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书后我捡到了主角受 作者:飞禽走兽 内容简介 谢书辞穿成了书中没有名字的小反派 在主角受的成长路上,他只来得及踩上一脚,就被一刀给剁了 谢书辞告诫自己:珍爱生命,远离主角受! 于是第二天,他就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 在路上,谢书辞捡到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 他怀揣一兜灵丹妙药,随手给少年喂了一颗 结果这药虽然管用,但也有副作用 少年醒来后,不仅丢了修为,还变得又聋又哑又瞎 谢书辞: 于是,他身边又多了个小尾巴 谢书辞穿书后的日子一直过得不错 虽然带着一个小尾巴,但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小尾巴不能说话又看不见,谢书辞沐浴更衣从来不避着他 甚至有时候还不穿衣服给他跳一段极乐净土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月 直到某天,有人告诉他,他身边的小崽子,原名叫萧寻 就那个,把他一刀剁了的主角受萧寻! 谢书辞: 艹,一种植物 当天晚上,趁人熟睡,谢书辞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什么?他没良心? 这可是心理严重有问题、性格严重阴晴不定的主角受啊!他一个不高兴,谢书辞这条小命就没了!反正谁爱管谁管! 可谢书辞刚溜到门口,身体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困在原地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到平时弱了吧唧、一个人睡觉都害怕的小尾巴坐在床边,轻轻一勾手指,谢书辞就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谢书辞,丢下我不管,你想去哪儿? 小尾巴靠在床舷上,脸色苍白,眼神阴鸷 眼神阴鸷 是的,他眼神阴鸷 这个逼,他根本不瞎! 穿书受vs重生攻 第1章 谢书辞坐在门槛上,身后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 桌上放着一个香炉,飘着袅袅白烟。而谢书辞自己,穿着一件浅蓝色长袍,两手托着腮,目光越过爬着不少青苔的屋檐,看向天边形状不一的白云,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简单来说,他穿书了。 就在不久前,身为小破站“中二区”停更半年的UP主,他好不容易良心发现找到一本小说素材准备剪辑,前一刻还在吐槽小说俩主角都不是东西,下一刻就栽在电脑桌上归西了。 作为一个刚满十八就主动让父母断了生活费的有(er)志(bi)青年,谢书辞觉得自己死得太冤、太亏了。 不过归根结底,是他连熬了几天夜,心脏骤停猝死的。所以说啊,年轻人,少熬夜。 在心里感叹完了,谢书辞倒没有多伤感。他跟他父母八百辈子不联系,身边朋友也不多,倒是网上认识了一堆中二青年,动不动就口嗨“停更就穿书”,得嘞,视频停更半年,谢书辞真他妈穿了。 想到这里,谢书辞又忍不住长吁短叹。 纵观某绿江霸王榜纯爱前五百,他几乎一本也没落下。人家也穿书,要么穿成主角要么穿成反派,再不济也是有名有姓的npc。谢书辞呢,穿成了个全书出现一次,一次三行字连炮灰都算不上的角色: “萧寻有多心狠手辣呢 年少时流落汴州遭小仙门弟子奚落 他手起刀落,弟子人头落地。” 萧寻是书里主角受,“弟子”就是现在的谢书辞。 这三行字在谢书辞记忆里尤为清楚,他还骂过这个傻叉主角受。 在书中,主角受和攻一路相爱相杀最终互相欣赏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个屁啊!”谢书辞骂道。 就那主角受、叫萧寻的那个逼,原身不过就奚落他两句,他就把人家给剁了,这得是有多小心眼儿啊! 而且他将这本书囫囵看了一半,主角受不仅心眼儿小,内心还十分阴暗,属于别人不小心碰他一下,他要刮你一层肉下来的那种人。 谢书辞实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惺惺相惜的?萧寻要是放在现代社。会那活脱脱的就是法制咖,真刑,可铐。 门边路过一个弟子,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停下脚步。 谢书辞的长相乖巧阳光,眼睛又大又水灵,皮肤白皙细腻,像女孩子一样,脸上的线条轮廓倒是比较硬朗,所以并不失英气。 弟子盯着他看了半晌,摇了摇头,安慰道:“师弟,以后多保重。” 谢书辞一愣,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隔了片刻,他点了下头,想起来了。 就在谢书辞穿过来的前一天,原身这个小傻逼给另一个仙门的少主下药,差点把人带床上去了。那少主醒来后怒不可遏,带着同门师兄弟来讨一个公道,两家为这事儿折腾了十来天,最终结果就是穿书后的谢书辞主动提出自愿被逐出师门。 谢书辞这么做一是不想拖累同门;二是想尽早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毕竟主角攻受相爱相杀那几年,两个人斗得头破血流九州动荡,不少仙门世家受到牵连,而谢书辞只想找个地方苟住自己的小命。 他只是觉得心慌,担心自己躲不过剧情安排,迟早得被主角受一刀剁了。 他怂,惜命,死过一回之后格外珍惜自己的小命儿。 * 翌日,谢书辞迷迷糊糊就踏上了被逐出师门的路。 他背着一个小竹篓,牵着一匹名为“仙鹤”的白马,在同门师兄弟的目送下离开了仙门。 “师弟保重!” “我们会替你好好照顾师父和师娘。” “师兄,以后没有师父和师娘,你一定要改邪归正,别再……” 谢书辞扭过头,看着这些相识不过数日的师兄弟,心里淌过一阵暖流,身处异世的他,刚缓过神来就踏上了孑然一身的路,面对这些不舍以及关切的话语,谢书辞鼻子发酸。 他忍着泪意,冲众人喊道:“弟兄们,等我以后有出息了,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等我!” 此话一出,那些面露不舍的弟子脸色一僵,一个推着一个钻进了院子,像没听见似的,当着谢书辞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仿佛在无声地说“那你还是别回来了”。 谢书辞:“……” 靠!就知道你们是装的,浪费小爷的感情。 作为一名新时代中二(bushi)少年,谢书辞冷哼一声,根据一般穿书文的尿性来说,他以后肯定会大有一番作为,到时候说不定想看他还看不着呢,等着后悔吧你们! 谢书辞牵着小马往前走,马背上驮着两大坨行李。谢书辞垂眸看了看,这些都是临行前一晚,同门师兄弟送的,里面有各种奇珍异宝和灵丹妙药。谢书辞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他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道:“算了,我原谅你们了。” 等他以后出息了,还是得回来看看自己的同门。 说起来,谢书辞和一般穿书文情况不同,他是身穿。穿过来的第一天就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左手手臂上有一道刀疤,腰腹下有一颗朱砂痣,这就是他自己的身体。不过,他只继承了一小部分原身的记忆。 这世界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普通人,无法吸收灵气;另一种是修道之人,可以吸收并修炼灵气。 大概是能者多劳的原因,这些修道之人经过几千年的大浪淘沙,逐渐生成了各门各派,保护着自己周边的普通百姓。 而谢书辞所在的小仙门,是汴州西部地区的一个门派,在修真界排不上号的那种。只是修道之人能够吸纳灵气,一万个普通人里面才会出现一两个,所以无论门派大小、修为高低都显得弥足珍贵。 原身这个小傻逼就仗着自己修道之人的身份在人间为非作歹,得罪了不少百姓和其他门派弟子。但是说起来,原身屁的资质都没有,在同龄的修道之人中他的资质垫底,和普通人相比,他只是能够吸纳、聚合灵气而已。 大概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抱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谢书辞没有考虑太多就毅然决然地脱离了小仙门。 而他也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曾经得罪了那么多人,以前还有小仙门护得住他,以后谁还能护他? 当然谢小辞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他还打算在这个世界大展拳脚呢。 谢书辞牵着小白马穿梭在一条林间小路,他慢慢悠悠地走着,脑子里盘算着自己下山之后应该干点什么先养活自己。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是微乎其微的,原身就那么点记忆,书呢,他看了不到一半,注意力都在主角受身上。要是能当个什么大侠最好不过,但谢书辞有b数,这可不比法。治社。会,他想当大侠,那不就是送菜吗?思来想去,还是做生意合适。 谢书辞成年后尝试过自己创业,虽然连启动资金都没有,最后兼职做起了自媒体。 “等着吧!小爷我一定会大展宏图,成为世界第一大富翁!”谢书辞臭屁地朝天喊了一声。 顺带一提,谢书辞中二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小破站的昵称就叫“谢小爷”,当初没少被粉丝调侃过。 谢书辞正打算翻身上马,忽然听到林间树叶被利器刺穿的声音,一道飓风从上空掠过,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在安静的林间小路里尤为瘆人。 同一时间,谢书辞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并且敏锐地察觉到杀气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这副身体勉强算是修道之人,感官还是十分灵敏的。 谢书辞来不及多想,未免惹祸上身,他牵着小白马隐蔽到一边,小白马抬了抬蹄子,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但小白马有灵性,并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自树梢掠过,身轻如燕地踩着树枝上发出轻微的声音。谢书辞屏住呼吸抬头看去,那是一个白衣少年,身形如修竹一般,挺拔消瘦,看得谢书辞一时间忘记挪开眼睛。 “卧槽——”谢书辞低低地喊道。 他以为这种画面只会在电视里看到。 少年浑身仙气飘飘,白色衣袍被风吹起,高束的墨发凌乱飘舞,谢书辞只看到了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而这少年仅一个侧影就叫人惊为天人。 一滴水珠滴落在谢书辞面前的树叶上,是像朱砂一样的红色。谢书辞心中一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少年左肩的衣服被染得鲜血淋漓,正不断地往下流淌鲜血。 少年全身雪白,唯独那片红色十分扎眼。 白衣少年掠过谢书辞头顶,忽地像察觉到了什么,倏然回头,一张稚嫩冷漠的面孔出现在谢书辞视线中。让谢书辞心头一紧的是,少年漆黑的瞳孔像阴毒的恶兽和谢书辞目光撞到一起,最终锁定在谢书辞脸上,他眼中不无恶意,且蓄势待发,好像下一刻就会露出带毒的獠牙朝他扑来。 具体这一眼多可怕,是谢书辞几年后梦到还是会惊醒的程度。 谢书辞瞬间绷紧了身体,无暇去欣赏这如画一般的场景以及少年那张美得雌雄难辨的脸。 谢书辞又感觉到了杀意,这一次是冲着他来的! 谢小爷的满腔热血在这一刻变得透心凉。 第2章 那一瞬间,谢书辞遍体生寒。 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即使对自己下山后可能遭遇的事有过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得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白马也察觉到异样,不安地嘶鸣两声,用脑袋去蹭谢书辞的胳膊,似乎想让谢书辞带它离开这里。 然而少年周身凌厉的气息和扑向谢书辞的杀意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仿佛那一刻谢书辞感受到的货真价实的杀意,只是源于他自身的幻觉。 “咻——” 木箭划破长空,穿过枝繁叶茂的树林,如一道肉眼难以分辨的闪电劈向少年。 白衣少年从谢书辞身上收回视线,淡然地回望一眼,竟然不躲不避,任由带着雷霆之势的木箭精准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作为二十一世纪遵规守法的五好青年,谢书辞不受控制地大喊一声。眼看着木箭刺穿少年的胸膛,鲜血如初春野花一般在衣服上疯狂蔓延,眨眼之间就浸透了周围白色的衣料。 少年被箭锋带着往后踉跄了两步,踩在树枝上背靠着树干,才勉强站稳身体。 与此同时,竹林另一边响起几道杂乱的脚步声,其中一人惊道:“不好,有活人!” “离此地不远处有一个小仙门,大约是那里的弟子。撤吧,不能再追了。” “他中了箭,理应活不了多久,撤!” 脚步声逐渐远去,少年一手撑着树干,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他力大无穷,手指几乎将粗壮的树身握得凹陷了下去。 下一刻,他双腿一软,从树上摔了下来。 谢书辞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刚才少年的一个眼神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实在太可怕了,他活了十九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 那少年从树枝滚落下来,身体摔进半人高的草丛里,木箭刺穿他的胸膛,两端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鲜血,逐渐染红身下的土壤。少年背对着谢书辞侧躺在草丛中,一时之间没了动静,不知死活。 “喂……”谢书辞把小白马栓到树上,从地上捡起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小心翼翼朝少年靠近,“你还活着吗?” 他走到少年身后不远处,用树枝轻轻戳了下少年的腰,少年依旧一动不动任他摆布的样子。 “你、你不会死了吧?”谢书辞脸色一白,那么长的箭直接穿透胸膛,万一刺穿了心脏呢?谢书辞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死人,顿时有点六神无主。 “你别死啊……我警告你……”谢书辞声音颤抖,双腿还有些发软,坚持不懈地用树枝去戳少年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试图得到一点回应。 如今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少年身上大大小小布满了伤痕,有箭伤有刀伤,还有几道谢书辞压根认不出来什么造成的伤口。 “嗯……”终于在他持续的骚扰下,少年发出一声沙哑的呓语。 谢书辞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害怕,丢掉树枝绕到少年面前。 少年脸色极其苍白,即使五官略带青涩,依旧分辨得出是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剑眉入鬓,鼻梁挺直,大约是因为疼痛,他紧紧绷着唇线,将本就消瘦的下巴显得更加脆弱,他半睁着黑眸,眼神却冰冷如刀刃,一下子刺在了谢书辞脸上。 “你怎么样?”谢书辞蹲在少年面前着急又担忧地拧着眉头,却始终不敢去碰少年。 少年大约十五六岁,也不知道为何,小小年纪一双眼睛却能摄人心魂,被他这么注视着,谢书辞害怕得紧,但是比起害怕他的眼神,谢书辞更怕这么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死了! 谢书辞见他不应答,一副面无人色即将归西的样子,他紧张不已。虽说少年与自己并无关系,甚至有一瞬间他察觉到少年对他充满了杀意,可是身为一个身处和平时代的五好青年,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死在自己面前,更何况少年年纪这么小,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你、你说话啊?你都能在树上飞,应该是修道之人吧?你快止血,给自己止血,再修复一下伤口什么的……别死啊千万别死!”谢书辞语无伦次地对少年说。 少年似是嫌他聒噪,轻微皱了下眉头,哑声道:“有药吗?” “有!有!你等着我给你拿,你千万别死啊!”谢书辞不放心地看了少年一眼,拔腿就往小白马身边跑。昨晚小仙门的弟子给他塞了一大堆灵丹妙药,他记不清都有什么用处,反正瓶子上写着名字,应该多少能猜出来一点。 谢书辞手忙脚乱地抱着一个木盒子跑回少年身边,他跪坐在地上打开盒子将药瓶子倒在地上,“你吃什么药啊?我不认识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少年睨了他一眼,额角的冷汗滑落到鬓发中,苍白的唇瓣微微抿起,艰难地伸出手,染着鲜血的五根手指缓慢地抓住地上的一个白瓷瓶,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打开塞子,便将白瓷瓶递给谢书辞,“打开。” 谢书辞感觉到少年出的气儿不多了,他犹豫地看了眼被少年满手鲜血染红的白瓶子,头皮一阵发麻。 他强忍着不适把白瓶子拿过来,手上立刻沾到了少年粘稠的鲜血,此时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他打开塞子倒了两粒通体雪白的丹药,见少年抬眸看了自己一眼,他咬牙把一颗丹药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干涸的唇瓣微微张开,温湿的舌尖将丹药扫进口中,不经意地碰了下谢书辞颤抖的指尖。 见少年服下一粒丹药,谢书辞把另一粒递上去,问:“一颗够吗?还要吗?我告诉你你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了。” 少年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地一把扣住谢书辞的手腕,力气十分之大,血肉挤压着骨头传来一阵剧痛,谢书辞低叫一声,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 “你松手!”谢书辞抽气道。 少年眯起黑眸扫了他一眼,眼神不似方才的冰冷,像是在审视又像是若有所思,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松手啊!疼死我了!我要是疼死了谁救你啊!”谢书辞眼泪都快疼出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倒了血霉才遇到这种事,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他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革。命的本钱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少年大概听进去了他的话,慢慢松开手,闭上眼睛呼吸沉重,低声对谢书辞说:“得罪了,我……有点害怕。” 少年气若游丝,最后两个字谢书辞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这并不妨碍谢书辞同情心泛滥。这小家伙顶多才十六岁,就面临仇家追杀,他眼神那么可怕说不定是因为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当然会感到害怕,想抓住身边唯一的求救机会。 不枉谢书辞在某绿江刷的那几百本小说,眨眼之间他已经把少年脑补成了一个身世凄惨忍辱负重的角色。 看着少年惨白的脸和浑身的血迹,谢书辞心中生出一股正义感,他安抚地拍了拍少年冰冷的脸颊,少年扫了他一眼,旋即垂下眸子,安静又可怜。 “别害怕,你不会死,我一定会救你的。”谢书辞信誓旦旦地说。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救少年,但是在他心里留个念想肯定就能多撑一会儿。 少年又看了他一眼,对谢书辞说:“扶我坐起来。” “能坐吗?会不会牵扯到伤口啊?你疼的话就喊出来别忍着。”谢书辞一紧张就容易话多,少年似是觉得不耐,拧着眉头有些不悦。 他走上前扶起少年的胳膊,过程中似乎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少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在谢书辞的帮助下,少年成功盘腿坐在地上,短短几个动作让少年额头汗如雨下,将苍白的小脸衬得更加单薄。 少年打坐运气,运转周身的灵力,周遭明明没有风,他的头发和衣袍却动荡飘浮,那层灵力在少年身上形成了一个透明的保护层,不多时,贯穿少年胸膛的木箭断成两节,从伤口除掉落下来,鲜血登时更加汹涌地流出,少年双手结印,将灵气覆盖在伤口处,才勉强止住了鲜血。 谢书辞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内心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见少年在疗伤,谢书辞生怕自己打扰了他一个不小心就害他走火入魔,蹑手蹑脚地走到一边,学着少年的模样盘腿坐下,一只手抵在膝盖上托腮看着少年。 此时他才认真打量起了少年的样貌。 少年年纪虽小,身形看起来比谢书辞高出一点,但是看上去身板并不厚实,甚至因为满身的鲜血和伤口,竟有几分弱不禁风的味道。当然这只是看上去,刚才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差点捏断谢书辞的骨头呢。 谢书辞能理解少年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那是一种易碎的脆弱感,其实并不是真的脆弱,只是一种外表营造的假象。 谢书辞不知道看了多久,心里觉得这小孩儿真耐看,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就凭他这长相,在靠颜值吃饭的娱乐圈也绝对是最顶尖的人物。要是年纪再大一点,彻底长开了,祸国殃民都说的上。 就这么坐了半天,少年始终没换过姿势也没睁开眼睛,谢书辞实在太无聊,又紧张了那么久,早已经昏昏欲睡,最后干脆躺在草丛里睡一觉。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一声闷哼,他模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透过树梢的缝隙,看见天边坠着几颗灿烂的繁星。 谢书辞睡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何处,只听身边“噗”的一声,一片灼眼的血色洒在了草叶上。谢书辞浑身一激灵,瞬间从地上弹坐起来,他扭头去看少年,少年吐出一口鲜血后瘫倒在了地上。 “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谢书辞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轻轻地碰了少年两下,少年没有动静,他凑上前把少年的身体扳过来,借着天边的月光看了看少年的脸,这时才发现,少年的眼口鼻和耳朵都流出了不少鲜血。 谢书辞心中一惊,这他妈是七窍流血了啊! “别死!我警告你别死啊!这荒郊野岭的可没人给你收尸!说不定还有野狗野狼什么的……”谢书辞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少年脸上的鲜血,一边摇晃着少年的身体,“醒醒啊!你说话啊!” “啧……”少年大概是活生生被他晃醒了,嘴里发出一个不耐的声音,紧接着一手按住谢书辞的肩膀,身体猛地一个翻转将谢书辞压在了身下。 “卧槽——” 谢书辞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四肢已被少年牢牢压住。 第3章 或许是距离太近,谢书辞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和少年身上的淡香。 他们胸膛紧贴,呼吸交缠,谢书辞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精美的肌肉线条,明明看上去身板不厚,肌肉倒是一点都不少。 “你……”谢书辞抵着他的肩膀,张嘴刚想说话,少年抬手捏住他的后颈,他只觉得骨头疼了一下,身体变得软绵无力,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少年将脑袋垂进他的脖颈间,不消片刻两人都昏睡了过去。 月色迷离,林间小路静谧无声。 两具紧紧相贴的身体倒在草丛中,不远处一匹皮毛雪白的白马低头吃草,马蹄时而轻踏地面,朦胧的月光下,一切安静又美好。 谢书辞这一觉睡得实在不算好。 身上像压着千斤顶,每呼吸一下五脏六腑都跟着疼,浑身血液不流通,他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四肢冷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到了后半夜,他迷迷糊糊感觉压在身上的千斤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冰凉苍劲的手扼住他的脖子,谢书辞呼吸不上来,只觉得疼,脖子似乎都要被掐断了,但是他醒不过来,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了几个字。 “我他妈……刚活过来……还不想死……” 谢书辞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那只手却在一瞬间的迟疑后,放轻了力道。 犹豫窒息感太过短暂,谢书辞自然而然将其当成了一场梦。 “咳……” 谢书辞意识回笼时,喉咙疼得像有火在烧一般。他难受地咳了两声,后颈传来一阵酸疼,紧接着五感归位,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 谢书辞手撑在柔软的草地上,支起上半身,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下,没有少年的踪影。 “靠!”谢书辞揉了揉脖子,他还记得昨晚少年把他捏晕了,那小崽子看上去没什么力气,还身受重伤七窍流血,怎么手劲这么大呢? “疼死我了。”谢书辞嘟囔道,他又四下看了看,“就这么直接走了?好歹我也救了你,什么人啊。” 谢书辞捶了捶身上僵硬的肌肉,嘴里忍不住抱怨着。他现在一点儿不担心少年会死,就他那么大的劲儿,哪里像个将死之人。 不远处响起一道脚步声,谢书辞骤然回头一看,惊讶地看见那少年手里拿着一个竹筒,脸上的血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身上的伤口也被简单处理过,正从林间小路的另一头慢慢朝自己走过来。 “没走?”谢书辞讶异地看着他。 谢书辞仔细看了一眼少年,发现了不对劲。 少年脚步非常缓慢,时而用手向周边摸索,就像一个人在黑暗里试探行走,他脸上虽没有什么情绪,眉头却轻微皱着,唇瓣也紧紧绷起,眼睛仿佛披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薄衣。 谢书辞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一咯噔,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声喊道:“你怎么了?” 他声音不低,可少年好似没有听见,低头用脚尖抵了抵路边的一块小石头,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之后,伸手摸索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循着记忆里的方向,一步一停地朝谢书辞走了过来。 谢书辞呼吸一滞,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踩着松软的草地走到少年面前,用手在少年眼前晃了几下,少年眼神黯淡没有焦距,仿佛什么也看不见。 手掌晃动掀起的风,吹动了少年额前的头发。少年脚步一顿,眉头拧紧,大概知道谢书辞就在附近,他张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用手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身边乱抓,但始终没有抓到谢书辞。 “不会吧……你别吓我啊……”看到少年的状态,谢书辞白着脸喃喃道。 如今的少年已经没有初见时的锋芒毕露,那双让谢书辞心惊胆战的眼睛也毫无神采。 他没有抓到谢书辞,平静的脸上出现龟裂,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甚至在某一刻,谢书辞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无助。少年的表现就好像谢书辞是他溺水后抓住的唯一的浮木,现在抓不到了,整个人看上去既脆弱又可怜,完全没有了昨日的盛气凌人。 讲真的,谢书辞被吓到了。 他从小仙门出来不过一天,就接二连三遇到了他十九年没有遇到过的事,现在整个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变故。 谢书辞唯一得到的结论是少年看不见也听不见,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少年没有抓到谢书辞,脸上流露出一抹仓惶,他张着嘴似乎想喊,可最终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时候他就像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有着对失去光明和声音的惶恐,也有对未来的茫然,看得谢书辞心里不是滋味。 来不及考虑其他的事,他上前一把握住少年冰冷的手,安慰道:“我在这里,你别害怕。”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少年听不见声音。 在谢书辞靠过来的一瞬间,少年反手紧紧地抓住了谢书辞,明明一天之前他的力气那么大,谢书辞现在却觉得这只手根本没有用力,脆弱得自己轻轻一动就能挣脱。 小瞎子抓紧谢书辞,宛如寻得浮木,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右手的竹筒慢慢放到谢书辞掌心,同时用冰凉的指尖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喝。” 谢书辞鼻尖一酸,他共情能力特别强,想起少年才十六岁,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变成这副模样,还特意去给自己打水喝。 谢书辞是个中二青年,总感觉自己应该肩负着什么使命,就好比此时此刻,作为小瞎子身边唯一的好人,他觉得自己被人需要,一定要帮小瞎子渡过这个难关。 毕竟在他的脑补里小瞎子是个孑然一身又身负血海深仇的小可怜。 谢书辞接过竹筒,豪气地喝了一口,在小瞎子掌心一边写一边念:“你、能、说、话、吗?” 小瞎子脸上恢复平静,除了抓着谢书辞的手,他好像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等谢书辞写完字,见小瞎子摇了摇头。 谢书辞心道果然,又写:“你到底怎么了?” 小瞎子抓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道:“药可救命,却有毒。” “毒?能解吗?我还有好多丹药,说不定对你有用。” 小瞎子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唇微微抿起,在谢书辞掌心写:“为何救我。” 谢书辞拉过他的手,正要继续写,小瞎子一下扣住他的手腕,将右手掌心轻轻盖在谢书辞嘴唇上。 谢书辞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小瞎子抬手间萦起一股袖香,温热的掌心贴着谢书辞的唇瓣,唇上酸麻陌生的触感让谢书辞目光呆滞。 作为母胎solo十九年的二逼青年,谢书辞喜欢的全是纸片人,虽然也曾经被不少女生写过情书告过白,但他那时候被热血漫洗脑,一心只想干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比如凌晨两点雷声炸响,他穿着拖鞋就往天台跑,希望一道雷下来打通他的任督二脉,类似的二比事他初中干得不少,他甚至觉得谈恋爱只会影响男人拔剑的速度。再后来,他做了up主被粉丝一脚踹进了耽美巨坑,天天泡在某绿江围观男人谈恋爱。 可关键是,那也只是看看啊!在现实生活中他从来没让别人碰过他的嘴唇,尤其是这么……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孩子…… 呸!谢小辞你是不是傻了?现在只想这个的时候吗? 谢书辞慌忙地从小瞎子脸上移开视线,即使小瞎子看不见,他仍心虚地低下头,微微拉开了手掌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见状,小瞎子在他掌心写:“说。” 随即用另一只手重新盖住了谢书辞的嘴唇。 谢书辞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半信半疑地说:“你能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说话的速度放得很缓慢,唇瓣一张一合轻触着小瞎子的掌心,吐息像羽毛一般,轻轻扫荡着小瞎子的皮肤。 不知是不是谢书辞的错觉,他感觉小瞎子的手僵了一下。 小瞎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另一只手放在谢书辞掌心,正要继续写的时候,谢书辞道:“你就这么说,我看得出你在说什么。” 高中有段时间流行特工电影,他们必备的技能就是读唇语,谢书辞觉得这个技能特别酷,自己在网上找了很多技巧学习,最后勉勉强强学会了,只要语速不是太快,他都能看懂。 小瞎子迟疑片刻,动了动唇瓣,无声地问:“你为何救我?” 谢书辞看懂了他在说什么,嘴角一勾。小瞎子感觉到他在笑,面露不解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谢书辞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天生乐善好施。” 小瞎子沉默片刻,不知想起什么,他嘴角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一字一顿地说:“好人是不会得到好报的。” 谢书辞不甚在意地说:“我也没想要什么报答,在我出生的那个地方,没有人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死。” 小瞎子抿了抿唇,似乎在仔细品味谢书辞话里的意思,最后也不知道品出了个什么结果,想把手从谢书辞唇上收回来。 可谢书辞还没问完话,在他抽离的前一刻抓住了他的手腕,主动将小瞎子的掌心贴在自己唇瓣上,问道:“除了听不见看不见说不出,你身体还有其他问题吗?” 小瞎子脸色微沉,轻启唇瓣,无声道:“修为尽废。” 谢书辞心脏猛地一沉,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瞎子。 修为尽废……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修为尽废…… 谢书辞对书里的设定一知半解,没仔细看过,但通过原身的一小部分记忆也能意识到“修为尽废”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且不说小瞎子还在被人追杀。 对比起谢书辞的震惊,小瞎子极快恢复平静,他启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书辞咽了口唾沫,唇瓣轻触着他的掌心,答道:“谢书辞。” 似乎觉得这个回答还不够,他又在小瞎子掌心里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 小瞎子感觉着掌心的痕迹,嘴角微扬,默念道: “原来你叫谢书辞。” 谢书辞一愣,感觉他的话十分微妙。 第4章 小瞎子说得意味深长,似乎早已见过谢书辞。 谢书辞狐疑地看了他半晌,他只继承了原身极小一部分的记忆,但在原身的记忆中并没有小瞎子的样貌。 联想到原身给什么李小少主下药的事,谢书辞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小瞎子长得这么好看,原身以前该不会对小瞎子下过手吧?草!畜生啊!小瞎子还没成年呢! 想到这里,谢书辞犹豫地问:“我们曾经见过吗?” 小瞎子的手掌本有些温冷,在谢书辞几次三番的吐息触碰下逐渐热了起来。 小瞎子嘴边带笑,笑容里几分促狭,唇瓣一碰一张,尽管没有发出声音,谢书辞依旧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玩味:“有过一面之缘,没机会问你的名字。” “哦……” 谢书辞点了点头,或许原身真的对他做过什么,谢书辞想给自己找补一下,“我以前脑子不大好使,要是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你就当我有病行吗。” 小瞎子的手变得越来越热,连带着谢书辞的唇也变得干涸起来。说完这句话,他微微将脑袋后仰,远离了小瞎子掌心的温度,重重地喘了两口气。 小瞎子不甚在意,将手收了回来。他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一棵大树旁,背靠着树身坐在草地上。 他身上的伤口草草处理过,除了零星的血迹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这一幅画面还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坐定之后,他启唇道:“放心,你没有机会冒犯我。” 闻言,谢书辞没想太多,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小瞎子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他似乎想试着运转灵气,可惜灵力在掌中积攒成拳头大小的团子时就轰然散去,根本无法成形。 几番折腾下来,小瞎子累出了满额头的汗水。 谢书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尽管小瞎子表现得再平静,内心肯定非常不好受。 果不其然,在又一次尝试失败后,小瞎子抿紧唇线,懊恼无奈地用手捶了捶草地,身上伤口被牵动,又开始往外渗出血丝。 谢书辞赶忙上前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别乱动,伤口裂开了。” 小瞎子愣住了,他睁开雾蒙蒙的眼睛,无神地在黑暗中寻找谢书辞的脸。他脸上流露出一丝的困惑,脸颊毫无血色,因此看上去有些脆弱。他唇色苍白,无声问道:“为何还不走?” 谢书辞噎了一下,虽说他同情小瞎子,但他也十分清楚,小瞎子还在被人追杀,那几个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修士,谢书辞一个都得罪不起。反正小瞎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他应该把人丢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才对。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谢书辞中二嘛,他从来不反驳这件事,甚至知道自己还有一点英雄情节。或许原来的小瞎子一只手就能弄死谢书辞,但是现在小瞎子没了修为,还听不见看不见说不出,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丹药,要是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他还受了伤,谢书辞感觉他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个问题。 谢书辞实在没办法对他的艰难处境视若无睹。 小瞎子见他没反应,抓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你已经救了我,你如果想要报答,我孑然一身,除了自己没什么可以报答你。但我现在是个废物,只会拖累你,你走吧。”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正常人只需要十秒钟,可小瞎子一笔一划写下来足足用了五分钟,谢书辞心里不禁有些发酸。 他干脆不比划了,抓起小瞎子的手,将他的手背轻轻抵在自己的唇上,一字一顿缓慢地说:“附近有座小仙门,我带你去投奔他们。” 经过半个来月的相处,谢书辞知道师兄弟们虽然心里不喜欢原身的行事风格,甚至是鄙夷他的下作,可是他们还是在谢书辞临走前塞了一大堆奇珍异宝。他们心地善良,把小瞎子交给他们一定会得到善待。 小瞎子沉默下来,敛下眸子,眉宇间有一抹失落,无声道:“我是个废物,不会被任何仙门接纳。就算他们愿意容纳我,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羞辱。” 谢书辞呼吸一滞,是啊,小瞎子一身的气质就不像普通人,更何况他年纪这么小,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就算现在虎落平阳,也绝对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从他说自己孑然一身的时候,谢书辞就感觉自己对他身世的猜测多半是正确的,那他更不可能将小瞎子一个人丢在这个鬼地方。 谢书辞盯着他迟疑了片刻,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小瞎子一个人。 他沉默下来,在思考用什么说辞既能让小瞎子跟着自己,又不会打击到他的自尊心。 有了! 谢书辞看着他道:“无论怎么说,你是吃了我的药才变成这样,如果就这么离开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小瞎子,我没什么本事,修为也不高,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你。所以,你愿意以后更名换姓地跟我着吗?” 谢书辞语速并不快,唇瓣在小瞎子手背摩擦的痕迹也十分明显,小瞎子应该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谢书辞期待着他的反应,也有点惶恐不安,这是谢书辞第一次逞英雄,要是被拒绝了,谢小爷恐怕得找棵树撞死了。 小瞎子神色微怔,谢书辞紧紧盯着他,忽然有种莫名的直觉,小瞎子这一瞬间的失神,才是谢书辞第一次窥探到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小瞎子没有立刻回应,他长睫轻微一垂,盖住了雾蒙蒙的眼睛,唇也轻轻抿起。 谢书辞见他不回答,心里紧张不已,以为他不愿意,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可你现在的样子别说报仇,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就当以前的那个你死了好不好?我不会问你的名字,你在我这儿就是小瞎子小哑巴小聋子。” 小瞎子抬起眸子,尽管无神,谢书辞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疑惑,“你不怕死吗。” “怕!我当然怕了!”谢书辞现在惜命得很,“所以让你改名换姓啊,那群人不是说你中箭活不了多久吗?你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反正你跟着我,有我谢小辞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着你,如果以后你想走我绝对不会留,可是你现在还受着伤呢。” 谢书辞说得情真意切,不光是可怜小瞎子,他也确实觉得小瞎子变成这样有自己的原因。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谢书辞现在多多少少有点害怕这个陌生的世界,暂时身边有个人作伴也好。 小瞎子听完他的话,嘴角浮现一个古怪的笑容。 在谢书辞期待的眼神下,小瞎子轻颔首,嘴唇张合,道:“好。” 听他同意,谢书辞心中漫起一股自豪,感觉自己无形之中拯救了一个背负着仇恨的灵魂。 他唇瓣摩擦着小瞎子的手背,说:“前面有一个小镇,我带你去看大夫。” 小瞎子点了点头,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书辞抓着小瞎子的手腕,往仙鹤的方向走。 小瞎子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嘴边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森冷,眨眼间又恢复如常。 与其说谢书辞中二,不如说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不谙世事,单纯的有些傻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引导着进入了别人的圈套。 仙鹤驮着受伤的小瞎子,谢书辞牵着仙鹤,走了两个多时辰,谢书辞腿都快走断了,才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小镇。 谢书辞换了点碎银两,将行李和仙鹤安置在一个客栈,然后带小瞎子去找医馆。 小镇并不大,却十分热闹。 古色古香的房屋,古朴冗长的青石板路,朴素粗糙的服饰,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都和谢书辞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谢书辞带小瞎子走进一家医馆,老大夫替小瞎子清理、包扎了伤口,称没什么大碍,静养多日便能痊愈。 “大夫,他的毒可以解吗?耳朵和眼睛还能恢复吗?”谢书辞抱着一丁点希望问老大夫。 老大夫行医数十年,什么奇难杂症没见过,他搭着小瞎子的脉搏,捋着自己的胡须沉思许久,清明的眼睛看了看小瞎子年轻的面孔,叹道:“他年纪轻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言下之意就是这毒不好解。 小瞎子听不见老大夫的话,灰扑扑的眼眸毫无神采,他安静地坐着几人中间,身影十分孤寂,与周围鲜活的场景格格不入。 他清瘦的手腕搭在深红色的木桌上,浅浅垂着头,苍白的面孔没有了初见时的张扬,听不见也看不见,完全被隔绝在自己的世界,宛如一具任人摆布、做工精良的木偶,竟显得有几分温顺。 门口捡药的医童频频抬头看向小瞎子,眼神好奇又怜惜,还隐隐藏着几分遗憾。 谢书辞能理解医童的想法,小瞎子那么年轻,外貌卓越不凡,即使变成这副憔悴模样,也让人感觉必定是人中龙凤。可他却身中剧毒变成一个废人,怎么能叫人不觉得遗憾呢。 谢书辞吸了吸鼻子,抓住小瞎子垂在身侧冰冷的左手,想让他稍微融入身边的环境。 小瞎子虽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却察觉到了谢书辞的用意。 手上陌生的温度让他愣了愣,一瞬间地迟疑后,他微微侧过头,朝谢书辞的方向扬起唇角。 老大夫收回按在小瞎子脉搏上的手指,转而拍了拍谢书辞的肩膀,说:“他中的毒老夫解不了,丧失的听觉、视觉和声音,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恢复,但是别抱太大的希望。从明日起,你每隔一日带他来医馆针灸一次,短时间内或许可以恢复听觉,其他的不好说,得看他的造化。” 谢书辞一喜,连忙道谢,在小瞎子掌心写道:“大夫说你的耳朵可以恢复。” 小瞎子诧异地挑了下眉头,嘴唇微动,无声念了几个字。 谢书辞捕捉到了他的话,对老大夫说:“大夫,我替小瞎子谢谢您。” 从医馆出来后,谢书辞一路兴高采烈。小瞎子的听觉能恢复,视觉和声音也有可能恢复,他由衷地替小瞎子觉得高兴。 他拉着小瞎子的手走在街上,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在小瞎子手心里比划:“故事里的高人都会听声辩位,你会吗?你都会飞肯定也会这个,等你能听见了,就算眼睛恢复不了也没关系。” “日后你就可以过正常生活,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你生得这么好看,一定能娶到一个同样好看的娘子……” 谢书辞高兴紧张的时候都爱瞎叨叨,虽然小瞎子听不见,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写给小瞎子。 小瞎子也不觉得不耐烦,时而点头回应。 走到闹市中间,谢书辞打算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就在他左顾右盼的时候,前方响起一起清亮的怒吼:“谢书辞!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谢书辞被吓得一激灵,迷茫地朝前看去。 只见一位青衣小公子骑着高头大马,清秀俊美的脸上写满愤怒,一双眼睛喷着火星子,正恶狠狠地瞪着谢书辞。 在看到小公子的一瞬间,谢书辞脑海闪现一个记忆片段。 片刻后,他牙关一紧,草——想起来了! 这他妈不就是被原身下药,差点失身的那位李小少主吗? ——天要亡我! 第5章 热闹非凡的长街中突兀地响起一声怒吼。 马匹受到惊吓,高高抬起前蹄嘶鸣一声,行人纷纷侧目看来,只见一位面容清俊的小公子怒发冲冠,抽出腰间一把银色短匕,附上一层灵力掷向前方。 “啊——” 人群中传来几道惶恐的叫喊声,短匕裹挟着一阵劲风,绕过中间的七八个路人,势如破竹地刺向尽头处一个身形纤瘦的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面露惊恐,一把推开身边的白衣少年,拔腿就往后跑,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骨气地哀嚎道:“大侠饶命!!” 玄衣男子约莫弱冠年纪,五官长得甚是乖巧,像是养尊处优的金贵公子,尽管此时脸上写满惶恐不安,依然好看得紧。 他在人群里东奔西窜躲避短匕,可那银色短匕跟长了眼睛似的,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走哪儿跟到哪儿。 谢书辞简直欲哭无泪! 昨晚才遇到小瞎子,还被吓了一跳,今日倒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乎的饭,又遇上了老仇人!他的宏图霸业还没开始,眼看着就要丧命与刀下了。 “救命啊!!我知错了!!” 谢书辞的惨叫声在长街中回荡,看热闹的行人有不少认出了谢书辞,纷纷退避在道路两边,饶有兴致地看起了热闹。 “大侠!李大侠!小的知错了啊啊啊!” 跟小命儿相比,骨气算什么?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谢小爷一定能屈能伸抱住李小少主的大腿求饶。毕竟确实是原身那个小傻逼惹的祸,他占了人家的身份,担着就担着了。 李小少主环抱双臂坐在马背上,看着谢书辞狼狈地哭喊求饶,脸上愤怒的神情终于有所缓解。 “我那日就说过,从今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李小少主恶狠狠地说。 谢书辞后面有个夺命的玩意儿,他一刻不敢停,那短匕跟逗他玩儿似的,不紧不慢地追在他身后,他快它就快,他慢它就慢,分明不是想取他性命,而是单纯地戏弄他。 靠!姓李的!士可杀不辱! 谢书辞心里气得牙痒痒,嘴上还在不住求饶。 恍惚间他往路边看了一眼,方才情急之下推开了小瞎子,这会儿小瞎子正靠在路边的石墙上,嘴角噙笑好整以暇,对谢书辞此时的处境完全不知情。 谢书辞心中一哽,理智告诉他小瞎子看不见也听不见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小瞎子悠闲地站在路边和那些看戏的路人一样,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小没良心!” “大哥,我真的知错了!我鬼迷心窍我不知天高地厚,我、我就是瞎了眼才会对你动手……” 李小少主原本还觉得扬眉吐气,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谢书辞你什么意思?你说想本少主还不如你平日撩拨的那些莺莺燕燕?” 谢书辞赶忙摇头:“不不不!你比他们好看多了!” 谁知李小少主更加不乐意,咬牙切齿地说:“你居然把我和那些莺莺燕燕做比较?谢书辞,虽然我答应过掌门不取你性命,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草!姓李的你是不是有病啊?想杀我找什么破借口?我也没把你怎么着,你至于吗?再说大家都是男的睡一觉谁也不吃亏,我长得也不丑吧?说不定占便宜的还是你呢!”谢书辞脑子一热,就开始破口大骂。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他从来也没受过这种鸟气啊。 “你找死!” 李小少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几个度,眼中杀意尽现,长臂一挥,灵力从指尖飞向短匕,短匕在空中蓄力一弯,再展开时便如离弦之箭扑向谢书辞。 “卧槽——救命啊!” 谢书辞回头发现匕首突然加快了速度,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身上的热血一下子凉透了,大声求饶:“李大侠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不自量力!” 尽管他在求饶,李小少主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短匕依旧没有减缓的迹象。 谢书辞这两天滴米未进,再加上这么一番折腾,早已精疲力尽,额头汗珠不住滑落,眼前视线模糊,谢小爷内心哀嚎不止,他还没发财,他还没做出一番大事业,居然就要这么死了?!实在是不甘心啊! 随着谢书辞逃跑的动作迟钝下来,短匕直直朝着谢书辞背心的位置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一颗小石子,“铮”的一声撞到了短匕的刀刃上,由于距离太近,小石子被劲风划成碎块儿,短匕发出短暂的嗡鸣,匕身一阵轻颤,竟在刺入谢书辞身体前一刻堪堪改变了方向。 短匕错开方向,从谢书辞腋下穿过,猛地扎在一旁的石墙上,墙面随即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整个刀刃都没入石墙内,不难想象若是这一刀扎在谢书辞身上,足以破开他的胸膛,让他瞬间毙命。 “是谁?”李小少主神色一肃,抬眸看向小石子飞来的方向,却只在哪里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那少年长相极其出挑,只是身上有多处伤口,双眼无神,应当是个瞎子。 李小少主不疑有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谢书辞被这个变故搞懵了,他看着石墙上裂开的缝隙,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下手真他妈狠!这要是插在谢书辞身上,他这条小命儿立马就没了。 “到底是谁?给我出来!”李小少主还在寻找暗中动手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青袍道人御马上前,轻描淡写地瞥了谢书辞一眼,对李小少主说:“少主,莫与宵小之辈一般见识,我们此行有要事在身。” 谢。宵小之辈。书辞磨了磨牙,回头瞪了李小少主一眼。 李小少主见他还敢瞪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胳膊就要翻身下马,中年男子按住他的肩膀,缓缓摇了下头,低声说:“不是时候。” 谢书辞被逐出师门时,他们答应过谢家家主不会再追究,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自然不好食言。 李小少主不甘心地咬紧了牙关,回瞪了谢书辞一眼,才和中年男人一同离开。 李小少主离开后,看热闹的路人揶揄地盯着谢书辞,眼神不乏幸灾乐祸,谢书辞不敢跟李小少主叫板还怕这些普通人吗?他当然是一个一个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不过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谢书辞决定这几天都不要出客栈,免得再碰上这个小煞神。 谢书辞揉着酸疼的肩膀走回小瞎子身边,小瞎子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靠在墙上,微微低着头,眼神落在地面,十分安静。 “喂。”谢书辞踢了下他的脚尖,他现在心情还郁闷着,动作说不上温柔,也没什么耐心。 小瞎子迟疑地抬起头,似乎是不确定来人是不是谢书辞,伸出右手小心地朝谢书辞摸索。 谢书辞离他有一段距离,他自然是没有摸到,这下他有些着急了,眉头皱了起来,神情有些无助,谢书辞最见不得他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没好气地抓住了他的手。 小瞎子抓住他的手,似乎认出了是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在谢书辞手心里写道:“你去了何处?” 谢书辞懒得跟他比划,将他的手背抵在唇上,语气恶劣,“路边吹了道邪风,把我刮跑了。” 小瞎子一愣,旋即失笑,动了动唇,无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谢书辞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小瞎子只能靠触碰去感知身边的事,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如果一直不能恢复,就算有一天自己在他面前死了,他也无知无觉。 “不会。”谢书辞摇了摇头。 李小少主的出现给他打了个岔,谢书辞没心情去找饭馆吃东西,于是领着小瞎子回了客栈,准备随便吃点什么。 在客栈找了张桌子落座,谢书辞问小瞎子有没有什么忌口,小瞎子摇头,他便让店小二上了几道招牌菜。 点完菜之后,店小二没急着走,和谢书辞插科打诨聊了几句。 “谢公子,今日镇中可算热闹,隔着两条街小的都听见您的声音。” 店小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书辞黑着脸看了他一眼,店小二笑嘻嘻地不当回事,瞥了眼安静坐着的小瞎子,压低声音说:“谢公子,这又是你从哪儿找来的小少爷?细皮嫩肉怪好看的,好福气啊。李小少爷跟他简直没法儿比。”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别胡说,小瞎子还小呢,我有那么畜生吗?” 店小二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小?就街尾那家姓刘的屠户,人家女儿才十五岁,你不就三天两头的上去提亲吗?刘屠夫拿刀赶了好几次您这不都没放弃嘛!再说他也不小了,他这个年纪娶妻生子正常得很。” 谢书辞板起脸,明明知道小瞎子听不见,他还是颇为心虚地看了小瞎子一眼。 小瞎子低头把玩着茶杯,神色淡淡,并无多余反应。 “滚滚滚,他就是个……”谢书辞摆了下手,想把人打发走。 小瞎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扣住谢书辞晃动的手腕,手掌向上移动,贴着谢书辞温热的掌心,轻轻握住。 店小二挑起眉头,嘴唇动了一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谢书辞:“……” 这一刻他突然不希望自己会读唇语。 店小二说的那两个字,分明是“畜生”。 第6章 小瞎子的手骨节分明,和他本人一样好看。 只不过他手指温度很低,轻轻搭在谢书辞皮肤上,像一个冰冷的物件,没什么活人的生气。 谢书辞无奈,晃了晃被人抓着的手,俯下。身用唇抵着小瞎子的手背,问道:“干什么啊?” 谢书辞刚喝了一口茶水,嘴角的水渍蹭到小瞎子皮肤上,小瞎子唇角微弯,唇瓣微动:“抓着你,我安心些。” 谢书辞:“……” 谢书辞有些不自在,小瞎子只能通过触碰的方式来确定谢书辞还在身边,他也狠不下心把手抽回来。只是来往认得谢书辞的人总会侧目朝他们看来,还是用一种极其暧昧又鄙夷的眼神,活像他是个人贩子,看得谢书辞极其郁闷。 原身那个小傻逼不知道在这儿造了多少孽,连掌柜家的小儿子都认得谢书辞,一看见他就躲得远远的。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谢书辞往小瞎子碗里夹了点东西就自己闷头大吃。 他吃得急,不小心夹落了一块红烧肉,本着绝不浪费的理念,他夹起掉在桌上的肉,下意识想往自己嘴里放,放到一半,他突然改道递到了小瞎子嘴边,“啊——” 小瞎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书辞感觉小瞎子的眉眼冷了一些。 当晚两人在客栈住下,为了照顾小瞎子他只开了一间房,房中用屏风隔成两个空间,摆着两张木床。 第二天谢书辞带小瞎子去医馆里针灸,顺便打听了一下李小煞星的踪迹。 听说李小煞星还没离开小镇,似乎在追查什么东西,谢书辞担心又和这小煞星碰见,接连几日除了带小瞎子去针灸,几乎闭门不出。 这天从医馆回来,谢书辞带小瞎子在客栈大堂喝茶。 掌柜的小儿子叫阿东,谢书辞无聊的时候经常把他揪过来解闷,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阿东一见谢书辞带着小瞎子回来,就举着一个小风车坐到了两人身边。 “小辞哥哥看我!”阿东把风车放到桌上,从盘子里抓起一颗花生米,往中间一抛,在下面张着嘴巴接,结果没接稳,花生米在他牙齿上蹦了一下,然后弹得老远。 谢书辞跟小瞎子坐在一张凳子上,见状靠在小瞎子肩膀上放声大笑,小瞎子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谢书辞靠得近,胸膛的起伏感觉得出是在笑,他便也跟着弯了弯唇角,顺便用手扶了谢书辞一下,以防他掉下去。 “你不行啊,看我的!” 谢书辞捻起一颗花生米,高高抛起,在下面接得稳稳当当,随后惬意地眯起眼睛看向旁边忿忿不平的阿东。 “我也可以!” 阿东不甘示弱,又抓起一把往嘴里扔,可接连三四颗都没接着,要是换成其他成年人可能就哄哄这小孩,可谢书辞不一样,他见阿东一颗也没中,不仅大肆嘲笑,还挑衅地往自己嘴里扔了几颗。 阿东眼睛都气红了,最后好不容易扔了一颗好接的,他在下面眼巴巴地等着,眼看马上就掉进嘴里了,半空突然伸出一只罪恶之手,接住那颗即将掉进他嘴里的花生米,转头丢进了自己嘴里。 谢书辞嘎嘣嘎嘣地嚼着,还朝阿东挑了挑眉头,“怎么样?服不服?” 阿东鼓着腮帮子瞪他,短腿蹬着板凳跳下来,走到小瞎子身边,抓起小瞎子垂在身侧的手,肥嘟嘟的小手指在他掌心写道:“谢安哥哥,他欺负我。” 虽然谢书辞习惯喊他小瞎子,但在外人面前都叫他谢安。 谢安垂眸一笑,指尖蘸水在桌上写:“他如何欺负你?” 阿东自觉有人给他撑腰,得意洋洋地看了谢书辞一眼,干脆抓起谢安的手捂在自己嘴巴上,他看见小辞哥哥之前就是这么做的。 “他抢我的花生米,还以大欺小!你别跟他好了!我听说小辞哥哥以前特别坏,他喜欢欺负好看的小姑娘,还非要带小姑娘回家,而且还不止有小姑娘……” “噗——”谢书辞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他赶紧把阿东扒拉过来,“你听谁说的?别乱说啊。” 一边说着还悄悄看了谢安一眼。 谢安垂眸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阿东理直气壮地说:“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去!以后不准听别人胡说八道,不然以后我不跟你玩儿了。”谢书辞威胁道。 阿东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连忙摇头,“不听了不听了,我以后再也不听了,小辞哥哥不要不跟我玩儿。” 见状,谢书辞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张嘴。” 阿东依言张开嘴巴,谢书辞捻起一颗花生米,准确地扔进阿东嘴里,小家伙立刻笑开了花。 不一会儿小家伙就被店小二喊走了,谢书辞意犹未尽地往嘴里扔花生米,他是个好玩的性子,这两天憋坏了,小瞎子不能说话,除了阿东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花生米扔到半空,一只苍劲的手伸了过来,稳稳接住然后扔回了盘子里。 谢书辞诧异地看了谢安一眼,在他手心问道:“你能看见?” 谢安摇头,“闻风。” “闻风?还能这么玩儿?”谢书辞喃喃道。 尽管没听见他的喃喃自语,谢安还是解释道:“我本是修道之人,五感比一般人灵敏,可闻风辨风。” “好厉害啊,这个好学吗?”谢书辞在他掌心里写。 谢安无声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哦……” 意思就是要靠自己领悟,谢书辞一下就没了兴趣。 他闷头喝了两口茶,心里不禁想起李小煞星什么时候才离开,再憋两天他觉得自己都快憋出毛病了。这几天除了客栈和医馆他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 就在这时,谢安伸出两指在他手腕上敲了两下,谢书辞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谢安唇瓣轻启,“你带过几个人回家。” 谢书辞:“……” 他差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心里莫名有些别扭,不太想让小瞎子知道原身造的孽,他抓住谢安的手放在唇边,嘟囔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谢安面向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双瞳依旧无神,“我是其中之一?” 谢书辞道:“你又不是小姑娘,我带你回家干嘛。” 谢安抿唇,脸色发冷,“那你为何救我。” 分明没有声音,谢书辞却能感觉到他语气不怎么好。 谢书辞无奈道:“我说了,我天生乐善好施,况且你变成这样也有我的原因。” 谢安脸色并没因此好转,想直接把手抽回来,谢书辞攥紧了他的手,刚想解释两句,就感觉一道剑气朝自己劈了过来。 谢书辞好歹算半个修道之人,反应过来后拽着谢安从桌边退开,木桌就在两人眼前被劈成两半,木屑洒了一地。 大堂里的其他人也被波及,客栈中顿时一片哗然。 “谢、书、辞!” 门口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谢书辞惊魂未定地看向门边,待看清来人,他登时苦起一张脸。 门边站着一个满面怒容青衣小公子,不是李小煞星是谁? “放开他!”李小煞星眼睛里喷着火星子,一脸厌恶地看着谢书辞拽着谢安的手。 谢书辞下意识地放开手,可谢安不知发生了什么,竟一把回握住了谢书辞。 李小煞星登时怒从心起,“卑鄙小人!我叫你放开他!” 谢书辞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李小煞星误会了,连忙道:“李少侠,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因为下药那档子事,李小煞星对谢书辞的感观极其恶劣,又见被谢书辞牵着的少年面若冠玉却双目无神,必定又是谢书辞用某些手段留在身边的,实在太下作了。 “公子莫怕,在下这就来救你!” 李小煞星哪里听得进去谢书辞的解释,提起佩剑就朝谢书辞劈了过去,谢书辞情急之下拉着谢安在客栈里四处逃窜,大堂里瞬间乱作一团。 “卑鄙!无耻!还不快放开他?” “你误会了!他是……” “闭嘴!快把人放开!” 大堂里桌椅板凳全被掀翻在地,掌柜的在一旁哭嚎,谢书辞一边逃命一边抓着一个拖油瓶,不一会儿就被李小煞星堵在了墙角。 这他妈叫个什么事儿! “谢书辞,你把人放开!”李小煞星本想提剑一刀劈上去,可谢书辞这厮居然躲到了少年身后,“卑鄙无耻!” 谢书辞知道他不会伤害谢安,整个人都缩在谢安身后,听他骂过去骂过来就那么几个字,不由探出半个脑袋奚落道:“你修道修傻了?骂人就这么几个词儿?能不能换点儿新鲜的。” “你……找死!”李小煞星怒不可遏,想一刀劈上去,又怕伤及无辜,便吼道:“滚出来。” “我不!”谢书辞拉着谢安往后退了两步,自己缩在墙角,悄悄在谢安背后写了几个字:别动,遇到点麻烦。 他的手指在谢安腰上快速滑动,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谢书辞并没有察觉谢安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李小煞星气得脸红脖子粗,骂道:“你身为一个修士,居然躲在一个瞎子背后,你丢不丢人?” 谢书辞见他暂时不敢动自己,胆儿也肥了,反驳道:“你堂堂一个仙门少主,几次三番纠缠我一个男人算怎么回事?难不成你真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告诉你,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良家妇女那种……” 见他这么颠倒黑白,李小煞星脸都气绿了,怒骂道:“你放屁!” 谢书辞哼笑道:“你要是觉得我被逐出师门还不解气,大不了我让你给我下一次药,我绝对不反抗,你想对我做什么随便你,我谢书辞要是说一个‘不’字我就不是男人!” 李小煞星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厚颜无耻,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来,清俊的小脸顿时一阵白一阵红,“谢、书、辞!我要杀了你!” 仗着有谢安这个护身符在,谢书辞有恃无恐地朝李小煞星做了个鬼脸,“有本事你就来呀。” “公子你且让开,在下替你报仇!” “他可不会听你的……” 谢书辞话音未落,前面的谢安脚下一滑,半个身子朝旁边歪了过去,露出了后面躲得严严实实的谢书辞。 李小煞星和谢书辞四目相对,提起佩剑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谢书辞:“……” “不……救命啊!!” 第7章 谢书辞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他来不及去看谢安有没有摔到哪儿,只见李小煞星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他拔腿就往外跑。 “大哥!兄台!少侠!大侠!我错了!我知错了!别……砍不得!真的砍不得!我胡说八道,我自不量力……” 谢书辞欲哭无泪,被李小煞星追着跑了几圈,好在客栈里还有不少普通百姓在看热闹,李小煞星不想累及旁人,所以没敢下死手,倒给了谢书辞哀嚎求饶的机会。 李小煞星见他这么没骨气,脸色越来越臭,“谢书辞你还要不要脸?你好歹也是个修士,怎么一点血性都没有?是男人就别躲,跟我面对面打一场!” 谢书辞躲到一张侧倒的木桌后,短暂地喘了口气,回道:“你懂个屁,在小命儿面前,什么脸面、血性全都是浮云!你有种就把剑放下,咱们比掰手腕,我赢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找我麻烦;你赢了我建议你为了自己的身心舒畅一见我就躲得远远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小煞星被他一通胡诌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一时间竟忘了控制力道,长剑一挥,锐利的剑风势如破竹,所到之处再无完好之物。 “我滴娘嘞——” 谢书辞险些被一刀削掉屁股,他赶紧捂着臀部继续往外蹦哒。 谢安扶着墙站在一堆狼藉里,掌柜的担心他被波及,上前想将他拉过来,谁知手指刚碰上他的衣服,就被一道罡风掀翻在地。 他痛叫一声,抬头便看见谢安低头面向自己,脸色阴沉森冷,还振了振衣袍,仿佛掌柜的手上有什么脏东西,弄脏了他的衣袍。 掌柜的惊愕地看着他,没想到一个废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谢书辞和李小煞星身上,没人注意到谢安和掌柜的。 “别跑!” “不跑等你杀我啊?” “站住!本少主今日就要为民除害!” “你看我傻吗?站着不动让你砍?” “谢书辞!”李小煞星大概没遇到过这种人,一会儿嘴硬得跟块石头似的,一会儿又大喊求饶,只要一有机会还来嘲讽自己,李小煞星都不知道谢书辞到底是找死还是不想死,他简直快被气昏头了! 他长剑裹挟着逼人的戾气,以雷霆之势挥向谢书辞,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想快点把谢书辞这个糟心的玩意儿收拾了,这一击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要是被剑风劈中,谢书辞不死也得半残。 谢书辞感觉到这一道剑风格外凌厉,幸好他早有防备,在铺满木屑的地上滚了一圈,后背被硬木头硌得生疼,好不容易避开剑芒,还没松上一口气,就听见旁边响起几声尖叫。 “小辞哥哥……” “阿东——” “小心!” 掌柜的撕心裂肺的喊声和李小煞星的声音重叠到了一起。 谢书辞全身一震,他猛地回过头,才发现阿东不知何时跑了出来,他站在剑风劈向的位置,小手抓着一个风车,迷茫地看着空中剑气凝成的一道透明水光朝自己飞来。 谢安站在离阿东三步之遥的地方,他鼻翼微动,无神的眸子在一刻准确地看向了阿东所在的位置,不知是否意识到阿东正命悬一线,他的脸色平静至极,像什么都不知道,也像对阿东的生死毫不在意,并没有任何动作。 “阿东!”谢书辞大喊一声,眼见阿东就要血溅当场,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无意识地给自己双腿覆上一层灵气,瞬息之间来不及思考,脚蹬着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阿东扑了过去。 谢书辞身体在空中的时候有了短暂的思考时间,草!我命休矣! 李小煞星提着剑脸色煞白,忽然看见谢书辞扑上前抱住了小男孩,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嘴里大喊:“谢书辞——” 却在这时,一直毫无动作的谢安拽起一张木桌扔向两人,剑风一刀劈中木桌,木桌被劈得四分五裂,恰好护住了谢书辞和阿东两人,木头碎块像下雨似的,砸在谢书辞脑袋和背上,疼得他呲牙咧嘴,把呆若木鸡的阿东护得更严实。 与此同时,众人才回过神来。 掌柜的吓得双腿发软,早已将谢安的反常抛之脑后,连滚带爬地跑到谢书辞身边,“阿东?阿东你没事吧?谢公子谢谢您!是您救了阿东的命!” 掌柜的感激涕零地看着谢书辞,谢书辞一手扫开头顶的木屑,呲着牙朝掌柜的笑了笑,“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 阿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地盯着两人看。 谢书辞揉了揉他的脑袋,“看什么看?小屁孩儿。” 阿东瘪嘴,朝他翻了个白眼。 李小煞星也凑到两人跟前,着急地问:“孩子没受伤吧?对不住,我一时没控制住……” 掌柜的抱着阿东瞪大他一眼,“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命!你算什么修道之人?大庭广众之下还想杀人了不成?” 旁人见状纷纷指责起了李小煞星。 李小煞星自知理亏,红着脸不敢反驳,见掌柜的怀里的孩子没受伤之后,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谢书辞见李小煞星吃瘪,心里别提多痛快,也顾不上疼痛,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但他还有点良心,觉得这事儿多少跟自己有关系,就当了个和事佬,对众人说:“李小少主年轻气盛,下手没轻没重也正常,反正阿东也没受伤,李小少主把店里砸坏的东西陪了就算了。” 谢书辞方才飞身护住阿东,舍己为人的精神稍微让众人对他改观。见他主动为李小少主开脱,其他人也没再说什么,慢慢地就散了。 李小煞星忙朝掌柜的弯腰行了个礼,说:“你放心,砸坏的东西我双倍赔给你。我再给这孩子拿两粒强身健体的丹药,以作补偿。” 一粒丹药对普通人来说是极其珍贵的,掌柜的脸色依旧难看,却没再为难他。 谢书辞无意与李小煞星作对,毕竟本来就是原身先招惹他,自己现在代替了原身的身份,自然也该为他做的事负责。 谢书辞觉得自己这回和李小煞星扯平了,转头看见谢安扶墙站在原地,立刻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将他一只手放在自己唇上,问道:“摔着了吗?” 说话间,他还看了眼正在给掌柜的掏丹药的李小煞星。 谢安抿唇摇头。 “那就好。”谢书辞把他的手放下去,就忍不住抽了一口气,他半靠墙上揉了下自己的脖子,轻轻碰一下就疼,估计是肿了。 方才情急之下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往人群里看了一圈,想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救了他的小命,可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来,可能是哪位不愿意留名的活雷锋吧。 谢安静立在谢书辞身边,神情平淡,仿佛对一切一无所知,可当他无法聚焦的眸光在某处停下时,不远处的李小煞星感觉到了一股从脚底升起来的凉意,他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危险,紧紧抓住腰间悬挂的佩剑,回头看向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地方。 这一回头,便看见了谢书辞和他旁边安静万分的谢安。 把银子和丹药赔付给掌柜的之后,李小煞星看着谢书辞犹豫了片刻。 他看向谢书辞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的资质要比谢书辞好上许多,在寻常时候想从剑风下面救一个孩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可是刚才他吓傻了,那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四肢像坠着千斤顶,难以动弹。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看不上的无赖谢书辞居然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那个孩子,这让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觉得谢书辞是个无耻下作的无赖;一方面又打心眼里感谢、佩服谢书辞护住了那孩子。虽然最后救下他们的是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桌子,但这也足够改变李小煞星心里对谢书辞的看法。 而且,谢书辞和他身边的少年交谈了几句,看样子,那少年恐怕不止是眼盲,似乎连声音都听不见、发不出,谢书辞跟他交谈要通过掌心书写或者触碰,虽然十分麻烦,但谢书辞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少年对他也并不排斥。 这么看来,好像的确是自己误会了他。 谢书辞估摸着自己后背也肿了一片,正疼得直哼哼,就发现眼前多了一个身影,他恍然抬头一看,李小煞星正一脸别扭地站在自己面前。 “干什么?还想打架?我告诉你打架可以,玩命儿不行,我现在特别惜命。”谢书辞以为他是来找茬的,语气一下子硬气起来。 李小煞星神情有点不情愿,在谢书辞警惕的目光下,他瘪嘴,朝谢书辞抱拳微微弯腰,说:“多、多谢。” 谢书辞忙摆手道:“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又不是为了你。” 李小煞星一怒,紧咬牙关:“无论你是因为什么,你的确帮了我。谢书辞,虽然我依旧不耻你的手段,但你愿意舍身救人,本性并不坏。我希望你明白喜欢一个人要两情相悦,绝对不能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他一口一个不耻一口一个下作,虽然那事儿不是谢书辞做的,他也有点不自在,拧着眉头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都说了吗,我就是眼睛瞎了,才会对你出手。” 李小煞星脸色难看了些,但到底不想和谢书辞继续纠缠,索性抱拳道:“无论如何你帮了我,从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从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谢书辞巴不得,他想抬手朝李小煞星回个礼,结果牵动了后背的伤,疼得他一哆嗦。 李小煞星见状,想起掉落的木块全部砸在了谢书辞身上,他心里生出一丝愧疚,从怀里摸出一瓶丹药,说:“对不住,我本答应过谢家家主不再追究,这是给你的补偿……” 他话音未落,一直悄无声息的谢安忽然有了动作。 他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向谢书辞靠近,脚下却不甚踢到一截断掉的椅子腿,坚硬的木块腾空而起,狠狠撞在了李小煞星的小腿腿骨上。 “啊!” 事发突然,李小煞星痛得大叫一声,半条腿失去了力气,“扑通”一声半跪在了谢书辞面前。 丹药瓷瓶脱手而去,骨碌碌滚到谢安脚边。 谢安一无所知,迈腿时将瓷瓶踢远。 同时,他伸手抓住了谢书辞。 第8章 谢书辞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脸懵逼。 李小煞星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骨头“咔擦”一声,他登时忘记维持表面上的风度,半个身子扑在谢书辞脚边,皱着一张清俊好看的小脸,大声哀嚎。 “嘶……疼疼疼……”李小煞星眼泪都快疼出来了,他懊恼地抬头看了谢安一眼,又愤怒又无奈,问谢书辞:“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盖住谢安的手背,安抚地拍了两下,示意自己就在旁边。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瞎……谢安看不见也听不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以前能看见,所以有些不适应。”谢书辞解释道。 谢安抓着谢书辞的手腕,安静地垂头站在一旁,对周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李小煞星郁闷地瘪了下嘴,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用灵力给自己疗伤,不时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谢安,嘴里颇有微词。 “喂。”谢书辞踢了踢他的衣服,“还能站起来吗?” 李小煞星没好气地说:“我有名字!” 谢安突然拽了一下谢书辞的手,谢书辞侧头看向他,只见谢安唇瓣开合,问:“遇见什么麻烦?可有受伤?” 不提还好,一提起谢书辞后背就火辣辣地疼,他抓起谢安的手放在唇边,说:“没什么事,刚才一阵过堂风给我刮走了。” 谢安:“……” 谢书辞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从谢安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无语。 李小煞星也颇为无语,抬眼地朝他们看来,目光登时停在了谢书辞唇边。 谢书辞抓着少年的手放在唇边,每个吐息都洒在少年的皮肤上,他开口说话时,柔软的唇瓣在少年手上剐蹭。 少年似乎早已习惯他的亲近,脸上没有一丁点的不自然。 李小煞星不知想到什么,耳根子忽然红了一下,低声喃喃道:“无耻……” “我看不见,别骗我。可有受伤?”谢安不信他的说辞,微微皱着眉头,放下手在谢书辞身上摸索。 谢书辞阻止不及,谢安一手摁在了他后背右边的蝴蝶骨上,谢书辞疼得一哆嗦,后者立刻将手收回来,一脸严肃。 “不……”谢书辞下意识想解释,受伤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虽然怂是怂点儿,但还是非常要面子的。 可刚说了一个字,忽然想起谢安听不见,他又没再说下去。 谢安似乎有些生气,眉眼落着一层寒霜,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谢书辞受伤的后背碰了一圈,大概在通过谢书辞的反应来确定受伤范围。 谢书辞被他碰到的地方疼得要命,他咬着牙愣是忍下来了没有动,除了谢安第一下碰到的蝴蝶骨,他都没什么反应。 李小煞星看着谢安在谢书辞背上摸来摸去,思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谢书辞给他下药,还险些将他…… 眼下又和另一个人举止亲密,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谢书辞还不知道,他好不容易在李小煞星心里建立的形象又在无形中倒塌了。 “我没受什么伤,就是肩膀被撞了一下。”谢书辞抵着谢安的手背说。 谢安的神色更冷了一些,猝不及防地抬起手在谢书辞后背拍了一掌。 “卧槽!”谢书辞差点从原地蹦起来,一张乖巧的脸皱成了包子,“你还真打啊?” 李小煞星噗嗤一笑,“活该!” 知道他在隐瞒自己,谢安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绷着下颚线,把谢书辞的手翻过来,在他掌心写道:“你嫌我是个瞎子,你什么都不告诉你,有一天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 谢书辞见他真的生气了,还是因为关心自己,他心里甜滋滋的,抓起谢安的手放到唇边,说:“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别担心,我真没什么事。” 小瞎子神色不容置喙,“去医馆。” 谢书辞点了点头,“好,我让阿东带你回房间。” 谢安昂首,示意他快点去。 谢书辞把后院的阿东喊过来,嘱咐了两句让他把谢安带回房间。 随后走到李小煞星身边,见他还在地上坐着,估计刚才那一下磕得不轻,就朝他伸出一只手来,“李小少主,还能起来吗?” 李小煞星抬头看了看眼前白皙的手掌,耳根余温未散,他不屑地将脸偏到一边,“不需要。” 然后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说:“你放心吧,我对你真没别的想法。那天就是我脑子抽了,头脑发热你知道吗?我看你那一下磕得不轻,可能伤到了骨头,还是去医馆看看吧。别落个残废什么的,你们李家还要来找我麻烦。” 说到这里,谢书辞不禁叹了口气。 原身那点儿修为连三脚猫都称不上,以后要是遇到点麻烦怎么办啊,更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瞎子。 来了这么些天,谢书辞也没机会打听萧寻的事,保不齐哪天就碰上那个大煞星,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他一刀给剁了。 谢书辞这么想完全不是没理由,毕竟那个大煞星砍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谢书辞得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他好带着小瞎子躲远一点。 和李小煞星去医馆的路上,谢书辞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李小少主,你知道萧寻这个人吗?” 李小煞星黑着脸道:“你别一口一个小少主,我听着烦。” 谢书辞道:“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 李小煞星一听,顿时怒从心起,“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你就对我做……做那种事?” 听他又提起这茬,谢书辞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讪笑道:“我那不是鬼迷心窍吗。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咱以后能不能不提那事儿,多丢脸啊。” 李小煞星下意识想反驳,又觉得自己不该反驳,这事儿本来就丢脸,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冷嘲热讽道:“谢书辞,你也知道丢脸啊?我听说你还曾经同时和几个女人纠缠……” “打住打住!咱不是说好不提了吗?”谢书辞实在不想回忆原身干的那些傻逼事,这是他身为一个五好青年唯一的污点。 谢书辞正色道:“我已经洗心革面,决定做一个不为儿女私情所累的男子汉。女人算什么?我要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百姓,我要把自己无私奉献给他们,这就是我身为男子汉的使命!” 李小煞星:“……” 他一阵恶寒,赶紧打住谢书辞的话头:“闭嘴吧你。我姓李,单名一个淞。”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把原书看完,看到中途觉得主角受性格太黑暗,有点吓人,就及时弃文了。不过在他看过的剧情里,参与主角攻受龙争虎斗的那些配角,似乎没有一个叫李淞的人。说明他和原书剧情没有关系,可以放心和他结交。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知道萧寻吗?”谢书辞道。 提起这个人,李淞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半晌后,他说:“修真界没有人不知道他。” “他怎么了?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谢书辞不知道现在处于原书中的哪个时间线,想以此来推断。 李淞道:“他原本是修真界千年难得一遇的怪才,资质极佳,可以说自他出身以来就备受关注,是被赋予期待的下一个‘百门之长’。” “百门之长”顾名思义,就是修真界无数仙门弟子中最拔尖的那一个。 谢书辞记得,在原书里,一开始萧寻并不在意这个位置,只是后来突然冒出来一个主角攻,两人两看相厌,明里暗里没少给对方使绊子。主角攻一听说萧寻备受期待,就打起了这个位置的主意;萧寻一见他想要这个位置,自然不能放任他坐上去。 不过直到谢书辞弃文前,他们都还没有挣到这个位置。 李淞继续道:“可是萧寻剑走偏锋,不仅性格阴暗还十分心狠手辣,就连修炼的路子也跟其他人不尽相同。” 那可不是不尽相同吗?萧寻修的是杀戮之道,以杀戮证道,杀人越多他修为就越高。 “只不过,半年前他硬闯逍遥门,打伤逍遥门四位长老和无数弟子,烧毁了逍遥门的一件秘宝,自此后销声匿迹,不知去向。逍遥门门主带人去萧家想讨回一个公道,却被告知他们早已将萧寻逐出家门,萧寻失去了萧家庇护,被逍遥门和几个仙门联合追杀,可至今没有他的下落。” 听完后,谢书辞若有所思地低着头。 原书一开篇,就是萧寻被逍遥门追杀,藏匿一年习得秘法后重出江湖。 彼时他修为了得,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已然成为修真界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并且没过几天就被萧家重新认了回去。 所以,现在的时间线里,萧寻还得在哪个旮旯角里修炼半年,才会现身。 谢书辞放心了不少,顺口问道:“你有他的画像吗?” 李淞瞥了他一眼,“你疯了吧?他好歹曾经是四大仙门之一的萧家少主,画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流落在外面?” 谢书辞一想觉得有道理,不过好歹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你为什么打听他的事?”李淞狐疑道。 谢书辞朝他挑眉,故意逗他:“我听说他长相极佳,好奇不行啊。” 李淞脸一绿,“下流!” 从医馆出来时,李淞收到传信,被他同门的弟子叫走了,谢书辞便自己回了客栈。 他回到客栈时,大堂陈设已经完好如初,一点看不出曾经经历过一场非常激烈的打斗。 阿东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抓着风车,坐在柜台前玩得不亦乐乎。 掌柜的正打着算盘计算今天的损失,他不时扼腕叹息,虽说李淞赔得不少,但刚经历了一场打斗,客栈里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谢公子回来了?你的伤怎么样?”掌柜的抬头看见他,问道。 谢书辞摇头,其实没什么大事,老大夫用活血化瘀的药膏给他揉了小半个时辰,就好得差不多了。 “男人嘛,这点儿小伤算什么。”谢书辞一脸臭屁道。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忙招呼他过来。 “谢公子,谢谢你今天救了小儿。我本不打算掺和你的事,但有件事,我还想提醒你一下。” 说这话时,掌柜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谢书辞身边带着的那个谢安,似乎并不想看上去的那么羸弱。 在谢书辞面前的谢安,和在其他人面前的谢安完全是两个人,虽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但还是有必要让他有点提防之心。 “什么?”谢书辞不解道。 掌柜的压低声音道:“你身边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谢书辞疑惑抬头,看见他脸色发白地看着自己身后。 谢书辞回过头,发现谢安正静静站在阁楼上。 第9章 谢安站立片刻,伸手握住扶手,脚尖试探地迈下楼梯。 “小心!”谢书辞立刻将掌柜的抛之脑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生怕谢安摔下来。 谢安听不见声音,举步维艰地向下走,谢书辞一个箭步跨上楼梯,扶住他的胳膊。 “谢书辞?”谢书空洞的瞳孔朝他看来,唇瓣微动,无声道。 谢书辞点了下头,又想起小瞎子看不见,捞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道:“嗯,是我。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好好待着?摔下来怎么办?” 谢安轻摇头,道:“你去太久,我担心。” “我没事,大夫说只是有点瘀血,揉散就好了。” “以后不要再瞒着我。” “知道了知道了。” 在外人看来,谢书辞就像是自言自语。 自打谢安一出现,掌柜的就不敢再说话。 他分明知道谢安眼盲耳聋,却还是不敢再对谢书辞说什么。 谢书辞牵引着谢安坐到大堂里,谢安抓住他的袖口,无声道:“替我问一下掌柜,可否借纸墨一用。” 谢书辞不疑有他,自己每天在客栈可以听书解闷,谢安只能独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可能也想写写字儿解闷吧。 他转身走到柜台边,问掌柜的借了纸墨,阿东一听,殷勤地跑回房间拿了过来。 谢书辞细心地把纸铺好,阿东在旁边磨墨。 就在这时,谢安忽然俯身朝他靠近,等谢书辞抬起头来,谢安和他距离已经变得非常近了。 谢书辞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逗得阿东哈哈大笑。 谢安鼻翼微动,眉头轻皱,“谢书辞,你身上有味。” “……” 谢书辞发誓,在原来的世界他绝对每天都洗澡!在这里洗澡不怎么方便,但也就隔一天洗一次,绝对不会有味儿! 大概是谢安神色认真,让谢书辞有点臊得慌,抓起他的手抵在唇上说:“你懂什么,这就是男子汉的气味!” 谢书辞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男子汉的气味?我也要闻!” 阿东伸了个小脑袋过来,在谢书辞身边这里嗅嗅那里嗅嗅,最后捏起鼻子,皱巴着小脸,嫌弃道:“小辞哥哥,你身上怎么全是药味儿?好难闻啊。” 谢安抿唇轻笑,偏开了头,但谢书辞将他嘴里的几个字看得清清楚楚,他分明在说:“原来男子汉都有一身药草味。”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又想起他是个小瞎子,压根看不见。他狐疑地提起胳膊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果不其然,一股子药草味儿,虽然说不上难闻,但就是怪怪的。 可是小瞎子居然取笑自己,这大大刺激了谢小爷的自尊心,他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把阿东拉到身边来,又把小瞎子的手抓过来贴在阿东脸上。 “阿东,你跟他说,谢小男子汉要去斩妖除魔了,让他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等我凯旋归来。”谢书辞道。 阿东乖巧地把谢书辞的话重复了一遍。 谢安神色淡淡地将手收回来,将毛笔放在一边,用拇指摩挲着阿东贴过的地方,朝谢书辞的方向点了下头,并启唇:“保重。” 谢书辞:“……” 他怎么觉着小瞎子越来越气人了! 谢书辞甩了下袖子,转身走到柜台前,跟掌柜的说自己的要沐浴更衣。 掌柜的悄悄看了谢安一眼,压低声音正想对谢书辞说什么,却见不远处低头磨墨的谢安忽然颔首偏头看了过来,他的眼神空洞,瞳孔像披着一层雾衣,看不真切他的情绪,可却让人不由得发慌。 掌柜的心中一震,慌忙地移开了视线,对谢书辞道:“谢公子请到盥洗室稍等片刻。” 谢书辞感觉掌柜的有点莫名其妙,他说了声好,下意识回头看向谢安。谢安正垂头研墨,脸上神情十分平和,可因为目不能视,雪白的袖口沾上了一点墨渍也未能发现,看着这么岁月静好的一幕,谢书辞眼中浮现些许笑意。 小瞎子会跟他开玩笑了,说不定,真的会慢慢放下过去。 谢书辞看了两眼,回房拿了换洗衣物就去了盥洗室。 大堂里,阿东拿着小风车趴在桌边看谢安写字。 大概是人类天生就喜欢漂亮好看的东西。 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谢安,阿东也不觉得枯燥。 “爹,谢安哥哥不仅长得好看,连写字都那么好看!”阿东坐在凳子上,在空中晃动着自己脚丫子,眯起眸子对掌柜的。 掌柜的神色不安,却没敢说什么,朝他仓促地笑了一下,“阿东,快回来,别打扰哥哥写字!” 阿东努嘴,“不!我要看!” 大概觉得谢安哥哥没听见自己夸他的话,阿东从凳子上跳下来,蹬着小腿跑到谢安身边,先是拽了拽他的袖子,谢安无动于衷,依旧在纸上写着什么。 阿东年纪还小,认不得几个字,而且谢安哥哥字迹狂放潦草,不知道在写什么。 见谢安哥哥没搭理自己,阿东用小手抓住他的手,想学小辞哥哥放到自己脸上跟他说话。 谢安轻轻一抬手臂,挣脱了他的小手。 随后拿起桌上写了几个字的宣纸递给他,指了指掌柜的方向,示意他拿过去。 阿东原本还有点委屈,谢安哥哥不让他碰,见他把写了字的纸递给自己,还让他拿给爹看,他一下子就不委屈了,拿着纸高高兴兴地跑到爹面前,把纸高高举起,说:“爹,快看,谢安哥哥写的字!” 掌柜的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脸色骤变,瞬间失去了血色,他一把将纸抢过来撕得粉碎。 阿东疑惑地问:“爹,你干什么啊?” 掌柜的畏惧地看了谢安一眼,勉强笑道:“谢安哥哥写错了几个字。阿东,天快黑了,你先回房间,一会儿爹给你把饭送过去。” “哦……” 谢书辞洗到一半,发现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盥洗室只有两盏烛台,在房间角落里亮着幽光。偏偏盥洗室的位置很偏僻,周围都没什么人,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谢书辞在现代世界里长大,晚上睡觉都得开着台灯,这会儿在一个陌生地方,四周安静如鸡,盥洗室里只有一点幽光,烛火倒映在屏风上,像两只张牙舞爪的怪兽,时而被风吹动,立刻张着它们的血盆大口跳动起来。 谢书辞以往看的那些恐怖电影情节,全部浮现在了脑海里,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他看着光线明明暗暗的房间,心情紧张到了极点,生怕从哪个角落里蹦出个什么东西,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洗身子,嘴里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啊——救命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 刺耳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彻底斩断了谢书辞脑子里紧紧绷起的那根弦,“卧槽!” 谢书辞大叫起来,他一把步跨出浴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正正摔在了地面。女人的尖叫声还在继续,裹挟着无尽惊恐,吓得谢书辞两行生理性的清泪飙了出来,他顾不上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外跑的途中路过屏风,随手抓起一件外袍裹在身上,撞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谢书辞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他四周都没有烛光,身后一片黑暗,他不敢回头看,就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只知道往有光的地方跑。 谢书辞的尖叫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掺杂在一起,似乎还有无数道凌乱又沉重的脚步声。 “救人!” “快!” “啊啊啊……”谢书辞跑出了客栈后院,刚进大堂就猛地扑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呜……”谢书辞脸上泪痕未干,紧紧抓住身前之人的衣服,使劲往人怀里钻,好像恨不得钻进人家衣服里。 这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谢书辞瞬间认出了是谢安。他便更加肆无忌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双手紧紧勾着谢安的脖子,整个身体贴在谢安身上,还在不断往他怀里挤,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受惊的心。 “操……吓死我了……” “不准笑话我……”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谢安似乎也认出了谢书辞,无奈地任由他抱着,感觉到谢书辞身体在不断颤抖,迟疑片刻后,用大掌轻轻盖住他的后脑勺,安抚地顺着头顶往背部轻抚。 未擦干的水珠浸透了衣服,温热的皮肤贴着他的胸膛,触感格外地真实,谢安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一停顿,身体各处的感观就更加清晰。 偏偏谢书辞还不知死活地在他身上乱蹭! 谢书辞还没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双手搂着谢安的脖子,像抓着最后一根浮木。可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谢安的身体僵得像块木头一样。 他泪眼朦胧地从谢安怀里抬起头,肩上薄薄的外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蝴蝶骨,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谢安一把按在他的背后,抓住了即将掉落的衣服。 谢书辞迟钝的脑子也反应过来了。 他刚才跑得急,从屏风上顺了一件衣服就跑出来。 现在…… 他什么都没穿。 第10章 有那么一瞬间,谢书辞觉得自己还不如被鬼抓去吃了。 他一米八的大高个,像个树袋熊一样,光着身子挂在比他小三岁的谢安身上,还他妈哭了。 谢书辞长睫坠着泪珠,两条手臂紧紧勾着谢安的脖子,一条腿还保持在疯狂往他双腿缝隙里挤的姿势。 他身上不着寸缕,皮肤被谢安的衣料刮得生疼。 “我……”谢书辞脑子里的恐慌被尴尬和窘迫替代,他松开了双手,想和谢安拉开距离。 “啊!” 偏偏虚空之中又响起一道尖叫声,谢书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臂就诚实地将谢安搂得更紧。 谢安绷紧身体,一时间竟没有将他推开。 谢书辞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你好歹也十九岁了,能不能争点气?腿软什么啊? 谢安大概从未与人如此亲近,神色有些怔愣,似乎受到了惊吓,久久没有动作。 虽然谢书辞觉得大家都是男人,坦诚相见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古代人思想普遍传统封。建,他可不愿意给谢安留下什么阴影。 谢书辞吸了吸鼻子,把长腿从谢安身上收回来,但他还有些惊魂未定,一只手始终勾着谢安的脖子,用另一只手去捞挂在肩上的衣服。 “砰——” 客栈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谢书辞心中一惊,他虽不在意和谢安坦诚相见,但也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走光。 谢安大概反应过来了,迅速抓起衣服将谢书辞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李淞闯进来时就看见了这一幕。 谢书辞脸颊泛红,眼尾也有些红晕,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一条雪白的胳膊搭在谢安脖颈上,身体被一件墨色长袍裹起,两条纤瘦的小腿若隐若现地露在外面,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耳边,不难看出,他应是正在沐浴,身上除了一件外衣什么都没穿。 他依偎在少年的怀里,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哭得鼻尖通红,莫名看得人心中一紧。 李淞愣了一下,看着那截白得晃眼的手臂,眸光微微一滞,“你……” 谢安侧眸,眉宇间闪过一丝凌厉,有意无意地侧过身挡住了谢书辞的大半个身体。 “救命啊!死人了!” “快来人啊!请大夫!” 李淞回过神来,目光和谢书辞迷茫的眼神相撞,耳根像有把火在烧,他迅速移开了视线,攥紧手中的佩剑,问:“我听到你的叫声,可是发生了什么?” 谢书辞一听死人了,小脸顿时变得煞白,他收紧手臂,摇了摇头,“没……我只听见有人在叫。” 谢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谢书辞的身体又在轻轻颤抖,他温冷的大掌贴在谢书辞的后背,安抚地轻拍着。 李淞松了一口气,对他说:“别害怕,有只妖物闯进了镇子,我和师叔正在追。你先带他回房间,别出来。” 或许是此时的谢书辞和以往的他不一样,看上去格外的可怜,李淞不由地放轻了声音。 “我没害怕。”谢书辞抓着谢安的衣服,弱弱地反驳道。 “那你哭什么?” “这是迎风泪,我担心谢安,跑得太快了。” “那你叫什么?” “我、我想把妖怪吓跑。” “……” 李淞没有继续和他争辩,嘱咐他回房关好门窗,就提剑离开了客栈。 大堂里没有其他人,只留着几盏烛火,掌柜的和阿东不知去向。 谢安抓起他的一只手,在掌心写道:“发生了何事?” 谢安的身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薄弱,几乎完全包裹住了谢书辞的身体,谢书辞在他怀里安心了不少。 他喘了口气,抹干脸上的泪水,拉起谢安的手抵在唇边,道:“先回房间。” 带谢安回到房间,看着房中暖黄的烛火,谢书辞终于放松了身体。 他松开拽着谢安的手,回身给房门落了好几道锁,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谢书辞回过身时,看见谢安立在屏风前,他走上前拍了拍谢安的肩膀,谢安疑惑地侧过头来。 谢书辞看见他唇瓣动了一下,再问:“发生了何事?为何要哭?” 现在那股子劲儿已经缓过来了,想到自己刚才紧紧扒住他不放,谢书辞表情有些别扭,用唇贴着他手背的皮肤,解释道:“没什么事,盥洗室着火了,我没来得及穿衣服,眼泪都给熏出来了。” 仗着小瞎子什么都不知道,谢书辞可劲儿地胡编乱造给自己挽尊。 好在谢安听后点了点头,没表露出任何怀疑,转而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那一点星星之火压根伤不了我,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谢安听不见,自然不知道谢书辞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谢安:“……” 谢安微抿唇。 谢书辞忽略了谢安脸上那一点堪称“无语”的情绪。 他本以为谢安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还想安慰他一下。可谢安表现如常,好像并未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谢书辞便没有多说什么。 谢书辞找了一套换洗衣物出来,他本想到屏风另一边换上。走到一半,看见屏风后烛光摇曳忽明忽暗,昏暗的角落里像是怪物的栖息地,他脚步一下子被钉在了原地,突地打了个冷颤,迟疑地朝谢安那边看了一眼,犹豫起来。 谢安靠坐在床边,瞳孔无神,脸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小辞你傻逼啊?小瞎子又看不见有什么必要避着他吗?”谢书辞给了自己一个坦坦荡荡不去屏风后穿衣服的借口。 小瞎子嘛,看不见听不着,谢书辞就是当着他的面儿跳上一段舞,他都无知无觉。 所以,他才不是因为害怕不去屏风后换衣服,他只是单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给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建设,谢书辞站在屏风外边,随手将衣物搭了上去,心安理得地把身上的外衣褪了下来。 谢书辞皮肤冷白,又非常嫩滑,轻轻一碰就能红一块儿。刚才在谢安衣料上蹭了半天,身上不少地方都刮出了红痕,像被人掐出来的一样。并不疼,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 谢书辞褪到一半,看见谢安正对自己坐在榻上,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转过身,背对着谢安褪下了衣服。 将衣物一拿一放间,谢书辞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有人在暗中盯着他,视线冰冷真实,谢书辞打了冷颤,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谢安一脚踩在榻边,手肘抵着膝盖,手指关节支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的方向。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谢书辞心脏也跟着跳了一下。 那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谢安能看见! “谢安?”谢书辞抓着衣服,试探地喊道。 谢安一无所知,依旧保持着姿势。 “小瞎子?” 谢书辞匆匆穿上里衣,放轻脚步走到谢安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安目光始终看着谢书辞适才站立的位置,眼中虽倒映着烛光,却依旧毫无神采。 “呼——”谢书辞松了一口气,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就在这时,谢安突地抓住了谢书辞准备收回去的手。 谢书辞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却见谢安唇角轻挑,脸上露出一抹狡黠,动了动唇瓣说:“有风,我就知道你在。” “……”谢书辞提起的心又放下去了。 小瞎子会闻风来着,他差点就忘了。 谢安没等他回应,鼻翼微动。 他松开谢书辞的手,起身摸索到窗边,打开窗户,眉头轻皱,转头看向谢书辞,手指轻轻敲了两下窗框,似乎想吸引谢书辞的注意力。 谢书辞疑惑地走上前,看见谢安说:“风中有血腥和尸体的气味。” 谢书辞脸色一白,把谢安拉到身边来,一下子关紧窗户。 “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安又道。 谢书辞有些无奈,他本来不想让谢安知道,反正不知道就不会害怕。 但是他没想到谢安比狗鼻子还灵,这都能闻出来。 没有办法,谢书辞只好实话实说。 他将谢安的手放在唇上,轻声道:“你先别害怕。我听李淞说,镇上闯进了一只妖物,似乎还伤了人,他和他的师叔正在抓捕妖物。” 人类天生就对死亡和同类的尸体充满恐惧,所以谢书辞下意识觉得谢安也会感到害怕。 可谢安听后并无反应,神色古井无波。 谢书辞讶异不已,问:“你不害怕吗?” 谢安怔了怔,他迟疑瞬息,最终点了点头。 谢书辞只当他的迟疑是不好意思承认,他像个大哥哥一样,阔气地拍了拍谢安的肩膀,说:“不用害怕,今晚我陪你睡觉。” “……” “你害怕吗。”谢书辞看见谢安说。 “我不害怕,我一点儿都不害怕,我怎么会害怕呢。我就是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就回自己床上。” 谢安听后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好。” 两人回到屏风一侧,谢安躺进榻中,谢书辞说了自己等他睡着,于是没好意思躺进去了。 但他也不敢和谢安离得太远,犹豫瞬息,他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两手垫着柔软的棉絮,下巴枕着手臂,盯着谢安的睡颜看了一会儿。 房间里亮着几盏烛灯,谢安的侧脸藏在阴影中,只露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像模糊了画,十分好看。 谢书辞胆子一直很小。 小时候为了锻炼自己的胆子,没少看恐怖片,结果越看越害怕,想象力却越来越丰富。 谢书辞等了一会儿,觉得谢安应该睡着了。 他悄悄把手伸进被子里,将谢安的衣角攥在掌心,感觉到了他的体温,谢书辞才放心下来。 谢书辞受了惊吓,又哭了一通,眼下早已疲惫不堪,他就着这个姿势,攥着小瞎子的衣角,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烛光摇曳,室内安静,谢书辞的呼吸逐渐平稳。 一室静谧中,榻上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1章 少年坐起身来,衣角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睡梦中的谢书辞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大约是察觉到他起身的动作,以为少年要离开,着急地皱起了眉头,也将那片衣角攥得更紧。 谢安垂下眸子,空洞的目光准确地停留在了谢书辞的脸上。 谢书辞睡得并不安稳,姿势不舒服,还做了噩梦。 因为前不久哭过,眼角和鼻尖的红意还未完全褪去,微湿的墨发散落几捋在脸上,像白纸上落下的一笔浓墨重彩,将五官衬托得更加鲜明。 谢书辞将头偏在臂弯里,脖颈连接锁骨的皮肤上,还残留着在谢安身上蹭出来的红痕,看上去既脆弱又暧昧。 谢安呼吸有些沉,他包裹着谢书辞抓在衣角上的手,将他温热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强硬的动作里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谁挑起的欲望,自然由谁来负责。 在谢安的过去,从来没有需要忍耐的事。 谢安握住谢书辞的右手,掀开被子,将那只手放在了自己身上。 谢书辞空落落的掌心填进了一片余热,他下意识地收紧五指。 谢安身体一顿,脸上露出一抹不知是愉悦还是痛苦的表情。 他将手伸到谢书辞唇边,鼻端平缓的呼吸洒在他的指尖,他用指腹轻轻刮了一下谢书辞微张的唇,谢书辞并无反应。 他忽然用力地揉了一下。 谢书辞呼吸一乱,皱了皱鼻子,手掌猛然缩紧。 “啪!” 谢安脸色一青,重重一巴掌拍在谢书辞的手背上。 谢书辞疼得一哆嗦,撇起唇,委屈地将手抽了回来。 谢书辞睡觉一贯很沉,且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大约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带着哭腔嘤咛了一声,却还没有醒过来。 谢安沉了一口气,拉起谢书辞缩回去的手。 他皮肤实在太白了,一碰就容易留下痕迹,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手背皮肤立刻红了一片。 谢安用拇指轻揉着他手背的痕迹,那片红痕在他的蹂。躏下颜色更深了一些。 谢书辞实在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痛,他胆子小又受了惊吓,害怕自己一个人,所以感觉到了热源,下意识地想把热源把握在掌心。 谢安任由他握住自己的一根手指,没有其他动作,渐渐压下了心头那点欲望。 ——胆子这么小,为何敢将我留在身边? 这一觉谢书辞睡得极为不舒坦! 当他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他睁开眼睛,盯着床上的帷幔看了半天,感觉和昨天看到的不一样,距离远了不少,身下也不是柔软的褥子,身上倒是盖了一角被子,那一角被子还是从床上掉下来的。 几个呼吸后,谢书辞反应过来了。 草,他在地上睡了一晚上! “嘶。”谢书辞动了下胳膊,想坐起身来,谁知一动脖子就跟要断了似的。 “笃笃——” 上方忽然响起手指扣动床舷的声音。 谢书辞皱着小脸,忍着浑身酸疼坐起身来,看见谢安穿着里衣靠在床头上,大约是感觉到了下面的动静,试图引起谢书辞的回应。 谢书辞也用手在床头上敲了两下,告诉谢安自己就在旁边。 谢安大概是醒来后没有下床,不知道谢书辞在地上睡了一晚上,还以为他是站在旁边,就伸手在半空里扶了两下,没抓到人。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我在地上呢。” 谢安听不见声音,又没有抓到谢书辞,眉头轻轻一皱。他掀开一角被子,想从榻上下来,谢书辞一见,立刻睁大了眼睛,他下来就得一脚踩自己身上,于是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一边呲牙咧嘴地喊疼,一边抓住了谢安的手。 “妈的,一会儿还得让老大夫给我揉揉,这叫个什么事儿啊。”谢书辞低声埋怨道。 “昨晚我睡着了,你什么时候回去的?”谢安无声道,抓起谢书辞的手,拉着他坐到床边。 谢书辞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才坐了上去。 他拍了下谢安的肩膀,示意他往里面去点儿,谢安往里挪了一点,谢书辞立刻躺了进去,同时还嗟叹一声,还是床上睡着舒服。 谢安以为他没看到自己在说什么,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谢书辞抓起他的手抵在唇上,张口就来:“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了。” 谢安笑了笑:“睡得怎么样?” 谢书辞皮笑肉不笑道:“睡得特别好,完全没受影响。” 谢安唇边笑意更深,“那就好。” 谢书辞没躺太久,他还惦记着昨晚发生的事,和谢安洗漱一番后,来到了客栈大堂。 他们从阁楼走下来,奇怪地发现大堂里只有几个住店的客人,连大门都没有开。 “小辞哥哥,你们想吃点什么?”阿东从柜台后面向两人跑了过来。 谢书辞引着谢安在位置上坐下,好奇地问:“怎么不开门啊?你爹呢?” 阿东挨着谢书辞坐下,大方地把手里的小风车塞进谢安手里。这段时间他来找谢书辞玩,觉得谢安哥哥一个人太可怜,自己和小辞哥哥玩儿的时候,就会把喜欢的玩具让给谢安哥哥。 谢安习以为常,接过风车,圆润修长的食指拨动着风车,显得没有那么和周围格格不入。 阿东小手托着腮,苦恼地皱着小眉头,说:“就在半个时辰前,一个姓李的哥哥来了一趟。他说昨晚让那个妖怪跑了,还躲在咱们镇子里,今天所有商铺都不要开门,他们要尽快把妖怪抓出来。” “妖怪跑了?”谢书辞拔高声线,“李淞在干什么啊?怎么连一个妖怪都抓不住?他还是个小少主呢。” 阿东瞟了他一眼,“小辞哥哥,你不也是修士吗?你为什么不去帮忙抓妖怪啊?” 谢书辞脸一木,让他抓妖怪?且不说他没什么修为,就算他修为高一点,看见妖怪别说出手,估计吓都吓晕过去了。 “咳……”谢书辞捂着嘴干咳一声,含糊地说:“那就是一个小妖,还轮不到我出手呢。我要是一出手,”他摊开一只洁白的手掌,在阿东面前比划了一下,“不出一招,那妖怪就得跪在我面前求饶。” 谢安拨着小风车,看起来心情不错,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哇,真的吗?”阿东瞬间变成星星眼,一脸崇拜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完全没有一点欺骗小孩子的心虚,反而对他崇拜的眼神十分受用,学着电视里那些大侠的样子,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豪气地闷了一口酒,嘶……好辣! 谢书辞哪知道桌上放的真是酒,嗓子都快被辣穿了,他愣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故作镇定地抹了把嘴,抬起下巴说:“当然是真的,男子汉从来不骗男子汉。” “那你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啊?”阿东不解地问。 谢书辞吹牛不打草稿,神秘兮兮地说:“阿东,你知道什么人才算大侠吗?” 阿东迷茫地摇了摇头。 谢书辞道:“大侠都是来去如风了无牵挂的。你想啊,大侠一个人居无定所,今天去这里行侠仗义,明天去那里行侠仗义,哪里需要他他就去哪里,这就是大侠!所以我是故意的。” “哇!”阿东抬起小手在空中晃了两下,“我也要当大侠!阿东也要当大侠!” “不行。”谢书辞板起一张脸说,“大侠都要像我一样厉害勇敢。阿东,你现在太弱了。” 阿东神情逐渐失落,眼里蓄满泪水,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我和小辞哥哥不一样,我做不了修士。可是,阿东也想当大侠。” “别哭别哭。”谢书辞立刻慌了神,他抹了抹阿东的小脸,一把将谢安手里的风车抢了回来,塞回阿东怀里。 谢安默了默,“……” “男子汉不准哭!”谢书辞屈起食指,用关节敲了敲桌子。 他说得义正言辞,得亏阿东没看到他昨晚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阿东立刻瘪起嘴,憋住了眼泪。 谢书辞终于有了点愧疚之心,一本正经地说:“阿东,不是只有修士才能当大侠,也不是只有大侠才可以行侠仗义。你是只想当大侠,还是想行侠仗义。” 阿东拧起眉头想了想,“我想像大侠一样行侠仗义。” “那就是想行侠仗义。你不能成为修士,就用别的方法帮助有困难的百姓,你可以努力挣钱,可以成为大夫,可以当个教书先生,总之比大侠好的人多了去了。” 阿东被他说迷糊了,习惯性地附和他的话,就被这么糊弄过去了。 不一会儿掌柜的过来了,谢书辞问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掌柜的盯了他身边的谢安一眼,虽没有说什么,但怎么看都是有点忌惮谢安的意思。 谢书辞不明所以,也跟着看了一眼。 谢安神色恬淡,小风车被抢了,就把玩着一只黑色的陶瓷杯。他的手指节分明,廉价的陶瓷杯在他手中玩转,身价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怎么看怎么好看。 掌柜的不知他心中所想,叹了一口气说:“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昨晚,隔壁张大娘他儿子死了。” 谢书辞缩了下脖子,下意识往谢安的方向靠了一点。 谢安有所察觉,用手轻轻搭住他的肩膀。 谢书辞又害怕又好奇,跟他看恐怖片时的感觉一样,他用手捂住阿东的两只耳朵,不让他听,然后问掌柜的:“他怎么死的?” “被妖怪咬死的。” 说到这里,掌柜的惴惴不安地看了谢安一眼,又道:“我听说,那个妖怪隔一天就要杀一个人。” 谢书辞纳闷,妖怪杀人,你老是看小瞎子干什么? 第12章 谢安微抿薄唇,右手搭在谢书辞肩上,食指无意识地点了两下。 谢书辞伸手在掌柜的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老大哥,就算我家小瞎子长得好看,你也不至于看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吧。” 掌柜的:“……” 掌柜的干咳一声,不敢再看谢安,对谢书辞道:“总之谢公子,在没抓到妖怪之前,请尽量待在房中不要出门,以免多生事端。” “不行,明天我还要带谢安去医馆针灸。老大夫说再过不久他就能听见声音了。”谢书辞拧眉道。 掌柜的眉头跟着一皱,匆匆看了谢安一眼,神色犹豫,他手掌紧了紧,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欲言又止。 他叮嘱道:“听李小少主说,那妖物可以操控家禽,你外出时多注意,一定不要在外面逗留。” 阿东这小家伙,把谢书辞的手扒拉下来,叉着腰牛哄哄地说:“爹,小辞哥哥是修士,妖怪在他手里一招都过不了就会下跪求饶,你不用担心他啦。” “……”谢书辞耸了耸鼻子,有些心虚。 他那套说辞骗骗七岁以下的小屁孩还行,听在正常人耳朵里都该知道他是在吹牛。 掌柜的有几分忍俊不禁,揉了揉阿东的头发,说:“那你这几天就跟着小辞哥哥,爹还有点事要忙,不准给小辞哥哥添麻烦,知道吗?” 阿东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掌柜的就离开了。 谢书辞三人在大堂用过午膳,就让阿东把他的小玩具全部捯饬出来,两人席地而坐,玩得不亦乐乎。 谢书辞是个孩子王,跟小孩子特别合得来,普通人觉得幼稚的游戏他能玩得特别起劲儿。 “你输了!” 谢书辞拿着自己木头做的“大将军”,将阿东阵营里的木头人全部打败,举起双手庆祝起来。 “呜呜呜……”阿东呜咽两声,眼里蓄着泪,慢慢把红彤彤的额头凑过去,低声求饶:“小辞哥哥你轻点儿。” 谢书辞拇指抵着中指,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在阿东脑门上弹个脑瓜崩。 “啊!小辞哥哥!好疼啊!”阿东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小胖手捂着额头,一脸控诉。 谢书辞张扬地笑了几声,指着阿东说:“不准哭,愿赌服输!” 阿东瘪嘴,气哄哄地把小木头人推倒,转过身背对着谢书辞,“我不跟你玩儿了。” “呦,还气上了?”谢书辞戳了戳他的胳膊。 “哼。”阿东回头瞪了他一眼。 “得了,不就挨了几个脑瓜崩吗?男子汉大丈夫生什么气?” 阿东一鼓作气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屁颠屁颠地跑到谢安身边。 谢安正拿着毛笔练字,突地被他拉住了袖口,笔墨登时滴在了宣纸上,毁了一幅上好的字画。 谢书辞也跟着站起来,掸掸灰尘走到两人身边。 他低头往纸上看了一眼,小瞎子写得一手好字,潦草中带着一丝豪放,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至于写的是什么,谢书辞有些认不出来。 阿东抓起谢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全然没发现谢安手上沾了几滴墨渍,这一下全部抹在了他脸上。 他还没开始告状,谢书辞就扶着谢安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小花猫。”谢书辞指着阿东,笑声猖狂气人。 阿东顿时涨红了脸,用小胖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圈,却没想将墨渍抹得更加均匀,跟个包青天似的。 “噗哈哈……”谢书辞完全没有一个身为大哥哥的自觉,脸都笑红了。 阿东撇起嘴角,眼泪啪唧一下掉了下来。 谢安大约知道谢书辞在笑,这些天谢书辞老是把阿东惹哭,他不用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且见怪不怪,可就这么淘气的一个大哥哥,阿东还是喜欢黏着他。 谢安眉宇间的神色温和,在谢书辞手背上拍了一下,启唇问:“又欺负他了?” 谢书辞侧过头,就着他的姿势,将唇轻轻抵在他的手背上,说:“这哪儿叫欺负,我跟他闹着玩呢。” 把人惹够了,谢书辞牵着阿东去后院把脸洗干净,再回来时,大堂里已经多出了几个人。 那几人穿着统一的青锦云袍,腰间悬着佩剑,个个身板挺拔气宇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其中有两个弟子围在谢安身边,七嘴八舌说着什么,他们大约不知道小瞎子听不见,还以为是故意不理他们。 谢安也察觉到身边有旁人,放下笔墨坐在桌边,神色冷淡。 “小公子,掌柜的在何处?” “为何不说话?” “行了李白意,别看见一个美人就不分男女行吗?” 被唤作李白意的弟子翻了个白眼,“别多管闲事。” 谢书辞见他们围坐在小瞎子身边,皱了皱眉头,牵着阿东走过去,“让开,这是我的位置。” 他的声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李白意瞪大眼睛看向他,忽地一拍桌子,抽出佩剑直指谢书辞,破口大骂:“姓谢的,你还敢出现?!”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一看他们这身衣服,就知道是李淞家的弟子。 “我为什么不敢出现?你家少主没告诉你,我们已经冰释前嫌了吗?” “我呸!少主才不会——少主,你来了?谢书辞这厮也在……” 恰好李淞满脸倦容地走了进来,李白意本想着告状,谁知李淞扫了谢书辞一眼,目光恍惚一瞬,居然就这么错开了。 “不要大声喧哗,妖物还不知藏匿在何处。”李淞道。 说罢,他回身关上了大门。 掌柜的从阁楼下来,李淞解释道:“妖物昨晚出现在附近,恐怕还没有离开,我和师兄弟们暂时打扰一下。” 掌柜的一听妖怪还在附近,脸一下子就白了。 李淞见他面无人色,安慰道:“不必担心,妖物杀性不大,只是事出有因,今日应当不会对其他人动手。” 掌柜的只好点了点头,将一些弟子带进了房间休整。 谢书辞也把阿东打发回了房间,和李淞一同坐在了谢安身边。 谢书辞先跟谢安打了声招呼,谢安抓住他的手,静静辨别了片刻,确认是谢书辞后,他舒了一口气,问:“他们是谁?” 李淞给自己倒了杯茶,目光在谢书辞和谢安交握的手上短暂停留,又极快地移开了视线。 “几个仙门弟子,吓到你了?”谢书辞在他掌心写道。 谢安摇了摇头,“没有。” 李淞追了一晚上妖怪,本已精疲力尽,可他现在并不想回去休息。 昨晚谢书辞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哭红的双眼,委屈的表情,衣服下若隐若现的小腿,还有他和这瞎子亲昵的举动,让李淞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们平时就这么交流?”李淞问道。 “对啊,还有更简单的。我可以读唇语,谢安可以通过嘴唇摩擦皮肤和嘴角的浮动来分辨声音。” 读唇语…… 用嘴唇摩擦皮肤…… 李淞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憋着气,好半晌才憋出两个字来:“下流!”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 “是,我有喜欢男人的病,你再骂我我就把病传给你!” 李淞脸颊几欲滴血,“你敢?!” 谢安把玩着谢书辞的一根手指,动作凝滞了一瞬间。 谢书辞口嗨王者,李淞没吵过他,没一会儿就气歪了鼻子。 见他黑着脸不说话,谢书辞得意洋洋地抬起了下巴。 李淞兀自生闷气,见谢书辞和谢安在手心里写字,写过去写过来,最后没忍住问道:“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书辞没什么本事就爱瞎记仇,想起自己被李淞追着满屋跑,他存心想恶心恶心他,反正小瞎子也听不见。 “他是我姘头啊,你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还看不出来。”谢书辞抓起谢安的手,刻意在李淞面前晃了晃,见李淞脸色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身心格外地舒爽。 谢安顺从地低头,神色晦暗不明。 “谢书辞,你要不要脸?” 谢书辞哼笑一声:“你嫉妒啊?” 李淞气笑了:“我嫉妒他?” “傻啊你,我说你嫉妒我。有这么好看的姘头,你不嫉妒?” 李淞的脸逐渐变绿,他抓紧腰间的佩剑,真想一刀把眼前这个玩意儿给劈了! 谢书辞也担心真把他惹急了,于是见好就收。 他松开谢安的手,不想再继续刺激李淞,“行了,跟你开玩笑呢,我就是找你当姘头也不能找他啊。” 谢安眉头轻皱,唇角微抿。 “我听掌柜的说,那个妖怪隔一天就要杀一个人,真的假的?”谢书辞好奇地问。 说起正事,李淞的表情立刻凝重了起来,“真的。” “为什么?” 李淞道:“那妖物修炼已有两百年,修成了内丹,且有灵智。” 谢书辞感觉自己在听鬼故事,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不由地往谢安身边靠了几分。 可谢安并未方才一样,将手搭上他的肩膀。 谢书辞主动把他的手捞起来靠在自己肩上,正想继续发问,谢安就把手抽了回去。 谢书辞以为他手滑了,重新抓起来,谁知他又抽走了。 第13章 谢书辞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他心想你害怕我还陪你睡觉,现在让你搂着我怎么了? 这么想着,他觉得谢安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于是扣住他的手腕,重重架在自己脖子上,同时身体还往后靠了几分,用后背抵着谢安的臂弯。 谢安还想把手抽回来,谢书辞不轻不重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示意他别乱动。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李淞:“……” 他嘴角抽搐了两下,黑着脸道:“你就非要跟他黏在一块儿?” 谢书辞啊了一声,“我是不忍心,你不觉得我俩说话,他一个人坐着很可怜吗?” 李淞瘪嘴,瞟了没什么表情的谢安一眼,“你跟他……” 谢书辞拧眉道:“你老是打听我和谢安的关系干什么?我告诉你,他年纪还小,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李淞表情像吃了隔夜的馊饭:“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你不一样,我……” “行了,”谢书辞摆了下手,放松身体靠在谢安身上,这回谢安没有动作,任他靠着,“那妖怪有灵智然后呢?” 李淞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跟谢书辞拌了几句嘴,他困乏之意散去不少,提及妖物,他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李淞没有立即说话,喝了一口温凉的茶水,沉默片刻后,叹息道:“它用爪子在地上留下了几个字,‘大仇得报,自会离开’。” 谢书辞震惊道:“它会写字?” “嗯。它活了两百多年,识字并不奇怪,倘若再修行一两百年,应该就可以化身成人了。” 听到这里,谢书辞有点疑惑:“我好像记得哪里提到过,妖怪修行十分困难,需广积善缘,而且不能随意杀生,它杀了人,最后还能修成正果吗?” 李淞缓缓摇头,神色也有些困惑,“不能。它修炼两百年成为一头灵兽,却为了报仇,甘愿让自己两百年的道行付诸东流,就算它继续修炼,在化形前也必定会被天雷劈死。” 谢书辞皱紧了眉头,“它报什么仇?” 李淞又叹了一声,眼中带着一丝挣扎,说:“两月前,它带领同族迁入小镇附近的荒山,那本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张大娘她儿子张全,也就是昨夜死的那个人,偶然路过发现了一头濒死的狼犬,带回家后与家人分食。大概是觉得味道不错,便兴起了歹念,带镇上的几个武夫一起去狩猎,隔一日猎两头狼犬。等那妖物带第二批同族抵达荒山时,它的族犬已经被全部捕食。” 谢书辞听得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情不自禁地向谢安靠近,右手还下意识地拽住谢安的腰带。 谢安垂眸,把他的手从腰带上拽了下来,牢牢握在手中,谢书辞没反应,似乎被李淞的话吸引,并未察觉。 “它在为自己的族犬报仇?”谢书辞心情有些复杂。 “是。听师叔说,第一批随它迁移过来的族犬,都已有四五岁孩童的灵智,对人类没有恶意,所以才会被轻易捕食。” 谢书辞怅然若失,为了给族犬报仇,放弃自己两百年的修行,谢书辞不知道该说它重情重义还是该说它蠢。 谢书辞问:“你们抓到它之后,打算怎么处理?” 谢书辞的想法过于天真,知道不能放任它继续杀人,可是他心里并不觉得它罪大恶极,不如说为了族犬放弃唾手可得修炼成人的机会,令谢书辞唏嘘不已。 李淞拳头一紧,“杀后刨丹。” 谢书辞皱眉道:“它罪不至此,本就是张全先杀它的族犬,它为族犬报仇没有错。” “你知道灵兽的内丹有多珍贵吗?更何况是修炼两百年的大妖,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有助于修为增长,甚至可以修复灵脉替代金丹。像你这种没什么资质的,服用它的内丹都可以重塑灵根,你难道不想要吗?”李淞神情激愤,谢书辞却从他脸上看不见一丝喜悦和贪婪。 谢书辞摇了摇头,“我不想要,你也不想要。李淞,你也觉得它没错是不是?” “我……”李淞双拳紧握,牙关紧咬,脸上带着一股羞愤,缓慢低下头去,“我想要!你知道多少人想要它的内丹吗?只要拿到它的内丹,李家就可以更上一层楼,参加仙门大选,就算它不杀人我也要拿到内丹,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杀了它取走内丹!” 谢书辞怔愣地看着他,不知为何,李淞把话说得这么坚决,谢书辞却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挣扎。 “你真的想杀了它?”谢书辞狐疑地问。 谢书辞的眼神清澈直白,在这样的目光下,李淞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心中仿佛有一个天平,他站在天平中央不知道该往哪一边倾斜。 “与你无关!”李淞猛地站起身来,双眼恶狠狠地瞪着谢书辞,“你不想要他的内丹是因为你蠢!” 说完,他一把抓起桌上的佩剑,离开了大堂。 谢书辞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神经病啊,说你两句还恼羞成怒了?” 谢书辞坐直身体,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还被谢安握在掌心。 谢安的手一贯温冷,大约是贴着谢书辞的皮肤,这会儿也有些热度。 谢书辞轻轻挣了一下,谢安就松开了手。 谢安问:“聊什么了?” 谢书辞在他掌心写道:“没什么。” 隔了片刻,他似乎想起什么,继续写:“两百年道行妖怪的内丹,可以帮你恢复修为吗?” 谢安沉默下来,点了点头。 谢书辞心中一紧,他犹豫地问:“如果有,你想要吗?” 谢书辞紧紧盯着谢安的脸,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情绪,心中忐忑不安。其实李淞说得有道理,能够增长修为的内丹,大概没有人会不想要,可是莫名的,他不希望小瞎子和其他人一样。 没有理由,就是不希望。 在他殷切地注视下,谢安良久没有说话,久到谢书辞的心狠狠揪起。 最终,在长久的沉默后,谢安启唇:“我不要。” 谢书辞顿时松了一口。 他却没有注意到,谢安说的是“我不要”,而不是“我不想要”。 平安无事地渡过了一天,入睡前,谢书辞学聪明了,抱着被褥铺在谢安床边,还特意叮嘱谢安早上醒来后不要下床,等自己过来喊他。 翌日一早,谢书辞睁开眼睛,就看见谢安靠在床头闭眼假寐,他穿戴好衣物将人晃醒,两人洗漱一番就带着阿东一起去了医馆。 自从那夜张全死后,掌柜的鲜少露面,阿东几乎都跟在他们身边。 来到医馆前,医童打开一扇小门将三人迎了进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陪谢安做针灸,当看着细长的银针扎进谢安皮肤后,谢书辞感觉自己脑袋都在跟着疼,赶紧捂住了阿东的眼睛,自己也将头偏到一边。 “小辞哥哥,我不怕。”阿东嘟囔道。 “你怕。” “我不怕。” “你怕!” 阿东无奈,“好吧,我怕。” 老大夫哑然失笑,医童也笑嘻嘻地逗弄了两句。 半个时辰后,老大夫收起银针,对谢书辞道:“日后不用带他来针灸了,听觉应该不出三日就能恢复。” “真的?太好了!”谢书辞喜道。 老大夫微颔首,虽说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手上功夫却稳得很,捏着发丝细的银针稳当地放了回去。 临走前,医童一脸担忧道:“谢公子,我听李家那几个小道长说,妖怪今日要杀一个人,你们回去路上且小心些。” 还没等谢书辞说话,阿东牵着他的衣袍,一脸骄傲道:“小辞哥哥也是修士,妖怪才打不过他呢。” 谢书辞掐了把他肉嘟嘟的脸,另一手抓着谢安,对医童叹道:“多谢,我们先走了。” 那妖怪有血性,应该只是想报仇,不会伤及无辜。 放眼望去,长街空无一人,清风自街头缓缓吹来,徒增几分寂寥。 “大夫说,再过几日你就能听见了。”谢书辞拉着谢安说话。 谢安颔首点头,神色无悲无喜。 路过一处暗巷,谢安突地顿下脚步,一手横在谢书辞面前,挡住了去路。 “有血腥味。”谢安唇瓣微动。 谢书辞目光一凝,弯腰将阿东抱了起来。 阿东趴在谢书辞肩膀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周围。 谢安话音刚落,暗巷里传来几道仓促凌乱的脚步声。 “白意!李白意你坚持住!” “快,前面有医馆,先带他过去!” “不行,伤口太深了,需要回魂丹才能保住性命。” “回魂丹?这里怎么可能有回魂丹?” 不多时,七八个青锦云袍小修士跑了出来,为首的便是李淞。 他抬起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谢书辞的目光,怔愣片刻后,他怒道:“你们为何在此处?” 谢书辞也愣了一下,看见昨日那位冲他拔剑的小修士胸口开了几道口子,伤口深可见骨,鲜血蔓延到全身,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起来尤为瘆人。 谢书辞一把捂住阿东的眼睛,自己脸色也白了许多,后退半步靠在谢安身上,谢安抬手撑住了他的腰身,这几乎成为了反射性的动作。 “你们这是……”谢书辞声音有些发抖,不敢再看受伤的小修士。 李淞抓紧手里的佩剑,和谢书辞的眼神对上一瞬间,极快地移开了,咬牙道:“与你无关,快带他们回客栈,不要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小修士看了谢书辞一眼,低声道:“少主,他也是修士,不如让他祝我们一臂之力,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胜算。” “闭嘴!”李淞厉声道,“那妖物的修为远在你我之上,多一个人也是白白送死!更何况谢书辞已经被逐出师门,他没必要拼上性命。” 谢书辞瞟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用拼上性命,它只是想报仇,不会伤及无辜,是你们要惦记它的命。” 一众修士听愣了,他们惊愕地看着谢书辞,仿佛听见了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李淞目光一暗,看向谢书辞的眼神异常复杂。 就在这时,谢安突然拽了谢书辞一下。 谢书辞疑惑回头,见谢安唇瓣微动:“离开这里,有危险。” 谢书辞一愣,忽听远处传来数声犬吠。 第14章 别说嗅觉如此灵敏的谢安,迟钝如谢书辞,也闻到了股扑鼻而来的浓郁血腥味。 带着死亡的气息,如一个黑色漩涡,吞下周围的一切。 “谢书辞快带他们走!”李淞忽地回头冲他喊道。 谢书辞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只看见他们身后的暗巷里蹿出了无数道黑影,满眼腥红,露出獠牙,长长的舌头滴着散发着腥臭的口水,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几个小弟子扑了过去。 谢书辞被吓懵了,他却不敢耽搁,一手牵起谢安,一手抱着阿东,拔腿就往客栈的方向跑。 阿东趴在他的肩膀上,正正看着身后那一幕厮杀,野兽的咆哮、人类的喊叫,凝聚在一起,成为了一幅出自地狱的、会发出声音的画。 “小辞哥哥,你帮帮他们吧。”阿东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小手抓住谢书辞的衣襟,声若蚊蝇,谢书辞却听得清清楚楚。 谢书辞知道身后正在发生什么,所有声音一起撕扯着谢书辞的耳膜,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他害怕得双腿发软,硬着头皮才能带他们继续往前跑。 帮个屁!谢书辞要是回去,一准儿让那些玩意咬死,何况身边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谢书辞咬紧牙关,没有出声,继续往前跑,他想捂住阿东的眼睛,却腾不出手来。他的掌心满是冷汗,疾风像针一样扎在脸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他就再也跑不动了。 “阿东,把眼睛闭上。”谢书辞声音低哑。 “少主,糟了!白意撑不住了!” “少主撤吧!” “它们被那妖物控制了,根本杀不过来,我们撤吧!” 李淞咬牙坚持着,长剑劈开一头恶犬后,回头朝谢书辞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还没跑远。 “不能撤,必须将它们全部斩杀,别忘了还有其他百姓!”李淞道。 “白意他快不行了!” 谢书辞终于带着两人跑回了客栈,他一把放下阿东,松开了谢安的手,双腿果然在轻微地打颤,他咬了咬牙,拍了下阿东的脑袋,说:“带谢安哥哥回房间,我回来之前不要出来。” 阿东小脸发白地问:“你要去哪里?” 谢书辞勉强地笑了一下,“你不是让我去帮他们吗,刚才带着你俩我怎么帮?行了,我走了。” 谢书辞把两人推进客栈,正要关门时,谢安突地攥着了他的手腕,无声问:“你要去何处?” 谢书辞弯腰用唇贴着他的手背,说:“行侠仗义。” 说完,他把谢安的手拽了下去,旋即关上门转身离开。 路上他顺起一个木棍当武器,远远听见野兽的嘶吼声,让谢书辞头皮发麻。 谢小辞别怂,你他妈别怂,你他妈给我挣口气!他们要是死了你良心过得去吗?不就是几条狗吗?你手里拿着棍子呢,狗最怕棍子了知道吗? “啊啊啊!”谢书辞大喊几声给自己壮胆,旋即闭上眼睛挥舞着棍子就冲了上去。 “啊啊啊!吃我一招神龙摆尾——看招!” 谢书辞拿着一根棍子在面前乱挥,生怕有什么东西靠近他。 李淞感受到疾风回过头,险些被他一棍子打在后脑勺上,他一个侧身躲过,回头看见是谢书辞,怒极反笑,费了一阵功夫才抓住他乱舞的手,“我让你回客栈,你怎么又回来了?” 谢书辞眼睛睁开一条缝,有一瞬间还以为是那些怪物口吐人言了,见面前站着是完好无损李淞,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老子也是修士,让老子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啊!!!” 谢书辞话音未落,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就朝两人扑了过来,它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半个身体都被削没了,一颗眼珠子耷拉在外面,居然还没死,居然还能发起攻击!这他妈纯属是开挂了啊! 谢书辞吓得花容失色,李淞回手一刀就劈掉了那玩意儿,这一刻,李淞在他眼里就是奥特曼一般的存在! 他原本打算雄赳赳气昂昂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关键时刻带他们突出重围耍耍帅什么的,现在为了自己的小命儿着想,他还是先抱抱大腿吧。 说时迟那时快,谢书辞一把揪住李淞的袖子,生怕他自己自己扔在怪物堆里跑了。 “右边右边!卧槽!头都没了还能动?” “左边!噗——草!血、血糊我脸上了!” “闭嘴!”李淞拉着一个拖油瓶,本来就吃力,谢书辞还一直在他耳边叨叨,烦得他想顺手把谢书辞也给劈了。 “瞎子他们呢?”李淞问道。 谢书辞道:“我把他们送回客栈了。” “少主,白意他……”一名弟子大叫道。 李淞神色一凝,劈开身边的几头完全不能称之为“狗”的东西,走向倒在墙边面无人色的李白意。 谢书辞也赶紧跟了过去。 李淞伸出两指去探了下李白意的鼻息,表情瞬间难看了许多。 “少主,我们没有回魂丹,白意也撑不到回仙门,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李淞白着一张脸,唇瓣轻轻颤抖,脸上出现一抹痛苦之色。他们太自不量力了,两百年道行灵兽的内丹,岂是他们一个小仙门应该觊觎的?就算内丹能帮助李家参加仙门大选,若要为此搭上弟子的性命就未免太不值了。 “我……”李淞迷茫地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师叔还在追那个妖怪,他不知怎么才能救自己的师弟…… 就在这时,旁边伸出一双洁白的手掌,掌心里托着几个颜色不一的小瓷瓶。 “那个,我兜里揣了几瓶丹药,你看看有没有回魂丹?”谢书辞道。 虽然李白意这小兄弟昨天冲他拔刀,谢书辞还是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计较。反正小命比什么都重要,不管是别人的命,还是谢书辞自己的命。 李淞愣了一下,看向谢书辞的眼神既惊讶又复杂。 谢书辞又道:“我房间里还有很多丹药,都是师兄弟他们塞给我的,要不然先带他回客栈吧?” 他眼神真诚透彻,像坠满了星辰,李淞失神片刻,忽地移开了视线,喉咙发涩,声音喑哑:“多谢。” 李淞从瓷瓶里倒出一粒丹药,喂给了昏迷不醒的李白意。 “这里不用你帮忙,麻烦你把白意背回客栈,我们把尸体清理之后立刻回来。”李淞道。 这些被操纵的恶犬数量虽多,但原本也只是普通家犬,在一群修道之人的面前十分不够看,虽然这些小弟子身上也挂了彩,但问题都不大。 只是李白意胸口这道伤口明显不一样,并不是被这些恶犬所伤。 谢书辞有些嫌弃地看了看他满身的血迹,又感觉他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问了一嘴:“他不会死在我背上吧?那我可不背,多吓人啊。” 李淞斜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不会。你的丹药虽不是回魂丹,但也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那就好。”谢书辞点了点头,和李淞两个人把李白意扶起来,放到自己背上。 “卧槽……”好尼玛重! 谢书辞咬紧牙关,除了他其他人身上都受了伤,他总不能把背上这个衰人丢给他们吧? 他硬着头皮把李白意背回了客栈,推开客栈的大门,他双腿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小腿发抖,好不容易迈进了门槛,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突地断了,他双腿一弯,身体扑向了地面。 在他双腿即将跪在地上时,一双手臂托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半跪的身体抱进了怀中。 谢书辞闻到了小瞎子身上的淡香,想到自己身上血刺呼啦的,下意识推了他一下,免得他也沾上血渍。可谢安动作有些强硬,抓住他的胳膊的手像铁钳一样,并一把抓起他背上不省人事的李白意,随手扔在地上。 “……”谢书辞看见李白意被扔在脚边,想起他身上的伤,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哎,这是个伤患,死了怎么办!” 谢安听不见他的念叨,把人按在怀里,鼻尖凑近嗅了嗅,闻到他身上混着浓重的血腥味,谢安脸色一沉,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摸了一遍,似乎在确定有没有受伤。 “哎……轻点儿!痒!” “行了行了!”谢书辞赶紧按住他的手,脸贴在谢安的锁骨上,他双腿实在有些发软,使不出什么力,干脆偏过头,用牙齿把衣襟叼到一边,干涩的唇瓣抵着小瞎子锁骨温热的皮肤,一张一合道:“我没受伤,都是怪物的血。” 谢安身形一震,扣着谢书辞肩膀的手猛然收紧,疼得谢书辞“啊”了一声,“你干嘛啊!” 大抵是确认谢书辞没受伤后,他松开了手。 谢书辞失去依靠,险些直接跪了下去,他勉强站稳身体,朝谢安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有毛病。” 谢安:“ ……” “小辞哥哥,你没事吧?”阿东从角落里跑了出来,看他浑身是血,一时半会儿也不敢靠近。 谢书辞摇了摇头,“你小辞哥哥能有什么事?看到没?我这一身的血,全都是我的战利品,一个活口都没有。” “哇!小辞哥哥你果然好厉害!”阿东屁颠屁颠跑上前来。 谢书辞叉着腰大笑一声,“那当然!我是谁啊!” 谢安无语地撇了下唇角。 “咳……” 安详躺在地上的伤患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谢书辞反应过来,赶紧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抱歉抱歉,把你给忘了。” 第15章 谢书辞将伤患背回房间,又给自己换了身行头。 不多时,李淞带着一名老大夫回了客栈,其他受伤的弟子各自服用丹药后回房间休养生息。 至于其他的事谢书辞没有多问,他没这个本事,也惜命得很,虽然好奇,但不想继续掺和进去。 谢书辞的丹药虽不是回魂丹,却也保住了李白意的一条性命。老大夫为他清理伤口包扎好之后,在李淞的护送下回了医馆。 不知不觉来到傍晚,李白意情况稳定下来,李淞出了房间,找到谢书辞,抱拳朝谢书辞弯了弯腰,“多谢。” 谢书辞为了分散注意力,抢了谢安消遣时间的玩意儿,在一旁练字。他没怎么用过的毛笔,写出来的字体歪七扭八,笔划像毛毛虫一样,拼凑在一起简直惨不忍睹。 倒是那少年的字,笔锋潇洒飘逸异常漂亮,李淞不禁多看了两眼。 “不用,你回头告诉他就成,是我深明大义,不计较他一见面就拿剑指着我。像我什么善解人意宽宏大量的人已经不多见了。”谢书辞依旧不改臭屁本性。 李淞被他说得有些郁闷,但谢书辞救了李白意一命是事实,而且放眼整个修真界,几大仙门也好,各大门派也好,丹修是极其稀少珍贵的。丹药对一个小仙门来说价值堪比奇珍异宝,谢书辞一出手就是好几瓶,似乎还不止这些,倘若被心术不正的修士知晓,他必定会有怀璧之罪。 他对自己的全无防备和大方施舍,让李淞心中感激不已,似乎在感激里,还生出了一点不为人知的悸动。 谢书辞不知李淞心里的小九九,继续握着毛笔在纸上写他的“蚯蚓字”,一笔落闭,看着纸上鬼画符一般的字体,再看看谢安龙飞凤舞的字,他心里突然非常不平衡。 你说这小瞎子,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了,怎么能连字都写得比他好看呢? 谢小辞感觉自己大受打击,他抹了把脸,无意将之间的墨渍糊了一脸,丝毫未觉,重新翻出一张宣纸,笔端在砚台里豪放地浸了一下,刚要落笔,一把温凉的手忽地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谢书辞一愣,恍惚往旁边看了一眼。 小瞎子的脸近在眼前,纤长的睫毛盖住眼睑,唇微抿着,他呼吸平稳,鼻端的气息从谢书辞耳垂一扫而过。 近距离看小瞎子,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本着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谢书辞的心跳很给面子地漏了一拍。 谢安似乎是不小心碰到的,迟疑片刻后,发现谢书辞掌心里握着笔,掰开他的手指,重新帮他改变了握笔的姿势。 “姿势错了。”谢安唇瓣微动。 “哦。”谢书辞点了下头。 谢安帮他调整好握笔姿势后就松开了手。 李淞在旁边沉思半晌,突地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对谢书辞说:“谢书辞,无论如何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如果……” 话说到一半,他像卡了壳似的,迟迟说不出口,耳根染上一点明显的绯红,又将头低了下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谢书辞见他声音戛然而止,茫然地抬头看过去,脸上还挂着几道干了的墨渍,看上去特别滑稽。 李淞一咬舌尖,硬着头皮道:“如果,你真的想和我结成道侣,我……我愿意和你试一试。不过,你不能再用那种手段,你可以跟我回仙门,我会说服我爹……” “停停停!”谢书辞听得头大,“谁说我想和你结成道侣?” 谢安站立一旁,眸光自然下垂,神色在烛光的阴影下晦暗不明。 李淞哑然抬头:“你不想?那为何要……” 谢安瞬间啼笑皆非,“我那是脑子抽了,你不是恨不得杀了我吗?就因为我给了你一粒丹药,你就要跟我结成道侣?”“我……”李淞哽了一下。 “别勉强自己啊,再说我们不是说好以前的事过去了吗?” 虽说李淞这条大腿可以适当地抱一下,但他结成道侣……噫! 谢书辞被自己的想象恶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他喜欢看两个男人搞基没错,但他觉得自己比钢筋还直,虽然李淞长得不错,但是一想到结成道侣就得双修,和一个男的那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下意识往后靠,后背抵到了小瞎子的左肩。 小瞎子习惯性抬手扶住他的腰,手掌的温度隔着衣料传递到谢书辞的身上。 谢安的手指细长好看,大掌完全贴合着谢书辞的腰,一瞬间的接触让谢书辞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某种不受控制的战栗,让心脏微微发麻。 待他站稳后,谢安抽回手臂,神色淡然。 李淞沉浸在自我怀疑当中,他觉得自己疯了才会说出要和谢书辞结成道侣的话。他是李家的小少主,资质在同龄人中绝对算是不错,不少仙门女弟子朝他表达过仰慕之情,她们哪一个不比谢书辞强?就算他要报答谢书辞,也不需要这种方式! “当我没说过,告辞。”李淞木着脸朝他抱拳,随后转身离开。 此时天色完全暗下来,门窗紧闭的大堂里忽然吹起一阵妖风,烛火跳跃两下,将灭未灭,大堂里光线瞬间暗了下去。 李淞脚步一顿,回头和谢书辞对视一眼,猛然握紧腰间的佩剑。 谢书辞察觉到风中带着一股直扎人脚底板的寒气,他弯腰抱起趴在桌上酣睡的阿东,一手抓住身后的谢安。 谢安大抵也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比两人早一步看向了后院方向。 “妖怪?”谢书辞白着脸问道。 李淞点头:“嗯,我师叔在追它。” 只听“哐当”一声,后院水缸四分五裂。 “带他们躲起来。”李淞不容置喙道,随后提起佩剑只身闯进来后院。 “哎……”谢书辞想出声阻止,却已来不及。 那妖怪有两百多年的道行,他过去不是送死吗? 谢书辞在原地犹豫片刻,他觉得那妖怪有血性,不曾伤害过无辜百姓,李淞他们受伤是因为想取它的内丹,自己跟它无冤无仇,他理应不会伤害自己。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给了自己足够的勇气,谢小辞你想啊,人妖大战多新鲜啊! 阿东在他怀里缓缓醒了过来,“小辞哥哥?” 谢书辞点了下头,说:“你带谢安哥哥躲起来,我没叫你们不准出来,知道吗?” 后院里传来打斗声,阿东兴奋地问:“小辞哥哥,你要去抓妖怪吗?” 谢书辞严肃地点头:“对。所以你不能给我添乱,带谢安哥哥躲好一点,等我叫你们再出来。” “好,阿东知道了!” 谢安绷紧唇线,一把拽过谢书辞。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见他动唇道:“你要去何处?我与你一同。” 谢书辞哪能带他去,他自己也只打算躲远一些看热闹,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要是谁受伤他还能送点丹药当个医。疗。兵什么的。 他抓起谢安的手,道:“我肚子疼,去茅房。” 谢安:“……” 谢安牙关紧了一下。 谢书辞拍了下阿东的肩膀,示意他带谢安离开。 两人离开后,谢书辞转身从柜台里顺起一把算盘当武器,随后猫着腰往后院走。 “孽畜!” 只听头顶响起一声怒喝,一个青袍道人从屋檐飞身而下。 “师叔!”李淞正在与妖物缠斗,身上被爪子挖出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回头一见青袍道人,脸上登时一喜。 谢书辞躬身藏到回廊后,透过镂空的围栏往院子里看。 一只通体乌黑的四足兽站立在地面,它一身黑色毛发在月光下漆黑铮亮,身形比一般家犬高大许多,模样看上去也和家犬不同,最让谢书辞印象深刻的是它的姿态和一双眼睛。 随着青袍道人的出现,十几名弟子也从屋檐飞了下来,其中一位弟子抓着一个中年男人,谢书辞定睛一看,正是不知去向的掌柜的。 面对敌众我寡的情况,妖物站姿挺拔,威风凛凛,一双漆黑的瞳孔如同人类一般,警惕且带有满腔恨意。 当看到弟子身边的掌柜时,妖物鼻翼微动,身体忽然爆发出一团白光,利爪划破地面的石头,做出一副战斗的姿势,朝着掌柜的露出满嘴獠牙。 “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要让自己两百年的道行毁于一旦呢?”李淞叹息道。 这话说得特别马后炮,谢书辞都想给他点个赞了。明明还觊觎着人家的内丹,说得像它不报仇你们就不取内丹似的。 “淞儿,不必与它多言,终究只是个畜牲。”青袍道人说。 妖物轻蔑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目光在掠过回廊后的谢书辞时,稍微顿了一下。 谢书辞后背一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紧了手里的算盘,他忘了这家伙是狗,鼻子比谢安还灵敏。 “上!”青袍道人一声令下,十几名弟子同时举剑朝妖物扑了过去。 掌柜的神色苍白看着这一幕,被妖物爪子带起的罡风吓得瘫软在地。 妖物实力太过强横,身体灵活地穿梭在刀光剑影之间,爪子掀翻一众弟子,如同在碾压蝼蚁一般。它的目的十分明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掌柜的身前,利爪如同冰冷的刀刃,朝掌柜的挥了下去。 掌柜的跟这件事有关系? 谢书辞头皮发麻,他虽想上去帮忙,但实力不允许,更何况就这么远远看着他就双腿发软,凑上去还不够那妖怪塞牙缝的。 “爹!”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喊声在身后响起。 在场众人均是一愣,谢书辞感觉眼前晃过一道人影,还没看清就已经挡在了掌柜的面前,而随着那道人影的闪过,谢安也出现在了视线中。 谢书辞瞳孔骤然一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去,阿东小小的身影正护在掌柜的面前,硬生生挨下了那一爪。 “阿东!” “阿东——!” 鲜血在月光下划过一道美丽的痕迹,血雾四处蔓延。 小小身影轰然倒地,恰好面朝着谢书辞的方向。 阿东脸上全无血色,瞳孔涣散,似乎透过围栏看到了后面惊慌失措的谢书辞。 他神色困惑,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可偏偏谢书辞看得清清楚楚。 ——小辞哥哥,为什么不救我啊。 第16章 谢书辞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他颤抖着唇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周围的画面逐渐虚化,他只看见阿东悄无声息的身体,鲜血如同一条蜿蜒的河流,顺着地面的缝隙向远处蔓延。 “阿东……”谢书辞无声地喃喃道。 前不久还活生生的小屁孩,一脸崇拜地问他是不是要去抓妖怪,现在却静悄悄地躺在地上,好像和这个世界断开了联系。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蹒跚地走到阿东身边,近距离看着阿东身边的血迹,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妖物泛着血光的利爪上,裹着一些鲜红的碎肉,它垂眸看了片刻,一时竟也怔住了。 青袍道人见状,银色灵力裹住长剑,闷声刺入妖物腿腹。 妖物低吼一声,回身怒起而攻。 可谢书辞顾不上害怕,他跪在阿东的身边,双手无措地僵在半空,他张开嘴想喊,却哑然无声,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是让你好好躲着吗?为什么要出来? 我、我救不了你,我都是骗你的,我其实什么也不会。 你怎么那么傻……怎么全信了呢? 他看到阿东嘴角流出一串血沫,脸色比雪还要白,会不会是梦?他会不会还在做梦? 是啊,他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他只是找不到素材魔怔了,他怎么会真的穿进书中的世界呢?一定是还在做梦,一定是! 谢书辞用手小心翼翼地碰到了阿东的脸,他希望一切都是梦,他需要急切地证明只是一场梦,耳边的喧嚣,眼前的惨状,身后的谢安,全都是一场梦。 当他的指尖碰到阿东嘴边带有温度的鲜血时,身体的感观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耳边的喧嚣,眼前的惨状,以及身后缓缓向他靠近的谢安,在这一刻,让他感觉异常地清晰。 空气在谢书辞掌心聚集成一团雾色的气体,那是能够令万物复苏的灵气,是滋养天地万物的灵气,谢书辞明明没有使用过,却仿佛无师自通,将它们源源不断地输送进阿东的身体。 谢安不知何时停在了他身边,忽而弯下腰,用手附上谢书辞的脸颊,手指摩挲着他脸上的泪水,神色迟钝,似乎在思考,这一次,谢书辞的眼泪意味着什么。 他想来想去,将头偏向了遭数名弟子围攻的犬妖。 犬妖即便身负剑伤,与众人打斗周旋却丝毫不落下风。 它利爪一挥,抓破一名弟子的手臂,长剑哐当一声掉在谢安脚边,剑柄砸在他的脚尖上。 他顿了片刻,当谢书辞滚烫的泪水又一次打湿他的指尖,终于,他弯下腰,捡起掉落在身边的长剑。 空中浮动着血腥味,人和妖怪的血气味不同,所以很好分辨。 当谢安一袭白衣身若修竹,缓步走进厮杀的人群中时,众人齐齐朝他看了过来。他容貌姣好却带有几分稚嫩,周身气息稳重沉静,像天边一弯寒月,温柔中透着一丝锋利。 “你干什么?”李淞见后脸色大变,立刻上前想将他拉回来。 可未及靠近,随着他动作带起的风便泄露了位置,谢安将长剑灵活地在手中旋转一圈,剑尖朝后直指李淞的脖颈,若再往前一步,必定叫谢安一剑刺穿喉咙! 李淞猛地停住脚步,惊起一身冷汗。 少年身上有种与同龄人不同的凌厉和稳重,身躯看上去薄弱,却有一剑封喉的气度。衣袂随着他不断前进,被罡风吹得飘荡起来,他双眼无神,神色沉着,如风平浪静的湖水一般,众人不自觉地放轻呼吸,眼神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仿佛比起犬妖,此时此刻更应该警惕的是这个过分好看的少年。 谢书辞本身灵力不多,在一番输送后精疲力竭,倒在了阿东身边。他感觉阿东流出的鲜血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忍不住呜咽一声,目光越过阿东的身体,却看到了逐渐走向犬妖的谢安的背影。 他眼神一颤,想喊谢安回来,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灵力枯竭后的疲惫拉扯着他的眼皮,不顾他的挣扎,替他合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随着少年的靠近,犬妖竟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警惕与敌意,仿佛众多仙门弟子的讨伐,还不如眼前这个少年更让他觉得危险。 剑尖在地面托着前行,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少年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剑。长剑一侧,剑光刺眼,一瞬间的压迫感比千军万马更甚! 或许其他弟子分辨不出,可青袍道人内心十分清楚,这位少年体内并无任何灵力,他如何敢出现在犬妖面前? 犬妖警惕地靠后两步,同样知道面前这人类体内无灵力,只是个普通人类,可无端的,它天生预感危险的能力,让它绝不能对此人掉以轻心。 “回来啊!”李淞着急想上前,却被青袍道人拦了下来。 少年抬起右臂,挥动长剑掀起一道罡风,剑风似刀片,凌厉且迅速。 青袍道人脸色瞬变,惊呼道:“逍遥剑法?!” —— 谢书辞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谢安牵着阿东,一起走进了奈何桥。 他站在另一边,大声地喊他们回来,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头,就这么眼睁睁地消失在了谢书辞眼前。 睡梦中,谢书辞不安地呜咽一声。 一只手拂上他的额头,轻轻抚弄了两下。 “谢安……”谢书辞低喊一声,猛地睁开双眼。 他喘了两口粗气,眼神逐渐聚焦,终于看清自己头顶熟悉的帷幔,以及,鼻端那抹熟悉的袖香。 谢书辞忽然用力抓住额头上的手,力道非常大,像落水时抓着的一根浮木。 待冷静下来,他侧头去看坐在床边的谢安,见他毫发无损的模样,谢书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一场梦吗? 他看到谢安主动走向犬妖,还看到阿东被杀了,幸好只是一场梦。 “醒了?”谢安动唇道。 谢书辞把他的手背放在唇上,“醒了,阿东呢?我想见见他。” 谢安垂眸停顿片刻,“他受了重伤。” 谢书辞心脏一沉,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原来不是梦?阿东被妖怪抓伤了? 谢书辞脑子里有些乱,对谢安说:“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 谢安昂首,算是回应。 说完,谢书辞趿拉着鞋子推开房门,快步跑向阿东的房间,他敲响了门,片刻后,是李淞打开了门。 李淞见是他,眸光不自然地晃了一下,随后让开了路。 “阿东怎么样?我还有很多丹药,可以救他!”谢书辞快步走进门,掌柜的一脸苍白的坐在床边,他身后站着青袍道人,两人的脸色均十分凝重。 闻言,青袍道人微微摇头道:“他伤势过重,丹药只能短暂续命。” 谢书辞眼眶一热,看向床榻上面无人色的阿东,脚步不禁有些虚浮。 李淞上前搀扶他的胳膊,道:“谢书辞,我有话跟你说。” 青袍道人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话。李淞想到昨日发生的事,眸色不禁复杂了许多,他朝青袍道人点头后,将谢书辞带到了走廊外。 见谢书辞脸色太过苍白,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李淞有些不忍,低声道:“阿东还有救。” “真的?”谢书辞抬头问道。 “嗯。”李淞点头,“你先别着急,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一听阿东还有救,谢书辞立刻精神不少,问道:“说什么?” 李淞问道:“你和你身边的瞎子怎么认识的?” 谢书辞道:“他受了点伤,我捡回来的。” 闻言,李淞皱了下眉头,“你可知他是何人?姓甚名谁?” 谢书辞老实摇头:“不知道。” 李淞怒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敢将他留在身边?你色迷心窍了吗?” “你别胡说,我对他没想法,我应该喜欢女人。” 谢书辞回味了一下他的话,狐疑问道:“小瞎子怎么了?” “他会逍……”说到一半,李淞咬住舌尖,硬生生止住了话锋。 想到师叔的叮嘱,他没敢继续说下去。 逍遥剑法是逍遥门的独门剑法,内门子弟才有资格学习,谢书辞身边的瞎子身份必定不简单,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李家能够得罪的起的。 昨夜,那瞎子在十招之间就逼得犬妖狼狈逃遁,虽说犬妖已被师叔所伤,要做到这一点也是十分不简单的。 目前看来,瞎子并未对谢书辞存有恶心,可难保以后不会做对谢书辞不利的事。在李淞看来,就算瞎子没有修为,单凭这一手剑法,一百个谢书辞也不是他的对手。 “总之,你身边的瞎子不简单,你最好不要跟他扯上关系。半个时辰后我带白意回仙门,那妖物受了不轻的伤,这几日应当不会再出现,你随我一起回去吧。” 谢书辞指了指自己,诧异道:“我跟你回去?” 李淞脸色有些不自然,“嗯。我没有要和你结成道侣的意思,但是你被逐出师门终归是因为我,我会说服我爹让你成为内门弟子,李家会庇佑你的。” 谢书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小瞎子呢?” “他?既然你与他无亲无故,不如就将他留在这里,我带白意回仙门也是准备搬救兵,届时我爹会派人来帮忙,他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跟李淞结成道侣,又能被李家庇佑,谢书辞是有点心动的。但是要把谢安丢在这里…… 谢书辞沉思片刻,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才能救阿东。” 李淞道:“妖怪的内丹可以修复他的身体。” “你们要把这个妖怪的内丹让给阿东?”谢书辞问道。 李淞愣了一下,看着谢书辞希冀的眼神,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于是偏开了头,“这枚内丹,对李家很重要。” “那阿东怎么办?”谢书辞拧紧眉头道。 李淞沉默片刻,说:“这里百姓的生死,并不归李家管。师叔已经派人去通知谢家,他们会想办法救阿东。” 谢书辞知道,阿东的伤拖不得,他同样也清楚,一个修炼出内丹的妖怪极其罕见,而就算谢家运气好能找到,他们也未必有能力取走内丹。 谢书辞没有责怪李淞,也没觉得他们应该把内丹让给阿东,但是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阿东,他一定要救。 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也好,说他不自量力也好,他要救阿东。 “你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东西。”谢书辞道。 李淞眸子一亮,没想到他会答应跟自己走,“好,我等你。” 二人却并未注意到,走廊拐角处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第17章 最后谢书辞多问了几句,知道自己晕倒后不久,妖物就负伤逃出了小镇。 而阿东的伤势虽重,但谢书辞及时给他输送灵力,勉强吊住一条性命。 只是他太过年幼,身体撑不了多久,必须尽早找到妖怪内丹。 和李淞分别后,谢书辞有些饥肠辘辘,自己去后厨煮了两碗清汤面,端回了房间。 谢书辞手上没空,用脚顶开门页,走了进去。 他抬眼看见谢安半倚在床头,手里把玩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匕首。 谢安的手指十分灵活,匕首在他指间飞舞,刀光宛如银龙。 想到自己的决定,谢书辞深吸了一口气,他将托盘放在桌上,随后缓步向谢安靠近。 兴许是谢书辞脚步带风,当他靠近时,谢安纤长的睫毛颤动一二,指间的银光忽而一顿,旋即划破虚空,利刃如闪电一般,瞬间劈在了谢书辞脖颈上。 “谢安!” 刀尖与他的皮肤不足一尺距离,谢书辞甚至能感觉那瞬间属于冷兵器的温度,冰冷锋利。 谢安手中的匕首在即将划破谢书辞喉咙时停了下来,谢书辞被吓出一身冷汗,站在原地不敢再靠近一步。 谢安长睫一颤,抬眸朝谢书辞看了过来。 不知是否是谢书辞的错觉,他从谢安脸上看到了一闪即逝的阴冷。 ——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安将匕首收了回来,眉头微皱,启唇问:“谢书辞?” 谢书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瞬间的谢安,让谢书辞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的那个眼神,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谢书辞依然心有余悸。 谢书辞看着恢复平静的谢安,心里忍不住发毛,开始认同李淞说的话了,小瞎子的身份或许并不简单。 “是我。”谢书辞小心翼翼地抓过他的手,在他掌心里写道。 谢安微微点头,无声道:“抱歉,我以为是坏人。” 谢书辞摇头,在他掌心写道:“饿了吗?我煮了面。 谢安颔首,谢书辞把他牵到桌边,将筷子塞进他手里,自己坐在另一边,嗦一口面,看一眼谢安。也就是谢安看不见,否则一准儿觉得他脑子有病。 谢书辞在思考该怎么跟谢安开口,毕竟他此前信誓旦旦地说过让他跟着自己。 他犹豫半晌,还是谢安先开了口。 谢安一向吃得不多,他用一支筷子沾了点面汤,在桌上写道:“阿东如何?” 谢书辞抹了把嘴,抓起谢安的手放在唇边,道:“不用担心。” 谢书辞不想让他知道阿东的伤势,怕他知道后难受。 谢安唇瓣微动,却没有说话。 又一阵沉默后,谢安道:“你没什么想跟我说?” 谢书辞见后愣了一下,他低下头,缓缓放下筷子,在谢安掌心写:“有。” 谢安神色一沉,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想说什么?” “等我一下。” 说完,谢书辞跑到屏风另一侧,把自己竹篓里的丹药全部倒了出来,分成两份,另外还有一些奇珍异宝,能分的全分了,不能分的全都放进了一张布里包起来。 谢安静立在他身后,目光掠过他忙碌的背影,眼中浮现一丝杀意。 要跟别人走?要听别人的话把他丢在这里? 可惜,你没这个命了。 他五指握紧刀柄,刀刃一侧,银光乍现,放轻脚步朝谢书辞靠近。 谢书辞正在纠结,不知道哪位师兄给他送了个像鼎一样的玩意儿,不知道有什么作用,还特别重。他全然不知危险正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谢安站定脚步,手臂缓缓抬起,他与谢书辞的距离不远,只需一挥刀,必能让其身首异处。 谢书辞忽然感觉到从骨子里散发的冷意,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猛地看到谢安站在自己身后不过半步的距离,被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正正坐在了那口小青铜鼎上,他瞬间疼得五官扭曲,大骂道:“草!疼疼疼……” 谢安:“……” 他身体猛地弹起来,忍不住白了谢安一眼,“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谢安右手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隐进了袖中,脸上神情发冷,瞳孔漆黑,眸光定定在谢书辞身上落了片刻。 谢书辞揉了揉自己受伤的屁屁,谢安是个瞎子他也没法跟人生气,只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等缓过劲儿来,他把分出来的东西全部包好,塞进谢安怀里。 谢安神色一愣,迟疑地伸手接过,面露疑惑。 谢书辞不禁叹了声气,拉起谢安的手,将他的手心轻轻贴在自己唇上,说:“谢安,你不能继续跟着我了。” “为何。”谢安动唇道。 谢书辞沉默下来,他是惜命是胆子小,但是阿东会受伤跟他脱不了干系。或许阿东是坚信谢书辞能救他,才有胆子跑上去替他爹挡了那一爪,他还小,他看不出来谢书辞只是在吹牛。 阿东闭上眼睛前的那句无声的话,时时刻刻都在谢书辞脑子里重现,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得试着去救阿东,否则他得愧疚一辈子。 他不能等谢家重新找到一枚内丹,他能等,但是阿东等不了。现在能救阿东的,只有犬妖的内丹,谢书辞知道自己没本事和李家抢,甚至根本用不着等他们出手,谢书辞就被犬妖一爪子挠死了。不过,万一他死了就能回自己原来的世界呢?反正书里不经常这么写吗。 所以,谢书辞打算趁李淞回去搬救兵这段时间里,拿到犬妖的内丹。他现在依旧觉得犬妖无辜,但阿东也无辜,谢书辞不觉得自己能杀死犬妖取走它的内丹,可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书辞有自知之明,去了大概就是一个死。 他死了说不定能回现代,但是小瞎子呢?他死了小瞎子怎么办? “因为我啊,我要去当大侠,带着你这么个小包袱就当不了大侠。正好李小少主特别中意你,你跟他回李家,等你眼睛恢复了,或者你想离开的时候就离开。”谢书辞语气故作轻松,但看着谢安这张俊美的脸,多少还是有一点不舍。 万一他要是回不了现代,他可就真死了。 谢书辞当然也怕,不过嘛,他这二逼脑子轴,别说救一个小屁孩了,以前还老觉得自己可以拯救全世界呢。 虽然和小瞎子认识不过短短半月,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见小瞎子,他就有点难受。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小瞎子长得太好看了。 谢安一时怔住,张了张唇,哑然。 半晌后,才道:“他要我跟他走?” “是啊。”谢书辞道。 谢安神情顿时有些古怪,“我与他无亲无故,他为何中意我一个瞎子,要我跟他走?你与他交情不浅,应该带你走才是。” 没等谢书辞回应,谢安又问:“为何不跟他走?你应该趁机丢下我。” 谢书辞没想到他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我都说了,我要当大侠,跟他回去我怎么当大侠?” 可能是因为心虚,也可能是因为说了太多话,他不自觉地抿了下唇瓣。 柔软湿润的舌尖擦过掌心,一阵异样的酥麻用掌心向整条手臂蔓延,让谢安呼吸一滞。 半个时辰后,谢书辞把和自己下山的白马“仙鹤”送给了谢安。 仙鹤有灵性,比较安全。 临走前,李淞神色复杂地问他:“你想好了?” “你别磨磨唧唧,真男人从来不回头。”谢书辞一脸自信地说。 李淞无语极了,朝他靠近一些,压低声音说:“谢书辞,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劝你趁早放弃,不要白白送死。” 谢安垂下眸子,安静站在仙鹤旁边,面上无悲无喜,旁边几个弟子却对他颇为忌惮,纷纷站在离他几个身位远的地方。 谢安攥紧缰绳,抿唇低头,显得特别形只影单。 谢书辞眼睛挂在谢安身上,没仔细听李淞的话。 在谢书辞看来,那些弟子对谢安退避三舍是因为看不起谢安。毕竟现在谢安只是个废人,想到他只身前往一个陌生的环境,不知道会遭遇什么,谢书辞鼻尖泛酸。谢安虽不张扬,其实性子挺傲的,如今落到这副田地,心里必定难受极了。 谢书辞有些不落忍,他推开李淞,走到谢安身边。 谢安似是闻到他的气息,身体下意识朝他靠了过来。当碰到谢书辞的时候,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仿佛在谢书辞身边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安全区,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都很危险,让他不得不抱有十二分的警惕。 见他这么信任自己,谢书辞心里酸得不行。 大约察觉到谢书辞的情绪,谢安朝他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唇瓣微动,道:“你放心,我到哪里都能活下去,我不会成为你的包袱。” “我……” 见他这么说,谢书辞心里更不好受。 谢安又道:“你不必愧疚,在你身边的这半月,我很开心也很轻松。只是太可惜,这么晚才认识你。” 谢书辞眸子一红,紧紧握住他的手,用食指在他掌心写道:“等我不做大侠了,我一定会去找你。” 谢安神色一黯,“不必,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 李淞在一旁看着,虽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但看到谢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昨晚是谁一手逍遥剑法出神入化? 原来逍遥门弟子不仅修为了得,装模作样的功力也不浅。 第18章 送走谢安后,谢书辞忽觉怅然若失。 看着谢安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谢书辞茫然四顾,觉得周围的一切对自己来说十分陌生,似是才反应过来,他离开了自己从小长大的世界,来到了一个陌生危险的地方。 行了,没时间在这儿伤春悲秋。 逆来顺受是英雄本色,谢小辞你身为二十一世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这点儿困难算什么? 不就是个妖怪吗?算什么?别太小看你谢小爷,三招之内他是绝对不会跪下来抱着你的大腿求饶的!谢小爷就是这么有骨气! 转身回到客栈,掌柜的端着一盆脏水下楼,和谢书辞打了个照面。 “谢公子。”掌柜的神色苍白,勉强笑了一下。 谢书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一言不发地跟在掌柜的后面走进了后院。 “陈大哥,这件事是不是跟你也有关系?”谢书辞随他走到水井边,忍不住开口问道。 掌柜的姓陈,叫陈才。 陈才将脏水倒进木桶中,随后重新打水。 听到谢书辞的问题,陈才的动作愣了一下,身体有些发抖,在一阵沉默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 “是我的错,是我财迷心窍,是我害了阿东!” 陈才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他像漂浮在水中,太需要抓住身边的每一根浮木,用哽咽的声音将这件事的真相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张全捡回了一只受伤的狼犬,在家中养了数日,起初并未生出分食其肉的心思。 陈才经营着客栈,谢家弟子下山时经常在这里落脚,他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有关灵兽的事。 他知道,普通家禽的肉和灵兽的肉不一样,食之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后来听说张全捡到了一只非常聪明的狼狗,他立刻想到了传说中的灵兽,故而前去观察过几次,他发现这条狼犬不仅聪明,且天生亲近人类,和人类六七岁的孩童无异。 陈才大喜过望,觉得张全捡到了宝贝,这狼犬的肉必定鲜嫩可口且可以医治顽疾,于是撺掇张全利用狼犬的良善,找到了它同族的所在地。也因为这群狼犬太聪明,他们没有直接一网打尽,担心打草惊蛇吓跑了它们,于是每隔一日,便去偷猎两头狼犬,再将它们的肉烹饪后以高价卖出。 说到这里,掌柜的突然道:“明面上一直是张全在进行,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也参与其中,妖物尚且可以闻到我们残留在荒山的气息追过来,可是,谢公子,你身边的谢安万万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啊!” 谢书辞没时间想其他的,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站直了身体:“谢安知道这件事?” 陈才疲惫地点头:“我原本想提醒你小心他,可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发现他知道这件事,有了把柄在他手里,我更加不敢告诉你。总之你现在送走他是件好事。” 听完,谢书辞不由地皱起眉头。 他想起陈才曾经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但看到谢安出现后就欲言又止。 而且昨晚的事之后,李淞也来提醒他谢安不简单。 谢书辞倒不是没有猜想过谢安的身份,毕竟按照他看某江纯爱文的尿性来说,谢安这种长得又好看,还背负血海深仇的人设,绝对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要不是因为主角受——萧寻是个修杀戮道的疯子,没人敢追杀他只有他追杀别人的份儿,谢书辞几乎都要猜测小瞎子就是萧寻本人了。 不过嘛,他不相信有这么狗血的事儿。而且如果他遇见的是萧寻,自己早就被他一刀给剁了……等等! 谢书辞又想起了初次见面时谢安的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眼神,他当时也是想杀了自己的! ——卧槽。 谢书辞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谢安该不会就是萧寻本人吧?逍遥门的人不是就在追杀他吗?! 不对。谢书辞摇头,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按照原文的时间线来看,萧寻正在哪个旮旯角里修炼,他的修为在短短一年里突飞猛进,怎么可能像谢安一样差点死在汴州角落的一个小林子里?而且谢安现在又瞎又聋,修为尽废,他不可能是萧寻。 这么一想,谢书辞放松了许多。 只要小瞎子不是萧寻,不管他有什么身份谢书辞都不在乎。当然,最好也不要是主角攻那个傻冒。 不过在这个时间线里,主角攻那傻冒还在某个秘境里寻宝。 陈才打了一桶水上来,见谢书辞纠结完了,他突地双腿一弯,跪在了谢书辞面前。 “卧槽——你干什么?”谢书辞吓了一跳,下意识摆出了逃跑的姿势。 陈才红着眼睛朝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他哽咽道:“谢公子,现在能救阿东的只有你了!阿东等不到谢家找到其他内丹,李家也不会把这颗内丹让给阿东,只有你……只有你能救阿东了!” 谢书辞神色黯了下来,不用说,他也会救阿东。可是他有心无力,他拿不到妖怪的内丹,最终只会像阿东一样死在妖怪的利爪之下,而且,他也不想伤害妖怪。 “陈大哥,我不会帮你,但是我会救阿东。” “我听李道长说过,如果妖怪自愿献出内丹,就不会有性命危险,只要它愿意把内丹给阿东,就是让我偿命也好!谢公子,你带我去找它吧!我去求它,我去偿命!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谢书辞一怔,旋即苦笑。 说得那么简单,妖怪修炼成内丹不仅需要心性纯良,还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些妖怪宁愿自爆也不肯交出内丹,它们耗费几十年几百年修炼出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交给其他人? “这事不用你管,好好照顾阿东。另外,做好死的准备。”说完,谢书辞甩了甩衣袖,回了房间。 想起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耍帅,不禁有些心酸。 谢书辞的想法依旧很天真。他觉得,如果能用陈大哥的命救回阿东,他不用杀犬妖取丹、还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妖怪失去内丹没了修为也不用被天雷劈死,三全其美的事,陈大哥死得其所,也算是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总之,试试吧。 深夜,天空星辰闪烁,客栈一片漆黑。 谢书辞怀里藏着一把匕首,偷偷摸摸关上房门,放轻脚步,摸黑离开了客栈。 外面依旧漆黑一片,夜风吹过空旷的长街,发出鬼魅喊叫一般的声音,十分瘆人。 谢书辞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向小镇出口方向走去。 李淞给马儿喂了不少灵草,跑得特别快,一来一回不过两日,今晚就是谢书辞唯一的机会。 青袍道人受了不轻的伤,其他弟子也在休养生息,白天谢书辞根本没有机会离开小镇,只能趁夜色行动。 一路上,谢书辞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给自己壮胆儿。出了小镇后,他顺着陈才说的一条小路爬进山里,月光勉强照见脚底的路,周围时而响起虫鸣,谢书辞攥紧手里的匕首,掌心被冷汗打湿,几乎要握不住了。 谢书辞精神极度紧张,脚下踩断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异响,他吓得一激灵,像身后有鬼在追似的,撒开丫子就往前冲了过去,“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只听“扑通”一声,谢书辞被石头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呸!”谢书辞吐掉口里的草屑,揉着膝盖站了起来。 “谢书辞,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别怂!要不是你爱吹牛,那死小孩敢跑出去吗?” 谢书辞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警告自己。 “你死了说不定还能回现代,阿东死了就真死了,所以别他妈怂,谢书辞,你是被选中的男人,你要相信自己。你又不是去杀它,只是和它商量一下,而且它不是受伤了吗?它不一定打的过你。” “谢书辞,你这回干的事可牛逼了,以后说出去都没人信,你得给老子挣一回气,名留青史明白吗?” 不多时,谢书辞看到了那片荒山。 月光下,荒山像一个秃顶的老头子的脑门,反射着天上的光线,将地面的情形照射得无比清楚。 来到妖怪的地盘了! 谢书辞努力回想给阿东疗伤时候的感觉,从掌心滋生出一缕银白色灵力,覆盖在匕首上。当他的灵力将匕首完全包裹时,竟然感觉匕首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密不可分。 阴风阵阵扑面,像冰冷刺骨的泉水覆在谢书辞身上,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远处划过一道银光,一个极快的身形穿梭在草丛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谢书辞扑了过来。 