得很香,都流口水了。他用袖子帮女孩擦了擦,听见她梦呓,“好饿……”   少年叹了口气,抱紧妹妹。   “很快就到青玄宗了。”少年安慰道。   蓦地女孩睁开眼,双眸有红色一闪而逝,“他们来了。”   少年立刻抱起她逃跑,路上被树根绊倒摔落在地,下意识看一眼怀中女孩,继续奔逃。手臂上的伤口渗血,沿着手肘滴落。   森林上空。几个伪装成正道的魔修像嗅到血味的鲨鱼紧追着两人不放。   “哥哥,那里可以躲。”女孩指向一个树洞。   少年知道他们这么逃是跑不掉的,只能躲起来。   他扯来大片树丛挡住洞口。女孩瑟瑟发抖地抱着他的胳膊,“哥哥,要是我被他们抓住了,你先跑,不要管我。”   “不会的。”少年抓住女孩的手,“哥哥不会丢下咻咻。”   “气息就在这附近,莫不是躲起来了?要是能用魔气探查就好了……”   “别糊涂,这里可是青玄宗地界,要是被他们发现咱们就惨了。”   “真可恨。要不是那魔君,我们会被困在修仙界吗?正道巴不得多几个修士,她倒好,锁住界门三千年,整整三千年!她也曾经是修士,会不知道修仙界魔气稀薄?把我们困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别提那个疯女人了。眼下只要找到那孩子,我们就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了。”   少年头一次听见这群人说话。   女孩好奇地问:“哥哥,他们在说谁啊。”   少年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些人讥讽的是谁。在上路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修士”。   一个月前这群自称“魔修”的人闯入村子,杀了很多村民,包括少年和女孩的父亲。少年带着女孩躲在地道才逃过一劫。少年父亲给了他一块令牌,让他去青玄宗找昔日同门。原来他们的父亲曾经是“修士”。   这些魔修的目标是他的妹妹宁咻咻。咻咻体弱多病,出生便有一头白发。母亲生下她后就病逝了,父亲曾经想过丢掉她。是少年竭力阻止。   这样过了几年。有一天咻咻受伤了,她的血落在地上,引来了一只很可怕的猛兽。当天晚上那些魔修就来了,屠了整个村子。   父亲说他曾拜入青玄宗,做了错事被赶出宗门。眼下是万不得已才让他们去。 第73章第73章   她怎么哭了?少年不知所措。   更荒唐的是他很想为她拭泪。那一滴眼泪仿佛落在了他心上,烧出个洞,让他又酸又疼。   女子垂眸看咻咻。咻咻也在看她,甚至想走向她。   少年及时回神拉住妹妹,学着修士的样子感谢女子,“多谢仙子搭救。”   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下,讷讷,“宁、宁疏狂。”顺便把妹妹也介绍了,“这是我妹妹,宁咻咻。”   女子:“你们要去哪里?”   少年:“青玄宗。”   “我们顺路。”女子喜笑颜开,“我和你们一起去。”   宁疏狂觉得这个仙子怪怪的。   初见冷艳,说没两句话就变得活泼起来了。而且她说话的口吻和语气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   女子跨过尸体往前走去。宁疏狂顶着她沾了血的双足,觉得很碍眼。是那血碍眼。蓦地她回身看向自己,“走啊。”   咻咻甩开他跟了上去。宁疏狂怔了下,看见妹妹牵住女子的手,两人相谈甚欢。心下奇怪。咻咻不亲人,除了他之外不爱和旁人说话。   宁疏狂小跑跟上。他忘了问仙子姓名,却也不敢。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女子看向他,微微一笑,“巧得很,我的名字和你妹妹很像。”   宁疏狂脱口而出:“是什么?”   “秀秀。”女子眼里有水波般漾开的温柔,“叫我秀秀就行了。”   两个字先在宁疏狂舌尖滚了一圈,等他意识到时已喊了出来,“秀秀。”   秀秀似乎很熟悉这里的路。   宁疏狂只知道一直往北走,离了大路便时常迷路。而秀秀甚至能在找到一汪水潭后继续指明方向,“歇一会儿吧。”   宁疏狂失血头晕,强撑着走了一段路,闻言颔首。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这时面前出现一只手,手掌心放着一个盒子。   宁疏狂诧异道:“仙子——”   “叫秀秀。”口吻不容置喙。   她真的好奇怪,宁疏狂听话,“秀秀。”顿了顿,“这是什么?”   “吃的。”秀秀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海鲜和米饭。气味诱人。   宁疏狂迟疑:“给我们的吗?”   秀秀一怔,掩住心疼,“是啊。”   “谢谢。”宁疏狂接过盒子,和咻咻一起吃。   秀秀坐在岸边洗去足上血渍。她看着宁疏狂,明明脸色比女孩苍白多了,摇摇欲坠的。却还是把大多数吃的都给她。   咻咻把最大的鱼塞给宁疏狂,“哥哥吃。”   宁疏狂摇头,小口地啃着一朵小章鱼,“你吃,你先吃饱哥哥再吃。”   秀秀皱眉。   与她心神相通的剑察觉到主人心情变化,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   “你说得对。”秀秀郁闷地说,“我跟自己较什么劲。”   宁疏狂看着妹妹吃饭。蓦地面前又“长”出一个盒子,不止一个,是好几个。   秀秀把盒子往他怀里一放,“吃。”   宁疏狂:“……”他用不着这么多,看来仙子确实是修士,听说修士能藏好多东西,“仙、秀秀,这有点太多了。”   “能吃多少吃多少。”秀秀慢条斯理地说,“慢慢吃。”   好吧。宁疏狂打开盒子。刚刚那盒是海鲜,这盒是油炸。很香。他下意识还想给咻咻,被秀秀拿住了手。   宁疏狂的耳朵唰地红了,“秀、秀秀,男女授受不亲。”   秀秀烦躁地把他的手丢回盒子里,“授你个头,吃,再不吃我就把你做成干货。”   这骂人的口吻。宁疏狂想起来了,和他梦里不曾相见的女子一模一样。   愣怔间。秀秀拿起一块炸酥,塞进他嘴里。   宁疏狂:“……”顶着漂亮仙子威慑的目光,慢慢嚼了起来。   咻咻狂吞海鲜,吃到打嗝。闻到了炸鸡的味道便又看了过来,伸出罪恶的小手。   剑又蹭秀秀肩头。   秀秀:“我从没后悔过自己贪吃。”   她看着咻咻,叹了口气。   算了,看在你帮我找到宁疏狂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宁疏狂被秀秀硬逼着吃了两盒。   他打了个饱嗝后捂住嘴,“秀秀,我吃太多了。”   秀秀捏了捏他的胳膊,“瘦成这样,半个时辰都扛不住。再多吃吃。” 第74章第74章   人形飘到秀秀面前。   其实……你早就知道……这是我的命了……是么?   宁疏狂跟着她说了出来。   咻咻诧异地看向他,抓住宁疏狂的手。   宁疏狂忽然能听见了。   秀秀笑了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形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我试着反抗。如果飞升是我的命,我拒绝它。如果和靳云天结为道侣也是我的命,我拒绝它。我想,我唯一没能拒绝的就是杀了你爱的人。”   秀秀淡淡道:“师姐,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和我说话的你不过是一缕残念。往事不必再追,没有意义。”   “有的。”人形向后飘去,“你已经找到他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宁疏狂半句都听不懂,但他见秀秀睖睁许久。   他看着人形隐去。似乎走了?亦或者是消散了。   蓦地他看见秀秀扯下红发带,走到他面前,“转过来。”   宁疏狂照做。   过一会儿他听见秀秀说“好了”,摸了摸脑后,是那条发带。她给自己系她的东西?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宁疏狂踟蹰了一会儿,“秀秀……仙子,我不能接受这个。”   秀秀冷脸也好看,“为什么?”   他盯着她因为扯下发带而散落的一缕白发,衬得双眸愈发猩红,整个人竟有些入魔的癫狂。宁疏狂声音不觉放轻了,很小心,“在我们村子里,男女除非定亲,不然不能随便接受对方的东西。”   秀秀听后笑了,张扬且轻狂,勾住宁疏狂的衣襟往前一拽。   宁疏狂震惊。   她、她亲我!   “哇哦!”咻咻在看戏。   “我们定亲了。”秀秀松开宁疏狂,拍拍他衣上不存在的尘,“还是说你亲了我但不打算负责?”   宁疏狂:“???”   娘,我被人碰瓷。还是姻缘瓷。   秀秀又拉下脸,“莫非你心另有所属?”   哪来什么所属。宁疏狂老实道:“没有。”   秀秀环胸,目光上下打量,“年轻人,我看你长得这么俊俏,在村子里一定很受欢迎吧。”   如果爹没死的话,他确实明年就要娶亲了。不过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既没隔壁王秀才那样的文采,也没隔壁李大哥那样发达的胸肌。况且他娘早逝,他要带妹妹。那些姑娘嘴上说他秀色可餐,但压根不会想嫁给他。   “没有。”   秀秀两道秀气的眉拧在一起。   她忽然靠近,吓得宁疏狂往后缩。她不会又要亲我吧!却见她把耳朵贴在他心口上,认真地听了一会儿,“你是不自恋还是我听不到了?”   自、自恋?   他是他们村最务实的小伙了,自恋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一边。   秀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想知道刚刚她为什么和我说那些话吗?”   可以知道吗?宁疏狂很好奇。   “我在找一个人,找了很久了。”   对,就是这句话!   宁疏狂这下确定他梦里见到的有趣女子就是秀秀。   “他注定要死,死在我师姐手里。我找了他很久,很久。若不是我师姐坐化前想再见一面,我断是不会踏入修仙界的。”说到这她笑了笑,“女主亲自走的路,回头来告诉我剧情可以打破。世上大概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了。不管过了多久,她都是我最好的师姐。”   她要哭了吗?   宁疏狂的手指碰到她眼角,如梦初醒,“我、我不是故意……”   姜秀一把扣住他手腕,“行了,你现在是我的了,敢跑我就把你做成干货。”   她为什么对干货这么执着啊。   宁疏狂看了看咻咻,下定决心,“秀、秀秀仙子,我带我妹妹来青玄宗是寻人的,我不能跟你走。”   秀秀:“那我把青玄宗纳入魔界。”   她真的是魔修!不对,纳入魔界?魔界又是哪里。宁疏狂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忙道:“这世上比我好的人太多了,秀秀仙子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没有比你再好的了。”她说,“你在我心中独一无二,无人取代。”   宁疏狂:“……”   他耳朵快烫熟了,可以做一盘下酒菜,“你、你先松手。”   “你不就是在意你妹妹么,你们和我一起走。去了魔界你横着走,谁也不敢管你。”她伸出手指勾了勾宁疏狂的下巴。   宁疏狂莫名想到了村东恶霸抢民女的场面。   冷静。冷静。宁疏狂深呼吸,“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先见到爹的朋友。”   “也行。”她嘴上答应了,神情却恹恹,蓦地想到什么,“你们先去找那个人吧,我待会儿过去。”踮起脚又啃了宁疏狂一口,“别想跑,天涯海角都追到你。”   宁疏狂:“……”   他还真的不想跑。   宁疏狂牵着咻咻往外走去。一出金殿便看到了几百个修士站在广场上,吓得他退了一步。一只手从后面抵住他的背,“你要找的人在这里头吗?”   宁疏狂:“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   “呃,林兆轩。”   秀秀:“这里可有个叫林兆轩的?”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竟然传了很远。   修士中无人应答。秀秀:“他不在这儿,你往那边走,一直走,要是方位没变的话尽头就是执事堂。去找执事问一问。问完了在那里等我。”   宁疏狂点了点头,看了眼来者不善的修士,“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秀秀看着他,莞尔一笑,“没关系的。”   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遇到这种场面。   宁疏狂牵着咻咻往前走,走到看不到金殿了,听到一声巨响。   似乎是金殿那边传来的。   宁疏狂迟疑,“咻咻,要不然我们去看看她需不需要帮忙吧。”   “她不需要的。”咻咻说。   妹妹好信任她啊,明明是头一次见面,“咻咻,你好像很喜欢她。她刚刚说,她是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咻咻小手拧着衣角,扭来扭去,“我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但是不能告诉哥哥。”   宁疏狂:“……”   妹妹心里还有我吗……?   宁疏狂听秀秀的,一直往前走,还真在尽头看到了一间牌匾上写着“执事堂”的三层小楼。   柜台后有个人在打瞌睡,宁疏狂把令牌放到桌上,惊醒了他,“谁啊。”说罢诧异地打量宁疏狂,“这位道……你是凡人吧。”   “我想找一个叫林兆轩的人。”宁疏狂将令牌往前推了推,“这是我爹的令牌,他曾经是青玄宗弟子。”   执事拿起令牌:“宁海。这块令牌已经作废了,看来你父亲是犯了错被赶出去的。林兆轩……”他念了几遍,“有点印象,我帮你找一下。”   “多谢。”   不一会儿执事请他们进去。宁疏狂和咻咻走进里屋,只见三个修士正坐着,手中握笔在册子上写着什么。见宁疏狂入内便收起放到桌上。其中一个起身走向宁疏狂,“你就是宁海的儿子?长得和他不像啊。这个小的是谁?”   宁疏狂:“是我妹妹,宁咻咻。”   “你可知你爹为何会被逐出宗门?因为他想偷盗藏书阁的高级心法。”林兆轩摇头叹气,很惋惜的样子,“可惜了,他要是肯稳扎稳打,说不定就能在年底的宗门大比上胜出,风风光光地拿到心法。一步错步步错,你应该不像你爹那样吧。”   他在敲打我?宁疏狂皱眉。   林兆轩:“好了,你说说你所来为何事?”   “我……”宁疏狂看了眼旁边两个修士。刚刚好多修士都去金殿那边了,他们为什么呆在这里,“你们不用去金殿吗?”   不知这句话怎么踩到林兆轩尾巴了,忽然暴怒:“一个外人口无遮拦,你当青玄宗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话都能说么!”   “林师兄,他就是个凡人,懂什么啊。好歹是宁师弟的儿子,别跟小辈生气。”旁边修士道,“小子,我们修为高所以不用去。你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我们要去修炼,时间很宝贵的。”   宁疏狂:“……”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群人不靠谱。   “我就是来看看我爹曾经待在什么地方。”宁疏狂轻轻拉了拉咻咻的手,“打搅各位前辈了,我们这就走。”   林兆轩愣了愣。青玄宗岂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伸手去抓。恰恰一把抓掉了咻咻的斗篷。   咻咻啊地一声叫出来,躲到宁疏狂身后。   其他两人站起来,“是魔修!”   “不,你们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天生魔物。很邪很脏的那种,天生魂魄就是黑的。”修士目光如炬地看向宁疏狂,“你怎么带魔物进来的?!你必定是魔修伪装的奸细!”   宁疏狂牢牢护住妹妹,往后退,“我妹妹不是魔物,如果她是魔物,那些魔修怎么会想伤害她?”   “他好像不懂。”林兆轩看了修士一眼。   修士:“因为你妹妹是天生的魔物,两界大战之后魔君姜秀封了所有能去魔界的路。魔修只能留在修仙界。然而修仙界魔气稀薄,他们无法修炼,还会被我们猎杀。所以他们想出了个办法,我们围猎他们,他们围猎魔物。魔物的心肝脾肺肾,哪怕是一滴血都能提炼出魔气。你妹妹是天生魔物,你母亲肯定也是魔物。这种天生的人形魔至少能等于五百只兽魔,他们当然要抓她了。”   林兆轩拔剑,“所以她必须死!身为修士,除魔卫道在所不辞!”   宁疏狂掏出小刀:“别过来!”   “哟,这不是宁师弟的‘小剑’么。”修士嘲弄道,“想不到他给了你。没用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出身,还敢肖想高级心法。”   宁疏狂咬咬牙,修士很厉害,他一定打不过。但就算打不过也要打,就像面对魔修那样。他看见桌上一本本册子,抓起朝三人砸去。同时转身抱起妹妹,往外跑去。   他听到身后修士道:“别用火符!毁了记录会被长老骂的!”   宁疏狂跑出执事堂不到五步,一把飞来的剑划破了他的肩头。鲜血直流,他坚持着向前跑。但很快林兆轩追了上来,落在他面前。   “这魔物能换好多贡献点。”三人贪婪地盯着咻咻,“抓住她!”   宁疏狂负隅顽抗,又挨了几剑。怀里咻咻蓄着泪:“哥哥,你把我给他们的,我、我没关系的。”   “不行。”宁疏狂坚决不肯。   林兆轩三人接连几次都没刺中宁疏狂要害。别看他是个凡人,躲剑的本领很高。原本他们是不打算杀宁疏狂的,毕竟他是一个凡人。但屡次不中,林兆轩决定下死手了。   眼见躲不过三个方向刺来的剑,宁疏狂狠下心,往前将咻咻丢了出去,“快跑!”   血。他身上都是血。   宁疏狂呆呆地站在三具疯狂喷血的尸体中间。   一双柔荑托起他的手,“伤哪儿了?”   宁疏狂:“……”   姜秀皱眉,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有点恐怖。”他实话实说。   姜秀:“你不是第一次见我杀人。”   “但是我站在他们中间啊。”宁疏狂小声地说。   姜秀:“那我恐怖么?”   宁疏狂看着她溅上了血的手。本就苍白的脸衬得更如雪般,“你受伤了吗?”   姜秀一愣,笑道:“你觉得我会受伤吗?”   “那你身上的血……”她穿着红衣,不明显。但一靠近宁疏狂便闻到了浓浓腥味。断不是这三人的血能酿成的。   “是那些找死之人的。”姜秀弯腰拾起一个储物袋,忽然想起她不是修士了,打不开,看向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的执事,“过来,帮我打开。”   执事照做。   “谢谢啊。”姜秀微笑。   然后他就没了。   宁疏狂看到几坨魔气跟在姜秀身旁,“这些是什么?”   “哦。”姜秀拿出一个瓷瓶,嗅了嗅,把里面清香扑鼻的丹丸倒入宁疏狂掌心,“先吃掉,我慢慢和你说。”   宁疏狂吃下丹丸后,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体内游走,然后他发现胳膊、腿上的伤都愈合了。   好神奇。   姜秀盯着他看。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把这一幕拍下来。   对了,咻咻。宁疏狂跑到妹妹身旁。她比宁疏狂淡定多了,一点也没被震住,还问姜秀:“我们什么时候去魔界?”   “不着急。”姜秀唤来魔剑,“你们在此地不要乱走动,我且去灭个宗门。”   宁疏狂:“!”   什么?! 第75章第75章   姜秀给他们留了十几个盒子。   全都是吃的。   咻咻开心地坐在石椅上朵颐。   宁疏狂上半身靠着石桌,双手托着腮看妹妹吃东西,“咻咻,刚刚你不害怕吗?”   咻咻眨眨眼,“那三个人吗?”   宁疏狂点头。   “没什么好怕的呀。”咻咻说,“姐姐说了就是三个炼气期废物而已。”   宁疏狂:“……”他没听到秀秀和咻咻说这句话啊。不对,妹妹会骂人了!哥哥震惊。同时他还很茫然,“炼气期是什么?”   “就是修士的等阶呀。”   那三个人明明说自己修为很高。   “哥哥好笨哦,好容易相信别人。”咻咻语重心长地说,“幸好姐姐找到你了。”   宁疏狂:“……”他终于明白了。那三人说修为高是骗人的,他们修为很低很低,所以不用去金殿。咻咻说找到是什么意思,秀秀还和她说什么了?   宁疏狂这一整天都处于“好多问题”、“人生被颠覆”中。   远处一阵巨响。   巍峨的高楼大殿接连倒塌。   姜秀踏着魔气而来,魔剑环绕着她。她身后的魔气比刚刚离开时更浓郁深厚了。   落在宁疏狂面前头一句是:“你要我怎么折磨他们?”   宁疏狂愣了愣,“啊?”   姜秀皱眉,指尖触碰他眉心,“魂魄不齐……怪不得变笨了。”复又绽开笑颜,“俗话说缺啥补啥,要不把他们吃了?”   说话间一团魔气飘到宁疏狂身旁。   他定睛一看,头皮发麻。原来这魔气中有许多魂魄在翻涌,拼命挣扎、无法逃脱。   “我发现魔气捕捉魂魄特别好用。”姜秀说,“但是需要纯度很高的魔气。”   “纯度很高?”宁疏狂看她。   她淡淡地笑,“嗯。”顿了顿,“你现在是凡人之躯,不知能否穿过通路,我给你一些魔气吧。”   他有了魔气,是不是就变成魔修了?   宁疏狂有些迟疑。没等他想明白,姜秀又放弃了,“算了。”   喜怒无常,反反复复。   不知为何他不喜欢秀秀这样。不是不喜欢她这个人这样,而是不喜欢把她变成这样的事。   是什么事呢?他不知道。   咻咻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弯下腰,在耳边小声地说:“用魔气修炼很疼的。”   宁疏狂不由得好奇,有多疼?   他看了看四周。反正他和咻咻不能留在这了,接下来他们要去哪里?回家?村子已经被魔修毁了。而且倘若林兆轩说的是真的,那些魔修不会放过咻咻的。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带着咻咻,跟秀秀去魔界。   “给我一点吧。”宁疏狂下定决心,向姜秀伸出手。   姜秀看他的掌心,眼里潋滟晃动,“魔气可不是这么给的。”   那怎么给?   念头刚出,宁疏狂就被姜秀压到了歪脖子树上。   她扣住了宁疏狂双手,按在树上,吻了下去。   “哎呀!”咻咻捂着眼睛跑开了。   “秀、秀秀仙子……”宁疏狂红得像天边晚霞。   “叫秀秀。”宁疏狂被她咬了一口,嘴巴痛。   “秀、秀秀。”他觉得这样不可,万万不可,“我不要魔气了。”   “不要?”她身后的魔气急剧膨胀,电闪雷鸣,眼神恶狠狠的,“你不跟我走?”   他很想跟她走。不,他已经决定跟她走了。   正要解释,那魔气像蔫了似的又缩回去。姜秀低头看着宁疏狂的脸,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落在他唇上,渗进嘴里,是苦的。   她的眼泪像雨打芭蕉。噼里啪啦,几滴雨就打得他神志不清,心头颤痛。   哎。   宁疏狂听到灵魂深处有一个人在叹气。   好像是他自己。   “让她哭,你可真是罪该万死啊。”   是,是罪该万死。   宁疏狂放弃挣扎了,“我要,我要,我跟你走。”   姜秀像忽然拧住的水阀,没来得及掉落的眼泪汪汪地淹了双眸,看着他,“你要?”   “嗯嗯,我要。”   姜秀看了看周围,“反正都被我杀了,也、也没关系。”   宁疏狂:“???”   好像哪里不对劲。   半个时辰后宁疏狂呆滞地坐在树上。   姜秀晃着双足,凑过去亲了亲他,“才半个时辰,下次再接再厉。”   宁疏狂:“……”   娘,您一定不敢相信。孩儿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遇见一个仙女,然后和她定了亲,还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反正该有的“亲”都有了。   您总对孩儿说,男人要有担当。孩儿现在就、很后悔,非常后悔,十分后悔。   姜秀看他一脸惆怅,“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宁疏狂鼓起勇气,“我、我会负责的。”   姜秀:“你当然要负责了,不然我就把你做成干货。”   她真的对干货好执着。   咻咻刚刚跑掉了,完事又回来了,仰着头看姜秀,“我们可以去魔界了吧。”   宁疏狂觉得妹妹也不对劲。   她想去魔界就跟想回家一样。   若是真的,她是魔物,那魔界就是她的家了……   一股馨香钻进宁疏狂鼻子。   姜秀双手勾住他的颈,“疼么?”   他想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问方才。她渡了一些魔气给他。魔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是很疼。但宁疏狂觉得没什么,不知是天生就有习惯的本领,还是领略过比这更难受的事。   “不疼。”他摇摇头。   “走吧,去魔界。”   姜秀勾勾手指,那些囚禁着魂魄的魔气便飘了过来,“这些啊,就送给桑桑吧。她的招魂幡挺喜欢吃的。”   桑桑是谁?   姜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未知的画卷,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他应当害怕未知。却不。如游子归家、倦鸟还巢。谁会害怕通往家的路是未知呢?   三人沿着蜿蜒的山道向下,宁疏狂在山门下看到了一个白衣人。吓了一跳。   姜秀:“在这里等我。”说完走到白衣人面前,“靳掌门,他们说你在金殿前跪了七天七夜,我方才怎么没瞧见你呢?”   靳云天:“她花了三千年重建青玄宗,你用两个时辰便毁了。”   “别说三千年了,就是三万年,我想毁就毁,师姐不会生气的。”杀人诛心,“倒是你,三千年了,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看,你总能很精准地给她她不想要的。这大概也是你的一种天赋吧。”   靳云天艰难吐字,“她不愿意见我,我自然不会扰她。”   “师姐不是不愿见你。”姜秀说,“她只是觉得欠了我,所以才与天命对抗。她觉得爱你是一场错觉,那你就用行动告诉她不是。山门外三千年徘徊,感动的只有你自己。”   靳云天如遭雷击,久久说不出话。   姜秀话已说完,掉头离去。靳云天嘴唇嗫嚅,似乎还想问问她什么。这时姜秀折回,“靳师兄,帮个忙呗?”   这一声靳师兄恍若隔世。靳云天想起初见时便是这个小师妹最先喊了声靳师兄,然后那女子转过身来。这是两人的第二面,她笑着说了声“靳道友”。   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一身血挺难受。”姜秀说,“借你净尘术一用。”   靳云天:“……”她莫不是忘了一身是魔气。   他帮了这个小忙。果然灵力碰到魔气时激起电光,她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多谢了。”脚步一顿,“送靳师兄一句话,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这时靳云天才看到了宁疏狂。   她竟真的找到他了。   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靳云天矗立良久。下定决心,御剑西去。   宁疏狂亲眼见姜秀随手一挥,一个尽是扭曲紫色的通路出现。   他迟疑。咻咻二话不说先跳了进去,姜秀朝宁疏狂伸出手,“来,我们回家。”   ……   诛神宫。   曲观山追着桑桑跑,“娘子,你小心点!”   桑桑挺着大肚子,忽然站在原地不动了。曲观山立刻慌了,“娘子,你是不是要生了?”   桑桑瞪他一眼,指着肚子咆哮,“一千年了,老娘怀这个球一千年了!”她用力地蹦了几下,“要是现在能噔地下来,我谢它八辈子祖宗!连阿秀都说我怀了个哪吒!不对,哪吒都不用一千年!”   “要不咱不要了?”曲观山第五百六十三次说出这句话。   桑桑咬牙切齿,“要,怎么不要?你不要我要!滚!”   曲观山:“……”第五百六十三次试图爱妻并失败。   这时她看到天边紫光闪烁,欣喜道:“阿秀回来了!你回去吧,我要和小姐妹喝下午茶去。这段时间都别来烦我,怀也怀一千年了,别以为这几天就能卸货。”   曲观山默默攥紧拳头。   自从姜秀弄出个什么“下午茶”之后,他三天两头看不到老婆。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事赶来诛神宫,老婆赶他走。这还有天理吗?   话虽如此,曲观山还是得跟着她。一个魔修卜算命数后告诉他桑桑就要生了,这几日的功夫。所以他推掉了所有公务,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啊!”曲观山听到桑桑大叫。   生了生了?赶紧跑过去。却见桑桑站在廊下,指着前面,“宁、宁……”   曲观山走过去,夫妻俩一起大叫,“宁疏狂!”   作者有话说:   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化用自《形意拳拳经》。 第76章第76章   议事殿。   宁疏狂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榻中间,看着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人。   他们长得好奇怪,除了秀秀和叫曲观山的,其他人头上都长着一对角。   睡觉不会戳到床头吗?   桑桑还没完全接受宁疏狂回来的事实。   死了三千年了。所有人都以为宁疏狂就这么无了,她还劝姜秀想开点。世间男人千千万,死了一个咱就换。结果现在宁疏狂回来了?那她打算介绍给姜秀的一百零八个猛男怎么办?   曲观山双手下压,给老婆扇风,“冷静,小心动了胎气。”   桑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己享受!”   享受什么?曲观山有不好的预感。   另一边龙阳带着一大家子来了。三千年间他的七个夫人生了十几二十个孩子,十几二十个孩子又生了十几二十个孩子……龙阳成天抱怨养不起了,嗜血城都要住不下了。   龙阳将信将疑地走到宁疏狂面前,伸出一根手指。   宁疏狂:“?”这个人要干什么?不知道为何,看到他莫名有一种想打他的冲动。   龙阳戳了戳他的肩膀。   “是活的!”宛若鉴定般宣布。   他的一大家子哗然,最小的萝卜头涌上来抓宁疏狂的手臂和腿,“是活的诶,真的!”   宁疏狂岿然不动但望天叹气。   龙阳:“你现在脾气这么好啊。”   说得好像大家很熟似的,宁疏狂很礼貌:“我认识你吗?”   “不合但是朋友。”龙阳让孩子们把孙子抱走,别折腾宁疏狂了,姜秀那个女人现在很恐怖的。   秀秀姓姜。村里的媒婆若是知道他先和这位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后才知道她全名,一定跑到村口到处宣扬他是个坏男人。   可这也不能怪他啊。宁疏狂很苦恼。一开始他是很抗拒的,毕竟大家萍水相逢,虽然自己对她很有好感,但也要见过对方父母再议婚事吧。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就主动起来了。控制不了寄几。   他莫不是娶了一个狐狸精……?   “走开走开。”咻咻跑过来驱赶龙阳的子子孙孙。   “你?”龙阳震惊,“宁疏狂,你有孩子了?”   “不不不!”宁疏狂忙不迭否认,“她是我妹妹咻咻。”   “你妹妹?你妹妹是个魔物?”龙阳抓一缕咻咻的头发。   咻咻看了他一眼,赫然是那女人的眼神,“放手。”   龙阳立刻撒手,举起双手往后退,“我知道了,怪不得她成天病殃殃的。真豁得出去啊,不怕这缕魂魄再也回不来了?”   魂魄?   这时一条红绫飞入殿内,一绝色女子翩然而至。她也穿红衣,但是素色红纱,与姜秀带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她的眼睛很漂亮,清澈透明,看见他便也蓄满泪水:“疏狂。”   宁疏狂:“……”   我和这位姐姐又是什么关系呢?   奇怪。他见不得秀秀哭,她掉一滴眼泪,他的心就疼起来了。而这位姐姐眼泪哗啦啦的流,他心中并没多少触动。   龙阳:“红拂,你看他的样子,三千年了,不知转世轮回多少次,谁也不认识了。”   红拂拭泪,“回来就好,我知道姜秀一定能做到的。”   “那个疯女人什么做不到啊。”龙阳意见很大,瞪向宁疏狂,“可恶,打不过你也打不过你的女人。我龙阳上辈子欠了你们吗?”   “魔族没有上辈子。”红拂拆台。   龙阳噎住了。   夫人们围上来夸他,“夫君最英勇啦,谁也比不上夫君~”直把龙阳夸舒服了。   又一条白色影子和一个……无头人走了进来。宁疏狂有些惊悚地看着那个没有头,胸脯上长角的男人。   白得晃眼的男人张口便是宁疏狂听不懂的话,“阿巴阿巴。”   桑桑:“这是我爹,魍魉,估计你也不认得了吧。他说‘欢迎回来’。”   刑天靠近。   宁疏狂下意识后仰,把咻咻抱在怀里。他没感觉到这奇怪人物的恶意,但他长得实在是……太奇特了。   “没缺胳膊少腿,缺了霸气。”刑天展示他跳动的肱二头肌,“男人最需要的是霸气!宁疏狂,以后跟我混!”   宁疏狂:“……”   “你让谁跟你混?”   众人不禁头皮一紧,转身看向站在殿门口的姜秀。   她把糊涂妖带过来了。   糊涂妖愣愣地看着宁疏狂,“我还以为你在骗我。”   姜秀:“我几时骗你了?”   糊涂妖:“你天天骗我。”   姜秀嗤笑,“你活该。”   “咳。”龙阳清了清嗓子,“我们已经见过了,先走了先走了。”   继龙阳之后刑天也跟着走了,红拂想和宁疏狂说说话,但见他眼里全是陌生,知道追溯往事不急于一时半会儿,要说最希望宁疏狂想起过去的人不是她而是姜秀,“我下次再来。”   魍魉对着曲观山阿巴阿巴。   曲观山用了三千年,终于大概摸清老丈人到底在说什么,这个需要意会,“爹,命数说桑桑就要生了,就这几天,我得陪着她。所以幽寒城和不夜海的事都交给您了。”   魍魉:“阿巴阿巴!”   曲观山:“还是我来吧爹,您年纪大了,不方便。”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姜秀一把魔剑掷了过去。钉在两人中间的柱子上。   魔气四溢。   姜秀:“不如去地府吵?”   曲观山:“……”诚恳地双手合十默念。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姜道友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桑桑拽住他的领子拖走了。   议事殿里只剩宁疏狂四人。如果那个黑乎乎的可以称之为“人”的话。   糊涂妖走近,仔仔细细地端详,然后看向一旁的咻咻,“你还不收回去吗?”   姜秀:“这件事先不说,有什么能唤醒他记忆的办法吗?”   糊涂妖:“其实人的记忆都藏在魂魄中,不管是哪一世。只不过时间越长,越难想起。对他来说那是三千年前的事,就算展现给他看,他也只会觉得是另一个人。除非他主动深入。”   “你的意思是心境?”   糊涂妖:“没错,但不是他现在的心境,是他从前的心境。”   魔剑敲了一下糊涂妖的脑壳,骂骂咧咧。   魔剑的意思也是姜秀的意思,“别打哑谜。”   糊涂妖摸着头,“就是带他去对他而言非常有意义的地方。”   然后引导他进入自己的心境,去观魔君的一生。   姜秀明白,乜了糊涂妖一眼,“你别以为他回来了我就会原谅你。”   糊涂妖认错般地低下头。   宁疏狂总算从他们的对话里理出思路。   他就是秀秀要找的人。   但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而且听对话,她已经找到了他三千年了。   假如他一辈子能活六十岁,那他已经转世五十趟了。   三千年前的事,他真的能记起来吗?   宁疏狂小声地问妹妹,“咻咻,你喜欢待在这里吗?”   咻咻:“喜欢啊,哥哥也要待在这里。”   他以为自己很隐秘,殊不知姜秀已经听到了。   嘣地一声,姜秀右手按住靠背,左腿拦住他另一边去路,“你不喜欢待在这儿?”   宁疏狂后仰,“不是。”   “那是什么?”姜秀皱眉,抓住他双手,交叉叠放,扣住手腕按到脑后,空出来的右手捏住他下巴,“说。”   宁疏狂:“……”   在她的凝视下从脖子红到耳朵,“你,你先放开我。”   “和我讲条件?”又咬他嘴巴。   我不是在和你讲条件。宁疏狂哭笑不得。   她肯定又说要把他做成干货了。   “你不会以为我要把你做成干货?”   不是么?宁疏狂无辜地眨眼。   姜秀垂眸咬了咬唇,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忽然松开。宁疏狂以为逃过一劫了,未曾想下一刻被整个扛起,他震惊了。   咻咻,救救哥哥!宁疏狂试图向妹妹伸手。   咻咻走到糊涂妖面前,戳了戳它,“我们去玩儿吧。”   糊涂妖:“玩什么?”   咻咻:“就和平时那样,我选一株灵材,吊在你面前,但是你无论如何也吃不到。”   这就是姜秀对糊涂妖的惩罚之一。虽然她知道糊涂妖忘记那么重要的事是因为剧情,可她就是不讲道理。和一个痛失所爱的人讲道理?简直找死。   糊涂妖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宁疏狂不知道姜秀要带他去哪里,眼睁睁看着咻咻和糊涂妖和他分道扬镳。   直到他后背一震,似乎被姜秀丢进了什么地方。接着又见她跃了进来,拉上盖子。   很黑。   宁疏狂咽了咽唾沫:“秀秀仙子,我们……”   “叫秀秀。”她幽幽地说。   “秀秀。”宁疏狂不敢动,“我们在哪里啊?”   一盏灯亮了起来,在他右侧。不是灯,是一个琉璃笼子里装了个会发亮的果实,映得她的脸像披上一层薄纱,“棺材里。”   宁疏狂:“……”真的假的?他打量起周围,确实很像是在棺材里。但有这么大的棺材吗?   “这棺材是你亲手做的。”姜秀说,“你不在之后我就不睡这里了。”   宁疏狂看她,“睡哪里?”   “哪里都睡不安稳。”她常被梦惊醒。或者被眼泪淹醒。   宁疏狂:“你真的觉得我是他吗?”   “不用觉得。”她的发披散在枕头上,眼睛像轻易就会碎掉的珠子,“我找了你三千年。”   “三千年……”从她口中说出好像很短。   “睡一觉吧。”姜秀捏碎荧光果,“你也累了。”   还别说,这棺材里够黑,眼前黑漆漆的,很快睡意便涌上来了。   宁疏狂忽觉冰凉的唇埋进了颈窝,她抱住他的胳膊,十指交叉,紧扣着。   过了一会儿,宁疏狂:“你睡着了吗?”   “没有。”姜秀很直白,“我想睡你。”   宁疏狂:“……”   “还想吃掉你。”她说,“把你吃进胃里,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宁疏狂喉结滑动:“……”   她轻轻笑了声,“吓到你了?拿掉一魂一魄之后我就很容易烦躁,也很容易饿。”   宁疏狂感觉她的手摸到自己的脸,转向她那边。然后是几个细密的吻,“所以与其被我吃掉,不如被我睡,对吧?”   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要不和她说道说道?但很快他就放弃了。   阳光落在姜秀眼皮上。   一夜无梦。多久没有这样又沉又香的觉了?   她去摸旁边却扑空了,怔了怔。 第77章第77章   宁疏狂站在长廊下,看着跟糊涂妖在屋顶上放风筝的咻咻。   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咻咻就和小黑人那么熟了。   蓦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很紧,似乎要把他融进骨血里。   宁疏狂掉头:“秀秀,你醒了。”   姜秀抱了很久,慢慢才从恐慌中抽身,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不是一个泡影般的梦。   宁疏狂任她抱着。   他醒得早,起来找厨房给咻咻做饭。遇到了糊涂妖,从它那里知道了一些事。   原来她从前不是这样的。糊涂妖说姜秀是一条“不求上进、不思进取、得过且过”的咸鱼,最大的爱好就是晒太阳、看话本和吃海鲜。   她变成这样,一是因为抽走了一魂一魄,身体孱弱,易病易怒。二是因为体内有大量修炼提纯的魔气,暴戾的魔气整日在她体内游走,影响她的精神。一方面魔气取代了一魂一魄,让她表面病恹恹的却不会真的生病。另一方面她时刻忍受着魔气的侵蚀,因此喜怒无常、反反复复。   把一魂一魄收回她就能更好地控制魔气。   宁疏狂问她的一魂一魄哪里去了。糊涂妖说:“她不让我说,你别问了。”   这时宁疏狂感觉到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把你做成尸傀……”声音阴森森的,“你就不会消失了。”   宁疏狂:“……”虽然不知道尸傀是什么但听上去就知道不是好事。   “我没消失啊。”他握住姜秀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你看,我不是在这里么。”   掌心的温度让她渐渐冷静。   好不容易找到他,怎么能做成尸傀。   “糊涂妖让我把这个给你。”宁疏狂拿出一块圆润的黑玉,“它说要是这块玉变白,就可以打开那个什么、心境了。”   姜秀接过丢进袖子,“我饿了。”   宁疏狂笑出大白牙,“我给你做吃的吧。”   做饭?   宁疏狂做饭??   姜秀很茫然。   姜秀以为他在开玩笑。   直至她站在桌边看宁疏狂熟练地揉面、包馅,掐出漂亮花褶。才相信他确实会做饭,还很熟练。   宁疏狂把包子放进蒸笼,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我早上做了面给咻咻吃,你想吃面吗?”   姜秀歪了歪头,“你怎么学的这些?”   “我娘去世之后,爹要干农活,家里的饭都是我来做的。”   姜秀:“你有父……你娘是什么样的人?”   “我娘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宁疏狂回忆母亲时眼里有光,“她什么都会,会做饭,会绣花,会写字。我娘是村里所有女人里唯一一个会写字的。她教了我很多东西,说不管是什么,多学学总是没错的,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那你爹呢?”   “我爹人很好的,他很顾家,我娘没嫁过来之前,村里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可惜我娘去世了。我明白他不是不爱咻咻,只是看见她就会想起我娘。”宁疏狂落寞地笑了笑。   “那你呢?”   宁疏狂看她,“我?”   “嗯。”姜秀淡淡颔首,“你快乐吗?”   “很快乐啊。”   姜秀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丝勉强。   没有。他真的很快乐。   姜秀:“我要吃面。”   “好嘞。”宁疏狂一甩汗巾,“客官稍等。”   片刻后他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姜秀面前。   姜秀拿起筷子,低头吃面时抬眸看向去开蒸笼的宁疏狂。他还不懂运用魔气,徒手开笼。被烫得跳了起来,双手捏住耳垂,嘴巴呼气。   姜秀的心事莫名沉下去了。   宁疏狂把包子放到桌上,“怎么样,我下的面好吃吗?”   “好吃。”他手艺是真的可以。   宁疏狂心满意得地笑。憨憨的。   吃过了饭,姜秀带宁疏狂到水兽湖。   当初他带来的小水兽也坐化了,躯体沉在湖底。不知道为什么它没有变成一座山,只是化成石头。姜秀时常会来这里坐上一整天,从天光到天黑,看着萤火虫在湖面上跳跃,两尾水兽的魂魄恣意游荡。打发没有他的时间。   宁疏狂双手捧水,尝了尝,“这水是甜的。”   姜秀坐在石头上,“自从多了一只水兽之后这水就是甜的,你做饭用的水便是这里的。”   “那熬出来的骨头汤怎么不是甜的?”他满脸好奇。   这戳中姜秀的知识盲区了,“可能加了别的就会变味?”   “可能?”宁疏狂跃跃欲试,“回头我弄点试试。”   姜秀拍了拍身旁空位,“过来。”   宁疏狂和她坐在一起看了会儿风景。   他以为姜秀会说些过去的事。但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远方。   终于宁疏狂按捺不住想起话头时,姜秀开口了:“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嗯?她不说自己前世的事么。   这倒也没什么。她想听,他自然会说的。   宁疏狂讲到小时候。他和母亲一起在庭院种树,用挖出来的泥巴做了个陷阱。父亲被糊得满脸都是,他和母亲偷偷在旁边笑。然后父亲恼羞成怒,抹下泥巴说要让他们也感受一下,一家人在屋里跑,父亲不慎将泥巴弄到了母亲的刺绣上。局势反转,父亲那天跪了一天的搓衣板……   宁疏狂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说到有趣之处,她会笑。不是怅然也不带恶意。单纯只是被他逗笑。她这样笑可真好看,宁疏狂想多看看。   他说得口干舌燥,便想着舀水喝。   扑通一声,水溅了姜秀一身。   宁疏狂浮出水面,擦了把脸,“我就是想喝口水。”有点委屈。   姜秀伸手要拉他上来。   指尖即将触碰之际,姜秀看见他挤眉弄眼,一副恶作剧即将得逞的神情。   又一声扑通,她也掉下去了。   姜秀:“……”   哦这个幼稚鬼。   甫一冒出头,一抔水像冷冷的冰雨胡乱拍打在脸上。   宁疏狂捞水泼她,“来玩嘛!”   姜秀抹了把脸。   差点忘了,他现在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一个美满幸福的童年。都说童年不幸的人要用一生来治愈,那童年幸福的人呢?他们甚至有治愈别人的能力。   姜秀动了动手指。   巨浪升起把宁疏狂压进水里。   过一会儿他浮上来,还挺乐呵,“这个怎么做到的啊?我也能弄吗?”   很简单,用魔气控水罢了。   姜秀以为他怎么也要花上一段时间适应魔气。却不想一教就会,不多时她也被压到了水下。   有什么从她袖里落了出去。   姜秀游到湖底,看见被吵醒的水兽。它们俩往一个石洞里缩了缩。宁疏狂死后这俩每次秀恩爱都会被打,怕她了。   姜秀拾起黑玉。   蓦地愣了愣。黑玉渐渐变色,成了白的。这意味着她可以引宁疏狂进入他的心境去观从前的事了。   姜秀握紧白玉,游到岸上,坐在岸边取下发冠。湿漉漉的头发垂到地上,寻过来的宁疏狂好奇地捻起一缕,“为什么有白的也有黑的?”   “魔气染白的。”姜秀说。   宁疏狂才看清她的黑发只在表面,底下近乎白了。   姜秀看着他,欲言又止。   宁疏狂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仰起脸,“怎么了?”   再相见后姜秀不怎么敢仔细端详他的脸,只一看她的鼻头变酸了,眼圈也红了,将将落下泪来。此刻她强忍住内心的酸楚,认认真真地看他的形貌。   黑发、黑眸的宁疏狂。像深埋山中的璞玉。他看世界的眼光已大为不同,花是香的,天是蓝的。他是个人,地地道道的人。和苍生一样有着平凡幸福的人。这是魔君宁疏狂如何也求不来的。   “没什么。”姜秀默默收起白玉,“还想再待一会儿么?”   “好啊。”宁疏狂说着打算游到底下去看看,临扎入水前看看她,“我就下去看看,没走的。”   姜秀用手指理着头发,“嗯。”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长发披散,黑白交织。静得像一副水墨画。有谁不慎咳了口血,染红画布。她也模糊了,红得艳丽,红得卓绝,像随时烧作一团,化作灰烬。   把她变成这样的人是我。三千年前的我。宁疏狂不禁好奇,三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姜秀看着他沉进水里。过了很久才浮上来,游到她面前,献宝似地送上一朵色彩艳丽的花,“我在下面看到的。”   水兽吐的泡泡结成的花。姜秀早见过了,它们最开心的时候吐了一堆泡泡,湖底到处都是这花,从湖面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像水下长了一片彩虹。   然后姜秀就给全拔了。   这朵是漏网之鱼。   她接过花,指尖捻着轻轻转动,“很漂亮。”   糊涂妖陪着咻咻玩了一整天。她也太会闹腾了,想出各式各样的法子折腾它。把糊涂妖都折腾白了。   好不容易等到姜秀和宁疏狂回来,糊涂妖求救似的跑到宁疏狂身后,“快把她带走!”   咻咻拿着一朵灵材,一脸无辜地扭动身体,“我还没玩够呢,我们继续玩驴吃萝卜吧。”   宁疏狂不解,驴吃萝卜是什么?   糊涂妖:“她要骑我!”   宁疏狂教育咻咻,“咻咻,不能这么对小黑人,它是你的朋友啊。”   “小黑人?”姜秀和咻咻都愣了下,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咻咻:“哥哥,这都是对它多嘴的惩罚。”   糊涂妖听着,低下了头,认错态度良好。   宁疏狂听糊涂妖说了,三千年前的他之所以死了是因为糊涂妖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能救秀秀。所以他猜那个自己是不会生气的,毕竟救了他在乎的人。很值得。   宁疏狂看向姜秀,迟疑:“我可以……帮它求情吗?”   姜秀凝视他良久,“糊涂妖,你回书库去吧。”   “等等。”宁疏狂叫住它,“大家一起吃饭,吃完了你再回去。”   糊涂妖:“?” 第78章第78章   糊涂妖扁扁的身体鼓起一块,撑到躺在廊下台阶上一动不动。   咻咻蹲在地上,拿树枝戳它的肚子。   宁疏狂又像个老妈子似的要教导妹妹不能欺负小黑人,没走两步就被姜秀环住了腰。数起一落,跑到屋顶上来了。   咻咻白天玩的风筝还落在屋顶上。   宁疏狂头一次站这么高,不免有些眩晕。姜秀走向吩咐魔奴摆好的桌几,回头一看,宁疏狂抱着屋脊,双眼紧闭,像蠕虫一样缓缓向她爬来。   姜秀:“……”本想用魔气把他拉过来。转念一想,这样挺有意思的。遂眼睁睁看着宁疏狂一蹭一蹭地挪到自己身边。   “我,我有点怕高。”宁疏狂僵硬地从趴变成坐。   眼前忽然递来一只笔。   他不解。又见姜秀拿出几粒在棺材里见过的发亮果子,掐碎了往空中一扔。霎时夜幕光亮如昼。他看清了小桌几上摆着烟墨砚台、宣纸话本。姜秀拿起话本,随便翻到一夜,“我念你写。”   宁疏狂懂了,帮她抄书,这简单。他屏气凝神,提笔纸上。   清清冷冷的声音甚是好听。   奇奇怪怪的内容不堪入耳。   长时间悬停的笔尖滴下墨,晕染一片。姜秀啪的合上话本,“怎么了?”   宁疏狂面红耳赤,“这是音……因……”   “是小黄书。”姜秀还把书封给他看。   《纯情老祖蛊魔女》?什么东西啊这是。   “你从前很喜欢这本书。”姜秀严肃地说,“虽有那么多正儿八经的古籍,你偏喜风月,拦都拦不住。”   宁疏狂汗颜,“真的?”   姜秀噗嗤一声笑了,宁疏狂松了口气,她又一本正经地说:“真的。”   宁疏狂:“……”   “不要看这种书了。”他感到别扭,“我给你写诗吧。”   姜秀摇头,“若是写诗,我有一首喜欢的,我念你写。”   宁疏狂小声,“不会是小黄诗吧?”   “当然不是了。”眼含笑意,“是《长恨歌》。”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写到这,宁疏狂停笔看她,“所以你去黄泉了。”   姜秀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自小时常做一个梦……”   梦到他在那艘不知去哪儿的小舟。   一个女子为了找人,下到地府,不惜打了阎王一顿,追到引魂的渡船。   甚至祭出一魂一魄,也投入轮回。   殊不知她要找的人已然轮回十世。也许她不止一次在渡船上见过他,却没能认出他。   姜秀沉默了。   宁疏狂微微侧头,就见两滴眼泪从透亮的赤色琉璃里涌了出来。噼里啪啦。不要钱不要命地往下砸,砸得他手忙脚乱、心头发慌。   “你……”宁疏狂听见她骂了句脏话,“你他奶奶的,怎么不看我呢?”   他也没办法转头啊,可能每一个要去投胎的魂魄都一样吧。   贝齿咬得下唇发红,和眼睛一样红,“我去地府是两百年后,你均下来一世也就活个二十年,你这么短命吗?”   宁疏狂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短命。   她说他魂魄不齐。   “我去把地府端了。”姜秀恶狠狠地说,“烧了生死簿,砸了阎王殿,掀翻那艘破船!”   不行不行,宁疏狂一把抱住她,“我已经在这儿了,就不要去了。毁了地府,其他鬼魂也没地方去了。”   她闷闷地说:“那是我的错,我没把那个傻乐的鬼魂抢走。”   宁疏狂默。   抢……   他拿出哄咻咻的劲,“你没错,是我错。”   “是我错。”姜秀执意揽责。   宁疏狂:“不,是我错。”   “我错。”   “不,是我错,你没错。”   姜秀从他怀里抽出脑袋,哭得皱成一团的小脸看着他。   “好,你错。”成全他,“你抄小黄书。”   宁疏狂:“……”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捏着鼻子把小黄书抄完了。   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姜秀双手捧着脸,看着他写完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样子,“会折纸飞机吗?”   宁疏狂点头。   底下不知几时摆了个瓮,周围圈出红线。应该是那些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弄的,姜秀说他们是“魔奴”。   姜秀先折了一张,丢出去。纸飞机在空中盘旋跳跃,勾出几个圆后准确无误地掉进巴掌大的瓮口。   “就这么玩。”说着她又抽出桌上的一本册子,翻到空白页,“进一只就记一分。”   宁疏狂见她提笔写字。字迹娟秀。等她写完了宁疏狂才通读一遍,“姜秀每得一分,宁疏狂就必须留在魔界一年。自今日起计得……”   她已经在右下角签了名,转了下毛笔,食指和中指夹着平平递给宁疏狂,“签名。”   “不用吧。”宁疏狂脱口而出。   空气冷凝。魔气肉眼可见地凝聚,她双眸也压了下来。 第79章第79章   翌日。宁疏狂看见白沙地上停着一只长相怪异的野兽,明明是马的身子却有牛角,背上还有一双展开可比人身的羽翼。   姜秀上车,向他伸手,“上来。”   魔兽车凌空而起,宁疏狂忙问:“我们去哪里?不带咻咻一起去吗?”   “糊涂妖会陪她玩。”姜秀说,“在诛神宫没人敢欺负她。”   诛神宫也没几个活人呐。宁疏狂观察了魔奴一阵,鼓起勇气打招呼,岂料对方一点反应也无。除非他问问题,否则压根不理他,只懂埋头干活。   除此之外能说得上话的就是糊涂妖了。但它常常泡在书库里,还因为三千年前的事被姜秀惩罚。因此宁疏狂不禁在想,她是不是经常一个人呆着,没人陪她说话,会不会很孤单?   还有,“糊涂妖陪咻咻玩”……宁疏狂陷入沉思。他觉得是糊涂妖被咻咻玩。毕竟咻咻太能折腾它了,今早见它已经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姜秀趴在窗边,“我们去幽寒城。”   为什么去幽寒城?幽寒城又是哪里?宁疏狂满腹问题。很快他这个好奇宝宝被姜秀把玩的云朵吸引了,“这是什么?”   是云。他问了个蠢问题。他从没见过有人能把云扯下来。   姜秀又拽了几片,双手托着送到他面前,“可以敷面膜。”   敷……面膜?   宁疏狂跃跃欲试。遂躺下了,听姜秀的话闭上眼,“敷面膜的过程中不能睁开眼,不然就会……”   还有注意事项,“就会?”   “烂脸。”指甲尖划过他的脸,痒痒的。   这么严重。宁疏狂乖乖躺好,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很宁静很安详。   他感觉到有什么落到脸上,一点点渗入肌肤。然后是接连无数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仿佛有一片雪砸在脸上融化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这不是什么雪,是她的吻。   姜秀看见堆在宁疏狂脸上的云变红了,掩唇一笑。   “敷完了吗?”他有点心急。急于摆脱这从皮肤到心里的痒。   “好了。”   宁疏狂睁开眼,就见她倚在窗边,一只手搭在窗栏上,脸微微侧着。血日的光脸上,映入眼眸,仿佛给红宝石镀了一层光。常年盘踞在眼底的暴戾无影无踪,只余水波明月、长天艳日。风轻扬发丝,将双眸转过来对着他,宁静而温柔。   他却蓦地有一丝心痛。   愈是从如今的她窥见过去的一丝光影,他便有些憎恨三千年前的自己。正是那个人将她变成这样的,而他一无所知。像一个大夫面对病人束手无策。   这不公平。   这对她不公平。   宁疏狂:“那块黑玉变白了吗?”   姜秀怔了怔,垂下波光粼粼的眸,“没有。你回来就好,不必在意。”   蓦地魔兽仰头长鸣,车开始下降,像抓住一条从悬崖上垂下来的绳子,姜秀转向帘外,“到了,看看幽寒城的风景吧。”   从没见过雪的宁疏狂发出惊叹声。   魔兽落在城主府后院。   姜秀掀开帘子。前来迎接的是管家,“见过魔君大人。”   她淡淡嗯了声,“桑桑怎么了?”   姜秀来之前提前告知了桑桑,她说会来接她的。既然人不在那一定有事。   管家:“小姐一个时辰前腹痛难忍,稳婆说要生了,怕是见不了魔君大人了。”   “要生了?”姜秀皱眉,“情况如何?”   “姑爷陪着她,应当无事。”管家让开路,“小姐知道魔君大人要来,特意为您准备一些东西。请二位移步。”   姜秀跟着管家走到一个院子。是之前她和宁疏狂住过的那间。屋内一片漆黑,门窗用黑布遮起来了。姜秀走进入后眼前蓦地亮起烛火,俨然是一面冰幕,几个手艺人坐在后面,手里拿着皮影。   管家近身低声说:“小姐知道疏狂大人失忆,便差我们将您和疏狂大人的事编作冰雪戏,或许看一看疏狂大人就能想起来了。”   说罢拍了拍掌。冰幕上的皮影人动了起来,刻得栩栩如生的姜秀小人出场。   下一刻那冰幕却碎了。众人愕然。   魔剑回到姜秀身旁。   她扫视一地碎冰,“和桑桑说我谢她的好意。”   说罢往外走去。宁疏狂有些摸不着头脑,跟上她,“刚才他们是要演皮影戏吗?你不喜欢?”   姜秀停下脚步,看向他,“你好像很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当然了。”宁疏狂说,“那毕竟是我的前世。”   “你有很多个前世,为什么偏偏想知道这个?”   宁疏狂不解,“你好像不想让我知道。”   姜秀别开眼,“我只是觉得,既然你都回来了,有些事便不必再谈。”   “可是这样不就只有你一个人记得吗?” 第80章第80章   魔兽车落地时天已然黑了。   宁疏狂跟着姜秀下车。环顾四周,是一个破败的宅子。这是她名下的住宅吗?为什么这么破烂却不修呢?以她的身份建一个和诛神宫一样大的地方并不难。他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四处张望。   跟着姜秀走过七弯八拐的长廊,来到一扇大门前。门外是空地,姜秀径自往左走。宁疏狂顿了顿脚步,向上看去。早已破落的牌匾上写着“城主府。”   原来这里是一城之主的府邸。那更不对劲了,这么破败。   宁疏狂跟上姜秀,她步子很快,他铆足了劲也没办法与她并肩,始终缺个三两步。直至走进大路,就见不远处是一个划分集市和其他区域的牌坊。灯火通明,星星点点。走近了才看清原来家家户户门楼、墙面上都挂着灯笼。   姜秀在牌坊前停下。   宁疏狂跑两下追上,也学她仰头看牌坊,想看看是什么引起她的兴趣。下一刻被姜秀攥住手腕,“走。”   天色已晚,这座城反比白天热闹起来了。宁疏狂从没见过这么多灯笼,个个十分精美,好像人人都是做灯笼的能手巧匠。除此之外还有香气扑鼻的糕点和深吸一口气就能嗅到的茶香,及高楼上琵琶奏乐和欢歌笑语。   “这里本叫作琉璃城。”姜秀开口道,“不开采琉璃之后他们就做起了灯笼,改名叫千灯城。白天卖炒制的香茶和糕点,晚上开灯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休。如今这里已是远近闻名的不夜城了,魔界百姓热衷于来这过夜。”   宁疏狂:“为什么不开采琉璃了?”   姜秀停在一个酒楼前,“因为麻烦。”指了指门口,“上去。”   宁疏狂走进酒楼,不少魔族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便又各说各的。宁疏狂觉得奇怪,他看到的魔族头上都有角,那他们这样的“人”不会被当成异类么?异类可是很显眼的。   掌柜见姜秀来了,赶紧过来招呼,“魔君大人,还是老规矩么?”   宁疏狂心想,看样子她经常来。   姜秀微微颌首。   二楼的人更多。因为有一个说书的,正在讲市面上最新的话本。小孩子聚在他身旁聚精会神地听着。   三楼幽静,只有一张靠窗的桌子。扬手间烛火都亮了起来,照亮屋内。宁疏狂坐在姜秀对面,忍不住问:“为什么他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小二送上香茶。姜秀让他退下,亲自为宁疏狂斟茶,“什么样子?”   “我和你……不会显得很奇怪吗?”宁疏狂比划头上有角的样子。   “从前会。”姜秀颠了颠茶壶,“自我建起不夜海之后就不会了。”   “不夜海?”   “嗯,云海上的一座城。专门给魔修住的。从前魔族和魔修时常起冲突,魔族觉得魔修住在幽寒城是霸占了他们的地盘。”   宁疏狂:“那他们现在不起冲突了?”   “起啊。”姜秀淡淡道,“谁带头我就杀谁,时间一长就没人敢闹了。”   她的口吻平淡得似在谈论天气。   “而且千灯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她接着说,“你……过去的你对这里的百姓有恩。”   她好像不太乐于提过去的事。   明明一开始带他回来就是为了让他想起过去。   “不过现在没人认得你。”姜秀被茶杯挡住的嘴角扯了扯,“千灯城城主换十几任了。”   宁疏狂从她的话里听出物是人非之感。   别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在孤寂中寻找、等待了三千年。   小二送糕点上来,顺便替掌柜问问姜秀最近有什么喜欢的口味,后厨要新添些糕点。   姜秀看向宁疏狂,“你有什么喜欢的?”   宁疏狂:“甜的。”   姜秀目光落在端上来的几叠糕点里,拿起一朵桃花糕,放到宁疏狂嘴边,“这种程度的?”   宁疏狂张嘴咬了一口,“不够甜,再甜一点。”   姜秀拿回来自己尝了一口,“照他说的办。”   齁死了。   小二走后宁疏狂好奇地问:“因为你是魔君,所以他们很关心你的喜好吗?”   姜秀手肘抵着桌,手指支着头,“我买下这家酒楼了。”   哦~原来如此。   “我把千灯城也买下了。”   这就有点豪气了吧。   “诛神宫每个月的支出都很大,当家方知柴米贵。”