一股充满野性的杀意笼罩在谢书辞身上,他甚至来不及恐惧,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挥刀劈向了正前方。 剑光仿佛是支离弦之箭,朝身影射了过去。 谢书辞喘着粗气,“劈中了?” 半空中的身影极其灵活,它一爪划破虚空,身体向**斜,似乎想躲开剑光抓向谢书辞。 可谁也没有发现,在谢书辞挥刀的一瞬间,他身后不远处的树林中也飞出一道剑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融合在了谢书辞挥出的那一刀里。 就在妖物侧身躲开的一瞬,剑光忽然极速膨胀,分裂成两道光波,其中一道劈在了妖物小腹上。 瞬间鲜血四溅,滴落在草地上。 妖物发出一声低低呜咽,身体直直坠落,滚进草丛当中。 谢书辞傻眼了。 他看了看地上的血,又看了看手中的刀,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我有这么厉害?” 谢书辞持有怀疑态度,慢慢向妖物坠落的地方靠近。 他看到妖怪全身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高大的身形在白光中不断缩减,最后变成一只普通大小的……哈、哈士奇? “卧槽?这年头哈士奇都能成精了?” 谢书辞走近了两步,发现自己没看错,这妖怪的原形就是一只长得像哈士奇的狗。 它身上有几道不同的剑伤,伤口几乎都是深可见骨,汩汩鲜血从它身下淌了出来,大概是因为耗尽了灵力又实在精疲力尽,它没有力气修复自己的身体。 只是看到谢书辞后,它呲牙咧嘴,用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谢书辞,试图用叫声阻止谢书辞靠近。 “你不就是条傻狗吗?整天装什么大尾巴狼?果然你这个品种的狗,颜值都是用智商换的。” 在发现让自己提心吊胆一天的妖怪,不过是现代社。会里常见的一种宠物,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时,他好了伤疤忘了痛,放下戒心走上前去。 妖物听懂了他的话,气得张开一嘴獠牙,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忍着伤痛嚎了两声。 “别叫,老子能救你。”谢书辞弯腰查看它身上的伤口,伤得挺重,得亏它不是普通狗,否则早死了。 “汪!” 就叫就叫。 “别叫!” “汪!” 谢书辞不耐烦,一巴掌糊在它的狗头上,“闭嘴。” “呜……” 第19章 狗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若非身上掏了几个血窟窿,它定要扑上去咬断此人的脖子! 而它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看得谢书辞头皮发麻。 “傻狗,我们做个小交易。”谢书辞拍了拍它没受伤的腿肚子。 狗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想要我的内丹?我就是自爆也不会给你。” 谢书辞看懂了它眼里的意思,盘腿坐在草地上,双手环胸,“你怎么说也是活了两百年的大妖,欺负一个小屁孩像话吗?别告诉我,你伤了他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一个屁孩而已,他就是跑得再快能有你快?就算镇上的人杀了你的族犬,但是这跟阿东没关系,你迁怒他干什么。哦,对了,阿东就是差点被你一爪挠死的小屁孩。” 能修成内丹的妖怪,往往天性良善,就算它为族犬报仇杀害人类,本性依旧是纯良的。就算它昨夜故意抓伤阿东,谢书辞始终相信这一点,才抱着一点希望找了过来。 听了他的话,狗子黯然地合上眼睛。 可是谁为它死去的族犬偿命呢? 它喜欢人类,亲近人类,这两百年中从来没有杀生,它亦是如此教导它的后裔,可结果呢?它得到了什么结果? “我不杀你,还可以救你,也不管你以后要怎么报复其他人,但是你必须得主动把内丹交出来,只有你的内丹才能救阿东。你识趣一点啊,不要不识好歹。” 妖物灵力枯竭,伤口血流不止,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谢书辞,倘若它不愿意,谢书辞亦可趁狗之危,直接杀了它刨出内丹。 可是谢书辞不想这么做,这样不仅十分不光彩,他还从没杀过生。他在原来的世界里,母上在家剁鱼他都躲得远远的,路上看见老鼠的尸体都得绕着走,闻着血的气味都反胃。 但是,要说服一个大妖怪主动交出内丹,是十分艰难的。 谢书辞脑子里闪过了一片曾经看过的嘴遁之法的片段,总之就是偷换概念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狗子,我觉得你应该聪明一点,你两百年的道行已经毁于一旦,日后努力修行也不会再有半分进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天雷劈死,留着内丹也没用。你要是把内丹交出来,不仅能救一条幼小可怜的性命,还能让犯错的人迷途知返,这不比你杀人报仇有意义吗?” 谢书辞也不管有没有意义,总之一通瞎诌。 “你想一下,你杀了他们报了仇,他们的家人也像你一样,继续记恨你的后代,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大度一点,用内丹救阿东一命,让他们羞愧,让他们惭愧,让他们为自己做过的蠢事追悔莫及。这样一来,你既报了仇,还救了一条性命,也不用被雷劈死,三全其美,最终的代价也只是无法修成人形。人类有什么好的啊?你看看你兽化的样子,啧啧啧,多威风啊?我简直崇拜死了!” “你同意么?你同意就‘嗷’一声?” 狗子听他一通乱扯,进的气比出的气还少,一双智慧的眼睛跟看智障似的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干咳一声,他傻逼吧,这活了两百年的大妖哪有这么好糊弄?要是换成其他普通人,听完他的话不抽刀给他劈死都算轻的。 果然,漫画里的嘴遁都是骗人的,只有智障才会…… “嗷。” 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狗子忽然叫了一声。 谢书辞:“ ?” 谢书辞木着脸看向狗子,狗子一改方才的不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兴奋的表情仿佛在说:“人类,真有你的,你说得太对了!简直惊为天人!” 谢书辞:“……” 万能的神啊,谢小辞收回刚才的话,嘴遁大法永远的神。 谢书辞给傻狗喂了粒丹药,褪下外衣抱着它走出了荒山。 走在回去的路上,谢书辞难以置信地想,就这么简单?轻轻松松就驯服了一只两百年的狗妖?我他妈简直太牛了啊!他何必大费周章地把小瞎子送走呢?完全没必要啊! 走出山林,来到大路上,谢书辞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把小瞎子接回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前方响起一声马嘶。 谢书辞觉着声音有点熟悉,他狐疑地加快脚步,绕过几棵大树,看到了路上的情形。 一匹小白马站在路中间踢了踢蹄子,它身边还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月光下这两道白色身影尤为显眼。 谢书辞见后一愣,这他妈不是谢安和仙鹤是谁?! 他们不是跟李淞离开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谢书辞疑惑地走上前,发现谢安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似乎才摔了一跤。 谢安并未发现身后的谢书辞,他绷起唇线,抬起左手,手掌磨破了皮,渗出不少血丝,兴许觉得周围无人,他鲜少地露出一抹脆弱,低下头朝掌心吹了口气,想要缓解疼痛。 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谢书辞顿时顾不上他为何出现在此地,加快脚步走向他身边,鞋子碾碎了枯枝,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幽静的林间小路上十分清晰。 谢安神色一顿,忽然转头朝谢书辞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警惕地握住腰间的一柄剑,紧紧拽起缰绳,做出一副随时会发动攻击的姿态。 谢书辞脚步微滞,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他试探性地喊道:“小瞎子?” 谢安神色一僵,松开握住剑柄的手,不由分说拉起仙鹤往相反的方向走,似乎在刻意避着谢书辞,还因走得太匆忙,险些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 “小瞎子!你能听见了是不是?”谢书辞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那日针灸后,老大夫说过,谢安三日内就能恢复听觉,如今算一下子日子,刚好是第三日! 可谢安并未因为他的话停下脚步,在谢书辞追逐的过程中,他牵着仙鹤闷头往前走,仙鹤走了两步就不肯动了,谢安索性松开缰绳,兀自离开,背影十分倔强。 “哎……”谢书辞在后面着急地喊了一声,但谢安铁了心不想让他追上,后面几乎小跑了起来。 谢书辞不知发生了什么,哪能让他一个人离开,于是将傻狗放在仙鹤旁边,示意仙鹤不要乱动,随后快步追了上去。 小瞎子看不见,走得跌跌撞撞,谢书辞趁机追上去抓住了他的胳膊。 “谢安,你能听见了是不是?”他高兴道。 谢安用力想把手抽回去,谢书辞卯足了劲不肯放,“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了?” 谢安鼻翼微动,大抵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脸色一变,顿时忘记挣扎,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一阵。当摸到他胸口一片濡湿时,谢安脸色更加难看,张了张口,无声问道:“受伤了?” “没有,不是我的血。”谢书辞道。 谢安听后松了一口气,一把拽下谢书辞的手,转身又要离开。 “别……小瞎子,咱们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了?”谢书辞扑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谢安。 谢安脚步一顿,抿紧唇线,掰开谢书辞的手掌,写道:“我不会做你的累赘。” “哎,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累赘了?你不是我的累赘。” 谢安又写:“你要当大侠,我不想耽误你。” 谢书辞欲哭无泪,“我不当大侠了,大侠的脑袋都得在刀口上悬着,我这么惜命,哪儿敢啊。” 谢安没再比划,只是扒开谢书辞的手,还要离开。 谢书辞一见就急了,忙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走。我没有嫌弃你,也没有觉得你累赘,是我考虑不周,我刚才还在想找个时间去把你接回来呢。” “真的?”谢安迟疑地写道。 “千真万确,骗你我是小狗!”谢书辞举起右手保证道。 闻言,谢安紧绷的身体总算松懈下来,嘴角还挂着忍俊不禁的笑,“小狗。” 谢书辞松了口气,跟着笑了笑,“骗你我才是小狗,我现在没骗你。” 谢安笑而不语。 谢书辞好奇问道:“你不是跟李淞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谢安神色一黯,启唇道:“我不想受人非议,李少主赠我一柄剑后,我骑马独自离开,却没想到它又带我回了这里。” 谢书辞叹了声气,小瞎子应该是听觉恢复后,听到了其他弟子对他的议论,心高气傲的他自然无法接受,就和李淞他们分道扬镳了。 “这马有灵性。正好,你不用离开了,以后可以继续跟着我。”谢书辞安慰道。 谢安唇角微挑,点了下头。 谢书辞将他们带回了客栈。 一路上,仙鹤驮着昏迷不醒的傻狗,谢书辞牵着一言不发的谢安。 两人刚走到门口,一道剑光闪过,木门登时被劈成两半,四下飞去。 谢书辞尚未反应过来,谢安已上前半步,侧身将他护在了身后。 “看来谢公子成功了。” 青袍道人长剑一指,剑风凌厉。 谢书辞从谢安身后探出头来,客栈大堂站满了李家的弟子,一个两个提着佩剑跃跃欲试,看向谢书辞身后的眼神热切浓烈。 “卧槽!”谢书辞迅速挡住身后驮着傻狗的仙鹤,这群逼人这么快就知道了? “谢公子,把妖物交出来吧,贫道无意与你动手。” “呸!它是我找到的,凭什么交给你?” 谢书辞面上不显,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 别说青袍道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弟子谢书辞未必打的过,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一个谢安,这他妈不是大促销买一送一吗! “谢安,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一会儿动起手来,你就站远一点儿。”谢书辞低声道。 闻言,谢安侧头,唇瓣微动,“你能应付?” 说罢,他还诧异地挑了下眉头。 “废话!你听好了,一会儿不管我怎么叫、叫得多惨你也别管,我那是为了涨点儿气势,知道吗?” 谢安:“……” 谢安没有回应,右手往腰上的佩剑一搭。 青袍道人如临大敌,一脸严肃地对其他弟子说:“退后!” “?” 谢书辞费解,一个瞎子你们怕什么?不就有把武器吗?一群软蛋。 这样想着,谢书辞上前一把抽出谢安腰间的剑,高喝一声:“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我的厉害!” 青袍道人见后却面露喜色:“好机会,上!” 谢书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怒道:“草!看不起谁呢?” 第20章 十几名弟子纷纷亮剑朝两人飞了过来。 谢书辞中二之魂熊熊燃烧,心想两百年道行的大妖怪都被自己一刀劈掉一半血条,这些个年纪轻轻的弟子算得上什么?还不是自己一个眼神的事? “嘿——看招!”谢书辞如法炮制,运起灵力包裹剑身,透明的光晕飘浮在长剑周围,随着谢书辞一个刺出的动作,在虚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可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躲开一道剑芒后,直接从谢书辞头顶越过,剑尖直指两人身后的一马一犬。 谢书辞心中一惊,草,飞檐走壁真他妈帅! 反应过来后,谢书辞高声喊道:“仙鹤快跑!” 小白马听懂了他的意思,在几名弟子落地前,驮着背上的傻狗夺命狂奔。 弟子想要上前追赶,谢书辞胡乱一剑劈了过去,划伤了一名小弟子的肩膀。 “嘶——” 看着对方肩胛处溢出的鲜血打湿了青袍,谢书辞呲了呲牙,握住长剑的手不禁一颤,用剑劈人和劈妖怪的感觉不一样,谢书辞下意识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弟子眉眼一横,“谢书辞,你找死!” 青袍道人却道:“不必与他纠缠,去追!” 弟子咬紧牙关,捂着肩膀恶狠狠地瞪了谢书辞一眼。 “不行!谁也不能去!”谢书辞攥紧手里的长剑,和谢安挡住了众弟子的去路,仙鹤跑得贼快,顷刻间就消失在了长街之中。 “你站远一点,小心被我误伤。”谢书辞低声对谢安道。 谢安抿了抿唇,没有动作。 见谢书辞挡住去路,众弟子像是忌惮着什么,身体紧绷,眼神犀利,警惕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谢书辞的错觉,总感觉他们的眼神越过自己,在看着身后的谢安。 谢书辞回头看了谢安一眼,后者神色恬静地站在他身后,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小废物。 谢书辞甩掉脑子里多余的想法,对走上前的青袍道人说:“老道长,妖怪是我抓住的,你们明着抢是不是有辱斯文啊?” 青袍道人目光从谢书辞身上掠过,在看向谢安时,短暂地停留片刻。 此人使得一手逍遥剑法,即便不是逍遥门弟子,也必定和逍遥门大有渊源。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们李家一个小仙门可以得罪的,更何况,逍遥剑法不同于其他,即便是无法聚丹的普通人也可以习得,并且威力十足,见识过此人以一己之力击退百年大妖后,青袍道人不确定自己和一众弟子是他的对手。 可是,这颗内丹对李家至关重要,他决计不会轻易放弃。 “谢公子,在修真界只有弱肉强食,万万没有先来后到的规矩。我无意与你交恶,只是这枚内丹,李家势在必得,得罪了。”青袍道人抱拳道。 说完,他朝身后的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悄悄绕开两人追上去。 谢书辞修为不足为惧,而他身边的那位瞎子,虽会一手逍遥剑法,可手上若没有剑,与废人无异。青袍道人不想伤害他们,给李家树敌。 弟子点头,悄然向黑暗中移动,谢书辞对此一无所知。 他把剑往自己肩上一扛,抬着下巴道:“巧了,这枚内丹我也势在必得,除非你们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否则谁都别想过去。” 一名弟子听后直接气笑了:“谁给你的勇气说这种话?” “梁静茹啊。” “谁?” “关你屁事。” 就在这时,谢安侧头看向阴影处,旋即一手扣住谢书辞握剑的手,借着谢书辞的剑气朝阴影中挥去,只听一声惨叫,一个青衣弟子从角落里滚了出来,胸膛已被剑气划出一大道口子。 “卧槽?”谢书辞吓了一大跳,他还没缓过神来,就感觉几方凌厉的剑气朝自己逼近。 下一刻,谢安就着姿势,大掌包裹着他的手背,握住剑柄,反手一剑挑向身后。谢书辞的身体被他带着移动起来,空中剑刃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中,谢安干脆一手扣住他的腰,掌控着他的身体和他手中的长剑,将敌人节节逼退。 “小心!” “不可伤人!” 其他弟子不如青袍道人沉得住气,见同僚受伤,一个两个提起佩剑,义愤填膺地要报仇。青袍道人顾忌谢安的身份,不敢冒然行动,只好在一旁静观其变。 “谢安?” 谢书辞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平凡的一把剑,在谢安手里灵活地像水蛇一样,剑影自眼前掠过,快得谢书辞肉眼无法看清。 谢安神色镇定,时而侧耳,用声音分辨敌人进攻的方向,无暇顾忌怀中的谢书辞说了什么。 “卧槽——你好帅啊!” 听声辨位什么的太帅了!他也要学这个技能! 话说小瞎子玩剑这么厉害吗?难怪这几个弟子对他如此忌惮。 在逼退几位弟子后,谢安手指探入他的掌心,将长剑从他手里抽出来,随后向半空一抛,剑芒自众人眼里一闪而过,只听“铮”的一声,剑尖插入地面,一阵剑气余浪卷起灰尘,原本完整的石板也从剑身的位置朝两边裂开,最终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横穿整条长街的缝隙。 谢安一手握住剑柄,抬眸看向前方众人,神色淡然,气定神闲,缝隙将战场划分为两个区域,他和谢书辞站在其中一边。 “不要轻举妄动。”青袍道人喝止旁人,脸色难看了一些。 那白衣少年持剑站在缝隙后,长剑往前一横,似乎在告诉众人,以此线为界,越界者定以剑候之。 见众人望着谢安,不敢再上前一步,谢书辞狐假虎威,往谢安身上一靠,双手环胸,一副“这是我小弟”的表情,趾高气扬道:“有种你们就跨过这条线试试?解决你们都不需要我出手,只要我一声令下,小瞎子就能叫你们身首异处!” 谢安:“……” 谢书辞逼装得正舒服,谁知谢安身形一侧,躲开了他,谢书辞背后冷不防失去依靠,往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没栽下去。 众人:“……” 谢书辞装逼失败,他一把抓住谢安的肩膀稳住身体,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正色道:“总之,你们想着从我手里抢东西,小瞎子第一个不同意!” 谢书辞拍了拍谢安的肩膀,后者抿唇躲过。 “啊——” 与此同时,客栈后院突地响起男人的惨叫声。 众人一惊,几个反应快的弟子率先跑了进去,后院也随之传来野兽的嘶吼声。 “是妖物?”青袍道人大惊失色,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客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谢书辞愣住了,他听出了男人的声音,正是客栈的掌柜——陈才。 “糟了……”谢书辞白着脸喃喃道,傻狗不是被仙鹤带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无暇顾及身边的谢安,赶紧追了进去。 待众人离开后,谢安一手握着剑柄,立于空荡的长街之中。他手背青筋忽地暴起,无法压抑的戾气从身体里跑了出来,周围的气温瞬间被冻结,天边飞过两只青鸟,似乎感受到下方浓郁汹涌的戾气,不安地鸣叫两声,逃命似的振翅飞向上空。 可在这时,月光下圣洁的白衣少年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头,双瞳漆黑,杀意在周身翻腾,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杀意和无与伦比的戾气包裹着他的身体,形成一团掺杂着血色丝线的黑色气体,里面肆意翻滚着各种穷凶极恶的欲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爆发。 下一刻,一道剑光飞向高空,斩落两只惊慌逃窜的青鸟。 ——控制杀性原来这么困难。 想到这里,少年嘴角上扬,一抹冰冷绝美的笑容绽放。 这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压抑自己不动杀心。 若换作平时,必定叫他们难留全尸。 可是…… 少年脸色沉了下来。 他为何要这么做? 一个以杀戮证道的人,却回避杀戮,这不可笑吗? 谢书辞赶到时,看到一只通体毛发乌黑的四足兽站在院中。 它身上依旧遍布伤口,稀薄的灵气在它体外形成一层薄薄的膜,因为聚集的灵力供不应求,那层膜时隐时现,仿佛随时要消失一般,饶是谢书辞都看得出来,它现在身体十分虚弱。 可是,其他人只是提剑站在不远处,迟迟没有人上前。 “求求你……” 一道微弱的声音自院中传来,谢书辞委身躲在一旁,悄悄往院中看去,他看见四足兽的脚边,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他身上裹满了鲜血,整个人像是在鲜血里浸泡过一般,看得谢书辞倒抽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这个操蛋的世界,怎么没完没了了? 通过此人身上模糊的衣物和身形,谢书辞看出他就是掌柜的。 “我罪该万死……可是我儿阿东……是无辜的……” “求求你……救救他……” 这会儿谢书辞也想通了,这狗一点都不傻!它将计就计骗了谢书辞,根本没有被谢书辞说服,只是想利用谢书辞进入小镇找陈才报仇。毕竟它身受重伤,若是等李家救兵赶到,它可能就没有机会再报仇。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陈才拖着最后一口气,苦苦哀求道。 妖物看着脚边匍匐的身影,眼神中露出一丝悲悯。 它没有回应奄奄一息的人类的哀求,它要为自己死去的族犬报仇。可是,它天生喜欢人类,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手上会沾有人类的鲜血。 知错了?所以呢。 当地上的人失去声息之后,它朝谢书辞的方向看了一眼,兽化形态一点一点虚化,在空中形成一条美丽的银色河流,宛如流动的银河一般,逐渐向谢书辞靠拢,最终在他怀里变幻成了一条普通大小的狗。 “汪……”狗在他怀里低叫一声,温热的鲜血瞬间打湿了谢书辞的双手,它虚弱地连睁开眼睛都费力,却试图用眼神向谢书辞传达着什么。 谢书辞手足无措地抱着它,那一瞬间几乎和它心灵相通,明白了它向自己表达的意愿,他眼眶突然一热,咬着牙抱起傻狗,扭头就往大堂里跑。 “追……”一弟子回过神来道。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从黑暗中飞来,稳稳插。在大堂入口处,无声地将他们全部阻隔在了谢书辞身后。 “谢安……掌柜的死了。” 看到来人,谢书辞无措的情绪仿佛有了宣泄口,不自觉地哽咽出声。 谢安站在大堂中间,幽暗的烛光在他脸上形成一片阴影,整个身体藏匿在黑暗中,只有半张侧脸模糊不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书辞抱着怀中鲜血淋漓的犬妖跑上阁楼,推开了阿东的房门。 听着脚步声远去,谢安缓缓抬起了头。 他身上的戾气与杀意已经通通散去。 ——谢书辞这般胆小,怕是又要哭了吧。 第21章 房间里,阿东面无人色,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中。 这小孩活泼好动,就算被谢书辞欺负哭了,蹦蹦跳跳没一会儿又跟在谢书辞屁股后面。眼下却像一副空壳子,毫无生气。 谢书辞小心翼翼地把犬妖放在阿东身边,他的丹药对异兽似乎没有作用,犬妖胸腹上的几道剑伤仍在汩汩留着鲜血,随着它胸膛艰难的起伏,鲜血打湿了床榻。 “我要怎么做?”谢书辞红着眼睛看着它。 犬妖看了他一眼,张开獠牙,一缕白色的仙雾从它嘴里飘了出来。 随着仙雾不断涌出,犬妖身上的皮毛逐渐失去光泽。 仙雾在空中形成一条涓涓河流,汇入阿东微张的唇齿之间。 在犬妖全身褪去血色的同时,阿东的身体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汹涌的灵气覆盖在他身体上,一点一点修复着胸膛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几乎在转眼之间,伤口消失,皮肤完好如初,阿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谢书辞感觉这股灵力非常温柔,像温和的溪流,吸附在自己皮肤上,明明阿东的伤势已经恢复,犬妖却没有停止释放最后的灵力,其中一股还缠绕在谢书辞身上,渗进他的皮肤,包裹着他的灵脉,最后蔓延至丹田,围绕着他那颗黯淡无光的金丹。 “够了……够了!你快停下来!” 它口出吐出的仙雾越多,身体的颜色就变得越苍白,四肢也逐渐呈现枯竭之状。 谢书辞眼泪模糊了视线,犬妖的灵力和他融为一体,他们的感官似乎互通了,此时此刻他清晰地认知到了一件事,犬妖正在把自己两百年的道行分给他们。 “我不要,你收回去,你这条傻狗!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不要你的道行,你拿回去……” “少废话。” 谢书辞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线。 “老子给你的,你就得要。” 谢书辞愣了一下,发现声音是直接从脑海里传来的。 “傻狗?”谢书辞喃喃道。 “老子不是狗,老子是狼!” 谢书辞:“……” “哭什么?老子就是活了太久不想活了,所以跟别人做了个交易,用老子的命来换族犬转世投胎成人的机会,这两百年的道行不要也白不要。” 犬妖身体下方凭空出现一道阵法,刺眼的白光将它的身体包裹,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献祭仪式。 交易?什么交易? 越来越多的灵力涌入谢书辞身体中,他有些不堪重负,身体里两股灵力似乎在打架,撕扯着他的魂魄,让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你这个傻缺,还真以为老子被你说服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与人对话,犬妖的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响起。 谢书辞意识太过混乱,无法分辨犬妖在说些什么,只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犬妖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被阵法吞噬。 “不对!”犬妖声音突地严肃起来,“你……你的命格怎么会……” 什么? 谢书辞迷茫地想。 “你怎么会是……小子,你听清楚了,从今以后好好修炼,千万不要死。去找一个叫辟邪的人,他可以帮你……” 什么修炼?什么死?什么辟邪?它在说什么? 谢书辞脑海里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它的话。 “记住,一定要记住……” 犬妖声音越来越虚弱,嘴里的仙雾也寥寥无几,最后全部飘散在了空中。 随着阵法的消失,青袍道人闯进了房间。 当看到犬妖悄无声息的尸体,以及阿东和谢书辞身上还没散去的灵力时,他颓然地低下头,往后踉跄两步靠在了门上,“来晚了。” 谢书辞疑惑地抬起头,体内紊乱的灵力冲撞着他的身体,导致一时间他的记忆出现错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听到身边有许多脚步声,太多了,他分不清。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空间,和周围格格不入,内心的情绪不断遭受挤压,难受、窒息,他需要发泄。 “糟了,谢书辞控制不住妖物的灵力,要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谁啊?我?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演电视剧呢? 身后又响起一道脚步声,和其他人都不同。 那道脚步声不徐不缓,步履稳健,平静又坚定地走到谢书辞身后,轻轻一抬手,萦起一股袖香,修长的手指压住谢书辞肩头,将他体内汹涌的灵力全部按了回去。 谢书辞突然感觉身体的感官全部回笼,肆意乱窜的灵力顷刻间恢复了平静,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低声呢喃,“小瞎子?” 小瞎子唇瓣微动,似是在回应。 谢书辞看懂了,小瞎子在说:“胆小鬼。” 你骂谁胆小鬼?你这个死瞎子,你才是胆小鬼!不敢一个人睡觉还让我陪的不是你吗? 谢书辞在心里默默反驳谢安的话。 谢安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将其他人视为无物,大步离开了房间。 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犬妖枯竭的身体一点一点散入空气,连同谢书辞身上沾染的血迹,全都化为齑粉,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青袍道人看着这一幕,发出沉沉一声叹息。 谢书辞觉得自己异常地累,像跑完了一整个马拉松,小瞎子的胸膛十分宽厚,靠起来很舒服很安全,让他有了些睡意。 当小瞎子将他放回床榻时,他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小瞎子的袖子。 他要睡觉了,但是他不想一个人。 这里好可怕,跟他原来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那些鲜血淋漓的东西,像是一场噩梦。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多好啊。 可是就没有小瞎子了,不好。 “小瞎子,你不是害怕一个人睡觉吗?我陪你吧。” 一个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且将他的袖口紧紧攥在掌心的人,却对他说“我陪你吧”,实在过于滑稽。 谢安垂眸停顿片刻,他有点想去把谢书辞的手掰下来,可当手指碰到谢书辞的手背时,他又无端地犹豫了。 “小瞎子你知道吗,其实‘谢安’是我为我儿子准备的名字……你还是不要知道好了,不然一定气死了……”谢书辞呓语道。 谢安唇角下压。 谢书辞痴痴笑了起来,“儿子叫谢安,女儿叫谢全……安全嘿嘿……” 谢安:“……” 好像自己不留下来,谢书辞就不会安分。 谢安似是叹息一声,大手包住他的手背,在床头坐了下来。 似乎确定自己处于一个安全的环境,谢书辞嘴里的呢喃弱了下去,脑袋抵着谢安的腰,逐渐陷入了沉睡。 —— 谢书辞醒来时,身体和精神格外地轻盈,他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 谢安靠在床头小憩,合着眼睛,吐息均匀。 “谢安?”谢书辞坐起身体小声喊道。 他记得小瞎子的听力已经恢复,见他没有动静,谢书辞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离开了房间。 昨夜发生的事他只记得一部分,傻狗说自己不是狗是头狼,还把它的道行分给了自己和阿东,至于后面的事,谢书辞就模模糊糊,反正他被谢安带回了房间,好像还缠着谢安说了几句胡话。 走到阿东房门外,他推门而入,惊讶地发现里面还坐着几名弟子。 众人听见动静纷纷朝他看过来,见是谢书辞后,眼神立即变得复杂起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谢书辞嘟囔道。 妖怪内丹都没了,他们怎么还不走? 青袍道人站在床边,闻言朝他看了过来,“你醒了?” 谢书辞不太待见他,翻了个白眼道:“哇塞,这你都看得出来,好棒啊。” “你……放肆!”一个弟子看不过去,立刻拍案而起。 青袍道人甩了个制止的眼神过去,前者憋屈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谢书辞懒得搭理他们,走到床前查看阿东的情况。 青袍道人说:“妖物不光治好了他的伤,还帮他塑成了金丹,也顺便帮你提升了资质。但他年纪实在太小了,需好好适应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谢书辞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昨夜他们和谢安打斗的时候,谢书辞就看出来了,他们并没有对谢安下死手,否则谢安一个修为尽废的人,就算会点儿剑法,也必定不是他们修道之人的对手。 青袍道人又说:“醒来后他应该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这兴许是一件好事,贫道打算将他带回李家好好培养。” 掌柜的已经死了,李家似乎是阿东最好的去处,于是谢书辞点了下头,问:“陈大哥和妖物的……尸体呢?” “掌柜的已被厚葬。至于妖物,它触犯天地法则,为天地所不容,死后神形俱灭,成为一缕无形的散灵,永无轮回之日。” 谢书辞心脏一震,“永无轮回之日?” 对于这个世界的设定谢书辞只知道一些大概。 一些穷凶恶极的生物死后,会被天地法则驱逐,也就是所谓的“神形俱灭”,最终只剩一缕肉眼不可见的灵魂碎片,像无形的风一样飘荡在这个世间。 若说世间万物都有因果循环,这些生物就超脱于天地法则之外,没有因果,无法循环,与人间彻底隔绝。 谢书辞不知道法则对“穷凶恶极”的定义是什么,或许也没有定义。 这难道就是它所谓的“交易”? 用自己的神形俱灭,给死去的族犬换取一个投胎成人的机会。 谢书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心口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他头一次和生死靠得这么近,脑子里乱作一团。 谢书辞不能替它觉得可惜,它兴许是已经厌恶了人类,放弃自己修炼成人的机会,甚至放弃自己的性命抹去自己的存在,给死去的族犬谋来了一个成人的机会。 只是他隐约记得,犬妖在临死前跟他说了什么,由于当时意识太过模糊,他有些回忆不起了。 确认阿东无大碍后,谢书辞回了房间。 谢安醒了,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所以说听声辩位很牛比啊,谢安能听见后,行动与常人无异,怎么看都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 “谢安,你想恢复修为吗?”谢书辞拖着凳子坐在另一边,两手托腮看着谢安。 谢书辞此前没有意识到,修为在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虽说傻狗把自己的修分给了谢书辞,但其实也只是帮他提升了资质,谢书辞不喜欢打打杀杀,也没打算好好修炼,实力越强责任就越大,可是这样他保护不了谢安。 谢安明明是个瞎子,剑还使得比他好呢。 谢安诧异地抬起头,启唇:“为何这么问。” “你曾经的修为是不是挺高的?昨晚那几招就把他们吓唬住了。我觉得,你跟着我太危险了。” 谢安眸光一沉,“你想赶我走?” 谢书辞泄气地往桌上一趴,把谢安手里的笔抢了过来,在纸上胡乱写了几笔,嘀咕道:“你就算不跟着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倒不如说,谢书辞觉得,以后遇到什么危险,自己更像是他的累赘。这跟他把谢安留在身边的意义完全相反,他还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小瞎子呢。 谢安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那套剑法只是花架子用来糊弄人的。” “是吗?”谢书辞狐疑地看着他。 谢安垂下头,摩挲着自己的袖口,神色说不上来的古怪,“而且,我一个人睡觉,害怕。” 对于这一点谢书辞深信不疑。 他立刻来了精神,坐直身体哈哈大笑:“我是真没看出来,你胆子这么小。算了,那你还是跟着我吧,除了我可没人愿意陪一个大男人睡觉。” 谢安抿唇,忽而问:“你喜欢女人?” 谢书辞不知道他话题为何转变得这么快,一本正经地说:“是好看的女人。” “那为何要给一位男子下药?” “???” 谢书辞懵了一下,他辛辛苦苦在小瞎子面前维持的形象就这么没了? “卧槽——你怎么知道?” 第22章 谢书辞强大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他还觉得自己在小瞎子心里的形象一定是高大伟岸的,没想到一开始就给他留下了猥琐的印象! 谢安垂眸一笑,“途径此地听说过。” 谢书辞消沉地趴在桌子上,他堂堂二十一世纪遵规守法的五好青年,怎么干得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他又不能直接说那些傻逼事儿不是他做的,只是半路抢了原身这傻逼的身份…… “谢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谢书辞神秘兮兮地说。 谢安颔首,神色困惑。 “其实,那些傻逼事儿不是我干的。” 谢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见你也不像这种人。” 谢书辞颇为认同地点头:“对啊!我谢小辞从来坐得端行得正,从来不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其实,我和原来的‘谢书辞’,不是同一个人。”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着谢安,心想自己说的可是一件爆炸性的大事件,谢安听后一定目瞪口呆。 谁知谢安不紧不慢地点了下头,说:“夺舍。” “夺舍?”谢书辞皱起眉头,小瞎子说得该不会是那个“死后灵魂抢夺了别人的身体”的夺舍吧? 谢书辞赶紧摇头:“我才干不出那么缺德的事儿。” 他这身体就是他自己的,而且原书里这个小反派没有身份没有名字,“谢书辞”这个名字也是他的。 “何出此言?”谢安神色疑惑。 “抢别人的身体,不就是缺德吗?”谢书辞理直气壮道。 谢安失笑,“不过弱肉强食罢了。” 闻言,谢书辞紧了紧眉头。 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自己是新星时代的人,和他们的观念不同很正常。 总之,不知道谢安有没有听信他的话,但他的形象算是勉强保住了。 妖物死后,小镇中恢复了宁静。 谢书辞两人在小镇中修养了两天,青袍道人带阿东离开后,谢书辞也打算带谢安去别的地方。 虽说小瞎子对自己的修为不甚在意,谢书辞却觉得以后难免会遇到类似的事,或许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好运。所以,他决定一边发展的事业宏图,一边想办法帮小瞎子恢复修为,就这么待在一个小镇子里是不行的。 “据说,汴州落坊城会在下月初三开启龙牙秘境,秘境中珍宝无数,无数修士不辞路远蜂拥而至。我亦是在前往落坊城途中遭人陷害。”谢安无声道。 一听“秘境”这两字,谢书辞眼前一亮。 原书里描写过,秘境是存在于异世界的东西,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它们会在人间开启一个通往异世界的大门。通常情况下,秘境里神秘危险,却拥有着修真界完全无法比拟的奇珍异宝,原书中,主角攻那个大傻冒就是一枚狂热的秘境探险者。 “那里面的东西能够帮你恢复修为吗?” 谢安微微点头。 谢书辞兴奋道:“那我们去落坊城吧!” 谢书辞倒不是想去抢什么财宝,他就是想去凑凑热闹,秘境一旦开启,前往的修道之人不计其数,说不定还能撞见主角攻和一些其他配角,而且万一他还能行大运捡个漏什么的呢。 “好。”谢安应道。 不多时,两人收拾行李上路。 走出小镇后不久,谢书辞看到一匹小白马在路边低头吃草。 谢书辞定睛一看,立即傻眼了:“仙鹤?” 他还以为仙鹤早就被犬妖抓死了,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白马一听他的声音,兴高采烈地抬了两下蹄子,屁颠屁颠地跑到他旁边,叼起缰绳往他手里送。 谢书辞顺了顺它的皮毛,回头对谢安玩笑道:“就冲仙鹤这股聪明劲儿,我觉得它修成内丹是迟早的事儿,不如等它有内丹了,刨出来给你吧。” 谢安尚未回应,仙鹤就不满地用蹄子往谢书辞身上蹬了一身的沙子。 “再蹬!再蹬!回头就把你扔在一个荒郊野岭的地儿,别想跟着我们干大事。” 小白马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高傲地甩了甩尾巴,谢书辞不和它一般见识,把所有行李一股脑地架在它背上,回头和谢安慢悠悠地走在一起。 路边风吹野草,浅香弥漫,谢书辞心情舒畅,这难得的宁静和美好,在喧嚣的城市里几乎不可能见到。 “唉,要是那天你也在就好了。”谢书辞无端地叹息道。 谢安侧目朝他看来,面露疑惑。 谢书辞道:“你想啊,那条傻狗把道行分给了我和阿东,我嘛,是个和平主义者,不喜欢打打杀杀,它帮我提升资质我也没打算好好修炼,要是你也在的话,它把道行给你,说不定能帮你恢复修为了。” 听他说完,谢安沉默片刻。 大概这世界上只有谢书辞一个人会有这种想法。 一枚妖怪内丹的珍贵程度,并不亚于秘境里的珍宝,所有人都想据为己有。 片刻后,谢安用手在他肩膀上点了两下,示意他看自己。 谢书辞侧头看过去,谢安唇瓣轻启:“想听故事吗。” 谢书辞好奇道:“什么故事。” “曾经有位修士,他走火入魔时途径汴州,恰好遇到一只两百年道行的妖怪,他杀了妖怪后刨出内丹,使自己修为大增。后来因缘巧合下,他重回故地,走火入魔,又遇到了一只大妖,可是这次他没有取走妖怪的内丹。”谢安神色平淡道。 “他良心发现了?”谢书辞狐疑地问。 谢安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 谢安沉默下来,为何呢?恐怕没有人知晓。 “大概是没有必要了。”谢安道。 “必要”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滑稽。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头,“哦。” 直觉告诉他谢安话里有话,可是深思一下,又品不出什么意思。 数日后,两人抵达了落坊城。 落坊城坐落于汴州东南方向,是一个骆驿不绝的大城镇,由汴州第一大仙门赫连氏镇守。 城门外,谢书辞伸长脖子左顾右盼,身边不时经过一辆精美不凡的马车,一些穿着各异的仙门弟子井然有序地往城门里走。 恢宏的城门之下,驻守在门外的赫连家弟子一袭月白长袍,仙气飘飘,对待其他仙门的弟子落落大方彬彬有礼。 “好多人啊。”谢书辞感叹道。 谢安站在他身旁,对周围一切并不感兴趣。 此时旁边路过几名女弟子,其中两个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频频朝谢安看来,眼神含羞带臊,还互相推搡着想来结识一下。 谢书辞不怀好意地撞了下谢安的肩膀,低声说:“这已经是第十七个偷偷看你的女弟子了,要不去认识认识?” 谢安抿唇扫了他一眼,“不必。” 谢书辞一副老大哥的派头,拍了拍谢安的肩膀,说:“你有这份觉悟是好事,毕竟你年纪还小,男人就要干大事,儿女私情往旁边放一放……” “二位公子,可要进落坊城?” 谢书辞话音未落,一道爽朗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谢书辞侧目一看,是一位身穿红衣长相英气的女子。 那女子眼神直白大胆,自然而然落在谢书辞身上,虽刻意接近,却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 谢书辞疑惑地问:“你还好吗?我们不进去,来这里干什么?” 女子:“……” 女人翻了个白眼,没再搭话,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队伍。 谢书辞一脸懵逼,甚至听见她和同伴抱怨道:“又来一个闷葫芦,无趣。” 谢书辞委屈地指了指自己,问谢安:“她说我闷葫芦?我他妈多有趣的一个人啊,她怎么这么不识货?” 谢安忍俊不禁地附和:“她不识货。” 谢书辞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牵着仙鹤往女子那边靠近,仙鹤是匹聪明的好马,知道自己主人心情不好,经过女子身边时,故意往女子身上蹬了一脚沙子。 “啊!”女子低叫一声,抬头怒目而视,“长不长眼睛啊你?” 谢书辞诡计得逞,回头朝女子做了个鬼脸,趁女子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又将头转了回去。 女子对上他的视线,看见他脸上滑稽的表情,倒也没生气,冷不防地笑了出来,觉得挺有意思的,若是将其炼成炉鼎…… 她正想拔腿追上去,面前就多了一道身影。 白衣少年挡住她的去路,垂眸自她身上一扫而过,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有种被人用刀抵着脖子的错觉。 冷汗沿着额头滑落下来,她僵立在原地,直到少年缓步离开,女子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立刻对同行人道:“此人不简单。小思,你跟上去,别被发现了。” 一位身材矮小的女子抱拳道:“是。” “等等——”红衣女子将人叫住,“他年纪与你相仿,长相也不错,被发现了可以色。诱保命,将其修炼成你的炉鼎。” 名叫小思的女子红着脸跺了下脚,“别胡说。” 红衣女人嗤笑道:“好看的男人嘛,不炼成炉鼎多可惜啊。对了,前面那个留给我,我挺中意的。” “知道了!” 第23章 (含入v通知) 进入落坊城后,看着来来往往的仙门弟子,谢书辞碰了碰身边的谢安。 “谢安,在这儿不会遇到你的仇家吧?”谢书辞担忧问道。 谢安淡淡道:“不必担心,即便遇到他们也不会动手。” 谢书辞半信半疑地点了下头,看来小瞎子并不担心他的身份被发现,而且这里聚集着各门各派的修士,量他们也不敢轻易出手。 “行吧,咱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来,我再带你四处转转。” 谢安轻微点头,不经意间侧头看向后方,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 谢书辞对此一无所知,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瞪大双眼好奇地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路人。 秘境即将开启,落坊城外来的修士以及一些凑热闹的凡人简直不计其数,装潢稍微富丽一点的客栈住满了身份尊贵家世显赫的有钱人,谢书辞两人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正常一些的小客栈,掌柜的是个老大娘。 收拾好了细软行李,把小白马丢进马厩,他就揣着一兜银子,迫不及待地拉着谢安出了门。 “大娘,咱落坊城有什么好玩儿地方吗?”谢书辞问道。 客栈生意特别好,赚了不少银子,老大娘眉开眼笑地说:“今儿啊,满江堂那边可热闹了,说是搭了个台子给各位道长比武,若是成为擂主的话,直到秘境关闭之前,都可以在满江堂随便吃喝,不收银子。二位客官也可以去看看。” 谢书辞一听,高高兴兴道了谢,领着谢安就离开了客栈。 他虽然不喜欢打打杀杀,但比武啊!这是满足男人的虚荣心最直接的方式,简直就是男人的浪漫,谢书辞一定得去凑凑热闹。 谢书辞问了一路才找到满江堂所在位置,途中还嘴馋,买了两串小糖人,本想给谢安一串,可他不吃,谢书辞就一手一个,大摇大摆地走在人群中间。 “卧槽!人类的腰真的可以这么软吗?” 路过一处艺馆,门边的小台子上一位白衣舞女正在下腰,那柔软的身段看得谢书辞一脸震撼。 与他的一惊一乍相比,谢安太安静了。 不知是因为长相太过卓越,还是气质过于疏离,来来往往路人但凡看见他,虽忍不住多看两眼,却下意识地避着他走,这就导致熙熙攘攘的长街,唯有他们两人身边宽敞舒适。 此时谢书辞的注意力完全被周遭新鲜的事物吸引,若不是谢安时而用手拽他一下,他几乎要丢下谢安自己去看新鲜了。 就这么慢吞吞地来到满江堂,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路人,谢书辞踮起脚尖往前面看了一眼,隐约看到擂台上两个身着各异的修士正在斗法,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但他隔得太远了,实在看得不爽。 “谢安,这里人多,你跟紧我一点儿,别走丢了。”谢书辞回头叮嘱道。 谢安点头,自然地伸手抓住谢书辞空出来的一只手。 “好!” “赫连诸果真天赋异凛!” “是啊,年轻一辈里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我看啊,今天的擂主就非他莫属了!” 前排爆发出巨大的叫好声,谢书辞牵着谢安使劲往里挤,谢书辞像条泥鳅似的,很快就挤了进去,但谢安显然不喜欢做这种事,两人中间隔了三四个路人,谢安想用力把谢书辞拉回来,可谢书辞像条几百年没出过门的小狗一样,一出门就撒了欢地往前跑。 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很快就被分开了。 此时,谢书辞浑然没发觉自己身边少了个人,他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挨了几顿骂终于挤进了前排。 身穿月白长袍的弟子手持一柄银色软剑,动作行云流水,表情张扬肆意,一个箭步上前,与对面的弟子火烈交锋,但剑刃刺向对方时,柔软的剑刃忽地向水蛇一样缠住弟子的手臂,弟子痛呼一声,手臂一软,武器瞬间掉落在地。 手持软剑的弟子丝毫不犹豫,反身一脚将对面弟子踹下了擂台。 “厉害!”谢书辞兴高采烈地同众人一起鼓掌,台下叫好声不断。 赫连诸走到擂台边缘,将弟子的武器踢下擂台,一手握着软剑抱拳道:“承让。” 他表情不加掩饰的嚣张,似乎不将摔落在台下的弟子放在眼里。 弟子臊红了一张脸,连滚带爬地捡起武器,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谢书辞正在看热闹,冷不防地被他往旁边一拨,脚底下没站稳,歪歪扭扭朝前边倒了过去。 “草你长不长眼睛啊?” 谢书辞向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没摔个狗吃屎,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摔跤,他谢小辞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正要往回走时,却被擂台上的赫连诸叫住了:“这位兄台也想试试?” 谢书辞疑惑地回过头,发现台上的弟子将剑抱在怀中,面带戏谑地看着自己。 谢书辞狐疑地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赫连诸挑眉,“不然?” “不了不了。”谢书辞忙摇头,他就是想凑凑热闹,让他上去和人比武,那不纯粹是丢人现眼吗。 赫连诸冷哼一声,将下巴一抬,轻蔑道:“懦夫。” 谢书辞脑门上冒出三个大大问号,“你骂谁懦夫?” 谢书辞就纳闷了,他好端端地在旁边站着,先是被人推了一把不说,还莫名其妙被人骂懦夫,他就是个和平主义者,他招谁惹谁了啊? “连与我上台比武都不敢,不是懦夫是什么?” “谁说我不敢?我就是给你留面子,怕到时候丢脸的人是你。”谢书辞吹得跟真的似的,还学着弟子的模样,不屑地抬起了头。 赫连诸是同辈中难得一见的天才,在仙门里宛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从来没人敢这么小瞧他! 如今被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的散修嘲讽,他登时怒火中烧,“那我们比试比试,看看究竟丢脸的是谁!” 谢书辞哪儿敢上去啊,他就只能耍耍嘴皮子功夫,上去了还不得被人追着打? “我偏不和你比,你能拿我怎么样?”谢书辞破罐破摔,“我爱好和平,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赫连诸险些气歪脖子,“废话少说,是男人就上来!” 谢书辞觉得自己不是,他目前还是个身心都纯洁男孩纸。 谢书辞刚想说话,身后响起了一道润朗的男声,声音中掺杂着浅浅的笑意,声色不大,却清晰悦耳。 “这位公子随身带着青铜药鼎,应当是位丹修。赫连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求一位丹修与自己比武,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谢书辞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位坐在木制轮椅上的男子。男人长相不凡,气质温润,脸上悬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当谢书辞看来时,他轻轻颔首,以示回应。 闻言,台上的赫连诸和台下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了谢书辞身上。 为了方便,谢书辞从小镇出来时买了一个佩囊,相当于现代社。会里随身携带的包。他在佩囊里装了不少银子和丹药,顺手也放进了一个青铜鼎,他想着这东西没什么用,说不定可以找个当铺把它当了。 见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在自己的小佩囊上,他也慢慢低下头去,发现小青铜鼎露了半个角在外面,他干脆把青铜鼎拿了出来。 “当真是青铜药鼎!” “这位公子当真是丹修!” “赫连家的弟子果真有派头啊,居然要挟一位丹修与自己比武?也不怕说出去笑掉别人的大牙?” “是呀,头一回见到有人找丹修打架,真不要脸。” 丹修一般都心地善良医者仁心,并且需要特殊的体质,因此丹修极其罕见也极其珍贵。在修真界的各类修士里,丹修绝对是地位最为崇高的。虽然他们一般没有实力保护自己,但在修真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绝对不能轻易伤害丹修,否则将会受到百家仙门弟子的追杀。 这个设定就跟战场上的“红十字”一样,是绝对不能侵犯和伤害的存在。 眼见讨论声越来越强烈,其中不乏一些眼红赫连诸天赋,落井下石的人。 赫连诸脸色越来越难看,咬牙问道:“你是丹修?” 谢书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扬起自己手里的青铜药鼎,反问道:“你觉得呢?” “还好意思质问别人?” “青铜是炼药鼎里最为珍贵的一种材质,通常只有底蕴深厚的丹修世家才拿得出手。” “不知这位兄台可否炼成回魂丹?在下已备好了所需药物,兄台若能炼得出,在下必定以重金答谢。” 谢书辞难得享受一次众星捧月的待遇,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小意思、小意思,我不是那种在乎钱的人,炼丹纯看心情。” 谢书辞这个牛皮大王,吹起牛来一点都不带心虚的。 赫连诸哪里被这么口诛笔伐过,但仙门有规矩,绝对不能轻易和丹修结仇,就算是他们赫连家,也有不少丹药需要请求其他丹修帮忙炼制。 并且丹修数量极少,所以惺惺相惜,一旦有门派伤害或截取丹修的东西,就将面临所有丹修的仇视,恐怕自此后再也得不到一粒丹药。 此刻他有火不能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一个丹修,不好好在家炼丹,跑这里来干什么?” 谢书辞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家住太平洋啊?管得这么宽。” 赫连诸差点没气得吐血,满江堂的主事眼看事情发展不对劲,立马出面打圆场。 “大家稍安勿躁,以免让这位丹修公子受到惊吓。今日一事实属意外,为了向公子赔罪,秘境关闭之前,公子可与同行人在满江堂用膳,本店分文不收。” 主事站出来为赫连诸解了围,其他人便没有继续争论。 谢书辞哪成想凑个热闹还能被馅饼砸中,一时间有些飘飘然了。 与此同时,人群后方突地响起几道疾驰的马蹄声。 几位赫连家的弟子自马背飞身而起,从众人头顶掠过,轻盈地落在了擂台上。 “师兄,大事不好!合欢宗的十二名女弟子尽数惨死了在城中!”一名弟子在赫连诸面前半跪了下来。 此话一出,在场修士的神色纷纷凝重起来。 合欢宗的“炉鼎”修炼法一直为外界所不耻,可没有人敢质疑她们的实力,此次为秘境而来的弟子大多是各门各派实力强横的弟子,合欢宗也不例外,谁有能力让十二个修为高深的弟子同时死在城中? 就在众人疑惑时,弟子颤声道:“这十二具尸体,均被人一刀横断金丹,划破命脉。此人心肠歹毒,杀人手法与杀戮道……” 说到这里,弟子牙齿打颤,面露惶恐。 人群中响起无数抽气声,一些意气风发的年轻弟子通通变了脸色。 谢书辞听了原本有点害怕,但是发现其他人似乎比他更害怕,他不禁有些疑惑,他害怕便罢了,这些习惯了打打杀杀的修士怕什么? 这时弟子又道:“此人心肠歹毒,杀人手法与杀戮道——萧寻别无二致!” 谢书辞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第24章 (三合一) 若说赫连诸是年轻一辈里名声鹊起资质绝佳的天才, 那么萧寻就是天才中的怪才。 传闻,他降生那日天生异象,十二只惊羽鸟挥动着火羽在萧家坐落的仙山上飞了整整十二圈。 惊羽鸟的翅膀拖动火色的流光, 将万里夜空映得恍如白昼, 在萧寻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惊羽鸟声声啼鸣, 如古老悠久的铜钟,场面久久震撼人心。 世人都以为,修真界迎来了一位可以统领百门的人物, 只可惜此子天生心性恶劣, 年仅九岁就参悟了杀戮道,自此剑走偏锋,成为了一个臭名昭著令修真界人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弟子一语落闭, 在场修士无一不是面色铁青。 “竟是那厮……” “逍遥门前些日子不是声称萧寻已死,并且撤回了追杀令吗?” “萧寻这人诡计多端,兴许是用了什么手段蒙骗了逍遥门。” 就在众说纷纭时, 谢书辞面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开口道:“先前逍遥门刻意隐瞒萧寻的行踪, 而且没有任何信物能证明萧寻已死,口说无凭,不可尽信。” 此话一出, 一片哗然: “逍遥门在说谎?” “为何?” 男子虽身有残缺, 气质却相当不凡,脸上挂着气定神闲的笑, 淡淡道:“兴许是有把柄落在萧寻手里,不希望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故而出此下策。” “有道理!” “这么说……萧寻本尊就在落坊城中?” 谢书辞反应过来打了个寒颤, 他果然逃不过剧情的安排, 无论如何也要遇到萧寻吗? 就在此时,擂台上的赫连诸一跃而下,他一改方才的嚣张跋扈,神色凝重,抱剑对众人道:“萧寻出现在此地,恐怕也是为秘境而来。他如今杀害十二名合欢宗弟子,难保不会对其他门派弟子下手,请诸位助我赫连家一臂之力,务必将其斩于落坊城!” “对对对没错!” 谢书辞一听,立马忘记跟他的愁怨,附和道:“咱们这儿这么多身手不凡的修士,还怕他区区一个萧寻吗?你们一出马,天王老子都能拿下!” 被谢书辞这么一吹,众人顿感热血沸腾: “公子说得有道理。” “咱们人多势众,再说赫连主家就在城内,难道还怕了一个萧寻不成?” “是啊,可别忘了,咱们这边还有一位丹修道友,只要有他在,萧寻别想动我们一根汗毛!” 谢书辞:“?”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赫连诸瞟了谢书辞一眼,显然还没忘记从谢书辞身上吃的瘪,冷哼一声便没了下文。 赫连诸与几位修为尚可的修士前往合欢宗女弟子尸首处,其他小修士一想起城中来了一位杀神,就不免惴惴不安,互相结伴回了住处。 谢书辞把青铜鼎放回佩囊,也打算先回客栈,他真担心在剧情的安排下,萧寻下一刻就蹿出来把他给剁了。 要不,跟小瞎子商量商量?咱不要这秘境里的东西了,还是离开吧? 小瞎子…… 想到小瞎子,谢书辞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还没来得及深想,面前就多了两道身影。 “大师兄,他真是丹修吗?我怎么感觉他傻里傻气的。” 谢书辞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位帮他解围的男子,男子坐在轮椅上,身边还跟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 谢书辞看过去时,少年正用怀疑中带着不写的眼神上下打量谢书辞。 “关你屁事。”谢书辞当即翻了个白眼。 随后又朝轮椅上的男子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抱拳礼:“朋友,刚才多谢了啊。” 男子温和地笑了一下,色泽浅淡的眸子像琉璃石一般,里面裹挟着一丝笑意,让人觉得被他注视着是件很舒服的事。 “不必。”说罢,男子还提醒道:“公子日后不要轻易许诺他人炼制丹药,在外也最好将青铜药鼎收起来,丹修之间看似惺惺相惜,实则里面大有文章。” 男子说话文绉绉的,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以往谢书辞最讨厌咬文嚼字的文化人,可是这种“缺点”放在男人身上,谢书辞非但不觉得讨厌,反而感觉另有一番风韵。 谢书辞忙点头道:“谢了啊朋友。” 男子身边的少年翻了个白眼:“谁跟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是朋友?” “闻风,住嘴。”男子眉头微蹙,轻声斥道,随后对谢书辞道:“公子请见谅,闻风心智尚不成熟。” 谢书辞原本有点生气,听男子这么说,立刻似笑非笑道:“没关系,我理解,小屁孩儿嘛,我从来不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 闻风瞪起眼睛,“你……” “闻风!”男子加重了语气,闻风立刻偃旗息鼓,趁男子不注意偷偷瞪了谢书辞一眼。 男子又道:“公子,恐怕近几日落坊城不会太平,你与同伴要多加小心。” “……”谢书辞脸色一僵。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男子见他神色呆滞,轻声喊道:“公子?” 谢书辞张了张口,哑然无声。 “公子?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小瞎子…… 他那么大一个小瞎子…… 谢书辞懊恼地捶了下脑袋,没时间和两人解释,扬起下巴在人群中寻找起来,“我先走了!” 人群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哪里还有谢安的身影? “谢安!” 谢书辞着急地在人群中穿梭着,均没有发现谢安的身影,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就为了看个热闹,居然把谢安弄丢了! 谢安看不见也不能说话,身上身无分无,万一遇到什么坏人怎么办?而且,萧寻那个逼就在城中,万一他一个心情不好,把谢安杀了怎么办? “谢安你在哪儿?谢安!” 谢书辞你傻逼吗?居然把小瞎子一个人丢下?要是出了事怎么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要是他遇到仇人怎么办? 找不到谢安的焦急已经完全战胜了对萧寻的恐惧,他俨然忘记,说起自保能力,小瞎子比他强上不止一点半点。 “你好,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子比我高,身穿白衣的少年?他长得好看,但是眼睛看不见也不会说话……” “没见过。” “请问有没有见过……” “没有。” 谢书辞问了几十个路人,没有一个人见过谢安,莫大的惶恐压在他的心头,他迷茫地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眼眶逐渐泛酸。 怎么办? 他把小瞎子弄丢了…… “公子,可否发生了何事?”闻风推着男子走到谢书辞身边。 谢书辞红着眼眶低下头,声线沙哑:“我朋友不见了,他眼睛看不见,身上还没有银子,我……” 男子抬眼往他身后一看,轻声问道:“是你身后那一位吗?” “啊?”谢书辞错愕地抬起头,男子指了指他的身后。 谢书辞回头一看,竟看到谢安就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地靠着路边一堵石墙上。 谢书辞一喜,来不及向男子道谢,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谢安!” 谢安许是听见了声音,往谢书辞的方向看了过来。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谢书辞直接扑了上去,“你去哪里了?不是让你跟着我吗?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知道吗!” 谢安被他扑了个满怀,后背撞在石墙上。 他修长的手指扣住谢书辞的下巴,扬起他挂着两条泪痕的脸,兴许是明白这些眼泪的意义,谢安阴沉的脸色有所缓和。 “跟着你?”谢书辞看见谢安说了三个字,其中不乏嘲讽意味。 就,谢书辞蹿得跟只候似的,别说一个瞎子追不上,换成其他人也未必追的上。 谢书辞倒打一耙的功力和他吹牛皮的功力不相上下,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就往前走了一点,你就不见了!担心死我了,万一出事儿了这么办?” 大抵是谢书辞的话取悦了他,谢安勾唇一笑,用手指抹掉谢书辞的眼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声道:“我没事。” 谢书辞也缓过神来,他撑着谢安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试图给自己挽尊:“哎呀,我这是跑太快被风刺的,你可别误会,我七岁之后就再也不哭了。” 谢安:“……” “啧啧啧。” 谢书辞还没把眼泪擦干净,就听见旁边一道惹人烦的声音。 “吹牛的时候能不能先把眼泪擦干净再说话?瞧你那点儿出息。”闻风嗤笑道。 话音刚落,他就收获了三枚眼刀子……噢不,是俩枚,这其中有个瞎子,应当看不见他。 男子横了他一眼,旋即又一脸歉意地对谢书辞道:“请见谅,童言无忌。” 谢书辞:“……” 闻风:“ ……” “师兄!”闻风恼怒道。 谢书辞也反驳道:“他还童言无忌?我看是胡言乱语还不差不多,我都说了,这还跑太快被风刺的,小聋子!” 听着两人拌嘴,男子无奈地摇头,就在这时,他目光转移到墙边的少年身上。 少年长相极佳,器宇不凡,即便静立不动都像一幅跃然纸上的墨画。 男子眼中的赞叹不加掩饰,只是自小谨遵教诲,匆匆一眼后就收回视线,绝不让人觉得逾越。 突然,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合欢香。” 争吵的两人听见他的话,纷纷止住了话头。 谢书辞纯粹是对“合欢”这两个字敏感,毕竟刚刚才得知合欢宗的弟子被萧寻杀了。 闻风听后耸了耸鼻子,皱眉道:“合欢宗的弟子不是全死了吗?” 谢书辞拱了拱鼻子,像只小狗似的,闻到了空中淡淡的香气,他循着香气的源头嗅了过去,最终,停在了谢安面前。 三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了谢安身上。谢安抱臂靠在墙头,神色淡淡。 “合欢香”这种东西,一听就知道与合欢宗脱不了干系,联想到合欢宗十二名女弟子全部惨死萧寻之手,谢书辞脸色不禁一僵。 闻风神色一肃,做出一副干架的姿势挡在轮椅上的男人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谢安。 谢书辞一见,当即也顾不上其他,挡在谢安面前,回瞪着闻风。 “住手。”男子呵斥道,并一把推开了闻风。 “可是……”闻风似是想说什么。 男子皱起眉头,轻斥:“不得无礼。” 闻风对男人几乎言听计从,虽心有不满,瞪了谢书辞一眼后,默默退到了男人身后。 “抱歉。”男子满怀歉意地朝谢书辞点了下头。 谢书辞大方挥手,“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跟我道三回歉了,不过我理解哈,毕竟带这个孩子嘛。” 闻风一怒:“你……” “闻风!” 男子无奈道:“公子请见谅。” “没事,本公子宰相肚里能撑船,从来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也不怕撑死你。”闻风气不过,小声嘟囔道。 男子温和地笑了笑,对谢书辞道:“你友人身上有合欢香的气味,可是来之前遇到过合欢宗的弟子?” 谢书辞看了小瞎子一眼,后者对他们的谈话并无兴趣,目光散漫地落在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啊……等等,合欢宗的弟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谢书辞脑中灵光一现。 男子道:“据说合欢宗前宗主喜欢汉州的一种衣料,叫‘朱砂锦’,红似鲜血,薄如轻纱,宗内弟子均着朱砂锦。” 谢书辞后知后觉地点头,说:“我们进城的时候,的确遇到了一群穿红衣的女子,谢安应该是在那里沾上的。对了,这合欢香有什么危害吗?” 男子道:“合欢香是炼制炉鼎的一种媒介,用于催。情,应当是合欢宗的女弟子想……将他炼成炉鼎。” 谢书辞茫然地看了看小瞎子,脑海中回忆着男子的话,想将谢安炼成炉鼎? 炉鼎…… 炉鼎?! 谢书辞以往在书中看到过这两个字。 回味过来后,他的脸色由白转红,瞬间就蔓延到了耳尖,通透的皮肤下鲜艳欲滴。 一群缺德的玩意儿!小瞎子才十六岁!也不能看人长得好看就拐去当炉鼎啊! “走,回客栈!” 谢书辞脸颊滚烫,头顶几乎都要冒烟了,拉起谢安的手就往客栈的方向走,临走前跟两人道了谢。 不明真相的谢安被他拉着往回走。 半路上,谢安回拽了一下谢书辞的手,谢书辞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过来,耳根的热度还未完全消散。 “炉鼎是何物?”谢安脸上露出一抹困惑。 “……” 禽兽啊! 小瞎子连炉鼎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居然想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瞎子炼成炉鼎? 简直不是人啊! 谢书辞憋着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总不能直接告诉小瞎子,炉鼎就是要被人这个那个然后榨干精华…… 靠!说不出口! 见谢安还在等自己回答,谢书辞含含糊糊说:“就……炼丹的……” 谢安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是一桩美事,你为何紧张?” 谢书辞就差没吐血了,“对身体不好,我带你回去把身上气味洗掉!” 被这件事打了个岔,谢书辞短暂地忘记了姓萧的那个杀神还藏匿在落坊城中。 回到客栈,谢安在屏风相隔的另一边沐浴。 淅沥沥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 谢书辞躺在榻上琢磨萧寻的事,无论萧寻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谢书辞觉得离他远一点终归是件好事,还是趁早离开落坊城比较好。 不知何时,屏风后的水声消失了。 “你洗完了吗?我有点事跟你说……” 谢书辞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跳下来,大步绕到屏风后面,看到眼前的画面,声音一下子顿住了。 谢安背对着他站在屏风下,湿漉漉的墨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精壮白皙的后背上,发梢扫在腰部以下的位置。他皮肤上的水路还未擦干,沿着白玉一般的皮肤纹理向下滑落,手臂苍劲有力,双腿笔直修长,或许是听见身后的动静,他骤然回过头来,绝美的侧脸沾上一些湿意,眉眼朦胧,如雨后青山,神秘又引人入胜。 谢书辞甚至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他清瘦的下巴一路划过喉结和锁骨,太太太他妈诱人了! 将这么一具完美的身体炼成炉鼎……大概是房间里雾气太多,谢书辞感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操!谢小辞!住脑! “谢书辞?” 他看见谢安唇瓣微动。 谢书辞立马捂住口鼻,生怕被小瞎子发现自己正在偷窥。按理说,大家都是男人,看到就看到呗,可谢书辞心虚啊,不想被他发现。 没听见回应,以为谢书辞不在,谢安把头转了回去。 谢书辞小心翼翼往后挪着步子,谁知右腿刚落地,谢安就敏锐地看了过来,谢书辞当即停下动作,一动不敢再动。 他忘了,小瞎子听觉好的不得了。 于是,在被迫的情况下,谢书辞屏住呼吸,硬生生站在原地看着谢安慢条细理地穿上衣服,期间目光游移不定,但最终还是会回到谢安身上。 他身上每一寸都很好看,举手投足像一幅画般,看得谢书辞心如擂鼓,紧张得头皮都要炸裂开来。 谢书辞心乱如麻,以至于没有发现,谢安在垂首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傍晚,两人到客栈大堂用膳。 谢书辞一改平日的絮絮叨叨,也不搞一些幼稚的幺蛾子,整个人安静得不像话。 谢安则跟在他身边,一同沉默。 饭桌上,谢书辞闷闷不乐地往嘴里扒饭,他觉得他是被原身的记忆影响了,在看到小瞎子裸背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浮现了许多很不好的画面……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平时bl小说看多了。 现在面对谢安,他总有点不自在。 他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同一时间,谢安拉住他的手,他下意识地往回缩,谢安没有松开,反而扣得更紧,甚至让他感觉有些痛。 谢安用冰凉的指尖在他掌心写道:“为何不说话。” 谢书辞道:“我决定做一个惜字如金的人。你不知道吗,大侠都喜欢装神秘。” 谢安脸色微沉,“你还想当大侠?” 看到他瞬间沉下去的脸色,谢书辞想起自己把他送走那一次,估摸小瞎子听了这话,又以为自己当了大侠就得丢下他。 算了,谢小辞别他妈瞎想,小瞎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多无辜啊。 谢书辞是个情绪化的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笑呵呵地说:“我没想当大侠,也不惜字如金,那不适合我,我觉得我当个混子吹吹牛就挺好的。” 谢安垂眸一笑,“你的想法不错。” 谢书辞一点没感觉出他的揶揄,以为人夸他呢,特别臭屁地说:“那是当然。对了,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谢安抬首,“什么。” “我们不去秘境了……” 谢书辞话音未落,大堂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是你们?大师兄,我们换一家客栈吧。” 谢书辞回头一看,来人正是不久前遇见的闻风两人。 谢书辞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换!你赶紧换!谁不换谁是孙子。” “大师兄,我们走吧!”闻风朝谢书辞翻了个白眼。 轮椅上男子缓缓摇头,双臂撑着扶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闻风见状立刻想上前扶他,结果被男子婉拒。 “闻风,相逢即是缘,我看你与这位公子志同道合,兴许能交上朋友。”男子扶着门框站直身体,眼神和煦,笑容温润。 谢书辞和闻风几乎异口同声道:“就他?谁跟他志同道合?”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扶着门框艰难地迈过门槛,闻风想上前搭把手,最终还是咬着牙关一动不动,直到男子两条腿安全落地,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将木制轮椅搬了进来。 男子重新坐回轮椅上,随后歉然地笑了笑,说:“让两位见笑了。” 谢书辞摇了摇头,“没有。” 他对这个替自己解围、性格温柔中带着坚韧的男子印象很好,见大堂没有空位,干脆挤到谢安身边,招呼他们一起坐。 谢安还是老样子,对周围的事不感兴趣。 “在下楚归意,这位是我师弟,楚闻风。” “哦,我叫谢书辞,这个是我……弟弟,谢安。” 谢安长睫微垂,谢书辞从桌下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谢安唇角轻扬。 楚归意点了下头,“两位为秘境而来?” “对啊,不然我们大老远跑这里来干嘛。” 谢书辞刚说完,楚闻风就奚落道:“你一个丹修,带一个瞎子来和各大仙门的弟子抢宝物?” “不行啊?谁规定的?我们想来就来,你师兄还带着个小屁孩来抢宝物呢。”谢书辞不甘示弱地呛声道。 “你能和我师兄比吗?我师兄可是瀛洲第一……” “闻风!” 楚闻风话还没说完,楚归意高声打断,一向待人亲和的他,神情竟有些愠怒。 楚闻风似是想起什么,脸色一白,眼神难掩黯然,将头低了下去。 楚归意恢复冷静,“让你见笑了。我和闻风来这里,只是碰碰运气。” 谢书辞感觉他们两个人的情绪在楚闻风的那句话之后,都变得有点奇怪。 谢书辞虽然好奇心重,但也不想刻意去探查别人的私事,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提醒二人道:“楚公子,我劝你们回去吧。萧寻那厮就在落坊城中,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杀人魔,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出现在这里肯定也是为了抢夺秘境里的宝物,你们抢不过他的。” 而且,萧寻那个逼有主角光环护体,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主角攻那傻冒也抢不走。 他话音刚落,一直沉默静坐的谢安缓缓将头抬了起来。他空洞的眸子朝谢书辞看了过来。 谢书辞对此一无所知,继续对二人说:“在小命儿面前,宝物什么的都是浮云。楚公子,我看你也不是贪图宝物的人,带着你家熊孩子赶紧回去吧。” 楚闻风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谢书辞的话,只是一脸沉重道:“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进入秘境里面。” 楚归意听后将头低了下去,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我并非贪图宝物,只是……” “你们也都听见了,萧寻就在落坊城,还杀了合欢宗的女弟子,他这个人渣一向没有底线和原则,你们会没命的!”谢书辞劝解道,他全然没有发现,身边的谢安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墨来。 楚归意笑道:“多谢公子好意,但我和闻风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如你所说,萧寻此人波谲云诡杀人如麻,你与谢小公子应该尽早离开才是。” “唉,你们真不要命啊?萧寻可是……”谢书辞无奈地说。 谢书辞提起萧寻时,眼神和表情有着难掩的恐惧。 楚闻风见他怂唧唧的模样,奚落道:“你们丹修就这么胆小怕事?” “你放屁!”谢书辞一拍桌子,下意识骂道,“我在峡谷一打九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谢书辞没说错,是还没出生,那时候作者还没写这本书呢。 楚闻风从上到下瞟了他一眼,最后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一打九?是一只脚踩死九只蚂蚁吗?” 谢书辞怒不可遏,他皮肤白,一着急就容易上脸,脸红彤彤的,眼睛湿润明亮,“你胡说八道!像你这样的熊孩子,我拿瑶妹都能单杀你!” 楚闻风听不懂他嚷嚷的“瑶妹”是什么,只管嘲讽:“我这样的熊孩子,一拳能打死十个你信不信?” “你这样的熊孩子我一口能吃十个!”谢书辞不甘示弱道。 谢书辞手臂往谢安肩上一搭,趾高气昂道:“你再惹我,我就让谢安教训你。” 谢安没有回应,神情发冷,大手扣住他的手腕,将手臂从自己肩上挪了下去。 楚归意也看了楚闻风一眼,示意他收敛,后者不甘心地剜了谢书辞一眼,随后气哄哄地闷了一口茶水。 楚归意及时转移了话题:“谢公子其实并非丹修。” “嗯?”谢书辞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你的青铜药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并且,你体内看似灵力充沛,实则完全不知如何运转,谢公子应当极少使用灵力。” 谢书辞道:“归意,你好聪明啊!我的确不是丹修,也不知道怎么运转灵力。” 楚闻风冷笑道:“原来连丹修都不是,纯粹是个废物。修道之人责任之于天下苍生,你空有一副资质,简直暴殄天物。” 谢书辞回呛道:“你嫉妒啊?” “我嫉妒你?太看得起自己吧。像你这样的人,恐怕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放屁!”谢书辞骂道,随后他正了正神色,说:“我其实从小就有一个理想,我想当上海贼王。” 闻言,三人脸上同时出现了一丝疑惑。 “贼王?” “上海是哪个地方?” 谢安侧目朝他看了过来,神情不解,唇瓣微动,“不当大侠,当贼王?” 谢书辞:“……” 靠!他跟这三个古代人有代沟! “你们会不会断句啊?是当上、海贼王,咳咳……”谢书辞站起身,学着某飞的标志性动作,“我的目标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三人:“……” 楚闻风一脸震惊,“原来你喜欢男人!” 谢书辞:“???” 楚归意淡笑道:“谢公子不惧世俗眼光,楚某佩服。” “……” 小瞎子似乎并不意外,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谢书辞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帧小瞎子赤。裸的背影,脸颊热腾腾地烧了起来,他猛地低下头,坐回原位,怒道:“你才喜欢男人!我跟你们说个屁,一群孤陋寡闻的家伙。” “走,回房间。”谢书辞拉起谢安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房中只有一张床榻,谢书辞郁闷地踢掉鞋子躺了进去。 谢安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了半晌,坐了下来。 他拉起谢书辞垂在旁边的手,在他手心写道:“你讨厌萧寻?” 谢书辞扭过身看着他,“是啊。” 谢安眸色深沉,“为何。” 谢书辞气儿消了不少,他双手枕在脑后,不假思索道:“他修杀戮道,手上沾满了鲜血,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心理还十分黑暗扭曲。” 谢安静静听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从谢书辞这个角度看,他下颚线的弧度十分明显,薄唇微抿,长睫盖住黑眸。 “你怕他?”谢安又道。 谢书辞犹豫片刻,他觉得说怕丢人,但是他也不是没在谢安面前丢过人,干脆点头道:“怕。谁不怕他啊,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就是想着要离他远远的,谁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我告诉你啊,以后你也离他远一点,看见他就跑,千万不要犹豫。” 谢安靠在床头,沉默许久后,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见了他,你会哭吗?” 谢书辞:“……” 他十分坚定地摇头,“不会!就算我哭了,他也一定是被风吹的。” 谢安笑了一下,没再回应。 当晚,谢书辞早早就睡了。 翌日醒来后,他带着谢安去大堂吃早饭,顺便想打听一下关于萧寻的事。 两人来到大堂时,看到了楚归意和他的小师弟。 “谢公子。”楚归意朝二人点头示意。 楚闻风打着哈欠,似乎没怎么睡醒。 “别这么叫我,好奇怪啊,叫我书辞就行了。”谢书辞领着谢安坐在了他们这一桌。 楚归意含笑点头,“好。” 谢书辞喊来店小二,让他随便上一笼包子几碟小菜。 饭间,谢书辞问道:“有萧寻的消息了吗?” 楚归意道:“听说逍遥门的大弟子已经赶到了落坊城,兴许不久后就有消息了。” 谢书辞点了点头,见谢安没怎么动筷,给谢安夹了个肉包子放进他碗里,“你正在长身体,多吃一点。” 谢安颔首点头。 楚归意忽然问道:“书辞,你并非丹修,为何会随身带着青铜药鼎?” “我临走前师兄塞给我的,不知道有什么用。”谢书辞道。 “你师兄是丹修?” “不知道,丹修那么珍贵,我家就是个小仙门,应该没有丹修,可能他觉得这鼎是个好东西,就塞给我了。” 楚归意拧眉道:“青铜药鼎是所有药鼎中最为珍贵的,修真界拿得出青铜药鼎的丹修无一不是家世显赫底蕴深厚。” “你想说我家那个破仙门底蕴深厚?别扯了,我们连个扫地的弟子都没有,上到大师兄,下到刚入门的小弟子,每人打扫一天,家主还特别抠搜,一双鞋子修修补补七八年舍不得换,我家要是底蕴深厚,这世上就没有穷人了。” 楚闻风调侃道:“兴许是哪个不识货的弟子捡到青铜药鼎,随手就送给你了。” 谢书辞点头道:“还真有这个可能。” “暴殄天物。”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半个身子靠在谢安肩膀,豪气道:“我已经决定了,从今以后我要成为一位丹修。” 不用打打杀杀,地位还特别崇高,谢书辞觉得这简直就是为了自己量身打造的。 楚归意道:“书辞心性不错,的确适合丹修。” 谢书辞扬起脑袋,笑吟吟地说:“那是当然。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练出一种丹药,能治好谢安的眼睛,最好也能治好你的腿,至于楚闻风嘛,我就给他炼一个伸腿瞪眼丸。”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闻风一脸嫌弃:“毒药?一吃就死的那种?” “不识货。” 楚归意笑了笑:“书辞,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可惜,我和谢小公子的身体,无论服用任何丹药都恢复不了。” 谢安眸光一暗,抬眼朝楚归意望了过去,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为什么?”谢书辞不解道。 楚归意正想说话,谢安突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楚归意看了他一眼,但是并未在意,毕竟走火入魔并不十分光彩,谢小公子兴许是不愿在人前提起。 楚归意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书辞,丹修中不乏心怀不轨之人,在外人面前,你不要轻易使用青铜药鼎。” 楚闻风哼笑道:“他在满江堂众目睽睽之下都拿出来了,恐怕早就在落坊城中传遍了。看他的穿着就知道只是一阶散修,身后没有傍身的仙门,我看啊,他手上的青铜药鼎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卧槽?我不是听说,丹修地位很高吗?怎么还有人敢抢我的东西?”谢书辞震惊道。 楚归意道:“丹修地位高没错,只是人性贪婪,人心不古。书辞,如今落坊城中恐怕有不少修士对你虎视眈眈,一个青铜药鼎足以打动所有丹修的心,只要用它做交换,无论炼制什么丹药,丹修都会同意。” “这么可怕?我不要了。我不要这玩意儿了,谁爱要谁要!”谢书辞白着脸摇了摇头,谢安伸手轻抚他的后背,示意他不要害怕。 “你们最好不要离开落坊城,在这里人多眼杂他们不好动手,一旦离开,恐怕就……”楚归意没有说下去,谢书辞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丹修地位的确很高,正因如此,如果真要从丹修手里抢什么东西,就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也就是说,抢夺青铜药鼎的人不止要鼎,还要谢书辞的命。 谢书辞懊恼地往桌上一趴,“什么鬼啊?我不离开,就要被萧寻杀掉;我离开,就要被别人杀掉?我他妈横竖都是一个死啊!” 楚归意歉然道:“抱歉,是我大意了,不应该当众提出来。” 谢书辞摆了摆手道:“跟你没关系,你只是为我解围。” 就在这时,谢安指尖轻轻在桌面扣了两下,吸引谢书辞的注意力。 谢书辞病恹恹地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谢安垂着眼帘,拉起谢书辞一只手,写道:“为何觉得他会杀你。” 谢书辞叹了口气,他总不能说,根据剧情的安排,他迟早是要死在萧寻手里的。 “还能因为什么?我长得英俊,性格又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他呢心胸狭窄,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肯定会嫉妒我,见不得我比他好。”谢书辞长吁短叹道。 谢安:“ ……” 楚闻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开了客栈。 楚归意也忍俊不禁地看了他一眼。 谢安眼眸微眯,暗自磨牙。 第25章 (二合一) “总之啊,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才,就应该离他那种心理扭曲的人远一点。” 谢书辞仿佛没感觉到谢安的无语,继续自说自话。 谢安扯起嘴角, 唇瓣一张一合,“如你所说, 萧寻心胸狭隘, 断然听不得别人贬低他。我曾听说,有一位修士背后说了几句他的不是, 让他知道后, 挑断了修士的手筋脚筋,还亲手捏碎了他的金丹。” 谢书辞脸色一僵,立刻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也别胡说,人家哪儿是心胸狭窄,这分明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大侠都是这风范,我简直太佩服他了……” 谢安似笑非笑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楚闻风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他一脚踏在凳子上, 神情震惊, 拿起茶壶猛灌了一口水之后, 惊魂未定地说:“我看见了逍遥门的弟子——邓风鸣!” 邓风鸣? 谢书辞有点印象,是个炮灰小配角, 几次三番跟萧寻作对, 后面死于萧寻剑下。据说, 此人深受逍遥门门主器重, 他死后, 萧寻和逍遥门的梁子越结越大。 “怎么啦?他长得多丑啊?你看一眼就吓得尿裤子了?”谢书辞奚落道。 楚闻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他又仔细想了一下,说:“他……确实是修士里少有的长得丑的。但这不是重点!” 楚归意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说正事。” 楚闻风点头道:“赫连诸带他去看了合欢宗的弟子尸体,我看他们脸色不对劲,就悄悄跟了上去。” 谢书辞诧异道:“他们好歹也是大修士,居然没有发现你?” 谢书辞本是随口一问,楚闻风却神情一怔,旋即目光闪烁地看向了楚归意。 后者听后反应平平,只是微微昂首,示意楚闻风继续说下去。 楚闻风道:“我听见他们说,杀死合欢宗女弟子的人不是萧寻。” 谢书辞一愣,便听楚归意讶然道:“有人用萧寻的杀人方式,陷害他?” 楚闻风皱紧眉头,神色困惑,“也不完全是。” “那是怎么一回事?”谢书辞疑惑道。 谢安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意味不明地扬起了唇角。 “邓风鸣说,他与萧寻交手过一次侥幸逃生,认得他的剑法。那些尸体上的伤口,的确像是出自萧寻之手,但是功力太过深厚,尸体没有流一滴血,除非萧寻在短时间内修为大增,增长到什么程度呢?可以比肩逍遥门门主的程度,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萧寻就算资质再好,短短时间内也绝对不可能做到。”说这话时,楚闻风神情异常严肃。 逍遥门门主如今已有三百岁,能做到实力与他并肩的修士,修真界屈指可数。 谢书辞不禁打了个寒颤,很明显,此人是个比萧寻还要危险的人物。 “反正邓风鸣的意思是,哪怕萧寻用妖物内丹提升修为或者找了什么秘宝,用最快的时间到达这个程度,也需要几年的时间。” 听到这里,谢书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哦,我知道了。他难道想说,是几年后的萧寻杀了合欢宗的弟子?” 谢安嘴角笑容滞了一下,眸色忽然变得深沉起来。 楚归意听后失笑,解释道:“书辞,你的想法天马行空,但过于荒唐了。逍遥门前不久才向世人宣称萧寻已死,眼下他突然横空出世,还杀了十二名合欢宗的弟子,岂不是给了逍遥门上上下下一记响亮的巴掌?先不论其中真假,逍遥门为了保住脸面,不沦为修真界的笑柄,恐怕会用一些手段。” 谢书辞感觉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听不太明白,皱着一张脸道:“那到底是不是萧寻啊?” 楚归意摇头道:“其中真假参半,只得静观其变。” 事情和楚归意预料得差不多,一个时辰后,逍遥门与赫连氏经过协商,决定暂时封闭落坊城的出入口,直到抓住真正的凶手为止。 这下,谢书辞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四人在客栈待了一天,谢安如同往常一般,借了纸墨写字谢书辞则无聊得发慌,自己做了一副扑克牌,还教会了楚归意和楚闻风,三人打了半天,楚闻风输了个底朝天。 楚归意一开始也输,但他比谢书辞想象得聪明许多,分明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游戏,没过三局就已经上手,谢书辞这个老玩家都险些没打过他。 等谢书辞和楚归意都打累了,楚闻风还意味未尽:“你们不玩了吗?我还没玩够呢。” 谢书辞伸了个懒腰,坐了一下午肩膀又酸又疼,他用胳膊撞了谢安一下,嘟哝道:“谢安小哥哥,给我揉两下肩膀呗?我肩膀特别酸。” 谢书辞这人特会蹬鼻子上脸,前几天还把小瞎子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这会儿就已经心安理得地使唤起人家了。 谢安沉默片刻,微微屈了下手指。 谢书辞的肩膀消瘦单薄,只需轻轻一用力,连骨头都能轻易捏碎。 见谢安没搭理自己,谢书辞扭过头,使唤楚闻风:“小闻子,给我揉揉肩,下回我教你玩一个更有趣的游戏。” 楚闻风眼睛一亮:“真的?诶,谁是小闻子?” “当然是真的,一种风靡全世界,男女老少皆宜的游戏。” 楚闻风面露挣扎,从小到大他还没伺候过别人。 可是最终他年纪小,还是没忍住诱惑,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说:“那你坐过来。” “行。”谢书辞屁股刚离开凳子,一只手就按住他的肩膀,将他身体往凳子上一摁。 “诶……”谢书辞诧异地看向谢安。 后者冷着脸,指挥他背对自己,随后重重地在谢书辞肩上捏了一把。 “——嘶!轻一点!你要谋杀亲哥啊!”谢书辞痛得嗷了一嗓子,回头一巴掌拍在谢安手背上。 谢安牙关一紧,心里有火,到底没有发出来。 他何尝不是平生头一次伺候别人,这双手向来只会掌握如何取人性命,哪里做过这种事?还要控制力道,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 轻了,谢书辞哼哼唧唧表示不满;重了,谢书辞痛得呲牙咧嘴,回头还要数落他。 要是换成其他人,他早就该捏断他的脖子! “轻轻轻……对,就这样,慢慢的,下、往下一点……” 偏偏谢书辞不知收敛,絮絮叨叨个没完。 “谢安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楚闻风来。” 谢安手指力度加重,谢书辞嗷了一声,忙求饶:“轻点儿轻点儿……谢安小哥哥,你首先得知道,我这是骨头,不是砖头。” 楚闻风是个闲不住了,在客栈里待着无聊,就想出去逛逛。 一听他的提议,谢书辞自然是想去的。 但是想到现在萧寻可能就在城中,还有其他人对他的青铜药鼎虎视眈眈,他就有点怂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咱继续打牌?”谢书干笑道。 楚闻风和他打了一天的牌,冥冥中建立了一种莫名的友谊,看谢书辞也不如最开始那么不顺眼了,觉得谢书辞挺好玩的,“你怕了?” “胡说八道!我谢书辞会怕?谁敢对我动手?我告诉你啊,你最好也别惹我,我弟弟玩剑贼厉害,小屁孩可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谢安说他的剑法是花架子,但是能唬得住人就行了。 “谢书辞,你再说一个小屁孩试试?谢安不过比我大两岁,我是小屁孩他是什么?”楚闻风鼓起眼睛道。 “他……”谢书辞狐疑地看了谢安一眼,忽然觉得不对劲,“是哦,谢安大你两岁,为什么你俩看起来不像一个年龄段的人?” “你什么意思?”楚闻风脸一黑。 楚归意担心他们吵起来,哭笑不得道:“谢小公子有着超越年纪的沉稳冷静,心性比闻风成熟太多。” 谢书辞赞同地点头,“没错,你乍乍呼呼跟个小孩一样,和谢安当然不能比。” 楚闻风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这个,自己不也没成熟到哪里去?还比他大五岁呢。 “别废话了,去不去?你要是怕就算了,大师兄,我们去。” “怕?我会怕?也就是谢安不想去,否则……” 他话音未落,谢安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两下,等三人看过去时,他在桌上写道:“去。” 谢书辞:“……” 半柱香之后,谢书辞揣着青铜药鼎,鬼鬼祟祟地走在三人后面。 他一双眼睛忙得很,左顾右盼,“楚闻风,那个人有点可疑,你是个小修士了,到时候你要保护我……哦不,要保护你师兄和谢安知道吗?” 楚闻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里就你最可疑,刚才那小孩还以为你要抢他糖葫芦,你丢不丢脸?” 谢书辞一本正经道:“我是在未雨绸缪。万一突然蹿出来七八大汉要抢东西呢?我已经决定了,要是有人问我要这破玩意儿,为了不拖累你们,我立马就把东西扔出去,然后你带着归意、我带着谢安,我们拔腿就跑,这是我在电视里学到的面对抢劫的小技巧。” 其余三人听得嘴角直抽抽: “电视?” “谢书辞你要真这么害怕,干嘛一个人带你弟弟来这里?找死呢不是。” 谢书辞精神高度紧张,感觉这里处处都是危险,“对了,要是遇到萧寻,你们仨赶紧跑,别管我,也千万别回头。” 要是不幸碰到萧寻,谢书辞估计躲不过剧情安排要死在他手里,但是他不想连累其他人。 “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可能就是我的使命吧。”谢书辞伤感地叹了声气。 谢安对他偶尔神经兮兮的言论习以为常,楚归意也只是觉得有趣,轻轻低笑。 楚闻风则被他恶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骂道:“有病。” “听说了吗?有个修士狎妓被他道侣逮住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据说已经打起来了!” 谢书辞竖起耳朵听路人说话,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招技。女?还被原配逮住了?还打起来了?这是是什么狗血年度大戏啊! “在哪儿在哪儿?”谢书辞双眼发亮,立刻在其他事拋之脑后。 “就前面的弄玉堂……” 楚闻风也听见了路人的对话,和谢书辞对视一眼,眼中金光闪闪,“走?” 谢书辞肯定地点头:“走着!” 两人像撒了欢的兔子,兴致冲冲地往前跑。 谢书辞刚跑没两步,就被谢安一把拽住了挎在身上的小佩囊的带子。 由于惯性,谢书辞像个摇摆钟,以谢安为轴,左右晃了一下。 谢书辞像回弹的溜溜球,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撞在谢安的肩膀上。 “干嘛干嘛!去晚了就看不见最精彩的部分了!” 眼见楚闻风跑在吃瓜第一线,谢书辞恨不得眼睛长出一双腿,赶紧追上去。 楚闻风跑了半天发现谢书辞没跟上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说你能不能快一点儿,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谢安一把摁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谢书辞着急地伸长脖子往前看,谢安拉起他的一只手,在掌心写道:“你不管我了?” “闻风。”楚归意抬手,将楚闻风招了回来,“别胡闹,带坏了书辞。” 楚闻风极其听他的话,依依不舍地往弄玉堂的方向看了一眼,耷拉着肩膀慢吞吞地走了回来。 “师兄,我带坏他?你怎么不怕他带坏我啊。”楚闻风不满地嘟囔道。 感觉到谢安在自己掌心写的字,谢书辞立刻想起了上回的教训,小声辩驳道:“我就是去看看热闹。一会儿就回来。” 谢安道:“这里人多,我怕找不到你。” 谢书辞“哦”了一声,凑热闹的心完全没有被浇灭,他目光在周围环视一圈,看到路边有一个小摊贩,眸光登时一亮,拍了下谢安的肩膀,“等我一下。” 谢书辞跑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又跑了回来,摊开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两条一模一样的铃铛吊坠。 “喏,送给你。我们一人一个,这声儿特别大,你耳朵又好使,听见铃铛声音就知道我在哪里了。”谢书辞献宝似的说。 谢安愣了一下,启唇重复道:“送给我?” “是啊。”谢书辞把其中一条系在腰带上,铃铛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给你系上。” 说罢,谢书辞自然地弯下腰,将手中的铃铛吊坠系在谢安的腰带上。他本身就毛手毛脚,给别人系东西不如自己系方便,折腾了好一会儿,就差把谢安的腰带解下来。 这期间,谢安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垂着纤长的睫毛,眸光垂落在谢书辞身上。 “好了。” 大功告成后,谢书辞直起身来,腰间铃铛晃动,声音清晰入耳。 谢安垂在身侧的手抓住腰间悬挂的铃铛,上面还残留着属于谢书辞的细微的温度,这聒噪的声响,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走走走!”谢书辞从后面推了楚闻风一把,“我还等着看戏呢。” 楚闻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带坏了我,万一跟师兄他们走丢了怎么办?” “哎呀,走不丢啊,听见铃铛声儿就知道他们在哪儿了。”说完,他还回头对谢安说:“谢安,你耳朵好使,带归意慢慢过来啊。” 楚闻风看他猴急的样子,忍不住奚落道:“你不是怕的要死吗?现在不怕了?” “你不懂,人嘛,天生就要看热闹,这就是人生在世的意义啊!再说了,真要遇到抢我青铜鼎的,直接滑跪给他好不好!要不是不幸遇到萧寻,他不想杀我我就不用跑,他想杀我我又跑不了……别磨磨唧唧!谢安,你们跟紧点儿啊!” 谢书辞一边推着楚闻风往前走,一边没忘回头嘱咐谢安两人。 眼看着谢书辞两人跑远了,楚归意眼中含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偏头看向谢安,“谢小公子,我们跟上去吧。” 谢安抬起头来,松开腰间的铃铛,仿佛没听到楚归意的话般,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楚归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他和谢书辞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怎么会是兄弟呢? 就在这时,谢安仿佛有所察觉一般,忽然侧过头来,线条锋利的侧脸透着一丝目空一切的冷意。 楚归意见后眉心一皱,那一刻,他从谢安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将万物看作蝼蚁的傲气和肃杀,仿佛对他来说,世间只有两种人,一种杀得;一种杀不得。 可是,他以往遇到过的这种人,无一例外是以杀戮证道的修士,谢安不过十六岁,怎么立杀意如此浓厚的道心? 楚归意摇了摇头,不想以这种念头来揣测一个少年,大约是自己走火入魔后疏于修炼看错了。 等谢书辞两人跑到弄玉堂的时候,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修士。 人群里面摔砸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铁器互相劈砍,灵力互相碰撞,甚至打得起劲时,路人不断叫好,活像个动物园似的。 虽然外面围了很多人,但谢书辞和楚闻风都是脸皮厚的,猫着腰像条泥鳅似的往前拱,为此没少挨骂。 “打得好!” “大家都来看看啊,这就是赫连家的首席大弟子,背着我到这里偷吃!赫连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草!你个臭婆娘,老子不过就是来玩玩儿,我要是真喜欢美人,还能跟你结成道侣?!” 男子嘴上逞能,没过两招就被身后穷追猛打的女子挑飞了武器,他赤手空拳吃了女子几套连招,被打得节节败退,周围桌椅乱作一团,男子最终不敌,在大堂里抱头鼠窜。 “好!” “打呀!打他个负心汉!” 谢书辞和楚闻风两个人看得移不开眼睛,在旁边煽风点火地叫喊。 “女侠好身手!” “简直是女中豪杰!” “有这样的道侣你还招。妓?你是不是不行啊!” 男子听见后凶狠地瞪了谢书辞一眼,女侠趁机一脚踹在他背上,男子扑通一声,被女侠踩在地上。 “小子,有眼光。”女侠叉着腰,冲谢书辞两人抬了抬下巴。 男子翻了翻眼睛,发现佩剑就掉落在不远处,他咬牙伸手去抓,谢书辞一个箭步上前,将剑踢得远远的。 “你……!”男子抬头怒瞪。 谢书辞哼了一声,“渣男!” 女侠见后朝他抱拳:“谢了,小兄弟。” “不客气!” “你真损啊。”楚闻风乐呵呵地说。 “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男子被女侠绕着弄玉堂追了好几圈,其他人似是见怪不怪,只有几个外来的修士觉得十分惊奇。 “被追的这位,可是赫连家的首席大弟子,赫连决?” “可不就是他嘛,找了个悍妇做道侣,三天两头就得在城里闹上一回。” “哟,我说是哪家的?原来行赫连啊,那可一点都不奇怪。” “大师兄!”人群外围突地响起一声怒吼。 谢书辞随众人回过头去,看见人群自动分开,留出一条通道来。通道尽头处,一脸羞愤的赫连诸走了进来。 “小诸啊,快来救救师兄,把这悍妇抓起来!”男子一看到赫连诸就像看到了救星,捂着脑袋就往那边跑。 赫连诸看着众人戏谑的眼神,俨然是把他们赫连家当成了耍猴戏的。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男子一眼,心想家主是瞎了眼,才会收赫连决做大弟子!如若不是同门的身份摆在这里,赫连决丢的是他们整个仙门的脸,他绝对不会搭理此人! 赫连诸硬着头皮挡在男子面前,对凶神恶煞追过来的女侠说:“陆姑娘,家主传信让大师兄协助我追查真凶,请你以大局为重。” 楚闻风看得啧啧称奇,低声对谢书辞道:“让一个首席大弟子协助师弟追查真凶?赫连诸当着各洲修士的面儿说出来,真是恃才傲物,不给他师兄留一点脸面。” 谢书辞对里面的门门道道不清楚,但也隐约感觉到,此话一出,在场修士的脸色都变了不少,他们看向男子的眼神都变得轻蔑了起来。 身为首席大弟子,不仅要协助自己的师弟,还被师弟明里暗里看不起,这要是换成其他人,岂不是得羞愤而死? 可赫连决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藏在自家师弟身后,像有了靠山一般,趾高气昂地说:“听见了没?要以大局为重!” “赫连决,你瞧瞧你那样儿,还像个男人吗?”女侠咬牙骂道。 赫连诸生怕他们打起来继续给赫连家丢脸,跟女侠匆匆告别后,就领着自家大师兄离开了。 谢书辞和楚闻风没热闹可看,意犹未尽地回到谢安二人身边。 “赫连决真窝囊,躲在自家师弟背后像什么样子。”楚闻风恨恨地说。 谢书辞颇为认同地点头道:“你说得没错,真窝囊。” 谢书辞看了谢安一眼,后者垂首而立,手指拨弄着铃铛吊坠,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楚归意摇头叹息道:“赫连决生不逢时,曾以一手破云枪名声鹊起,若非后辈中有赫连诸这等资质的弟子,他必定是下一任家主的最佳人选。只可惜他自甘堕落,自赫连诸展露锋芒后,足足十二年没有碰过破云枪。” 楚归意脸上流露出一抹对英雄的惋惜。 谢书辞也叹了口气,没办法啊,你十分努力才能做到的事,天才兴许勾勾手指就能做到,无奈又毫无办法,谢书辞都有点可怜起那个叫赫连决的男人了。 谢安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生不逢时,还是有人需要他生不逢时? 是赫连诸有这样的资质,还是有人需要他有这样的资质? 不过都是他人手中的棋子而已。 棋子? 他不知想起什么,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铃铛,缓缓抬起头,将空洞的目光投到谢书辞身上。 只要是棋子,就会有被丢弃毁灭的一天。 第26章 (二合一) 谢书辞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被打了个岔, 就忘记了暗中藏匿的危险,和楚闻风两人在城里上蹿下跳地看起新奇。 后面玩累了,他就带着谢安三人去了满江堂。 满江堂的店小二远远看见谢书辞, 两只眼睛冒着媚光,像个老鸨似的挥着手里的白帕子,老远就喊:“小道长、小道长。” 谢书辞昂首阔步走上前, 下巴抬得高高的, 吊梢着眉问:“你们掌柜的说我可以与同行人前来用膳,可算数?” 店小二哈着腰,“算数!当然算数,我们掌柜的老早就盼着您和您的友人大驾光临了。” 谢书辞故作沉稳地挥了下手, 道:“行, 把你们店里有名的菜都给我上一份。” 店小二笑得极其谄媚,“道长,本店早已为您备好了雅间, 请跟我来。” “带路。” 店小二走在前面带路, 谢书辞四人走在后面。 沿途经过大堂,不少修士侧目朝他们看来,众多目光中试探打量居多。 被众星捧月一般的注视着,这极大地满足了谢书辞的虚荣心。 他昂首挺胸,一副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众目睽睽之下,总不会有人直接来抢他的青铜药鼎吧? 见他跟只骄傲得跟只大公鸡似的,楚闻风冷笑一声,压低声音说:“谢书辞, 你这跟骗吃骗喝有什么区别?丹修?你也好意思。” 谢书辞有点不乐意了, 他回头瞪了楚闻风一眼, “我以后就是丹修了,不算骗人。你要是觉得骗人,有种你就别跟进来啊,在门口等着。” “凭什么?” “那就闭嘴。” 楚闻风一怒,鼓起眼睛看着谢书辞,后者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 “闻风。”楚归意拧眉看了他一眼。 楚闻风怒道:“师兄,你怎么老是向着他啊!他就是个骗……” 他话音未落,走在谢书辞身边的谢安突然停住了脚步。 三人同时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谢安抿起薄唇,回头看向楚闻风的方向。 楚闻风莫名吞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骗子”二字。 大约是楚闻风没有继续说下去,谢安将头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 谢书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谢安的意思,他乐呵呵地回身勾住楚闻风的脖子,笑说:“当着谢安的面儿说我坏话,你说你是不是找揍?” 楚闻风心里有点难堪,那一瞬间他居然被一个瞎子吓住了?但是谢安是个瞎子,他总不能和一个瞎子较真,就颇为郁闷地推了谢书辞一把,闷闷不乐地说:“怎么全都向着你,烦死了。” “害,别生气。”谢书辞大着胆子去拧了把他的脸蛋,被后者一把排掉了手。 “你找死?” 谢书辞不怒反笑,附在他耳边说:“我听说满江堂的烤鸡特别好吃,别生气了,一会儿俩鸡腿儿都让给你。” 楚闻风是个孩子心性,顿时就抛去了不快,“真的?” “真的。” 店小二带他们进入一个房间,里面装潢素雅,还浸着淡淡的熏香。 打着丹修的幌子来满江堂吃喝玩乐,谢书辞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店小二离开前,他从怀里摸出一瓶丹药,什么功效也不知道,反正看起来特别晶莹剔透,想来应该是个好玩意儿,他倒出来一粒塞给店小二。 “喏,这是给你的小费。”谢书辞道。 丹药对普通人来说非常珍贵,就算用不着也能卖个好价钱。 店小二低下头看了看,又目光呆滞地抬起头来。 谢书辞以为他嫌少,又倒了一粒出来,“两粒?” 店小二彻底傻眼,长大嘴巴,瞠目结舌。 谢书辞拧紧眉头,正要去倒第三粒的时候,楚闻风一把将丹药瓶子抢了过去,难以置信地说:“谢书辞你是不是疯了?” “啊?”谢书辞迷茫地看过去,“你干嘛?” 桌边,谢安见怪不怪地笑了一下。 楚归意在一瞬间的怔愣后,也低低地笑了两声。 店小二回过神来,生怕谢书辞反悔似的,忙把两粒丹药藏进袖口中,满面红光,眼角含泪,深深地朝谢书辞鞠了几躬,就差给他跪下了。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见他反应这么大,谢书辞摸不着头脑,嗯嗯哦哦地应了两声。 等人走了,谢书辞不解地看着三人,问道:“不就两粒丹药而已,他至于吗?” 楚闻风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把药瓶子还给他,骂道:“你是不是缺心眼儿?你给他的丹药一看就是上品愈合丹,随便一颗拿出去卖了,都能再买下半个满江堂!人家回了家一准儿把你名字刻碑上当祖宗供起来。” “……”谢书辞张了张口,哑然无声。 半晌,他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脸,问:“真的?” 楚闻风道:“你脑子被门挤了吧?”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随后一脸严肃地看着三人,说:“兄弟们,那我可能发财了。” 楚闻风:“?” 谢书辞目光从三人脸上掠过,小瞎子神色淡淡,楚归意眼神带笑,只有楚闻风跟看智障似的看着他。 谢书辞走到桌边,把自己的小佩囊取下来,向下抖落了两下,一个青铜药鼎和七八个瓶瓶罐罐滚落在桌上。 楚闻风随手拿起一瓶,倒出丹药定睛一看,登时看直了眼睛,发现里面装的全是极品丹药! 楚归意目光也不由得一怔。 谢书辞没说话,继续从左右袖口里摸出几瓶丹药、从怀里掏出几颗被布包好的丹药、掀起衣袍取下三四瓶系在上面的丹药,一股脑地全堆在桌上,足足有十几瓶之多。 “客栈里还有三十来瓶,我没带在身上。”谢书辞压低声音对三人道。 淡定如楚归意,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而楚闻风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倒回了瓶子里。 只有谢安,从始至终没有反应。 “极品……回魂丹……”楚闻风拿起另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褐色丹药,丹药圆滚滚的身体萦绕着一层淡蓝色的灵力,充满了生命力。 楚闻风努力放轻动作,直勾勾地看着手里的丹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捏碎了,“一颗极品……抵得上十颗上品丹药。谢书辞,你岂止是发财了,你这些东西拿出去,已经能在修真界横着走了,百大仙门见了你,都要礼让三分的程度。” 谢书辞瞠目结舌地问:“真的假的?这些玩意儿这么值钱?” 楚归意神色复杂道:“并非只是因为值钱。书辞,你的这些丹药里,品质最低的都是上品,你或许不了解,在修真界一粒上品丹药都千金难求,不止是因为它珍贵,更重要的是,能炼出上品丹药的丹修少之又少,更别说极品丹药。” “卧槽……”谢书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屁股坐在谢安身边,麻木地撞了撞他的肩膀,说:“谢安,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谢安浅浅点了下头。 谢书辞一脸震撼,“原来我这么有钱……” 楚归意问道:“书辞,你的丹药从何而来。” 谢书辞道:“我……我同门的师兄弟给的。” 楚归意神色肃穆道:“敢问师出何派?” 说到这里,谢书辞神情困惑起来,“我家就是个小门派啊,而且,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楚闻风道:“小门派?哪个小门派一出手就是上品丹药?修真界的所有丹修世家里都数不出五个。” “是吗?”谢书辞迷茫地看着二人,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 在原身的回忆里,谢家的的确确就是个小仙门,没有任何出彩之处,甚至在早几年,仙门内的一个弟子身负重伤,全门上下也拿不出一粒丹药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子离世。倘若他们真的能炼出这么多极品丹药,怎么会救不了一个受伤的弟子呢? 原本在书中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小仙门的设定,难道是由于谢书辞穿了进来,剧情不得不发生变化,重新给小仙门做了完整的设定? “谢书辞,只要杀了你,这些东西就全是我们的了。”楚闻风看着谢书辞,嘴角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谢书辞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谢安身后靠了一些,狐假虎威道:“臭小子,你最好别打我的主意,我家谢安剑法高超,十步杀一人你知道吗?你要是敢对我动手,绝对立马死在他的剑下!” 谢安顿了顿,配合地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面向楚闻风。 想起自己刚才被这么个瞎子震慑到,楚闻风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低声骂道:“你就知道躲别人后边儿,还是不是男人。” “好了。”楚归意无奈道,“闻风,别逗他了。” 楚闻风冷哼一声,把丹药放回去,双手环臂坐了下去。 随后,楚归意又对谢书辞说:“书辞,你心思单纯,谢小公子又目不能视,你拥有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日后切记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 楚闻风嗤笑道:“就他?被人卖了都能帮人数钱,依我看啊,说不准哪天这些东西就易了主。” 谢书辞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拿着青铜药鼎就被其他人虎视眈眈了,要是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多极品丹药,谢书辞感觉自己过不了几天就得和小瞎子一起归西。 谢书辞默默打开自己的小佩囊,准备将东西都塞回去。 塞到一半,他忽然抬头看向对面二人,“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我送你们,一人只能拿一粒啊,多的不行。我还要攒我和谢安的娶媳妇儿的钱。” 楚归意二人同时怔住了,惊讶地看向谢书辞。 “你要赠与我们?” “你脑子进水了?知道它有多贵重,还要送给我们?” 谢书辞笑了笑说:“就当送你们的见面礼,谢谢你们那天为我解围。” 说完,他又对楚闻风说:“小子,看见了吗?我这就是大侠风范,大侠对待朋友就是这么慨慷解囊,以后你不跟我作对、跟着我混,管我叫一声哥,我还能给你更好的。” 谢安眉心一皱,手指攥住腰间铃铛吊坠,神色不豫。 楚闻风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极品丹药的诱惑,瘪了瘪嘴,没搭腔。 楚归意爽朗一笑,首先承了情:“书辞,这一声‘朋友’我应下了。我不与你客气,我们的确需要丹药,多谢。” 楚归意两人各自挑选了一枚丹药,谢书辞便将剩下的都装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安敲了两下桌子。 三人抬眸看去,只见谢安偏头看向窗外。同时,几道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似乎刻意放轻了脚步。 众人同时屏住呼吸,谢书辞更是一脸惊惧,身体往谢安身上靠了几分。 “嘘——都听见了?” “听见了。不止有青铜药鼎,身上还带着极品丹药。” “一个丹修一个瞎子一个残废,还有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修士,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对付,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儿!” 谢书辞咽了口唾沫,看向旁边的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不提其他两人,光是谢安嘴角的冷笑,就看得谢书辞心惊胆战。 再看楚归意两人。楚归意虽秉性温和待人有礼,被他人小瞧和骂残废之后,脸上的温度也敛了起来。 楚闻风自不必说,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直接气极反笑,“一根手指头?” 谢书辞干笑一声,他觉得吧,门外的人也没说错,他们四个可不就是把“老弱病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吗?不算谢书辞,唯一能打的只有楚闻风,但那小屁孩一看就跟谢书辞一个类型,雷声大雨点小,可不就是送菜吗? “冷静、冷静,凡事好商量……” 谢书辞话音未落,木门“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给谢书辞吓了一激灵,他抱紧怀里的小佩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趁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非常干脆地把东西往地上一扔,反正他客栈里还有很多丹药,以后也不愁吃喝。 “把东西交……交……”交出来了。 来人一句话没说话,鼓鼓囊囊的佩囊就扔在了自己脚边,他一时间都傻眼了。 谢安三人:“……” 从未见过如此自觉的被害人。 “大哥,这是个傻子!” “我这什么运气,打劫都能遇见傻子。” 谢书辞:“……” 楚闻风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气笑了,“谢书辞,你可真有出息。” 谢书辞俊脸一红,“我……” 就在这时,一人弯腰想去捡佩囊。谢安捏着茶杯手腕一动,茶杯瞬间脱手,朝门边飞去。 “啊——”只听一声惨叫,那人直接被撞碎了腕骨,捂着手腕痛得在地上打滚。 卧槽! 谢书辞心中一惊,回头看向谢安,后者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好厉害!好帅!我要学! “你们找死?!” 见同伴受伤,为首的修士登时怒从中起,拔剑就朝几人扑了过来。 “完了完了完了!快跑!” 谢书辞怂了吧唧地大叫一声,扭头将谢安拉了起来,一边伸手去推楚归意的轮椅。 “楚闻风你也赶紧跑!” 谢书辞没管那个可以自己动的,他一手抓一个,左右兼顾,刚跑了没两步,就感觉身后一道剑风袭来。 “白痴!你不是修士吗?用灵力保护自己啊!”楚闻风远远朝他吼道。 谢书辞一愣,“啊?哦,对,我也是修士。”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谢书辞运起周身灵力,覆盖在自己身上,金丹和经脉被犬妖修复之后,他体内灵力十分充沛,此刻如同一张透明的保护膜包裹着全身,那人长剑刺在白色灵力上,如同靠近一个无形屏障再不能靠近分毫。 “书辞,把灵力放出去。”楚归意提醒道。 “哦。”谢书辞懵懂地点了下头,像放屁似的,把周身灵力放了出去。外放的灵力形成一小股冲击力,直接在身边的两三个修士震飞。 “我去,我这么厉害吗?”谢书辞目瞪口呆地看着被震飞的几人。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力,一眨眼的功夫,门外就簇拥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 “谁啊?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满江堂闹事?” “好像是几个散修,来找那位丹修道长和他友人的麻烦?” “这还不明白?大抵是惦记上人家的青铜药鼎和丹药了。” “帮忙吗?说不定能捞到什么好处……” 外面讨论得热火朝天,谢书辞见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英姿,顿时觉得扬眉吐气,松开谢安和楚归意,环抱双臂走上前,给自己刚才的弱智行为找补。 他清了两下嗓子,对楚闻风说:“楚闻风,学着点儿,我这叫缓兵之计,只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像他们这样的,我能单挑十个!” 楚闻风白了他一眼,干脆找了张桌子坐下来,“行啊,那我不动手,看你怎么一挑十。” 那几人一听,脸上烧得火辣辣的,在修真界没有什么比被丹修瞧不起武力值更羞辱人的事! “区区一个丹修,也敢在我大放厥词?我看你是找死!” 几个修士怒发冲冠,一时间顾不上其他,拔剑全朝谢书辞奔了过来。 谢书辞一看他们动真格的,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往后逃开了,一边叫嚷:“大侠,刀剑无眼啊!”一边认怂:“楚闻风,老子开开玩笑还不行吗?” 当跑过谢安身边时,他忽然伸手按住了谢书辞,谢书辞回头一看,那两个人已经追到了眼前,“别——谢安快跑啊……” 然而下一刻,小瞎子一个回旋踢,将修士手中长剑踢飞,并拉着谢书辞退后两步,抬起长臂,稳稳接住了从空中掉落下来的长剑。 当剑柄落在谢安掌心时,一道诡异的银光快速掠过剑刃,发出一声轻微的剑鸣,剑身也抖动一二,似是疯狂想从他手里逃离。 在众人还未察觉到时,谢安握紧剑柄向下一旋,彻底压制住了剑刃的蠢蠢欲动。 嗜血过多的武器,可以敏锐察觉到主人的杀意,并同时做出反应。 逼人的戾气通过剑柄浸透谢安的掌心,恐怕已有上百条人命丧生在这把剑上,才会有如此浓郁的戾气。 他衣袍无风自动,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浸泡在鲜血和死亡里的味道,几乎唤醒了谢安体内嗜血的因子。 “谢安你干嘛呢?你那花架子就别拿出来秀了,咱们赶紧跑吧。”谢书辞一看其他人被谢安震慑住了,他悄悄凑近谢安耳边,低声说道。 谢安唇线绷紧,他从来不屑于压抑自己的本性,可此时此刻,他却咬紧了牙关,不让谢书辞察觉到分毫异样。 突然听见谢书辞在耳边说话,谢安不禁失笑。 两人身后,楚归意若有所思地看了谢安一眼。 谢安气度不凡,手执一柄长剑,将谢书辞护在身后,更是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度。 “你是何人?” 见自己的佩剑落入他人手中,修士脸色难看至极,眼神惊怒中又带着一丝忐忑。 “别废话,你还怕一个瞎子不成?” “诸位可都听好了,这位不知从哪儿来的丹修,身上不仅揣着青铜药鼎,还有不少极品丹药,这就是放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丹修世界,也决计拿不出这么多价值连城的丹药。诸位道友若是不相信,可以捡起地上的佩囊一看便知。” 这人见打劫不成,还打算让其他人来一起分一杯羹。 看热闹的修士们一听,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看向躺在地上的小佩囊的眼神,变得十分炙热。 那修士又道:“在下并非是想得罪几位,只是在下不相信,你们几个散修,怎么能有这么多极品丹药。难不成,是从别的丹修世家里偷来的?” 此人一番话下来,将所有矛头指向了谢书辞四人,同时给了其他人一个冠冕堂皇讨伐四人的理由; “是啊,一个散修怎会随身携带青铜药鼎。” “我那日便怀疑此人心术不正,说不定药鼎也是从其他丹修手里抢夺过来的。” “极品丹药?资历深厚的丹修一生到头也未必能炼出一颗,他一个毛头小子怎么练得出来?倘若属实,这些丹药必定也是从其他丹修那里盗来的!” “你们胡说!”谢书辞听他们议论纷纷,气得脸红脖子粗,“我谢书辞坐得端行得正,绝对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楚闻风双手撑着桌子跳了下来,他鄙夷地看了一圈,仿佛没察觉到众人的敌意,直接旁若无人地走到小佩囊旁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捡起佩囊,随后扔向了谢书辞。 谢书辞想伸手去接,却没想到被谢安捷足先登。 谢安接住后将佩囊一把塞进他怀里,唇瓣微动,说:“退后。” 谢书辞感觉这一刻的小瞎子有哪里不一样,他一脸懵逼地抱着佩囊,被谢安长臂一挡,就退回了楚归意身边。 “归意,这……”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楚闻风和谢安两人,见他们俩那阵仗,似乎不打一架就誓不罢休。 可对方有十来个人,更别说其他修士也开始对他们虎视眈眈,他俩不是找揍吗? 楚归意淡定地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谢书辞,给本大爷瞧好了,什么叫做以一挑十。”楚闻风趾高气昂地说,还对一边的谢安道:“谢安,你也回去吧,别瞎掺和了。” 谢安仿若未闻,一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那几名修士一而再地被瞧不起,脸都气成鹅肝色了,“今日我们就替天行道……” 楚闻风冷笑道:“白痴!” 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一条红火色长鞭,鞭子浑身都是倒刺,楚闻风手臂一挥,立刻掀起一道劲风,扎得人皮肤刺痛。 “一根手指就想对付我?笑话。”楚闻风年轻气盛,还没等对方几人做出反应,便挥着长鞭冲进了人堆。 谢书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那鞭子甩到对方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都让谢书辞一阵后怕。 眼看着楚闻风小小身形周旋在七八个修士之间完全不落下风,谢书辞后背一阵发凉。 打从一见面他就跟这小子不对付,他俩没少斗嘴互相挖苦,他以为这小子跟自己一样,是个没什么本事又爱装逼的性格,谁知道他还真有本事?! 谢书辞忽然正经地朝楚归意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说:“多谢令师弟不杀之恩。” 楚归意:“……” “这是……飞禽九节鞭?” 旁边有人认出了楚闻风手里的武器。 “怎、怎么可能?我可记得,飞禽九节鞭是瀛洲楚家首席大弟子的武器,怎么会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 打斗中的修士也听见了众人的谈论声,见从楚闻风身上讨不到好处,他们便将矛头转向了一直没有动作、还是个瞎子的谢安。 “谢安小心!”谢书辞焦急地大喊一声。 谢安唇角微扬,长剑在手中流转,如流动的银河一般,空中划过几道流光,直取对方的脖颈。 谢书辞一愣,旋即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呼吸乱了一瞬,小瞎子他……不是花架子? 匆忙间,谢书辞慌乱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耳朵。 谢安眉心一皱,剑峰一偏,擦着对方的肩膀划了过去。 “这剑法?我没看错吧?” “这是逍遥剑法?!” 那人被谢安划破肩膀,回身一剑就朝谢安刺了过来。 谢书辞顾不得其他,脚步下意识动了起来。 余光中,楚归意手臂一抬,一把飞剑从他袖中飞出,钉入那人握剑的手腕,一声惨叫后,剑应声落地。 谢安神色淡淡,丝毫未察觉危险,将长剑收至身侧。 谢书辞如同吞了只苍蝇,脚步顿在原地,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又转。 这三人表情一个比一个淡定,出手却一个比一个还狠。 谢书辞: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一番操作下来,吃瓜群众都看呆了: “……” “一个逍遥门,一个瀛洲楚家。” “谁他娘的说他们是散修?” 第27章 (二合一) 谢书辞的内心和吃瓜群众一样抓马。 他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他以为弱不禁风又瞎又哑的谢安是个花架子,以为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楚闻风只会穷装逼,以为待人彬彬有礼楚归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君子, 这一群人里, 只有自己勉勉强强算有一点武力值, 结果呢? 结果那仨叫一个深藏不露, 一招半式就将来势汹汹的修士们拿捏在股掌之间。 “还要继续吗。”楚归意冷眼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修士, 轻声问道。 “等一下——” 谢书辞抬手,一脸严肃地打断了众人。 他故作高深地走到为首的修士面前, 那修士满面羞怒,目光略过谢安和楚闻风二人,神色十分忌惮。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没认出几位是逍遥门和楚家的弟子。这位道友……” 话音还未落,谢书辞捡起地上一根凳子腿,远远地戳了下修士的肩膀。 “你再说一遍, 谁偷东西了?” 谢书辞觉得这是个给自己长脸的好机会, 怎么着也得借着他们的威风给自己涨涨气势,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谢书辞玩得可溜了。 谢书辞力道很轻,比起报仇,更像是羞辱。但事实上谢书辞只是想离得远一点,免得被他反手阴了。 那修士脸色顿时一青,紧紧握住剑柄,手背青筋凸起, 心中已动杀意。 谢书辞身后三人仿佛有所察觉, 同时有了动作。 谢安长剑一侧, 冷光乍现; 楚闻风拉紧手中的鞭子,蓄势待发; 楚归意绷紧唇线,脸部线条显得有些生硬。 修士何尝没发觉三人的变化,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松开剑柄,硬着头皮是说:“道友请见谅,是在下有眼无珠,冤枉了道友。” “哼。”谢书辞冷哼一声,扔掉凳子腿,环抱双臂走回谢安身边。 谢安伸出两指在他手背上敲打两下,谢书辞还在郁闷自己武力值是他们四个里最低的那一个,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负气道:“干嘛?” 谢安微微抿唇,在他掌心写道:“生气。” 谢书辞知道他在问自己,偏开头,“没有。” 满江堂主事的姗姗来迟,在了解事情始末后,带人将几名修士架了下去,并为谢书辞四人换了一间厢房。 路过大堂的时候,谢书辞总感觉暗中有许多视线在打探自己。 他本来赌气走在最后面,无奈被这些人看得头皮发麻,只好捂紧自己装满宝贝的小佩囊,加快步伐走到谢安身边。 谢安的身形为他挡住了一大半的目光,他心里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走进厢房后,谢书辞立刻坐到最远的那一边,幽怨的小眼神儿就盯着三人可劲儿地看。 小瞎子不以为意,楚闻风则直接回瞪过来。 楚归意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书辞,你这般是为何?” 谢书辞一直在等他们开口,可算是等到了。 “你们打架这么厉害,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还是不是朋友了。”谢辞趴在桌上嘟囔道。 楚闻风直接翻了个白眼,“你是白痴啊,来这里的修士哪一个不是为了龙牙秘境?要是谁都像你似的,灵力都不会用,就拖家带口地来给别人送温暖,这不是找死吗。哎我说,你是不是怕秘境里没有极品丹药,特意来给大家送一点儿?” “你……”谢书辞指着楚闻风,想起他腰上还缠着一条鞭子,敢怒不敢言,最后把谢安拖了出来:“你是不是瞎啊?没看见我家谢安多厉害吗?有他在我能出什么事儿啊?” 谢安似笑非笑地扬了下唇。说起谢安,楚归意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不无试探地问:“谢小公子原来是逍遥门的弟子,却不知为何不与逍遥门大弟子一同行动?” 谢书辞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谢安。 对了,刚才有人说谢安使的是逍遥剑法,他以前是逍遥门的弟子?那追杀他的人是谁? 虽说谢书辞答应不会过问谢安的过去,但是逍遥门和萧寻之间存在着非常密切的联系,他对有关萧寻的事太过敏感,不想放开一点蛛丝马迹,于是顺着楚归意的话,问了一句:“谢安,你是逍遥门的弟子吗?” 谢安垂眸,唇瓣微动,“曾经是。” “曾经是?”谢书辞狐疑地重复道。 楚归意二人将目光投向谢安,眼神审视。 谢安继续道:“我变成如今的模样,与萧寻脱不了干系。” 谢书辞拧紧眉头,“跟萧寻有关?” 其他两人不知谢安说了什么,只能通过谢书辞的话来推断。 谢安神色淡淡,“如你所说,萧寻无恶不作手段残忍。他打伤逍遥门四位长老后,逼我带他进入聚宝阁烧毁了一件秘宝,最后逃之夭夭。逍遥门便断定我与他是同伙,故而将我逐出师门,暗中追杀。” “果然是他能干得出的事儿!”谢书辞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说:“他怎么这么坏?自己作恶多端也就算了,牵扯无辜的人算什么本事?” 谢安面不改色道:“邓师兄深明大义,我若有机会与他解释清楚,他必定不会再为难于我。” “我带你去找他,我替你解释。萧寻那厮一看就是天煞孤星,怎么会有同伙?” 要不是原书里有个傻冒主角攻,谢书辞觉得萧寻这种人绝对杀天杀地孤独一辈子。 谢安缓缓摇头,“不必。我在人前使用逍遥剑法,想必不消片刻就会落入他耳里,他自会主动找来。”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问:“谢安,你要是跟他解释清楚,是不是就得回逍遥门了?” 谢安愣了一下,听出了谢书辞话中的小心翼翼。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我不打算回逍遥门。” 谢书辞眼睛登时一亮,“那你以后还跟着我吧?我有钱,我可以养你。” 谢安沉默许久,他抿了抿唇,抓起谢书辞的右手,在他掌心写道:“我可以跟着你。” 谢书辞一喜,谢安又写:“……到,你死为止。” 不知是否是谢书辞的错觉,这个“死”字落在掌心有些沉重。 见他们旁若无人地用私。密的方式交谈,楚闻风最先失去兴致,不知从哪儿找了条帕子,在一旁仔细地擦拭自己的飞禽九节鞭。 楚归意则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直觉谢小公子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本意是借此提醒谢书辞,对谢安有一点防备之心。不过现在看来,谢书辞极其信任谢小公子,后者似乎也并无恶意。兴许是他的直觉并不准确,还是别平白无故破坏了他们之间的信赖。 四人在满江堂用了膳,准备回小客栈时,被店小二拦住了去路。 店小二一见谢书辞,笑得满脸褶子,点头哈腰地说:“几位客官,今日让几位受了惊,掌柜的已经为几位准备好了上房,近几日城中恐怕不太平,为了客官的安全着想,就请在满江堂住下,行李小的让人帮您去取。” 楚归意沉吟片刻,问:“是满江堂大东家的意思?” 谢书辞低声问道:“大东家是谁?” 楚闻风道:“白天见过,赫连决。” “他?”谢书辞皱了皱眉头,赫连决不就是狎妓被道侣追着打的那位吗? 店小二点了点头,“对,是大东家的意思。他本想亲自过来向几位赔不是,只是暂时抽不开身。” 四人面面相觑,最终没再推脱,留了下来。 谢书辞和楚闻风两人回小客栈取行李,一来一回约莫一柱香的时间。 “你这白马什么品种?”楚闻风指了指仙鹤。 谢书辞晃了下脑袋,道:“不知道,也是师兄弟送给我的。” “从毛色来看,倒是有点像咱们瀛洲的穿云马。” 仙鹤鼻子里发出“哼哧”一声,似乎对楚闻风的话不屑一顾。 楚闻风纳闷道:“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修真界排得上名字的仙门,也没有姓谢的。难不成你跟那瞎子一样,都是逍遥门的弟子?不过,就算是逍遥门,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极品丹药吧。” 谢书辞木然地砸吧嘴,他也想知道他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楚闻风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难道,你是从浮屠境出来的?” “浮屠境?”谢书辞拧着眉头回忆了一下。 在原书中,浮屠境和其他秘境不同,是唯一一处永远不会关闭的秘境。据说那里灵力充沛,是修真界完全不能比拟的,在浮屠境修炼一天,抵得上修真界一月,四大仙门之一的萧家,和逍遥门的本家,就在浮屠境内。 据说,在修真界只有仙门大选中排名前十的仙门,才有资格将本家迁入浮屠境。为此,不少仙门为了大选煞费苦心,只为迁入浮屠境。 “不可能。”楚闻风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浮屠境里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废物。”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万一我就是浮屠境下来历练的呢?” “就你?……萧寻?!”楚闻风忽然面露惊恐地看向前方。 谢书辞浑身一激灵,几乎条件反射地蹦到楚闻风背后,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卧槽——哪儿呢?” 他揪着楚闻风的衣服,感受到后者双肩抖动,以为 他吓得发抖,还安慰地拍了两下,“别、别害怕,要不然你先跑,我殿后……” “噗哈哈哈……” 谢书辞话音未落,楚闻风实在忍不住了,弯下腰捧腹大笑,“白痴!就你还浮屠境?” “……” 谢书辞默了默,意识到这个逼是在耍自己。 他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一巴掌呼在楚闻风脑袋上。 “哎呦!谢书辞你找死呢?”楚闻风怒目而视。 谢书辞板着脸牵起小白马径直离开。 楚闻风骂骂咧咧看着他的背影,心不甘情不愿地追了上去。 两人走到满江堂门外,谢书辞忽然顿下脚步,侧耳一听,里面隐约传来了打斗声。 “小心!” 后边响起楚闻风的声音,谢书辞懵了一下,腰上缠着一条鞭子,整个人被用力向后拖去。 与此同时,仙鹤迈着小碎步往旁边一挪,一道身影自门内撞了出来,落在谢书此前站立的位置,踉跄后退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那人一身玄黄道服,落地后神色警惕地看向满江堂内。 谢书辞惊魂未定地站稳身体,便听见楚闻风严肃地说:“他就是逍遥门的弟子——邓风鸣。” 谢书辞愣了下来,定睛一看,此人长相倒是不算丑,符合现代西方人的审美,就是五官有点抽象。 这时,门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谢书辞抬眼看去。 谢安一袭白衣,负手执剑,如闲庭信步一般,不徐不疾地走了出来。 谢安双瞳无光,微微低着头,侧耳聆听周围的动静。 他身形比同龄人稍高,身上肌肉线条均匀,明黄的灯光与洁白的月光打在他身上,如同两道泾渭分明的流光,萦绕在谢安周身,为他徒增几分神圣光洁。 随着谢安缓慢靠近,邓风鸣绷紧全身肌肉,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凸起,灵力如雾气一般飘浮在他的周身,用作抵御,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紧张,蓄势待发。 见状,楚闻风沉声问道:“谢安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谢书辞敷衍道。 楚闻风:“……” “你觉得我瞎吗?” 他紧张兮兮地看着前方对峙的两人,生怕邓风鸣冲上去把谢安一刀劈了。 “误会误会!大哥,都是误会!”谢书辞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挡在谢安和邓风鸣之间。 谢安许是听见他的声音,眉眼间的肃杀有所缓和,抬眸朝谢书辞的方向看了过来。 “你是何人?!”见谢书辞走出来,邓风鸣忌惮地看了谢安一眼,额角冷汗滑落下来,“快让开!” 客栈里许多看热闹的修士围在门口,谢书辞觉得堂堂逍遥门的弟子,总不至于拿自己一个普通人开涮,于是壮着胆子说:“大侠,你先把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邓风鸣见此人不知死活地挡在谢安面前,整个人高度紧张,一双吊销眼瞪得大大的,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一个妄动就激怒了谢安,将此人一剑穿心。 “你找死是不是?”邓风鸣咬牙骂道。 谢书辞干笑道:“大侠,都是误会。” 与此同时,赫连家的弟子从满江堂内追了出来。 “邓师兄,这位不是逍遥门的弟子吗?你为何与他刀剑相向?”赫连诸缓步走到邓风鸣身边,身后还跟着一个兴致缺缺的赫连家首席大弟子赫连决。 这两人分明后者才是大弟子,却怎么看都是赫连诸位高于人。 “谁说他是逍遥门的弟子?他分明是……”邓风鸣一张脸憋得通红,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掌门曾经嘱咐过,为了逍遥门的脸面,就算冒着得罪萧家的风险也要诛杀萧寻,绝对不能让他落入其他仙门手中。萧寻手里握着的东西,关乎于浮屠境内的逍遥门本家,几乎相当于掌握着整个逍遥门的命脉,一定要尽早将他铲除,以免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这也是为何逍遥门明明知道萧寻踪迹,却始终不曾向外界透露的原因。 幸而在修真界,见过萧寻真面目并且还活着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他们只要趁萧寻走火入魔、修为尽失的机会,将他斩杀于修真界,方能以绝后患。 “总之,此人绝非善类,合欢宗的弟子惨死并非萧寻所为,恐怕与此人脱不了干系,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务必将他诛杀于此地。”邓风鸣抱拳对众人道。 听了这话,谢书辞回头看了谢安一眼。 后者垂眸站在谢书辞身边,安静又不谙世事,双眸因失明显得十分空洞,大约是受到了惊吓,唇色发白,大半个身子掩在谢书辞身后,眉头轻轻皱起,不经意地显露一丝脆弱。 这副模样别说杀人了,就算合欢宗的弟子真要把他炼成炉鼎,他也全无反抗之力。 “你胡说八道什么?谢安不仅看不见,还没有一丁点儿修为,你的意思是合欢宗的弟子站着不动还得出声提醒他自己的位置,然后等着他来砍吗?” 在谢书辞潜意识里觉得,就算谢安剑术不错,但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瞎子又没有修为的事实。对付普通人或许还得心应手,一旦遇到什么有点修为的修士,谢安都是挨揍的那一个。 赫连诸听后探究地看了谢安一眼,他从来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将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还眼盲的废物放在眼里,转头便对邓风鸣说:“邓师兄未必太小看合欢宗的弟子,就算她们修炼方式为人诟病,实力却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在场修士听了邓风鸣的话,无一不是嗤之以鼻。 楚闻风更是直接嗤道:“你们逍遥门就是这么办事的?把罪名全部推给一个瞎子,然后心安理得地回去复命?” 他见识过谢安的剑法,只能说中规中矩,绝对算不上厉害,对付小喽啰还行,一旦碰上有脑子有修为的人,就算是逍遥剑法,也十分不够看。 他只是觉得疑惑,谢书辞怎么会跟这瞎子走到一起去。 倒是一直兴致缺缺的赫连决听完邓风鸣的话,敛了下眉头,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谢书辞一见这么多人帮谢安说话,一下子将背挺得老直,说:“这位大哥,我就跟你说都是误会。谢安他怎么会杀人呢?而且关于逍遥门发生的事,谢安也是受人胁迫,他今天还跟我夸你,说你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一定会听他解释。” 邓风鸣直接听笑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跟萧寻就是一伙的。 “你叫他什么?谢安?”邓风鸣讥笑道。 “是啊,怎么了。”谢书辞理直气壮地说,“他既然离开了逍遥门,叫什么名字跟你有关系吗?” 邓风鸣怒极反笑,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手指指着两人,“你知道你背后的是个什么东西吗,你就护着他?” 他的话让谢书辞有点不舒服,拧着眉头道:“什么什么东西?我护着他怎么了?我告诉你,有我在……” 说这话谢书辞多少有点心虚,干脆把楚闻风从旁边拽了过来,“有我们在,你休想动谢安一根手指头!” 楚闻风整了整被他拽乱的衣服,嘴里念念有词:“德行。”却没有从两人身边走开。 邓风鸣怒不可遏地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驱动长剑,灵力四溢,在场修士同时警惕地望向这边。 而一直站在谢书辞身后,默默不语的谢安将头抬了起来。 他眼里的那层雾衣,在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漆黑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天上的月光以及周围的画面。 那双眸子清明透亮,似夜空星辰,却散发着无尽的恶意,看向对面的邓风鸣。 他目光阴冷邪恶,警告意味十足,仿佛在告诉邓风鸣,只要他有一点动作,就立刻叫他身首异处。 谢书辞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邓风鸣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双唇颤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 谢书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心想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楚闻风倒是察觉到邓风鸣的眼神越过了两人,看着身后的谢安。他狐疑地回过头去,发现谢安依旧乖顺地站在谢书辞身边,并无异样。 在场无数修士中,只有邓风鸣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掌门失算了,萧寻根本没有走火入魔,他全都是装的,合欢宗的弟子就是他杀的,他修为非但没有消失,甚至更加精进了!怎么会这样?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他那时体内灵力紊乱不堪,还中了箭……怎会如此? 就在这时,赫连决忽然上前道:“这其中兴许是有什么误会。不如这样,杀害合欢宗弟子的真凶尚在落坊城中,在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说罢,他忽然面向谢安等人,继续说:“几位道友若想自证清白,不如协助我等一起追查凶手?待真凶浮出水面,自然能还几位的清白。” “大师兄,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大约是习惯了不将赫连决放在眼里,见他越过自己直接做了决定,赫连诸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赫连诸这般不给赫连决面子,连旁人都心生不悦,觉得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 可赫连决一听,立马嬉皮笑脸地认错:“是、是,我就是随口一提,这事儿哪轮得到我做主,小诸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窝囊。”楚闻风低声骂了一句。 虽然谢书辞讨厌赫连决这个渣男,但是不得不说,赫连诸这人比渣男还讨厌。 趁众人未注意,赫连决压低声音道:“小诸,别忘了家主的叮嘱,一定要拉拢那位丹修。” 赫连诸听完这话,眉头狠狠皱了一下,目光不善地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缩了缩脖子,“看我干嘛?” 赫连诸咬了咬牙,记恨着此人让自己丢了面子,但碍于家主的叮嘱,他沉了一口气,说道:“大师兄言之有理。一日后合欢宗长老便会抵达落坊城,届时请几位一起前来商讨凶手事宜。” 说完,他看向神色苍白的邓风鸣,道:“邓师兄,你意下如何?” 闻言,邓风鸣朝谢安的方向看了过去。 萧寻是浮屠境萧家的少主,而他只是修真界逍遥门分家的弟子,和浮屠境本家弟子有着千差万别。此前追杀萧寻也仅仅是因为他走火入魔,修为岌岌可危,才敢一路追赶,倘若萧寻修为并未受损,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萧寻的对手! 如今传信给掌门太晚了,若想对付萧寻,他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且需要赫连家协助才可以做到! 想到这里,邓风鸣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将佩剑收回腰间,抱拳道:“抱歉,是在下太过心急,就依赫连师弟所言,请几位协同我们一起追查凶手。” 谢书辞皱着一张脸,听他们三言两语完全没有过问谢安的意思,就草率地做出了决定。 搞什么鬼啊?我们还没同意呢。 他才不想掺和跟萧寻有关的事,万一杀害合欢宗弟子的人就是萧寻怎么办?谢书辞这不是凑上去找死吗? 可是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现在要是替小瞎子拒绝,就好像坐实了他们做贼心虚一样。 谢书辞清了清嗓子,问谢安:“小瞎子,你想去吗?” 尽管在和赫连诸交谈,邓风鸣的注意力却始终在谢安身上。 此人行事神秘莫测,城府极深,从来不做多余的事。邓风鸣不用去怀疑,此前发生的一切绝对是他有意为之。 邓风鸣听闻过不少他的事迹,自修杀戮道后,死在他手里的修士不计其数,甚至令同为杀戮道的修士都闻风丧胆,如同杀神恶魔一般,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人性。 若非亲眼所见,他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由十二只惊羽鸟伴随降生的天才,备受期待的仙门少主,却演变成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 那恶魔此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站立在谢书辞右侧。 听到谢书辞的话,他不甚在意地垂眸一笑,唇瓣微动。 只有谢书辞知道他说了什么。 “听你的。” 第28章 (二合一) 最终谢书辞还是答应了下来。 谢安大约是看出他心中的疑虑, 告诉谢书辞,他可以自己去。 谢书辞二话没说就拒绝了, 他怎么可能让小瞎子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个修士,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四人当晚在满江堂落脚,翌日一早,楚归意二人就出现在了房门外。 “打扰了。”楚归意进屋后朝两人点头道。 谢书辞让店小二送了些吃食,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嘴里塞包子,谢安则静静坐在桌边,时而喝一口水。 楚闻风大咧咧地在一旁坐下, 抓起一个包子就开始吃,谢书辞也不知怎么想的, 突然一口把拳头大小的包子塞进口中,两口咽下去,然后冲楚闻风挑衅地晃了晃双手。 “幼稚。”楚闻风骂了一句,随后也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包子。 “你没我快……咳咳!” 谢书辞突然被呛住了, 捂着嘴咳得脸色通红, 给楚闻风看得捧腹大笑。 谢安听见动静顿了一下, 随后将手中半杯茶水向谢书辞推了过去。 谢书辞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他劫后余生地瘫坐在椅子上,见楚闻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没精力和他斗嘴, 就默默朝对面竖了个中指。 虽不知这手势为何意,楚闻风直觉不是什么好的意思,他学着谢书辞的动作, 将中指比了回来。 “谢安, 我还要喝水。”谢书辞不跟他一般见识, 把茶杯往谢安面前一放,直接使唤起来。 “你没长手还是没长眼睛?使唤一个瞎子?”楚闻风见后嗤鼻道。 谢书辞道:“他有名字,你别老叫他瞎子。” 楚闻风不甘示弱:“你不也叫过他小瞎子吗。” 谢安脸色平静得像他们嘴里的“瞎子”不是自己,向来只会执剑杀人的手提起了茶壶,将谢书辞手上的茶杯倒满。 “我双标啊,我可以喊,你们不能喊。”谢书辞理直气壮地说,他这么喊单纯是觉得方便,但是从其他人嘴里喊出来莫名就带上了一点歧义。 “双标?是什么?你嘴里怎么老是蹦些没听过的词儿。”楚闻风疑惑道。 楚归意目光掠过茶杯,茶水灌满却一滴不露,一位盲人似乎不应该能做到。 “书辞,你我虽萍水相逢,却让我相见恨晚,你既赠我丹药,我便当你是朋友,你有难处我必不能视而不见。”楚归意温笑看着二人,不无试探意味,“谢小公子与逍遥门究竟有何渊源,不妨说来听听?在下必定尽量为你排忧解难。” 楚闻风已将昨夜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他,楚归意心中对谢安来历的疑虑越来越深。他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只是书辞心性天真烂漫,在修真界本就不好生存,他如今拖着这副残躯,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 昨天谢安说的话,只有谢书辞一个人知道,其余两人顶多能从谢书辞反应上猜出一星半点,总之和萧寻脱不了干系。 谢书辞有些犹豫,能跟萧寻扯上关系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谢书辞不想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于是道:“楚大哥,这件事和你们没关系,你们就别再来蹚这趟浑水了。” 楚闻风也帮腔道:“是啊大师兄,咱们哪儿还有精力掺和别人的事。谢书辞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别管了。” 谢书辞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我相信谢安,而且只是去和他们商量怎么找出真正的凶手,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能对我和谢安做什么不成?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总不至于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吧。” 谢安沉默地听着三人交谈,听到谢书辞的话时,他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长睫盖住眼帘,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名门正派?谁才称得上名门正派?楚归意却摇头道:“书辞,你想得太简单了。无论真相如何,你们只有两个人,身后没有依靠的仙门和宗派,话语权全都掌握在他人手中。倘若逍遥门或者赫连家有什么阴谋,想取你们二人的性命轻而易举,你们死无对证,真相便成了他们的一家之言。” 谢书辞是个经不起恐吓的人,他顺着楚归意的话一想,发现有点道理,小瞎子一个人去是羊入虎口,他们两个人去不也一样吗?万一出了点什么变故,或者压根就是场鸿门宴,他们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更何况谢书辞还怀揣着一大堆宝贝丹药,这不就是上赶着送人头吗?他顿时有些后悔答应赫连诸了。 楚归意见他神色松动,继续道:“楚家的声望虽大不如从前,但在百门之中尚有一席之地,不如我与闻风陪同你二人一起前去,若是中途发生意外,你们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谢书辞纠结地拧起眉头,“这样你们会不会有危险?” 楚闻风插话道:“赫连诸不是说了吗?只是同合欢宗的人一起抓凶手,能有什么事儿?虽然我是不想掺和你们的事儿,但我纯粹看不惯赫连诸那张嘴脸,自认为有点资质就高人一等,要不是师兄他……” 话说到这里,楚归意拧眉看了他一眼,楚闻风声音立刻弱了下来,黯然地将头低了下去,嗫嚅道:“……哪有他嘚瑟的份。” “你放心,就算楚家再没落,他们也不会轻易得罪。若我们二人在落坊城中出现意外,赫连一族不好交待。”楚归意道。 闻言,谢书辞没再坚持,向两人道了谢,便将谢安的处境告诉了两人。 楚归意听后,垂眸思忖良久,如果事实如书辞说的那般,谢小公子偶尔的反常似乎说得过去。 楚归意抬眼看向谢书辞身边的少年,想不通自己心中的异样从何而来。 少年仿佛察觉到他探究的视线,敏锐地将头抬了起来,空洞的眸子几乎有一刻与楚归意四目相对,可未等他深思,少年目光便从他身上滑了开去。 “门外有人。”谢安一手扣住谢书辞的手腕,唇瓣轻启。 谢安听觉一向敏锐,谢书辞不假思索地朝另外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门外突地响起了敲门声。 经历了之前的打斗,四人分外警惕。 楚闻风直接抽下腰间的九节鞭,沉声问:“谁?” “我,满江堂的老板娘。”外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 谢书辞和楚闻风两人对视一眼,均听出了此人就是在弄玉堂内与赫连决大打出手的陆姑娘。 谢书辞慢吞吞地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位手拿托盘的青衣女子。 女子长相温婉柔和,眉眼间的神态却不失英气,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她目光在房内四人身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停在谢书辞身上,“原来那个身世神秘的丹修就是你?幸会幸会。” 谢书辞对这位女子有些好感,立刻抱拳道:“女侠,幸会,在下谢书辞。” “陆妗。” 随后她又看向楚闻风,笑说:“这位想必就是瀛洲楚家的弟子?来之前可是不曾告诉过家中长辈?听赫连决说,家主前不久收到了楚家的信件,在询问二位的踪迹。” 楚闻风脸色一僵,“他们找过来了?” 陆妗摇头,“道长大可放心,就算他们追过来了,也暂时无法进入落坊城,不会耽误你们想做的事情。” 随后,她的眼神一错不错地停留在了楚归意身上,“归意,你果然还是来了。” 将陆妗引进房中,谢书辞坐回谢安身边,好奇的目光在陆妗和楚归意之间流转。 楚闻风疑惑道:“师兄,你们认识?” 楚归意抿唇,良久才叹了口气,点头,“陆姑娘,好久不见。” “你的腿……”陆妗迟疑道。 “无碍。”楚归意微微偏开了头,似乎不愿继续谈论下去。 陆妗没再说什么,眼神逐渐转移到了谢安身上。 她双眸骤然一亮,“好俊的小公子啊!今年多大?可有婚配?哎呀,早几年遇见你,我哪儿能看上赫连决那混账啊?不过现在也不晚,小公子,姐姐叫陆妗,家有十于亩地,无儿无女……” “停停停!” 见她一门心思要往谢安面前凑,谢书辞条件反射地挡在了两人之间,“女侠、女侠,他还小……” “没关系啊,姐姐可以等你。” 谢书辞跟护犊子似的,牢牢挡在谢安前面,忙道:“别等别等千万别等,他、他没那个意向,再说你不是有道侣吗?总之,他还小,你不准带坏他!” 谢安倒是气定神闲,拿过谢书辞喝了一半的茶杯,重新倒了半杯,唇瓣在杯中抿湿,嘴角晕开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 “道侣?赫连决?老娘迟早要把他踹了。”说完,她又调侃道:“要是小公子愿意,老娘现在就能把他给踹了。” “他不愿意!”谢书辞急得耳根子都红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陆妗挑眉看向他身后。 谢书辞也扭头回去看了一眼,谢安抿了口茶,岁月一片静好。 “我说他不愿意他就不愿意。”谢书辞哼道。 陆妗失笑道:“行了,不逗你了。要是哪天赫连决死了,老娘一准儿就跟别人走了。” 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但身体仍未放松,刻意挡在谢安面前,不让他们有接触的机会。 他好奇问道:“他都红杏出墙了,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楚闻风嗤笑道:“红杏出墙还能这么用?”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掰扯。 陆妗耸肩半真半假地道:“我这不是瞧他可怜吗,除了我,哪家女子看得上他啊。”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声清咳,随后刻意拔高声线:“昨儿啊,那弄玉堂的婉儿姑娘就对我赞不绝口。” 一听这声音,陆妗脸色当即黑了下来。 “掌门新收的女弟子也不错,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赫连决,你找死!”陆妗咬牙切齿地说,随后抽起托盘扔向门外。 门页被托盘从中切割成两半,门后男子一个闪身躲过,指着陆妗骂道:“你这个悍妇,今天我一定要给你一个教训!” “来啊谁怕谁?!” 他们一言不合就开打,瞬间就打得不可开交,几个店小二匆匆忙忙跑过来,皆是满面的无奈,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 “漂亮!” “女侠揍他!” 谢书辞和楚闻风两人像极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把谢安和楚归意带离战场后,坐在旁边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疯婆娘!你还真想把店拆了不成?”赫连决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周围无一完好之物,他心疼得牙尖发酸。 陆妗冷笑一声:“老娘家里十于亩地,缺你这区区一个满江堂?看招——” 陆妗招式越来越猛,赫连决不得已抽出佩剑抵御。 兴许情急之下未能控制力道,他长剑自半空掠过,一道白色剑芒劈向了谢书辞四人。 可剑芒十分迅速,且目的明确,并不像无意为之。 “你……”陆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赫连决朝她轻轻摇头,目光越过谢书辞,看向他身后垂眸静立的谢安。 陆妗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眉心不禁皱了起来。谢书辞万万没想到吃瓜能吃到自己身上。 面对剑芒掀起的劲风,谢书辞目光呆滞双腿发软,千钧一发之际,一双长臂圈起他的腰身,紧接着身体一轻双腿悬空,直接被带离了原地。 只听耳边“轰”的一声,木桌被劈得四分五裂,木屑在空中飘扬飞腾。 谢书辞回头看向原来站立的位置,惊魂未定地抓紧谢安的袖口,嘴里念念有词:“不看了不看了,再也不看热闹了。” “哎呀——真是对不住,没伤着二位吧?”赫连决覥着张笑脸跑了过来,谢书辞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恨。 谢安脸色十分阴沉,唇瓣紧抿,扣在谢书辞腰间的大掌有些用力,让他动弹不得。 待赫连决走到面前来,谢安身子一侧,长腿横扫而去,赫连决忙后退几步,躲开他的一记飞踢。 赫连决稳住身形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安一眼,“小公子好身手。” 楚闻风二人也险些被波及,他年轻气盛,扬起鞭子就朝赫连决挥了过来,“你找死是不是?” “闻风,莫要冲动。”楚归意神色淡淡,伸手抓住了楚闻风的飞禽九节鞭。 赫连决从谢安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楚归意,神色正经了不少,“楚兄,你我多年未见,来之前为何不知会一声。” 楚归意淡淡摇头:“在下此行非家主授意,不便张扬。” “楚兄见外了。” 楚归意朝谢书辞二人方向看了一眼,意有所指道:“赫连兄心中有疑虑不妨直接说出来,以免伤及无辜。” 赫连决笑了两声,没说话。 谢书辞发觉谢安的手臂十分用力,几乎快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扣在腰侧的五指也在不断收拢,他疑惑地抬起头来,看见谢安下颚线绷得很紧,脸色沉沉的,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他的模样让谢书辞有些害怕,于是轻轻拍了拍谢安的手臂,低声喊道:“小瞎子?你没事吧?” 谢安怔了一下,旋即松开了手,朝谢书辞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是么?”谢书辞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谢安恢复如常,片刻后,问谢书辞:“来人可是赫连氏赫连决?” 谢书辞点头道:“是啊,你认识吗。” 楚归意和赫连决两人本身就对谢安有所怀疑,听见谢书辞在说话,同时将目光转移到了二人身上。 谢安嘴角噙笑,唇瓣轻启,“他可有位师弟叫赫连诸。” “有啊,那可是个眼高于顶的天才。”谢书辞道。 其余四人不清楚谢安说了什么,只是从谢书辞的一词半句中猜到些许。 “是吗。”谢安面露惊讶,“可我听说,赫连诸七岁之前,从未展露过任何天赋。” 谢书辞一愣,“啊?是吗?” 赫连决神色警惕起来,问道:“他说什么了?” 谢书辞先是迷茫地看了谢安一眼,后者神情平淡。 “哦……他说,赫连诸七岁之前,好像没什么天赋。”谢书辞迟疑道。 在修真界中,修士的资质几乎从一出生就盖棺定论,除非后期通过妖物内丹或者一些极其难得的秘宝才有机会得到改变。 谢书辞没想太多,或许人家就是用了内丹或者秘宝什么呢。 可听了谢书辞的话,赫连决身形一震,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 陆妗也震惊不已,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问道:“你从何处听说?简直荒唐!” 谢书辞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大,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谢安。 谢安面带微笑,镇定自若,“我从逍遥门而来,自然是从逍遥门听来的。” 谢书辞如实转告给几人。听了谢书辞的话,赫连决沉默良久,深深地看了谢安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便与陆妗离开了房间。 谢书辞和楚闻风四目相对,两脸懵逼。 “他这是?” “看来这些年被赫连诸打击得不轻啊。” “难不成你弟弟说的是真的?” 两人又将目光移到了谢安身上。 谢安双手环臂背靠着屏风,略微低着头,长睫垂下,看不清神情,也并没有打算为他们答疑解惑。 楚归意沉吟片刻后,说道:“若谢小公子说得不错,那此事另有隐情。我与赫连决曾是旧相识,交情……相当不错。” “大师兄,是你在外历练的那几年吗?”楚闻风问道。 “不错。赫连决成为首席大弟子不过十四岁,在一次仙门大选上,他手持破云枪一路过关斩将无可匹敌,就算是当时的逍遥门首席大弟子都惜败在他手中,虽然最后家族势力不敌其他几个州的大仙门,没能成功进入浮屠境,也算是大出风头。” 谢书辞惊讶地说:“他这么厉害?” 楚归意点头道:“在赫连诸出现之前,他也是赫连氏难得一遇的人才。” “那和萧寻相比呢?”谢书辞忽然问道。 楚闻风翻了个白眼,“萧寻萧寻萧寻,你怎么老是扯到他身上去?你到底是害怕他还是喜欢他?” 闻言,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安将头抬了起来,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谢书辞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书辞缩了缩脖子,“我喜欢他?我不想活了啊?” 谢安脸色微沉,将头偏开了去。 楚归意摇头道:“当今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能与萧寻相提并论的人。” 谢书辞心想那可不是,人家可是作者的亲儿子。 楚归意继续道:“仙门大选结束后不久,赫连诸忽然名声鹊起,不仅天赋绝佳,修为更是突飞猛进。赫连决本不是在意声望之人,却在不久后选择封印破云枪,从此一蹶不振,甘愿被赫连诸的光芒所掩盖,世人都说,他是天赋不如师弟,受到了打击,才自甘堕落。如今看来,事实恐怕并非如此。” 谢书辞皱着一张脸,努力回忆原书中的剧情,可惜他当时看得不仔细,一目十行,印象深刻的只有萧寻的残忍行径。 说到这里,楚归意情不自禁地叹了声气,“我同他便是因此事生出了隔阂。” 谢书辞感觉自己就像在玩一个解密副本,十分好奇事情背后的真相和因果关系,他看向谢安,问道:“谢安,你还听说过其他什么事吗?” 谢安浅浅摇头,表示没有。 “他们赫连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楚闻风耸肩道。 “你不懂,人类的好奇心那是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的。” 虽说谢书辞和楚归意心中疑惑,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此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第二日,谢书辞等人起了个大早,还没吃上早饭,就被赫连决带回了赫连家。 说是合欢宗的几位长老半夜就赶到了落坊城,早已等不及要为自家弟子的死讨回一个公道。 赫连氏与一般仙门不同。 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仙山,而是坐落在落坊城的正中央,仿佛一个泉眼的位置。 门前有两根金塑的柱子,里面是几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一看就是有钱人的派头。 “庸俗。”楚闻慢悠悠跟在最后,两手枕着后脑勺,目露不屑,十分看不上赫连氏的大手笔。 “这要是扣一块金砖下来,得卖多少银子啊。”谢书辞满眼羡慕地看着两根大金柱。 “谢书辞,你就是个大俗人。” “俗犯法啊?” 赫连决绕过两座小殿,将四人带到一座大殿前。 他敲了敲门,驻足,“家主,人到了。” “进来。” 赫连决推开殿门,殿内的画面映入四人眼帘。 从衣着上来看,大殿内至少有五家仙门宗派,他们一个个神色严肃,同时将视线聚集在了四人身上。 在场每一位修士在修真界都有一定的地位,身上浓厚充沛的灵力几乎在一瞬间朝谢书辞等人压了过来。 “书辞,用灵力护住你和谢小公子。”楚归意在后方低声提醒道。 谢书辞原本感觉身上压着沉甸甸的石头,一听楚归意的话,立刻运转体内灵力,将自己和谢安包裹在其中,果不其然,身体上感觉到的压力顿时降低了不少。 但是面对精神上的压迫,感谢书辞无法避免。 这些上位者,个个目光如炬,在四人身上不断游走试探,谢书辞有种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人堆里的感觉,不自觉地往谢安背后缩了两分。 再看其余三人,皆是一派镇定,在赫连决的带领下,不卑不亢地走进了殿中。 邓风鸣坐在右侧,一见到谢安,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邓风鸣手心里不住地冒汗,要是成功便罢了,若是失败……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家主。”赫连决朝主位上的男人拱手行了个礼。 男人身边站着一位弟子,正是赫连诸本人。在这种时候将赫连诸带在身边,可见赫连家主对他的倚重。 赫连诸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代俎越庖:“师兄,你先下去吧。” 面对赫连诸如此轻视的态度,赫连决面不改色,低头应“是”,便默默退出了大殿。 “真窝囊。”楚闻风嗤鼻道。 赫连家主瞟了赫连诸一眼,却并未做出批判,默认了赫连诸行使他的权利,随后对左侧的几位红衣女子道:“人带到了,几位可有什么想问的?” 谢书辞好奇地往那边望了一眼,大约是修炼方式的缘故,她们和谢书辞想象中的长老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全是妙龄女子,容貌冠绝,皮肤红润,身段像杨柳,斜斜地靠在椅子扶手上。 一位女子柔荑把玩着青丝,漫不经心地朝四人看了过来,她媚眼如丝,一双美眸跟会拉丝似的,又黏又腻。 谢书辞活了这么多年,阅片(动画片)无数,见过无数二次元漂亮姐姐,但是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么立体的美人,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女子见谢书辞呆呆地看着自己,大方地露出一抹艳绝的笑容,“小道长,我好看吗。” 谢书辞目光澄澈,乖乖点了下头,“好看。” 何止是好看,连声音都甜得一批。 “那我与你身边的小公子,谁更好看?”女子抬起纤纤素手,指了指谢安。 谢书辞不假思索道:“他好看。” 女子:“……” 第29章 (二合一) 谢安侧眸瞥了他一眼。 女子失笑, 一手扶着额头,叹息道:“奴家好伤心,居然比不过一位男子。” 谢书辞开解道:“姑娘, 你不用跟他比, 我敢保证,除了他, 修真界绝对找不到第二个比你好看的人。” 女子施施然走到谢书辞面前, 莹白的食指抵住谢书辞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 吐气如兰:“小道长,奴家与你一见如故, 不若,你跟着奴家一起修炼?奴家定会好好服侍你。” 说完, 还朝谢书辞吐了一口萦绕花香的气。 谢书辞脸颊一烫, 脖子根瞬间红了一片,这可是合欢宗的长老!她们都是通过炉鼎来进行修炼…… 谢安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抓起谢书辞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叶长老,这里是赫连氏,不是你合欢宗,请你自重!” 赫连诸大抵是嚣张惯了,竟当着众人的面奚落起了合欢宗的长老。 果不其然, 此话一处, 合欢宗其他几位长老的脸色难看下来, 看向赫连诸的眼神愈发不善。 “诸儿, 不可无理。”赫连家主轻飘飘地斥了一句 赫连诸大概是个被宠坏了的熊孩子, 天资聪颖,目中无人,被训斥后冷哼一声,抱剑站回了赫连家主身后。 叶长老并未放在心上,秋瞳笑盈盈地看着赫连诸,委身道:“小道长莫生气,都是奴家的错。” 赫连诸被她看得愣了一下,赶紧将头偏向一边,耳根子却悄悄红了起来。 “假正经。”谢书辞嘟囔道。 楚闻风闻言嗤笑道:“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还好意思说别人假正经。” 谢安神色冷淡,松开了谢书辞的手。 谢书辞瞪了楚闻风一眼:“别胡说,我看见好看的花还得多看两眼呢。” 叶长老回到原位,旁人便问道:“长萱,怎么样?” 叶长萱笑容浅了一些,说:“风鸣道友应该是误会了,那位小公子金丹已毁灵脉尽断,不可能将我宗弟子一剑毙命。” 邓风鸣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安,“怎么可能?” 叶长萱红唇微扬,笑容偏冷,“风鸣道友这是在质疑奴家?” 邓风鸣脸色一正,“在下不敢。” 谢书辞则有些迷茫,“她怎么知道的?” 楚归意解释道:“有些修士修为高深,灵力已然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兴许是方才用灵力探查过谢小公子。” 邓风鸣咬紧牙关,如果情况允许,他定要将萧寻的身份公之于众,可是萧寻手里握着逍遥门的底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还活着。 他思忖片刻,起身朝赫连家主抱拳道:“家主,不知可否借贵府伏龙阵一用?” 伏龙阵是一种法器阵法,伏阴阳祭乾坤,是三千八百阵法中,为数不多的祥瑞之阵。 赫连家主眉头轻皱,“为何?” 邓风鸣道:“道长,在下不便告知,但是请诸位相信逍遥门,也相信在下,一定有办法找出凶手,给合欢宗一个交待。” 他都把逍遥门搬出来了,赫连家主根本无法拒绝。 逍遥门数年前就将本家迁入了浮屠境,是可以和四大仙门媲美的宗派,赫连家虽有望在下一届仙门大选中挤进前十,但也不想事先在浮屠境为自己的树敌,只好答应了邓风鸣。 赫连家主带着众人来到一处空地,空地四周摆放着乱石,似是一个亳无规律的阵法。 “请稍等。”邓风鸣抱拳道。 随后同几个逍遥门弟子打乱了地上乱石堆成的法阵。 其他人皆不明其意,深深皱着眉头,想看看邓风鸣究竟搞什么幺蛾子。“他在干嘛?”谢书辞好奇地问。 楚归意沉声道:“他应该是想改变伏龙阵法。” “改变阵法?” “对。” 邓风鸣带着弟子忙了一通,随后回到赫连家主面前,“家主,请打开伏龙阵法。” 赫连家主迟疑地点了下头,走上前,双手结印,一缕白色的灵力连接到阵法中心,一瞬间,众人脚底发出一阵颤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地里爬起来。 众人屏住呼吸,周围静谧无声。 随着灵力汹涌,狂风大作,一个浑身散发着金芒的法器从地心缓缓升空。 赫连家主神情严肃,两指一翻,法器也跟着向下一扣,一道金芒连接起地面的石阵,一块接一块的串联起来,发出耀眼的白光。 “这是?” “这是什么阵?” 邓风鸣改变了石阵,当阵法连接起来的那一刻,出现的并不是传说中祥瑞的伏龙之阵。 “这是什么阵法?竟将伏龙阵彻底颠倒过来了?” “祥瑞之阵被颠倒……” 谢书辞隐隐约约从阵法中感觉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惊讶地发现地面的阵法由原来的白光转变成了一团黑漆漆的雾气,雾气里似乎还在不断翻涌着血丝一样的东西。 谢书辞不由自主地抓紧谢安的衣服,他只觉得阵法中充满了邪恶的气息,仿佛笼罩着死亡,让他后背发凉。 其他修士脸色瞬变,眼神齐刷刷地看向邓风鸣,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邓风鸣神色镇定自若,对众人道:“请大家稍安勿躁,稍等片刻。” 当他抬头看向谢安的方向时,却发现那人嘴角上扬,神情在黑色雾气的衬托下显得十分邪肆。 “这是什么……好可怕。” 谢书辞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他白着一张脸,紧紧靠在谢安身上,想通过他的体温来让自己安心一些。 周围的风吹得越来越强烈,谢书辞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努力抬头去看谢安,眼前却被墨发遮挡,看得并不十分清楚。 谢安的双瞳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深邃神秘,充满了各种危险可怕的东西。 那一刻,谢书辞的心脏好似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他和谢安的距离一瞬间被拉开,好像他从来都没真正靠近过这个人般。 那一瞬间,谢书辞感觉到了恐惧,单纯针对于谢安的恐惧。 他抵住谢安的肩膀,想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内心的恐惧让他下意识想远离谢安。 可就在这时,谢安垂下眸子,一手箍住他的腰身,强硬地将谢书辞按进自己的怀中。 他知道谢书辞害怕,不知抱着什么心态,仍旧谢书辞抱在怀里。 两人腰间悬挂的铃铛纠缠在了一起,随着疾风而动,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谢安用手轻抚着谢书辞的后背,下颚轻抵在他的头顶,神色说不出平静,而在平静之中,又透着几分若有所思。 “小瞎子?”谢书辞趴在他的肩头,轻声唤道。 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他安心一些。 谢安的手停在他的后颈上,回应似的敲了两下。 谢书辞顿时松了一口气,小瞎子还是小瞎子。 “这到底是什么?”谢书辞看向楚归意二人,问道。 楚归意也被这邪恶的力量震慑到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闻言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谢安拉过他的一只手,在掌心写道:“伏魔阵。” “伏魔阵?”谢书辞低呼道。 他的声音传到了楚归意耳朵里,楚归意神色一青,面露不可思议,说:“伏魔阵与伏龙阵是两个极端,前者代表邪恶,后者代表祥瑞,前者聚天地邪恶之气,后者聚天地祥瑞之气。若真是伏魔阵,邓风鸣是想借它逼凶手现身?” 合欢宗几位长老也认出了伏魔阵,脸色凝重无比。伏魔阵可以吸取修士身上的邪恶之气,凶手杀害合欢宗十二名弟子,身上邪气未散,在此阵下必定会现行。 邓风鸣志在必得地看着谢安,一旦谢安身上有邪气冒出,他便可以与其他人合力将他诛杀,根本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谢安此时安静地站在谢书辞身边,或是察觉到邓风鸣的视线,他轻微抬起头,竟朝邓风鸣展颜一笑。 邓风鸣心头一震,心中不禁有些慌乱,担心是自己算错了哪一环。 当伏魔阵完全成型时,他再看向谢安,后者神色依旧平淡,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的迹象。 当众人注意力都在伏魔阵上时,赫连家主却是脸色突变,回身一掌便将赫连诸打出了阵法。 赫连诸没有防备重重挨了一掌,后背撞像岩石,“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跪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迷茫地看向赫连家主,“家主,你为何……” 其他人亦被这个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见赫连家主脸色难看无比,不顾众人疑惑的目光,指着赫连诸道:“滚回去!” “发生了何事?” “赫连家主这般为何?” 地面的伏魔阵法正在不断扩大,邓风鸣看了看面不改色的谢安,又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赫连家主,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萧寻是故意的! 故意引诱自己来到落坊城、故意现身、故意来到赫连氏,故意让他开启逍遥门弟子才能开启的伏魔阵!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 倘若是这样,他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 邓风鸣猛然将目光转移到赫连诸身上。 赫连诸这一掌实在挨得不轻,他想听从家主的话离开,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四肢乏力,胸口闷痛,身上包裹着伏魔阵的气息,如附骨之蛆一般,汲取着他的力气,他双腿蹬着地想站起来,尝试几次三番却全部失败了。 随着伏魔阵法蔓延到他的脚下,赫连家主几乎目眦尽裂,在掌心聚齐一团灵力,飞身便打向赫连诸。 在场众人全都看得出来,这一击,赫连家主是想要他的命! 谢书辞看得心脏一紧,“赫连诸小心!” 赫连诸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怔怔地看着昔日对自己和颜悦色极为器重的家主,此时却面色狰狞地想取自己的性命。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家主……我……我是诸儿啊…… “小心!” 谢书辞声音穿透静谧的空间,传达到了赫连诸耳边。 他迷茫地想,这不是那个讨人厌的丹修吗? 赫连诸脑子里已经开始混乱,体内的灵力像四处逃窜却找不到出口的苍蝇,冲撞着他的**和骨头,像是要将他活活撞成肉泥。 “家主……”他无神地呢喃道。 “嗡!” 一道枪鸣自远处而来,红缨破云枪划破虚空,势如破竹来如雷霆,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赫连家主致命的一击。 赫连诸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替自己挡住这一击的破云枪,疑惑地喃喃道:“大师兄……” 与此同时,伏魔阵法框住了赫连诸。 几缕黑色的雾气从赫连诸眉心飘了出来,逐渐融合在伏魔阵的阵眼之中。 即便谢书辞什么都不懂,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 天空风云突变,融入了墨色,黑云压城,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众多修士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伏魔阵法化出一条黑色的雾绳,牢牢捆住赫连诸的身躯,他额间溢出的雾气逐渐融合到伏魔阵法之中,脸上皮肤变得苍白胜雪,唇角衔着的血珠明显刺眼。 随着伏魔阵抽取了过多的邪恶之气,赫连诸脖颈间蔓延起一种奇怪的黑色纹路,如同大火燎原,瞬间爬上了他的半张脸,甚至将右边眼眶完全覆盖。 “以身炼阵?!” “这是固魂锁运之阵!” 赫连诸眼底一片茫然,发现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惊恐,而离他最近的,是那位将他捧在手掌心的赫连家主。 此时此刻,赫连家主表情狰狞目眦尽裂,汹涌的杀意笼罩在了他身上。 “固魂锁运阵?那是什么?”谢书辞眼神迷惘。 楚归意神色复杂,解释道:“固魂锁运之阵,一般以身为阵,每杀一人,便能将他的魂魄禁锢在阵法内,并抢夺他的气运与命格。可是,以身为阵日后必定会以身祭阵,死后将被驱逐于天地之外,为天地法则所不容,神形俱灭,永无轮回之日。” 谢书辞怔怔地看向赫连诸,此时他靠坐在地上,散发着阴邪气息的纹路几乎爬满了他的整张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不知所措地想解释什么,可是一张口,血沫就从嘴中涌了出来。 楚闻风沉声道:“谢安说得没错,赫连诸恐怕本身没什么资质,他是通过固魂锁运阵,窃取了他人的资质。” “你这畜生!竟然使用此等邪法?本尊今日定要为赫连家清理门户!”赫连家主怒起,一掌挥退破云枪,继续攻向赫连诸。 “不……家主……我没有……”赫连诸仓惶地摇头,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没有……家主……我没有……”他根本无力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连家主朝自己袭来。 “畜生莫要狡辩,本尊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 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仙门弟子,如今却像丧家之犬一般,被自己最敬佩最仰慕的家主视为畜生邪祟,赫连诸心中滋生出一股莫大的委屈与不甘。 远远的,邓风鸣看见谢安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伏魔阵没能将谢安揪出来,却揪出了赫连诸,邓风鸣双眸大睁,一股凉气从脚底蹿上了头顶,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嗡——” 一道白光闪过,破云枪如离弦之箭,再次挡在了赫连诸面前。 与此同时,一道月白身影从众人头顶掠过,一手执起破云枪,反手挑向赫连家主,将他和赫连诸分隔在了两边。 那人枪锋一扫,划地为阵,乱石化为齑粉,阵法轰然而散。 “破云枪出世——” “赫连决!” 赫连决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姿态,一枪横乱阵法,灰尘飞扬,神态庄严肃穆,身躯如一座大山,牢牢捍在赫连诸面前。 谢书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哪里想到昨天还被陆妗追着打、被师弟看不起的赫连氏首席大弟子,此刻摇身一变,彻底变了个样,周身气势威严宏大,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谢书辞咽了口唾沫,心里默默道:“好威风!” “家主,不要一错再错。”赫连决看向对面脸色阴沉的赫连家主,眼神复杂深沉。 伏魔阵法消失,赫连诸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手撑着地面,“师兄……我……” “阿决,别傻了!赫连诸擅自使用邪法,本尊今日就替天行道将他诛杀于此地,以免日后危害人间!”赫连家主双眼通红,杀意尽显。 “我没有……大师兄……我没有……”赫连诸想去拉大师兄破云枪上的红缨,这曾是他无比喜爱的一把武器,面前的男人也曾是他无比敬佩的大师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威风凛凛的大师兄决定封印破云枪,成为一个懒散的修士。 他的敬佩也随着年龄和修为的增长,一点一点变成了轻蔑和鄙夷。 是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赫连决侧眸看向他,目光中是难掩的悲伤与愧疚,“小诸,大师兄相信你。” 