嘴上说着知贵,却没有半点苦恼,“幸好有那么多魔修给我打工。”   宁疏狂:“……”看着她的眼神和看村里家里养的猪最多的王富贵一家一样。   姜秀来了兴致,起身前倾,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我可是个富婆,包养你绰绰有余,开个价。”   富婆是什么,包养是什么?开个价他听懂了。   “一……”宁疏狂举起一根手指,“一文钱。”   姜秀:“我没零钱。”她蓦地啄了他一口,“一个吻,你爱要不要吧。”   她又坐了回去。千灯城每夜必放的烟花一朵朵升空。姜秀看着他面红耳赤地捂住嘴,不禁一笑,望向窗外。   这样就很好了。   宁疏狂很喜欢这里的糕点,吃完了还要各打包一份带给咻咻。   姜秀:“不必。诛神宫有一百零八个厨子,她想吃什么都有。”   宁疏狂又被老婆的“富”炫了一下。   两人到街上散步。姜秀停在一个卖花灯的摊前,挑了两只兔儿灯,一只给他一只给自己。   宁疏狂举着兔儿灯,“做得好逼真啊。”   话音方落,他看到了游灯队伍。最前面的是一条巨龙,不管是外表还是形态都跟真的似的,到他眼前是吓了一条。接着又有各式各样的魔界动物,每一只都像从纸上逃出来一样。   这时他再看手中的兔儿灯,觉得它有些简单了。   可随便一只动物都那么真,怎么就兔子一般般?   “……狂。”   宁疏狂抬眸,见姜秀提着灯站在拱桥前招手,“走了。”   他举步跑到她身旁,“千灯城的人是不是不会做兔子?”   两人在拱桥中间停下,姜秀看底下飘着荷花的河流,“不是。”   “嗯?”   “他们能做得更好。”姜秀说,“是我要求他们必须做成这样的。”   “为……”宁疏狂想问为什么。话还没说完,忽然懂了。   她在试着留住记忆里的东西。   那座酒楼,这只兔儿灯,整个千灯城,都是和过去有关的吧?   “你想吃桂花糕吗?”姜秀问。   宁疏狂点了点头。   她去买了一份回来,两人坐在桥上吃。   “阿姐,等等我!”   “你快点呀!”   几个孩子从他们面前跑过,最后面的男孩抱着球,不慎摔倒。球滚到姜秀脚下,她拾起后发现瘪了。   男孩也看到了,眼里立刻汪起一泡泪。   宁疏狂把手里的桂花糕塞进嘴,含糊不清地说,“别哭别哭,哥哥给你补。”   他拿过球,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小团毛线,线上插着针,三两下就把球补好了。   发现姜秀在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爹是个粗人,不会这些细活,我娘过世之后家里的衣服都是我来补的,时间长了就养成了随身带针线的习惯。”   姜秀:“没咯着我。”   啊?宁疏狂愣了下,脸又红了。衣服都脱了怎么硌……   姜秀拿过球,注入魔气,球便鼓起来了,丢给男孩,“以后不会破了。”   男孩挂着大鼻涕说谢谢,听见女孩唤他便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半晌无话。   宁疏狂想起个话头却无从下手。原本两人坐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是很无聊的,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就这样和她并肩坐着,听着歌谣,赏着花灯,看着烟花,似乎能长长久久地这样下去。只要夜不停歇。   接着他又想到,三千年里有多少个夜晚,她是一个人在酒楼上看烟花的呢?   烟花熄了。   姜秀起身,“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宁疏狂自觉跟着她。   走了几步,姜秀回身看他,“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那是自然的,他要跟着她。   宁疏狂:“你不要我了?”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怔。宁疏狂摸了摸鼻子,他这话说的,好像被始乱终弃似的。   姜秀垂眸,“今晚是月圆之夜。”   宁疏狂嗯了声。他不明白月圆之夜代表什么。   姜秀思索良久,轻叹了声,“罢了。”   宁疏狂以为他们会坐魔兽车去,却见姜秀牵了两匹马。   姜秀已经上马,他却站在原地左右为难,“我……我不会骑马。”   他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村民,家家户户养的最多的是牛和猪。   洁白干净的手伸了过来,“来。”   宁疏狂握住她的手,像被绳子牵拉般坐到马背上,慌忙抱住她的腰来稳住自己。   宁疏狂眼见她从城门出去,一路向北。这时他注意到了天上那如玉盘般的月亮。又圆又亮。马愈往北奔,月愈是圆。他看得出了神,似乎心绪奔向月宫。   “吁——”   姜秀拉紧缰绳,停住马儿。宁疏狂从刚刚马儿跨过城墙踏上怪石时就吓得腿软了,这怪石不宽,也就容得下两匹马并行,站在边上往下看是无边无际的云海,这要是掉下去就完蛋了。   眼见姜秀要下马,又得搭把手。他心里嘟囔,不行,身为男人怎么能怂。   姜秀下马回身正要伸手,却见宁疏狂从马上跳下来,那副表情很像要慷慨就义。   “啊!”   他没站稳,把姜秀也带倒了。   宁疏狂脸朝下,看着被月光照得荧蓝的云海,幸好没摔下去。   这时他听到一声笑。   转脸看去。姜秀面朝上,长发垂落,哈哈大笑。   笑够了,她看向宁疏狂,眼里是凄迷的温柔,“这样就很好。”   就让他一直这么快乐下去。   就好。 第81章第81章   好什么?   宁疏狂扶她起来,帮她拍拍衣上尘埃。   姜秀却摇了摇头。取下发冠,除去外衣,只着纯白色的长裙。转身向前走去。   宁疏狂心一惊,那前面要没路了,她想干什么?她真的不要他了么?   他追了上去。抓住姜秀的袖子,“为什么?”   姜秀:“什么为什么?”   “你……”宁疏狂实在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了,尽管这是她希望的,“明明黑玉已经变白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心境?”   姜秀愣了愣。   “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猜得到。”宁疏狂说,“我能感觉到那个时刻,好像有另一个人的记忆想跳出来,但是我看不到。我有太多太多问题了,我想得到解答。”   姜秀呢喃,“可是记忆未必是好的。”   宁疏狂生气地说:“那你也不能跳下去啊!把我找回来了你又不要我了,不是你说的天涯海角都要追到我吗?姜秀,你说话不算数!”   姜秀呆呆地看着他,忽地笑出了声。   宁疏狂更生气了,我这么怕被你丢掉你居然还笑我!   “我没,”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靠在他胸膛,“我没打算跳下去啊。”   “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来看月亮。”姜秀指着那仿佛近在咫尺的月轮,牵着宁疏狂坐了下来,“云海之下是大海,大海之上是不夜海。我跳下去也没用,所谓的地尽头只是对此界而言。真正的尽头在那里。”   她指着月亮。   “看月亮脱衣服干嘛?”宁疏狂嘟囔。   姜秀笑了笑,“我只是决定放手罢了。”   “你又不要我了。”他愤然。   睡了不负责,坏女人!   “我没有不要你啊。”姜秀讷讷,“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宁疏狂,但你不是过去那个宁疏狂。”   “你不想过去的宁疏狂回来么?”   她找了三千年。就这么放弃了?   “这对你不公平。”姜秀甚是伤情,“现在的你什么都不记得,留在你记忆里的都是美好的东西,可是想起过去的话,就没这么快乐了。”   “怎么会?”宁疏狂笑她杞人忧天,“过去有你,怎么会不快乐。”   怎么办。   她完全没办法反驳。   宁疏狂轻轻一吻落在她眉心,“我不怕的。”   过去有你,所以很快乐。   过去有你,所以再多伤心事也不怕。   玉滑到姜秀掌心。   一片通透的乳白,正如已成一张白纸的他。   她抬眸看宁疏狂,那眼底是一片令她心安的波光。   魔气凝聚于指尖,姜秀抬手,浅浅落在他眉心。   宁疏狂阖上眼,已然进入心境,去见前世的走马观花了。   这时姜秀注意到了脚下云海忽然凝聚、翻腾,俨然是劫云模样。   如她所料。曲珍珍告诉她自己死后到了一个周遭是她所写剧本的地方,一个声音对她说,她所创造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刺头”,扭曲了剧情,所以她这个作者会和纠正世界的力量一起被丢到那个世界里。   这股力量唯一的目的就是“抹杀魔君宁疏狂”。所以宁疏狂一旦恢复记忆,就会引来雷劫。   彼时姜秀已经不大想让宁疏狂恢复记忆了,也许知道过去那些事他就没现在通透。雷劫只是顺水推舟。   需要时它是个借口,不需要时——   姜秀将宁疏狂放平,纵身跃入云海。   ——它就是个弟弟。   宁疏狂站在一片寂静的水中。   这里就是他的心境?怎么全都是水?   蓦地眼前出现一道亮光,他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上前。穿过缝隙,周围景色骤然变化。   一个与他容貌肖似却有着赤眸银发的男人出现。   宁疏狂似乎懂了,“你就是三千年前的我。”   后者颔首。掉头往深处走去,宁疏狂心知他是来引路的,遂跟上。不知觉来到一个房间,不是诛神宫,看着像民间的平房。面前是一面镜子,镜中的他赫然是赤眸银发的模样。这时一群黑绒团子涌进房间,趴满一整面墙。   轰然一声。墙塌了,烟尘滚滚。宁疏狂看见一个傻不愣登坐在床上看着他的少女。   他认出来了,是秀秀。   接着她一脸惊恐地栽下了床。   宁疏狂:“……”   有点可爱。   他不受控地走过去,提起她的领子。   “行吧,带回去煲汤。”   原来我们的初遇这么……离奇啊。   宁疏狂辗转许多个场景,重温过往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这期间许多更久远的记忆闯入脑海,他知道姜秀为什么不想让他恢复记忆了。   知晓了一切,他叹了一声。   原来三千年前的我小时候那么惨啊。   还被糊涂妖骗了这么久,怪不得秀秀要罚它。糊涂妖给它浇魔血是为了吃他,倘或没有魔血他也许就不是这样子了……各种情由说不清道不明。但宁疏狂知道一点,他不恨、甚至感谢糊涂妖。正是它给了自己遇到秀秀的机会。   宁疏狂走到记忆尾声。   他看着三千年前的自己在姜秀怀中消散。记忆就到这里了,但他能轻而易举地想到那是她有多么痛苦和崩溃。宁疏狂,你竟然让她哭了,真是罪该万死啊。   宁疏狂还看到了三千年来数十次的轮回转世。   前十世他过得很不好,穷困潦倒且少年早逝。第十一世开始他有了一个妹妹,也叫咻咻。彼时的她还是个黑发黑眸的小姑娘,伴随着每次转世,头发变白,双眼赤红。   她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再次死于二八年华。一世又一世,每次他死时她都在身边,握着他的手。宁疏狂逐渐感觉不对起来,怎么会有一个人一直做我的妹妹呢?他想知道自己死后咻咻怎么了。   他如愿以偿地看见了。   看着宁疏狂死去后,咻咻仰头望着天空。一粒雪落在鼻尖,她轻声说:“我已经替你找到他了,你什么时候才来呢?”说罢引剑自刎。   每一世都是。她像一片沾到他衣上的花瓣,不顾一切地追着他。   每一世宁疏狂死时咻咻大多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终于有一世她跟上步伐了,只比他小了一岁。那是人间的灾年,他死于战场之上。少女赤足走过尸海,跪坐在他身旁。   她背对着宁疏狂。宁疏狂心里急切地说:转过头来,让我看看你。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少女转过脸来看他。   是秀秀。   是他预料中的答案。   她笑了笑,再度死在他身旁。   上穷碧落下黄泉,应是人间再相见。   脸颊冰凉。   他已泪流满面。   宁疏狂缓缓睁开眼睛。   姜秀仍坐在他身旁,只是衣上有血。她怀中抱着、准确来说是抓着一只紫黑色的动物。叫嚣着:“我是天道,你敢抓我我要你死哇啊啊啊——”   “闭嘴。”姜秀敲它脑袋。   宁疏狂:“你受伤了?”   再度听到这样沉稳幽冷的嗓音,姜秀愣了下,“没。我现在是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打它很容易。”   宁疏狂歪头,又露出村夫宁疏狂的困惑,“战力天花板是什么?”   “就是最强的。”姜秀又锤了天道一把,“我要把它带回去给曲珍珍。”   她有点害怕,但事已至此总是要面对的,鼓起勇气,“你想起过去了吗?”   宁疏狂点头。   “那你……”姜秀抿了抿唇,“你现在还快乐吗?”   她好怕。   好怕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宁疏狂长长地叹了口气。   姜秀的心提了起来。   “不管你怎么问,用什么办法问,变着花样问,现在问过去问,答案都一样的。”他郑重其事地说,“只要有你,就很快乐。”   这样动人的时刻被天道打断:“哇啊啊气死我了我要干掉你啊啊啊——”   姜秀还未动手,它被涎丝裹成一个球。   她惊讶地看着,明白他真的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恢复记忆后涎丝也回来了。”宁疏狂摊了摊手,“你把我给你做的头冠和衣服丢了,是想和我断绝关系?”   姜秀垂眸,“不是……”   “反正也穿这么久了。”话锋一转,“我现在做衣服可厉害了,还会绣花。回头我给你多做几件,不对,几十件,咱天天都穿不一样的。”   她噗嗤一笑。   终于逗笑她了。宁疏狂靠近,抵着姜秀鼻尖,“把咻咻收回来吧。”   姜秀眸光闪烁,“你不需要妹妹了吗?”   宁疏狂:“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为我找回了你。   “唔唔唔唔——”涎丝球上跳下窜。   宁疏狂拉下脸:“吵死了。”   月亮照亮两人并肩归家的背影。   “终于安静了。对了,曲珍珍是谁,你干嘛把这玩意儿给她?还有啊,别惩罚糊涂妖了,它也是想帮我救你嘛。诶,你要是真想惩罚它,那就再等几天,让咻咻多折腾它。算了还是收回来吧,以免你身体不好。现在看着病恹恹的,回头我给你炖补汤。对了对了,我们还没拜堂成亲……”   “今天是你的生日。” 第82章第82章   一只饥肠辘辘的老鼠从角落的小洞中探出脑袋,确定被困在斗大暗室里的人类无害后,迅速冲刺往放在地上的饭盆。不等它朵颐半碗堪比泔水的馊饭,一只脏兮兮的大手按住了它,打翻饭盆。   他积了好几层污垢的、指甲缝里都是黑泥的手掐死了老鼠,撕开,不顾掉了一地的内脏和血腥味,往嘴里塞。牙齿和骨头摩擦得喀喀响,在寂静的暗室回荡。   他吃剩半只后腿,想丢进嘴里时改变主意,看向身旁的少年,“要吗?”   少年摇摇头,“你自己吃吧。”   “年轻人。”长发凌乱的老人裂开嘴,牙齿间挂着血肉,细看是老鼠的肠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少年抱紧自己,缩了缩,“是公爵的城堡。”   “是,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少年摇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老人纳罕,“我们是来为贵族服务的,但我们不是仆人,我们是最低等的奴隶。