赫连诸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赫连诸为何会以身为阵?这可是要神形俱灭的!没有修士会傻到这种地步!” 谢书辞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为了一点资质,就让自己神形俱灭,我感觉赫连诸没有这么傻。” 闻言,谢安怔了一瞬,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用手摩挲着谢书辞的后颈,唇瓣微动。 傻吗。 让自己神形俱灭,是种很傻的行为吗。 面对众人的谈论声,赫连决沉了口气,看向赫连家主。 “家主,事到如今,放弃吧,不要再伤害小诸了。”赫连决叹息道。 “闭嘴!半年后就要开始仙门大选,你让本尊放弃什么?”赫连家主冷笑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似乎也必要隐瞒,索性不再否认。 “什么意思?” “赫连诸不是自愿的?” 赫连决看向众人,也无意继续隐瞒,沉声道:“当年我在仙门大选中落败,与迁入浮屠境的机会失之交臂,可我万万没想到,家主为了进入浮屠境,暗中让七岁大的小诸修炼了祭身阵。我那时……未能及时发现,等我知晓时,已经晚了。”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我没能力阻止家主,便只能封印破云枪,绝不再为赫连家做任何事。可是小诸他是无辜的,我对他有愧,倘若我再强一点,他就不用遭遇这种无妄之灾。所以,我仍然留在赫连家,之所以不将此事公之于众,是我清楚,事情一旦败露,家主必定会将罪名推到小诸一人身上,再借机将他诛杀,死无对证。” 赫连诸呆住了,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赫连诸怔怔地看着他们,恍然摇头,“不会的,家主不会这么对我,我没有炼邪法,我没有……” 他多么希望家主否认,否认他的修为、他的资质,都是从别人哪里偷而来的。 可是,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落空了。 赫连家主勾起一抹冷笑,“阿决,你自己知道便罢了,为何要让其他人也知道呢?这不是,要让我将他们一并解决了吗?” 他话音刚落,脚底下的伏魔阵忽然“轰隆”一声,地面仿佛被撕裂,割开无数条缝隙,众人一惊,正要离开时,赫连家主灵力催动伏龙法器,阵法再次转化,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穹,直接将众人连带着地面,盖在了其中。 谢书辞眼前一黑,下意识抓紧谢安的衣服,后者将他往怀里一拢。 “噗嗤——”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 “大师兄!!”赫连诸绝望的声音在天穹中回荡起来。 众人皆是一惊,回过神来后祭出灵珠,照亮了天穹下方的画面。 只见赫连诸抽出腰间佩剑,从后方直接刺破了赫连决的胸膛,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滑落到剑柄处,浸湿了他的掌心,他面上写满惊恐与绝望,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突地又将长剑抽了出来。 “噗——”赫连决身形一僵,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身体往前踉跄两步,攥紧手里的破云枪,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我……不……我不是故意的……”赫连诸神色惨白,拼命摇头,想扔掉手中沾满大师兄鲜血的剑刃,可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冷静一点……”赫连决转过身,安慰地朝他笑了一下,可下一刻,赫连诸掌中长剑一动,挑断赫连决右脚脚筋,他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半跪了下去。 赫连家主站在天穹外,冷冷望着自己昔日的两位弟子,“既然诸位知道了真相,本尊必定不能让诸位活着离开。诸儿,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控制,好好享受一下杀戮的滋味,只要杀了他们,整个修仙界恐怕再也无人与你匹敌。” 说完,他转身径自离开。 “不……”赫连诸眼神空洞绝望,“不要……” 赫连决强忍着疼痛抬起头来,提醒道:“小诸,封闭灵脉,不要被他控制。” “大师兄,我……” “愣着干什么?等赫连诸彻底失去理智修为大增吗?” “天穹由伏龙法器所化,我们根本出不去,想活命就杀了赫连诸!” 就在众人纷纷袭向赫连诸时,赫连决破云枪向前一横,气势如虹,挡回了所有攻击,“住手!” 邓风鸣趁乱摸到谢书辞等人身边,手持一把淬毒的暗器,直直掷向了谢安。 谢安没受伏魔阵影响,说明他体内并无灵力,虽不知其中缘由是什么,但是这对邓风鸣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只要趁乱杀死谢安,就算他葬身在此地也算值了,至少替逍遥门铲除了一个大危机。 可暗器还未接近谢安,在半途就被一把飞匕钉到了地上。 邓风鸣一惊,看向轮椅上神色冷肃的楚归意。 谢书辞注意力全在赫连诸那边,没发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邓风鸣。 谢安则十分淡定地站在他身边,神色无悲无喜。 “诸位请冷静,杀了赫连诸恐怕会激怒赫连家主,暂时将他控制即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而且,天穹为伏龙法器所化,它会吸收各位的灵力作为养分,诸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楚归意高声说道,平静的声线仿佛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谢书辞附和道:“是啊,如今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还是齐心协力比较好。” 虽说谢书辞不喜欢赫连诸此前那副嚣张的模样,可是一想到他从小就被赫连家主利用,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杀了许多人,还窃取了别人的命格,一个天之骄子却在顷刻间坠入泥潭,甚至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他心中难免有些不落忍。 见众修士神色有所动容,楚归意看向谢书辞道:“书辞,可否借丹药一用?” “好。”虽说丹药很珍贵,但对谢书辞来说,没什么比性命更珍贵。 谢书辞拿出两枚丹药,一枚闭脉,一枚回魂。 封闭灵脉后,赫连诸暂时拿回了身体主动权,其他修士也松了一口气,靠坐在地面休养生息。 谢书辞把回魂丹喂进赫连决口中,后者神色苍白地看了他一眼,道:“多谢。” 赫连诸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双手捂着脑袋,眼眶通红,默默消化这个对他来说非常难以接受的事实。 谢书辞空有一身灵力不知怎么使用,见赫连决脚踝伤口深可见骨,便将掌心覆盖上去,将灵力凝聚到他的伤口处。 赫连决苦笑摇头,对谢书辞道:“公子,不要浪费你的灵力。” 谢书辞闷着头道:“没有浪费,你是真正的大侠,我佩服你。但是你以后专情一点,别再辜负陆姑娘了。” 赫连决失笑,便没再拒绝:“多谢。” 谢安若有所思地站在谢书辞身后,谢书辞在专心地帮别人愈合伤口。 等谢书辞耗费过多灵力,疲惫地靠坐在岩壁上时,谢安动了动袖袍,露出袖口的一片血色。 谢书辞见后大惊失色,忙将他手臂抓了过来:“谢安,你受伤了?!” 谢安掌心一盖,将手隐回了袖中。 “给我看看!”谢书辞脸都急白了,不由加重语气。 谢安扯起嘴角,“小伤,不比他严重。” 第30章 (二合一) 谢书辞严肃地绷起一张脸。 “流这么多血还是小伤?” 谢书辞语气责备, 扣住谢安的手腕,动作强硬地拉到自己面前来。 谢安往后拽了一下,没怎么拽动, 最终还是妥协,将掌心摊到谢书辞面前。 他掌心里有一道不知道被什么豁开的伤口,鲜血汩汩往外流动, 沿着手腕滴落在地上,看得谢书辞心尖一阵抽痛。 “你傻啊?怎么不早告诉我?感染了怎么办?”谢书辞心疼地皱住眉头, 语气呵斥。 虽说修道之人身体强劲,愈合能力比普通人强, 可是小瞎子体内没有灵力,要是伤口感染就不好办了。 邓风鸣坐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他始终对谢安抱有十二分的警惕,注意力时时刻刻拴在他身上, 隐约听见两人的谈话声, 邓风鸣情不自禁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萧寻是谁?一个年纪轻轻修为高深、心性黑暗扭曲、情绪阴晴不定以杀戮证道的怪物,别说谁敢冒犯他, 就算是多看两眼,也能将其杀之证道的极恶之人!一个区区丹修,竟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扣住腰间的长剑, 心想若是萧寻准备动手杀人, 他死活也要想办法把丹修保下来。倒不是他心地有多善良,而是这丹修来路不明, 身上带着极品丹药绝对不是寻常修士, 说不定是浮屠境内哪个丹修世家的弟子外出历练, 若是从萧寻手里救下他, 正好能趁机杀了萧寻, 还能为逍遥门收一个人情,两全其美。 他正等着萧寻发难的时候,后者微微垂了下头,一副温顺淡定的模样,唇瓣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 只见他身边的丹修一听,立刻横起了眉头:“胡说八道!这还是小伤?”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想从怀里去翻愈合丹,但是被谢安阻止了。 “不需要愈合丹。”谢安垂着眼帘,掠过赫连决受伤的脚踝,“灵力足以。” 谢书辞舒了口气,认真地看着谢安的伤口,像是在做什么大难题,轻轻将灵力拢在掌心,覆盖在伤口上,他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小瞎子。 “疼吗?”谢书辞皱眉问道。 谢安抿唇,伤口处温和的灵力正一点一点缠进他的伤口里,吸附着他的血肉,那一丝陌生的温度,让他身体不自觉地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甚至有一种错觉,谢书辞用灵力捆住了他的身体,带给他一种难以形容、窒息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自己太纵容谢书辞了。 若是放在从前,谁敢擅自用灵力靠近他,他必定让对方品尝切肤之痛。 可是现在,他甚至希望这股灵力再渗得更深一点。 谢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邓风鸣注意到了这一幕,尽管觉得难以置信,他的目光还是不由地在谢书辞身上流转了一圈。 稍作休息后,其他人商量起了对策。 楚归意二人来到几人面前,先是看了谢安一眼,问道:“他没事吧?” 谢书辞道:“受了点伤,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楚归意点了点头。 楚闻风挨着谢书辞坐了下来,瞥了眼角落里独自自闭的赫连诸,嗤鼻道:“蠢货,轻而易举就被别人控制。” 赫连诸身形一僵,将头埋得更低了。 因为自身的天赋,赫连家上上下下待他如众星捧月,他也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他怎么能想到,自己一身的修为不过是强抢了他人的命格得来的,他只是家主为了进入浮屠境的一个工具,一个随手就能丢弃的工具,未来等待他的,是永远泯灭在这世间。 他是蠢!他如何不蠢! 小时候大师兄明明是他仰视的存在,他只是赫连家弟子中最普通的一个外门弟子,连进入内门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隔着几座大殿,远远憧憬着大师兄。当大师兄偶然出现时,他也会像其他弟子一样,一脸崇拜地跟在他身后,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是他的资质那么普通,或许修炼一辈子就不能进入内门。 就是这样,突然有一天,家主派人为他们重新测算资质,在大家心怀忐忑来到内门弟子才可以进去的大殿时,大师兄就在殿外与一个姓陆的散修姑娘比试。 “赫连决,你若赢过我,我便为你留下。” 陆姑娘与大师兄在外历练时相识,后来两人一起回到落坊城,可陆姑娘天生喜欢自由,无论在何处都只是短暂停留。她修为高深,与大师兄不相上下。 当时赫连诸觉得,这个女子配不上大师兄。 赫连决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般,手握破云枪,神情潇洒恣意,“若你赢过我,我便随你一起离开,可好?” 陆姑娘怔了一下,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愿同我一起离开?成为散修?” “有何不可。” 赫连诸也愣住了,他敬佩的大师兄不要仙门了?他要跟一位女子离开丢下仙门? “大师兄……你、你不要我们了?”赫连诸怯怯地走上前,红着眼眶,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两人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少年时期的赫连决足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他转过身,见是一位外门小弟子,便与陆姑娘招呼一声,握着破云枪朝他走了过来。 他半蹲在赫连诸面前,大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认真地为他解释:“大师兄不会不要你们,无论我是谁我在哪里,永远都是赫连家的弟子。只是,人的一生有无限的可能性,不必拘泥于一点。” 赫连诸泪汪汪地说:“没有你,赫连家怎么办?” 大师兄温热的大掌替他抹去眼泪,笑说:“赫连家没有我,还有你啊。” 那短短的一句话,在赫连诸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那场比试,最终大师兄输了。 他愿赌服输,决定参加完仙门大选就脱离赫连家,成为一名散修,和陆姑娘一起浪迹天涯。 或许大师兄也是喜欢自由的,所以才会喜欢自由自在的陆姑娘。 可仙门大选结束后不久,赫连诸的第二次资质测算结果出来了——万中无一。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师兄封印破云枪,最终留了下来,陆姑娘也随他一起留在了落坊城。 世人都说,大师兄是嫉妒他的资质,受到了打击。 大师兄那般潇洒的人,怎么会拘泥于天赋资质? 可是听得多了,听得久了,赫连诸居然相信了。 他开始厌弃大师兄,开始看不起他,甚至希望他被逐出师门,那首席大弟子的位置就会是自己的…… 是他蠢而不自知…… 太蠢了,太自不量力了! 他把头埋在胸前,悔恨的眼泪打湿了胸前的衣服。 谢书辞见他情绪不对劲,用手拐了楚闻风一下,眼神示意他别多话。 谢书辞现在只觉得他可怜,一生被人利用,还蒙在鼓里。 “干什么?我说错了啊?他不是很嚣张吗?觉得自己资质好就看不起别人。”楚闻风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轮椅上的楚归意,声音逐渐弱了下来,“资质算什么?没有资质有什么样?” 楚归意瞥了他一眼,“闻风,别说了。” 楚闻风牙关一紧,将头别到了一边。 由于地面裂开了几道缝隙,轮椅不方便继续靠近,楚归意双手撑着扶手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双腿并非没有知觉,只是不怎么着力。 和楚归意相处这么几天,谢书辞知道他骨子里和小瞎子一样,都是十分骄傲的人,故而没有上前搀扶他,只是在他一步一顿地往这边走时,不由地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楚闻风只看了一眼,就极快地低下了头。 赫连决望着他怔了怔,眼神复杂了许多。 “见笑了。”楚归意温笑道。 他气质过于出众,即使行走艰难缓慢,也不让人觉得狼狈。 谢书辞不禁在心中叹息一声,若是楚归意双腿无疾,不知会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赫连决虽受了不轻的伤,但他服用过回魂丹,腿上伤口又被谢书辞灵力治愈过,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 或许是想到了和楚归意相识的时候,两人皆是少年意气恣意江湖,没想到多年后再见,全都找不回当年的模样。 赫连决苦笑道:“归意,事实难料啊。” 楚归意淡然地笑了笑,“命运罢了。” “多谢你为小诸说话。” 楚归意神色复杂许多,“阿决,你不该瞒着我。” 赫连决失笑,“这是赫连自家的事,为何要将你牵扯进来。更何况,就算告诉你,你也阻止不了家主,反而会害了小诸。” “大师兄,我杀过很多人吗?”一直默不作声的赫连诸忽然问道。 赫连决顿了顿,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赫连诸声色喑哑,“都有谁。” 赫连决沉了口气,道:“你可还记得,多久没见过与你年纪相仿的那一批外门弟子了。” 赫连诸全身一震,谢书辞等人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谢书辞左边是谢安,右边是楚闻风,他窝在两人中间,紧挨着谢安的肩膀,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谢安则默了默,轻轻侧过身子,让他靠住了自己的半个肩膀。 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 赫连决沉沉地叹了声气,说:“与你年纪相仿的那四十七个外门弟子,在十二年前就死了。其中有一个小女孩,我答应给她带一串糖葫芦,可等我回来时,找遍整个落坊城都没有她的踪影,最后才得知,除了你以外,那一批外门弟子全都离奇失踪,我找到家主与他对峙后,才知道了事情真相。” 赫连诸呼吸变得急促,手脚冰凉,瞳孔涣散,面无人色,体内灵力蠢蠢欲动。 其他几人也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赫连决继续道:“当时你年幼,固魂锁运之法对你来说始终太过困难,用在外人难免有风险,若是用在血脉相连朝夕相处的同门身上,则成效斐然。我撞破此事后,家主答应我,不会再让你滥杀无辜,我心知你也无辜,便没声张,一直在暗中寻找破解固魂锁运之阵的法子。” 何其可笑,不再让他滥杀无辜,却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杀害了四十七位自己朝夕相对的同门!他们那是才几岁?与当时的赫连诸一般年纪,七岁! “禽兽!这种人才该神形俱灭!”谢书辞忿忿不平地说,更是恨不得天上降下一道天雷,直接把那个什么赫连家主给劈死!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居然让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双手沾上同门的鲜血?!简直太该死了! 楚闻风也没想到此人这么歹毒,磨牙道:“就他也配做一家之主?为了进入浮屠境,谋害自家弟子,这才是该为天地不容!” 楚归意叹道:“只可惜,事情虽因他而起,却始终未经他手。这一切后果,都需赫连公子独自承担。” 赫连诸听后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某个瞬间,他看到自己受伤沾满了血淋淋的鲜血,那些粘稠的液体,带着一些温度,裹在他的手指上、指缝中。 谢书辞嗟叹道:“大师兄,那你找到破解的法子了吗?” 赫连决没计较他的称呼,黯然地摇了摇头,“以身为阵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以身祭阵,这是天地法则中的一环,没有人可以改变。” 谢书辞看着赫连诸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实在不忍,“就算如此,难道也没有办法让他投胎转世吗?” 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后却要永远被这个世界所排斥,存在于轮回之外,永永远远地消失,未免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就算是谢书辞所在的现代世界,人死后至少还会留下一具尸骨,和他生前的所有信物,至少还算有一些存在过的痕迹。 这么残忍地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是谢书辞无法想象的。 众人沉默下来,楚归意最先开口:“没有办法。只要还活着,就无法跳出法则的规定。” “那被天地法则排斥的条件到底是什么?这根本不是赫连诸的错!”谢书辞怒道。 楚归意神色也黯了下来,“书辞,天道和人不一样,它只认结果,不论因果。” 赫连决道:“好像自古以来,唯一明确被法则驱逐的人只有一类,那就是大成的杀戮道修士。他们以杀戮为生,以杀戮成道,天性残缺,情感贫瘠,往往在道心大成之日,会遭天降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直到将其劈至灰飞烟灭。” 谢书辞听后瞳孔一震,身边的谢安浅浅低头,嘴角扬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 “这么说,萧寻以后也会被雷劈死?”谢书辞不可思议道。 怎么可能?萧寻怎么会有这种结果? “倘若他修成杀戮道,定会遭五雷轰顶而死。”楚归意道。 谢书辞神情呆怔,“明明最后会神形俱灭,为什么还要修杀戮道?” 楚闻风努嘴道:“这种人杀戮成性,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想来揣测。” 楚归意道:“或许没有原因,对萧寻这类人来说,人活一辈子,就只有这辈子,他们不在乎生死,做事只为了取悦自己的野心。”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吗?”谢书辞疑惑地说。 他确实不能理解萧寻的思维。 在看原书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主角和自己三观以及自己一直以来的世界观是完全不同的。萧寻的许多行为他都不能认可,甚至有时候,他能感觉到,作者在听取了许多批评声之后,试图改变过萧寻的性格以及动机,可是她失败了。 萧寻这个人物已经从她笔下活了过来,他有了一套独立的思维系统和生存系统,一举一动都不再受到控制,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听到谢书辞的问题,谢安神情顿了一下。 他右手的五指蜷缩到掌心,指尖摩挲着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眉宇间的神色有些深沉。 “楚公子,不能再拖下去了。”几人谈话间,叶长萱走了过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身姿弱柳扶风般,显得十分单薄脆弱。 “我们被困在这里,就算不被赫连诸杀死,也会因为灵力枯竭而死,伏龙法器吸收灵力的速度太快了。”叶长萱皱起柳眉,神情有些痛苦。 她们合欢宗最依赖灵力,身体不如其他修士强劲扛造。 谢书辞这时才发现,其他仙门的弟子脸色都有些难看,像失血过多一般。但是纵观他身边的几个人,先不说小瞎子体内没有灵力,其他几个体内有灵力也是面不改色,没有丝毫异样之处。 叶长萱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怔愣地看着几人,狐疑道:“几位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楚归意一怔,他走火入魔后金丹无法汇聚灵力,先是看向赫连决,又看向谢书辞、楚闻风两人。 谢书辞耸肩道:“我没有不舒服,还感觉精神越来越好了。” 楚闻风面露不解,“我也没有。” 赫连决也摇了摇头。 楚闻风反应过来,他撞了下谢书辞的肩膀,说:“你为赫连决和谢安治疗,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书辞无辜地说:“可我真没觉得不舒服。” 谢安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一副对其他事漠不关心的模样,手指从谢书辞的佩囊上滑过。 谢书辞以为是自己佩囊里的东西硌到他了,于是把小佩囊拢到自己怀里。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随后纷纷将目光转移到了谢书辞身上。 谢书辞见他们神色古怪,跟中了邪似的,捂紧怀里的佩囊,像乌龟似的往谢安身上缩了一些。 “你你你们干嘛?有话好好说,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嘛……”谢书辞背靠在谢安身上,后者无奈地敞开手臂,让他靠了进来。 背抵着小瞎子温暖的胸膛,谢书辞稍微冷静了一点。 楚闻风那厮有意吓唬他,阴恻恻地勾起嘴角,低声道:“既然已经到这种地步,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成问题,不如干脆一点,杀人越货……” 叶长萱跟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小道长,快把东西交出来……” 谢书辞不管三七二十一,利索地地把小佩囊取了下来,双手奉上,“漂亮的仙女姐姐,宝贝都给你,放过我们吧。” “噗——”叶长萱哪知道他这么不经吓,嘴还这么甜,当即绷不住了,扶着腰低笑起来,“你这孩子,真讨人喜欢。若非情况不允许,我还真想……” 谢安眉眼一冷,直接夺过谢书辞手里的佩囊,扔给楚闻风。 谢书辞反应过来忙摇头,对她说:“不!你不想!” 楚归意见状不由失笑,解释道:“放心,闻风心性顽皮,在同你玩笑。不过,你耗费这么多灵力为他们疗伤,还处于伏龙阵下,体内灵力依旧充盈,其中确实有些蹊跷。” 楚闻风得意地朝谢书辞挑了下眉,气得谢书辞牙痒痒。 楚闻风打开小佩囊,一道若隐若现的青色光晕出现在几人视线中。 楚闻风看了他们几眼,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佩囊里将青铜药鼎拿了出来。 药鼎只有巴掌大,浑身泛着青色的光泽,源源不断的灵力从青铜器向外蔓延。 赫连决见后恍然大悟:“青铜药鼎最早是在浮屠境内出现。” 楚归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它和伏龙法器一样,来自灵力充沛的秘境。” 叶长萱脸上一喜,“青铜药鼎可以炼化任何东西,可以用它淬炼伏龙法器!” 她话音一落,众人又将目光齐刷刷地转移到谢书辞身上。 谢书辞看着他们眼里隐隐的激动,窘迫地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低声嗫嚅道:“我、我不会。” “你不会?!那你整天背着青铜鼎干什么?!”楚闻风怒道。 谢书辞推了他一下,“你不是知道我不会吗!” “我……”楚闻风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好像确实知道,神情有点尴尬,转而又道:“我哪里知道你这么没用。” 楚归意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闻风,别胡说。” 谢书辞沮丧地低下头,这波脸丢大了,尤其还是在漂亮姐姐面前丢了脸,谢小辞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创伤,像只鸵鸟似的,把脸埋进谢安肩膀里。 谢安垂下眼帘,神色在幽光反射下晦暗不明。 楚闻风拿起青铜鼎端详了一下,一手覆盖在鼎上,正想用灵力催动它时,楚归意出声制止。 “不可胡来。”楚归意正色道。 叶长萱道:“青铜药鼎不比其他法器,冒然使用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楚闻风拧起眉头,“那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直在角落里默默消化情绪的赫连诸说话了:“我来吧。” 他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大约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颜色,十分憔悴,可是眼神却变得深沉了起来,像换了个人似的。 楚闻风迟疑片刻,看了看楚归意几人。 楚归意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就目前情况来说,赫连诸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他打开灵脉很有可能会被赫连家主再次控制,他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冒这个险。 赫连决也有些犹豫不决。 赫连诸似乎知道他们心中的疑虑,直接走到楚闻风面前来,拿过他手里的青铜药鼎,对众人道:“放心,我不用打开灵脉。” 闻言,众人这才同意下来。 赫连诸从怀里拿出一枚法器,扭动上方的一根黑色指针,只听“扣哒”一声,一缕墨色的灵力从法器中冒了出来。 墨色灵力靠近青铜药鼎,却在即将吸附上去的一瞬间,被青铜鼎散发的一阵青色光辉驱退。 “不行,青铜鼎被封印了。”楚归意神色凝重道。 “封印?” 众人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谢书辞。 谢书辞还靠在谢安身上自闭,忽然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他迷茫地抬起头,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谢安大掌抵在他的后脑勺上,阻止了他回头的动作。 从众人角度来看,少年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势,像是野兽圈地一般,强硬地将谢书辞按在自己怀里,将他安全地与其他人隔绝起来。 “谢安?”谢书辞不解地喃喃道。 楚归意最先反应过来,摇头道:“不可,书辞掌握的灵力不够熟练,比其他人更容易遭到反噬。” 谢安向周围散发的压迫感消失了,停顿在谢书辞后脑勺的手也开始向下移动。 缓慢地游移在谢书辞的背心,安抚地拍了拍。 第31章 (二合一) 不知何时, 其他修士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我也是丹修,让我试试吧。”一位男子面相儒雅的男子走上前来。 他因灵力消耗过度,脸色十分苍白,眼睛在看向青铜药鼎时, 却有着难以掩饰的灼热。 正如楚归意所言, 没有任何一个丹修, 可以拒绝青铜药鼎。 赫连诸几人拿不定主意,下意识看向楚归意。 楚归意似乎习惯了被拥戴,沉思片刻后, 点了点头。 丹修在炼制丹药时需要摒弃自身的杂念, 熟练的丹修的确比其他人更适合驾驭青铜药鼎。 于是赫连诸走上前,将青铜药鼎放在了丹修的掌心。 谢书辞直起身子, 好奇地看着那位丹修。 谢安食指轻轻在他脖颈上点了一下,谢书辞抬头一看, 见他说:“不难, 看仔细一点。” 谢书辞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点了下头, 随后绷紧背部, 瞪大眼睛紧盯着丹修的一举一动。 丹修将青铜药鼎捧在掌心,激动得呼吸急促, 双眼发红,很多普通仙门的丹修,一辈子都没机会碰到青铜药鼎,他现在却有这个机会! 可是心绪不定是炼丹的大忌, 他深吸一口气, 平复自己心情后, 盘腿坐在地上, 将青铜鼎放在面前。 谢书辞看得很专注,不知不觉间分出一小股灵力,缠绕在丹修周围。 谢书辞的灵力柔和清透,萦绕在丹修周身,为他提供了一些养分,让丹修苍白的唇瓣恢复了些血色。 他惊讶地看了谢书辞一眼,发现后者神情专注认真,大约看出了他的意图,于是没有做出任何排斥,轻缓地放出自己的灵力,温柔地接受了谢书辞的灵力,和他分享自己此刻的感官。 谢书辞怔了一下,陌生的感觉充斥在他的胸膛中,整个人像是被割裂成两半,同时拥有了两个人的感官。 他身旁的谢安却皱紧了眉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灵识想通在丹修中非常常见,许多初次修炼的丹修,大多都会使用这种方式,被引导着学习炼丹之术。 这是一种极为简单便利的方法,在丹修中非常普遍。 可是对于其他修士来说,灵识相通是一件非常亲密的行为,只有互相信任的同门家人以及道侣才会做的事。 这对修杀戮道的人而言,可以说是天方夜谭,是绝对不会触及的行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任何人分享自己的灵识,甚至别人的灵力向自己靠近,都会觉得是一种折辱。 谢书辞无暇顾及谢安骤然冷下来的表情,在丹修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清空了心里所有的杂念,他有样学样,坐直身体,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周围静谧无声,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边有什么人,将所以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体上。 这一刻,他对自己身体的感官无比清晰。 他感觉到了自己胸膛里缓缓跳动的心脏,感觉到了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感觉到了体内萦绕着洁白有力的灵力,感觉到了丹田里静静散发着光芒的金丹。 同时,谢书辞发觉丹修催动起了自身的灵力,他也尝试着控制那些白色的气体。在他的意念下,气体在他体内加速运转,灵力就是他,他就是灵力,他可以随意控制灵力。 谢书辞突发奇想,催动灵力在空中盘旋,最后莹白色的气体在空中聚拢,具现化成了一把小扇子。 以前看武打片,谢书辞最喜欢的武器就是扇子,一身白衣一手折扇,够帅逼格够高,一看就是世外高人的派头。 “他……”楚闻风看见谢书辞面前灵力化成了一把透明的扇子,不由疑惑地发出了声音。 谢安绕过谢书辞,重重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楚闻风疼得呲牙,赶忙闭嘴。 楚归意也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楚闻风安分地点了下头,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受到打扰,若是心智不够坚定的修士,很有可能会在慌乱中自毁金丹。他只是太过惊讶,谢书辞分明不会使用灵力,怎么短短两天之后,就能随心所欲的操纵灵力了? 就算是资质再拔尖的修士,要将灵力彻底化为己用,也是需要时间的。 丹修柔和地将灵力覆上青铜药鼎,鼎身的青色光晕闪动一瞬,并没有出现排斥情况,众人见状,同时松了一口气。 可青铜药鼎虽未排斥他的灵力,却也不肯接受,任他输送再多灵力,也无法进入青铜鼎内,解开封印。 片刻后,丹修用尽灵力,停止了动作,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谢书辞也在同一时间从灵识中抽身离开,身体各处感官恢复。 丹修额头渗出不少冷汗,苍白着脸摇头道:“不行,这里面有一道阵法封印,恐怕只有道友的灵力才能解开。” 楚归意听后皱起眉头,“阵法?” “是,高阶阵法。” 谢书辞第一次随心所欲地操纵灵力,五感归位时,他整个人感觉无比轻盈,好像随便一动,都能飞起来一般。 “那个,要不让我试试?”谢书辞举起右手,讪笑对众人道。 他感觉这事儿好像不难,不就是用灵力催动青铜药鼎吗,多大的事儿啊,他看那丹修做起来也挺简单的。 众人眼神再一次聚集到谢书辞身上,所有人都面露犹豫,没有率先说话。 楚归意沉吟片刻,神情严肃地说:“书辞,你知道被反噬的后果吗?” 谢书辞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楚归意一副果然的样子,沉声道:“青铜鼎不比其他药鼎,容不得任何差池,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走火入魔,而下场,同我与谢小公子一般。” 谢书辞看了看谢安,又看了看他,心里也犹豫起来。 他低着头思考了半晌,其他人都紧紧看着他,在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后,谢书辞看向楚归意,一本正经道:“那我能不能打个商量,就……毁我的金丹和灵脉就行了,别让我瞎,我要是再瞎了,我和谢安还活不活了。” 众人:“……” 看他认认真真的模样,众人难免忍俊不禁。 楚闻风在旁边踢了他一脚,“你白痴啊?和谁打商量?天道吗?它要是知道这事,一准让天雷劈死你。” 谢书辞不甘示弱地回敬他一脚,“他要劈也是先劈你!” 这时,那位丹修正了正神色,沉声对众人道:“或许可以让这位道友试一试。” 楚归意拧眉看向他,后者又道:“适才我与道友灵识相通,发现道友参悟速度非常快,且灵识干净纯粹,乃是最适合炼丹的好苗子。” 谢书辞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得意地冲楚闻风扬了扬眉头。 “那……我试试?”谢书辞看了眼小瞎子,后者靠在岩壁上,神色发冷,没有回应。 见楚归意神色踌躇,谢书辞干脆走上前将青铜药鼎拿了过来,“有没有点儿信任啊?咱们要是出不去了,就得一起死,反正都是一个死,老子还想再挣扎一下,这样就算死了也不亏。” 楚归意无奈,眼神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最终才点了点头,“好吧。劳烦大家屏息凝神,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干扰书辞。” 毕竟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谢书辞出了点什么问题,大家要么灵力枯竭而死,要么被发狂的赫连诸杀死,结果都是要死,谢书辞就是唯一的希望了。 于是众人没有异议,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休养生息。邓风鸣混在几位修士中,目光阴沉地看着谢书辞。 既然他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萧寻,引起怀疑,更何况体内的灵力也不多了,不如就与其他人一起被困在伏龙法器之下,与萧寻同归于尽,这样既杀死了萧寻又保住了逍遥门的脸面。 想到这里,邓风鸣眸光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 他不能让谢书辞炼化伏龙法器! 倘若谢书辞能力不足,遭到青铜鼎反噬也就罢了,如果谢书辞真的能做到,他一定要拼尽全力杀了谢书辞! 谢书辞拿着青铜药鼎回到谢安身边,可能是每次他害怕的时候小瞎子都在身边,所以总觉得在他身边最安全。 谢安脸色不怎么好看,任他在旁边坐下,没有反应。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将青铜鼎放在地上,盘腿而坐,脑海里回忆起刚才的感觉,放空自己的身体,什么都不去想,控制灵力覆盖在青铜鼎上。 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青铜鼎,当接触到谢书辞的灵力时,青铜鼎上荡起一阵波光,青色光辉融合了谢书辞的灵力,一道青光阵法浮现在半空,随着谢书辞灵力的靠近,光芒越来越甚,逐渐掩盖了灵珠的光线,遍布在整个天穹内。 青光倒映在众人脸上,他们个个面色凝重,一动不敢动。 谢书辞感觉灵力流动的速度非常快,他几乎无法控制,身体也受到了一丝影响,动弹不得。 “嗡……” 他皱紧眉头,额角滑下一滴冷汗,耳边回荡起古老神秘的钟声。 解开封印了! 谢书辞心中一喜,自己与青铜鼎仿佛有了联系,他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青铜鼎的存在, 巴掌大小的青铜鼎不断膨胀变大,足足变得有半人高,上面镂空的花纹陌生得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尽管青铜上锈迹斑斑,可单单是矗立在哪里,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一般,无由地让人生出一股敬畏之心。 谢书辞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听楚归意他们说的那么可怕, 他还以为自己就算不死也得掉半条命,可是除了灵力消耗过大,身体无法动弹,他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之处。甚至,对青铜药鼎产生一丝难以形容的熟悉感,好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重逢,居然从没有生命的青铜器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雀跃。 “他成功了!” “这青铜器早就认主了!” “太不可思议了,那根本不是封印,是青铜器认主后的禁止,除主人以外其他人无法靠近。” “与青铜器缔结契约?这……怎么可能?这种咒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天穹内一片哗然,便连谢安都不由怔了怔神。 楚归意神色复杂地摇头道:“并未失传,据我所知,浮屠境内有一些弟子,就会与自己的佩剑缔结契约。” “这位道友……难道是浮屠境里的人?” 解开封印后,谢书辞身体逐渐恢复知觉,隐隐约约听到了众人的谈论声。 他睁开眼睛,眼神茫然。 谢安一把扣住他的脉搏,楚闻风等人也围了上来。 “书辞,感觉怎么样?” “谢书辞,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道友,可有大碍?” 谢书辞被他们接二连三的问题砸懵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怯怯地往小瞎子身上缩了几分。 楚归意见状,挥退众人,说:“书辞是第一次开启青铜鼎,恐怕还没完全适应。” 谢书辞抵着谢安的肩膀,呼吸发颤,他看着不远处半人高的青铜鼎,很奇妙地发现自己和它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它好像成为谢书辞身上的一部分,类似于手指一样的器官,任他差遣。谢书辞尝试去操纵它,青铜药鼎发出一阵嗡鸣,似乎在回应谢书辞。 谢安扣着谢书辞的脉搏,探查他体内有无异常,自始至终,他的脸色都有些低沉。 契约,是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 会将两个东西彻底捆绑在一起,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解开。 谢书辞不仅和其他人共通灵识,还和一个冰冷的器物缔结了契约。 “嘶……” 谢安指尖力度突然加重,疼得谢书辞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把手抽了回来,“疼死了,你干嘛呀?” 谢安冷着脸没说话,牙关紧了一下。 谢书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彻底被他给弄清醒了,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对其他人道:“我没受什么影响。” 楚归意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谢书辞点点头,问道:“现在要淬炼那个什么法器吗?” 谢书辞现在对自己信心满满,炼个东西有什么难的?他手到擒来好不好? 楚归意却摇了摇头,道:“书辞,炼丹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没有经验,我担心……” “师兄。”楚闻风无奈地打断了他的话,他觉得今天的楚归意有点优柔寡断,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只有谢书辞能炼化伏龙法器让他们出去,根本没有多余的选项。 谢书辞也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就是走火入魔,总不能让大家一起等死吧。” 楚归意看了他一眼,沉默瞬息后,抿唇点了点头。 “道友,你可知如何将它炼化?” 谢书辞想了想,“把它装进这里面,然后炼它。” “……”丹修愣了愣,发现这么说似乎也没毛病。 炼丹最主要的两点就是丹鼎、灵力,丹鼎越好,灵力越强大,心性越纯粹,炼出来的丹药品阶就越高。 而要炼化一个东西,对这两者的要求就更高了。 谢书辞大手一挥,青铜鼎直接腾空而起,四足矗立在半空,浑身散发着一道亮眼的青光。 谢书辞闭上眼睛,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青铜鼎的轮廓,将灵力注入进去后,青铜药鼎仿佛明白了他的意图,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甚,一缕青烟飘然而上,萦绕在天穹上方。 谢书辞并不知任何淬炼伏龙法器,只是跟随青铜药鼎冥冥中的指示,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它的体内,它仿佛知道谢书辞的意愿,那缕青烟从天穹里分出了一块拳头大小、被金光包裹的法器。 它顺着青烟的牵引,一点一点地落到青铜药鼎的上方。 当两个来自不同秘境却同样强大的法器产生碰撞时,一声钝响在天穹内响起,它声音并不刺耳,犹如远古而来,却仿佛让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震动、挤压起来。 空间好似在发生扭曲,魂魄和躯壳被两种不同的力道撕扯,声波冲撞而耳膜,发出一阵刺痛,众人用手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嚎。 谢书辞只感觉被耳膜被什么扎了一下,众人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起来,两股鲜血从他耳朵里缓缓淌了出来,钻心的疼痛让他想跳脚,却碍于身体不听使唤,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在心里默默叫唤。 好疼…… 不炼了!我再也不炼了! 两尊法器在高空对峙,谁也不让谁。 谢书辞脑海里一片混沌,灵力在身体里四处乱窜,迫不及待地向外涌出。 嘴角溢出一股鲜血,染红唇瓣,摇摇欲坠地挂在他苍白的血珠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温冷的指尖抹去他唇珠上的鲜血,不经意划向唇角,若有似无地抚弄了一下。 紧接着,那只手伸进他怀里,从佩囊里拿出一瓶丹药,倒出其中一颗,染着鲜血的手指捏住雪白的丹药,瞬间将丹药染红,随后塞进了谢书辞口中。 冰甜的丹药在舌尖停留一瞬,滑进了喉咙中。谢书辞体内紊乱的灵力逐渐平息下来,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也在减少。 那人站在谢书辞面前,看着他嘴角沾染的猩红液体,忽然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将指尖那片血渍抵在唇间,舌头轻轻扫过,将指尖腥甜的气息卷入了口中。 不满足。 他想掌握这个人,斩断和他一切和他建立关系的东西。 在众人被法器震得睁不开眼睛、自顾不暇时,谢安俯下身,一手擒住谢书辞的下颚,迫使他将头抬了起来。 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滑落到下巴。 谢安将唇贴了上去,从他下巴的那滴鲜血,辗转到唇角,再惩罚性地撬开他的唇齿,让腥甜的气息充斥在两人的鼻翼间。 谢书辞身体的痛苦好不容易消减下来,口中却被堵入一个温湿的东西,索取着他的呼吸,让他感觉自己像坠入水中一般,快要窒息而死了! 就在这时,一把飞剑从角落里飞向谢书辞。 银光剑刃自半空掠过,像一条极细的丝线,在空中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地向谢书辞靠近。 剑刃仿佛一条锋利的丝线,直奔谢书辞微微仰起的脖颈,瞬息之间,就能让他身首异处。 可那高高在上擒着谢书辞下颚的少年动作不变,眼睛却瞬间睨向剑刃方向,冰冷刺骨的眸光似毒针一般,扎向躲在不远处、面无人色的邓风鸣。 那一眼,似是漆黑深渊里睁开的一只邪恶之眼。 邓风鸣浑身血液倒灌,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颤栗,再加上法器碰撞的声波,直接让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那双盛满杀意的眸子,实在太过可怕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 这就是杀戮道?或者说……这就是大成的杀戮道? 难道……难道……萧寻他已经大成了?! 这怎么可能! 在他呼吸之间,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 而另一边,谢安长臂一挡,飞来的剑刃划过他的整条小臂,“咻”的一声撞飞到岩壁之中。 剑刃来势汹汹,深深破开他小臂的皮肤,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鲜血喷溅到他和谢书辞的衣物上,如同满山的红色野花,盛开在这个不能称之为温柔的吻里。 谢安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淡漠,只是碾压着谢书辞唇瓣的动作却有着说不出的凶狠。 “呜……”谢书辞低低的呜咽声从唇齿间泄露,谢安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离开了他的唇。 半空中的对峙似乎也分出了胜负,伏龙法器身上的金光逐渐被青铜鼎所吞没,震耳欲聋的声响终于停止,众人劫后余生,纷纷瘫在地上喘着大气。 “太可怕了……”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赫连家主为了进入浮屠境,丧丧心病狂到牺牲自己的仙门的弟子,这秘境里的东西也太强、大太可怕了!” “是啊,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当青铜鼎彻底吞没伏龙法器的一瞬间,天穹忽然裂开无数道缝隙,日光从缝隙中洒向天穹内,同时涌入了清新的空气,在一瞬间后,天穹彻底瓦解,“轰”的一声分裂成碎片,彻底消失在半空之中。 “成功了!” “道友真的炼化了伏龙法器!” “太厉害了,不愧是浮屠境的人!” 谢书辞身体一软,向旁边歪倒了过去。 谢安及时扶住谢书辞的肩膀,让他靠在了自己怀中。 青铜鼎吞没伏龙法器后,身体不断缩小,最终变回了巴掌大的小青铜鼎,主动飞回谢书辞身边。 楚归意见后摇头道:“青铜鼎还未将其完全炼化,恐怕需要些时间。不过,天穹已经消失,书辞成功了。” 楚闻风经历刚才的事,脸色也有些苍白,他将轮椅放到楚归意身边,便第一时间抬腿走向了谢书辞二人。 谢书辞累得使不出一点力气,身体疲乏的同时,也夹杂着一股疼痛,再加上刚才差点窒息而死,这会儿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谢安,立刻眼泪汪汪了起来。 他抓着谢安的衣服,委屈地撇下唇角,眼泪夺眶而出,小声控诉道:“小瞎子……我好难受……” 想起刚才窒息的感觉,他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什么东西堵着我的嘴,不让我呼吸……我差一点就死了……” 谢安垂眸静静地听着,时而回应似地点一下头。 “炼丹好难啊……我后悔了……” 谢安一只手停在他的鬓角,轻柔地摩挲着,动作中充斥着耐心和温柔。 最后,谢书辞看着洁白的天空,失神地喃喃道:“我成功了吗?” 谢安轻轻颔首。 温热的眼泪打湿他的指尖,像一滴雨水。 谢书辞的眼泪。 这一次,他明白谢书辞眼泪代表着什么意义。 委屈和痛苦,似乎还有一点欣喜。 第32章 (二合一) 谢书辞鼻端蔓延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逐渐清明的眼睛游移到谢安身上, 刺眼的鲜血浸透他半个身子,白衣被染得一片血红,如同在鲜血中浸泡过一般。 谢书辞感觉自己眼球被扎了一下, 顾不上害怕, 心中生出莫大惶恐, 着急地想坐起身来,却碍于四肢实在乏力, 无可奈何, 只得紧紧揪着谢安的衣服,紧张得眼泪都忘了流。 “你受伤了?!” 走到二人跟前的楚闻风身形一顿, 目光停在谢安被血浸透的衣服上, 呼吸一滞,“真受伤了?” 谢安垂眸道:“小伤。” 谢书辞不信, 小伤哪能流这么多血? 他看见不远处的楚闻风, “楚闻风, 谢安是不是受伤了?” 楚闻风走上前点了点头。 “在哪里?” “左臂,伤口很深。” 谢书辞这时才发现,谢安的左手一直垂在身侧, 没有动弹过。 谢书辞抓起他的左手一看, 伤口鲜血淋漓,从侧边划过整条小臂,血肉外翻,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就让谢书辞头皮发麻。 “剑伤!谁干的?”谢书辞呼吸急促,语气愤懑。 楚闻风四下看了看, 最终发现了插在岩壁上, 剑刃残留着鲜血的长剑, 他眸光一暗,道:“是邓风鸣。” 谢书辞一怒:“这傻逼,欺负一个瞎子算什么本事?老子去找他算账!” 他身体刚动了一下,就被谢安右手给按了回去。 谢安因失血过多,唇色看起来比平常苍白一些,“你消耗过多,好好休息。” 楚闻风在两人身边蹲了下来,“邓风鸣早就被逍遥门的人抬走了。” 谢书辞咬紧牙关,闷头从佩囊里翻出一颗极品愈合丹,手上的血也没顾得上擦,拈起一颗丹药喂到谢安唇边,语气生硬:“张嘴。” 谢安鼻翼微动,似乎闻到他手上的血腥味,迟疑地皱了下眉头。 谢书辞被他反应气笑了,干脆一手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硬生生地将染了血的丹药塞进他口中。 见他将丹药咽了下去,还嫌不够解气,故意将自己手上的鲜血往他脸上一糊,“还敢骗我?你长本事了!” 谢安怔了怔,舌尖卷起唇角一丝腥甜,裹入口中,不知何意,突然笑了一声。 谢书辞捞起他的左臂,见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结果发现这人还在笑,他两指并拢,在谢安额头上戳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小疯子!” 这边,楚归意将其他修士遣散,赫连家主不知去向,未防多生事端,他让众人先回各自住处,将此事告之自家弟子,让大家多加提防。 待人全部离开后,合欢宗以及赫连决两人跟在楚归意身后,向三人走了过来。 看见谢书辞和谢安两人身上的血迹,他眸光不由一顿,“这是……” 谢书辞磨牙道:“邓风鸣那个神经病干的。” “可有大碍。” “没事了。” 闻言,楚归意点了点头,对谢书辞说:“书辞,炼化伏龙法器尚且需要时间,你先将青铜鼎收好,不可随意使用灵力。” 叶长萱和赫连决等人朝他拱手,目光中难掩的尊敬,“多谢道友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需要合欢宗的地方,在下几人必定倾囊相助。” “啊……” 虽然谢书辞喜欢吹牛逼,那也只是开开玩笑,并不是想因此获得什么,见他们这么郑重其事的道谢,谢书辞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也没做什么。” 楚闻风白了他一眼,“你差点就七窍流血死了,白痴。”谢书辞羞涩道:“为人民服务嘛。” 楚归意无奈地摇了摇头,书辞的想法总是那么光怪陆离。 “说正事吧。”楚归意正了正神色,“赫连兄,你们二人如何打算。” 赫连决伤势已经好了不少,闻言后,神色晦暗地低着头,掌心攥紧破云枪,压抑着满腔怒气,沉沉地说:“我要阻止家主。小诸修为虽高,但是想在仙门大选中带领整个赫连家进入前十并非易事,为此家主恐怕还会继续操控他夺取别人的命格,如果不出意外,合欢宗几位弟子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合欢宗几位长老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赫连诸从最初的难以接受,到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我与大师兄想法一样,我不想再受他控制,也不希望赫连家还会出现下一个我。” 叶长萱神色凝重道:“合欢宗愿助两位一臂之力,为我宗弟子报仇雪恨。” 楚归意颔首点头,又看向谢书辞二人,“书辞,你有何打算?” 谢书辞无奈道:“我没有选择呀,那个老东西肯定不会让这件事泄露出去,横竖都是一个死。” 楚归意道:“你说得不错,赫连家主修为高深莫测,落坊城中无人匹敌,若是不将他彻底扳倒,在场每一个人,都逃不了一死。” 谢书辞完美延续了现代世界的课堂优良文化,说话前他先举起了手,等楚归意像老师一样朝他看了过来,他才开口道:“先说好啊,我怕死,丹药有的是,我觉得现在给我丹谱让我炼也没关系,但是我和谢安只能做医疗兵……嗯,就是只能在后面给你们打掩护。” 楚归意失笑,“有你这句话就放心了。” 赫连决一脸沉痛地朝众人抱拳:“多谢诸位出手相助,日后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各自保命而已。”楚归意淡淡道,随后看了赫连诸一眼,说:“如今落坊城中,能勉强与赫连家主一战的,恐怕只有你与合欢宗几位长老。不过,赫连家主还需利用你参加仙门大选,不会再对你痛下杀手。” 赫连诸笑容苦涩道:“可是,一旦打开灵脉,我就会被他控制。” 楚归意却道:“他控制你,应该多于熟睡或意识不清醒、意识松动之时,所以你没有记忆。你只需时刻保持镇定,不要轻易产生动摇,他便无法控制你。” 赫连诸神色怔怔,却不敢保证。 赫连决便道:“倘若你被他控制,我决计不会手下留情。” 赫连诸身形一震,垂首道:“是。” 几人正商讨赫连家主的去处时,前殿忽然传来打斗声。 众人登时紧张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刀剑相互碰撞,发出金属刺耳的声线,其中还掺杂着女子的谩骂之声。 “赫连庸老娘真是小看你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快将赫连决交出来,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听见声音,赫连决脸色一变。 谢书辞也反应过来,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陆妗,陆姑娘。 “糟了!”赫连决神情不复方才的镇定,来不及与众人解释,便独自掠向前殿。 谢书辞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与众人紧随其后。 “陆姑娘,此乃我赫连家家事,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比较好。”赫连庸并未将陆妗的进攻放在眼里,两指轻松地将剑刃抵住,笑容温和。 单从他的外表来看,年轻时必定也是一表人才,谁能想象到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赫连家家主,实则做出了如此疯狂的行径! 陆妗想将剑刃从他指间抽出来,却碍于赫连庸力大无穷,她根本无法撼动。 “赫连庸,你根本不配为人师长!”陆妗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如果赫连决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将你对赫连诸做的事公之于众!让世人都看清楚你这副伪善嘴脸下的真面目!” 赫连庸冷笑一声,“那也要你有命离开这里!” 说完,他一个抬腿踹向陆妗腹部。 陆妗躲闪不及,身体猛然向后撞去,一口鲜血在半空喷了出来。 “妗儿!”赫连决大喊一声,飞身上去接住了陆妗的身体。 由于他伤口并未完全愈合,巨大的冲击力撞破伤口,他发出一声闷哼,隐忍地咬紧了牙关。 “大师兄!”赫连诸连忙飞至两人身后,抵住两人的肩膀,帮他们稳住了身形。 赫连庸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几人,似乎对于他们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发生了何事?”待站稳身体后,赫连决问道。 陆妗回眸见他没有大碍,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赫连庸让人在城外布下了封印,还声称你走火入魔杀害了合欢宗的长老与其他几位仙门弟子,甚至还想杀了赫连诸。” 闻言,赫连决牙关一紧,目光沉沉地看向赫连庸。 即使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赫连庸依旧镇定自若,他有办法为赫连诸提升修为,必定也有办法提升自己的修为,显然并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无视赫连决的眼神,转而看向赫连诸,脸上扬起一抹和蔼的笑容,说:“诸儿,你是本尊最疼爱的弟子,本尊不想伤害你。只要你杀了这几个人,到本尊身边来,你就是赫连家的首席大弟子,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坐上的位置吗?” 赫连诸双眸一红,就是这副伪善的面孔,欺骗了他整整十二年,让他为自己的天赋、为自己的修为欣喜若狂,将他带他云端,又将他狠狠摁进泥潭。 “然后呢?帮你进入浮屠境,在事情败露之前,找一个借口揭穿我,把所有罪名推到我身上,再杀了我,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赫连诸冷冷地看着他。 赫连庸脸上始终带笑,“只要你听本尊的话,本尊岂能杀了你?诸儿,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只要你杀了他们,本尊就有办法把你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如果你不杀他们,等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本尊彻底无法收场,恐怕就是要全城的百姓和修士,来为本尊殉葬了。” 赫连庸的的话,让谢书辞心中泛起无尽的凉意。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赫连庸这种残忍可怕的人,恐怕比起萧寻,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赫连诸脸色苍白无比,身形摇摇欲坠,单薄得不像话。 赫连庸负手而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温声说:“如何?用他们几人的性命,来换自己和一城百姓、修士的性命,这难道还需要犹豫吗。” 谢书辞快被他衣冠楚楚的样子恶心吐了。 “赫连诸,你要是答应他就是你脑子有乒乓球。”谢书辞咬牙道。 赫连诸斜了他一眼。 楚闻风低声问道:“乒乓球是什么?” “就是说他脑子有泡。” “哦,那你骂人还挺带劲儿的。” 赫连诸:“……” 赫连诸的满腔愤慨被他们打了个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小诸,别动摇。”赫连决提醒道。 赫连诸点了点头,尽管脸色十分惨白,眼神却十分坚定。 “除了你,我不会再杀任何人。”赫连诸面色深沉地说。 赫连庸嘴边笑容深了一些,意味深长道:“诸儿,本尊可不是这么教你的。凡事要有取舍,与我一同进入浮屠境不好吗?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让你转世投胎的机会。” “转世投胎?我有什么脸去地下见自己的同门?”赫连诸深深地看着他。 赫连庸脸上终于褪去了笑意,神色逐渐冷了下来,哂笑道:“诸儿,你可真是长大了,不好控制了。” 控制? 事到如今还想着继续控制吗? 赫连诸红着眼眶,声音低哑,问道:“家主,在这十二年里,你可曾有一时片刻,觉得有愧于我?” 赫连庸闷笑一声,“你想听本尊回答什么?有愧。” 赫连诸眸光一颤,眼泪刷地掉落下来。 “本尊为何有愧?本尊给你天赋,给你地位,让你在赫连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你敬爱的大师兄踩在脚下,本尊为何有愧?难道不是你不知感激,恩将仇报?”赫连庸高声道,轻而易举击碎赫连诸最后的期望。 “你……” 谢书辞看了看赫连诸惨白的脸,指着赫连庸的鼻子,“人渣!” 赫连庸不怒反笑,“这位公子,想必就是你收服了伏龙法器?不如这样,今日之事与你无关,只要你愿意成为本尊的御用丹师,本尊绝不伤害你与你身边的朋友。” 合欢宗几位长老听到此话,不自觉地往谢书辞那边看了一。 这件事本来就与谢书辞没有关系,若非威胁到自身性命,大概也不会同他们一起讨伐赫连庸。如今赫连庸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他应当暂时答应下来,然后坐观虎斗,无论谁赢谁输都威胁不了他的性命。 如此一看,他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与她们的担忧相比,楚归意两人就淡定多了。 楚归意面无表情,楚闻风则鄙夷地撇下唇角。 “我呸!让我成为你的御用丹师、专门给你炼丹?你也配?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有多大?老子宁愿炼丹给狗吃,也不给人渣!”谢书辞气得面红耳赤,顿感自己受到了侮辱。 赫连决二人连同几位合欢宗长老都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谢书辞会这么说。 倒是谢安三人,一个习以为常、一个忍俊不禁、一个满脸赞同。 赫连庸从未受过如此谩骂,脸色铁青一片,嘴角抽搐不止,却憋不出一句话来,显然是被谢书辞一番话气懵了。 楚闻风这厮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添油加醋道:“依我看啊,谢书辞炼的丹也就狗不嫌弃,赫连家主要是想要啊,也不是不行,你承认自己猪狗不如就行了。只要你承认,这小子炼的丹还勉强可以服用。” “噗……”叶长萱首先没憋住,捂着樱桃小嘴笑出了声。 其他人也有些绷不住了,就连努力保持冷静的赫连诸,都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哈哈哈哈……说得好!”陆妗倒没客气,扶着赫连决的肩,笑得眼泪花儿都快飞出来了。 见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嘲笑侮辱自己,赫连庸脸黑如锅底,额头青筋爆起,眼中杀意沸腾,周身气流涌动,手指捏着全程,用力到关节哗哗作响。 对面众人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地看着赫连庸,以防他有什么动作。 楚闻风从腰间抽出飞禽九节鞭,红色鞭子抽在地面,扬起无数沙尘,看起来威风无比。 他冲谢书辞抬起下颚,道:“带你弟弟和我师兄到后面去。” 说这句话的楚闻风,在谢书辞眼里帅得跟天神下凡似的,给谢书辞听得那叫一个感动,连忙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后者挑了挑眉,“骂我?”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拉着谢安和楚归意退到了人群后方。 赫连庸看着他们拉开的阵势,冷冷地笑了一声,“阿决,诸儿,你们非要同本尊作对,是吗?” 赫连决道:“家主,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执迷不悟。为了进入浮屠境,牺牲自己弟子,这值得吗?” “值得?你问我值不值得?”赫连庸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话,“阿决,本尊问你,用几十个资质平平的外门弟子的性命,来换取赫连家进入浮屠境,造福赫连一门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你来告诉本尊,这有什么不值得?” “资质平平的外门弟子就不是赫连家的人吗?他们身上流的不是赫连一门的血脉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只是自私罢了!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成为一家之主!”赫连诸怒骂道。 赫连庸听后却笑了,他放轻声线,“诸儿,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他们可是全都死在你的手里!” 赫连诸喉咙一哽,他垂下脑袋,神色苍白无力,是啊,他有什么资格骂赫连庸?是他,是他这双手,亲手诛杀了自己的同门,囚困着他们的魂魄,窃取他们的命格,踩着他的血肉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骄傲自负,认为自己天资过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处处贬低大师兄,招摇过市,这一切,都是踩着同门师兄弟的尸体,一步一步踏过来的。 “你放屁!你还真会颠倒黑白,不是你这人渣控制赫连诸杀的吗?这会儿就全推到他头上,你要不要脸啊?”谢书辞实在听不下去了,站在几人身后骂道。 他的声音仿佛将赫连诸拉回了现实。 赫连诸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这都是赫连庸的计策,他一定不能中计,不能轻易动摇。 赫连庸隔着人群盯了谢书辞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看得谢书辞头皮一麻,下意识往谢安身后藏了几分。 谢安抬眸迎上赫连庸的目光,嘴角泛着一抹充满冷意的笑容。 “人渣!”谢书辞又骂了一声。 赫连庸没和他耍嘴皮子功夫,却暂时也没有和他们动手的打算,笑问赫连诸:“诸儿,本尊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你的那些师兄弟都是怎么死的?” 赫连诸一愣,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抓住,疼得他难以呼吸。 “小诸!”赫连决唤了他一声。 赫连诸摇了摇头,“大师兄,我没事。” “废话少说,赫连庸,我只问你一句,我合欢宗的弟子是不是死在你手里?”叶长萱凝眉问道。 事已至此,似乎没有隐瞒的必要。 赫连庸叹息道:“是也不是。本尊的确有意将你家的几个孩子献给诸儿,可惜派出去的人跟踪到半路,就被人引开了,等再找到时,那几个孩子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本尊只好让她们免于伤痛折磨,送她们上路了。不过你放心,他们没有白死,本尊已经将她们的魂魄装进锁魂瓶内,等此事尘埃落定后,她们都会成为赫连家的养分。” “你……找死!”叶长萱美眸怒等着赫连庸,一缕粉红灵力萦绕在指尖,看起来已经蓄势待发。 “叶姑娘,何必如此心急?几位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加起来恐怕也不是本尊的对手,不如听本尊把话说完,你们也好趁机恢复。”赫连庸不慌不忙道。 “你会有这么好心?”叶长萱冷笑道。 “那倒不是,就是希望你们在临死之前,至少能完全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赫连庸勾了勾唇,“就比如,诸儿,本尊也该让你知道,你的那些师兄弟是怎么一个个惨死在了你手中。” 赫连庸说得没错,众人体内灵力并未完全恢复,现在和赫连庸动手,无论如何都是他们吃亏。 可是,让他继续说下去,赫连诸恐怕坚持不住。 “小诸……”赫连决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赫连诸咬紧牙关,“我没事,灵脉尚未打开,他控制不了我。” “为你们重新测算资质的那天晚上,本尊派人给你们送了许多水酒食物,让你们好好庆祝一番,说不定第二日谁就会成为内门弟子,与大家分别。”赫连庸道。赫连诸静静地听着,脑海里回忆起来。当晚家主为大家送来酒水吃食时,他们开心坏了,一群半大孩子,喝着甜甜的果酿,一个两个醉得不省人事,所以赫连诸并没有那晚的记忆,只是知道第二天自己清醒后,就已经被送到了内门,家主的面前。 “那晚,你跟大家玩了个有趣的游戏,大家一起闭上眼睛,不能偷看,也不能动。那些小孩又乖又听话,托着两腮,毫无防备地闭上眼睛,笑盈盈地讨论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赫连诸闭上眼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 赫连庸还嫌不够似的,残忍地将事实剖析在众人面前。 “他们太听话了,没有一个人偷看,自然就没有发现,你一个人提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将离你最近的小姑娘一剑斩首,她都没来得及哭一声,鲜血就溅得到处都是……啧啧……”赫连庸又叹又怜地看了他一眼,“你们那间小殿里,最后到处都是血,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赫连诸身形摇晃了一下,整个人变得恍惚起来,眼前视线逐渐模糊,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如雨水般从脸颊滚落,好似有一把剑刺穿了他的心脏,疼得他难以呼吸。 “小诸!”赫连决走到他身边,“别听他胡说,这些你都不知道。” 陆妗则指着赫连庸骂道:“闭嘴!你这样的人迟早会被天打雷劈!” 赫连庸不为所动,甚至低笑了一声,说:“诸儿,你或许还不知道,那些死在你手里和被你夺取命格的人,都将与你一般,被天道视为异物,为天道所不容,同你一起神形俱灭。” 赫连诸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内心有什么地方彻底崩塌了。 “不要——!”耳边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 赫连诸记得,这是那个讨厌的丹修的声音。 赫连诸怔怔地想,他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动了一下,双臂传来奇怪的触感,温热的水流打湿了他的衣服,水滴一滴落在地面,化成红色的寒梅。 发生了什么? 血?怎么会有血? 赫连诸迷茫地抬起头,紧接着,视线中的画面被定格了。 他的双臂穿破两具躯体,破云枪“扑通”一声滚在脚边。 他哑然地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支离破碎,无法拼凑。 “啊……啊……” 第33章 (二合一) 渗入墨色的云朵, 不知何时遮住了烈阳。 稀疏的光透过云层缝隙,伸出一缕遗落到人间,仿佛黑暗夹缝中唯一的光源, 看似给人希望, 实则让被捆绑在深渊中的人类,只能见,不能碰。 如果他一直闭着眼睛, 这份痛苦或许不用承担。 为何要让他窥见一缕可望而不及的希望呢? 鲜血滴答滴答裹湿地面灰尘, 少年喑哑的、像是被撕碎一般的尖叫,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他的双手成爪状, 在众人均未意料之时, 将身前的赫连决以及陆妗两人穿膛破肚。 “啊……”赫连诸惊恐地睁大双眼, 身体僵硬得似木头一般, 尖叫像是风中的碎片, 眼泪无知无觉, 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赫连决本已受重伤, 回魂丹作用稍显, 就再次受到致命重创,兴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无力地垂下了头颅,一缕鲜血悄无声息地从嘴角溢出。 轻风吹起他额角的墨发,轻抚着那张略有些不修边幅的脸, 依稀可见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是现在, 他整个人失去了生气。 “赫连决……”陆妗尚有一丝气息,她来不及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体感官是麻木的, 她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只是看到赫连决毫无生气地垂着头,脸上写满痛苦与恐惧。 谢书辞被这一幕吓得脑海一片空白,他慌乱地去翻自己的小佩囊,嘴里喃喃着:“我、我有药,我可以救他们……” 而下一刻,他颤抖的手被谢安按住了。 “谢安……放、放开……他们要死了……”谢书辞拼命想把他的手推开,却发现自己身体根本不剩多少力气。 楚归意满脸悲戚,摇头道:“丹田已毁,救不了了。” 看似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却说得异常困难。 谢书辞一怔,眼眶突然红了。 “以为封了灵脉,本尊就控制不了你?”赫连庸得意洋洋地大笑一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诸儿,看看吧,你还是本尊的好孩子。” 赫连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猛地将手抽了回来,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陆妗看着近在咫尺的赫连决,泪水盈满了眼眶,她张着苍白唇瓣,哑声喊着他的名字,用力爬到他身边,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他的衣服,“赫连……赫连决……” 赫连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前方的一地狼藉,他脸上写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拼命摇头来逃避这一切,“不……不会的……我……我明明没有动……” “长萱,他心智濒临崩溃,赫连庸要操控他易如反掌,动手吧,杀了他。”合欢宗的一位长老面无表情道。 叶长萱看着少年无助绝望的样子,看着地上失去声息的赫连决,看着拖着残躯爬到赫连决身边、奄奄一息的陆妗,一时之间觉得悲哀到了极点,竟有些不忍下手。 赫连庸志得意满,丝毫不在意面前死去的弟子,曾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看着同门自相残杀,他竟是满目的快意! “诸儿,只要拿走阿决和陆妗的命格,你就一定可以在仙门大选中获胜……我赫连一氏终于可以进入浮屠境了!”他仰天长笑起来,笑声中竟透着些许的癫狂。 随着地上两人彻底失去声息,赫连诸身体上蔓延起了阴邪的黑色纹路,让他像是一个古老冰冷的祭品,身上充斥着远古邪恶的力量,周身灵力狂涌,扭曲空间,掀起一阵狂风肆虐。 “长萱!动手!他的修为要提升了!”长老怒喝道。 众人心神一定,毕竟事关整个落坊城,叶长萱不再犹豫,御起灵力飞身袭向赫连诸。 “谁敢动诸儿?”赫连庸抬手用灵力击退叶长萱,负手立在赫连诸身前,冷眼与众人对立。 叶长萱等人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众人都不敢贸然前进。 “不要……我不要!”赫连诸发狂一般,拼命扼制自己修为的提升。 修为提升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赫连决、他的师兄,陆妗、陆姑娘已经死了!他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的修为每精进一分,大师兄和陆姑娘在这世上的存在就会被抹去一分!他不要! 这要他如何接受? 亲手杀了他的大师兄,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因大师兄的死提升修为? 为何会有这么残忍的事?为何会有这么残忍的事?!这么残忍的事为何要发生在他身上?! “啊啊啊……我不要……” 他抱着脑袋嚎啕大哭,可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事实的发生。 脑子里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像要将他活生生撕碎一般: “死在你手里的人,都将同你一般,为天道所不容……” “诸儿,我的好孩子……” “小诸,救救大师兄,我要被陆妗这个疯婆娘打死了……” “小诸,让开!今天老娘一定要好好教训赫连决……” “诸哥哥,你说我们谁会成为内门弟子呀……” “诸哥哥,果酿好甜呀……” “赫连诸你放心,如果我进入内门,一定会替你向家主求情,让他把你也招进来……” “大师兄和陆姑娘打赌输了……” “陆妗一个散修怎么配得上大师兄……” 他快死了!他快被这些声音折磨死了! “大师兄,你和陆姑娘走了,能把破云枪送给我吗?” 大师兄俯身揉了下他的头,“等你可以保护赫连家的时候,大师兄就把破云枪双手奉上。” “大师兄,你跟陆姑娘走了,以后只保护她一个人吗?” “当然不会,我会和她一起,保护天下苍生。” 可惜,他和陆姑娘向往的生活,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怎么不自私一点呢?别管他,别管赫连家,别管其他人的死活,就你和陆姑娘两个人云游四海,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这一刻,赫连诸不知道该怎么去宣泄心中难以承受的痛苦,除了哭泣,除了嘶哑的尖叫,他竟什么都做不到。 甚至,他连想自爆金丹,身体都丝毫不听使唤。 少年绝望的恸哭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像谢书辞这样共情能力强的人,整颗心都被狠狠纠了起来,泪水充斥在眼眶,他很想上去帮忙,很想让赫连决和陆妗都活过来,可是他和其他人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除此之外,什么都阻止不了。 其他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不忍,只有谢安冷冷望着那一边,根本无法融入也无法理解众人的情绪。 “畜生!赫连庸真是的畜生!”楚闻风咬牙骂道。 与此同时,方才离开的修士也带着各自的弟子赶到了赫连氏,其中还有不少听见了风声,要来一探究竟的修士。 邓风鸣身为逍遥门弟子,可以说是在场众多仙门中最有声望的一个,众人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地闯进了进来。 当看到自己的佩剑落在谢安手中时,他神色一滞,瞳孔骤缩。萧寻此人睚眦必报,自己伤了他,他势必不会放过自己。 邓风鸣脚步迟疑下来,却碍于身后跟着众多弟子和修士,他不得已硬着头皮走上前。 “赫连家主,你果真胁迫门中弟子修炼邪术?” “简直太可耻了!我等定要将此事上报到百门,让他们取缔赫连家参加仙门大选的资格!”“啊——赫连诸做了什么?他杀了自己的师兄?” “我没有!我没有!”赫连诸近乎癫狂地叫喊起来,“我没有杀大师兄!不是我……不是我!” “诸位请不要轻举妄动!”叶长萱出面阻止了众人的靠近。 赫连庸目光阴沉地看着赶到的众人,声色冰冷:“是你们非要逼本尊赶尽杀绝,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赫连诸脸上爬满黑色纹路,眼眶里泛着血丝,带着无尽的恨意,抬头看着背对自己的赫连庸。 是你…… 是你杀了大师兄…… 都是因为你!我要杀了你! 窃取赫连决两人命格后,赫连诸修为突飞猛进,双瞳泛着猩红的色彩,像玛瑙一般,脑海里的所有声音在顷刻间消失,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杀了他! 灵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打开,他浑身包裹着一团白色蒸汽,徐徐飘向半空,紧接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拾起掉落在脚边的破云枪,墨发凌乱不堪,双瞳早已被血色和纹路覆盖。 猎猎疾风吹动他的衣袍,风云在他身后搅动,他每往前踏出一步,滔天的杀意便汹涌一分,手中的破云枪仿佛察觉到主人荒芜的心境,发出一阵悲哀的鸣动。 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赫连庸却轻蔑地勾唇一笑,“诸儿,动手吧。 话音刚落,原本缓慢踏向赫连庸的少年脚步一顿,身体竟直接腾空而起,掌中破云枪气势如虹,扫出一道劲风,身体越过赫连庸挡在了众人面前。 破云枪并非凡物,在空中震起的余浪惊退了众人。 楚归意见状,神色凝重道:“赫连诸心魔太深,已经被完全控制了。一个赫连庸我们尚且不好对付,如今再加一个修为精进的赫连决,怕是更加难如登天。” 几位不明真相的弟子拔剑朝赫连诸攻去,被其破云枪轻而易举挑翻。 “那该怎么办?赫连诸这傻子,干嘛等那个老混账把话说完?”谢书辞不禁骂道。 楚闻风也一脸晦气道:“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将杀了他,就算激怒赫连庸也并非死路一条,如今还白白搭上两条性命!” 楚归意摇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赫连庸在落坊城外布下阵法,如今怕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城内修士联手对付赫连庸并非全无胜算,只是赫连诸以身为阵,每杀一人,修为便精进一分,必须尽早将他解决。” 另一边,赫连庸已经操纵赫连决展开厮杀,尽管在场修士众多,就算联手也仅仅与他打得不相上下。 “书辞,此地太过危险,你带谢小公子先行离开,回满江堂后另想办法。”楚归意道。 谢安似乎也无意多留,扣住谢书辞的手腕,便想将他带离这个地方。 “等等——”谢书辞摇头道,他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用,恐怕只会添乱,“我想把赫连决和陆姑娘的尸首带走。” 楚归意一怔,神色复杂道:“书辞,倘若今日赫连诸死在这里,他们的尸首也会跟赫连诸一起泯灭于天地间。” 谢书辞神色一黯,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什么狗屁天道到底在想什么?!什么是法则?什么是规矩?它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抹除一人的存在?这里面最应该被抹除的不应该是赫连庸吗? “傻逼天道。”谢书辞咬牙骂道。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小佩囊取下来,塞给楚闻风,“我和谢安留在这里没什么用,丹药你们应该用得上。” 楚闻风愣了愣,“你……” “别废话,老子以后能炼出更好的。”谢书辞从佩囊里将青铜药鼎拿了出来。 药鼎炼化伏龙法器需要大把时间,鼎内如今还闪现着些许金光,伏龙法器还未被炼化。 谢书辞带谢安从人群后方离开,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赫连庸说:“诸儿,尽情享受吧,说不定杀了这些人,你的修为将在修真界无人匹敌。” 谢书辞牙关一紧,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许是凑巧,赫连诸正好面朝着谢书辞的方向。当他抬起头来,泪水从满脸的鲜血蜿蜒而过,脸上的神情悲伤与绝望交织,破云枪在他手中不住颤动,不住发出悲鸣。 谢书辞心脏一抽,一股极其强烈的愤怒在胸膛蔓延开来,让他不由地站定了脚步。 见他忽然驻足,谢安疑惑看来,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凉气吸进肺腑,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像谢书辞这样的人,或许很难真的分清是非,他目光浅短,心思也不深,他只看得到眼前的那一点,也很容易被当下的情绪支配。他知道自己没本事,一开始就清楚,所以在做决定之前,他都会把最坏的结果为自己列出来。 而在当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横竖不过是一死,比起等死,他更想做一点什么,毕竟他是一个吸血鬼见了都要喊“热血青年”的人。 “小瞎子,你哥又要犯蠢了。”谢书辞拉起他的手。 谢安眉心一皱,“你救不了他。” 谢书辞道:“我知道,我没想救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他不想杀人,至少在临死前,我想帮他一把。” 谢安沉吟片刻,点了下头,唇瓣微动,“我陪你。” “放心,我不会去送死。” 谢书辞牵着他走到一处岩石后,对他道:“你帮我把楚闻风叫过来,小心些。” 谢安没有多问,颔首便走了出去。 小瞎子听觉好,剑法也不错,应当不会发生意外。 他将青铜药鼎放在身前,盘膝而坐,放出灵力催动药鼎。 待灵识和药鼎相通后,谢书辞欣喜地发现伏龙法器并未有被炼化的痕迹。 片刻后,谢安带着楚闻风二人找到了谢书辞。 打斗中,赫连庸似乎并无出手打算,大抵是想让其他人全部成为赫连诸枪下亡魂,为他提供养分。 合欢宗长老连同逍遥门在内的几个仙门修士勉强和赫连诸打得不相上下,可是赫连诸还未完全吸收赫连决两人的天赋命格,修为仍在不断精进,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死在他手里。 而就在这时,雾蒙蒙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金光,众人同时一惊,同时侧目看向半空。 “伏龙法器?”赫连庸脸色一变。 众人均不知发生何事,只见半空闪过一道线影,卷住赫连诸的身体,瞬间将他拉到了伏龙法器下方。 赫连庸一见,当即明白了什么,立刻御风追赶过去,可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当赫连诸被长鞭拉到四人身边时,金光忽然爆炸四下散开,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天穹,牢牢盖在了地面,将赫连庸阻隔在了天穹之外。 “混账!”赫连庸怒骂一声,他双手结印试图催动伏龙法器,可惜青铜药鼎已经炼化了他与伏龙法器之间的联系,不再受他所控制。 “好机会!拿下赫连庸!” “上!” …… “……” 天穹内,谢书辞眼前一片漆黑,气氛稍许尴尬。 “那什么……抱歉啊,忘了我们也在里面。”谢书辞干笑道。 “闭嘴!赫连诸在何处?”楚闻风一把捂着他的嘴巴,一双眼睛紧张地在黑暗中张望。 赫连诸已经被赫连庸所控制,现在四人跟他关在一个天穹内,这不是瓮中捉鳖吗?哦……他们四个是鳖。 所以现在的情形是,在天穹罩下来的一瞬间,四人终于反应过来,刚想往外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四人一起挤在天穹的岩壁上,谢安抵着墙,谢书辞面对面挤在谢安怀里,身后是楚归意的轮椅,轮椅最后是楚闻风。 由于惯性,谢书辞整个下半身贴着谢安,他觉得唧唧复唧唧有点尴尬,于是把屁屁往后面撅了一点,但屁屁后面是坐在轮椅上正对着他的楚归意,想到自己把屁屁对着温文尔雅的楚归意,谢书辞更加不好意思,于是又垫起脚让屁屁离他远一点。 原本还没有完全唧唧复唧唧,毕竟他比谢安矮那么一点,结果他非要垫一下脚,这回就真的唧唧复唧唧了。 那一瞬间谢书辞紧张得头皮炸裂,又加上楚闻风越过楚归意捂着他的嘴,四人现在的姿势,他只能用“非常不雅观”来形容。 黑暗之中,谢书辞明显感觉到谢安的呼吸沉了一些,当然,他也没脸说别人,他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呼吸也不通畅,他拍了拍楚闻风的手背,示意他松开。 楚归意干咳一声道:“不用紧张,伏龙法器已经不再受赫连庸控制,灵力无法进入天穹内,控制不了赫连诸。” 三人一听,虽松了一口气,可谁都没有率先动作,生怕赫连诸听见什么动静,破云枪直接捅过来,把他们四个穿串似的串在一起。 楚归意无奈地叹了声气,道:“闻风,把照明的灵珠拿出来。” 闻言,楚闻风将捂在谢书辞嘴上的手抽了回去,谢书辞像条得到水的鱼,张着嘴巴大口喘气,由于他喘息动作过大,腰间悬挂的铃铛“叮当叮当”响了起来,谢书辞心中一紧,忙屏住了呼吸。 楚闻风也被铃铛声吓了一跳,险些将怀里的灵珠扔了出去,气得抬腿就往谢书辞屁股踹了一脚。 “嗷!”谢书辞痛叫一声,被他踹得扑在谢安身上,他好不容易拉开的一点距离又被这一脚搞得严丝合缝起来。 姓楚的,老子跟你没完! 谢书辞在心里怒骂道。 他动了动屁屁,想错一下位置,至少不要互蹭,结果他刚动了一下,身体不经意擦了过去,一阵异样的酥麻从腰部向上蔓延,他浑身一震,谢安也抬手一把扣住他的腰,咬紧牙关,不再让他乱动。 事实上,谢书辞也不敢动了。 楚闻风手忙脚乱地从锦囊里拿出灵珠,白昼刺眼的光芒在几人身后亮起,瞬间照亮了天穹下这个方圆之地。 这时,四人才发现,天穹内除了赫连诸,还混进了另外一个人。 谢书辞被亮光刺得闭上了眼睛,等他适应后睁开眼睛,与旁边一个高高举着刀马上要挥下来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邓风鸣:“……” 方才见谢书辞两人离开,他趁乱跟了上去,一直埋伏在两人附近,最后随便捡了把刀找到机会准备劈上去时,一个天穹腾空出现,将他也罩在了里面。 眼前一黑的瞬间,他仗着自己知道谢安的位置,准备悄悄摸过去,刚小心翼翼地摸到四人身边,然后…… 邓风鸣适应光线后睁开眼睛,正好与看过来的谢书辞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邓风鸣握在手里的刀颤了一下,目光在紧紧挨在一起的四人身上掠过,这他妈,无从下手啊。 楚闻风看到见旁边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个人,也不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将邓风鸣一脚踹飞,扬起九节鞭就抽了过去。 邓风鸣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手腕一痛,刀就被抽了出去。 “咳。”楚归意干咳一声,一向游刃有余彬彬有礼的他,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刻,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窘迫,“闻风。” 楚闻风警惕地瞪了邓风鸣一眼,回身把轮椅往后拖了一些,给谢书辞两人腾出后退的空间。 谢书辞忙从谢安怀里跳了出来,刚才那一瞬间身体过电一般的感觉,让他内心慌乱无比。 谢安倒是泰然自若,还正了正自己的衣襟。 谢书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瞎子,干脆把矛头指向了邓风鸣。 “又是你?你还敢跟进来?!就是你刺伤了谢安是不是?”谢书辞指着邓风鸣恶狠狠地说。 邓风鸣在伏龙法器里消耗的灵力过度,如今佩剑还在谢安手里,谢书辞四对一,完全不虚他。 “我刺伤他?我那是……”邓风鸣噎了一下,他总不能他其实是想杀谢书辞吧?现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还是不要找死。 邓风鸣没敢继续说下去,反而指了指一边瘫软在地的赫连诸。 “先看看他吧?不然大家都得死。” 赫连诸被拉进天穹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也不能说是失去意识,更像是被硬生生地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赫连诸却仿佛自己双手还沾着鲜血,赫连决和陆妗的死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重现,他捂住自己的脸,无助地恸哭。 就在这时,虚空响起一声轻叹:“孩子,别哭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却显得非常沧桑慈祥。 赫连诸一愣,内心的痛苦神奇地被慢慢抚平了。 他迷茫地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轻声问道:“你是谁?” “吾名辟邪。” 第34章 (二合一) 因为将青铜鼎带在身边, 谢书辞四人灵力并未遭到消耗。 只是邓风鸣不敢离他们太近,一个人坐在天穹另一边,面色越来越苍白。 谢书辞几人无暇顾及他, 合力把赫连诸拖到边缘处,查看他身上的情况。 楚归意一手搭着他的脉搏, 凝着眉头,对三人道:“他体内紊乱的灵力已经平息下来了。” 谢书辞当即松了一口, 席地而坐,“那就好。” 他余光中瞥了小瞎子一眼, 后者淡定从容,丝毫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不过也正常,男人之间不小心有点摩擦, 也是人之常情, 只要内心坦坦荡荡, 这算个什么事? 等等—— 谢书辞心脏蓦然漏了半拍,这么说来, 他这么心虚, 难道是因为内心不够坦荡? 我难道喜欢男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一个头,就被谢书辞按了回去。 绝无此种可能!! 谢书辞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的水全都甩出去。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一直待在里面也不是办法。” 尽管他努力给自己打预防针, 还是有些不敢面对谢安, 所以一直背对着他,同楚归意两人说话。 楚归意沉思片刻,道:“待在这里或许是最安全的。” 谢书辞认同地点了点头。 楚闻风似乎不太喜欢邓风鸣这个人, 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 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邓风鸣, 不时绷直手里的鞭子, 仿佛他一有动作,楚闻风就得拿着鞭子抽上去。 “唉,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谢书辞叹息道。 “不用担心,毕竟赫连庸双手难敌四拳。”楚归意安慰道。 不知想起什么,谢书辞眼神流露出一丝悲伤,脑袋轻轻抵在轮椅的扶手上,低声道:“浮屠境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人人挤破头都想进去。” 李淞当初要取犬妖内丹,是为了参加仙门大选,也是为了进入浮屠境。而赫连庸呢,宁愿牺牲自己的弟子,也要进入浮屠境,他们到底图什么? 楚归意垂眸看着他苦恼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伸手想去揉揉他的头顶,可抬到半空时,他又顿住了,继而将手收了回来。 “书辞,你被保护得太好了,可以说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你幽默风趣,不谙世事,或许不能理解,修士对于身份和地位的追求,更多的时候,为了自保我们不得不努力提升自己。”楚归意微眯眸子,语气不可名状。 谢书辞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当然和你们格格不入了。 “在修真界,人微言轻强者为尊,就算你想过平凡的生活,也会有人在你身上踩一脚。当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一个人的强大不足以支撑整个仙门时,你的强大就成为了别人的包袱。” 或许是有感而发,说这些话时,楚归意神情难掩的落寞。 而一旁的楚闻风也将头低了下去。 “可是有些人自不量力,越是背不起身上的担子,就越想背起来,心中自然就会滋生杂念与执念,这可是修士的大忌啊。”楚归意语气嘲弄道。 楚闻风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飞禽九节鞭,它原本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可是现在,在自己手中,它已然成为了一把普通至极的武器。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涩地笑了笑。 谢书辞察觉到两人情绪有些低靡,他拍了拍楚归意的胳膊,笑道:“什么叫自不量力啊?因为做不到一件事,难道就不去做吗?归意,尽人事以待天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楚归意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谢书辞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来,见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实在与平常的谢书辞不太相像,他不由低笑一声,轻轻盖住谢书辞的手背,说道:“你说得对。” 被谢书辞刻意遗忘的谢安坐在一边,一手攥着腰间的铃铛,脸色越来越阴沉。 邓风鸣因为时刻注意着谢安,及时发现了他周身散发的不悦,他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什么声音,生怕引起了谢安的注意。 不多时,地上的赫连诸幽幽醒转。 他睁开干涩的眼睛,怔愣地看着天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鲜血和泪水已经干涸在他脸上,眼底流不出眼泪,只剩一片血丝,他默默消化完了脑海里的对话,面无表情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谢书辞被他突然坐起吓了一大跳,和小瞎子相识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受到惊吓时下意识往小瞎子身上钻,他往后一弹,抵着谢安手臂,后者直接沉着气往后挪,不让他挨过来。 谢书辞情急之下没发现谢安的异常,倒是赫连诸表情太过平静,他手脚并用地将楚归意和楚闻风拉到自己身边,一脸忐忑地问:“你、你没事吧?” 赫连诸盯了他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多谢。” 他朝谢书辞点了下头,知道是谢书辞将他带进天穹内,让他免于被赫连庸控制。 见他似乎恢复正常,谢书辞放松下来,“不用不用,那个,你打算怎么办?” 赫连诸沉默下来,他望着地上浸满鲜血的红缨破云枪,良久后,一字一顿道:“杀了赫连庸。” 用赫连庸的性命,为这件事做一个了结。 楚归意皱眉道:“可是,一旦离开这里,就算你封闭灵脉,也有可能被他控制。” 赫连诸摇了摇头,“他控制不了我了。” 楚归意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楚闻风毫不客气地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赫连诸抬起头,“我没有任何办法让你们相信我,但是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杀了赫连庸。” 楚归意突然把话题抛给了谢书辞,道:“书辞,你怎么看?” 谢书辞看了看几人,干笑道:“我们一直留在里面也不是办法,不如相信他一次。我觉得,赫连诸没有必要骗我们,而且,就算他再被赫连庸控制,我们可以带其他人,一起躲进天穹里。” 赫连诸抿唇,神色复杂地看了谢书辞一眼。 楚归意沉吟片刻,“有道理。” 伏龙法器如今只认谢书辞的灵力,他将法器从天穹中分离出来,随着裹在金光中的法器缓缓下降到半空,天穹开始出现裂缝,缕缕天光照射进来,四周的墙壁也在慢慢化为齑粉散去。 外面的打斗声逐渐传入众人耳中,一些赫连家弟子也加入了混战之中。 当天穹内的几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不由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朝他们看了过来。 “糟了!赫连诸怎么被放出来了?” “我们原本就不是赫连庸的对手,有了赫连诸更是如虎添翼,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赫连诸一手擒着破云枪,脚步缓慢而坚定,向人群中的赫连庸靠近。 他浑身上下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森冷的气息让所过之处的修士通通停下了手中的厮杀。 是,他们本不该厮杀。 一切,都是因为赫连庸。 只要杀了他,一切,一切都结束了。 - “孩子,与吾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 “你心甘情愿成为吾的祭品,吾便将丧命于你手之人渡入轮回。”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或许不是现在,但除了相信吾,你别无选择。” “好,我答应你。在此之前,我要让赫连庸血债血偿!” “去吧,吾会助你一臂之力。” 谢书辞趁乱拉着楚闻风跑到另一边,一人背起一具尸体,将赫连决两人的尸首背到安全的地方,并脱下外袍,盖到二人身上。 “诸儿。”赫连庸静静看着向自己靠近的赫连诸。 破云枪的枪尖在地面拖出一道痕迹,它感受到了主人此刻的心境,枪身不断向外蔓延着灵力,蠢蠢欲动。 “家主。”赫连诸的声音万分沙哑,像低风吹过石楼,“死在我手里,你将永无轮回之日,赫连家也将永远失去进入浮屠境的机会。” 赫连庸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你觉得自己杀得了本尊?诸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的笑声阴沉的令人头皮发麻,“或许,本尊应该用一点特殊的手段,将你变成傻子,只会听本尊的使唤。” “你应该早将我变成傻子,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赫连庸冷笑一声,正欲迎上前时,脚下忽然出现一道奇怪的阵法,阵法中伸出无数条铁链,沿着他的小腿,缠住全身。 “这是何物?”赫连庸神色瞬变,身体竟然动弹不得,无论他有多大的力气,都不能撼动铁链一分一毫,铁链紧紧裹进他的皮肉之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连诸一步一步地像自己靠近。 在场修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懵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连谢书辞四人,也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什么阵法?” “我竟从来没有见过!” 赫连庸看着面前满脸杀意的赫连诸,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诸儿你听、听我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赫连家……”赫连庸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他手里,希望借此来拖延时间。 就算自爆金丹,他也不能死在赫连诸手里! 他死了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若是死在赫连诸手里,他将同赫连诸一般,被天地法则所驱逐,永远不入轮回! 赫连诸那双眼睛沉得似浓墨一般,风平浪静地看着赫连庸,看着曾经的家主,如今像垂死挣扎的蝼蚁,可是,他的心中没有一丝快意。 一个天之骄子,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噗嗤”一声,在赫连庸自爆金丹的前一刻,破云**穿了赫连庸的丹田。 鲜血将红缨染得更加鲜艳,血珠盖住枪尖泛起的冷光,为这幅画面徒增了一抹悲壮。 “你……”赫连庸目眦尽裂,口中涌出打量血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双眼睛直勾勾、恶狠狠地盯着赫连诸,那双眼里的憎恶与愤恨,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情不自禁地绷紧了头皮。 赫连诸却始终面无表情,反手便将破云枪抽了出来,枪身在空中一扫,让风抹尽了它身上肮脏的血迹。 赫连庸丹田被毁,脚下的阵法骤然消失,他整个人踉踉跄跄,膝盖一弯,跪在了赫连诸面前。 他不甘地将头抬了起来,恨不得用眼神将赫连诸凌迟处死,“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赫连家……本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赫连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扬起一边唇角,恶魔低语一般:“家主,恭喜你,从今以后,修真界将不会再有赫连一氏的任何立足之地,你安心去死吧。” 赫连庸全身一震,瞳孔猛然放大,一口气没回过来,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赫连庸死了?那我们……” “赫连决与陆妗也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没想到,赫连庸会这么轻易地死在自家弟子手里,这个过程太过仓促,甚至没有什么真实感。 “诸位请先冷静下来,虽然赫连庸已死,但危险并没有真正解除。”邓风鸣率先站了出来。 众人一见逍遥门的弟子说话,纷纷附和道: “没错,赫连诸以身为阵,是极恶极阴之法,就算他原来不知情,可也绝对算不上无辜。” “诸位道友,若不将赫连诸斩杀于此地以儆效尤,恐怕会在修真界引起不小的乱子。” “对!杀了赫连诸再将此事上报百门,将赫连一氏从仙门中取缔!” 赫连诸冷眼看着大义凛然的一众仙门弟子,心里说不上悲哀,也说不上讽刺。 是啊,他怎么算得上无辜呢?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四十七个同门,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师兄,亲手杀陆姑娘……对自己抢来的天资得意洋洋沾沾自喜,他怎么能是无辜的呢? “他们不会要杀了赫连诸吧?”谢书辞担忧道。 楚归意沉默片刻,“他始终逃不过一死。书辞,这件事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了。” 楚归意说得没错,既然赫连庸已死,他们再插手就会被归类为赫连诸一类人,赫连诸现在,可以说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谢书辞觉得这个世界太奇怪了,他不喜欢这里,他想回自己原来的世界,和平的世界。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潜意识地想靠近谢安,因为谢安几乎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 可当他回过头时,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谢书辞神色一僵,“谢安……” 赫连诸从众人身上收回视线,他气息平稳沉重,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并不感到恐惧。 他将破云枪往上一挑,借着这股强力,将枪身深深没入地面石缝之中。 旋即,他全身灵力外溢,在破云枪周身形成一个法阵,无数咒法像柳絮一般在阵法中飘舞,逐渐笼罩整把破云枪,阵法不断地缩小、缩小,最终浓缩于一点。 破云枪聚力一颤,引起地面一阵鸣动。 邓风鸣等人脸色巨变,“他用毕生修为封印了破云枪?!” 做完这一切,赫连诸平静地抬起头,波澜不惊道:“我的命,你们可以拿走,但破云枪不行。” 破云枪与飞禽九节鞭一般,同是修真界不可多得的神器,那些口口声声为修真界安定诛杀赫连诸的修士,有几个不是为了这把“一枪横断九州”的破云枪呢? “大师兄,它还能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吗?” 赫连诸看着黯淡无光的枪尖,低声呢喃道。 “杀了他!” “果然是修邪法的畜生!” “上!” 众多修士一拥而上,锋利的刀剑刺穿他的躯体,血流如注。 当众人抽回刀剑,少年的身体轰然倒下,染红周边一大片土地。 谢书辞寻找谢安的脚步也僵在了原地。 又有一个人,要在他眼前永远消失了吗? 不解气的年轻修士挥起长剑,将要再次刺入赫连诸体内时,被一阵剧烈的罡风刮到在地。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只见,赫连诸身下被鲜血浸湿的土壤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环绕在他的周身,圣洁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逐渐扩大为一个透明圆柱,圆柱向外散发着强烈汹涌的灵力,掀起猎猎疾风,吹起一地飞沙走石。 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清丽的鸟鸣,紧接着,一只灵力聚成的大鸟穿破高空云层,振翅掠向地面,直奔赫连诸而来。 “惊羽鸟……”楚归意低喃道。 谢书辞看到这一幕却呆住了,因为赫连诸身下的阵法,与他在临终前犬妖身上看到的阵法一模一样! 阵法吞噬着赫连诸的生命力,惊羽鸟声势浩大,掀起一阵巨大风浪,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慌乱间,疾风吹动地上一把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掠向毫无防备的邓风鸣。 剑鸣隐藏在惊羽鸟的鸣叫之中,甚至没人注意到,仅仅在眨眼之间,逍遥门弟子——邓风鸣已然身首异处。 “赫连诸,你是不是跟谁做了交易?!”谢书辞扒开人群挤了进去,混乱的大脑让他感觉自己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什么东西,可惜闪过的速度太快,根本分辨不轻。 赫连诸听见了谢书辞声音,也看清了谢书辞通红的双眼。 是那个讨厌的丹修啊…… 自己最后见到的人居然是他吗…… 不过,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啊…… 赫连诸张开染着鲜血的唇瓣,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在场众多修士,只有谢书辞一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辟邪。 也就在这一瞬间,这个名字和谢书辞模糊记忆里的那个名字重合了。 “你……你的命格怎么会……” “你怎么会是……小子,你听清楚了,一定要好好修炼……” “去找一个叫辟邪的人,他可以帮你……” “记住……一定要记住……” 模糊的记忆终于清晰起来,谢书辞终于想起了犬妖临终前的话。 辟邪? 辟邪是谁? 是他和傻狗做了交易?也是他和赫连诸做了交易? 什么叫他可以帮自己? 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让谢书辞十分摸不着头脑。 随着惊羽鸟扑向阵法中心的赫连诸,最后一声鸟鸣后,惊羽鸟消失了,赫连诸彻底地闭上了双眼,生命力流失得一点不剩,身体一寸一寸的化成齑粉,消失在了阵法之中。 当他的身体完全被吞噬时,地面忽然出现的阵法,又忽然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赫连决与陆妗,以及赫连庸的尸体。 这四个人,就像没有存在过一般,永远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谢书辞怔怔看着赫连诸消失的地方,除了插在地面的破云枪,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凄惨的叫喊声响起:“师兄!!” 众人同时被这道声音惊得回过神来。 谢书辞目光呆呆地转移过去,先是看到了喷射状在地上的鲜血,是那般的触目惊心,正要继续往下看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挡在了谢书辞面前,同时响起了熟悉的铃铛声。 “谢安?”谢书辞迷茫地看着忽然出现的谢安,两人距离相当接近,因此他的身体完全挡住了谢书辞的视线。 不知是否是谢书辞的错觉,好像谢安身后的声音也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这让谢书辞忘记了,原本他是想看什么。 “你去哪里了?这么危险,你怎么能乱跑呢?”谢书辞木然道。 谢安扬了扬唇角,无声道:“去还了一样东西。”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时,楚归意向两人走了过来。 “走吧,回客栈。” “哦……好。” 可能是一下子发生的事太多,谢书辞感觉自己的大脑非常混乱,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表达这种混乱,浑浑噩噩就跟三人回了满江堂。 回去的一路上,街道两旁热闹非凡,与他们来时无异。 谢书辞突然有种感觉,好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可是与来时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口打破沉默。 与繁华喧嚣的街道相比,他们就像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回到满江堂,四人准备各自回房,楚归意想了又想,最终叫住了谢书辞。 “书辞,你没事吧?” 谢书辞有些茫然,“我?我能有什么事?” 楚归意看着他欲言又止。 谢书辞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平时咋咋呼呼的性格,该吵的时候吵,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沉默过。 “书辞,尽人事以待天命。”楚归意又将这句话送还给了谢书辞。 楚闻风倒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略带鄙夷地看了谢书辞一眼,扭过身子与楚归意一起回了房间。 要是放在平日,楚闻风敢这么挑衅他,谢书辞打不过也要骂两句,可今天他实在没什么兴致,领着谢安就回了房间。 店小二还不知自己两个老东家死了,顶着一张笑脸凑了上来,“二位客官这是去哪儿行侠仗义了?怎么浑身是血?可要小的为二位请大夫来看看?” 谢书辞顿了一下,想起小瞎子的伤,转过身拉起他的手臂,服用过愈合丹之后,伤口基本已经愈合看不见痕迹。 但是两人这一身的血迹,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尽管谢书辞现在十分疲惫,脑子和身体都需要时间来恢复,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么一身滚到床上去。 于是对店小二说:“帮我们烧点热水,沐浴更衣。” 店小二点头应是,“两位客官请稍等!” 来到房外,两人推门而入。 走进门内,谢书辞身形恍惚了一下,谢安从后面一把托住他的腰。 谢安动作有些强硬,将他身体掰了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 “吓到了?” 谢安手指轻轻贴着他的脸颊,摸索着他脸颊的轮廓。 谢书辞握住他的手腕,只有碰到小瞎子时,他才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谢书辞索性钻进他怀里,环住了谢安的腰身,也不介意谢安一身的血腥气味。 这会儿他也不在乎什么男的女的,这些都不重要,他就想这么靠着谢安,让他感觉到非常的安心。 明明小瞎子和自己一样,看起来弱了吧唧的,但是只要待在他身边,谢书辞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怕,好像小瞎子可以保护自己一样。 可是,小瞎子明明连修为都没有。 这样的想法让谢书辞自己都忍不住发笑,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我暗示吧。 谢安也同往常那般,任由谢书辞抱着。 轻轻垂着眸子,大掌抵着他的后背,缓慢温柔地抚弄。 第35章 (二合一) 房中静谧无声, 周围的环境以及谢安的体温,让谢书辞感觉无比安心。 甚至有那么一刻,谢书辞颇有闲情逸致地想,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弯了,真的喜欢上小瞎子了,那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毕竟,谁能扛得住一个长得花容月貌又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男人呢。 算了吧,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小瞎子还小呢。 不多时, 店小二敲响房门, 带人在房间里架好浴桶,放好热水。 谢书辞让他们再烧一桶热水,他和谢安都要沐浴。 待人走后, 谢书辞褪下染血的衣物, 正要继续脱里衣时,发现谢安正正站在屏风边没有离开。 谢书辞动作一顿, “谢安?” 谢安抬首, 面露疑惑。 谢书辞提醒道:“我要沐浴了。” 谢安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 神色愈发不解,唇瓣动了动, “所以?” 谢书辞:“……” 对哦! 谢书辞拍了下脑袋, 小瞎子又看不见, 他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儿?就算小瞎子能看见, 两个大男人互相看一下怎么了?现代的大澡堂子还一群人一起洗澡呢。 大约是谢安的怀抱给了谢书辞不少慰藉,谢书辞心情恢复了些, 玩笑道:“那什么, 要不咱俩一起洗?还可以互相搓搓背什么的?” 谢安回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谢书辞跟着讪笑了一声, 他也就是开开玩笑, 现在让他和小瞎子赤。裸相见,他指不定心虚成什么样。 反正谢安看不见,谢书辞没太扭捏,将里衣也褪了下来。 谢书辞原来家境不错,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家中有个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谢书辞是正儿八经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浑身上下的皮肤又白又嫩,看起来跟鸡蛋似的。那不小心溅在上面的鲜血,就像雪地里掉落的几支红梅。 这般脆弱又纯洁的身体,总让人忍不住搞一点破坏,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谢安靠在屏风边,面前是谢书辞**的背影,些许的痒意在牙尖蔓延,他抵紧牙关,微微将头垂下去,神情晦暗。 谢书辞哪知道他心中所想,直接大步跨入浴桶之中,灼热的水温让他动作顿了片刻,荡起的水珠溅到谢书辞身上,打湿他腰间那颗小小的朱砂痣。 好在谢书辞很快适应,整个人坐了进去。 恰当好处的水温缓解了谢书辞身体与精神上的疲劳,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头枕着浴桶边缘,手臂往两边一搭,缓缓闭上了眼睛。 辟邪到底是什么人呢。 为什么要和傻狗他们做交易? 条件是什么呢?是他们的命? 为什么傻狗要说,辟邪能帮自己呢? 谢书辞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不多时,听见耳边有道脚步声靠近。 他恍惚地睁开眼睛,看见谢安缓步走到他身后,似乎想确定谢书辞所在位置,于是伸出手摸索。 谢安的指尖轻轻触了下谢书辞的左肩,谢书辞仰头看着他,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提醒。 “谢书辞?” 谢书辞看到他唇瓣张合,在喊自己的名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谢书辞愣愣地看着他,依旧没有开口。 谢安垂着长睫,没有听到回应,于是绷紧了唇线,将手掌贴在他左臂的皮肤上,缓慢地向上移动。 在移动的过程中,他的手指停在了谢书辞左臂的刀疤上。兴许是感觉到这一块的皮肤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皱了皱眉头,似在确认一般,又摸了一会儿。 刀疤上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谢书辞手臂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谢安抿紧唇,大手盖住谢书辞的脸,手指在他眼睛附近绕了一圈,淡淡的血腥气味中掺杂着朦胧的袖香,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盈在了鼻端。 “干嘛呀。”谢书辞声音不如往日活泼,听起来懒洋洋的,有着难掩的疲惫。 透过小瞎子的指缝,谢书辞看到他动唇道:“手臂因何所伤。” 确定谢书辞睁着眼睛后,谢安想将手抽回来,谢书辞却猝不及防地张口咬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牙齿力道不重,想小狗磨牙一样,却让谢安抽回的动作顿了一下。 谢书辞咬了一口就松开牙齿,盯着谢安看了两眼,后者没说什么,神色淡淡地将手抽了回去。 谢书辞无声地笑了一下,往自己左臂上的伤疤看了一眼,说:“我要是告诉你,你要是敢笑话我你就死定了!” 谢安垂眸一笑,摇了摇头。 谢书辞放远目光,回忆道:“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吧,总想着自己其实是个盖世大英雄,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等着我去拯救,我就买了把非常重的刀回来练功……” 说着说着,谢书辞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结果我没想到它那么重,根本拿不稳,刀一掉,正好就划我胳膊上……” 谢书辞眯起眼睛,看见小瞎子嘴角忍俊不禁的笑,扬起一把洗澡水扑他身上,“说了不准笑话我!” 谢安忙收敛笑意,摇头示意自己不笑了。 谢书辞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比了比自己胳膊上几近于无的肌肉,显摆道:“你知道吗,男人身上的伤疤就是勋章,你看,多有男人味儿啊!” 谢安点头应是。 见他这般顺从自己,谢书辞感觉挺受用的。 谢书辞扭过头看着他,颇有些得寸进尺地说:“小瞎子,我肩膀酸,你帮我捏捏呗。” 谢安扬了下眉头。 谢书辞伸出挂着水珠手指,去戳了戳他腰间悬挂的铃铛,大有提醒意味,我都送你小铃铛了,你帮我捏捏肩膀怎么了? “捏捏嘛,不然我晚上睡不着觉。”谢书辞张口就来。 谢安似是有些无奈,把他不安分的手摁回水里,随后拖来一把凳子,坐在了他身后。 小瞎子常年用剑,手指粗粝,捏在谢书辞光滑的脖颈上,有些说不清的麻痒。 他掌心的力度不轻不重,拿捏得刚刚好,比第一次熟练了不少。 谢书辞舒服地仰着头,闭上眼睛,笑道:“不愧是我弟弟啊,真乖。” 小瞎子手指一个失控,捏得谢书辞痛叫一声。 “嗷!我刚夸完你,能不能多帅几秒?” 谢安绷着唇线没说话。 谢书辞心情比回来时好上许多,既然谢安无法搭话,他就自言自语道:“唉,小瞎子,你说奇不奇怪,我以前明明那么害怕死人,今天看到赫连决他们的尸体一点都不害怕,是因为看得多了,就习惯了吗?” 光线阴影打在谢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就是觉得好奇怪啊,天道法则很奇怪,人也很奇怪,又自私,又无私。” 他不知道又想到了哪里,仰起头,睁开眼睛看着谢安,看了一会儿,又问:“小瞎子,你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 谢安顿了一下,没有回话。 谢书辞自顾自地说:“万一你哪天不瞎了,是不是连我都认不出来?然后有个人冒充我,我去找你,我告诉你,这些天其实是我在你身边,但是你不相信,你还帮那个人一起欺负我。” 谢安失笑,“我有那么蠢?” 谢书辞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可笑,缩着脖子摇了摇头。 谢书辞回味过来,感觉自己今天有点多愁善感了,他拍了拍谢安的手背,道:“不用捏了,我肚子好饿,你让店小二顺便弄点吃的过来吧。” 谢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走出了屏风。 一路走到门前,谢安才停下脚步。 他抬起右手,手指上谢书辞咬过的地方已经没留下任何痕迹,他却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痒。 他垂着眼帘,眼里的光阴郁低沉。 驻足片刻后,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等他回来时,谢书辞已经裹好衣服,趴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或许是因为消耗太多精力,这一觉他睡得沉、很长,直到第二日午时之后,才感觉一阵头晕脑胀,幽幽醒转。 “谢安?”谢书辞哑着喉咙喊了一声,坐起身来发现房中只有自己一人。 他睡得时间太长了,脑袋昏昏沉沉,起身时还恍惚了一下,险些跌下床去。 “人呢?”谢书辞疑惑地喃喃道,趿拉着鞋子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壶里水还是温的,谢安应该刚离开一会儿。 一杯水下肚,谢书辞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噜”叫了两声,有些饥肠辘辘。他便草草收拾了两下,就准备去找谢安,顺便到楼下觅食。 满江堂比往日冷清了许多,走到大堂往门外一看,路上也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与之前的繁华拥挤相比,多少是有了些萧瑟之气。 “书辞,你醒了?” 楚归意二人在大堂内闲坐,见到谢书辞之后朝他笑了笑。 谢书辞打着哈欠走过去,“看见谢安了吗?人怎么不见了。” 楚归意道:“谢小公子被逍遥门的弟子带走了。” “什么?!”谢书辞一听,顿时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楚归意不禁失笑:“放心,现如今你已经是大名鼎鼎的丹师,谢小公子对外是你的朋友,逍遥门不敢得罪你,自然不会为难他。” 楚闻风颇不服气地道:“你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 楚归意无奈道:“书辞,你别听他胡说。你用青铜药鼎收服伏龙法器的事,现已经传遍了全城,恐怕将来拉拢你的人不胜枚举,你与谢小公子需多加小心,以免遭人利用。” 经历了昨日的事,谢书辞已经不再是来路不明的丹修,而是浮屠境内底蕴庞大的丹修世家弟子。 谢书辞没顾得上沾沾自喜,问道:“他们要带谢安去哪里?” 楚归意示意他别着急,然后使唤楚闻风帮谢书辞拿点吃的东西。 楚闻风心情郁闷,但又不敢不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大堂。 “赫连庸做的事已经被上报至百门,今日一早就有使者来到落坊城,在查明事实后,决定将落坊城中排得上名号的仙门弟子聚集在一起,商讨该如何处理赫连一氏。逍遥门如今群龙无首,便将与你关系亲近的谢小公子带过去主持大局。”楚归意娓娓道来。 听闻谢安无大碍后,谢书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禁觉得奇怪,“让谢安主持大局?他们逍遥门不是还追杀谢安吗?而且,有个邓风鸣,让谢安去干什么?” 提到邓风鸣时,楚归意神色沉重了些,叹息道:“邓风鸣死了,谢安是逍遥门的内门弟子,又与你颇有交情,逍遥门此番动作也有拉拢你的意思。” 谢书辞一愣,难以置信道:“邓风鸣死了?” 这怎么可能?原书中邓风鸣虽然会被萧寻杀死,但那至少在半年后才会发生,怎么会这样呢? 楚归意点头道:“听合欢宗叶长老说,邓风鸣运气不好,被赫连诸临死前的阵法所波及,阵法无意中催动了地面的兵器,将他一剑斩首。” 谢书辞忽然想起,昨天离开赫连家时,他看到地上有一大片喷射状的鲜血,难道那滩血就是邓风鸣的? “不。”谢书辞潜意识不相信这件事会这么简单,“当时周围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刚好只波及到他一人?” 楚归意显然有同样的疑虑,只是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除此以外,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杀死邓风鸣。”楚归意道。 “有一个人。”谢书辞正色道。 “谁?”楚归意眉头轻皱。 “萧寻。” 楚归意却摇头道:“应当不会是他。” 楚闻风恰好走了回来,“你们聊什么?” 两人都没搭理他,谢书辞继续道:“为什么不是他?” 楚归意道:“萧寻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声誉,为了避免麻烦,死在他手里的每一人都是被一刀横断金丹,可邓风鸣是被斩首,这不符合萧寻的杀人手法。而且,书辞,那十二位合欢宗女弟子也并非死于萧寻之手,他此刻恐怕不在落坊城中。” 谢书辞被他说得有点迷茫,“可是,合欢宗弟子不就是被横断金丹吗?” 楚闻风插话道:“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凡事都喜欢往萧寻身上扯呢?就算他修杀戮道,也不能世上每一个人都是他杀的吧?按照赫连庸的说法,他的人赶到时合欢宗弟子还没死,萧寻什么人?他要杀人,还要留活口吗?” 谢书辞:“……” 有道理! 谢书辞八成是太紧张,把这件事给忘了,萧寻是什么人啊?坚定相信铲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的人,以他的性格,要杀一个人,压根不会给别人留任何活命的机会! 既然萧寻不在城中,邓风鸣的死,大约是因为蝴蝶效应。 这么一想,谢书辞当即放宽了心,甚至还乐呵呵地想,说不定萧寻也因为蝴蝶效应死了呢。 店小二端了碗水煮面上来,谢书辞扒拉了两口,就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铃铛声,他双眼一亮,小瞎子回来了! 下一刻,谢安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 不止谢安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逍遥门弟子服的跟屁虫。 “谢师兄,距离开启龙牙秘境的日子只剩四天了,不如您带您的朋友,和我们逍遥门一起进去吧?秘境里凶险万分,您跟我们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 跟在谢安身后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弟子,看着比谢安小一点,被楚闻风大一点。 谢安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不做出任何回应,也不知道将弟子的话听进去没有。 谢书辞看他紧巴巴跟在谢安身边,那个点头哈腰献殷勤的劲儿,心里莫名就有些不爽了。 他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腰间铃铛随着他的动作互相碰撞,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谢安神色一顿,紧接着朝谢书辞的方向望了过来,唇瓣稍动:“谢书辞?” “谢安,你过来。”谢书辞板着脸喊道。 谢安不明所以,抬步朝他靠近。 身后的跟屁虫也看向谢书辞,他眯着眼睛将桌边三人打量了一圈。这三人当中,其中一人是丹修,如今邓师兄死了,他就得肩负起逍遥门的责任,拉拢这位浮屠境内的丹修。 他自觉目光犀利老辣,一眼就将怒气冲冲的谢书辞排除在外。再向旁边看去,右边是一个年纪不大,一脸不好惹表情的楚闻风;左边是端庄坐在桌旁,温文尔雅、双目含笑的楚归意。 这不,结果就出来了! 左边这位看上去就宅心仁厚的公子,必定就是丹修无疑。 想到这里,他没搭理谢书辞恶狠狠的瞪视,径直走到楚归意面前,拱手弯腰道:“在下邓长青,见过公子。” 楚归意意外地扬起眉头,他与逍遥门从无任何联系,不过他大抵能猜出来,这位逍遥门弟子是将自己认成了谢书辞。 楚归意也未直言,反而问道:“道友所为何事?” 邓长青直觉这是个好说话的主,便觍着笑脸说:“是这样,谢师兄是咱们逍遥门的弟子,秘境开启这几日,几位就与我们逍遥门一起行动吧。” 但事实上吧,邓长青压根就不知道谢安这号人。他们来落坊城的目的是查明合欢宗弟子之死的真相,其他的事他压根不清楚,唯二知道内情的邓风鸣和另外一位师兄碰巧都死在了赫连家里。 反正现在真相大白,萧寻依旧生死未卜,逍遥门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让他们留在落坊城进入龙牙秘境,并试图拉拢这来自于这位神秘的‘丹修。 至于谢安是谁,邓长青不在意,只要能借他拉拢丹修就行了。 而听了他的话,眼前的丹修还未说话,那边除了长相不错,浑身上下都普通极了的男子发话了:“凭什么跟你们一起?哦,你们一开始对谢安喊打喊杀,现在真相大白了,发现他还有用,就想把他带回你们逍遥门?你也好意思啊?我呸!除非他自己愿意跟你们走,否则没门儿!” 邓长青被他骂得脸色铁青,“我逍遥门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了?他是我逍遥门的弟子,自然归逍遥门管。” “你想得美!”谢书辞忿忿不平地敲了敲桌子,转头问谢安:“你说,你听他们的,还是听我的?” 谢安似乎很享受他为自己抱不平,听到谢书辞的话,惬意地点了下头,“听你的。” 见状,谢书辞得意洋洋地说:“看到了吗?他说听我的。我最瞧不起你们这样的人,不需要的时候就把他踹开,需要的时候再捡回来,你当你是谁啊?便宜这么好捡吗?” 说完,还告诉谢安:“谢安,以后不准你跟他们逍遥门来往,知道吗?” 谢安不置可否地昂首,坚定表明自己的立场。 邓长青不以为意,他来此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为了谢安,于是嗤道:“谢师兄果真是目不能视,否则怎么会因你这般粗鄙之人,放弃逍遥门弟子的身份?” “我?粗鄙?”谢书辞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堂堂一个精致boy,吃顿饭都那么有仪式感,你竟然说我粗鄙?” 楚闻风满脸疑惑:“波诶是什么?” 邓长青撇下嘴角,“我同你这种人无话可……” 他话说到一半,楚归意唇角带着明显的笑意,将茶杯往谢书辞面前一推,“书辞,别着急,喝口茶。” 邓长青声音越来越低,脸色也逐渐僵住了。 书书书辞?什么玩意? 叫谢书辞的,不是那个丹修吗? 诶,不是,不对…… 邓长青感觉自己舌头有点麻,最后搞得脑子也有点不清不楚。 只见那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朝他面前文质彬彬的男人说:“谢谢啊,归意。” 归意…… 楚归意? 是瀛洲楚家那个大弟子? 啊…… 邓长青一脸安详,原来是我搞错了啊。 原来这位粗鄙平凡的男子,就是谢书辞呀。 “哎呦,瞧我这眼神!” 谢书辞茶喝得好好的,对面那人忽然一拍大腿,那响亮的声音吓得谢书辞一哆嗦。 他还没反应过来,邓长青就抓起桌上的茶壶,绕过楚闻风,一步凑到谢书辞身边。 “我真是瞎了眼,我怎么能说您粗鄙呢?您看看,您这张风华绝代的脸,这身粗衣布裳……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这般普通的衣料穿在您身上,那就跟镶了金边似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别别别……别过来啊我告诉你!” 谢书辞见他来势汹汹,后背往谢安身上一靠,后者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伸出一条长臂,圈住谢书辞的腰,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哎呦您瞧您,我刚才就是跟您开开玩笑,我还不知道谢师兄只听您的吗?”邓长青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见牙不见眼,说什么都要给谢书辞添上一杯茶。 楚闻风在旁边不客气地捧腹大笑,偏偏邓长青是个不要脸的,眼巴巴地往谢书辞身边凑,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我不喝,你放下!” “谢公子,您跟我见什么外呀?您把谢师兄当朋友,谢师兄又是咱们逍遥门的弟子,那您和咱们不是一家吗?像您这么高雅、这么卓越、这么优秀的修士,我们逍遥门从来都是万分敬佩的!” 他这么一连串彩虹屁,给谢书辞吹懵了。 谢书辞慢慢地反应过来了,他看见楚闻风笑得满脸通红,看见楚归意嘴角的忍俊不禁,彻底回味过来了。 逍遥门这小子,原来是想巴结自己? “咳……”谢书辞清了清嗓子,“我这种粗鄙之人……” “谁?!”邓长青板起一张脸,“谁敢说您粗鄙?要我说呀,像您这样大隐隐于市,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 谢书辞拿着根鸡毛都能当令箭,更别说这么大的机会撞在手里,当即叹息道:“你说得对,谢安就是眼睛瞎了,才为我放弃逍遥门弟子的身份……” “诶!”邓长青忙打断他,“话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啊,我此前也是担心谢师兄蒙受欺骗,如果是您的话,那我完全不用担心啊。” 谢书辞苦恼地皱起眉头,“你跟我说这么多话好吗?你同我这般粗鄙之人,应当无话可说才对。” 楚闻风彻底绷不住了,“谢书辞,我服你了,真服了!” 邓长青脸上的笑也快挂不住了,“谢公子,我那不是有眼不识泰山吗?我跟您赔罪成吗?” 谢书辞觉得他能屈能伸这一点跟自己像极了,故而想逗弄逗弄他,于是从谢安怀里坐起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眼,“赔罪?不拿出点诚意来?” 邓长青一咬牙:“那您说,我要怎么赔罪,才算有诚意?” 谢书辞等的他就是这句话,他一手托腮,目光暧昧地在邓长青胸膛一带游走,压低声音道: “啧,我见你模样倒是不错,不如……” 他话还没说完,在场四人通通变了脸色。 第36章 (二合一) 邓长青接触到他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谢书辞背对着其他三人,没发现他们脸上神色各异。 楚归意略显诧异地挑起眉头; 楚闻风对这种事似乎格外纯情, 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默默骂谢书辞不要脸; 谢安脸色可以说瞬间就沉了下来。 谢书辞对此全然不知,看着邓长青变化莫测的神情,一阵青一阵白, 他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未防自己笑出声来,谢书辞捂着嘴干咳一声,问:“你意下如何?” 邓长青讪笑一声,咽了口唾沫, “谢、谢公子, 在下……” 虽说他觉得自己为逍遥门牺牲一下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看到谢书辞身后, 似笑非笑朝这边看来的谢安, 他心中莫名有些害怕, 总感觉自己要是说的话不如谢安的愿,他一准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承蒙谢公子厚爱,在下实在……”邓长青额头冒出冷汗,不禁又犹豫起来,若是能因此拉拢谢书辞, 他在逍遥门的地位必定更上一层楼,说不定能被提拔进入逍遥门本家, 不如……就牺牲一下? 反正谢书辞长得也不错, 至于他身后浑身散发着寒气的谢安……他就是个瞎子,自己怕他干什么? 想到这里, 邓长青话锋一顿, 惺惺作态地低下头, 羞赧地笑了笑,媚眼如丝地瞟了谢书辞一眼,给谢书辞看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警惕地看着邓长青,身体后仰,向小瞎子靠近。 谢安绷紧唇线,将他抵住的那只手收了回去。 “谢公子,如果您真的喜欢在下……在下愿意……”邓长青眼皮跟抽筋似的,疯狂朝谢书辞眨了一下。 谢书辞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浑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他脸上一片铁青,本来想恶心恶心对方,没想到最后恶心到了自己。 谢书辞看着他含羞带臊的模样,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呕……” 谢书辞捂着嘴,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众人:“……” 谢书辞将头偏向一边,跟挥苍蝇似的,“你走,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邓长青脸色一僵,嘴角不住抽搐,明明是他要……自己还没嫌弃他,他怎么反倒嫌弃起了自己? 楚闻风见后大笑不止,“谢书辞让你犯。贱!” 谢书辞苦着脸道:“我就想恶心恶心他,哪儿知道他真能同意啊。经过这么一遭,我终于明白了,我果然还是喜欢漂亮姐姐的。” 邓长青怒极,却又不敢发作,只好抱拳,咬牙切齿道:“告辞!” 等人走后,谢书辞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颇为感叹地拍了拍谢安的肩膀,心情顿时又轻松不少。 跟小瞎子待得久了,他还以为自己弯了,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只是他的错觉,要是让他成天对着邓长青那张脸,他觉得自己起码要折寿十年! 后者凉凉地掀起眼皮,没给出什么反应。 在等待龙牙秘境开启这几日,百门使者查明事情真相,永远取缔了赫连一氏的仙门资格,他们将永远无法参与仙门大选。 当天,落坊城外的封印被解开,城内事宜暂由合欢宗长老代为处理,除了那一把任何人不得撼动分毫的破云枪,一切似乎和从前一样。 当落坊城出入自由时,许多蓄势待发的仙门弟子涌入了落坊城,许多人不再仅仅是为了龙牙秘境,其中不少一部分是奔着那位身世神秘的丹修来的。 这就导致落坊城内空前绝后的热闹,大大小小的客栈酒馆住满了修士,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后来的修士,只能在城外安营扎寨。 谢书辞何曾被人这么追捧过,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于是每天在楚闻风面前,尾巴都快撬到天上去了,给楚闻风气得牙痒痒,两人一天没少吵架拌嘴。 楚归意一开始还阻止,后来和谢安一样见怪不怪,随他们吵。 楚家的人似乎找到过楚归意,想将他们带回瀛洲,结果可想而知。 至于邓长青,那日离开后,也曾覥着脸来找谢书辞套近乎。谢书辞倒不是多讨厌他,只是一看到他心里就犯恶心,他一来就往谢安后面躲,久而久之,邓长青也就不再来了。 谢书辞在满江堂吃得好喝得好,一天不下十来个修士想来跟他搭话,谢书辞一开始兴致盎然,后来也乏了,每来一个就让楚归意帮他把人劝回去。 结果第二天,不知从哪里传出他喜欢男人的流言,不断有奇装异服搔首弄姿的男修士在他面前晃悠,看得谢书辞眼睛生疼。偏偏楚闻风还喜欢拿这件事笑话他,谢书辞下不来台,后来干脆连门都不出了。 谢安比他耐得住寂寞,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干,一坐能坐一天,谢书辞不行,待了半天就忍不住了,恰好楚闻风又来撩拨他。 “谢书辞,楼下听书去不去?”楚闻风踹了两脚门。 “听书?去!”谢书辞一见有新奇的玩意儿,拉着谢安匆匆忙忙下了楼。 大堂里已经满满当当坐了不少人,楚闻风跟谢书辞一样,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老早就在前排占了四个位置。楚归意原本不感兴趣,谢书辞两人连说带哄把他也喊了下来。 说书先生是个五十来岁打扮儒雅的男人,见大堂里坐无虚席,他捋了两把山羊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重重拍响醒木,“安静,安静。接下来老夫要讲的故事,保准你们谁也没听过。” “口气不小啊!” “这次落坊城里聚齐了五湖四海的修士,先生,你可别当众打脸啊。” 说书先生摆手道:“那绝对不能,就算你们把整个修真界的人喊过来听老夫讲,知道这件事的也绝对不超过五个人。” 谢书辞在下面坐得端端正正,而旁边一身不染尘埃的谢安,在谢书辞强烈要求下,一手端着糕点,一手端着炸的金黄酥脆的花生米,怎么看怎么一副小跟班的派头。 要不说谢书辞得寸进尺呢,前段时间还把小瞎子护得跟个宝似的,现在倒好,又是指使人家做这做那,又是把人家当小尾巴伺候他吃喝。 谢书辞最喜欢听故事,感觉跟看电影一样,看电影嘛,当然就少不了爆米花和可乐,只可惜这里没有可乐也没有爆米花,只能找点别的东西代替。 谢书辞拈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不禁看了眼任劳任怨供自己差遣的谢安,心里不住感叹,小瞎子长得好看不说,脾气还好,以后谁要是跟他结成道侣,也太幸福了吧。 “唉。”谢书辞情不自禁地叹了声气。 谢。脾气好。安疑惑皱眉,无声问道:“怎么?” 谢书辞没说话,拈了颗花生米送到他唇边,“啊——” 谢安愣了愣,紧接着温顺地垂下眼帘,唇瓣微张,将东西含了进去,唇在谢书辞指尖轻轻印了一下。 楚闻风瞧见他们这边的动静,伸长胳膊,越过谢书辞,朝谢安伸出手,“给我来一个。” 谢书辞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瞪起眼睛道:“要吃自己去拿。” 楚闻风一撇嘴,“瞧你那样,跟我多稀罕似的。” “那你别要啊。” “我就要……” 楚闻风说着,趁谢书辞不备,朝花生米一把抓了过去,好在谢安早有防备,微微一侧身,让楚闻风抓了个空。 “切,不稀罕。”楚闻风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谢书辞得意地挑了下眉,又拈起一颗送到谢安唇边,“乖,赏你的。” 谢安失笑。 这一次,他双唇微张,却先将舌尖探了出来,轻轻扫过谢书辞指尖,将花生米卷入口中。 只可惜谢书辞现在认定自己喜欢漂亮姐姐,心中略微感觉一丝异样,却没有多想,拍拍手:“好了好了,开始了!” 说书先生坐在台子上,拿着折扇在胸前晃动,他看起来年过半百,一双眼睛却格外清明,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世外高人的派头。 他示意店小二将四周的窗户和门关紧,在两边点上一排蜡烛,烘托出一个紧张又恐怖的氛围。 大堂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谢书辞嘴里咀嚼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些,不着痕迹地往谢安那边靠了一点。 “相传,在七千年前,天地合阴阳,滋生出一个名为‘辟邪’的怪物。它是世间所有邪恶的化身,那时的人们常说,只要杀死辟邪,世间将不会再有灾难。” 说书先生的声音低沉沧桑,再加之周围黑暗的环境,很容易就将众人的情绪牵引到故事之中。 只有谢书辞,在听到“辟邪”这两字,身体轻轻一震,错愕地将头抬了起来。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当他看向台上时,说书先生的眼神正一错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 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谢书辞怔了一下。 “想必诸位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七千年前的第一仙门世家少主——落惊羽。他同如今的萧寻一般,在降生那日,十二只惊羽鸟绕空飞行十二圈,自古以来,惊羽鸟就是世间祥瑞的象征,它象征着强大,象征着天道的垂爱,就是这样一个自出身就备受期待的仙门少主,却被辟邪杀死在了问鼎百门之长的大会上。” 落惊羽? 谢书辞皱了下眉头,在原书中,的的确确提到过此人的名字。 他和萧寻虽身世境遇相差无几,却和萧寻的秉性完全相反。 在书中寥寥几笔的介绍中,他是个潇洒自在、鲜衣怒马的世家少主,从小就是修真界年轻一派的典型人物,属于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个心怀大爱之人。 就是这样一个心怀大爱、被天道垂帘的修士,却在死后被天地法则驱逐,永无轮回之日。 而且据说,当日的问鼎大会上,辟邪不止杀了落惊羽一个人,几乎在场的所有修士都丧命在了他手中,可独独只有落惊羽之人神形俱灭。 自那之后,落家势力一落千丈,逐渐泯灭在修真界众多仙门之中,而辟邪也自此消失不见。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说书先生话锋一转,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事实上,当年的问鼎大会,本就是众多仙门世家为了捕杀辟邪的一个阴谋。他们利用落惊羽,将辟邪引到了专门对付他的阵法之中,而落惊羽也并非死在辟邪之手。他嫉恶如仇,痛恨仙门世家手段下作,于是以一己之力,帮辟邪冲破封印,自己却被天道当场绞杀!” 说到最后,说书先生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谢书辞完全代入情景之中。 就在这时,台下不知道是谁泼了一碗茶上去,并破口大骂道: “让你胡说八道!” “让你侮辱我偶像!” “老子当修士就是想成为落惊羽那样的人,你居然说他和辟邪勾结?” “我去你娘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堂里听书的修士纷纷怒气而攻,身边有什么都往台上扔。 “闭上你的鸟嘴!” “你居然侮辱落惊羽?” “你长不长脑子?” 甚至有人情急之下,一把夺过谢安手里的俩盘子,二话不说就往台上砸。 “诶诶诶……”说书先生被砸了个措手不及,“你们这是干嘛呢?!” “滚出去!” “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哎呦!”说书先生捂着脑袋一边哀嚎一边跑出了大堂。 正听得起劲的谢书辞:“……” “反应这么大吗……”谢书辞喃喃道。 他刚说完,后边一个一直对他尊敬有加的修士瞪了过来,谢书辞一缩脖子,毫无骨气道:“落惊羽永远的神!” 那人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大堂的人散去后,谢书辞拍了拍自己胸膛,“好吓人。” 楚闻风嗤鼻道:“居然敢在修真界年轻修士面前说落惊羽的不是,我看他就是找死。” 楚归意见谢书辞一脸惊魂未定,解释道:“落惊羽生前是修真界空前绝后的一位修士,无论从涵养、心性、修为来看,他都超尘拔俗,七千年来一直为修真界津津乐道,修士争相模仿。” “哦,原来如此。”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能对修真界来说,落惊羽就像现代世界里那种流传千古的名人。 说书先生说他落惊羽帮助辟邪解开封印,害死诸多仙门世家弟子,无异说一位忠心耿耿为国捐躯的将军通敌叛国,这当然会引起众人的怒火。 谢书辞忽然脑子一抽:“那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楚闻风一个眼刀子横了过来,“你再说一遍?” “行行行!”谢书辞忙做投降状,“知道了,他也是你偶像。” 楚归意道:“事情已经过去七千年,真相早已无从查证,更何况,人们从来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谢书辞点头,“也是,管他真的假的,反正我就只想听故事。” 说完,谢书辞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既然傻狗和赫连诸临死前都提及辟邪,那他的存在必定是不假的,只是辟邪跟他们做交易的目的是什么呢?傻狗又为什么说他能帮自己呢? 谢书辞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三人,自己接连遇到两个“事故相关人员”,根据他对bl小说尿性的了解,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比较好。 他想了片刻,状似好奇地问:“辟邪到底是谁啊?他现在还活着吗?” 楚归意道:“先生其实没说错,辟邪的确是天地邪恶的化身,在七千年落惊羽的问鼎大会之后,他曾廖廖出现过几次,没有什么大动作,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对了。”楚闻风忽然道,“昨天你问赫连诸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交易?” 谢书辞摇了摇头,又问:“昨天的阵法你们见过吗?是干什么的呀?” 楚归意道:“不曾见过,包括出现在赫连庸脚下的阵法,也没有人真正见过,或许也是什么邪法吧。” 见两人压根不搭理自己,楚闻风耷拉起一张脸,看了看另一边同样被两人忽视的谢安,他忽然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起身坐到他身边。 楚闻风正要开口搭话时,谢书辞忽然警惕地看了过来,警告道:“你干什么?别想带坏我们家谢安我告诉你!” 楚闻风:“……” “我还没说话呢!” 谢书辞挥手道:“起开。” 楚闻风跟谢书辞混得久了,学到了点东西,闻言朝谢书辞狠狠比了个中指,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结束了刚才的话题,谢书辞两手托着腮道:“小爷我决定了,从今以后要好好修炼。” 谢书辞觉得自己是个听劝的人,狗子临死前让他好好修炼苟住自己的小命,他虽不明白其中深意,但狗之将死其言也善,狗子这么说肯定有它的原因。 说完,他还多愁善感地看了小瞎子一眼,“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修复金丹和灵脉。” 谢安如今和普通人一样,岁数到了人就没了,谢书辞好歹好歹还能多活几年,说不定以后他修为有成,能活个几百年、几千年呢。 到时候小瞎子早死了…… 想到这里,谢书辞突然乐了:“谢安,你要是死了也没事儿,我就到处去找你的投胎转世,总有办法能找到。” 谢安身形僵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即便我死了,你也会来找我?” 谢书辞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反正我无聊嘛。不过到时候你可能忘记我了,不愿意跟我走了。” 谢安长睫微微颤动,抿唇摇头道:“只要你能找到我,我会跟你走。” 谢书辞听得心花怒放,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就知道我家谢安最好了。” 顿了片刻,谢安又道:“如果你死了,能够转世的话……” “呸呸呸!不吉利!我才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谢书辞赶忙打断了他的话。 谢安:“……” 谢小辞,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楚归意两人听完谢书辞的话,却诡异地沉默下来。 就连一向爱跟谢书辞插科打诨的楚闻风,都拧了拧眉头,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开口。 良久,还是楚归意先道:“书辞,你二人此番来到落坊城,也是为了乾坤镜? ” 谢书辞迷茫道:“乾坤镜是什么?” 楚归意解释道:“龙牙秘境曾经出现过一次,传闻里面有一个法器——乾坤镜,也称阴阳镜。在面对单个目标物时,它可将时光倒流至十年以内;在面对多个目标物时,只能将时光倒流至半柱香以内。” 谢书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楚闻风,还是有点不明所以。 “实不相瞒,我与闻风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乾坤镜。”楚归意轻叹道。 谢书辞回味过来了,小心翼翼道:“乾坤镜……是不是可以帮你和谢安,恢复修为啊?” “没错。” 谢书辞砸吧砸吧嘴,这就犯了难,“那乾坤镜该不会,只能让你们其中一个人恢复吧?” 楚归意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书辞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了转,不由把屁股往谢安旁边挪了一看,他咽了口唾沫,瞥及楚闻风腰上挂着的鞭子,仿佛已经能感觉到抽在皮肤上的痛了。 他怯怯地说:“你们、你们不会打算,跟我们反目成仇把?” 闻言,楚归意无奈失笑,楚闻风则朝他翻了大大的白眼。 “白痴。”楚闻风骂道。 谢书辞瞪起眼睛,从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嘟囔道:“那怎么办?” 楚闻风道:“ 你是不是傻啊?现在城里哪家仙门不想巴结你,你带谢安直接去找他们合作不就行了?给他们点儿丹药,让他们帮你拿乾坤镜。别说帮你了,白送给你他们也愿意。” 谢书辞挑起一边眉头,对二人道:“那咱商量一下行不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给你们丹药,你们帮拿乾坤镜行不行?” 楚闻风眉头紧锁,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憋住了。 见他不说话,谢书辞把目光投到楚归意身上。 楚归意嘴边笑容有些苦涩,摇头道:“书辞,对不起,乾坤镜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楚闻风看了他一眼,沉默地低下头去。 “害,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先说好啊,谁也不许耍阴招!”谢书辞鼓起眼睛道。 楚闻风一听,嗤鼻道:“各凭本事?我要是想拿你阻止得了吗?跟你挣,我还用得着耍什么手段?” 楚归意则一脸凝重地朝他抱拳道:“书辞,你放心,如果你比我们先拿到乾坤镜,我和闻风绝不会与你争抢。” 像楚归意这种淑人君子,恐怕也不屑用什么手段。 谢书辞摆手道:“行了吧,就咱们四个老弱病残,说不定到地方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楚闻风瞪着他,“你是说你老,还是说我弱?” “得得得你不弱,我老!我老行了吧?” “好了,不说这个了。”谢书辞泄气地往桌上一趴,“烦死了,现在出个门都得被一大堆人跟着,根本没法好好玩儿,好不容易遇到过说书的,我还以为能听见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讲到一半还被人赶下台了。” “爱情故事?那有什么好听的?不如讲讲什么青年才俊拯救修真界的故事……” 他话还没说完,谢书辞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子,你这想法有点危险啊。” 跟他初中二逼时期的想法一模一样了。 楚闻风横了他一眼。 “年少不知青春好啊,我现在就希望在有生之年遇到一段倾城之恋,对方最好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不,强势一点的也行……” 发现自己没弯之后,谢书辞感觉这么下去迟早有危险,还是趁早尝尝恋爱之苦比较好。 谢安静静听几人谈话,听到这里,他用手轻轻在谢书辞身上点了一下。 谢书辞疑惑看过去。 后者唇瓣微张,无声道:“男人不可以?” “男人当然不可以,要是邓长青那样的天天在我面前晃,我这条小命迟早要让他霍霍没了。” 谢安嘴角扬起一抹欲成不成的弧度,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一只灵蝶悄无声息地飞到谢安袖口处。 “他就是第三个祭品?” 谢安眸光一暗,轻轻振袖,将灵蝶打散在了空中。 第37章 (二合一) “庸俗。” 楚闻风颇为看不上他, 嗤鼻道。 “你管这叫庸俗?人之常情好不好,不然你问问你大师兄,他有没有想过。”谢书辞睨了他一眼。 楚闻风撇嘴, 不以为意, 但架不住心中好奇,看向对面的楚归意, 笑问道:“大师兄,你肯定不会这么想对不对?” 楚归意垂眸淡笑,波澜不惊, “曾经想过。” 此话一出,谢书辞和楚闻风惊呆了。 虽然谢书辞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感觉楚归意不像是那种会被情情爱爱所束缚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均从对方眼里看到浓浓的好奇。 “大师兄, 你想和什么样的人结成道侣啊?” “温柔的还是活泼的?” 见两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楚归意莞尔一笑,说:“不是我想和什么样的人结成道侣,而是和我结成道侣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楚闻风脑子一下宕机,回味半天没明白他的意思。 谢书辞好歹是个现代人,网上关于爱情的心灵鸡汤看得不少, 瞬间就捕捉到了适合这句话的意思。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要喜欢上一个人,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楚归意抿唇, 只笑不语。 谢书辞不禁感叹道:“归意,你肯定很受欢迎吧。” 楚归意还没说话, 楚闻风便先扬起了下巴, 活像谢书辞夸的是他。 “那当然了!大师兄是咱们瀛洲最受欢迎的男修士, 追求他的人能从瀛洲排到汴州!” 谢书辞当然知道楚归意受欢迎,他就是纯粹看不惯楚闻风趾高气昂的样子,“那又不是你。” 楚归意淡笑摇头,“闻风,别胡说。当今世上,谁愿意跟一个残废结成道侣。” “师兄,你才不是残废!” 谢书辞抿了下唇,轻声道:“归意,你不能这么想呀,万一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办。” 楚归意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喜欢?我喜欢飞鸟,亦不过喜欢它自由翱翔的样子。我既不想折断它的翅膀将它留在身边,也不想让它为我放弃天空。” 听了他的话,谢书辞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楚归意的想法过于理智通透,对谢书辞来说,有点难以理解。 “可是,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会难过吗?”谢书辞问道。 楚归意垂下眼帘,“如果别无再见的机会,分开前会好好道别。倘若没能做一个道别,我亦会抱憾终身。” 这时,楚闻风从桌下踢他一脚,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后问道:“那你家谢安呢?有没有什么想法?” 谢安? 谢书辞立刻被转移注意力,眼神挪到谢安身上。 谢安微微抬起头,薄薄的唇动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 那一刻,谢书辞脑子突然抽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后者眉峰一抬,目露诧异。 谢书辞怒瞪楚闻风一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谢安才多大?你不要带坏他,他没有想法!” 楚闻风:“……” “诶你讲不讲理啊?” 谢书辞没搭理他,把手从谢安唇上放了下来,威胁道:“我告诉你啊,你还小,不准有想法。” 谢安嘴角难掩笑意,点了下头。 晚上,谢安在房中沐浴,谢书辞找了个借口跑大堂里坐着,拉楚闻风跟他一起打牌。 等夜色深了,谢书辞困倦地打着哈欠,忽然看见夜空中一缕银辉泄了下来。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往天上看,发现那道银辉呈龙卷风的形状竖在半空,像是天上银河流下来的一缕河水,在半空搅动,与此同时,地面吹起一道诡异的风,仿佛带有力量,将窗框吹得哗哗作响。 “出牌啊。”楚闻风催促道。 “快看!”谢书辞指了指半空。 “干什么?你输我十个脑瓜崩了,是不是想耍赖……”楚闻风懒洋洋地看过去,待看清夜空里如同流沙汇聚的银辉时,全身大震,惊喜若狂地站起身来,“龙牙秘境要出现了!” “卧槽?龙牙秘境?出场方式这么草率吗!”谢书辞愕然道。 这时,城中其他修士逐渐发现异常,纷纷出现在街道中,欢欣鼓舞。 楚闻风反应过来了他一脚,提醒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谢安叫下来,一起过去。” “哦、哦。”谢书辞点了两下头,和楚闻风各自回了房间,把谢安和楚归意两人带了下来。 同时,满江堂内的修士全部修整完毕,准备去龙牙秘境的下方,等待秘境开启。 四人聚齐在大堂时,合欢宗的叶长老找到了四人。 “小道长。”叶长萱身姿婀娜缓缓朝四人走了过来。 她的外表过于亮眼,所过之处,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仙女姐姐你好呀。”谢书辞朝她挥了挥手。 叶长萱抿唇一笑,显然对谢书辞喊她的称呼颇为满意。 她这一笑,旁边几个年轻修士看傻了眼,右脚踩上左脚,险些没栽了过去。 走近后,楚归意朝她颔首道:“见过叶长老。” 叶长萱向他点了点头。 随后她道:“小道长,奴家来替合欢宗来问问你,当真不与我们一起?” 叶长萱此前也来问过两次,但是谢书辞一想起她们家弟子想抓小瞎子回去做炉鼎就觉得膈应,所以全都拒绝了。 这回也不例外,她话音刚落,谢书辞就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了不了,我等凡夫俗子不配与仙女姐姐为伍。” 叶长萱失笑,“你啊,是怕奴家将你炼成炉鼎吗?” 叶长萱低笑一声,声色朦胧了些,“奴家可以为你洗心革面,做你一人的道侣。” 楚闻风立刻揶揄道:“哟,谢书辞,你不是喜欢温柔的女人吗?”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逼逼莫添乱。 叶长萱不恼反笑,“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奴家还是比较喜欢你弟弟这一型。” 说完,还风情万种地朝谢安抛了个媚眼,得亏谢安看不见。 谢书辞脸一板,“好走,不送!” 送走叶长萱这尊大佛,谢书辞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对谢安说:“以后遇到合欢宗的人躲远一点知道吗?” 谢安不置可否扬起眉峰,并未作答。 谢书辞没得到肯定的回答,不满地撞了撞谢安的肚子,“听见没有?” 谢安没应,反问:“那你呢?喊的那么好听,不喜欢? ” 谢书辞理直气壮道:“喜欢啊,漂亮姐姐谁不喜欢。” 谢安似笑非笑地抿唇,没再说话。 “但是我对她可是没报一丁点杂念。” 楚闻风翻了个白眼道:“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说不定你家谢安就喜欢那种类型呢,是不是以后成亲都要经过你的同意?” “那当然了。” 楚归意打断二人道:“好了,时间不多了,我们走吧。” “好。” “咱就是说,就哥这运气,那什么乾坤镜是不是得飞哥怀里来?”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不多时,四人与众多仙门弟子聚集在龙牙秘境下方。从天空倾泻下来的银辉绘成一幅流动的星河图,仿佛将万千星辰绘如其中,将夜空映得亮如白昼。 星河图下面,千千万万服饰各异的修士,目光难掩激动,怀抱着敬畏之心,抬头仰望。 场面壮观不已,震撼人心。 谢书辞藏匿在人群中,目瞪口呆地看着上空,这幅画面自然空灵,与他在荧幕上看到的完全不同,浑然天成。让他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谢书辞看着所有人趋之若鹜的眼神,忽然感觉到了热血沸腾,从前只能在书本中、影视中看到的场景,他居然脚踏实地地走了进来。他是这些修士中的一人,是这个浪漫又危险世界中的一份子! 楚闻风左右看了一眼,当看到不远处几个身穿玄衣的弟子向四人走来时,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孙家。”楚闻风冷声道。 楚归意淡淡望了过去,片刻后又满不在乎地收回视线。 谢书辞也发现了一副来者不善的几人,确定不是奔着自己和谢安来的,侧头去问楚闻风:“你们认识?” 楚闻风脸色阴沉,如临大敌。 楚归意神色淡然地点头,“瀛洲孙家。” “和你们是老乡啊!” 他话音刚落,楚闻风已经先一步走上前去,只身挡在几位弟子面前。 楚归意立刻蹙眉道:“书辞,你帮我看着他,别让他乱来。” 谢书辞指了指自己,“我帮你看着他?那小子哪儿会听我的话啊。” “拜托。” 谢书辞看对方来势汹汹的模样,估摸就是来找茬的。 他把谢安拉到楚归意身边,叮嘱道:“等我回来。” 谢安轻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有事?”楚闻风环抱双臂,一脸不耐地看向对面几人。 谢书辞追到楚闻风身边,后者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来干什么?回去。” 谢书辞指了指身后的楚归意,挑眉道:“你大师兄让我来看着你。” 楚闻风撇下嘴角,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闻风贤弟别来无恙,在下倒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过来打个招呼。”为首的弟子是个笑面虎,长着一张笑脸,眼中却没有几分笑意。 “招呼打完了?可以走了。还有,谁是你贤弟?我跟你熟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楚闻风语气那叫一个不耐烦,一点不留情面。 谢书辞不禁挑了挑眉头,发现这小子平时跟自己说话确实要比这温柔多了。 周围别家弟子也朝他们看了过来,笑面虎被当众下了面子,笑容登时有些难以维持,磨牙道:“贤弟这叫什么话?我听说楚家家主并不知道你与归意来到此处,我们孙家与楚家也算是世交,不如你带归意与我们一起吧?” “不用,楚家什么时候跟你们孙家是世交了?这么些年,不是你们孙家一直扒着楚家吗?”楚闻风冷笑道。 围观群众低声讨论起来: “瀛洲楚家和孙家?” “哦,孙啸虎啊,我当是谁呢,当年楚家大弟子名满天下时,他挤破头都要去跟人家攀交情。” “那可不是,瀛洲谁不知道啊,楚家出了一个楚归意,七八年前就名动九州了。自从楚家被逐出浮屠境后,他可是唯一一个有希望带领楚家杀回浮屠境的弟子!别说孙啸虎了,当时瀛洲的年轻修士,哪一个不想跟他攀上点关系?”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孙啸虎不怒反笑,惺惺作态地问:“归意呢?自他走火入魔后,应该是第一次离开瀛洲吧?唉,曾经高高在上的楚家首席大弟子,才高气清,心高气傲,如今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变成了一个事事需要他人照料的废物,啧,太可惜了,我每每想起来,都感觉十分痛心疾首,为他感到遗憾啊!” 他故意拔高了声线,这般折辱他人的话语,清晰地落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谢书辞听得心中一紧,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却在这时,楚闻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像是提醒一般。 谢书辞回头的动作顿住了,也反应过来,楚归意是个骄傲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人,被人这般折辱,他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谢书辞不敢回头了,不敢回头看楚归意的表情,也不想让楚归意更加难堪。 “唉,太可惜了。” “当年几乎所有人的认定,楚归意可以带楚家回到浮屠境。楚家被逐出来之后,没落了少说有百年之久,这期间没少受到世人白眼,这唯一的希望还走火入魔,废了。” “他们此次来浮屠境,恐怕就是拿到乾坤镜逆转时空……” “可楚归意心魔不除,就算恢复修为,迟早也会走火入魔。” 听着周围议论的声音,谢书辞感觉楚闻风抓在自己肩膀上的五指越来越紧,力气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 谢书辞明白了,为什么楚归意会说乾坤镜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为什么会说背不起的担子,明知背不动还是要背;为什么会说当一个人的势力不足以背负起整个仙门时,就会成为仙门的累赘。 孙啸虎仿佛很满意现在的状况,故作感叹道:“归意,我们此行的目的本也是乾坤镜,不过,念在你我二人以往的交情份上,乾坤镜我可以让给你。” “操。你……”楚闻风大约是忍到极点,一把拽下腰间的飞禽九节鞭,红着眼睛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孙啸虎咬死。 可在行动之前,就被谢书辞先一步拉住了。 “放开!”楚闻风咬牙切齿地说,屈辱和愤恨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看到平时跟自己吵吵闹闹的破小孩这副表情,谢书辞鼻尖发酸,拽着楚闻风的手却一刻不敢放松,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楚归意不会希望楚闻风在这里与对方动手。 且不说楚闻风不一定打得过对方,就算打过了,这也不能减少任何一分楚归意受到的折辱。楚归意那样的人,绝不希望用这种方法来解决事情。 “冷静一点,除了现在什么时候不能教训他?”谢书辞压低声音道,得亏他会使用灵力了,否则压根拽不住这小子,“现在人多,等咱进去找机会揍死他!” 而身处舆论中心的楚归意,他的神情始终古井无波,两手搭在轮椅把手上,清俊脸上波澜不惊,身边还站着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两人仿佛没听见众人的议论,始终保持着平和安静。 孙啸虎一直希望能从楚闻风脸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无论他怎么侮辱楚归意,那人始终如从前一般,永远不将他放在眼里,永远高高在上,明明楚归意早就不是当年名动九州的少年修士,可自己在他眼里却依旧还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这一次,他还是没能从楚归意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楚归意平静地直视前方,滚动轮椅与谢安一起走到谢书辞两人身边。 他风平浪静的模样,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其他修士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这位道友,你我二人不过点头之交,远远谈不上交情二字。你口口声声说要将乾坤镜让给我,可是早已觉得乾坤镜是你孙家的囊中之物?你这般不将他人放在眼里,是孙家家主给你的底气吗。” 楚归意坐在轮椅上,明明矮了孙啸虎一大截,却有一种安坐龙榻指点江山的气势,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为孙啸虎拉满了仇恨。 此话一出,孙啸虎以及他身后的孙家弟子通通变了脸色。 看热闹的修士仔细一想楚归意的话,觉得有道理啊!孙啸虎这么说话,不就是觉得乾坤镜他想拿就拿不想拿就不拿吗?他孙家充其量算是百门尾巴上的仙门,谁给他的担子这么说话?在场的世家弟子哪一个不在百门之中? “孙啸虎你好大的口气!” “孙家什么时候已经能在修真界一手遮天了?” “乾坤镜你说让就让?你这么有本事,半年后的仙门大选排名前十的仙门一定有你孙家的一席之地吧?” “我当是谁呢?不就是瀛洲孙家吗?当场楚家势头正热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眼巴巴的上去讨关系,而来楚大弟子走火入魔,第一个去落井下石的也是你们孙家吧?” “不过是见利忘义的小人罢了,晦气!” 一时之间,孙啸虎以及孙家弟子成为了众矢之的。 孙啸虎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 谢书辞也混入吃瓜群众里面: “有些人吧,长得贼眉鼠眼也就罢了,至少心胸开阔一点吧?能不能别总盯着别人,多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替别人可惜?人家的起点可比你的终点还要高,你跟这儿搞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顶多就是岸边的泥巴,我路过踩一脚,还得擦擦干净才能往前走。” 楚闻风这段时间没少从谢书辞身上学到怼人的话,“得了吧,就他?七八年前老爱往我们家凑,我大师兄瞧不上他那种附庸风雅的人,他可倒好,整天恬不知耻地跟前跟后。你说他嫉妒师兄吧,又不太像;你说他喜欢师兄吧,啧……我想想都替师兄恶心。” 大约是在场认识谢书辞的人不在少数,一见谢书辞都开口帮楚归意说话,摆明了两人之间是又不少交情的,其他人奚落起孙啸虎越来越起劲儿,都想在谢书辞这里讨到一丁点好感。 更何况孙啸虎本来就目中无人,他们挤兑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孙啸虎几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又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走得老远,谢书辞和楚闻风跟朝二人转似的,一唱一和,没完没了的挤兑,那叫一个解气。 看到几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两人相视一笑,击掌庆祝胜利。 “小子,感受到语言魅力没有?爽不爽?物理攻击虽然有效,但精神攻击才是最有力的,你信不信,那货指定以后见了我们都得绕着走。”谢书辞拍了拍胸膛道。 楚闻风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皮子,“爽!太爽了!谢书辞,你说得果然没错,语言也是一门艺术,活活气死他比我抽死他解气多了。” 谢书辞大笑一声:“所以嘛,能有语言解决的问题干嘛要用暴力你说是不是?” 谢书辞一副哥俩好的表情勾住楚闻风的肩膀,回头看向谢安二人。 小瞎子还是老样子,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楚归意则无奈地看着二人,眼中却盛着挥之不去的笑意,似乎心中的阴霾也因此被驱散了许多。 “好了,人都走了。”楚归意笑道。 见他模样与平常无异,谢书辞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小闻子,看在我们今天同‘嘴’一人的份儿上,我决定把你收编,从今以后除了楚家弟子这重身份,你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的战友。要负责保护我,维护我,当然了,我也不会亏待你,以后我炼了什么绝世丹药,一定记着给你留一份……” 谢书辞正架着楚闻风的脖子,不遗余力地给对方画大饼。 正说得起劲,谢安扣住他的手腕,将他从楚闻风肩上扒拉下来,抓到自己身边。 楚闻风冷笑一声道:“我凭什么要保护你?” 谢书辞见自己大饼没画完,又想往上凑,奈何谢安抓着他的手不放,远远隔着两个身位对楚闻风说:“咱们可是有过革。命友谊的战友,我告诉你别不识好歹,要是现在拒绝我,以后再想要我的丹药,那就得排队了啊。” “白痴,你的丹药谁稀罕?也就狗不嫌。” 谢书辞一听,立马向楚归意告状:“大师兄,你看看他!” 楚归意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曾经说过,你们二人志趣相投。” 谢书辞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 “谁和他志趣相投?” “就他一个小屁孩?笑话,像我这么成熟的男人,怎么可能跟他志趣相投。” “你成熟?谢书辞,你要不要脸?” “你骂谁不要脸?楚闻风我告诉你,我是看你大师兄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你跟我计较能把我怎么的?” …… 早已习惯两人拌嘴吵架,楚归意失笑地摇头。 反观谢安,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半空。 银河的流光印在他眼底,将空洞无神的瞳孔照得灿若星辰。 当银辉遍布大半个天空时,人间狂风大作,沙石被席卷而起,漂浮在空中如同雾霾一般。 疾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一阵奇怪的烟雾在地面蔓延起来,几乎在霎那间覆盖住了地面的景物,周围雾蒙蒙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谢……”谢书辞想喊谢安三人,可是一开口,声音就被大风吹散在嘴边。 他朝记忆中三人的方向摸索,却一个人也没抓到。 随着他的动作,腰间的铃铛摇晃起来,在汹涌的风声中,铃铛空灵的响动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谢书辞在前面不断摸索的一只手被抓住了。 那人扣住他的五指,顺着疾风往前一带,将他裹进了怀中。 随着肢体的碰撞,两串铃铛在空中交汇,它们一颗一颗,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 第38章 (二合一) 确认谢安无事后, 谢书辞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向四周看去。 迷蒙的烟雾混杂着飞沙碎石,遮住了天边的光源, 谢书辞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 “谢书辞……门要开了……用灵力覆盖你和谢小公子……” 楚闻风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细碎,谢书辞不敢耽误, 当即运起灵力包裹在自己和谢安身上。 谢书辞的灵力和外表不同,他看上去总是咋咋呼呼, 灵力却格外的温和,亲密无间地吸附在两人身上时, 好像他们天生就该这般亲密。 “你们没事吧?”谢书辞大声问道。 “没事……”楚闻风远远回应。 谢书辞终于松了口气,闭上双眸将头埋进谢安胸口。 他却没有发现, 此时此刻, 谢安竟像个无事人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那片雾衣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漆黑的眸子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 平静得像月光下的湖泊。 许是看见谢书辞百般信赖地窝在自己怀里, 亲密地将灵力贴在他的身上,少年嘴角些微上扬,如同奖赏一般, 垂眸在谢书辞头顶印了一下。 夜空, 星河图被一道巨大鸿沟分割成两半, 像凭空出现的一扇大门, 被人间这股强劲的风狠狠推开。一道属于天空的门,一寸一寸地被打开, 门内向外溢出的纯净强大的灵力, 让地上所有人精神一振。 谢书辞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 身体逐渐腾空,冰冷刺骨的寒风从后背吹过,他不由得用力抱紧谢安,强烈的风扰乱他的呼吸,挤压着他的身体,这些感觉,几乎都只在一瞬之间。 下一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和谢安分开。纠缠在一起的铃铛发出不甘的响声,它们想挽留彼此,却敌不过大自然的力量。 “谢安!”谢书辞大喊一声,想去抓住谢安,可身体压根不听使唤,瞬息之间,眼前就失去了谢安的踪迹。 谢书辞的所有感官在风中变得麻木,不久后,就连意识也陷入一片混沌。 朦胧间,他闻到了鼻端散发的青草气息,感觉到充沛的灵力萦绕在身体四周,就像泡在温水里,让人格外的舒服。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拖来拖去,同时还伴随着“哼哧哼哧”的声音,热气不断往他脸上喷。 谢书辞被烦得伸手推了一把,结果摸到一手毛茸茸的东西。 “嗷——” 腥腥的口水滴在谢书辞脸上,气味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过来。 谢书辞皱起一张脸,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对着自己,那长长的粉红的舌头正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卧——噗!” 谢书辞浑身一个激灵,将那东西往外一推,双腿蹬地猛然后退几步,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呸!什么东西……呕!”谢书辞抹把满脸的口水,熏得他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嗷!嗷!” 被他推开的玩意儿摇着尾巴就往谢书辞跟前凑,它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谢书辞,眼神难掩的喜欢和激动。 “让让让——”谢书辞用腿将它挡开,用自己新学的法子,施了个小咒法,把脸上粘哒哒的口水除掉,这才冷静了下来。 他先是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茂密的丛林里,这里的植被在灵力的滋养下,长得十分茂盛,枝繁叶茂的大树挡住了整片天空,只有几缕稀疏的天光从树枝缝隙中透了进来。 谢书辞第一发应是这里不是修真界。 这里的灵力轻盈充沛,和修真界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安?” “归意?” “楚闻风?”谢书辞尝试喊了几嗓子,可除了树丛中飞出的几只鸟,只有脚边使劲哼哧哼哧蹭他小腿的玩意儿。 谢书辞叹了口气,看来是他们被拉进龙牙秘境的时候分开了,希望其他人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不过比谢安他们,谢书辞觉得自己才更容易出事,要是落单遇到什么心怀不轨之人,他这条小命就没了。 谢书辞低头看了看一直围着自己打转的东西,“坐好。” “嗷!” 那东西回应一声,立刻乖乖坐了下去,向谢书辞吐了吐舌头。 谢书辞定睛一看,顿时就笑了,“这地方盛产哈士奇吗?” 他就说这东西叫的那么熟悉,原来跟那傻狗是一家的。 狗子没听懂他的话,歪了歪脑袋表示疑惑。 谢书辞上手去薅了它一把,狗子似乎很喜欢他的气息,鼻子顶着他的手掌不停乱嗅,还一边嗅一边蹭。 狗子比犬妖体型小一些,半大不大的样子,谢书辞情不自禁地上前摸了摸它的脖子,说:“哈士奇就是狗,你这样的狗,在我们那地方,就叫哈士奇。” 狗子一听,顿时就不乐意,竟朝谢书辞呲了呲獠牙。 就在这时,一个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如果它能说话,它一定会告诉你‘老子不是狗老子是狼’。” 听见声音,谢书辞薅狗毛的动作顿了下来。 狗子朝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怎么可能,这么可爱的宠物怎么可能是狼。 “赤雪狼,以咬合力著称于世,原形通体雪白,只有左耳毛长了一撮红毛。”那道声音继续说。 谢书辞想起傻狗的原形,又看了看面前一无所知、憨厚地吐出舌头的“狗子”。 谢书辞绷起张脸,站起身来,不信邪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向远处,“去,捡回来。” “狗子”歪了歪脑袋,对他的行为颇为不解。 谢书辞神色一僵,看着“狗子”大张的獠牙,粘稠的口水拉成丝滴到地上,再看它幽蓝幽蓝的眼睛,草!可爱个屁啊!分明是把自己当食物了! 他僵着身子悄悄后退,他退一步,“狗子”的就往前一步,谢书辞咽了口唾沫,管它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正当他拔腿往后跑时,“狗子”一个箭步扑了上来,将他扑倒在地上,欢快地摇着尾巴,在他身上蹦来蹦去。 “草——楚闻风别他妈看戏了快救我!”谢书辞感觉身上跟压着块石头似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林间传来一声放肆的大笑,紧接着,一道身影从树丛上跳了下来。 楚闻风一手扶着大树,一手指着谢书辞,笑声震耳发聩。 “楚、闻、风!”谢书辞怒喝一声。 楚闻风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走上前蹲在旁边,“怕什么?它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找到你的时候恨不得把你全身就舔个遍,它哪儿舍得吃你。” 谢书辞好不容易把头从“狗子”身上抬起来,他喘了两口气,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它从我身上丢下去!” 楚闻风撇了撇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揪起“狗子”的后颈,把它从谢书辞提溜起来。 “狗子”在他手里使劲挣扎,还想往谢书辞身上扑。 谢书辞嫌恶地擦了擦身上的口水,“它真的是什么什么狼?怎么德行跟狗一样?” 他这话似乎伤到了“狗子”的自尊,它黯然地垂下头,任由楚闻风提溜着,一动不动。 楚闻风道:“赤雪狼,所有狼族中战斗力最强的品种,但是非常喜欢人类,因为原形高大威猛,人类见了它们就跑,所以幻化成普通家犬的大小。” 谢书辞点了点头,又见那小家伙一副打受打击的模样,谢书辞有点不忍心,说:“哎呀,还生气了?你说你舔我一身口水,我都还没生气呢,行了,你不是狗,你威风,你是大王好不好?” 小东西似乎特别喜欢这个称呼,立刻高兴地咧开了牙齿。 谢书辞尝试性喊道:“大王?” “嗷!” “大王。” “嗷嗷!” 谢书辞感觉这家伙跟普通狗狗也没什么区别,于是招了招手,让楚闻风把大王放下。 楚闻风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你还使唤上瘾了?” 边说着,他将大王放了下来。 终于获得自由,大王正要撒了欢地往谢书辞身上扑的时候,忽然想起谢书辞不喜欢这样,它动作顿了一下,忽然在原地转了个圈,一股灵力在它周身盘旋,形成一道飓风,它的身体也“砰”的一声,变成一个奶乎乎的小团子。 “嗷!”奶团子顶着一脑袋红毛扑到谢书辞身上,小手小脚抱住谢书辞的大腿,用脸蛋使劲去蹭他的衣服。 “卧槽——什么东西?!”谢书辞被吓了一大跳,使劲往后蹦了两下,奶团子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牢牢沾在他的腿上纹丝不动。 “这什么啊?!”谢书辞一脸惊恐地看向楚闻风。 