每个月只有一次机会,那也就是月亮最圆的时候可以离开这里,被带到主人面前。不管是公爵,还是公爵夫人,亦或是哪位小姐、少爷,只要他们高贵的手指轻轻一点——”他作势要点少年的鼻尖,被躲过了,哈哈大笑起来,“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但如果没有被看中,就要回到这里,继续待着。直到死去。”   老人本指意会看到少年惊恐、慌乱的眼神,就和那些没有熬过他的人一样。但少年只是皱了皱眉,“这里的伙食不好。”   贵族可不会给奴隶吃好东西。老人嗤之以鼻,“当然。”   “我会努力出去的。”少年攥紧拳头。这时肚子唱起了歌,他便揉了揉咕噜作响的肚子。   老人总算明白少年不是怕死,别人想逃离这里是因为怕死在这里,他倒好,要是贵族大发慈悲改善他们的饮食,他是不是就不走了?老人假设了一番。   少年点头,“是啊,待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要是能吃得好喝得好,谁不乐意啊。我一点也不想回家,我父亲用一只羊的价格把我给卖了。我要是回去了,他就有两只羊了。”   少年把老人聊沉默了。   这时沉重铁门外近了一点烛光。蜡烛在这里可是十分昂贵的,暗室的人只能仰赖半扇露出地面的铁窗照明。尽管对生活中没有光的人而言日光和月光都没有意义。   刚刚还一动不动的其他奴隶和飞蛾一样被光吸引,用到铁门前,破烂的衣服黝黑的皮肉,像许多只大蛾子贴在门上。   “滚开!”呵斥赶走了大蛾子们。   守卫打开铁门,“都站好,今晚要挑人的是大小姐。注意你们的言辞!大小姐是这个城堡里最不好说话的人。”   少年傻乎乎的问了句:“有多不好说话?”   守卫拉下脸,拿矛重重打了一下他的大腿。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很快一道青痕浮现,走路肉眼可见的一瘸一拐。守卫驱赶众人快些,迟到了全都得死。   螺旋上升的楼梯两侧烛火被半开的七彩琉璃窗外刮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奴隶们排成队伍,靠楼梯内侧行进。少年走在最后头,听见骚乱乍起乍停。守卫嘲讽的话砸到所有人耳朵里:“又一个愚蠢的家伙。也不想想为什么窗户不用关上,从这里到地面可有六十尺。以为是自由之窗吗?是死亡之窗啊!听着,你们所有人都是被卖到这里的,你们本质上和一头羊、一匹马没任何区别。甚至还不如羊和马值钱。唯一活出尊严的办法就是讨得主人欢心。”   这下队伍更安静了。再也没有妄图从窗户逃跑的人。路过窗户时少年看了一眼,一块被扯坏的破布还挂在窗锁上,迎风飘扬。身后守卫顶了下他的腰,“快走。”   旋梯尽头是一扇木门。门后是高悬在空中的长廊,两侧灌入呼啸冷风。少年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月亮了,不禁驻足凝视又圆又大的银盘。不出意料又挨了一下。长廊尽头的门后是一间卧室,树着一张遮挡视线的屏风。奴隶们分作三排,按一个凶巴巴的女仆长所说紧紧地挤在一起,以免肮脏的脚弄污波斯来的地毯。奴隶们恨不得将自己挤成一张纸,一时间房间里全是窸窸窣窣。粗麻和粗麻、污垢和污垢的摩擦声。   女仆长深呼吸。丰满胸脯随着胸膛起伏,挤压空气发出来的声音洪亮如钟,“安静!”   沙丁鱼们不动了。   瘦弱的少年被挤到角落,险些撞翻烛台。他扶着墙,意外窥得屏风后。一张华美精致的大床摆在房间中央,床头玫瑰花束饱满欲滴,床尾正对着的琉璃窗在地毯上倒下五彩斑斓的影子。最里面站了一排女仆。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等候主人差遣。她们的主人就在面前,一个站在镜子前的少女。   她穿着粉色胸衣、白色南瓜裤,在试衣服。海藻般的黑色长发懒散地垂到腰间,衬得两只胳膊白得像月光染过的莲藕。   女仆恭顺地将长裙捧来,两个女仆一人提着一肩,像手中是珍珠宝石那样小心翼翼的,放到少女身前,静止不动。少女靠近搂住裙身,左转右转,不甚满意地丢开。裙子上镶嵌的珍珠和宝石剐蹭出令人屏住呼吸的声音。   女仆将裙子捧下去。少女摊开右手,等了一会儿,贝齿咬住下唇,不悦地拔高音调,“没有了?”   女仆战战兢兢地跪坐在地,“大小姐,这时节城里裁缝做的新款您都已经看过了……”   “那么害怕干嘛,我又不吃人。”少女很不喜欢她这种态度,“说没有就是了,废话真多。”   女仆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   这时少女看向少年的方位。目光不期而遇,少年惊讶于她发现了自己,少女则挑了挑眉。烛光下她巴掌大的小脸生动得像一幅画。画里的梦中人。   “站好!想死吗?!”守卫从少年身后一把将他拽回队伍。   女仆长转进屏风。请示后出来,“全都低下头,不准抬头。大小姐要挑人了。”   少年看着自己的脚尖。   屋内很静。静得他能听见旁边人和自己的心跳声。只有一道脚步声,由远至近。少年下巴抵到胸口去了,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黑乎乎的、伤痕交错的脚。他在走神。思绪像鸟儿飞走,他想起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时。其实父亲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妈妈改嫁了。她改嫁前,宁疏狂很喜欢到森林里的小溪踩水,改嫁后他就不去了。因为忙着喂羊、喂牛……   雪白的足不合时宜地打断他的思绪。   黑和白。最猛烈的冲击一下把宁疏狂弄懵了。这里有谁能有这样一双干净、漂亮的脚?贝壳一样的指甲,粉嫩的肉,不染尘埃的趾缝……他知道是谁站在自己面前了。   一只手靠近了他。在即将触碰到他下巴时被女仆长尖锐高昂的声音打断,“大小姐!”   少女望向她,一个个低垂的头颅恰到好处遮挡住她。女仆长絮叨着走近,“您这么尊贵,可不能触碰贱……”   少女的眼神让她打了个寒噤。   “你知道这是因为从我小时你就在照顾我吧。”   女仆长结巴,“是,是,是我不知好歹。”说完用力扇自己巴掌。   少女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下巴。   他下意识缩了缩。奈何无处可缩,他是一只进也不得退也不得的蜗牛。   她的手是香的。   像香皂。被她托起下巴时,少年心想的是自己的下巴颏会不会从她手指上划走。   她看着他。少年读不出她眼睛里的情绪,明明对女仆长的警告是那么鲜明、冷酷。倒霉的老仆从还在扇巴掌,扇到两颊高高肿起。亲爱的大小姐却没有任何叫停的意思,她像对一只虫豸入了迷。此刻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只虫豸从何而来,为何令她魂牵梦萦。   “够了。”这两个字对老仆从来说是天籁之音。女仆长放下发麻的双手,动动发麻的嘴。少女往她那边偏了偏脸,眼睛依旧在少年脸上,“去把哥哥的弩..弓拿来,然后你可以退下了。”   女仆长取来弩..弓。看着不轻,少女却轻松把住。看得出这是她惯用的“玩具”。   娇小雪白的少女和箭上还沾着血的弩..弓又形成强烈对比。   对比。这是少年对她的第一印象。她好像擅于惊讶别人,即便这不是她本意。他这只虫豸竟然对观察他的人起了兴趣。   少女勾着少年的下巴,引他从队伍里出来。冷冰冰的东西贴着他大腿,撩起本应是长裤却断了一截的布料。是箭簇。她用箭簇掀他裤子。   箭簇碰到了被守卫打到的地方。少年表情没有触动,最能体现内心的身体背叛了他。少女没错过他的颤抖,“谁打的?”   她在问我吗?少年没有及时回话。他还没恐惧就有人帮他恐惧。一个守卫发出蚊子一样的声音,大意是说这小子完了。   “谁打的?”少女却极其有耐性地询问第二次。   这不啻于太阳从西边升起、水往高处流、国王明天暴毙……最后一个还是有可能的吧?他又开始神游天外了。但这次他记得回答少女的问题,“是守卫。”   话题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今天少女的耐心却惊人得多,“嗯,是哪一个?”   少年用眼神在人群里找。押送奴隶的守卫只有三个。甚至不用他故意点出是谁亦或眼神示意,少女便找出唯一一个不安的。   她引着少年往后走。少年踩到了地毯,他还记得女仆长的嘱咐。发现已经留下一个黑脚印时试着往旁边没有地毯的地方站。但少女的手指还他下巴上,于是成了很奇怪的一幕。他像一棵被风刮斜的树,树冠在少女指尖,树干长在地毯外。   大概是不满意他这棵树的生长位置,少女要求他踩到地毯上,站在自己身边。于是他又试着把自己缩小,尽管他那干瘦的身体、根根分明的肋骨已经让他比贵族中的同龄人小了一圈。他用力呼吸时喉咙里发出轻微的、拉动破风箱时的声音。少女也注意到了这点,她还看见他褴褛衣衫破洞下企图撑破肌肤的肋骨。   她忽然涌出愤怒,按住少年肩膀,“不许动。”少年站好。她又要求他不许含胸驼背,站直了,像一个胡桃士兵。   士兵在等公主的下一个命令。   少女让另两个守卫分开奴隶,让出一条道,一条对着门的道。   她举起弩..弓,对着那个弄伤了宁疏狂的守卫。   “我数三下。”少女歪头微笑,这似乎是她心情不佳时的招牌笑容,因为守卫一看见后就开始两腿打抖。   三字从那两瓣鲜红的唇里吐出来时,守卫掉头往外跑。   “二。”   少女放低手臂,单眼瞄准。   守卫用这辈子最强的爆发力,刹不住车地撞到门上。希望之门在眼前,他的手伸向门把手。   “一。”   铆足了劲的弩...箭放开自己,在夹道欢迎的奴隶注目下冲破束缚,于那背影即将阖上门时洞穿心脏。   咚咚咚。软烂得像一块猪肉的守卫摔下楼梯,仔细听,除了皮肉碰撞,还有骨头断裂的声。   少女眯起双眸,嘴角上扬。不像刚杀了一个人,更像刚听完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你病了吗?”少年忽然问。   少女闻言怔住,看向他。她终于挪开搭在他下巴的手指,看,指腹变脏了。他心想。这只手指转移到他眼下,帮他擦了擦墙灰。   “是啊。”   等了很久才等到能治我的药。   少年被选中了,剩下的奴隶按原路返回。很难说他被大小姐选中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奴隶们私底下讨论,那么狠厉的大小姐应该不会善待他吧。   少年洗了三个月以来的第一个澡。   奴仆用毛刷从头到尾地搓洗他。仔仔细细,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甚至是秘密所在也要掀起来好好看看有没有藏污纳垢。他们对待他像对一件侥幸得到主人临幸的陈年银器。   然后他就被送到了主人的餐桌上。   少女给他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吃吧。”她又拿出一罐药泥,“我帮你上药。”   少年应该拘谨。但他只是慢了一拍,真的在一排女佣注目下拿起勺子喝汤。   呼噜呼噜。他喝汤像牛喝水,显然这是很不“贵族”的。   女佣们无声地用眼神警告他。   少女擓一勺药泥,均匀地涂抹到他腿上。她特意吩咐奴仆不要给他穿裤子,并且他现在套的是她的睡裙。   涂完药,少女支起身子,笑吟吟地看女佣,“你们嫌眼睛多余吗?”   少年从没见过那么多人齐刷刷地低头。整齐划一到不像真人。   “好吃吗?”同样的笑容却很温柔,“还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少年:“我吃这些就够了。”   “嗯,反正以后你待在这里,想吃什么都可以,不急于这一顿。除了腿上还有别的伤口吗?”   “我自己来就行了。”他还是会腼腆的。   少女把药泥放到托盘上,让女佣都下去,只留一个守门。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选你吗?”   少年双手捧着一条比他手臂还长的面包,咬住一头,摇摇头。   少女噗嗤一笑,“要用刀子切的,来。”   少年松开了有他牙印的面包,得到几块崭新的面包片。   “我小时候经常做一个梦……”少女放松地歪在椅背。   桌上烛火轻轻摇曳,满室辉光。少年嘴里的专注被她口中诡谲的梦夺走,不禁对她所说的“宁疏狂”产生浓厚兴趣。遥不可及却言之凿凿。   “宁……疏、狂。”他很难念出这三个字。它们似乎有魔力,和遥远的东方一样。   少女则能流畅的运用这古老语言,正如在梦中呼唤过成百上千遍,“宁疏狂。”她反指自己,“姜秀。”   少年笨嘴拙舌地学着。几番下来仍不能流畅说出“姜”字,少女让他只读一个秀字。这就简单多了,他用力的肌肉瞬间放松,“秀。”   少女眼里寄居着温柔的火苗。   “以后你就是我的了。逃跑,就杀掉你哦。”   宁疏狂——他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是秀执意要他改名。大多数听到这三个字的人都会问是不是远洋那边的语言,也就是城堡里所用红茶的种植地。据说很炎热,许多皮肤黝黑的人在太阳下采茶。每次宁疏狂都会点头。他不在意别人怎么认为,反正他也忘记降生时母亲赐予的名。“宁疏狂”比父亲用的“喂”、“那个谁”、“小子”要好。而且好吃的面包、温暖的床、能洗干净脚趾的清水,这三样就足够他对世界沉默。   世界不包括秀。   宁疏狂慢慢知道秀的母亲是东方人。所以她才有柔和的五官,海藻般的黑色长发。不像他,天生是白色头发。长得像个“杂种”——这是父亲和村里人对他的评价,毕竟他是那么格格不入。在秀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后,宁疏狂发现他的头发原来是银色的。养护后有白银和丝绸糅杂的光泽。秀最喜欢的把玩他的头发,尤其是在一场大汗淋漓的运动后。   渐渐的城堡上下都知道大小姐选中了一个奴隶。不是戏弄也不是玩乐,她把他当情人养护着。有情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甚至人们还会议论一个没有情人的已婚女人,将她的魅力定义为寥寥无几、乏善可陈。但大小姐是个还没嫁人的少女。流言蜚语很快传到她的兄长,现任公爵凯努耳中。   凯努闯进卧室时,少女正用手指在宁疏狂的背上玩蚂蚁爬树。   被打断的她慵懒地抬眼瞟了下兄长,将散落在足踝边的丝绸被扯到宁疏狂腰间,遮住她留下的抓痕,“哥哥,你太不礼貌了。”   凯努一腔愤怒在接触到少女冷冰冰的眼神时泄了气。   “你这么不冷静,怎么当公爵?出去,重新敲门。”   凯努贴着大腿的手攥成拳。经过一番追溯往事的思想斗争,离开房间阖上门。敲门声响起,少女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拨弄打结长发,“请进。”   凯努已经错失方才的冲动。他就想知道妹妹为何一点也不在乎名誉,贵族婚前和婚后是两套规则,如果她真这么急于饲养情人,大可明日结婚。贵族之所以是贵族,正因他们明白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   质问时他观察到那条裹在红蔷薇里的狗。她从哪里找来这样的新奇玩意?简直是一条染过霜白的阿富汗猎犬。   少女静静听完兄长列出的一二三条罪状。旋即勾唇,“啊,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刚好你来了,也省得我进宫。”她垂首吻了吻阿富汗猎犬的腰窝,抬起的眼眸亮得像野狼,“我不打算结婚了。”   凯努震惊,试图用“家族的责任”、“贵族的身份”、“德·菲内斯家大小姐”绑架。   少女澄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亲爱的哥哥,别忘了你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我们有约定,如果你不打算听从……那看来这个国家很快就会有一个女公爵了。”   