楚闻风神情古怪,似笑非笑,“谢书辞,你什么狗屎运气。” “快别说风凉话了,快把他给我扒下去!” 一条狗在他面前活生生地变成了两三岁大的小孩子,这可给谢书辞吓得够呛。 楚闻风倒好,自己挑了块干净的石头,悠然自得地坐了上去,一边道:“你紧张个屁啊,这是头可以化形的小狼妖。” “啊?”谢书辞愣了一下,拧巴着脸去看自己腿上的奶团子,短手短脚,粉嘟嘟的小脸蹭啊蹭,一双又大又圆又黑的眼睛看见谢书辞,立刻眯了起来,忍不住咯吱咯吱的笑。 见状,楚闻风酸溜溜地说:“秘境里灵力充盈,有极少一部分妖物天生就有内丹,可以化作人形。这小家伙估计刚出生不满三个月,还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就把你当爹了。” “把我当爹了?”谢书辞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又去拧了拧奶团子Q弹软糯的脸蛋,小孩被他捏得合不拢嘴,口水糊了谢书辞一身。 他奶声奶气道:“跌跌……窝喜翻……你的味味……香香……” “谁是你爹爹?” “腻呀。” 变成小小孩的大王可爱得想让人把他一口吃了,这么个软糯团子挂在自己身上,谢书辞也不敢用劲把他甩下去,就这么直勾勾地瞪着他,天真的大王完全没看出谢书辞的郁闷,还朝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谢书辞看着他,忽然间想起了修真界的傻狗。 它修炼两百年都没能修成人形,可面前这个小狼妖,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 狼的天性直觉敏锐,大约是察觉到谢书辞复杂的心绪,他拧着两条小眉毛,目光流露出悲伤,“跌跌……不桑心……” “爹爹没‘桑心’。” 谢书辞薅了把他的脑袋,抬头无奈地看向楚闻风,“怎么办?” 楚闻风挑眉看他:“能怎么办?带着呗,好歹算是一只小灵兽。而且,他鼻子灵敏,比我们更容易找到我师兄和谢安。” 谢书辞只好点点头,拍了拍小孩的脑袋,说:“大王,变回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变成人。” “嗷!” 大王应了一声,身体一下子缩成原来的大小,变成一只平平无奇的小哈士奇,围着谢书辞一直打转。 “有谢安的东西吗?让它闻闻。”楚闻风道。 “有。” 谢书辞把沾有谢安和楚归意气味的东西凑到大王鼻端闻了闻,让它先带他们去找最近的一个人。 既然他们两个人落地的位置相隔不远,其他两人应该也在附近才是。 大王得到指令,像是头一次出门的狗崽子,蹦得那叫一个欢实,跑出老远回头发现谢书辞没跟上,还特意折回来去叼他的衣角,催促他走快点。 谢书辞把它往外踢了点,“别咬,小心踩着你。” “嗷嗷!” “楚闻风,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谢书辞一面担忧道。 楚闻风摇头道:“来之前我和大师兄打探了许多关于龙牙秘境的消息,现在秘境里天还没黑,没什么危险,可是一旦入夜后,这里的每一棵树都能轻易置你于死地。在白天行动的,都是赤雪狼这种较为温和的东西,只要不遇上孙家人,他们应该不会有危险。” “那就好。” 楚闻风嗤道:“你还有空关心他们?别看他俩没有修为,自保能力还是有的,不像你。” “我是丹修,丹修本来就孱弱。”谢书辞瞪视道,说完还不解气,指挥道:“大王,朝他呲个牙。” 大王听话地朝楚闻风露出满口獠牙,一副奶凶奶凶的样子,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楚闻风冷笑一声,“幼稚。” 不多时,大王寻着气味带两人向林中深入。 他们走得越深,天上的树荫就越厚重,到最后周围变变得阴沉下来,看不见一丝日光。 深深的丛林中,万籁俱寂,偶然响起一声鸟鸣,清晰迤逦。 或许是受压抑的环境所影响,谢书辞两人脸色沉着,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将身体感官提升到极致。 谢书辞握住腰间的铃铛,警惕地望向四周。 大王欢快的步子并未受到影响,它蹦到一座岩石上,拱起鼻子闻了闻风中传来的气味,高兴地看向一个方向,不停地在原地的打圈,示意谢书辞他们赶紧跟上来。 “嗷!” “找到了?” “嗷嗷!” 谢书辞两人一喜,赶紧跟了上去。 由于丛林实在太过安静,相隔数仗之远时,谢书辞就听到了隐约的谈话声。 听声音似乎不止两个人,谢书辞和楚闻风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谢书辞蹑手蹑脚地把腰上的铃铛解下来,塞进腰带里,又弯腰对大王说:“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发出声音,我让你出来你再出来,知道吗?” 大王非常聪明,低低地叫了一声,就蹿进一旁树丛中。 谢书辞学楚闻风的样子,将灵力覆在周身,掩盖自身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朝声源处靠近。 两人猫着腰,一路苟到附近的岩石后方躲着,谈话声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啸虎,你打算怎么处理楚归意?” 孙啸虎?孙家? 谢书辞眉头紧锁,看向楚闻风。 后者牙关一紧,几乎就要冲出去,好在谢书辞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 “你傻啊?他们那么多人!” 楚闻风牙齿咬得直响,看来和孙啸虎积怨已久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道吗?先听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谢书辞低声道。 楚闻风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到底没有继续动作。 “怎么处理?”孙啸虎冷笑一声,“他一个废人进入龙牙秘境,不就是找死吗?就算我帮他一把,让他死在这里,谁又能知道是我呢?” 这时,前方响起楚归意冷静的声音:“你我二人的恩怨,与他人无关。” 谢书辞心道不好,他趴在岩石下方,悄悄侧出一角身子,透过稀疏的灌木,看到被十几名玄衣弟子围在中间的,正是楚归意和谢安二人。 “我去,这什么烂运气,一进来就撞上老仇人。”谢书辞咬牙嘀咕道。 楚闻风捏着飞禽九节鞭的把手,手背青筋暴起。 孙啸虎哂笑一声:“与他人无关?你想让我放了他?我放了他,好让他去给楚家告密,是我孙啸虎杀了你吗?” 他话音刚落,旁边便有弟子道:“师兄,这瞎子是那位丹修身边的人。” 听到这里,楚闻风低声对他说:“谢书辞,如果孙啸虎放了谢安,你带他马上离开知道吗?孙啸虎这人睚眦必报十分记仇,你们别再掺和进来了。” 谢书辞被他说得愣了一下,知道这小子不想连累自己和谢安,他默了默,“你在教我做事?” “你!”楚闻风一怒。 谢书辞拍了下他的脑袋,“老子把你们当朋友,是朋友就别逼逼,我好歹是个修士,别看不起我。而且,这个笑面虎不一定肯放谢安离开。” “区区一个丹修,也让你们怕成这样?” “可毕竟他是浮屠境的人。” “浮屠境又如何?浮屠境里的人本事再大,还能把手伸到这里来?” 楚归意听着几人的交谈,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孙啸虎,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无辜?不不不,他们一点都不无辜。”孙啸虎踱步到二人面前,脸上挂着一抹狞笑,“一个废物丹修,带三个废物进入龙牙秘境,你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盯着你们这块儿肥肉吗?” 他在谢安面前驻足,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暧昧地笑了一下,“我听说那个丹修好男风,他将你一个如花似玉的瞎子带在身边,你该不会是他的姘头吧?” 说完,他竟想上手去碰谢安的脸。 “如花似玉”这四个字用在谢安身上,贴切又不贴切。 谢书辞看着孙啸虎那只咸猪手,气得牙痒痒,他家小瞎子才多大啊!你竟敢用自己爪子玷污他,简直找死! 谢安垂着的长睫颤了一下,他本能要后退躲开,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硬挺挺地站在原地,孙啸虎的手指在他脸上碰了一下,他立刻像受到了欺辱,将头偏向一边,正好面朝谢书辞的方向。 谢书辞心里“咯噔”一声,看着小瞎子厌恶的表情,莫大的愤怒在他胸膛中炸开! 狗东西!去你娘的!你敢碰小瞎子?老子今天跟你拼…… 不行,拼不过。 谢书辞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上去就是送装备的,可是看到谢安略显无助、受伤的模样,谢书辞心疼得不得了,他的小瞎子,全世界最好看、最可爱的小瞎子,居然被一个臭男人碰了下脸? “楚闻风,你打得过孙啸虎吗?”谢书辞问道。 “嗯,单打独斗,他不是我的对手。” “打得过就行,等着瞧。” “孙啸虎。”楚归意加重语气,从袖中摸出一把飞匕,只要他再敢有任何不敬的举动,这把飞匕都将让他吃上苦头。 孙啸虎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楚归意身上,他踱步回到楚归意面前,众人眼睛他跟着他挪了过去。 所以无人发现,谢安垂下眼睫那一刻,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 “楚归意,你不是很嚣张吗?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现在连一个瞎子都护不住了?我告诉你,不止是他,那个丹修、你师弟,我会把他们一个个在你面前折磨至死!” 自楚归意走火入魔后,孙啸虎没少找机会刻意**他,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无论他把楚归意引以为傲的尊严践踏成什么样,楚归意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似乎不将他拙劣的挑衅看在眼里。 可是楚归意越是这样,越是绷着一根傲骨不肯折,孙啸虎就越是想看他狼狈失意的模样。 凭什么?凭什么? 你还当自己是从前能够扛起楚家的天之骄子吗? 你现在就是废物!就是狗屁!你凭什么这么嚣张?凭什么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不是不想连累他们吗?我偏不!我要把他、把你师弟、把那个丹修抓到你面前,用你能想到的所有恶心的手段去对付他们!” 大概是今日当众之下的难堪,让他整个人变得有些癫狂起来,他不遗余力地用语言激怒楚归意,想撕开那人平静的面具,想把他的尊严捧起来狠狠摔在地上。 杀了楚归意又怎么样?只有将楚归意的尊严踩碎,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和那丹修不是姘头吗?我倒想看看,男人和男人……” “啪——” 孙啸虎话音未落,面前的男子抬手一掌挥了过来。 楚归意这一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完之后垂在身侧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尽管他努力让自己平静,急促的呼吸还是将他内心动摇泄露出来。 “孙啸虎,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仇怨,不要牵扯到其他人。”楚归意的声音冷得让人心悸。 孙啸虎被打得偏过头去,一缕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将头转过来时,满目猩红,怒目圆睁,“你找死!” 就在这时,身后林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大王!” 与此同时,一头通体雪白的猛兽从林间扑了出来,将几名弟子按倒在地,岩石后方突地跑出来两道身影,其中一人将手中的东西向高空一抛,一张天穹就盖了下来。 孙啸虎眉头一皱,正要后退时,一条火红色长鞭卷起他的脚踝,将他拉向了天穹内。 其他弟子本想上前帮忙,谁知赤雪狼回头就是一嗓子,吼得他们捂住耳朵,身体被震飞几米远。同时,天穹“轰隆”一声扣在地面,彻底将孙啸虎与其他弟子隔绝在了里外。 “谁?” “是谁?” 周围一片漆黑,孙啸虎警惕站起身来,后背紧贴着墙壁,眼睛疯狂地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 “咯咯咯……” 黑暗中传来阴森的笑声。 “让小爷来看看,是哪家的大烧饼,敢碰我家的小瞎子。” 第39章 (二合一) “谁?你做了什么?” “啸灵、啸君?你们人呢?” “师弟?” 孙啸虎紧张得额头冒汗, 刚把佩剑抽出来,就被一条鞭子抽在手腕上,他哀嚎一声, 五指一松,佩剑就掉落在脚边。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那声音阴笑道。 与此同时,不知何人掏出一颗灵珠来,将天穹内的画面照亮。 孙啸虎被刺得紧闭双眼, 再睁开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密闭空间, 对面站着四人一犬,为首的两人正摩拳擦掌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大师兄,你们没事吧?”楚闻风看向身后面色青白的楚闻风。 后者似乎余怒未消,嘴角线条绷得很紧, 没有说话。 “你们想干什么?其他人呢?”孙啸虎后背抵着墙, 大约觉得他们四个老弱病残带一只小狗,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的对手, 于是放松了警惕。 “想干什么?”谢书辞咬牙看向他的右手,就是这只手碰了小瞎子, “揍你!大王,咬他!” 谢书辞一声令下, 狗子“嗷”了一声, 摇身一变, 变成一头半人高的赤雪狼,朝孙啸虎呲了呲牙, 后腿一蹬地, 朝孙啸虎飞扑过去。 “小闻子, 上!”谢书辞抓起自己刚才随手捡的木棍,站在后面打算找机会补伤害。 “找死?”孙啸虎冷笑一声,弯腰想去捡脚边的佩剑,结果听见“咻”的一声,一把飞匕钉入剑身,将佩剑一分为二,从中断裂。 “嗷!”赤雪狼一把将他扑到在地,张着大嘴朝他脖颈咬了下去。 孙啸虎反手一掌打在赤雪狼腹部,狗子身体被击飞,结果孙啸虎还没喘上一口气,飞禽九节鞭又接踵而至。 楚闻风浑身散发着冷锐气息,眉宇间褪去了稚气,眼神犀利,“孙啸虎,这是你自作自受。” 说完,他又一鞭朝孙啸虎挥了过去,孙啸虎从原地跃起,落到一丈外,冷笑道:“就凭你?” “你可以试试。” 以往楚归意都会及时阻止楚闻风,可这次他仅是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大王身子在空中一旋,两腿凭空蹬了一下,身体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又扑到了孙啸虎身后。 孙啸虎一时疏忽,被大王扑倒在地,大王张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活生生咬掉了一块。 “啊!”孙啸虎发出一声惨叫。 大王邀功似的看向谢书辞,露出满口血淋淋的獠牙,朝谢书辞吐了吐舌头。 谢书辞看着这一幕,攥紧手里的木棍,头皮发麻,“我谢谢你啊!” 孙啸虎一怒,灵力在掌心凝聚成一把冰锥,不由分说朝大王脖子刺了过去。 “小心!”谢书辞心尖一颤,顾不上害怕,一个箭步冲上去,挥起木棍重重一击打在孙啸虎手臂上。 孙啸虎掌中灵力顿时被打散,旋即凶神恶煞地瞪向谢书辞。 “找死!” 谢书辞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孙啸虎踹翻大王,纵身一跃追向谢书辞。 谢书辞被他来势汹汹的样子吓得拔腿就跑,“大哥误会大哥我手滑了你相信我!” 看着谢书辞毫无骨气落荒而逃的模样,楚闻风咬了咬牙,忍不住骂道:“你白痴吗?你身上有青铜鼎,他灵力消耗比你快,你打他啊!” “有道理啊!”谢书辞一个驻足,他们五打一,自己怕个der啊?好歹他也是个修士呢! “追我?嗯?你敢追我?!”谢书辞扭过身就是木棍加灵力伺候,可惜他的攻击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毫无章法,三两下就被孙啸虎抓住了木棍另一端。 孙啸虎朝他露出一抹狞笑。“大哥……都是误会……” 楚闻风恨铁不成钢,“踹他!用灵力踹他!” “老子不会打架!” 谢书辞发现这熊孩子就在旁边观战,气得怒骂一声。 谢书辞大吼一声,将灵力聚集在脚底,闭上眼睛随便往前一踹,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一道黑影被他踹飞到几米开外。只听“扑通”一声,孙啸虎身体重重摔在岩壁上。 谢书辞:“……” 你也太脆弱了吧! 孙啸虎忍住骂人的冲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还没开始行动,赤雪狼又将他扑倒在地,楚闻风挥动鞭子,一鞭一鞭抽在他身上。 “叫啊!继续叫啊!不是要折磨我们吗?你来啊?” “你们以多欺少!最好今天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我今天就杀了你!” 谢书辞没想到一个孙啸虎这么废,他感觉这货纯粹就是纸老虎,别说楚闻风了,他连自己都不一定打得过。 于是他失了兴致,扔掉木棍,准备去安慰安慰小瞎子受伤的心灵。 谢安垂头站在楚归意后方,以往听见谢书辞靠近,他大多时候会将头抬起来,这次谢书辞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一点反应没有。 “谢安?”谢书辞轻轻唤了一声。 谢安长睫微颤,眼帘掀了掀,又垂下去,倔强地抿起唇。 见状,谢书辞叹了口气,在心中又把孙啸虎骂了一顿。小瞎子自尊心其实特别强,身为男人却被别人调戏,他心里肯定十分不好受。 “让小辞哥哥看看,你受伤了没?” 谢书辞一手抚上他的脸颊,手指轻轻从他被孙啸虎碰到的地方扫过,“吓坏了吧?你别听那个傻逼胡说。” 谢书辞手掌的力道像轻柔的风一般,徐徐吹在谢安左颊上。 谢安稍稍偏过头,将脸抵在他的掌心,纤长的睫毛在他指腹上扫动,似乎得到了一丝抚慰。 “别生气了,小闻子给你们报仇了。”谢书辞上前拥了他一下。 谢安温顺地点了下头,许是又想起什么,他皱了皱眉头,将手扣在谢书辞腰上,肆无忌惮地摸索起来。 “诶,干嘛呀。”谢书辞拍了拍他的手背。 谢安绷紧下颚线没有回应,大手在他腰上摸了一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把将谢书辞推开。 谢书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又生气了,于是凑上前问:“怎么了?你找什么?” 谢安抿紧唇线,呼吸一沉,攥着自己腰上悬挂的铃铛,不想搭理谢书辞。 “是不是还没消气?我再替你出出气。”说罢,谢书辞转身就往孙啸虎的方向走。 走到两步,谢安从后面拉住了他。 “谢安?”谢书辞疑惑地看向他。 谢安从腰上把铃铛解了下来,举到谢书辞面前,左手搭上他的腰,似乎在无声地问:“你的铃铛呢?” 谢书辞愣了一下,他看着谢安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上,此刻竟带上了一抹小幽怨,怎么看怎么可爱。 没等到谢书辞的回答,谢安竟将铃铛塞还到他手里,冷着脸道:“不要了。” “噗——”谢书辞没忍住笑了一声。 谢安凉飕飕地朝他瞥来,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旁边走了几步,刻意和谢书辞拉开了距离。 谢书辞只好憋着笑,心想怎么会有人耍小性子都这么可爱! 他两步走上前,把铃铛重新放进谢安掌心,笑说:“铃铛没丢!我放起来了。” 谢安半信半疑转过头来,谢书辞赶紧从腰带里把小心放好的铃铛拿出来,在谢安面前晃了晃,“没骗你吧?刚才我和楚闻风躲起来了,怕铃铛声惊动他们,才收起来的。” 谢安脸色终于缓和一些,接过谢书辞手里的铃铛,低头仔仔细细地替他系回腰间。 看到认真给自己系铃铛的模样,谢书辞嘴角不禁上扬起来,“来,我也给你系上。” 谢安一手将他挡住,淡淡地摇头,自己把铃铛系了回去。 谢书辞不仅撇了下嘴角。 不知想到什么,谢书辞撞了撞他的胳膊,问道:“小瞎子,你干嘛非要和我一起戴铃铛啊?” 谢安垂下眼帘,眸光浅淡。 在谢书辞好奇的目光下,他沉默稍许,开口:“这样我才知道是你。” 谢书辞盯着他怔怔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哦……” 似乎声音里面,有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失落。 确定小瞎子没留下什么心里阴影,谢书辞便走回了楚归意身边。 孙啸虎在楚闻风和大王的双重摧残下,身上衣服几乎已经变成了布条,皮肤也青一块紫一块,一开始还有力气反抗,后来被伏龙法器吸取太多灵力作为养分,到最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王干脆就变回了普通小狗模样,在他身上留下一串一串血眼子。 孙啸虎被折磨得满头大汗,意识奄奄一息,这时候,楚归意才终于开了口。 “闻风,够了。”楚归意神色平静道。 闻言,楚闻风停下手中鞭打的动作,皱眉看来,问道:“不杀他吗?以后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归意道:“何必让自己的双手沾上他的血。” “可是……” “废他金丹即可。”楚归意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来。 谢书辞不禁感觉后背发凉,他倒不是可怜孙啸虎,对付孙啸虎这样的人,就应该毁去他最在意的东西,而很明显,孙啸虎最在意的就是自己修为,这对他的伤害和打击,恐怕比要他的命更严重。 只是,楚归意给他的印象是温和又仁慈的,所以一时之间有点受到了冲击。 当楚归意向他看来时,谢书辞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 楚归意似乎察觉到他后退的动作,眸光轻轻颤了一下,原本想同他说什么,最后却欲言又止,咽了回去。 “我……”谢书辞下意识想解释,楚归意却已将头转了回去。 两人身后,谢安静静看着这一幕。 谢书辞害怕鲜血和杀戮,他会退缩,会躲开。 “不……楚归意你敢?!你们敢?!敢动我的金丹孙家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孙啸虎全身大震,难以置信地怒喝道。 楚归意淡淡移开视线,“区区一个孙家,我从不放在眼里。闻风,动手。” 楚闻风颔首应“是”。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孙啸虎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天穹内,楚闻风面无表情地向他靠近,每往前走一步,孙啸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书辞,别看了。”楚归意背对着谢书辞道。 谢书辞摇了摇头,更血腥的画面他都看过了,“是他自作自受。” 楚归意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 谢书辞朝他笑了笑。 不多时,孙啸虎一口气没回上来,晕了过去。 “把聚灵丹给我。”楚归意道。 楚闻风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丹药瓶,交给楚归意。 谢书辞好奇道:“聚灵丹是什么?” 楚闻风嗤道:“你连聚灵丹都不知道,还想做丹修?” “你一天不挤兑我能死吗?” 楚归意解释道:“聚灵丹丹如其名,服用后可以短暂地代替金丹凝聚灵力。”最后他补了一句,“聚灵丹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发挥作用,请稍等我片刻。” 谢书辞和楚闻风两人合力把晕倒的孙啸虎绑了起来。 大王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围着谢书辞转个没完,等他绑好了孙啸虎,坐回谢安身边时,大王一溜烟地钻进他怀里,狗脸在他衣服上使劲地蹭,不时用脑袋去拱谢书辞的手,希望谢书辞摸摸它。 楚归意在一旁打坐,楚闻风眼巴巴地守着他。 “它叫大王,是头赤雪狼,外型跟小狗一样,你也摸摸他?”谢书辞薅了把狗头,将大王抱在手中。 小狗在谢书辞手里闹得可欢了,使劲往他怀里拱,还想去舔他,谢书辞想起这小狗刚咬了满嘴血,颇有些嫌弃地往后躲,只可惜盛情难却,大王的四条腿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奋力地想往谢书辞肩上踩。 “这家伙……” 小家伙前脚刚踩上谢书辞的肩膀,眼看就要成功蹬鼻子上脸了,突然就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提起了它命运的后脖颈,将它从谢书辞身上揪了下来。 “嗷!”大王四脚腾空,在半空蹬啊蹬,想挣脱后颈上的那只手。它不喜欢这个人的气味!根据它敏锐直觉来看,这人类很危险、十分危险、非常危险。 谢安波澜不惊地将狗子提溜进了自己怀里。 大王在他怀里一点不安分,扒拉着他的腿往谢书辞身上凑,谢安一把揪住它的后颈,又将它按回了回来。 “嗷嗷嗷!” 跌跌救我! 谢书辞完全不知道小东西的心理路程,见谢安对大王“爱不释手”的样子,他不禁笑了起来,“谢安,原来你喜欢狗啊。” 谢安不可否置地低下头,把差点跑到谢书辞身上的小东西再次摁了回来。 大王简直气急败坏,正准备变回原形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时,身体灵力刚往外涌了一点,那人在它背上轻轻一摁,把灵力通通给他摁了回去。 大王气得张口就往谢安手上咬,谢书辞好巧不巧看到这一幕,对着它的脑袋就是轻轻一掌,“别闹,不准咬他!” “嗷呜……”大王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 它幽怨地看了咽眼抱着他的人类,居然看到他在笑!他在笑!他一定在嘲讽自己!跌跌对他比对自己好!它要在他怀里拉粑粑教训他! 大王晃了晃屁屁,正在酝酿情绪时,突然一只大手扣在了它的天灵盖上,它浑身一僵,抬头一看,人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这一下把大王的情绪吓回去了! 它只觉得这个人类好可怕,更不想留在他怀里,于是灵机一动,身子一转,趁人类没注意,变成一个两三岁大的奶团子,手脚并用地爬到谢书辞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一脸不安地看着旁边的人类。 “诶……” “跌跌……窝怕……” 奶团子整个人趴在谢书辞怀里,两手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再用点力都能把谢书辞勒死了。 “咳咳……”谢书辞干咳两声,赶紧把大王的手从脖子上扒拉下来,又才重重地喘了两口气。 “跌跌……” 谢书辞刚想和谢安解释,就看到他绷着一张脸,似乎在思考什么,比如,怎么把奶团子从谢书辞身上掀下去。 想了一会儿,谢安直接上手。 “等等——你别……他就是孩子……” “跌跌呜呜……怕怕……” 谢安动作一顿,瞳孔微眯,启唇无声道:“爹爹?” 谢书辞解释道:“他是只小狼妖,天生就能化形,好像没见过父母,就把我当爹了。” 说完,谢安抿唇将头朝楚闻风那边偏了一点,似乎在问:“为何没将他认成爹?” 谢书辞哪儿知道啊,大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抱他抱得特别紧,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谢书辞无奈地轻抚着他的后背。 “没事没事啊,别怕。”谢书辞轻声安慰道。 谢安垂下眸子,忽然朝谢书辞伸出一只手,“把他给我。” 谢书辞疑惑道:“你会哄孩子吗?” 谢安点了下头,理不直气也壮,“会。” 虽然谢书辞不大相信,但是看到谢安如此坚持,他便想将大王抱过去,谁知大王一看谢安伸过来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打湿了谢书辞的衣服。 “呃,”谢书辞迟疑了一下,“他好像有点怕你。” “他不怕。”谢安神色笃定,两手架起大王的胳肢窝,强硬地把他从谢书辞怀里抱了出来。 大王双手双脚都在反抗,却不知为何不敢哭出声,等坐进谢安怀里,他眼泪巴巴地看着谢书辞,希望他能把自己抱回去。 “诶,他真的不哭了诶!”谢书辞惊奇地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谢安腿上的大王,“谢安,你真会哄孩子啊。” 大王:“……” 跌跌,你是不是瞎了呜呜。 跌跌,你看到他按在宝宝后颈上的手了吗呜呜。 跌跌,他不是在哄宝宝,他是在恐吓宝宝呜呜。 谢安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随后手掌在大王后颈轻轻一拍,怀里的奶团子立刻变回了半大的小狗,却没敢再往谢书辞身上爬。 谢安将它放在地上,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示意它自己去玩。 大王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跌跌温暖的怀抱,毅然决然地蹬着小短腿跑到楚闻风旁边趴着,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幽怨地盯着谢安看。 有个坏人和宝宝抢爹爹,宝宝抢不过,可恶! 不多时,原地打坐的楚归意睁开了双眼。 楚闻风立刻直起身来问道:“大师兄怎么样?” 楚归意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冒出一些细汗,一条腿支在地上,哑声道:“比我想象中的困难许多,不过好在行走没有问题。” 他借用聚灵丹暂时修复了身上的灵脉,减少了失去灵气对身体产生的负荷。 “一般秘境开启时间是七日,龙牙秘境与一般秘境不同,白天除了灵力充沛以外和修真界没什么区别,一旦进入夜晚,这里的凶险程度与其他秘境相比,几乎翻了一倍。但是,许多奇珍异宝随着夜幕降临,才会和各种危险一起出现。”楚归意对三人道。 “现在要出去吗?”谢书辞问道。 楚归意点头:“书辞,麻烦你打开伏龙法器。” 他在楚闻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楚闻风捡起一根木棍做拐杖,递给楚归意。 谢书辞应了一声,旋即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孙啸虎,道:“那他怎么办?” 楚归意道:“孙家人应该就守在外面,交给他们就行了。” 楚闻风直接粗暴地将孙啸虎从地上提了起来,一手将鞭子勒在他的脖子上,示意谢书辞可以打开天穹了。 大王是头非常聪明的狼,直接摇身一变,变成威风凛凛的赤雪狼形态,毛发雪白,只是左耳的毛发血红一片。 谢书辞掌心凝聚一团灵力,往高空一击,天穹“轰隆”一声,有了破碎的迹象。 待天穹凭空消失时,守着周边的孙家弟子立刻拔剑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四人。 “你们对师兄做了什么?” 其中一人将剑尖指向四人一犬。 楚闻风收紧鞭子,抬起下巴看向众人,“再往前一步试试?” 孙家弟子一见孙啸虎的小命捏在楚闻风手中,当即不敢再有动作,冷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如果师兄有什么三长两短,孙家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楚闻风哂笑道:“楚家就算再没落,也不是你们区区一个孙家对付得了的,你以为整个瀛洲觊觎楚家地位的仙门世家只有你们孙家吗?你可曾见过谁敢在明面上和楚家过不去?以前,是大师兄不愿与你们这群跳梁小丑计较,但是我告诉你们,从今以后,你们见了楚家人最好都绕着走,否则本公子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把路让开!” “你……” 楚闻风收紧鞭子,立刻在孙啸虎脖子下留下一道勒痕,重复道:“把路让开。” 那名弟子脸色铁青,却碍于孙啸虎还在他们手里,只能和其他弟子让出了一条路。 谢书辞四人畅通无阻地穿过,大王跟在谢书辞身边,不停地朝他们呲牙,大有一副“谁敢对爹爹不敬我咬死你”的派头。 四人往前走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孙家一行人,楚闻风才将孙啸虎丢在了路边。 楚归意道:“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从树荫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恐怕再过不久就要黑了。 “书辞,我们得尽快离开这片丛林,让它为我们带路吧。”楚归意道。 方才谢书辞对谢安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谢书辞点点头,弯下腰揉了揉大王的脑袋,“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了,给我们带路好不好?” “嗷嗷!”大王一身本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尾巴摇得跟风火轮似的,还故意从谢安旁边经过,甩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 看吧!跌跌最喜欢的是我,他都不找你给他带路! 大王一溜烟窜到最前面,示意众人跟他走。 谢书辞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发觉谢安没有动。 他疑惑地回过头去,看见谢安站在原地,一脸不悦。 第40章 (二合一) 谢书辞不解地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谢书辞问道。 谢安抿了抿唇, 垂下头,“这里好安静。” 谢书辞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瞎子看不见, 只能通过声音来分辨事物, 大抵是此处太过安静, 充斥着各种各样陌生的气味, 让他有些不安。 “那……我牵着你走?”谢书辞试探道。 谢安没有给出回应。 谢书辞迟疑地将手伸过去,碰了碰谢安的手指,确定谢安没有排斥之后,才将他的手握住。 “走吧。”谢书辞道。 谢安静静跟在他旁边, 被谢书辞握在掌心的手没有回握的打算,不拒绝也不接受,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谢书辞没多想,拉着谢安跟上前方的楚归意二人。 聚灵丹的效果不错,楚归意一手杵着木棍独自行走,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大王在前面欢快地蹦哒, 偶然一个回头, 居然看见跌跌正牵着那个人类的手,那人类还一副波澜不惊习以为常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是他非要牵我”的微表情,它气得朝后方呲牙咧嘴。 跌跌最爱的不是宝宝吗! “干嘛呢?带路。”见它忽然停在路边, 楚闻风用脚轻轻碰了它一下。 谁知狗子正在气头上, 有气无处撒, 于是扭头一口咬了过去,还好楚闻风动作利索收了回去。 “走啊。”谢书辞追上两人道。 大王闷闷不乐低下头, “嗷。” 走出丛林腹地, 半空树荫稀了许多, 龙牙境内已是日暮之时。 高空祥云万朵, 烈火烧红半片天空,太阳隐在霞云后方,羞怯地探出半个身子。 走到出口时,外面是一片青黄草地,大王一个箭步冲上前,却不知为何,在丛林和草地的分界线前停了下来。 四人没注意到它的异样,先后走出了丛林。 大王急得在原地转圈,最后一口叼住谢安的衣角,惹来谢安冷冷一瞥。 “嗷!嗷!” 谢书辞走出丛林,正感叹着外面空气清新,突然听到大王焦急不已的叫声。 众人回头一看,发现大王仍站在丛林内,正对着四人疯狂的吠叫。 “你出来啊。”谢书辞道。 大王后腿刨地,朝他飞扑而来,可在半空忽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去。 “嗷呜——” 大王呜咽一声,继续往外撞,却怎么也突破不了处于丛林和草地分界线上那道肉眼看不见的屏障。 谢书辞脸色一变,忙走了回去,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掌抵在透明屏障上,身体却毫无禁止地穿了过去。 见状,楚归意道:“书辞,你用灵力覆盖它,将它抱出来试试。” 谢书辞点了点头,将急得眼泪汪汪的大王抱进怀中,将自己的灵力覆盖在它身上,当他迈腿往外走时,居然也碰到了那层屏障,被隔绝在了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楚闻风惊讶道。 谢书辞安抚地摸了下大王的脑袋,抬头看向楚归意。 在他们四个人中间,谢安不能说话,楚归意是最博学多闻的一个。 楚归意道:“书辞,你将手掌贴在地上,让灵力涌入土壤。” 谢书辞点头,蹲下。身将手掌覆盖在地上,灵力像根一样盘踞在土壤之中,就在这时,谢书辞突然感觉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跳动,像摸到了人类的脉搏一般,他猛地将手收回来,险些跌坐在地上。 他抬起头,一脸惊恐地对众人说:“活的!” “真的假的?”楚闻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学着谢书辞的模样,将手贴在地上片刻之后,也猛地抽了回来,惊讶道:“真是活的!大师兄,你怎么知道?” 楚归意指了指他们身后,“树的位置变了,我们走过时左边应是只有三棵。” 谢书辞两人登时望了回去,发现右边的树已经变成了四棵。 楚归意叹道:“这座丛林有生命,应该是为了保护它,才不让它离开这里。它年纪小,天生就有内丹,外界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嗷!嗷嗷!”大王听懂了他的话,似乎意识到自己即将被抛弃,它着急地在谢书辞怀里拱来拱去,用牙齿叼住谢书辞的袖子,生怕他把自己丢下一走了之。 “别动。”谢书辞拍了下它的脑袋,“归意说得没错,你不应该离开这里。” 大王反驳道:“嗷!嗷!”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内丹吗?” 大王:“嗷!” “我不是你爹。” 大王:“嗷嗷嗷嗷!” “我……” 不知为何,谢书辞想起了阿东,因为自己一时逞强的话语,害得他险些丢了性命,谢书辞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弯下腰,将大王放在脚边,眼看大王又想化形,谢书辞及时制止:“不准变!” 大王“呜”了一声,委屈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摸了摸他的狗头,“这里才是你的家,它们可以保护你,我没什么本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你了。” “呜……” “我告诉你啊,不是所有人类都像我们一样,他们很贪心也很坏,他们会杀了你,拿走你的内丹,以后看见人类一定要躲得远远的,知道吗?” “呜呜……” 可是跌跌的气味好温柔……一点都不像他旁边的人类…… “我们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谢书辞薅了把它的脑袋,起身走出了丛林,“走吧。” 楚归意点了下头,四人转身向外走。 听着身后不时传来的呜咽声,谢书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王趴在地上,眼中泪光闪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当谢书辞回过头时,它大概以为谢书辞回心转意了,喜悦地吐了下舌头,可他很快又把头转了回去。 “它父母得多狠心啊,才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么大的林子里。”谢书辞不禁叹息道。 楚归意温笑道:“或许是为了它的安全着想,那里的土壤和植物都能保护它。” 楚闻风忽然说了一句:“谢书辞你有没有想过,杀了它就可以帮助谢安恢复修为了。” 谢书辞一愣,摇了摇头。 楚闻风闷笑一声,“果然啊,你跟大师兄一样。” 楚归意淡淡道:“我自己犯的错,不需要用别人的性命来弥补。” 闻言,楚闻风皱紧眉头,“师兄,那不是你的错!” 谢书辞十分好奇楚归意曾经经历过什么,他看上去冷静睿智,心性通透,怎么会轻易走火入魔呢? 谢书辞却不敢问,担心会触及到楚归意心中不愿提及的部分。 楚归意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兴许知道谢书辞想说什么,垂眸轻笑,说:“书辞,还记得我不久前跟你说的话吗?” 谢书辞点点头,“记得。” “归根结底还是我太自不量力,实力不足以支撑我做到自己想做的事,破不了这道心魔,自然就入魔了。” 谢书辞低下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背负过什么,虽然他嘴上总说着自己想当大侠,但其实从来没有付出过行动,自然就不可能生出执念与心魔。 但是这不妨碍他佩服楚归意这种人。“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谢书辞问道。 楚归意道:“仙人墓。” 谢书辞脸色一僵,“墓、墓地啊?” 他右手往后一抓,摸索到了谢安垂在身侧的手。 谢安垂眸扫了一眼,没有挣脱。 楚闻风最见不得他怂唧唧的样子,嘲讽道:“是啊,墓地,吓死了吧?” 谢书辞懒得搭理他,问楚归意:“谁的墓地啊?为什么要去墓地啊?” “我曾见过一本龙牙图鉴,里面描述‘乌雪十尺安其身,东阴七步见乾坤’。据说,乌雪十尺之下有一座上古大能的坟墓,墓穴里有十二间耳室,耳室向东而掩于地下称之为‘东阴’,‘七步见乾坤’中的‘七步’,其实是指七进七退七回头,所谓的‘见乾坤’,也就是做完‘七步’之后,墓穴将被扭转到乾坤镜所在时空。”楚归意道。 听完他的话,谢书辞难以置信地说:“乾坤镜……不在这个时空?” 而一直默不作声、没什么存在感的谢安却将头抬了起来。 楚归意点了点头:“龙牙秘境第一次出现时,有位修士写下一本龙牙图鉴。乾坤镜在使用一次后,自身的时间将陷入静止状态,直到有人再一次启动七步东阴,来到它所在的时空,将它带回来,才能解除静止。” 谢书辞心跳骤然加快,他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真的会有扭转时间的东西,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也浮现了一个大胆而又离谱的想法。 既然乾坤镜可以扭转时空,那是不是也可以去未来呢?如果它所在的时空就是未来呢? 不不不,别瞎想! 谢书辞晃了晃脑袋,把多余的想法晃了出去。 管它在哪个时空呢。 楚闻风听后一脸臭屁道:“谢书辞,真是便宜你了,那本图鉴是楚家从浮屠境里带出来的东西,除了我大师兄,没有一个人看过。大多人只知道仙人墓下见乾坤,根本不知道东阴的七进七出,就算比我们先找到仙人墓,他们也绝不可能拿到乾坤镜。” 闻言,谢书辞神情诧异,“乾坤镜对你们不是很重要吗?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告诉我们?” 楚闻风撇下嘴角没说话。 楚归意温笑道:“交你这个朋友也同样重要。” 谢书辞怔了一下,胸膛中莫名涌入一股暖流,“兄弟……” 他感动得不行,想上前和楚归意来个友谊的拥抱,走了两步发现谢安回握住了他的手,将他轻轻往后拽了一下。 谢书辞只好退回他身边,隔着两个身位跟楚归意说话:“好兄弟,从今以后咱们四人有福同享……” 话还没说完,楚闻风提前打断:“有难你自己当。” “……”谢书辞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他打乱情绪,“你很煞风景知不知道? “我是在阐述事实。” “一天不跟我作对你闲得慌是不是?” “你一天不作妖闲得慌是不是?”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谁作妖了?我激动不行啊。” “你激动什么?等拿到乾坤镜再激动吧!” 两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楚归意失笑,沉默地往前走,谢安也在不知不觉间松开了谢书辞的手。 随着太阳下山,夜幕降临,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谢书辞没有吵架的兴致,四人队伍里陷入了沉默。 “大师兄,还得往前走多久。”楚闻风拧眉问道。 他们沿着丛林外的草地走了许久,四周广袤无垠,半人高的青草一望无际,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别家的弟子。 楚归意不能用灵力抵御寒冷,整张脸冻得雪白,唇色一片青乌,身躯却还挺得笔直。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排列的星宿,又看向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青草地,沉声道:“图鉴中说,北斗以南,为极寒之地,乌雪深有十尺,越是寒冷,就越是接近仙人墓。” 谢书辞和楚闻风状况倒还好,可以用灵力抵御寒冷。可楚归意和谢安体内并无灵力,聚灵丹也只能让楚归意勉强正常行走。 谢书辞看了眼身边的谢安,他衣服穿得单薄,头顶结了一层寒霜,打湿墨发,脸上虽没什么情绪,背脊也绷得很直,可是莫名有一种霜打后依旧倔强挺立的青松的既视感。 “你还好吗?”谢书辞问道。 谢安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听见谢书辞的话,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你害怕吗?”谢书辞问。 谢安淡淡抬起头,“不怕。” “哦……”谢书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自从离开丛林后,小瞎子就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四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清冷的月光下,看见了前方白茫茫的一片。 “闻风,把灵珠拿出来。”楚归意道。 楚闻风将灵珠托在掌心,刺眼的光芒登时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就在不远处,繁星密布的夜空下方,又出现了一大片白云,形成了另一层只有浮云的天空,两者的分割线犹如一条泾渭分明的河流,上半部分是漆黑的夜空,下半部分是层层相叠的浓云。 “到了!” 走得近了些,一阵寒风扑面,隐约还有碎雪从天空飞舞而下。 楚归意叮嘱道:“大家小心些,里面有雪兽出没。” 谢书辞点了点头,四人先后走进了下雪的区域。 楚闻风已经将灵珠收了起来,谢书辞抬头看向四周时,眼前一片银装素裹,除了簌簌落雪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楚闻风走在最前面带路,后面是楚归意,楚归意过了之后是谢书辞,谢书辞身后就是谢安。 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谢书辞自己被他们包围在其中,大大减少了内心的恐惧,只是时而回头看看谢安的情况。 即使在这么寒冷的地方,谢安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头顶和肩上落下了不少雪花。 “等等——” 队伍最前端的楚闻风忽然停下脚步,谢书辞走得比较紧张,一时间没有刹住车,一头撞到了楚归意肩膀上。 “对不起对不起……” “无碍。” 楚闻风蹲了下来,用手拂开地上一层积雪,将埋藏在下方的鲜红露了出来。 谢书辞瞄了一眼,立刻就把脑袋缩回来了。 “血?”楚归意低呼道。 楚闻风指尖拈起一团染血的白雪,凑到鼻尖嗅了嗅,“人的血。” “看来已经有人先一步找到了这里。” 楚归意摇头道:“恐怕不止一波人,小心。” “谢小公子,你听觉比我们好,麻烦多注意一下。” 谢安轻抬下巴,算是回应。 四人顺着地面的血迹向深处走去,寒风阵阵扑面而来,空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 走过一座雪山时,身后的谢安拉住了谢书辞。 谢书辞立即对前面两人道:“等一下。” 楚归意二人脚步稍顿,疑惑地回过头来。 谢书辞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看向谢安。 谢安没说话,转身走向一旁的雪山,右脚踹起地上微微凸起的积雪,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腾空而起,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 楚归意见后道:“逍遥门的弟子。” 楚闻风立刻上前查看尸体死因,在尸体身上翻找一阵,对三人道:“虽死于野兽撕咬,身上却有合欢香的气息。” “逍遥门和合欢宗已经找到这里了?”谢书辞诧异道。 楚归意点头,“嗯,他们能找到这里并不意外,看来仙人墓的入口就在这附近。” 就在这时,谢安走到雪山旁,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随手掷了过去,只见石子悄无声息地没入雪山内,并没有发出任何碰撞的声音。 楚归意见后立刻拧紧眉头,拄着木棍走上前,将木棍往雪山上捅了两下,依旧没感觉到任何阻碍。 见状,谢书辞也好奇地往里面掏了一把,结果除了堆积的雪花,什么也没摸到。 “假的?”谢书辞惊讶道。 楚归意点了点头,喊了楚闻风一声,后者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腰间的飞禽九节鞭取了下来。 “书辞,你带谢小公子退后一些。”楚归意对二人道。 谢书辞一听,赶紧拉着谢安走到一边,楚归意自己也退到了一边。 楚闻风走上前,挥动手中长鞭,将自身灵力覆盖在鞭身之上,随后猛地挥向雪山。 只听“轰隆”一声,雪山被一鞭抽得四分五裂,堆积在一起的雪块纷纷掉落下来,谢书辞正呆呆地看着,忽然被冰凉的积雪糊了一脸。 “噗——”谢书辞一把抹掉脸上雪,把砸进嘴里的也吐了出来。 “楚闻风你是不是故意的?” 后者朝他耸了耸肩,颇有些幸灾乐祸,“你有证据吗。” 一丈多高的雪山缓缓倒了下来,扑起一地的雪尘,谢安及时用宽袖替谢书辞挡住了飞扑的雪花。 等前方没了动静之后,谢书辞把谢安的手臂扒拉下来,往前看去,只见原来雪山的位置已经塌出了一个大洞,漆黑的洞口向外散发着热气。 谢书辞几人对视一眼,慢慢向洞口靠近。 走到洞口附近时,楚闻风拿出灵珠,照亮洞口下方的画面。 洞口大概两丈深,从上方隐约能看到下面有一条石板铺成的甬道。 “这里是仙人墓的入口?”谢书辞问道。 楚归意摇头:“不是,应该是有人在墓穴上方挖的一个盗洞。” “那我们从这里下去?” “嗯。” 楚闻风先下去探了探路,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让三人一起下去。 三人陆陆续续来到洞口下方,发现身处在甬道中间,前后各是一间耳室,幽黄的烛火反射在墙壁上,被洞口外灌进的飞一吹,立刻跳动起来。 大概是谢书辞的错觉,明明甬道中的气温比上面高许多,他还是觉得阴气沉沉,紧张地跟在谢安身边。 “这里面不会有那什么吧?……不会的不会的。” 谢书辞抱住谢安手臂,紧紧贴在他身上,一双眼睛惊惧地环视周围,生怕从角落里突然蹿出个什么东西。 楚闻风听后白了他一眼,“什么不会?怎么不会?有些执念太深的修士死后无法进入轮回,便化作游灵游荡在世间,更有甚者化成恶灵危害人间。” “不不不……这不科学……” 科学?科学个屁啊!灵力科学吗?修仙科学吗? 谢安嫌被他抱着胳膊不方便,干脆从他怀里抽了出来,转而揽起他的腰身,将他护在了臂弯下。 谢书辞简直热泪盈眶,他一手揪着谢安的衣服,靠在谢安肩上,满满都是安全感。 楚闻风见状鄙夷道:“你和谢安到底哪个年纪大?” 现在这个状态,谢书辞想反驳两句都心虚,只能低低地说:“我心理年纪小还不行吗?” 楚闻风撇了撇嘴,转头问楚归意:“大师兄,我们走哪边?” 楚归意思忖片刻道:“前面。”其余三人自然没有异议,走向了甬道前方的耳室。 甬道两旁的墙壁上,每隔十二砖放着一盏长明灯,据说取龙骨做身、龙须为芯,能燃万年而不灭。 安静的甬道中只有四人轻缓的脚步声,楚闻风率先走进前面的墓室,环视一圈后,对三人道:“没东西。” 一般这种上古大能的墓穴陪葬品非常多,而且十分珍贵,可是这间耳室空无一物,只有墓室中心立着一块石碑。 楚闻风走到石碑面前,正想蹲下。身查看时,脚下的一块石板忽然下陷,仿佛启动了什么机关,他回身朝四人喊道:“小心!” 由于谢书辞精神一直紧绷着,发现不对劲后立刻将谢安推出墓室,自己一个箭步上前将楚归意也拉了回来。 然后就在下一刻,墓室墙壁忽然出现多处凹陷,一堆黑色液体从砖缝中流了出来,谢书辞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液体,分明就是无数条像潮涌一般的小蛇,它们快速朝石碑前的楚闻风爬了过去。 谢书辞看得头皮发麻,身子也僵在了原地。 “楚闻风……” 楚归意被谢书辞拉出了墓室,他靠在墙上缓了口气,对楚闻风道:“风耳蛇,畏声。” 相比于谢书辞的惊慌失措,楚闻风淡定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向楚归意轻轻点头,面对险境时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冷静。 下一刻,楚闻风扬起九节鞭抽在地面,巨大声响回荡在墓室内。 如楚归意所说,这群小蛇听见响声瞬间躁动起来,原来井然有序爬动的小蛇,像是瞬间失去方向一般。 楚闻风又扬了几鞭,小蛇开始疯狂逃窜,一眨眼的功夫就爬回了砖缝里。 谢书辞:“……” 早知道这么简单,他还跑屁啊!吼两嗓子就给它们吓回窝了。 三人重新回到墓室,楚闻风盯着谢书辞幽幽笑了一声,说:“谢书辞,你看它们眼熟吗?” “不啊。”谢书辞摇头。 “哦?是吗。你不觉得,你跟它们很像吗?” “?”谢书辞诧异,“你什么时候瞎的?” 楚闻风似笑非笑:“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一吓就怂,我还以为它们是你亲戚呢。” 谢书辞:“……” 第41章 (二合一) 墓室恢复平静后, 四人来到石碑前。 石碑上刻着几行奇怪的字体,跟汉字的字体结构很像,却不是汉字, 谢书辞一个字都不认识。 楚归意看着上面的字体,沉吟片刻, 说道:“似形非形, 左长右窄, 口开下, 日开上,应是般夏一族的文字。” “般夏?” 楚归意解释道:“般夏一族伴水而生, 以惊羽鸟为部落图腾, 畏火畏光,善用御水之法,疗地之干旱, 诉雨而成,被后人称之为‘水神氏’。据书中记载, 般夏一族与惊羽鸟同为人间祥瑞, 一方为水,一方为火,系阴阳平衡。” “这是般夏人的墓穴?”谢书辞问道。 楚归意点头道:“应该是, 般夏一族畏火畏光, 将陵墓安置在乌雪十尺之下, 合乎情理。” “那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楚闻风好奇地问。 楚归意摇头:“般夏一族消失后, 后世对于他们的叙述仅有寥寥几笔。” 闻言, 谢书辞不禁叹了口气, 说不定石碑上面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呢。 墓室中陷入一片沉默, 就在这时, 谢安忽然走上前去。 “谢小公子?”楚归意惊讶喊道。 幽幽烛火中,谢安一身白衣立于碑前,昏暗的烛光将他一边侧脸隐入阴影之中,长睫盖住眼中情绪,阴风拂动衣角,半个身子藏匿于黑暗之中,这幅画面看起来莫名的吊诡。 他站立在碑前,久久没有动静,像融于了背景中,背影孤高遥远。 不知为何,看到这幅画面,谢书辞一颗心紧紧悬了起来。 忽然在这瞬间,他又感觉到了自己和谢安间隔着难以跨越的距离,一丝凉意沿着后背爬上头顶,竟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惧。 许久后,谢安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抵在石碑雕琢而成的文字上,楚归意三人虽觉得疑惑,却没有出声惊扰。 毕竟谢安嗅觉和听觉比一般人灵敏,兴许是察觉到了什么线索。 果不其然,谢安在一番摸索后,立刻发现了异样。 当他的手指抵在右下方的一个字体上时,突然滚落了一缕石灰,谢安顿时停下动作,回头看着三人,唇瓣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楚归意转头问谢书辞:“谢小公子说了什么?” 谢书辞脸色发白,在他看过来时目光闪躲,说道:“他说,这些字体可以移动。” 楚归意点头,“知道了。” 做完这一切,谢安退回谢书辞身边,又恢复成一幅与世无争的模样。 谢书辞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楚归意回到石碑前,将手按在右下角的字体上,用楚归意的话来说,那是一个上开口的“日”字。他思忖片刻,将字体用力向上一推,石碑发出“轰隆”一声,扑扑石灰掉落下来,楚归意忙后退半步,拧紧眉头,掸了掸扑在自己身上的灰尘。 随着石碑发出声响,上面的字体仿佛活了过来,在石碑上左右移动,最后听见“咔擦”一声,仿佛所有齿轮扣到了一起,石碑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它这一停,谢书辞几人立刻围了上去。 待看清石碑上的东西时,除谢安以外的三人,通通脸色大变。 只见石碑上方,所有字体拼接到一起,十二间耳室互相连接形成一个圆,将上开口的“日”圈在中间,也就是所谓的主墓室,且每间耳室中停放着一只形似飞鸟的字体,变成了一幅奇怪的图案,而这幅图案,谢书辞几人都曾见过! “这座墓穴,是一个巨大的法阵……”谢书辞白着脸喃喃道。 如果不出意外,石碑上的图案是整座墓穴的结构图,也是谢书辞曾见过两次、出现在犬妖和赫连诸临死前的那道阵法! 十二间耳室对应着十二只惊羽鸟,而中间的主墓室对应着犬妖和赫连诸…… 谢书辞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帧画面,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阵法在犬妖身上出现时,并没有惊羽鸟出现,而赫连诸死时,一只惊羽鸟却凭空出现……这意味着什么? 倘若犬妖是第一个与阵法做交易的人,那第一只惊羽鸟难道就是犬妖?! 而设下阵法之人,需要的是对应十二只惊羽鸟的十二个祭品! 楚归意心思敏捷,瞬间就察觉到了蹊跷,神色凝重无比,“这道阵法与赫连诸临死时出现的阵法极为相似,再加上忽然出现的惊羽鸟……十二间耳室对应着十二只惊羽鸟……主墓室对应赫连诸,赫连诸死时出现了一只惊羽鸟,剩下还有十一只,像赫连诸这样的人,还会出现十一个!” “十个。”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像赫连诸这样的祭品,还会出现十个。在我和谢安来到落坊城之前,有一只灵兽也死在阵法中,他们……是与一个叫辟邪的人,做了交易。”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楚归意两人显然已经被卷了进来,谢书辞再隐瞒没有意义,干脆和盘托出。 “第一个死在阵法中的是一只修炼两百年的犬妖,临死前它说它和别人做了一个交易,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族犬转世成人的机会。赫连诸同样与他人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我不清楚,可他告诉我,和他进行交易的人,是辟邪。” 楚归意两人神色大震,满眼不可置信。 楚闻风道:“与一个将死、且会被天地法则驱逐无**回的人做交易,他的目的是什么?” 楚归意也像受到了冲击,失神地喃喃道:“十二只惊羽鸟……为天地所不容的人……前者象征天道,后者为天道遗弃,以弃子为祭,引十二惊羽鸟现世……” 不!不是“引十二惊羽鸟现世”!是“重创十二惊羽鸟”! 说到最后,楚归意的声音里掺杂着轻微的颤抖。 而对比三人受到的震撼,谢安始终像局外人一般,目光空洞,垂首看向地面。 楚归意没有继续说下去,谢书辞和楚闻风同时也陷入了沉默,直觉告诉他们,这件事的内情由不得他们深挖。 一个由世间邪恶滋生的怪物,却可能在做着一件惊世骇俗的事,他们区区几个凡人,牵扯到其中恐怕只是找死。 若是其他人看到石碑上的图案,大抵会认为这只是仙人墓的内部结构,可偏偏他们四个人凑到了一起,各种信息互相拼凑,得出了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猜想! 在一阵沉默后,楚归意率先开口:“书辞,无论其中内情如何,与你我四人并无关系,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乾坤镜。” 谢书辞张了张嘴,心中涌入一阵无力,或许这件事跟他有关系,或许他身上藏着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犬妖才会让他求助辟邪。可这件事对谢书辞来说太过复杂,他只想帮谢安恢复灵力,然后炼丹养活自己和谢安,再好好活下去。 其他的事,他不想掺和,他也没这个本事。 “我知道,可以从图案上看出东阴室在哪里吗?” 楚归意摇头,“单凭图案来推断,根本无法确定方向,我们要先找到主墓室。” “去隔壁的墓室看看吗?” 就在几人谈话间,一只灵蝶顺着甬道的方向飞了进来,它悄无声息地停靠在谢安的袖口中,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行动,就被谢安捏成齑粉,飘散在了空中。 四人经过商议后,决定去甬道另一边的墓室查看情况。 他们相继离开墓室后,石碑上的文字开始移动,恢复成了之前的排列。 走回甬道中间,谢书辞抬头一看,方才他们下来的盗洞已经被大雪封住了入口。 “嗡——” 四人脚下忽然传来巨大的震动,仿佛整座墓穴都向后倾斜了几分,原本笔直的甬道突然之间有了向上的弧度,砖缝中灰尘扑了下来,猝不及防地蹿进鼻端,模糊了视线。 谢书辞捂着口鼻猛咳起来,谢安站稳身体后轻抚着他的背部,帮他顺气。 “书辞,你们没事吧?”楚归意与楚闻风两人靠在甬道另一边,等墓穴的震动停止以后,灰尘散去,才向谢书辞走了过来。 谢书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楚归意看着甬道尽头,微微高出他们所处水平位置的耳室,沉声道:“龙牙图鉴里记载的关于仙人墓的信息并不多,可这毕竟是般夏水神氏的墓穴,其中凶险恐怕并非我们能够想象,大家务必小心。” 谢书辞点头道:“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就打开伏龙法器。” “嗯。” 甬道中的倾斜程度并不高,四人继续向尽头的耳室靠近。 走到墓室门外,楚闻风先进去探路,确定没有机关之后,朝三人点了点头。 谢书辞夹在楚归意和谢安中间,走进墓室后,借着壁上的烛光,看清墓室内空无一物,却比另一间墓室的空间大了不止一倍。 随着谢安走进墓室,身后突然降下一道石门,四人同时回过头去,发现墓室里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 谢书辞绷紧身体,四面都是石墙的墓室忽然吹起一阵阴风,壁上的长明灯居然就这么被吹灭了! 什么长明灯?差评! “卧槽……”谢书辞低叫一声,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 虽然他非常坚定地表示自己相信科学,可他妈这个世界的存在就是不科学的啊!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中掺杂着血腥气味,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室中,藏匿着一双眼睛,正静静凝望着四人。 谢书辞浑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他后退半步,往后一抓,碰到了谢安的手。 “那什么……咱、咱先点个灯好不好?” “嘶——” 谢书辞话音刚落,周边忽然响起了陌生的抽气声,谢书辞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道声音不属于他们四个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有鬼……呜!” 谢书辞一瞬间完全失去了理智,刚喊了两个字,身后就伸出一只手来,牢牢捂住了谢书辞的口鼻。 谢书辞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想挣扎,另一只手则更快地圈住他的腰身,谢书辞后背落入一个怀抱,紧张过后意识到是谢安,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见他不再挣扎,谢安松开了捂住他的手。 可谢书辞一口气没缓过来,忽然感觉一阵寒气吹在自己耳边,同时,几根冰凉的手指搭上谢书辞的肩膀,一缕诡异的淡香萦绕在他的鼻端。 “呜!” 谢书辞惊恐地睁大眼睛,全身肌肉僵得跟石头似的,身体所有的感官全部聚集在那只冰凉的手指下方,谢书辞疯狂呜咽起来,希望其他三人能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样。 科学科学科学! 幻觉幻觉幻觉! 相信科学!一切都是幻觉! 尽管谢书辞在心里不断地暗示自己,那只手却冷得像冰块一样,从谢书辞的右肩摸到锁骨,他甚至察觉到有一具散发着寒意的躯体柔若无骨地攀附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救命!小瞎子救救我! 谢书辞在心里疯狂咆哮,只可惜发不出一丝声音,其他三人似乎一点没发现他的异样,没有任何动静,谢安也只是站在他身后,并未注意到他身上趴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呵……” 静谧无声的墓室中,谢书辞忽然听见一道空灵的笑声在耳畔想起。 同一时间,那只冰凉的手附上谢书辞的脸颊,寒气逼人的吐息从他的右耳一路来到鼻尖,谢书辞梗直脖子,生怕一不注意就跟黑暗中的那东西来个什么亲密接触。 “跟我留在这里好不好呀?” 谢书辞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五官小巧精致,眼神柔情蜜意,跟谢书辞的距离十分接近,说话时她扬起唇角,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谢书辞虽然身体不能动弹,意识却十分清楚,凭他多年来的阅片(恐怖片)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墓穴这种地方出现一个惊为天人的女人,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是鬼;第二,这是幻觉。 意识到这一点,为了不让自己受到蛊惑,谢书辞紧紧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我爱祖国祖国爱我,妖魔鬼怪快离开、快离开! 我求求你了,你他妈倒是快走啊! 女人柔软的手臂勾在他的肩膀上,朝谢书辞轻轻吐出一口气,“小郎君,睁开眼睛看看我……” 谢书辞感觉女人正在向自己逼近,他抿紧唇瓣,虽然这是他的幻觉,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初吻给一个想象中的女子,这一点都不浪漫! 随着女人逐渐靠近,谢书辞突然感觉一只手从后方伸了过来,下一刻,女人惊声尖叫,身后的伸出的那只手,硬生生地将她从谢书辞身上扒了下去。 也在这时,谢书辞发现自己重新拿回了掌控身体的权利。 他气喘吁吁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室幽暗的烛火,谢安不知为何走到了他前面,右手将一团黑乎乎、类似于影子的东西掐在掌心。楚归意似乎也和谢书辞一样,陷入了某种幻境里,睁开双眼时,面上掠过一丝狼狈,再看楚闻风,他将攀附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影子一手掀开,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谢书辞看着地上的几团黑影,惊魂未定地说。 楚归意拄着木棍缓了一口气,解释道:“地阴鬼。龙牙图鉴中记载,仙人墓活人可自由出入,死去的人则会被永远困在墓穴中,为墓主人陪葬。他们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夺活人的舍。” 谢书辞听得后背一阵发凉,“它刚才让我跟她留在这里,我要是同意了,是不是就会被夺舍?” 楚归意点头,“嗯,一旦被夺舍,你将会代替它成为地阴鬼,守护地宫。” “幸好我没答应它。”谢书辞一脸后怕道。 楚闻风一鞭将地上的地阴鬼抽散,冷声道:“若不是谢安帮你抓住它,打破了它们设下的幻境,结果可就难说了。” 谢安神色有些阴沉,将地阴鬼提起来,地阴鬼虽不成人形,却仍看得出来,它在谢安的掌心疯狂挣扎嘶吼,发出的声音尖锐可怖,和谢书辞方才听到温柔的声线完全不同。 谢安猛地将它扔到楚闻风面前,楚闻风扬起一鞭,将它抽得散为烟雾,消失在空气中。 “你没事吧?”谢书辞走到小瞎子身边,上下打量了一圈。 谢安沉着脸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谢书辞松了一口,随后问楚归意:“如果葬身在这里,魂魄就永远无法出去了吗?” “不错。” 谢书辞一哽,早说啊!要是早点知道,他死也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解决完地阴鬼之后,三人回到石门边仔细查看,确定无法轻易打开,就在墓室里寻找起了其他线索。 “这里有东西!” 谢书辞和谢安站在西南方的墙角,发现石墙上绘着大面积的壁画,旋即就把楚归意二人喊了过来。 楚归意来到浮雕前,用手擦掉上面的灰尘,露出壁画的原貌来。 壁画上绘着许多小人,他们围坐在一条干旱的大河边,双手合十,双眼紧闭,仿佛在作虔诚的祷告; 不久后,他们周围下起了暴雨,小人欢欣鼓舞地站起来,用各种乐器演奏庆祝,大河逐渐被雨水填满; 小人们的土地不再干旱,庄稼丰收,农忙时节大人聚在一起庆祝,小孩各自玩耍; 小孩来到河边玩耍,其中一人不甚跌入河中,很快就被激流卷走,其他几个孩子一个拉一个,全部掉了下去; 孩子死后大人十分伤心,跪在河边乞求一个公道,这时路过一名巫师,大人与巫师交谈后,一群小人点着火把来到一个以惊羽鸟为图腾的部落,他们将手里的火把扔了进去; 惊羽鸟的图腾被烧毁,它身后的部落成为一片废墟。 壁画到这里就没有了下文。 “般夏一族,并非忽然消失在时间洪流之中。” 沉默良久之后,楚归意轻叹道。 谢书辞看懂了墙上的壁画,一群人求雨、般夏族降雨,最后孩子淹死在了河里,他们和巫师模样的人交谈之后,把一切原因归咎到了般夏族的身上,并用般夏一族最害怕的火焰,焚毁了他们的部落。 楚闻风道:“难怪世人对于般夏一族的记录只有寥寥几笔,这群人实在是太无耻了。” 谢书辞只感觉浓浓的无力,壁画上记录的故事发生在几万年前,早已成为了不能改变的事实。 只不过,谢书辞有一点不解。 “如果是人类烧死了般夏一族,为什么要给他们修墓穴呢?”谢书辞疑惑道。 楚归意沉思片刻,“兴许,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祭奠,而是为了困住般夏族人的魂魄。” 墓穴里活人可自由出入,魂魄却无法从这里踏出一步,或许之所以有地阴鬼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给墓室的主人陪葬,而是阴差阳错地成为了牺牲品。 谢书辞听后不由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般夏族人的魂魄或许还在墓穴里面?” 楚归意摇头,“龙牙秘境存在上万年,兴许他们早已成功夺舍离开了这里。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楚归意停了下来。 “什么?”谢书辞疑惑道。 “龙牙秘境开启过不止一次,进入仙人墓的修士也不止我们,可是修真界没有一个人知道真相。并且龙牙图鉴里也没有关于壁画的记载,这就意味着,在此之前,见过这幅壁画的人,都没能离开仙人墓。” 谢书辞几人一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谢书辞转过身在墓室四周看了看,忽然朝前方鞠了一躬,“水神大人,其实我们四个都是瞎子,没有看到墙上的壁画。不……墙上有壁画吗?我们压根什么都没看见!我们就是走错了路,您大人有大量绕过我们吧!” 其余三人:“……” 纵使气氛再严肃,三人也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楚闻风憋笑道:“谢书辞你是不是吓傻了?水神大人巴不得你出去将真相公之于众,你拜错人了。” 谢书辞:“……” 有道理! “水神大人,这是您的地盘,劳烦您老人家保佑我们安全离开这里,等我们回了修真界,一定到处去贴小广告,告诉世人您和您族人的遭遇!” 楚归意无奈失笑:“不想让般夏灭族真相现世的,是当年修建墓穴之人,如今上万年过去,他们恐怕早就不在人世。阻拦我们离开的,只会是墓穴中的奇门遁甲和鬼怪,我对其中奥义略懂一二,这座应当墓穴困不住我们。” “那就好那就好。”谢书辞松了口气。“耽误之急,是尽快找到主墓室。” 不多时,四人在墓室中找到了通往下一间耳室的甬道。 四人走进甬道时,墓穴再一次发生倾斜。 这一次的倾斜程度比前一次高出不少,整个甬道呈垂直方向向后倾斜,谢书辞大叫一声,抓住石墙上凸起的一块岩石稳住身形,随后便去看其他三人。 楚闻风抓着一块外砖,后背紧贴墙壁,右手握着飞禽九节鞭,楚归意抓住鞭子的末端,悬挂在半空。 见两人无恙,谢书辞调整了一下姿势,回头看向谢安所在的位置。 可是,在他身后幽长的甬道中,空无一人。 脚底的黑暗深渊,像是巨兽的喉咙,时刻等待着将他们吞噬。 “谢安……” 谢书辞脸色一白,手脚顿时有些发软,险些抓不住岩石。 楚归意两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回头看到后方只有谢书辞一人时,两人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一变。 谢书辞唇瓣颤抖不止,眼眶登时就红了。 “谢安掉下去了……” 第42章 (二合一) “他掉下去了……我、我要去找他……你们先走……我要去找他……” 谢书辞的声音语无伦次, 慌乱得不成样子。 他一路上实在太紧张,没能注意到身后的谢安,自己身上的铃铛声和谢安身上的铃铛重合在一起, 不分彼此,以至于谢安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他都没有发现。 望着漆黑的甬道,谢书辞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或许谢安是掉下去了,或许他踩到什么机关与他们分开了,或许他被什么东西抓走了,可是他不能说话,所以谢书辞他们一直没有发现。 越往下想谢书辞就越是慌乱。 楚归意最先冷静下来,“书辞,你先不要着急,谢小公子聪慧过人, 而且身手不弱,就算他掉下去也会发出声音,我猜测,在我们离开墓道的时候, 他就已经不见了。” 谢书辞无助地看着脚下悬空的甬道,“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他什么也看不见, 也不能呼救……” “书辞,相信谢小公子, 如果暂时与我们分开, 他会想办法与我们取得联系。” 楚闻风附和道:“逍遥门和合欢宗的人也在墓穴中, 说不定谢安运气好, 先遇到了他们。如果你一个人去找他, 到时候和大家走散就完了。” 谢书辞咬了咬牙,他们说得没错,小瞎子比自己聪明多了,他肯定不会有事! “闻风,先把我们拉上去。”楚归意道。 “好。” 楚闻风将楚归意拉到自己的位置,随后他一个飞身向上,两脚蹬着墙壁,轻松越入前方的耳室之中,回头便用飞禽九节鞭将谢书辞两人拉了上去。 然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甬道分明已经垂直向下倾斜,墓室却依旧处于平衡的状态, 走进墓室后,楚归意察觉到谢书辞的不安,温声道:“我们进入方才的墓室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墓穴就发现了倾斜,这里面应该有一个规律,约莫半柱香以后,墓穴会再次发生倾斜,皆是我们再陪同你回去寻找谢小公子。” “谢谢。”谢书辞挤出一个笑容来。 虽说和谢安相处不过短短一月,可他对谢书辞来说,已然是在这个世界中最重要的牵绊,是谢书辞唯一的精神寄托,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谢书辞会受不了。 这间墓室与前两间不同,墓室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棺椁,墙边堆放着不少陪葬品,大部分都是铁制刀枪,尽管上面锈迹斑斑,依旧不敛锋芒,大约都是随主人生前四处讨伐过。 楚闻风走到棺椁旁,发现馆盖上刻着几行小字,这一串鎏金的字不是般夏字,而是谢书辞熟悉的文体。 “楚仲,名薛,字夜照,生前杀降二十二城,死后居此,以煞镇凶魂。”楚闻风将棺椁上的字逐一念了出来。 念完之后,谢书辞明显感觉到楚归意的呼吸滞了一下。 楚闻风也倒吸一口凉气,神情惊愕,“棺材里的人是楚夜照?这怎么可能?!” 谢书辞心中一惊,“他是楚家的人?” 这件事牵扯重大,楚归意没有立刻回答,他缓慢挪动着步子走到棺椁旁,仔细将棺椁外的另外几行小字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楚闻风脸色沉了许多。 “楚夜照,死于两千年前,是楚家家主的第二个孩子。据家中族谱记载,他自小性格桀骜不驯,不服家中管教,曾外出游历至南历国,替南历皇帝征伐二十二城,是千百年来的修士中,唯一一个干预朝政的修道之人。” 在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修道之人不得干预任何王朝之争,否则将会打破人间的平衡,受到天罚。 “南历国在他帮助下雄霸四方,一时风头无两,可就在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天降神火焚毁了南历国的皇城,繁荣昌盛的皇城,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废墟。楚夜照也成了千古第一罪人,楚家被逐出浮屠境,与他也有着莫大的关系。”楚归意声色变得沧桑了许多。 楚闻风则皱紧眉头,神色极其复杂,“南历国皇帝于我们楚家有恩,尽管外界如何责骂楚夜照,他不过是受南历皇帝所托,替楚家报恩而已。南历亡国后不久,楚夜照自殒谢罪,世人都以为楚家早已将楚夜照逐出家门,其实,千百年来,他的名字一直写在族谱当中。” “正因如此,一百多年前的楚家才会被逐出浮屠境。” 楚归意轻轻将头抬了起来,“我不想批判楚夜照是对还是错,只是我无法接受,楚家因为一个陨落两千年的人,像垃圾一样被赶人出来,平白遭受百年耻笑。” 楚家没落了整整一百年,他们经历的非议和耻笑,早已让这个曾经的大仙门丢失了往日的实力和骄傲。而楚家等待百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楚归意,一个天之骄子,一个能够让他们的仙门重塑辉煌的后人,可想而知,楚归意肩负的东西,是多么地沉重。 谢书辞沉默片刻,他的思维方式非常简单,不存在绝对的是与非,楚夜照错了吗?或许是错了,并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南历皇帝错了吗?或许是错了,一样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可是这种错误,看似罪大恶极,却没办法让人厌恶,更多的是叹息和无奈。 可是楚家后人错了吗?楚归意错了吗?楚闻风错了吗? 谢书辞不知道,他心头仿佛压着石头,沉甸甸的,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谢书辞道:“般夏一族死了上万年,为什么楚夜照的棺椁会出现在这里?” 此话一出,楚归意二人同时锁紧眉头。 “楚夜照尸身的去处,楚家也不得而知。棺椁上写着‘以煞镇凶’,极有可能是般夏一族死后未入轮回,成了凶魂为害人间,所以后人才修建这座墓穴将他们的魂魄镇压在墓穴中,至于为何将墓穴修成阵法结构,恐怕没有人知道。”楚归意道。 “以煞镇凶……”谢书辞低低重复着四人字,其余两人也像瞬间反应了过来。 三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主墓室在下面?!” 楚闻风更是直接朝地面挥了一圈,只可惜地砖坚硬如铁,未能撼动分毫,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地砖上有一层灵力用作保护。 看来,破坏地砖进入下一层并不可行。 “师兄。” 就在这时,楚闻风忽然喊道。 “棺椁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楚闻风神色肃穆。 谢书辞二人围了上去,发现在棺椁的头部位置有一道缝隙。 “推开。”楚归意道。 三人合力将棺盖推了下去,露出棺椁内的一副槐木棺材,棺材盖子被掀到了一边,里面却空无一人。 谢书辞后脊渗着一股凉意,掌心冷汗淋漓,头皮都快炸裂了。 楚归意二人也倒抽一口凉气。 “以槐木做棺,这是生怕楚夜照成不了‘煞’啊!”楚闻风愕然道。 槐木身为鬼木,阴气极重,极易生“煞”,以槐木为棺,这就是逼亡者为煞! 谢书辞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是有病才来这个地方,小瞎子修为没了就没了,以后自己努力修炼就是了,现在倒好,弄丢了小瞎子不说,还遇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谢书辞肠子都悔青了! 楚归意看着棺盖上留下的痕迹,沉声道:“棺椁被打开的时间不长,应该是逍遥门和合欢宗的弟子先找到了这里。” 闻言,楚闻风皱紧眉头,“他们已经知道主墓室所在的位置了?” 楚归意点头,随后道:“这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说明在他们打开之前,棺椁里的尸首就已经不见了。” 就在这时,墓穴再一次发生了倾斜。 而令三人感到震惊的是,这间耳室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反而是原本通向另一间耳室的甬道,眼睁睁地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中。 眼看着甬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石墙卡在门口位置,与此同时,相对方向的墙壁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条甬道! “这座墓穴……到底是什么回事?!”楚闻风怒道。 谢书辞则一脸苍白地看着被堵住的出口,他现在彻底找不到小瞎子了。 楚归意却道:“如果我料想的不错,墓穴以这间耳室以及主墓室为原点,每隔半柱香时间倾斜一点,当倾斜到第三次的时候,就会有一条新的甬道连接到这间耳室。” 楚闻风蹙眉思考,“如此看来,东阴室并不是固定的一间耳室,而是固定的一个方向?” “没错,如果我们在这里不动,两个半时辰之后,通往谢小公子所在的甬道就会重新连接这座墓室。不过,谢小公子不像是会坐以待毙之人,要发现其中的规律用不了多长时间。书辞,你打算怎么办?”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谢安不是他,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就算不安,也会很快冷静下来,他肯定不会在原地等两个时辰。 “来的路上我们说过要找到主墓室,我相信谢安一定会想办法过去,我们也去主墓室吧。”谢书辞道。 楚归意两人没有异议,主墓室就在这间耳室的下方,那么这里一定有通往主墓室的通道。 谢书辞三人在墓室中寻找起了线索。 墓室中烛火幽幽,谢书辞目光掠过一地的冷兵器,因埋葬在地下的时间过长,阴暗潮湿常年见不到日光,刀刃上锈迹斑斑,但是不难看出这些都是锻造精致的好兵器。 这破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谢书辞在地上挑了一把称手的武器防身,他正将武器拿了起来,忽然感觉身边的石墙发生松动,掉落了一缕灰尘下来。 “谢书辞!” “书辞!” “卧槽——” 下一刻,石墙一边向后倾斜,直接翻转一圈,将谢书辞推到了石墙另一边。 谢书辞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石墙带到了另一条甬道中。 谢书辞头皮一麻,用手狠狠捶了两下石墙,甚至用灵力去推,这扇墙都纹丝不动。 “归意?楚闻风?你们听得见吗?” “别吓我啊!这什么破地方啊?” 谢书辞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泄愤似的用刀在墙上狠狠砍了两下,结果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要谢书辞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还不如让他去死呢! 谢书辞简直欲哭无泪,他渐渐背过身,靠在石墙上,去看自己所处的位置。 谢书辞背后是一条甬道,两侧石墙燃着长明灯,昏黄的烛火燃烧跳动,反射在墙上就跟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样。 谢书辞惊恐地看着前方,攥紧手中的刀柄,咽了口唾沫。 谢小辞,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墓穴算什么?鬼算什么?一个人算什么? 鬼那都是死了的人,他就是死了而已,这墓地不过就是他死后住的房子…… 想到这里,谢书辞捂着刀柄双手合十,嘴里默念道:“水神大人您请见谅,小的就是走错了路,无意冒犯,等小的找到谢安……谢安就是我弟弟,顺便麻烦您保佑保佑他,等找到他之后,小的立刻从您家里滚出去,绝对让所有人知道您和您的族人死得有多冤,您大人有大量,让您家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离小的远一点……” “谢小辞,展现你自己的时候到了!你以为自己还是二十一世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热血青年吗?现在小瞎子就是你的责任,鬼怪算个屁,它能把你怎么的?大不了就是死了跟它大眼瞪小眼,你再给它揍一顿不就得了?” 谢书辞说了一通安慰自己的话,做好所有心理建设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了。 不知道甬道连接的是哪一间耳室,说不定自己能比他们早一步找到主墓室呢。 不……别,还是算了。 主墓室里肯定放着棺材,他还是先找到小瞎子,实在不行就让他随便碰上一个人,逍遥门、合欢宗随便来一个就行。 谢书辞渗着冷汗的手握着刀柄,小心翼翼地往甬道前方走。 昏暗的甬道中,突地吹来一阵阴风,壁上烛火飘忽跳动。 “嘻嘻……”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女子尖锐的笑声。 谢书辞浑身一僵,冷汗从额角滑落下来。 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都是幻觉! 谢书辞在心里默念道。 他闭了闭眼睛,脑海里的那根弦已经绷得死紧。 艰难地迈开步子,继续前进,可刚动了一下脚步,立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靠近。 冰冷的气息隔着几寸的距离,谢书辞浑身寒毛立了起来,顿时又停下了动作。 “呀,小郎君……”女子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书辞头皮炸裂,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一具冰凉的身体附在他的背上,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谢书辞甚至感觉到有人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跟姐姐留在这里,好吗?” 女人的声音忽远忽近,清澈空灵,充满了蛊惑气息。 假的假的…… “姐姐很喜欢你哦……” 谢书辞破防了。 他欲哭无泪道:“姐姐,我、我喜欢男人,你放过我吧!” “男人?”那声音顿了一下,“是这样吗?小郎君,你喜欢的样子,哥哥都有。” 说完,背后那人双手从谢书辞手臂下绕过,逐渐袭向他的胸膛。 “操!!!”谢书辞脑海里的弦彻底断了,将背上的东西猛地往后一推,把刀往后一扔,随后拔腿就往前跑。 “救命啊!!有鬼啊!!!” 还他妈是只色鬼! 这只鬼生前必定也是个老色批! 谢书辞双腿仿佛踩着风火轮,跟一阵风似的,他路过之处,墙上的长明灯也跟着跳了一跳。 “谢安!” “楚归意!” “楚闻风!” “啊啊啊啊!随便来个人啊!我受不了了!” “嘻嘻……” “小郎君……你的声音会引来其他地阴鬼哦……” “等等姐姐……” 啊啊啊!这东西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 “呜呜……” 谢书辞哽咽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在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静谧的甬道中,在谢书辞哭喊与地阴鬼的嬉笑声中,夹杂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别跟着我求求你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c 在谢书辞夺命狂奔的过程中,忽然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将他往旁边一拽。 完了,还有帮手?! 谢书辞疯狂挣扎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大哥大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到这里,我上有老下有小你放过吧!我、我还有宝贝,我全都给你!实在不行我从了你好不好?一三七身体归我管,二四六归你管,周五咱一人一半……唔!” 谢书辞被人猛地抵到了墙上,后背硌着一块凸起的岩石,痛得他想大叫,那人却一把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顺势用膝盖分开他乱蹬的双腿。 “唔!”谢书辞惊恐地睁大眼睛,别!大哥!不妥!这不妥!换个女人……换个女人,再不济也给我换成女人啊! 可是,那人除了控制住他的行为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小郎君,快躲起来,附近有别的地阴鬼。” 好姐姐我谢谢你,你别总来吓我就行了! 谢书辞急促的呼吸缓和下来,挣扎的动作也慢慢停止,这时才注意到,面前这人身上有一股自己非常熟悉的袖香。 是小瞎子! “唔唔!”谢书辞激动地抓住谢安的衣服,在他腰上摸索一圈,抓到了那串铃铛,才彻底放下心来。 见他不再挣扎,谢安松开了捂着他的手。 谢书辞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两人亲密的姿势,两眼泪汪汪地问:“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啊!你都不知道这里好可怕,我本来和归意他们在一起,结果被门推到这里来了,刚打算去找你就被那个东西缠上了,太可怕了……” 谢书辞说得语无伦次,最后越说越委屈,眼泪刷刷往下掉,哭得眼角发红。 黑暗中,谢安似乎轻轻叹了一声。 他用手抹掉谢书辞脸上的泪,轻轻将他拥进怀里,如同往常一般,大掌沿着谢书辞的背脊一路向下轻抚。 谢书辞似乎格外喜欢这种方式的安慰,也兴许是谢安的怀抱温柔宽厚,让他的情绪逐渐平息了下来。 谢书辞偷偷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从谢安肩上将头抬了起来,“你受伤没有?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谢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谢书辞松了一口,借着甬道上灰暗的烛光,看清他和谢安所在的位置,是甬道中凹陷的一小块地方。 由于空间狭窄,他和谢安几乎贴在一起,姿势十分亲密,意识到之后,谢书辞身体立刻僵住了,他一手将谢安推开,身体往后靠,背部却不小心硌在凸起的岩石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谢安抿唇,不由分说将谢书辞拉进自己怀里,大掌盖住他的后背,在他硌到的位置轻柔地抚了两下。 谢书辞脸颊一烫,却没再挣扎,乖顺地靠在谢安胸膛上。 明明这小子才十六岁,比自己小三岁,而且还没成年,为什么他的怀抱靠起来这么舒服,好像可以阻挡一切危险,太奇怪了。 谢书辞有点不好意思,想给自己找补一下,刚张开了口,谢安就将食指抵在他的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想起地阴鬼刚才说的话,附近还有它的同类,谢书辞立刻紧张了起来。 他瞪着水澄澄的眼睛,惶恐不安地看向甬道,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两人面前飘了过去,谢书辞不敢再看,把脸埋在谢安怀里,紧紧闭上眼睛。 不多时,甬道里恢复平静。 谢书辞以为那些东西已经离开,悄悄从谢安怀里探出眼睛,可谢安忽然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 还没离开? 谢书辞一惊,未免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乖乖把脸埋在谢安胸膛上。 又过了半晌,谢书辞把头抬起来,诚惶诚恐,用气音问:“它们走了吗?” 谢安:“……” 谢安似是没忍住,脸上露出一抹揶揄的笑容。 模糊的光线让谢安的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却不知为何,让他眼底的笑意也显得非常真实。 谢书辞心脏像被人拨弄了一下,忽上忽下,终于意识到地阴鬼老早就走了,谢安这是在拿他寻开心。 可是谢书辞怎么也不觉得生气。 看着谢安脸上的笑,谢书辞也跟傻了似的,稀里糊涂地笑了起来。 明明谢书辞还在墓穴里,周围的环境依旧阴森可怖,昏暗的烛火,闭塞的甬道,冰冷的石墙,相隔不远的鬼魅,可因为有小瞎子,这些东西好像变得一点都不可怕了。 要是放在以前,谢书辞恐怖不会相信,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魔力,只要在谢安身边,他就会变得很安心。 太神奇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己居然还笑得出来。 渐渐的,两人都收敛了笑意。 谢安垂着长睫,瞳孔里空洞的光停在谢书辞脸上;谢书辞则从怀里微微抬头看着他,眼神怔愣。 或许是彼此的距离太近,呼吸纠缠在一起,显得很是暧昧,于是,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气氛莫名地灼热起来,谢书辞感觉氛围十分奇怪,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无法主动和谢安拉开距离。 更要命的是,小瞎子的眼睛分明看不见,他却有一种在和他紧密对视的错觉。 长明灯将温度烘托得恰当好处,朦胧的光线中,谢安的双眼比谢书辞不久前遇到的地阴鬼更要蛊惑人心。 在令他窒息的怀抱中,他感觉到,谢安微微俯下了身体。 距离在极其缓慢地拉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因为好奇,谢书辞只是怔怔地看着谢安逐渐靠近的脸,没有主动靠近,也没有退缩。 他的手紧紧攥起谢安的衣服,呼吸渐渐变得不再平稳。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绪,谢安靠近的动作停止下来。 他长睫微抬,牙尖轻痒。 欲望,好似能被眼前之人轻而易举勾起,这本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从今以后,他需要忍耐的,不再只有杀欲。 第43章 (二合一) 呼吸如羽毛一般, 拂在彼此脸上。 它撩拨着彼此的心弦,在黑暗中,心跳声如湖水中投进一颗石子, 荡出轻缓的水纹, 从中心位置向四周散开。 谢书辞眼神懵懂不安, 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走向失控。 他不安又期待着谢安的靠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然后下一瞬, 谢安停止了靠近的动作。 谢书辞如梦初醒, 一簇火焰从胸膛烧到了脸颊, 他猛地推开谢安, 身体向后一靠, 后背再一次硌在了凸起的岩石上。 “嘶……”谢书辞疼得呲牙咧嘴,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谢安:“……” 谢安像个没事人一样,镇定自若地将谢书辞拉倒自己面前来,给他揉了揉后背。 小瞎子的手宽厚修长, 带着一点点温度,谢书辞身体僵了一下,脸颊像在油锅里滚了一圈, 烫得吓人。 谢小辞……你在想什么啊!简直是禽兽啊! 为了缓解尴尬……嗯,从谢安波澜不惊的神态来看,是为了缓解谢书辞一个人的尴尬, 谢书辞迅速把话题移开了。 “我们已经找到了主墓室的位置, 就在后面那间墓室的下面,只是不知道怎么下去。而且, 那间墓室里还有一副空棺材, 据说里面的尸体是用来镇压凶魂的, 还是归意他们家的前辈。”谢书辞声音有些闷闷的, 听上去有点不高兴。 谢安昂首以示回应,表情十分平静,丝毫没将刚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谢书辞看到他平平无奇的表现,心里莫名就有点不爽了。 “要是归意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最先找到主墓室的入口,走,去找他们!”