凯努脸蛋煞白得像十五的月亮。   “母亲最近还好吗?”她微笑,“等下次我去看她,如果她的状况好了一些的话,我就同她搬到巴尔赫斯的城堡去住。对了,不要和皇太子走得太近。你身为女王的情人怎么会看不透她的打算?和女人斗是可笑的,和寡妇斗是愚蠢的。你知道她最喜欢历史上哪位国王吗?”   凯努的回复像蚊子叫。   “叶卡捷琳娜。”少女手指抵着樱唇,“可别死哦,我只剩你一个哥哥了。”   凯努跌跌撞撞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少女重新躺回宁疏狂身旁,四目相对。她没从他黑色眼睛里看出任何对她过去秘密的渴望,而她唯一想告诉的只有他一个人。比起德·菲内斯家的大小姐前半生做了什么坏事,他更热衷于问有没有弄疼她。   凯努没有再来。不久后王宫传来消息,皇太子企图逼宫,被女王陛下带人抓起来,囚禁在王宫深处。女王的小情人之一凯努·德·菲内斯因前夕退出谋划逃过一劫。但他还是失去了女王的宠幸,因为女王陛下有了个更年轻、更紧致的肉.体。   少女没有等到母亲的好转。被上任公爵宠幸的东方女奴死在修道院里。少女去奔丧,变成一条黑色幽魂的她在墓地里矗立着,直到倾盆大雨落下。雨中另一条黑色影子走近了她,把湿漉漉的她保护在斗篷下。   “真是离奇。”她自言自语。   为了保护母亲,她变成这个样子。弑兄杀父。陛下敬佩她与自己同等的勇气,给予她同享无上光荣的机遇。她却放弃了。倘或按着旧路,这场葬礼结束后她会葬身鱼腹,沉眠大海。残忍的、孤独的伊莱莎·夏尔·德·菲内斯不配留下墓碑。   她贴近宁疏狂的胸膛,听着心跳声,呢喃,“你是上天送给我的救赎吗?”   她的救赎现在更关注一早上滴水未进的她想吃什么。   真是不解风情。她隔着衣料用力咬了一口苹果,“吃你。”   许多年后又一位年轻人来到此处,为父母合葬的墓碑献上鲜花。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第83章   这一年金陵的春姗姗来迟。四月应开的西府海棠硬是拖到五月中旬才绽放,故而诸多富贵人家请匠人另栽时花。至海棠欲放时城中多是梨花,风吹梨花落如雪。雪色中独存一抹桃粉。是金陵宁家的西府海棠。满园西府独宁未裁。   漫树雅致下,黄杉少女靠着树干津津有味地读着话本。   “姜秀!姜秀!”   远处有人在呼喊。   姜秀啪地阖上话本,先翻个白眼以表不爽,再将话本收入怀中,起身寻往声音。她找声音,声音找她,甫一照面又是责问,“你跑哪儿去了?身为本公子的贴身丫鬟,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信不信本公子发卖了你?”   姜秀挖挖耳朵,“公子,我三岁被卖到府上,伺候你十三年。你这些话我至少听了八千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咱能不能换个说法?”   宁疏狂冷哼,“比如?”   姜秀照搬隔壁府小姐妹被主子恐吓的话,“嫁给西市杀猪的。”   宁疏狂脸色骤变,“想得美!杀猪的何等威风凛凛,岂是你这条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咸鱼配得上的?”   “那私塾的教书先生。”   “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乃国家栋梁,教的更是一个个小栋梁,岂是你这条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咸鱼配得上的?”   “那、那咱们府里后院负责喂马的小厮,总够格吧。”   宁疏狂眉头紧锁,由上至下打量姜秀良久,“你恨嫁?”   “公子,我年方二八,再不许亲明年就是老姑娘了。”姜秀心里犯嘀咕。金陵城豪户家自小买来的奴婢都是十六岁许亲,过两年便出府嫁人。与主情深义厚的便再逗留两年。女子青春宝贵,鲜少过二十不嫁的。他宁疏狂怎么说也是读书人,会不懂这个道理?   宁疏狂觑得她襟内一角,“胸口藏的什么?”   姜秀大方掏出双手奉上。   宁疏狂看看封皮,“你又不识字,看得懂?”絮絮叨叨起来,“都说了跟本公子学写字读书,你看,你大字不识几个,教书先生怎会看得上你?更别论就算真的看上了,本、本公子也不能放你去祸害人家,整日鸡同鸭讲,他说风花雪月你论鸡鸭鱼肉,长久如此必定夫妇离心两相埋怨……”   “你今天怎么这么会叭叭?”姜秀翻开话本,“你看。”   看似话本,实是小人书。   姜秀:“公子,我知道你很想获得一个有文化的丫鬟,但我寻思我学识字也没用,又不是会读书写字了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有这识字的闲工夫,我不如多学点刺绣、务农、下厨……”她扳着手指头数。   宁疏狂:“那你会刺绣、务农、下厨吗?”   “一般般吧。”姜秀耸肩,“我学这个是我乐意,要真有人逼着我刺绣、务农、下厨,我反而会弄得一团糟。”   “你你你。”宁疏狂拿手指戳她眉心。   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干嘛啊。”姜秀躲开,“公子,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受金陵千金们的欢迎就这么折磨你的丫鬟吧。你知道我们丫鬟之间有沟通的,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告诉她们。等我走了之后就没有人愿意当你的丫鬟了,像你这样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人,哎,很难说啦。”   宁疏狂:“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你这样的丫鬟,口出狂言,处心积虑地咒东家。”   “我哪里是咒你,我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姜秀嘟囔。   宁疏狂把话本放进怀里。姜秀哎呀一声,“干嘛啊,你想看你自己去买嘛。”   “这是你把本公子卖了的惩罚。”   姜秀心虚,“我,我几时卖了你。”   “那我爹娘怎知我今日休沐?”   宁疏狂今年二十一。十八岁考得榜眼后便入翰林院为官,宁父自他十六岁起就着手他的婚事,金陵城各家千金都问过了。有一位无论是年纪、相貌、品行亦或八字都极佳,宁母亲见后嚷着这便是她未来儿媳。可惜宁疏狂不买账,得知此事后夜不归家,在翰林院藏书阁中打地铺。还让姜秀偷偷给他买西市有名的王家酥酪。不过她也不亏啦,花主子的钱买两份,一份他的,一份自己的。   这些年宁疏狂和父母就婚事斗智斗勇。姜秀作为自小跟他到大的丫鬟,夹在其中很难做人。好在她天生聪明,面对宁疏狂是能怼就怼,能帮就帮。对老爷夫人是能哄就哄,能装就装。但也因此她迫切感到压力。本以为公子娶妻后自己就能解契回老家,嫁个老实人生个娃娃,种地耕田看夕阳。未曾想宁疏狂硬生生拖了六年,拖得她这条咸鱼都开始紧张。   姜秀:“老爷夫人可能问了你的同僚,嗯,肯定是这样。”   “我与同僚交好,他们个个守口如瓶。”宁疏狂眯眸,已看穿她,“也只有你这胆大包天、口无遮拦的丫鬟才敢出卖我的行踪。”   “公子,休沐是朝廷放你回家洗澡,你要是真的不想听老爷的,你可以泡在浴房一整天不出来。”姜秀给宁疏狂出馊主意,“亦或者,洒点水在台阶上,这个一个不小心摔倒了,然后就可以躺好多天嘛。”   “呵。”宁疏狂肩膀耸动,“你是想我在床上躺多少天?”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别人家的丫鬟有像你这样没良心的吗?指着主子找罪受。亏我们还算青梅竹马。”   她良心大大的有好吧,不然怎么会帮他想辙。等等,青梅竹马?   “公子,青梅竹马这个词用得不对。”   “怎么不对?”   “如果因为我打小进府就算青梅竹马,那公子你的青梅竹马未免太多了。后院洒扫的小五很早就入府了,他是你青梅竹马;厨房的小芳爹娘是宁府的厨子,她打出生起就在府里,和你更是青梅竹马了。你五岁那年养的乌龟,虽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乌龟活得久,一定还在,它也算青梅竹马。还有还有,你小时候老爷给你的竹木马,那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姜秀说得口干舌燥。宁疏狂听得波澜不惊,见她停下还扬眉,“继续举例啊。照你这么说,我爹娘都算我青梅竹马了。”   姜秀破罐子破摔,“是啊。”   宁疏狂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姜秀,若有一日本公子早逝,一定是被你气的。”宁疏狂恶狠狠地说,“本公子死不瞑目,定要拉你殉葬。”   姜秀眨眼,“公子,你我非亲非故,不好不好。”   “青梅竹马,沾亲带故。”宁疏狂咬牙切齿。   “这么好的事应当留给公子的夫人。”   “你不是恨嫁么?”宁疏狂忍无可忍,“本公子娶你就是了。”   姜秀:“……”   明知她就不爱提这事,宁疏狂非要提。他不但要提,还要步步紧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你放心,棺材里挤,多半个都容不下,必只你我之位。”   “公子别开玩笑了。”姜秀讷讷,她可不是开得起玩笑的人,“其实前几日我舅舅来过了。他这些年做生意赚了点钱,说要帮我赎契。而且他跟我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许给村口杀猪陈的儿子了。他如今也十八岁了,等我回乡便与他成亲。”   “盲婚哑嫁不可取!”宁疏狂脸颊涨红,“你宁愿嫁素未谋面的人,也不愿意嫁青梅竹马?”   “你我身份有别。”   “你整日出口成狂的时候觉得你我身份有别吗?”   简直就是连环箭捅在她心上。姜秀痛心疾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少怼他两句怎么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嫁给你,你也必不可能娶我的。与其说这些,不如想想今天躲哪里。夫人为了你的婚事要办赏花会,金陵未出阁的贵女都请来了。”   “是不可能还是不能?”   他这刨根问底的性子几时能改,世间可没几个女子受得了他的固执,“是不可能也是不能。”   “倘若可能?可能?”   烦人,“能能为能能,不能为不能……”   宁疏狂笑了,“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看,我教你的东西你还是记得住的。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心烦意乱,口不择言。”   他一副看穿她的神情。   啧。姜秀不爽起来了。自她入府,哪次宁疏狂逃课不是她帮着掩护,哪次他做坏事不是她帮忙放风,哪次他挨手板不是她帮忙上药……其实仔细想想,他们真的是青梅竹马。记忆里的彼此太多了,多到这辈子都去不掉。像墙上的狗皮膏药。   然愈是如此她愈烦躁。因为有缘无分,有因无果。   姜秀要为难他,死了他这条心,“公子,我呢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   “你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还不随便么?”   “那是因为我和他有婚约,你我有吗?”   姜秀拿下一城,宁疏狂无话可说。嗫嚅许久,不甘心地斜看地下,可怜兮兮的,“十数年相处,比不过一纸婚约?”   “这样吧,反正你今日也不会待在府里,那、你若是能在日落前,找出金陵除宁府以外的第二棵西府海棠。取得最上面的一朵,我就考虑考虑。”   “只是考虑考虑?”   “公子,我让步很大啦。”   宁疏狂看着她,良久摇头叹气。好似占了他多大便宜。别装了,她都看到他转身偷笑了。   姜秀故意刁难他,她知道整个金陵只余宁家栽有西府海棠。再说了宁疏狂常年卧案读书,身子骨可弱了,掰手腕都比不过她。让他一天之内跑遍全城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姜秀本想留在府里看她的小人书,但她必须和宁疏狂一起出去。否则夫人找不见他就来找她了。   才出了后门宁疏狂就找不着路了,姜秀噗嗤笑出声。他哪里走过后门,又几时穿过阡陌后巷。   宁疏狂不愿掉面子,强撑读书人的傲气,板着脸问,“往哪儿走?”   姜秀指了指后头。宁疏狂挺直腰板,领路在前,不忘添一句“跟上”,俨然是小丫鬟的领路人。   ……没走多远他又迷路了。   姜秀掏出袖里偷藏的桃子咬了一口,汁水饱满,鲜嫩多汁。她正倚墙等公子琢磨出路,宁疏狂来算账,“谁家丫鬟吃独食?”   姜秀一脸无辜,“我只带了这一个。”说罢摇摇头,边叹气边扬手,“公子啊,你知道城东李家近来发生了多可怕的事吗?李公子欺负他的丫鬟,结果大晚上被几个丫鬟联手勒死啦!死得特别可怕,那个舌头吐得这么长……”   宁疏狂见她又扬手又吐舌头,摆明了吓唬他,“你也要杀本公子?好啊。若本公子死了,就捉你来冥婚。记住,本公子死了都要缠着你。”   掌风落下。姜秀将桃子劈作两半,把不带核的那半给他,“那您还是长命百岁、万寿无疆吧。”   “你。”宁疏狂劈手夺过带核的那半,愤愤地咬了口,“少给本公子吃你啃过的。”   “公子,你拿的就是我啃过的。”   “呸呸呸。”他是半点没吐出来,全吞进去了。   宁疏狂屡次走错了路,幸得姜秀及时将他拉回来。他一边走一边看看哪家墙内有海棠探头。海棠没瞧见,红杏倒很多。他们俩还亲眼看见一个裹着被单的男子翻墙而出,让他俩不要告知家丁自己的去向。   不多时几个拿着棍棒的家丁夺门而出,问道:“二位可见墙内翻出一贼人?!”   “往那边跑了。”   姜秀指东,宁疏狂指西。   两人对视一眼。   家丁:“究竟是哪边?”   姜秀指西,宁疏狂指东。   家丁冷笑:“二位莫不是他的同伙吧!”   姜秀按下宁疏狂手臂,“就是往那边去了,我家公子这里有病,就爱和我唱反调,你们快去吧,人都跑了。”   待家丁走了,宁疏狂积羞成怒,“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唱反调的丫鬟?你说谁这里有病?这里是哪里?那汉子偷香窃玉该死,你又为何指错方向?”   姜秀牵他往右边走两步,指着围墙。   赫然是一个衣衫不整、金钗凌乱的女子,羞怯道:“多谢二位救我情郎。”   宁疏狂只消一瞥便别过眼看墙角,嘲弄道,“哼,姑娘该让你的情郎上门提亲,而非越墙窜逃。”   女子羞愧难当,缩回去了。   宁疏狂向姜秀发难,“你与她相熟?你知她底细?你什么都不知道帮什么帮?”   “公子,你不觉得这是爱情的力量吗?若是她的情郎被抓住了,轻则一顿毒打,重则送官坐牢,保不齐命都没了。你看这墙这么高,明明有门,她却出不来。可怜可叹啊。”   姜秀摇头叹气。   宁疏狂敲她脑瓜崩,“那你为何不越墙而出,与本公子喜结连理?”   姜秀捂着脑袋,嘟囔,“这是两码事。”   “是一码事。困住她的是礼教,困住你的也是。但你与她不同,你被本公子宠得无法无天。世间没你不敢做的事,只看你想不想做。”   姜秀:“公子,您真的很会往脸上贴金。”   宁疏狂:“不然怎么挡你的刀枪剑戟?”   姜秀:“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宁疏狂:“你是天灾人祸。”   姜秀:“公子,你这样真的很伤我一个花季少女的心。”   宁疏狂:“那你倒是拿出点花季少女的样子来。”   姜秀:“怎么拿?”   宁疏狂:“别做我的天灾人祸,做我的温香软玉。”   看吧,读书人告白就是这么文绉绉的,总要多想一会儿才明白。   所以她才想嫁一个和她一样大字不识的,以免离别后想起他。   姜秀跟着宁疏狂走街串巷,天边露出一点昏黄时他还没找到西府海棠。腿酸了、气喘了,靠在一旁歇息。   “不行。”宁疏狂抬袖擦汗。   他要放弃了。   “日落前干不了,金陵城太大了。”宁疏狂煞有其事地说,“再给本公子一点时间,天黑,天黑前。”   姜秀眨眨眼,“公子,你这讨价还价的劲要是用在和金陵千金身上该多好啊。”   宁疏狂:“怎么不能用在你身上?”   姜秀:“你可不就是用在我身上了嘛。”   宁疏狂:“姜秀,女儿家家的说什么荤话。”   宁疏狂又胡乱擦了擦艳红的脸。   “什么荤话素话,我就喜欢吃荤。”姜秀瞧他可怜,“行吧行吧,那就天黑前。可不能再讨价还价了,我这是看在咱们十几年主仆情谊上才让步的。你可得好好珍惜,小五用三吊钱求我帮他当值我都不肯,今个儿陪您浪费时间,您大发慈悲,待我还乡嫁人时可得多给些遣散银。”   宁疏狂脸黑如锅底,“少气我一会儿不行?”   姜秀:“我怎么气你了?”   宁疏狂:“当着我的面说嫁另一个男人,你说我是杀了他还是杀了你好?”   姜秀:“都杀了吧。”   宁疏狂:“好,杀了他,埋了。杀了你,配阴婚。”   姜秀:“公子,你可是翰林院学士,国之栋梁。”   宁疏狂:“我也是宁府公子。”   姜秀:“所以?”   宁疏狂:“所以是你这个没良心的青梅竹马。”   姜秀摇摇头,青梅竹马这个坎过不去了,“公子,天要黑了哦。”   宁疏狂拔腿就跑。姜秀愣了愣才跟上,跟没几步吧就看他慢下来气喘吁吁。   哦,我娇弱的公子啊。   宁疏狂跑到城外去了。他也不笨,慢慢就不像无头苍蝇般在巷里撞来撞去。他去了金陵最高的酒楼,一眼望去宅邸尽收眼底。只有宁家的西府海棠郁郁葱葱。万里梨花一点红,这城里没他的姻缘花。   偏他不肯放弃,出了城,到城郊。那边还有几处宅子。姜秀点灯跟在他身后,穿竹林过小径,见流水潺潺。天将晚,姜秀看着那即将落入西山的一抹橙红,“公子,回去了。”   宁疏狂执拗地沿着河前行,姜秀只好跟上。   “看!”他激动地指着远处。   一树西府海棠探出墙来。   姜秀没想到,城郊的宅子多是金陵富户买来清闲的,大多时候闲置。也因此院内花草不像城中常做打理、时时换景以讨主子喜欢。   最后一点日落灭了。   姜秀垂首看灯,“公子,这里已经在金陵了,你输了,我们回去吧。”   “是啊。”宁疏狂忽然蔫了,“这已经不在金陵城内了。姜秀,你算计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金陵城只有我们家有西府海棠?你就这么讨厌我,铁了心不嫁?”   她不是讨厌他。   恰恰是喜欢他,才会为他仕途着想。彼此之间家世悬殊,终究是不配的。   这些事不必他知道。   她会把这番心事藏到白发里。   “回去吧。”   宁疏狂不肯走,“好,算我输了,但我要去摘最顶上的西府海棠。本公子不服输!”   说罢笨拙地踩着墙石,攀上墙头。他扑通一声掉了下去,发出好大一声。   姜秀赶紧跑过去,放下灯笼,站在墙石上往里看,“没事吧?”   宁疏狂嘴犟,“本公子铜墙铁壁。”   姜秀笑了笑。轻松便跃了进来,开门去取灯笼。   宁疏狂:“你平时就是这么偷溜出去的。”   姜秀:“公子要和我算账吗?”   宁疏狂:“不算,你欠我的越多越好。欠的越多,留的越久。”   姜秀:“公子,人和四时的花一样,留是留不住的。”   宁疏狂:“我偏要强留。”   他脱去碍事的外袍,卯着劲爬上树,不依不饶地去够最顶上一朵。   姜秀在下面看着,很危险呐,“公子,下来吧。”   “不嫁我就别喊我!”   姜秀闭上嘴。   “你。”宁疏狂气得要厥过去了。   姜秀觉得他要摔下来。果然下一刻他真的摔了,屁股墩儿着地。   她走过去,弯下腰来,“疼不疼啊。”   一朵海棠花抵住她鼻尖。   姜秀怔了怔。   宁疏狂忍着疼,装出一副“本公子很好”的模样,故作潇洒,“你不是想要最顶上的海棠花么?给你。”   “可是你输了。”   “输了就输了。”宁疏狂这一整天的烦躁泻了出来,满脑子都是强取豪夺、强抢民女,“你喜欢,本公子就给你弄来。”   姜秀接过海棠花,指腹捻动,“你明知我是在为难你。”   “知道。那能怎么样,本公子就你一个青梅竹马。”宁疏狂还想潇洒,潇洒不下去了,他屁股疼,“扶本公子起来!”   姜秀哈哈大笑,“公子,也只有金陵养得起你这样孱弱的读书人。”   “本公子文武双全。”   “你若是肯随我回乡,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本公子能屈能……你说什么?”   姜秀把海棠花插入他发际,“可是公子是朵娇花,乡下的水土不养人。这样吧,你自己想办法。要真和你说的,棺材里只有你我的位置,我就留下了。”   宁疏狂呆了很久。   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成功了。   许久,捂住满面通红,“本公子说到做到,你等着。”   好,我等着。   姜秀笑盈盈地看着他。   ……   许多年后,当朝宰辅宁疏狂发妻仙逝,停棺三日后他亦追随而去。这对夫妻是金陵城难得的佳话。幼年相识,身份悬殊。与礼教抗争,与陈俗抗争,举案齐眉五十余年,恩爱如初,至死不渝。   所有人都知道他许过一个诺言,后来也实现了。 第84章第84章   H市。   刚刚五点半,天边翻出鱼肚白。早餐店已开了门,车辆稀少的路上弥漫着包子香。林若买了几个包子,边吃边往店里赶。   隔着玻璃门,她边开锁边跟瘫在地上的猫打招呼,“宝贝们,想我了没?”   没几只猫理她。好吧,林若安慰自己,这才是猫嘛。   “嗷。”   哪来的粗壮猫嗓?林若回头,看见一只中华狸花猫坐在店铺前的花坛上,在舔爪子。好像是流浪猫。   林若开了门,拿了几根猫条折返回来。这时她发现那只狸花猫不见了,以为是走了,却发现它跑到落地窗下,正和店里另一个猫对视。   林若走过去抱起猫猫,“秀秀,你很好奇吗?”   叫秀秀的布偶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时那只狸花开始挠玻璃,林若以为它在凶秀秀,赶紧把秀秀放到猫爬架上去。   她想去喂狸花猫条,推开店门时一条黑影唰地从她脚边蹭过去。那只狸花跑进店里来了。   流浪猫没有打针,身上还有跳蚤什么的,说不定会传染给店里的猫猫,于是林若着急地去抓它。   狸花进店后没有乱跑,而是三两下沿着猫爬架跳上去,停在趴在透明碗里的秀秀身旁。   两猫对视。   林若紧张得手心冒汗,狸花是不是想攻击秀秀?   然后林若就看到狸花跳到秀秀身上,开始……不可描述。   林若:艹。   她勇敢地冲上去抓住了狸花命运的后颈肉,趁它还没反应过来,丢进航空箱里。   呼。听着航空箱里低沉的威胁猫嗓,林若转头去看秀秀。秀秀是赛级布偶,全店最美貌的猫猫,每个来的客人都喜欢它。而它性格温顺,真像个唐宫美人一样以优雅的姿势趴着。   这只狸花肯定吓到它了。   林若想安抚一下小猫咪,却见秀秀诧异地看着她,然后把肚皮翻了过来。   这是吓到了吗?好像没有。   等员工来了之后,林若让他们看店,自己带狸花去宠物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这只狸花身体很健康,没有跳蚤或寄生虫,就是很没猫德,对谁都凶得一批。这性格怎么领养?医生说要不放在宠物医院,培养一段时间猫德。林若同意了。狸花好像听懂他们说什么,一头栽进航空箱里,不管怎么样都不出来。试图抱它的大夫手套都被它咬穿了。   这战斗力,不愧是中华田园猫。   林若无奈,只好把狸花带回店里。打算下班了带回家养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顾客愿意领养的。   林若忙了一阵子,去看狸花,发现航空箱的门开了。   不是吧,一只会越狱的猫!   “若姐若姐!”小雨着急地指着猫爬架区,“你快去看看吧!”   林若到了现场。只见那只狸花又找到了秀秀,而且已经完事了。秀秀,我的秀秀,被一只野猫玷污了!早知道在医院就把它绝了!林若正崩溃。秀秀比她还崩溃,发疯地挠狸花。奇怪的是狸花乖乖坐着被挠,挠出血了也不反击,好像在认错。   林若:“小雨,快把秀秀抱进柜子。”   小雨上去抓秀秀。一向温顺的秀秀对她发起进攻,狸花想帮忙,被它挠了一爪子,不敢动了,继续低头认错。   林若:诡异。   小雨被挠了两下,不敢了,“若姐,秀秀怎么了,它今天好凶啊。”   林若也摸不着头脑,“我也不明白。”   两人说话间,秀秀跳到猫爬架最顶端睡觉,狸花跟了上去,在它身旁趴下。秀秀睁开眼睛看了看它,仰起头。然后狸花乖乖给它舔毛,似乎两猫能够交流、感情很好。   小雨:“若姐,秀秀不会是得斯德哥尔摩了吧?”   林若:“它是猫,不是人。你少看点美剧。”   “哦。”小雨举起手,“若姐,我工伤。”   “晚上吃你喜欢的小龙虾。”得到小雨的欢呼,林若叹了口气,“你觉得现在怎么办?”   小雨开动脑瓜,实践比理论重要,所以她提议按兵不动,观察这两只猫到底在干嘛。林若知道她是故意的,借口坐在那里玩手机。小雨抗议,她哪有玩手机,她明明很专注地在看两只猫撒猫粮。   算了。林若不管她,最近有一部新的古偶上线了,是她喜欢的小说改的。令人惋惜的是编剧曲珍珍上周出车祸去世了。   电视剧播了两周,演到第八集。男女主都是当红流量,cp粉众多。林若喜欢另一对cp,魔君和姜秀,饰演姜秀的是个新人演员,灵气十足。和演魔君的演员在片场互动可太甜了,有工作人员爆料说大家磕到真的了,两人不日就会官宣,下一部戏演男女主。   刷完最新两集,林若心满意足地打开老福特看魔君和姜秀的同人文。   她看了两篇,一篇中世纪背景的和一篇古代公子丫鬟的。都不好看,文笔很烂,构思套路。息屏手机,林若勾住手掌向后拉伸,仰天哀叹:“老天鹅啊,赐我一个神仙太太吧——”   “神仙太太就没有,神仙猫粮有。”小雨兴致勃勃地汇报她的发现。   据小雨观察,狸花对秀秀百依百顺。一开始她俩以为狸花是发情期,看到母猫太激动,所以它很快就会对猫舍里其他母猫下手。说到这里,小雨很佩服林若的先见之明,让她盯着狸花不就是防止他嘎蛋前再度犯罪嘛?   但是,小雨发现她错了,错得很离谱。   她盯着狸花一个多小时了,它硬是没离开秀秀半步!真的,半步都木有!一开始小雨不信邪,拿逗猫棒来。果然狸花被逗猫棒吸引了,不可抗地翘起屁股,尾巴摇晃,一副很快就要扑上来和愚蠢的人类玩耍的样子。   秀秀仍是老样子,它懒得动。也就是这时它会看狸猫一眼,然后狸猫屁股就放下来了,不管小雨用什么玩具,它都十动然拒。   小雨心想既然玩具治不了你,那小母猫呢?我们猫舍里的小母猫那可是多多益善。她赶来很多只小母猫,寻思抓它个人赃并获。   然而狸花更嗤之以鼻了。如果对玩具的渴望是它生来无法抗拒的本能,那一群母猫就是对它的侮辱。小雨竟然能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出人性化的神情,真见鬼了。   所以,小雨得出一个结论:这只狸花有备而来!   “它肯定一直在咱们猫舍外面晃来晃去,盯上了咱们这儿最漂亮的布偶,秀秀。今天它引起了你的注意,阴谋得逞,进来了,得手了。”   小雨言之凿凿。   林若:“……”   怎么办,我的员工不太正常。   这时两人听到了凄厉的猫叫声。   赶紧出去看,一堆毛。受伤的是一只公布偶,毛都被血染红了。林若心疼地去抱猫,看向始作俑者狸花。它还在嘶哑咧嘴,嘴里发出呵呵的威胁。   小雨哀嚎:“我就离开了不到三分钟!它可真是个好战分子。”   话音方落,一只公猫跳上猫爬架,狸花立刻转移目标,跳上去攻击它。   小雨连忙把那只公猫抱下来,才救了它的猫命。   她灵光一闪,“若姐,我知道了,它们想接近秀秀,所以才被它挠。”   林若:“我先带它去医院,你先把猫赶到另一个房间去。”   小雨:“好。”   狸花半点也不觉做了坏事,舔了舔爪子,优哉游哉地回到秀秀身边。   林若不到半天又进宠物医院,医生都纳闷,听她说了狸猫的行为之后觉得很奇怪,“猫有领地意识,但你们店里并不是它的地盘,相反它才是入侵者。这只受伤的公猫是你们店里的老大吗?”   老大?林若摇头,“我们店里的老大是那只最漂亮的布偶,是只母猫。”   “那就不能用挑衅领头来解释了。”医生很纳闷,“它的行为明显是围着这只母猫转的,它们以前是不是被同一个人饲养?”   “没有,这个绝对没有,秀秀是赛级布偶,我把它带回来的时候才三个月,而且那之前她在国外,和流浪猫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医生也想不通。   幸好公猫受的都是皮外伤,委屈巴巴地趴在林若怀里。   医生建议攻击性这么强的野猫还是不要放在她店里了,要么带过来嘎了放它去流浪,要么赶紧领养出去。   林若回到店里,让小雨照顾公猫。她则去和狸花“谈判”。   狸花正在给秀秀舔毛。   秀秀端庄地坐着,仰起头,狸花便给它舔下巴。林若完全没办法把这只猫和刚刚凶狠的狸花联系起来。   难道它真是奔着秀秀来的?   林若戴上手套,全副武装,她要把狸花抓起来,带去嘎掉!   绝!绝!绝!   这次她一靠近立刻就引起狸花的警觉了。让林若想不到的是出手的不是狸花,而是秀秀。它一下子扑到她身上,咬了她一口。   秀秀一向很温顺。林若猝不及防被咬,丢开它后后退查看。幸好手套够厚,但也几乎咬穿了。它用这么大力气,一定很不爽。   咬完人的秀秀甩了甩丝绸般柔亮顺滑的长毛,坐在原地看她。   林若从它天蓝色的眼睛里看出了警告。   完了。   我的秀秀被一只野猫勾引走了!   铲屎官流泪。   狸花走到秀秀身旁,拿脑袋蹭它。   林若莫名觉得自己是拆散梁祝的大家长,铲屎官的尊严碎了一地。   两只猫没理她,一起走到太阳下的猫窝互相依偎着趴睡。   ……   姜秀醒了。   宁疏狂感觉怀中的人动了一下,“嗯?”   “做了个奇怪的梦。”她很快就忘记是什么了,见天色尚晚,往他怀里挤了挤,复又入梦。   因是春闺梦里人,诱我多情恋红尘。   但愿君如梁上燕,岁岁年年长相见。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白月光回来后超神了》求求求收藏~!   完结感言:   写完了!(欢呼)   这本书高潮部分我觉得在写崩的边缘,一是我笔力有限,二是主角姜秀已经脱离我的掌控了。一边是我期待的场景,一边是她的性格和前文相比变化极大,虽然剧情还是往我预想的方向走,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思量再三我决定放手让她去引导剧情。因此高潮的节奏有些混乱。但难得她想挣脱作者的控制,成全她吧。   配角的故事不打算写了。桑桑x曲观山这对是最圆满的,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就在一起了。红拂x我没有起名字的那位朋友(23333),最后提到红拂能看见了,就是他挖了自己的双眼给她。至于他是生是死……留给大家的想象空间。   靳云天去找陆雪音了,这对一开始本想HE的,但后面我开始挖掘师姐时发现她真的不是会为了男人放弃师妹的人(我原本没打算写修罗场,她给了我个惊喜……)。某种程度上她也挣脱了我的控制。靳云天要是有姜秀一半勇敢就好了。(云天啊,亲妈对你很失望2333)   这本书的细节很多,重要配角或多或少是主角的影子。连载期追更难免影响阅读体验,不嫌弃的话可以再从头到尾看一遍。(嗐我觉得我不是那种能让读者再多看几遍的神仙作者hhh)   假如故事是一场情感的体验之旅,我就是这班车的导游。希望大家能最大程度获得我想传递的情感。对我而言最好的场景就是我的列车员姜秀不顾我的反对非要下车,奔向站台上的那个人。她做到了。   车到站了,感谢您的搭乘。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