说着,谢书辞就率先拐进了甬道中。 他刚走出没两步,就被身后的谢安拉住了。 谢安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回自己身边,随后指了指甬道另一头,启唇:“ 狗。” 谢书辞眼睛一瞪,“你骂我?!” 谢安:“……” “你太过分了!我告诉你。” 谢书辞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纯粹不爽,想朝他撒撒泼。 谢安干脆不与他废话,拉起他的手,转身向甬道另一头走去。 距离近了些,谢书辞隐约听到甬道尽头的墓室中传来几声低低的犬吠,他瞳孔一震,越听这声音就越熟悉,当即忘记了心中莫名其妙的幽怨,挣脱谢安的手,越过他先一步走进了墓室当中。 “嗷!” 谢书辞刚走进去,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扑在他的脚边。 “大王?” 谢书辞定睛一看,顿时傻了眼,弯腰将地上兴高采烈的狗子抱了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大王身上黑白相间的毛发沾了不少泥土,像从哪个泥坑里打过滚,脏得不像话,看见谢书辞欢快地吐了吐舌头,“嗷嗷!” 谢书辞脸一板,把它放在地上,“变小孩。” “嗷!”大王听话地叫了一声,旋即变成一个奶团子,伸着短短又肥嘟嘟的胳膊就想要谢书辞抱抱,“跌跌!窝好咸你!” 谢书辞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大王额头上,严肃地问:“你怎么出来了?” 见谢书辞不让他抱抱,大王委屈地撇下嘴角,配合着脏兮兮的小脸蛋,怎么看怎么可怜,好像谢书辞不抱他,他的人生就失去了色彩,他就变成了木偶娃娃。 尽管如此,他还是乖乖回答谢书辞的话:“窝、窝求树叶叶(爷爷)放窝粗来……窝咸跌跌,窝要来窄跌跌……” 谢书辞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斥道:“外面有多危险你知道吗?还找到这里来了,谁让你过来的?”他下手不重,大王捂着额头眼神亮晶晶,“姿道,所以窝要保附跌跌!窝跟着跌跌的气味来的!” 说完就扬起小脸,想要得到谢书辞的夸赞。 谢书辞原本还想训他两句,但是架不住这小东西可爱憨憨的笑容,他双臂一张,“来,爹爹抱。” 小东西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蹬着小短腿扑进谢书辞怀里。 当看到站在谢书辞身后,神色冷冷的谢安时,他怯怯地伸手拽了拽谢安的衣服,后者毫不心软地把衣服扯了出来,还颇为嫌弃他似的,向旁边退开一步。 大王瘪嘴,其实他刚进来的时候迷了路,明明感觉跌跌的气息就在这里,他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还老是变来变去,他都快急哭了,最后才看到了跟在跌跌身边的这个人类。 这个人类实在可气,自己跟在他身后,他居然还想赶自己走,自己不走还被踹了两脚! 可是,看在你带跌跌过来找自己的份上,宝宝就原谅你啦! 两人没抱多久,谢安就走上前,把大王提溜出来,让他变回了狗子的模样。 这时谢书辞才发现,墓室里不止他们三人,角落里还静静躺着一个人,从穿着上来看,此人应该是逍遥门的弟子。 “你们别动,我去看看。”谢书辞招呼谢安一声,便蹑手蹑脚地向那人靠近。 那人背对着谢书辞躺在墙角,看上去没什么气息,不知是死是活。 谢书辞有些害怕,怕这人是死的,也怕他半死不死,走到他身后,谢书辞隔了几步的距离,用手推了他一把,没有反应。 谢书辞咬紧牙关,上前将他的身子扳了过来,烛火下,男子脸色发青,嘴巴紫乌,喉咙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咬痕,不像是人类留下的,倒像是僵尸…… 谢书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颤抖地伸出手探了探男子的鼻息,早已经没有气息。 “嗷……” 狗子直觉敏锐,察觉到谢书辞此时的心境,走上前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谢书辞的小腿。 谢书辞回头揉了它一把,撕下自己的一角衣料,盖在男子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谢书辞起身观察墓室里的情况。 大王是条什么都不懂的小狗,谢安什么也看不见,就算听觉灵敏也不可能做到事事俱全,所以谢书辞要撑起来,要靠自己保护他们俩。 至少,得先和楚归意两人会合。 这间墓室的陈设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中间有一个浅坑,里面摆放着各种陪葬品,不过和楚夜照的那间墓室的陪葬品有些不同,这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器皿,看上去年代久远精致依旧。 谢书辞跳进深坑,终于从里面找到了为数不多的两把武器,准备拿来给谢安和自己防身。 逍遥门弟子脖子上的伤口绝不是人类所为,这里除了地阴鬼和风耳蛇以外,恐怕还有别的脏东西。 而且,逍遥门弟子路过了这间墓室,却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说明当时他们的状态已经是在逃命了,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谢书辞把其中一把剑扔给谢安,“你拿着,防身。” 谢安精准地接住了空中飞来的剑刃,朝谢书辞点了下头。 坑上的狗子见两人手上都拿着武器,不满地嚎叫一声,示意自己也要。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在一堆陪葬品里找到一个类似于盾牌的东西,将盾牌拿起时,发现下面压着一本册子,他晃眼一看,封面上写着“丹药”什么,他没来得及细看,抓起来就塞进自己的小佩囊里。 随后爬上浅坑,将盾牌系在大王背上。 “威风!”谢书辞拍了拍他的后背,大王骄傲地仰起头长啸一声。 激昂的狼啸回荡在安静的墓穴中,谢书辞猛然一惊,赶忙上去捂住它的狗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明显感觉到地面震动起来,好像有一大堆东西正在朝他们逼近。 谢安显然也感觉到了,他神色一凝,一把将谢书辞跟提小鸡似的从地上拽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踹了罪魁祸首——大王一脚,示意它带路。 大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它就是该死的怕这个人类,而且也的确感觉到危险正在向他们逼近,于是不敢有怨言,拔腿就往另一个出门跑去。 谢书辞就这么十分没有面子地被谢安拽了过去。 但谢书辞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来时的那条甬道里,忽然黑压压地出现了一大片身影。 它们不知道从哪个密道蹿出来的,看身形像是人类,口中却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 墓室里幽暗的烛火将它们的面容映得阴森可怖,扭曲腐烂的五官、外翻的嘴唇,以及奇形怪状的牙齿,甚至干枯的皮肤摇摇欲坠地挂在脸上,眼眶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没有眼球! 谢书辞头一次痛恨自己这双2.0的眼睛,就那么不凑巧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恐怖画面! 就他妈的,什么僵尸、丧尸、恶鬼形象,在这群东西面前都显得十分可爱。 “呕……” 谢书辞只看了一眼就匆忙收回视线,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翻腾。 “太可怕了……”谢书辞白着脸呢喃道,他手脚发软,只能在谢安的拖拽下不断向前。 而更让他感觉到恶心和可怕的是,这群“东西”,看起来非常像是人类!无论是它们的身形还是干瘪的四肢,都和人类相似极了,可它们的外观却变得如此恐怖,比野兽比腐尸还要可怕,简直变成了真正的怪物,如果它们真的是人类,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嗷!” 大王将他们带进甬道中,忽然停下了脚步,焦急地低叫出来。 与此同时,谢书辞也感觉到,甬道的前方似乎也有一群东西正在向他们靠近! “啊——”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仍在靠近,前方却传来了同样的声音,而谢书辞两人一犬却被堵在了狭窄的甬道中间! 恐惧铺天盖地涌进谢书辞的大脑,当看到两侧斑驳的倒影映在墙上时,谢书辞宛如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整个人处于窒息的状态。 完了!完了!要死了! 不……不能死…… 谢书辞,你是修士,你要保护他们,你不能怂!想办法……想办法…… 可是有什么办法?甬道里太过狭窄,连伏龙法器都没法打开,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别怕,我会想办法。” 谢书辞颤抖着声音将谢安他们挡在身后,他总是潜意识里觉得谢安是需要他保护的存在,可又觉得谢安在身边就没有危险,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自己心中的矛盾。 谢安被他一把抵在墙上,空洞的眸光随烛火跳动一二,浅浅地落在谢书辞的后背上。 明明他身体颤抖得那么厉害。 眼看两边凌乱的脚步声和野兽般的低吼越靠越近,大王一下变回原型,凶神恶煞地盯着其中一方。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们来时的甬道并没有别的墓室,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多半甬道里有通往其他地方的密道。 “大王,这里应该有密道,你能闻出来吗?”谢书辞颤声问道。 旋即,他将身上灵力转移到手中的武器上,让武器与自己融为一体,当甬道一端的怪物现身时,他直接将武器往前掷出,用灵力控制武器飞进了怪物群中。剑刃削铁如泥,在狭窄的甬道中发出一阵刺耳的碰撞声,剑光所过之处,斩下无数断肢残臂,断掉的肢体掉在地上,没有溅出一滴血,那群怪物也像感觉不到疼痛,就算无法直立行走也要爬着向他们靠近。 谢书辞看得头皮发麻,却没敢耽误,立刻又操纵剑刃飞向甬道另一头。 断掉的肢体还是起了一点作用,阻碍了它们向谢书辞等人靠近的步伐。 大王趁机沿着墙缝嗅了起来,由于两边怪物身上的腐臭气味太重,扰乱它的分辨能力,它只有贴得十分接近时,才能闻出不同。 当嗅到一块平整的岩石时,大王激动地叫了两声。 谢书辞心中一喜,他专心操控飞剑,谢安便伸手去推那块岩石。 同一时间,谢书辞感觉到脚底上的石板产生震动,一个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大喊道:“小心脚下!” 可说时迟那时快,在他喊出声的同时,脚下石板猛地往下一陷,谢书辞三人身体骤然悬空,直直掉了下去。 “啊!!这谁修的密道?!神经病啊!!” 在身体掉下去的一瞬间,谢书辞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和恐惧终于爆发,在下坠的过程中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哪有把密道开在自己脚底下的?真不怕掉下去摔死吗? 慌乱之中,谢书辞感觉有双手将他捞了过去,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扑通”一声,滚到了底。 即便他身下垫着一个温热身体,坠下时额头还是磕在了谁的下巴上。 谢书辞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他登时反应过来,骤然坐起身来,发现小瞎子垫在下面,替他挡住了所有冲击力。 “你没事吧?!”谢书辞忙从他身上翻了下来,焦急地查看谢安有没有受伤。 谢安捂着下巴,皱紧眉头,朝谢书辞摆了摆手。 谢书辞急得眼睛都红了,连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斥道:“你是不是傻啊,我是修士,我体内有灵力,摔一摔又死不了,恢复还比你快,你应该拿我垫背的!” 谢安坐起身下,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见他始终捂着下巴,谢书辞把他的手扒开,捧起他的下巴看了看,红了好大一块,可不得红了吗!脑门子多硬啊,没给他撞脱臼都是轻的! 谢书辞心疼不已,看着谢安红通通的下巴,明知道没什么用,还是轻轻吹了一口气,希望能缓解他的疼痛。 谢书辞满脸都是不假掩饰的心疼和懊悔,下落的时候他就是太慌乱了,才没注意到谢安在下面,要是他冷静一点就好了。 风如羽毛般刮擦着皮肤,带来一些说不出口的痒,谢书辞眼里忽闪忽闪的泪光,像夜空若隐若现的星辰,璀璨夺目。 而与之不同的是,夜空中的星辰属于所有人,会在所有人面前出现,可谢书辞眼里的星辰,此时此刻只属于谢安一个人。 如果可以,他想谢书辞眼里的光芒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不,不止是想,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要,要谢书辞的所有,只属于他一个人。 脑子里突然出现的想法,让谢安神情怔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竟觉得十分狼狈,故而主动推开了谢书辞。 “我没事。”谢安冷淡地将脸扭到一边,扶着墙站起身来,拉开和谢书辞之间的距离。 谢书辞没发觉他的异常,见他看上去确实没有大碍,才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大王。 狗子皮糙肉厚没有摔着,落地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跌跌和那个人类亲密的姿势。它觉得人类真是无耻,明明是他自己怕跌跌受伤要垫在跌跌下面,结果还要在跌跌面前装可怜,要跌跌心疼他、安慰他,这都是人类希望得到跌跌注意力使用的手段!实在太可恶了! 它不原谅人类了! 所以,当谢书辞朝它看过来时,它一个激灵往地上一躺,挤出两颗眼泪来,委委屈屈地呜咽了一声。 谢书辞一见,当真以为它摔着了,刚放下的心又紧紧地提了起来。 “大王?大王你没事吧?”谢书辞半跪在大王面前,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你别……我都说了让你别跟着来,你过来干什么?现在好了吧?” “呜……”大王用爪子碰了碰谢书辞的手。 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谢书辞责备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谢安站在身后看着这一幕,牙关咬得死紧。 刚才还觉得是属于自己东西、甚至懊恼自己有这种想法,谢书辞可到好,又紧巴巴地凑到别人面前去了。 大王还在继续装可怜,想让谢书辞摸摸自己的狗头,想他对那个人类一样,朝自己吹吹气。 它正惬意地闭上眼睛享受着,忽然感觉有一道厚重的阴影打在了自己身上,它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那个人类弯下腰来,将大手朝自己伸了过来。 大王浑身一个激灵,顾不得享受谢书辞难得的关切和爱抚,忙不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精神抖擞地吐着舌头,讨好地盯着两人憨笑。 看在宝宝这么可爱的份儿上,别欺负宝宝好不好吖? 谢书辞:“……” 谢书辞眯起眼睛,心中的伤感愧疚一扫而空,看着大王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逐渐回味过来了,它是在跟自己装呢! 谢书辞一巴掌打在狗头上,大王呜咽一声,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反驳。 “你长本事了?居然敢骗我?”谢书辞不悦道,他一把薅住大王的狗头,对着它的脑袋就是一阵搓圆揉扁,才勉强出了一口气。 大王有苦说不出,不公平!明明大家都是装的,凭什么只有宝宝被骂? 大王幽怨地看了谢安一眼,后者不咸不淡地瞥了它一眼,它立刻缩起脖子,做出一副“窝很乖”的表情。 确定大家都相安无事后,谢书辞才看向四周。 他们掉落的位置依旧是一条甬道,谢书辞大概知道了,这些甬道和耳室就像是轴,而整个墓穴并不是修建在一个平面,而是立体的。 就像他们在第一个墓室的石碑上看到的图案一样。 以主墓室为原点,像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修建着互相连接十二条甬道,形成一个类似于“摩天轮”形状的墓穴,但是这些甬道的尽头,连接不一定是主墓室。而且耳室的位置一直在发生变化。 可是有一点不对劲,在石碑上的图案中,所有耳室与主墓室的距离相同,楚夜照的墓室怎么会在主墓室的上方呢? 难道,楚夜照所在的那一间墓室,是排除在十二间耳室之外的? 如果是这样,墓穴里除了十二间耳室以外,恐怕还有许多其他墓室。 谢书辞闷头思考片刻,除了在学习上,谢书辞几乎不爱动脑子,做什么事都喜欢凭直觉,要想通并头脑清晰地将所有信息整合起来,这对他来说是件很困难的。 想找个人讨论一下呢,小瞎子靠在墙上,不知为何冷着张脸,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谢书辞又低头看了一眼在脚边撒了欢拱他的大王…… 算了吧,还是不要对牛弹琴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和其他人会合比较好。 “走吧,大王带路,去前面的墓室看看。”谢书辞道。 “嗷!”大王高兴地回应一声。 大王在前面带路,谢书辞两人跟在后面。 经历刚才恐怖的一幕后,大大降低了谢书辞对这座墓穴的恐惧。 死人嘛,有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会动的死人。 然而几人还没靠近墓室,墓穴再一次发生了倾斜,这一次的弧度非常小,并不影响正常行走。 与此同时,谢书辞右后方的甬道墙壁竟缓缓向上升起,形成一个出口,里面传来了许多刀剑碰撞的声音。 “找到出口了!”一人大喊道。 谢书辞怔了怔,回头一看,一名浑身是血的弟子从门内跑了出来。 血色糊了弟子满身,隐约看见原来的颜色,正是逍遥门的弟子。 第一个跑出来的弟子和谢书辞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了一瞬,谢书辞认出此人就是逍遥门的邓长青。 “谢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情况十分危急,邓长青根本来不及解释。 “你们……” “啊!”一名弟子从门内飞了出来,身体猛地撞到石墙上,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邓长青眸子一红,架起地上身负重伤的弟子,对其他人道:“撤!” 谢书辞自然不敢耽误,右手拉起谢安,左手抱起狗子,拔腿就往前跑。 当他和邓长青以及几位受伤的逍遥门弟子跑进前方的墓室时,邓长青忍着伤痛在墙边按下一道机关,一扇石门缓缓降落下来。 看着他们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谢书辞心有余悸地朝墓室外看了一眼。 他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手持长刀出现在甬道中。 不知是不是甬道中的光线太过模糊,他竟觉得,那道身影有几分熟悉。 第44章 (二合一) 随着石门缓缓落下, 彻底隔绝了里外。 谢书辞怔愣一瞬,没有继续深想。 同时,他周遭的逍遥门弟子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互相搀扶着在墙角坐了下来。 谢书辞把大王放进谢安怀里,嘱咐了两句, 便朝邓长青走了过去。 这些个逍遥门弟子,无一例外, 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口,有些伤口都形成了血痂,谢书辞单是看一眼, 就觉得疼, 要是开在自己身上那可真要了命。 邓长青算是幸运的, 只有腰上有一道伤口。 谢书辞走过去时, 他正在低头为自己疗伤。 “刚才与你们打斗的人是谁?”谢书辞问道。 邓长青将头抬了起来, 面色苍白,神情凝重,说:“恶煞,楚夜照。” “是他?”谢书辞一震, 难怪他觉得此人熟悉, 说起来,从身形和模糊的五官看来,的确和楚归意有五分相似。 闻言, 邓长青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也看到了壁画和楚夜照的棺椁?” “嗯。”谢书辞点头道。 邓长青不禁叹息道:“这座墓穴实在太奇怪了, 什么仙人墓?我看就是恶人墓!一旦死在墓穴中, 魂魄就会被永远囚困在这里, 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我看这里哪有什么乾坤镜,纯粹就是将这些修士骗过来,用我们的魂魄来镇压般夏一族的亡灵!” 谢书辞叹了声气,来的路上他们已经遇见了几具逍遥门弟子的尸首,昔日同门接二连三死在秘境中,恐怕一时之间谁都难以接受。 “既然找不到乾坤镜,就早点离开墓穴吧。”谢书辞劝道。 “出不去了。”邓长青神情苦涩,“无论我们怎么绕,也找不到出口,更加回不到我们进来的地方,墓穴里的怪物神出鬼没,一直在追杀我们,只要看到了壁画,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这里。” 他话音刚落,墓室外便响起巨大的撞击声,听见声音,所有人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邓长青攥紧手中的剑,将谢书辞往后一挡,“退后。” 那猛烈的撞击声听得谢书辞心脏发颤,在场的逍遥门弟子个个身负重伤,连为自己疗伤的机会都没有,身上的力气也所剩无几,要是门外的东西闯进来,恐怕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谢书辞作为他们之间唯一身体健全的人,当然不能被一群伤患护在身后。 他着急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一名弟子不省人事地倒在墙角,他上前探了探弟子的鼻息,十分微弱,谢书辞从怀里摸出一颗回魂丹塞进弟子口中,便捡起了他掉落在身边的佩剑。 “嗷!”大王有所察觉,立刻从谢安怀里蹿出来,变成赤雪狼形态,凶神恶煞地盯着那道蠢蠢欲动的石门。 不知道那玩意儿动静怎么这么大,感觉整个墓室都在轻微地颤抖,谢书辞攥紧手里的剑,掌心冷汗淋漓。楚夜照可是两千多年前的就死了的人,这他妈不仅仅是诈尸,这诈的还是陈年老尸!谢书辞想想就觉得心慌。 而相比起其他人的胆战心惊,谢安可以说是十分轻松惬意。 他双臂环抱在胸前,姿态悠然地靠着墙壁,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小心!” 当猛烈的撞击导致石门发生松动时,谢书辞精神高度紧张。 偏偏这间墓室四面都是石墙,没有任何离开的通道,众人只得屏息凝神,咬紧牙关,拿着武器面向石门。 簌簌灰尘从门缝里掉落下来,可忽然之间,外面的撞击声停了下来。 众人一愣,狐疑地僵持片刻,门外完全没了动静。 “这是……放弃了?”谢书辞诧异道。 邓长青摇头,表示不知道。大王拱了拱鼻子,在空中嗅了嗅,最后两步跨上前,沿着石门下的缝隙闻了闻,大概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它用爪子扒了两下门缝,看起来有些着急。 “大王?怎么了?”谢书辞疑惑地问。 大王转身跑回谢书辞身边,叼起他的衣角将他往门边带,动作十分急促。 “嗷嗷!”大王激动地叫了两声,它想变成小小孩告诉跌跌,门外来了两个跌跌的朋友,可是跌跌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能变成小小孩,所以它只能不断地用脑袋去拱石门,对着石门咆哮。 好在谢书辞不算太笨,看到它不停地嗅门缝,脸色顿时一变,问道:“楚闻风他们在外面是不是?” “嗷!!”大王立刻点了下脑袋。 谢书辞心中一惊,忙将身体贴在石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一些隐约的打斗声! 楚归意在聚灵丹的作用下勉强可以走动,楚闻风年纪又那么小,怎么可能打得过活了几千年的楚夜照?而且外面还有那么多怪物! “这门能打开吗?我朋友还在外面!”谢书辞神色焦急地问邓长青。 邓长青神情犹豫了一下,楚夜照如今成了恶煞,他们逍遥门弟子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把门打开无异于是找死,谢书辞的朋友与他们又没有任何关系,犯不上为了他们冒险。 谢书辞当然知道他们的顾虑是什么,于是他环顾四周,墓室半大不小,可以展开伏龙法器。 “放心,我不会牵扯到你们,伏龙法器可以形成一张天穹,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打不开,你们可以先到里面躲着疗伤。” 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谢书辞神情有些发白,他把伏龙法器和青铜药鼎都拿了出来。 谢书辞将青铜药鼎递给邓长青,道:“伏龙法器会吸收你们的灵力,将青铜药鼎带在身边就不会受到影响,如果需要丹药的话我这里也有,但我必须要救我的朋友。” 邓长青看着怀里的青铜药鼎愣住了,居然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交给其他人?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师弟,把门打开吧。我们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借这位道友的伏龙法器养伤,伤好之后与合欢宗叶长老会合,说不定可以与之一战。”一位年长的逍遥门弟子说道。 邓长青没敢再犹豫,将青铜药鼎交给师兄,对谢书辞道:“我伤得不重,兴许可以帮忙。” “多谢。” 谢书辞点了下头,张开天穹将谢安和几位受伤的弟子盖住,邓长青在门边寻到一个机关后,打开了石门。 石门逐渐上升,甬道中的打斗声愈发清晰了起来。 “闻风,小心!” 楚归意半倚在石墙上,后背有一道贯穿伤口,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而他的不远处,楚闻风正和一人打得难分难舍,楚闻风连吃此人两招,被打得节节败退。 “归意!你没事吧?”谢书辞一个箭步上前扶起楚归意,后者脸色苍白的跟纸一般,嘴角悬一缕鲜血,看起来十分狼狈。 “书辞?我没事,你们快走,闻风拖不了多久,快走!”楚归意难得地露出一抹着急的神色,将谢书辞往后推了一把。 “噗……”楚闻风被一掌打飞,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墙上,他捂着胸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楚闻风!”谢书辞惊呼一声,身边的大王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昏暗光线下的那道身影扑了过去。 楚闻风全身一震,旋即手掌撑地朝谢书辞的方向看了过去,鲜血染红他的牙齿与唇瓣,他大喊道:“带我师兄走!” 谢书辞呼吸一滞,不顾楚归意的挣扎,架起楚归意的胳膊,将他带回了墓室内。“不行!那是楚夜照……闻风不是他的对手……”楚归意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却被谢书辞一把按了回去。 “楚闻风不是他的对手,你就更不是了!”谢书辞低吼一声,他取下小佩囊塞进楚归意怀里,“你自己找一下,里面有愈合丹,我去帮忙。” 说完,谢书辞又跑出了墓室。 楚归意坐在地上,后背受伤的地方发出一阵尖锐的刺痛,聚灵丹的作用已经所剩无几,他的双腿几乎使不出一丝力气。 书辞说得没错,闻风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就是了吗?自己留在那里,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累赘! 楚闻风紧紧攥住佩囊的带子,手背青筋暴起,别人的奚落也好、同门弟子的失落也好,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废物!一个没用的累赘! 他背不动身上的责任,他给了楚家所有人希望,他肩负着楚家一百年以来受到的所有的耻笑和非议,他曾发誓要让楚家重新回到浮屠境,发誓要让楚家弟子抬得起头来,可所有的一切,到头来都变成了笑话。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我可以帮你。” 静谧的墓室中,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线。 楚归意目光一怔,唇瓣微动,“帮我?” 那道声音非常的温柔、空灵,像缓缓流动的溪水,充满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且带着柔和的善意。 “对,我可以帮你。我把力量借给你,替你完成你此生最大的夙愿,只要你将身体献于我。” 意为——夺舍。 楚归意是个极其稳重睿智的人,当多年前造成他走火入魔的心绪再一次盘踞心头,且面对着巨大的诱惑时,他居然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他从佩囊里找出愈合丹服下,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将心中翻涌的情绪抚平,也将脑袋里陌生的声音驱逐了出去。 “这世道不公平,对你、对我都不公平。我需要让人类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而你需要我的力量,何乐而不为呢。” 楚归意紧闭双眼,不再做出任何反应。 狭窄的甬道中,正在发生激烈的打斗。 那道模糊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把青龙偃月刀,幽暗的壁烛照亮他浑身青白的皮肤,冷寂而毫无生气,模样看起来与楚归意一般年纪,长相也有五分相似,只是神情过于空洞,双瞳竟是一片漆黑,没有眼白之处。 他身穿着鳞片制成的衣物,大约有防腐作用,除却太过苍白以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楚夜照挥起青龙偃月刀,劈向靠在墙上力气所剩无几的邓长青,楚闻风怒喝一声,将长鞭向前一卷,鞭身缠住偃月刀的长棍,狠狠拉拽,让刀刃在靠近邓长青的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嗷!” 大王从后方伺机而动,张开利爪抓向楚夜照,楚夜照脑袋一偏,身子蹬着墙壁猛然腾空,躲开大王的攻击,回身一脚将大王踹进了甬道中开启的那扇门内。 大王呜咽一声,身体猛地砸在了地上。 邓长青见状,将长剑往前一刺,刺入了楚夜照腹部。 “没用!他不是人,不会流血,伤口愈合的速度非常快,我们的攻击对他根本无关痛痒!”楚闻风提醒道。 谢书辞回到甬道后,用灵力御起飞剑攻向楚夜照,楚夜照眼睛分明没有瞳孔,身体对于周围的感官却非常灵敏,轻松地躲开了谢书辞的攻击。 “那怎么办?有什么可以克制他吗?打又打不过,总不能等他杀死我们吧?”谢书辞着急道。 大王也从旁边的墓室中卷土重来,可惜楚夜照修为不是一般的高,在狭窄闭塞的甬道,面对他们三人一犬还游刃有余,几招的功夫下来,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谢书辞算是轻的,只是被刀锋划破了手臂,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谢书辞并没有感觉到几分疼痛。 三人中楚闻风受伤最为严重,身体有无数的伤口以外,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你们带我师兄离开这里,我留下拖住他!”楚闻风咬牙道。 谢书辞用飞剑挡住楚夜照的一击,闻言怒骂道:“你有病啊?留下不就是送死吗?” 楚闻风本来就打不过楚夜照,还受了这么多伤,结果想牺牲自己给谢书辞他们殿后,还挨了一顿骂,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回骂道:“你才有病!你以为我想死啊?老子还想飞升成大能呢!谁要死在这种鬼地方?!” 使用飞剑十分耗费谢书辞的灵力,此刻又没将青铜药鼎带他身边,他感觉自己身体十分虚脱,随时都会失去力气一般。 谢书辞气喘吁吁地说:“那就把嘴闭上,先想办法把这东西弄走!大王,甬道里应该通往下一层的机关,把这个狗东西弄下去!” “嗷!” 大王回应一声,躲开楚夜照的偃月刀进入甬道中,在墙上嗅起了机关,其他三人则合力将楚夜照引到了相反的方向。 “谢公子,后退!”邓长青大喊一声,楚夜照手持长刀直指谢书辞而去。 谢书辞看着如同木偶一般的楚夜照向自己袭来,下意识地想跑,可身体消耗过多的灵力,实在不剩多少力气,只好咬牙御起飞剑朝楚夜照后背刺了过去。 当谢书辞的飞剑刺穿楚夜照胸口的同时,泛着冷光的青龙偃月刀也挥向谢书辞的脖子,冰冷的气息让谢书辞不禁打了个寒战,去你妈的,死就死!等我变成鬼了跟你大眼瞪小眼,迟早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也在这时,一条鞭子卷住谢书辞的脚踝,将他往前一拽,谢书辞身体由于惯性向后仰了过去,刀芒划破他脖颈的皮肤,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小闻子哥哥爱你!” 在倒下去的一瞬间,谢书辞大喊一声。 “滚!”楚闻风被恶心得直皱眉头。 谢书辞贯穿楚夜照胸口的飞剑还是起了一点作用,楚夜照落地后超前踉跄了几步,邓长青乘机刺向他的右手,想将武器给他打掉,只可惜楚夜照身体反应迅速,挥手一刀劈断了邓长青的佩剑。 在冷兵器刺耳的碰撞声中,大王激动地嚎叫一声,蹦到甬道另一头的石板上,疯狂朝几人示意。 谢书辞立刻理解它的用意,大声道:“把楚夜照引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楚闻风咬紧牙关,用飞禽九节鞭缠着青龙偃月刀的一端,随后飞身扑向了大王所在的地方。 楚夜照杀招凌厉,借九节鞭的力道飞到楚闻风身后,一刀划过他的整个肩膀,鲜血瞬间喷溅到了墙上。 楚闻风闷哼一声,“扑通”滚到了地上,楚夜照落在他身边,未等几人反应,一刀又劈了过去,就在这时候,大王两腿往墙上一蹬,爪子摁下一个机关,楚闻风和楚夜照脚底下的石板向两侧分开,两人通通掉了下去。 “糟了!”邓长青脸色一变,他大步扑上前,想拉住楚闻风掉落的身子,只是那一刀几乎去了楚闻风半条命,他已经没有动弹的力气,无力回天。 要是和楚夜照同时落到下一层,楚闻风面临的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大王在地面的洞口边干着急,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呜咽。 “楚闻风!!”谢书辞突然高喝一声,那破碎的声音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让楚闻风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把飞剑从头顶掠过,楚闻风见后忽然失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臂挥动飞禽九节鞭,卷住飞剑的剑身,在飞剑的带动下,他下坠的身体腾空而起,在机关石板关闭的前一刻,飞了出去。 当看到楚闻风成功飞回甬道,谢书辞身体再也绷不住了,体内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双腿一软,“轰”的一声扑倒在了甬道中,空中的飞剑失去控制掉落下来,楚闻风也早已没了意识,晕倒在了地上。 邓长青与大王合力将谢书辞和楚闻风搬进了原来的墓室中,并关上了墓室的石门。 谢书辞八百辈子没这么累过,而且不止是累,手臂和脖子都传来火辣辣的疼,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被活生生痛醒的。 当他慢悠悠地睁开双眼时,多么希望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是一场做了很久的梦。只可惜,当他睁大眼睛,看到斑驳昏暗的天花板时,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 “书辞?你怎么样?” 谢书辞正在心里叹气,一张挂满担忧的俊脸就闯进了视线中,此人不是楚归意又是谁? “哈!”大王也发现他醒了,立刻伸着大舌头围了上来。 谢书辞动了动胳膊,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于是缓缓坐起身来,将大王往旁边推了一点,摇头道:“我没事。” 楚归意松了一口气,转瞬却有些责备地说:“你知道自己险些就灵力衰竭而死吗?你前不久才学会运用灵力,怎能对自己的身体这般不负责任?” 谢书辞听他的口气跟自己高中班主任似的,骨子里对于老师的畏惧让他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及时转移了话题:“楚闻风呢?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楚归意神色黯了许多,许是觉得难以启齿,他咬着牙齿,踌躇道:“闻风情况不太妙,受伤严重,我……” 楚归意欲言又止,低下头,“书辞,我能不能再问你要一颗愈合丹?日后我会想办法补偿你,可是现在,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楚归意眉眼间神色有些落寞。 “累赘”这两个字,从楚归意自己嘴里说出来,是异常残忍的。他抹除了自己的骄傲,接受了自己的无能。 他知道谢书辞不会丢下他们,可他是一个废人,闻风又身受重伤。 若是继续将他们带在身边,谢书辞一定会受到拖累。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从自己小佩囊里拿出两颗愈合丹,一颗扔给墙角闭目养神的邓长青,然后走到楚闻风身边,将愈合丹塞进他口中。 邓长青看着落在掌心晶莹剔透的丹药,神色怔了一怔,丹药的品质并不难以区分,他一看就看出来,这是一颗上品愈合丹。 就算是逍遥门,也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一颗上品丹药。 所以他没有回绝,而是道了声谢。 谢书辞见自己伤口并不深,而且自身的恢复能力比较快,就没浪费丹药。 他靠在楚归意身边,将大王抱在怀里,正想问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忽地感觉身边少了什么东西,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恰好此时楚归意轻声提醒道:“书辞,你找到谢小公子了吗?” 谢书辞脸色顿时僵住,麻木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大王:“嗷嗷嗷!” 找到啦! 楚归意狐疑地看了一圈,“谢小公子人呢?” 谢书辞咽了口唾沫,心虚地看向一旁跟墓室几乎融入一体的天穹,由于几人从来没在外部看见到天穹的模样,故而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大王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在天穹外壁上踹了两脚。 “在里面?”楚归意诧异道。 谢书辞点了下头,木然问:“我睡了多久?” “小半个时辰。” 想到把谢安和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关在一个狭窄的地方,还关了半个时辰,谢书辞一个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幸好灵力已经恢复了一些,足够他将伏龙法器收回来。 当天穹被击碎的一瞬间,里面响起了许多哀嚎声。 “哎呦……热死我了!” “伤倒是养得差不多了,人快被闷死了!” “墓穴里空气本来就不多!” “我还以为你们全都遭遇不测了呢!” 十来个人热得满头大汗,在天穹消失的一瞬间就散了开去。 谢书辞悄悄伸长脖子往人群中看了一眼,谢安长身玉立,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刀的手臂轻轻颤抖,脸色一片铁青,紧咬牙关,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由于刚才情况危急,谢书辞没来得及和他解释,就直接将他也一同关进了天穹内,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书辞脖子一缩,看小瞎子那个脸色,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谢书辞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动,因为一动谢安就能知道他的位置。 “嗷!” 偏偏此时大王在他脚边叫了一声,想得到谢书辞爱的抱抱。 谢安多聪明啊,听见声音立刻就朝谢书辞的方向看了过来,脸色那叫一个阴沉…… 谢书辞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大王一眼,“抱个屁!上一边儿去!” 等他抬起头来时,发现小瞎子明明知道他的位置,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见状,谢书辞叹了声气。 得嘞,这回肯定又生气了。 第45章 (二合一) 谢书辞踌躇地向谢安靠近。 在这个靠近的过程中, 他疯狂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把谢安关进天穹里怎么了?那不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吗?自己有什么错?自己当然没错! 这般想着,谢书辞愈发理直气壮, 大步走上前, 故作轻松道:“谢安,危险已经被暂时解决掉了……” 谢书辞话音越来越微弱,因为谢安在他靠近后, 不由分说拽起他的衣襟, 将他带到一处无人角落。 好的,危险还没有完全被解决。 “诶……” 谢书辞被一把抵在墙上,谢安就站在前面铁青着脸,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不过从脸色来看, 着实气得不轻。 “小瞎子?你生气了?”谢书辞迟疑地问,一边还想去碰碰谢安的手。 谢书辞刚碰到谢安垂在身侧的左手,后者立刻就躲开了。 谢书辞顿时感觉心脏一沉,涌现莫名的恐慌,可又不敢继续碰谢安,只好委屈巴巴地将手收了回来, 低下头不想再说话。 见他不说话, 谢安脸色更加难看,许是闻到谢书辞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味,他将谢书辞受伤的胳膊牵了起来,正想查看时,谢书辞忽地将胳膊抽了回去。 “不是不让我碰吗?”谢书辞闷闷不乐道。 谢安:“……” 半晌, 谢安再次抓住他的手腕, 谢书辞想挣脱, 可惜他用的力气不小, 挣不开。 “受伤了?”谢安无声问道。 这可算是一个台阶,谢书辞该下就下,还顺便装了把可怜。 “嗯……脖子也受伤了。”谢书辞嘟囔道。 其实他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估计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该愈合了。 谢安抿紧唇瓣,“严重吗?” “严重!可严重了,特别疼!”谢书辞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就差当场给他哭出来了。 “……” 谢安脸色稍霁,“疗伤。” 谢书辞道:“我刚才耗尽灵力,没力气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耗尽灵力?”谢安才缓和过来的神色立刻又沉了两分。 谢书辞见状发现不对,立刻装模作样地叫起来:“哎呦……疼疼疼……” 谢安:“……” 他没再说什么,拉着谢书辞在原地坐了下来。 “打坐。”谢安道。 说完,他一副不想理人的架势,靠在石墙上,脸色沉着。 谢书辞盯着他看了几眼,嘟囔道:“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行不行?” 谢安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许复杂,忽然转移了话题,唇瓣轻启:“找到东阴室后,你不能去拿乾坤镜。” 谢书辞不解:“为什么?” 谢安沉默片刻,说:“我听说,上一个使用乾坤镜的修士,在时间扭转前,在乾坤镜周围布下了百杀阵,外人一旦靠近,立刻会百剑齐发,你应付不过来。” “这么可怕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谢书辞拧紧了眉头。 谢安垂下眼帘,“没有理由,兴许只是不想让乾坤镜轻易落入他人手中。”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忽然道:“谢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谢安淡淡道:“自书中看来。” 众人在墓室中修整了一柱香的时间,期间墓穴发生过两次倾斜。 不久,楚闻风幽幽醒转。 “闻风,可有不适?”楚归意问道。 楚闻风服用过愈合丹,身上的伤口全速愈合,只是内伤还需一些时间才能恢复。 “我没事。”楚闻风摇了摇头,撑着冰凉的石板坐起身来,他左右看了一眼,是一些原地打坐的逍遥门弟子,“谢书辞呢?他没死吧?” “嗷!”大王一口叼住他的袖口,将脑袋扭向谢书辞两人所在的方向。 跌跌没死! 但是那个人类正在气头上,宝宝不敢过去,你快去把他们叫过来! 楚闻风抬眼望过去,谢书辞在打坐休养生息,谢安则靠着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归意道:“书辞并无大碍。” 楚闻风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方才逍遥门弟子将青铜药鼎还给了谢书辞,让他体内灵力迅速恢复,不一会儿就感觉灵力充盈,与平常无异。 他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正好瞧见楚闻风醒了过来,就和谢安一起回到两人身边。 “没事吧?”谢书辞问道。 楚闻风瞟了他一眼,神情别扭,“谢了。” 谢书辞惊奇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难道是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卧槽,你不会被夺舍了吧?归意,快,你师弟被夺舍了!” 楚闻风:“……” “你别给脸不要脸。”楚闻风别开头。 “我这不是难以置信吗。” “滚,我就多余跟你道谢!” 谢书辞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头,然后正了正神色,不再玩笑。 “那人就是楚夜照吧?”谢书辞道。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楚归意眸光一落,点了点头,“是。那把青龙偃月刀,是楚夜照的缔约武器。” 楚闻风神色复杂道:“他已经成为恶煞,并且不仅仅是以煞镇凶,还会猎杀墓穴里所有活着的人。棺材里之所以是空的,是因为早在活人踏入墓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苏醒了。” “就算我们成功拿到乾坤镜,若想离开这里,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楚归意道。 “那怎么办?”谢书辞拧眉问。 邓长青几人也不禁朝他们看了过来。 对他们一众逍遥门弟子来说,乾坤镜虽是万中无一的法器,却不是非要收入囊中不可,毕竟龙牙秘境里其他宝物数不胜数,没必要因为一个乾坤镜丧命于仙人墓,且魂魄永世被囚困在此,成为不人不鬼不行不魂的地阴鬼。 楚归意沉吟片刻,叹道:“以煞镇凶,请凶除煞。”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谢书辞怔怔道:“你的意思是,要想对付楚夜照,需要墓主人……般夏一族的凶魂出手相助。” 其他人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楚归意点头,“没错。” 邓长青问道:“楚公子,如何以凶除煞?” 楚归意声音平静,“将躯体奉献于凶魂,借凶魂力量斩杀楚夜照。” 偌大空旷的墓室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谢书辞喃喃道:“被他夺舍?代替他被困在仙人墓里?” “是。”楚归意道。 “不到万不得已,在下不建议使用这种方法保全性命,我们还有时间,兴许可以在墓穴中发现其他线索。”楚归意道。 “对,没错!”谢书辞忙附和道。 倘若被般夏一族凶魂夺舍,谢书辞想也知道凶魂会借他们的身体去做什么,必定会向当年杀死他们一族的人类寻仇。 其实他们向谁寻仇与谢书辞无关,可是如果他们借自己的手杀害一群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类,谢书辞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他希望他们不会用到这种方法。 “邓公子,几位来之前可曾遇到合欢宗弟子?”楚归意接着问道。 邓长青颔首:“我们本与合欢宗弟子一起进入墓穴,前不久被‘阴夫’追赶,情急之下走散了。不包括我们在内的三名逍遥门弟子也与我们走散了。” “阴夫”应该就是先前在墓道追杀谢书辞和谢安的那群怪物。 “当务之急是先与合欢宗会合,一起想办法对付楚夜照,再离开仙人墓。”楚归意道。 比起乾坤镜,先保全众人的性命比较重要。 楚归意侃侃而谈的模样十分有信服力,大家都没有意见。 他服下的第二颗聚灵丹已经发挥作用,再加之楚闻风外伤已愈,便让大家动身离开,去其他墓室寻找线索和合欢宗的踪迹。 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出甬道,有了之前的教训,这回谢书辞说什么都要走在谢安身后,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 谢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从谢书辞怀里将大王抱了过去。 这小家伙,在谢书辞怀里的时候那叫一个放肆,随时随地都想蹬鼻子上脸,可一旦落入谢安手中,它乖巧得像换了一只狗,不乱叫不乱动,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看着前方,温顺得紧。 “谢安,它在你怀里真乖。” 大王:“……” 跌跌,你有没有看到窝的生无可恋。 来到甬道中间侧开的墓室内,里面全是打斗过的痕迹,地面斑驳着干涸的血迹,角落里还躺着两具悄无声息的尸身,那般让人触目惊心。 看到这一幕,众人异常地沉默。 因为他们都知道,死在仙人墓的人,魂魄永远都出不去了,会变成地阴鬼,而尸身也将在不久后,变成形同怪物的阴夫。 “逝者已逝,节哀。”楚归意对逍遥门一众弟子道,随后又说:“这间墓室的大门与其他墓室不同,应该还有通往另一条甬道的机关。” 众人点头表示了解,便分头在墓室内查找机关。 谢书辞本来也想去,结果被谢安拉回了身边。 不多时,邓长青在墙上找到一处机关,按下机关后一道石门缓缓升起,露出门外幽长的甬道。 “找到了!” “果真有机关!” 楚归意见后对众人道:“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地面却传来一阵颤动,不过众人都非常清楚,距离墓穴上一次倾斜还未到半柱香时间,这次似乎并不是墓穴自己在震动,而像是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的东西,正在冲击着他们这一层的地面。 “小心!”楚归意拧眉道。 “嗷!嗷!”大王在谢安怀里不安地嚎叫两声,也意识到了危险正在向他们靠近。 “嗡……”地面突地响起悠远的低吟,颤动更加剧烈,谢书辞不得已靠在谢安身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嗷!”大王顾不上对谢安的害怕,焦急地踩着谢安的胳膊,一路跳到他的肩膀上,“嗷!嗷!” 谢安见状眉头一皱,重新将它摁回怀中,并拉紧谢书辞的手腕,下一刻,地面从甬道头部位置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并迅速蔓延到甬道的尽头,四周的墙面也在逐渐瓦解,原本牢固的墓穴如今却像被摔碎的冰块一般,瞬间分崩离析。 众人没有太多反应的时间,眼睁睁看到地面的缝隙裂到自己脚下,瞬息之间,石墙裂开的声音密密麻麻冲击着众人的耳朵,远处的地面已经开始塌陷,可他们逃无可逃,只能随着地面的塌陷,坠落到了下一层。 墓道的坍塌仅仅发生在一息之间,谢书辞震惊地看着,身体传来了失重感,好在谢安提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在两人的下坠过程中才没有分开。 巨石在身边滚落,楚闻风抓着楚归意在巨石间不断跳跃,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逍遥门弟子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能躲避自如。 谢书辞就苦逼了,他还没学会什么御风飞行,连操控飞剑就是他情急之下自己悟出来的,而如此危险的情形下,他们仨摔下去必定非死即残,谢书辞心一横,直接御起伏龙法器,将天穹盖在上方,落地时在地面提前铺上一层自己的灵力,这才算是有惊无险地落到了地上。 “你们没事吧?”落地后,谢书辞问道。 谢安摇了摇头,大王则殷勤地舔了下他的脸,结果被谢安一把捞到了怀里。 确认没有受伤后,谢书辞打开天穹,发现他们从上一层墓室掉到了下一层,四周全是颓圮的石墙,除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周围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谢书辞!” 不远处有人喊了他一声,谢书辞回头看去,是楚闻风等人。 谢书辞忙把谢安扶了起来,踩着地上崎岖不平的岩石朝几人靠近。 “你们没受伤吧?”谢书辞问道。 楚闻风摇头,连同他旁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快离开这里,这边的声音会将地阴鬼和阴夫引过来。”楚闻风神色凝重道。 想起那些瘆人的玩意,谢书辞忙不迭拉紧谢安跟随众人往废墟的另一头走去。 然而走了没两步,十几道身影从前方飞了过来,她们像是受到了攻击,身体撞破巨石纷纷摔落在众人身边。 楚闻风目光一凝,飞身上前接住了一人。 楚闻风抵着那人的后背,身体退后数仗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刚一落地,那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瘫软在了楚归意臂弯中。 “叶长老?!”有人惊呼道。 “是合欢宗的弟子!” 逍遥门弟子合力将十几位摔落在废墟中的女弟子抱了出来,她们个个身受重伤,灵力枯竭。 “快走……快离开……” 叶长萱看到谢书辞等人,神色立刻变得苍白无比。 她抹掉嘴角的鲜血,从楚闻风怀里站起身来,尽管身上狼狈不已,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韵味,只是此时此刻,她眉宇间没有那抹媚态,而是目光犀利地看向前方。 其他合欢宗弟子也纷纷站起身来,分明灵力所剩无几,却依旧挺直背脊共同面向前方。 叶长萱对几人道:“走,离开仙人墓,由合欢宗替你们断后。” “这……”众人愣住了。 几位身负重伤的女子站在他们面前,说要为他们一群完好无损的男修弟子断后,并且她们所修的双修法,还是令所有修士最为不耻的邪路子。 叶长萱见身后没有动静,侧过头来,目光冷冽看着众人,铁骨铮铮,英姿飒爽,“愣着做什么?我们撑不了多久,要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吗?” 话音刚落,前方响起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长身玉立,一手持青龙偃月刀,寒光四溅的刀刃正向下淌着血珠;他一手负在身后,完全不像行走在一片废墟当中,靠近的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弦上。 见到此人,叶长萱美眸一红:“走!” 可她身后的众多修士,却没有一人挪开脚步。 “走不了的。”谢书辞叹息道。 而且谢书辞也不想离开。犬妖也好、赫连决和陆妗也好、楚归意也好、面前的这十几位合欢宗女弟子也好,他们心中的大义,是谢书辞不曾拥有的。 他此前生活的世界太过美好,不像他们,身上背负着那么多东西,所以谢书辞总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托大的话,在这个世界或许会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威胁到别人的性命。 谢书辞由衷地佩服这些人,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他也想找到比自己的生死更为重要的东西。 听到谢书辞的话,叶长萱怔了怔。 楚归意朝叶长萱几人微微俯身,“几位的胆魄,在下由衷佩服。不过书辞说的没错,除非打倒他们,我们绝不可能离开仙人墓。”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刺耳的嘶吼与密密麻麻如同洪水一般的脚步声。 无数阴夫和地阴鬼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一片废墟之中。 它们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谢书辞一行人包围在其中,给他们垂死挣扎的机会,却让他们逃无可逃。 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叶长萱倒吸一口凉气,她长睫微微一垂,忽而朝众人露出一个绝代风华的笑容,声音魅惑无比:“既然如此,真是便宜你们了,能跟世间最美丽的几位女子死在一起。” 说完,她抬手朝谢书辞的方向做了个飞吻的动作,“反正死了也不能离开这里,不知,这算不算长相厮守呢。” 谢书辞:“……” 姐姐你心态真好,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来调戏他。 奇形怪状的阴夫爬过地面崎岖的岩石,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朝众人靠近;地阴鬼飘浮在空中,一遍一遍地用声音诱惑着他们。 可是,众人似乎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而是如临大敌地看向缓步靠近、本该在两千年前就死去的楚夜照。 在烛火的照耀下,他的瞳孔如同一望无际的夜空,苍白的皮肤犹如乌雪一般,分明只是一具空洞的行尸走肉,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抱有万分的警惕。 谢书辞把谢安推到自己身后,大王也从谢安怀里跳了下来,化作赤雪狼形态,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侧。 “别怕,至少我会死在你前面。”谢书辞如是安慰道。 谢安站在谢书辞身后,眸中褪去那层雾衣,目光深沉而复杂。对于他来说,结果,其实早已注定。 他忽然上前一步,抓住谢书辞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唇瓣微动:“谢书辞,你为什么讨厌萧寻。” 谢书辞怔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种紧要关头问起不相关的人来。 但是看着谢安认真的表情,谢书辞回答道:“因为他是我知道的,最坏的一个人,或者说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我不仅讨厌他,我也怕他,总有一天他会平白无故地取走我的性命。” 听完,谢安神情渐渐沉了下去,他松开抓住谢书辞的双手,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谢书辞感觉他的反应十分奇怪,可此时此刻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于是嘱咐谢安好好跟着自己,就将头转了回去。 谢安静静盯着谢书辞看了一眼,眸光古井无波。 战争一触即发。 楚夜照挥动青龙偃月刀,直接在地面劈出了一道巨大的沟壑,连带着巨石上面的阴夫都被掀飞,可不消片刻,那些东西又再一次卷土重来。 叶长萱等人迎上楚夜照的攻击,其他几人在旁边清理阴夫和地阴鬼。 阴夫和地阴鬼攻击力并不算强,但胜在数量众多,不消片刻的功夫,一些弟子身上就被抓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谢书辞和大王守在谢安与楚归意的身边。 谢书辞操控飞剑斩下阴夫的头颅,他的动作利落干净,没有丝毫心慈手软。 可随着赶来的阴夫和地阴鬼越来越多,弟子们也有些招架不住,谢书辞疲于驾驭飞剑,险些被一只地阴鬼钻了空子,还是楚归意用飞匕替他打散了那只扑到眼前的地阴鬼。 “多谢。” 楚归意摇了摇头,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紧紧捏成了拳头。 有一股灵气在他的灵脉里四处乱窜,或许是聚灵丹代替了金丹,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濒临走火入魔的感觉。 一如当年,从未改变。 当年困惑他的东西,如今依然藏在心里。 从幼年初露锋芒时,瀛洲大大小小的仙门包括楚家的弟子,就一同将视线定格在了楚归意身上。 外人看他,是希望他成为楚家又一个笑话;同门看他,是希望他成为楚家的支柱。 楚归意从小便知道自己肩上承载着什么,他知道楚家受够了嬉笑和白眼,他知道楚家弟子希望能有一天,光明正大将头抬起来。所以,楚归意拼尽全力去接住所有人的希望。 他要带楚家重回浮屠境,他要替楚家洗尽这百年来受到的屈辱。 楚归意刻苦修炼,温和的秉性让他从不会看轻任何一位弟子,也让他逐渐成为楚家弟子人人敬佩的大师兄。再到后来,与赫连决一战后,他以一手“飞禽九节鞭”名动九州,成为了与赫连决并肩的仙门弟子,终于替楚家找回了几分薄面。 可是,这不够。 他能做到的绝不只是这么一点。 面对敬仰自己的同门师弟,楚归意总是温和而谦逊的。 “大师兄,您能带我们回浮屠境吗?” 每当有人这么问,楚归意便应:“能。” 楚归意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也通过刻苦修炼来证实自己的确可以。 这导致后面他急于提升自己的修为,每当修为停滞不前时,他总是惶恐自己丢失了时间,离楚家进入浮屠境又远了几步。 他担心自己辜负他们的信任,让楚家再一次落回泥潭。 当得知自己的挚友赫连决,在仙门大会落败后封印破云枪自甘堕落时,这种不安到达了顶点,心魔自然滋生。 走火入魔是迟早的事。 甬道中,厮杀仍在继续,寡不敌众的仙门弟子,身上皆是伤痕累累。 而自己呢,是能躲在他人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切。 虚空中,那道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归意,接受我的力量,我会替你完成夙愿。” 第46章 (二合一) 似乎, 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叶长萱等人在楚夜照的进攻下节节败退,鲜血一寸一寸,染红了脚底这片废墟。 阴夫如浪潮一般, 一波接着一波, 不知疲惫地朝他们涌来。 地阴鬼近在耳畔的低吟,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中,时刻折磨着众人的神经。 “不行!根本挡不住!” “别说还有这么多怪物,就是一个楚夜照, 我们也不是对手!” 谢书辞御着飞剑, 额头冷汗淋漓,神色也愈发苍白。 大王扑倒一只阴夫,咬掉它的脑袋,再次守在谢书辞身上,身上也留下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我打开伏龙法器, 大家暂时躲一躲!”谢书辞朝前方喊道。 “不要再浪费灵力,已经无处可逃了。” 叶长萱从地上爬起来, 引以为傲的脸上有了一道横穿整个鼻梁的伤口,鲜血顺着她清瘦的下巴滴落, 摇摇欲坠的身形让人心生怜惜。 谢书辞咬紧牙关,看着周围的惨状,眼泪打湿了眼眶。 楚闻风旧伤未愈,和楚夜照打了两个来回, 就已经变得头破血流。 谢书辞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过渡地使用灵力,让他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书辞。” 在一片嘶吼与哀嚎中, 谢书辞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 随着那道声音落入耳中,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水流包裹住身体,紧绷的神经登时松懈下来,四肢一软,向后倒了过去。 谢安及时接住他的身体,扶着他坐了下来。 “是谁……”谢书辞动了动干涸的唇瓣,抬眼看去。 楚归意浑身散发着水蓝色的柔光,与周遭乌烟瘴气的废墟相比,仿佛来自于另一个空间。 轻和的灵力,如同流水一般,滋润着每一个人疲惫的身体。 许是察觉到谢书辞的目光,他回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像是在同谢书辞告别一般,微微颔首,启唇道:“归意告辞。” 谢书辞浑身一震,他身体不剩什么力气,想从原地站起来、想说话,却只能于事无补地瘫软在谢安怀里。 看着楚归意身上的流光,谢书辞眼泪夺眶而出。 那股如同流水一般的力量,不是……属于楚归意的,而是他从水神手里借来的…… 他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了水神…… 其他人也发现了楚归意的异样,震惊的目光汇聚在了他身上。 楚闻风看到这一幕,眼眶一红,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看着楚归意,怔怔地呢喃道:“大师兄……” 楚归意不徐不缓地走到楚闻风面前,微微俯下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飞禽九节鞭。 他看到掌中的鞭子,仿佛看到了多年不见的好友,神情温柔眷恋。 楚闻风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大师兄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模样,如同谪仙一般,点亮了周遭所有的黑暗。 水蓝色的光芒流动在他的周围,映照在墙上时,一片水光粼粼。 众人大约都意识到他做了什么,纷纷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为了救他们,为了让他们离开仙人墓,楚归意把身体献给了般夏一族的凶魂。 借凶魂的力量,除了楚夜照这只恶煞! 飞禽九节鞭被他握在掌心,浑身流动着耀眼的色泽,仿佛知道自己再一次回到主人身边,鞭子发出轻轻的鸣动,宣告着自己的兴奋。 谢书辞远远看着这一幕,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曾经的楚归意,该是何等的天下无双啊…… 谢书辞却一点都不想在这里看到。 当感觉到楚归意身上的灵力时,楚夜照停止了对其他人的攻击,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转向了楚归意。 “前辈,得罪了。”楚归意俯身行了个礼。 下一刻,楚夜照挥起青龙偃月刀,朝楚归意劈了过去。 楚归意灵活地躲开,九节鞭卷动空中石尘,如一条银色巨蟒迎上楚夜照。 楚夜照被楚归意带到半空厮杀,其他人终于得到喘息空间,去对付一旁越挫越勇的阴夫。 谢书辞则呆呆地看着半空中,楚归意跃动的身影。 楚归意借用水神的力量,几个来回间,楚夜照明显有了不敌之态,被楚归意打得节节败退。可他不知疲惫和疼痛,反手便将春秋大刀向楚归意挥了过去。 只可是,楚归意身上的水蓝色灵力抵挡了来势汹汹的一刀,让他不能伤害这具立刻就能为自己所用的躯体一丝一毫。 在如此强劲的进攻下,楚夜照被楚归意一鞭捅穿了手腕,青龙偃月刀大刀从高空掉落下来,狠狠插。入地面岩石缝隙中。 趁楚夜照呆滞的一瞬,楚归意长鞭一甩,直接贯穿了楚夜照的胸膛。 楚夜照身形僵在半空,可这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大手握住鞭子,用力向前方一甩,楚归意就被鞭子带了出去。 楚归意将鞭子插。入石墙中稳住身形,而后右脚蹬着墙壁,借力回到楚夜照面前,在他即将拔。出偃月刀时,用长鞭卷起他的右脚,用力将其抛向高空,鞭子在空中不断伸长,直至缠住楚夜照的脖颈,再将把手死死钉如石墙中,鞭子瞬间勒断楚夜照的脖子,将他悬挂在了空中。 楚夜照的身体仍在半空不断挣扎,断掉的脖子被修复后再次断裂,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可无论他拥有多大力气,都未能撼动飞禽九节鞭一分一毫。 不愧为神器! 与在楚闻风手里的飞禽九节鞭相比,果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武器。 楚归意脚踩着一团蓝色灵力,垂眸看着废墟中永无休止的阴夫,双手在胸前结印,逐渐汇聚成一团巨大的灵力,随后用力向四周散去,水蓝色光波席卷整座废墟,接触到光波的地阴鬼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大声尖叫地向外涌了出去。地面不知疼痛与恐惧的阴夫,却在一瞬之间,被这道光波冻结在了原地。 一切的厮杀,在这一刻全部停止。 楚归意渐渐落到地面,浑身水蓝色流光变得若隐若现,像是消耗过度一般。 “大师兄……”楚闻风怔怔地从地上站起来。 谢书辞手脚并用地从谢安怀里爬出来,向楚归意身边靠近。 楚归意朝二人笑了一下,落地时脚步一软,跌坐在了废墟中。 楚闻风大步上前接住他的身体,无助地哭喊道:“师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差一点就能拿到乾坤镜……明明……” 水神收回了自己的力量,楚归意体内的聚灵丹也被消耗一空。 他张开颤抖的双唇,在楚闻风耳边低语,“剑,把剑给我……” 楚归意答应了水神的条件,水神借给他力量打败了楚夜照,他的躯体会被水神抢夺…… 陌生的气息正在源源不断涌入体内,以往的记忆一帧一帧从眼前掠过,楚归意不得不咬紧牙关,抵抗这股几乎将他从身体里分裂出去的力量。 楚闻风不知其意,挂着满脸的泪水,回头对赶到的谢书辞说:“剑!拿剑来!师兄要剑!” 谢书辞愣了一下,立刻运起灵力将飞剑召唤到了眼前,“归意,剑在这里……” 谢书辞把剑塞进楚归意的掌心,楚归意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剑柄的同时,在谢书辞手腕处轻轻抓了一下。 “你想做甚。” 虚空中,温柔的声线再次响起。 楚归意无声地笑了一声,“对不起,归意食言了。” 下一刻,楚归意用手中长剑,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那一瞬间,谢书辞心紧紧提起,像是溺入了水中,周遭聒噪的声音逐渐被远离,楚归意胸口涌出的鲜血打湿了谢书辞的双手,温热的液体流过他的指尖,滴落在岩石上。 “师兄!” “归意……” “楚公子!” 楚闻风绝望的呼喊声回荡在废墟中。 可楚归意盯着虚空中的某个地方,却是忽然地笑了。 ——谢谢您的力量,我欺骗了您,我原本,就不打算将自己的身体献给您。 陌生的气息停止进入他的身体,楚归意寿命所剩无几,就算夺舍成功,这具身体也已经毫无用处。 楚归意闭上眼睛,感受着生命的流失,耳边是楚闻风的呜咽和谢书辞不知所措地呼喊声。 ——何必如此,你的魂魄依旧无法离开这里。 ——至少,我的手上,不用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 ——你…… 或许对水神来说,那些人类后代并不无辜。 “我有回魂丹……回魂丹有用吗?”谢书辞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即使他觉得已经看惯了生死,可当自己熟识之人在眼前失去声息,他还是十分难以承受。 楚闻风紧紧抱着楚归意,闻言后用力地摇着头,泪珠滴落在楚归意的手背,咬牙道:“不用,师兄他……他只是不想让凶魂出世……凶魂一旦出世……修真界怕是免不了一场浩劫……” 说着说着,楚闻风忽然顿住了,他看着谢书辞身后的景象,神情惊愕。 谢书辞一怔,不由地回过头去。 只见,在他身后,一道诡异的红色灵力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被冻结在原地的阴夫,一只一只唤醒。 它们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疯狂地朝众人扑了过来。 而众人以为劫后余生,早已放松紧绷的神经瘫坐在地上,如今看到无数的阴夫再次卷土重来,他们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只能一脸绝望的等待死亡。 “乾坤镜!乾坤镜可以救我们!师兄……师兄也能活过来!”楚闻风忽然道。 “乾坤镜……”谢书辞喃喃道。 “找到乾坤镜……将时间回溯……不止是师兄!只要在半柱香之内找到乾坤镜,所有人、所有人都有救了!”楚闻风一把抓住谢书辞的手,他身上的受实在太过严重,此时此刻,恐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谢书辞……我求求你……帮我找到乾坤镜好不好?师兄不能死……他不能死……” “完了……彻底完了……” “所有人都出不去了——啊!” 一道惨叫声响起,一名逍遥门弟子被阴夫一掌穿透胸膛。 叶长萱等人也已经受伤严重,奄奄一息,可遍地的阴夫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爬过岩石、爬过同伴的肢体,将他们围在中间,向他们靠近。 谢书辞看着被阴夫拖进怪物群的弟子,看着血流不止叶长萱,看着浑身皮毛被染红的大王,看着失去声息的楚归意,看着将所以希望押在他身上的楚闻风,眼泪被风一吹,从脸颊滚落下来。 “乾坤镜……乾坤镜……”谢书辞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有能力行走,只有他一个人能拿到乾坤镜,有乾坤镜就能救他们,有乾坤镜他们就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从废墟里爬了起来,看着四方涌上来的阴夫,心中迷茫到了极点,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乾坤镜在哪里?“大王!”谢书辞忽然高喝一声! “嗷!”赤雪狼雪白的皮毛已经变得腥红一片,听见谢书辞的呼唤,它停下撕咬阴夫的动作,扭过身穿越鲜血淋漓的废墟,纵身跃向谢书辞所在的位置。 “东阴室……地下向东为东阴,带我去找东阴室!” “嗷!”大王仰天长啸一声。 大王扭头奔向一个方向,谢书辞咬牙跟了上去,身体的感官已经麻木,在疲惫和痛苦之后,暂时抛去了肢体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他们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之后……一切都无力回天! 他们前方的路,被一大堆阴夫阻拦。 大王凶狠地朝前呲着牙齿,前蹄屈下,让谢书辞跨上了它的后背。 “咻!” 身后飞来一道流光,里面掺杂着一块小石子,狠狠地削掉了阴夫的半面身体,在怪物群中硬生生为两人劈开了一道道路。 “走!”楚闻风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谢书辞骑在大王背上,情不自禁地向后看了一眼,楚闻风手里拿着一把弹弓,背靠着巨石,捡起地上的石子朝谢书辞的方向投了过来,替他们清理出一条活路。 可同时!楚闻风背后的岩石上,爬着两只样貌丑恶的阴夫! “楚闻风!”谢书辞的喊声震耳欲聋。 楚闻风怔怔地回过头去,身体便被扑下的两只阴夫按住,他用手挥开眼前的阴夫,紧紧将楚归意的尸身抱在怀中,岩石上却接二连三地扑下无数只阴夫,眨眼之间就将他的身躯淹没。 “不!!”谢书辞绝望的声音在风中被撕得粉碎,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到叶长萱在挣扎后被拽入怪物群,看到逍遥门弟子摇摇欲坠的身体,做着最后的殊死抵抗,看到合欢宗的女弟子被阴夫咬去一条胳膊,看到…… 他双眼极快地在废墟里寻找,可无论哪个角落,他都没有看到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直到他熟悉的所有人全被怪物吞没,他也没有看到白衣少年。 小瞎子…… 小瞎子呢? 小瞎子不见了? 谢书辞的表情僵住了。 大王凶狠地冲破怪物群,谢书辞看到那些阴夫疯狂朝他们爬了过来,谢书辞眼泪不再受控制,如同雨水一般,从脸颊一滴一滴滑落。 大王驼着他冲进一条甬道里,谢书辞却没有注意到,头顶掠过一缕水蓝色灵力,周围的一切都随之发生变化。 乌黑的石墙一点一点蜕变,脚下的石板随着大王踏过,出现一串如同水纹一般的纹路。 刺鼻的腐臭和血腥味,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花香;耳边怪物张牙舞爪的嘶吼声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大王十分疲惫,四条腿麻木到没有知觉,鼻端闻不到任何气息,它不知道谢书辞所说的东阴室在哪里,只感觉背后有一道柔和的力量,在推着他向前走,牵引着它走向正确的方向。 渐渐的,大王知道是谁在为他引路。 ——大王,去吧,去拯救所有人。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即使一万年前死在人类手中,即使成为了人们口中的般夏凶魂,这个水神,依旧温柔得不像话。 当大王踏破脚底的幻境时,幽长的甬道尽头出现了一道石门。 “嗷!”大王低叫一声,将谢书辞放了下来。 谢书辞看着眼前的墓室,还未靠近,就感觉到里面汹涌的灵力,无疑,这就是真正的东阴室! 楚归意所说……七进七退七回头…… 而在这时,甬道另一头再次响起阴夫的嘶吼声,谢书辞一愣,惊惧地回头看去。 “嗷嗷!”赤雪狼低头蹭了蹭谢书辞的脖颈,在无限眷恋的目光中,它一个回身冲进甬道,挡住了阴夫向谢书辞靠近的步伐。 谢书辞的心脏被钩得血肉模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能救所有人的,只有他了! 谢书辞跨进东阴室,又退了出来,随后一回头; 大王撕咬着阴夫的躯体,高大的身形挡在甬道中间。 谢书辞再一次跨进东阴室,又后退一步,再回头; 两只阴夫抓住大王的皮毛,引得大王吃痛地大叫起来。 谢书辞又一次跨进东阴室,再后退一步,咬紧牙关回过头来; 阴夫扑倒在大王脚边,脑袋被踩得血肉模糊; 谢书辞第四次跨进东阴室,后退一步,听见身后传来痛苦的狼啸,他回头的动作一顿,却坚持转过头; 大王腿上的伤口被撕裂,身形摇摇晃晃,险些倒了下去。 谢书辞第五次跨进东阴室,他后退一步,回过头来; 大王的身躯轰然倒下,可当阴夫即将从它身上爬过向谢书辞靠近时,它立刻凶狠地咬了过去。可它的身体明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就是得到乾坤镜应当付出的代价。” 虚空之中,谢书辞听到一个温柔男人的声音。 “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靠自己拿到乾坤镜,得到它的代价需要牺牲所有的人。有些人拿到乾坤镜,救了所有死去的人;有些人拿到乾坤镜,满足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书辞,你是哪一种呢。” “我叫般夏隐,替我转告楚归意,他的记忆我很喜欢,他一定能完成自己的夙愿。” 说完之后,那道声音就消失了。 谢书辞第六次进入东阴室,他退了出来,又回过头; 大王的身躯被怪物所淹没,它试图想站起来,却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只好将头抬了起来,看着谢书辞的方向。就在这一瞬间,谢书辞看到了它湿润的眸子,似乎听也到他奶声奶气地喊自己爹爹,要往自己怀里钻。 谢书辞感觉撕心裂肺地疼,却不敢停下来。 大王为他争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被浪费! 谢书辞第七次进入东阴室,身后怪物的脚步越来越近,他后退一步,感觉到怪物的吐息已经近在咫尺,或许他一回头就能看到怪物们扭曲的五官。 然后,他回过了头。 然后看着身后瞬间发现改变的画面,谢书辞呆住了。 他的身后不再是昏暗恐怖、爬满阴夫的甬道,而是一间充满光明的房间。 “这是哪里……” 谢书辞呆滞地向前一步,眼睛触及到灼热的阳光,立刻刺得他挣不开眼睛,他用手虚挡了一下,地板因为他的出现,留下了一串血红的印子。 在干净整洁的房间中,谢书辞是唯一的脏东西。 他身上沾满了各种腥臭的液体,鲜血更是染红了整个身体,全身上上下下,可以说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这就是乾坤镜所在的时空?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周围,想起小瞎子说的话,他警惕地抓住怀里的伏龙法器,如果遇到危险就暂时躲进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身上掉落的一滴血珠在离开他身体的一瞬间,居然静止在了空中!谢书辞回头一看,原本在地板留下的脚印也逐渐消失不见。 谢书辞愣了一下,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在这个空间里,一切事物都是静止的,只有谢书辞这个外来人可以自由行动。 想到这里,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他加快步伐在房间中寻找起来,穿过一条回廊,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间们外,谢书辞隐约感觉到里面有灵力在涌动,心中一喜,“乾坤镜在这里!” 他一个箭步走上前,推开房门,果然看到了飘浮在房间中央、四周散发着灵力的镜子。 乾坤镜镜面是圆形,中间被一条裂痕分割成“阴阳”形状,属“阴”这一边以白色怪木为框,属“阳”那一边确实是以黑色怪木为框,上面雕琢一些奇怪的人脸,它们似乎在疯狂挣扎,想从镜框里逃出来。 谢书辞走向飘浮在半空的乾坤镜,途中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对面的窗前,站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背对着谢书辞,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一位年轻男子。 谢书辞的目光不由地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奇怪的是,他竟觉得男子的身形让他十分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可眼下谢书辞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他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要尽快拿到乾坤镜离开这里才行。 只是谢书辞并不知道,他所处的时空是静止的,无论他在这里逗留多久,于外界,仅仅不过眨眼之间。 谢书辞缓步向乾坤镜靠近,试探性地伸出手去,刚触碰到乾坤镜附近的灵力,一道剑光闪过,直接划破了谢书辞的手掌。 “嘶……”谢书辞倒抽一口凉气,掌心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看来谢安说得没错,上一个使用乾坤镜的人,果真在乾坤镜附近布下了百杀阵。 可现在谢书辞没有思考的时间,楚归意他们没有多长时间了,要是过了一柱香,就算回溯其他人的时间,楚归意也不能活过来。 谢书辞咬紧牙关,再次朝乾坤镜伸出双手,这一回他动作迅速,可一旦靠近,剑光就毫不留情划破他的皮肤,一瞬间爆炸般的疼痛让谢书辞低声呜咽起来,双手条件反射地将手抽了回来。 双手已经被血糊得不成样子,火辣辣的疼痛让谢书辞面无人色,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痛晕过去,可是他不敢,他觉得自己耽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拿其他人的性命做赌注。 他咬紧牙关,放轻呼吸。 快一点!他要快一点! 万一小瞎子在楚归意之前就出了事怎么办? 谢书辞,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长痛不如短痛,一鼓作气好不好? 谢书辞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用体内仅剩不多的灵力包裹在周身,形成一层虚弱的保护罩,可能没什么作用,但是聊胜于无。 根据楚归意的说法,他只要碰到乾坤镜就能回到仙人墓,这该死的百杀阵也会随之消失,所以,他只需要一瞬间! 谢书辞后退两步,作为助跑,他要直接扑进去抓住乾坤镜! “冲啊……” 谢书辞想大喊一声给自己助威,只可惜声音微弱,还带着些微颤抖,可这并不影响他的动作,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乾坤镜扑了过去。 “啊!啊!” 锋利的剑光划破谢书辞身上每一寸肌肤,全身同时传来灼热的疼痛,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谢书辞咬紧牙关,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乾坤镜,指尖一片血肉模糊,此时他更加不能停下,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靠近……再靠近一点……终于、终于碰到了冰冷的镜面。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斩断了他腰间的铃铛,一颗染着谢书辞灼热鲜血的铃铛咕噜噜朝前滚去,滚到窗边站立之人的足边。 在谢书辞消失的前一瞬,窗前之人缓缓转过头来,一个模糊的侧影出现在视线中,只可惜谢书辞眼前被鲜血覆盖,意识模糊,根本看不见男子的样貌。 谢书辞的身体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房中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在眨眼之间,传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窗前的男子回过身来,看向无端开启的房门,以及地上几滴浓稠的鲜血,嘴角逐渐上扬。 看来,有蠢货找到这里了。 可是,当他的目光看向脚边那颗染着血的铃铛时,心脏蓦然像被一只手攥住,传来尖锐又沉重的刺痛。 男子眉心一皱,面露困惑。 似是不解,这一点刺痛源于什么。 第47章 (二合一) 在一瞬之间, 全身蔓延的灼心之痛,险些将谢书辞活活痛死过去。 身体猛然坠地,回到了幽暗封闭的甬道。 鲜血在地面蔓延, 形成几条蜿蜒的河流,沿着沟壑裹着泥尘,流向远处。 谢书辞呼吸轻颤,眼前已是一片血色, 浑身仿佛遭烈火灼烧, 皮肤被活生生撕开,他甚至不敢呼吸, 胸膛轻微的起伏, 都能在他身上掀起一道惊涛骇浪。 甬道尽头,几道剑光纷至沓来,将正在向谢书辞靠近的阴夫劈成碎块,让它们几乎没有再恢复的可能性。 “救……” 谢书辞想坐起来,他拿到乾坤镜了,他可以扭转时空,救回所有人。 可是他没有力气, 他好疼,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缓慢,度过的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没有多少时间了…… 再不救他们就来不及了…… 眼泪从眼角滑落, 融合在鲜血中, 一起没入鬓发。 轻缓的脚步声在甬道响起, 谢书辞疲惫地睁开眼睛, 视线中, 出现一双不染尘埃的白靴, 他将满地血尘踩在脚底,如同天神路过悲哀的人间,自己身上始终不染纤尘。 最终,那双白靴停在谢书辞面前。 “救……救……”谢书辞的声音如同老旧的风箱,纤长的睫毛挂着凝结的血痂,故而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是隐隐约约听见,在静谧得如同废墟一般甬道中,慢响着铃铛摇曳的声音。 少年垂下头,平静地看着脚边垂死挣扎的谢书辞。 平时咋咋呼呼的男人,在此时此刻,安静得不像话。 他身上灌满大小不一的伤口,体内灵力极近枯竭,无法阻止鲜血如同瀑布一般向外涌出。 谢书辞那张长相乖巧的脸,此刻盛满痛苦挣扎后的麻木,他双眸完全失去色彩,缓缓地、颤抖着将怀中被鲜血染红的乾坤镜递了出来。 他染着血的指尖,轻轻捏起少年那一片不染纤尘的衣角,在上面留下了一串鲜红的指印,如此触目惊心。 可谢书辞实在不剩几分力气,虚虚地拽了一下,“救救……他们……” 少年俯下身,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向谢书辞的脸颊,可不知为何,伸在半空中,他的动作又顿了下来。 五指逐渐向掌心蜷缩,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捏紧了拳头。 随后,他低头,拿起了谢书辞手中的乾坤镜。 当乾坤镜被人轻轻拿起,压在谢书辞心上巨大的石头终于被撬开,他没有力气思考是谁、有谁还活着,他只是觉得他们有救了……所有人都有救了…… 谢书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慢慢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将头埋进胸膛中,终于低低地呜咽了出来。 好疼啊……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却没有发现,自己身下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阵法。 恍惚间,迤逦的鸟鸣在耳畔响起。 少年拿起乾坤镜,没有再看地上悄无声息的谢书辞。 他转过身,如同来时一般,脚步又轻又缓,同时伴随着一道空灵悦耳的铃铛声。 铃铛每响一声,他的脚步就忽地一顿。 身后已经完全没了动静,只是一地冲天的阵法光芒,将甬道照得亮如白昼。 少年又往前跨了一步,腰间铃铛“叮铃”地响了起来,再次将他的身形钉在了原地。 仿佛有一双手,牢牢将他摁在原地。 身后是谢书辞鲜血淋漓的躯体,被阵法光芒所笼罩;身前是阴风吹动白衣少年的衣摆,掀起那一角留下的血印。 外表平静得像一副无情的画,内里……兴许早已慌乱得不成样子。 兴许觉得是铃铛声阻碍了他离开的脚步,他一把攥紧铃铛,想将它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可是,手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少年闭上双眼,五指深深陷入掌心。 他感觉到了,身后的谢书辞,已经完全没了生息。 有那么一瞬间,身体传来了失重感,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早知是变数,就不该让你活下来。 下一刻,他将乾坤镜朝高空一抛,双手结印,催动了法器。 “你想好了?”虚空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与你无关。”少年声色泠泠。 “吾只是提醒你,一旦在此地催动乾坤镜,你将不会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就不必再重来。” 那道声音发出闷笑,“今日不杀他,你便再也杀不了他。” 少年没有应答。 “萧寻啊萧寻,吾错看你了,你竟这般心地善良。” 心地善良? 少年嘴角微扬,笑容邪肆:“我不及你,复活不了他,就装成他的样子。真可惜,你与落惊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甬道中陷入片刻的沉默。 片刻后,那人低笑一声,“你说得对,我不像他。可是终有一日,我会破开这天地法则,将他找回来,萧寻,继续合作吧。” 乾坤镜被催动,一瞬间,周围的空间仿佛被扭曲,无数尘埃缓慢地飘浮在空中,似乎在酝酿着一场规模庞大的风暴。 白衣少年是整个空间里,唯一来去自如的东西。 他转过身,走到谢书辞身边。 谢书辞身下的阵法已经消失不见,神奇的是,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在这扭曲的空间里,一寸一寸地愈合,直至完好无损。 “杀不了,便不杀。” 少年俯下身,看着谢书辞,眼神深沉。最终,将谢书辞拢进自己的臂弯。 谢书辞的身体这般脆弱,兴许轻轻一捏,连骨头都能捏碎。可此时,少年的动作十分轻柔,生怕碰坏了怀中的珍宝。 看着谢书辞惨白的脸,他低下头,在谢书辞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谢书辞,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那么了解萧寻,应当明白,即使你怕他,也别想离开他。” 他将谢书辞从地上抱了起来,两人腰侧的铃铛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发出“叮当叮当”缠绵的声音。 他像来时一般,轻缓地行走在甬道中,扭曲的空间在一点一点得到修复,身后的残垣断壁也在一点一点复原,距离上一次墓道倾斜不足半柱香时间,墓穴里的时间将被扭转到上一次墓穴发生倾斜之前。 一切,都还来得及。 走到一具逐渐恢复生息的赤雪狼身前,少年冷淡地垂下眸子,看着赤雪狼身上的伤口不断复原,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其实他并没有改变,除了怀中珍而重之的谢书辞,一切事物的生死对他来说,亦不过是灰尘和蝼蚁。 想来只是谢书辞的在意,才得到了他的垂眼一瞥。 他脚尖一抵,赤雪狼立刻变成普通小狗模样,他更是毫不怜香惜玉,将地上受伤的小东西踢了起来,让它落在谢书辞的怀里,随后大步离开甬道。 墓道里所有的事物恢复了原样,被飞禽九节鞭悬挂在半空的躯体也坠落下来,与此同时,一道水蓝色的灵力包裹着楚夜照的全身,洗净了他身上的恶煞。 一切都归为平静。 朦胧间,楚闻风恢复了意识。 他感觉一只手沉重地盖住了他的肩头,一道修长的身影同时出现在脑海里。 那人模样与大师兄五分相似,手持一把青龙偃月刀,满目含笑。 “你俩不愧是我楚家的后人,有种。” 楚闻风狐疑道:“楚夜照?” 楚夜照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喊前辈。” “你都死了,还要杀我们,凭什么喊你前辈?” “老子那是被做成了‘煞’!”楚夜照将偃月刀环抱在胸前,盯着楚闻风看了半晌,“你小子,资质不差,为何修为这么低?是不是平时疏于修炼?” “楚家都成什么样了,努力修炼有什么用?我还不如躲在大师兄身后偷偷懒呢。” “你敢!”楚夜照眼睛一瞪,将手中的偃月刀扔到楚闻风面前,“你小子心性与我相近,适合驾驭青龙偃月刀,以后好好修炼,别让我的武器跟你蒙羞。” “你……” “闭嘴,我时间不多了,安静听着。”楚夜照斥道。 “楚归意死过一回,我希望他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醒来后不再受心魔困扰,我耗费毕生修为重塑了他的金丹和灵脉,替我转告他,浮屠境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楚家,不进也罢。” 听了他的话,楚闻风一怔,问道:“谢书辞拿到乾坤镜了?我们不用死了?” 楚夜照闷笑一声,说:“废话。” 话音刚落,楚夜照身下便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阵法,两只惊羽鸟从高空俯冲而下。 楚闻风见后全身大震,“你和辟邪做交易了?” “般夏隐帮了我,也帮了你们,我该还他自由了。” “可他是……” “放心,他心软,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迤逦的鸟鸣回荡在整座墓穴,墓穴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同时响起无数地阴鬼的欢呼声,它们蠢蠢欲动,等待数千、数百年的自由,终于在这一刻到来。 墓穴的石砖开始纷纷向下滚落,数缕水蓝色的灵力托起墓室中外来人,穿过墓室重重的机关,将他们送到了洞口外。 不知何时,黑压压的乌云里透进一缕洁白的月光,天空常年飘落的鹅雪也消失不见,这个夜晚,平静得不像话。 谢书辞在冰天雪地中醒了过来。 谢书辞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高空,层层云朵外,一缕阳光照进了这片白雪皑皑的地域。 天亮了? 这是哪里? 谢书辞怔了怔,扶着酸胀的脑袋回忆起发生过的事,当他抬起双手,忽然看见自己的手竟然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一点伤疤! 谢书辞双眼猛地大睁,一个激灵从地上坐了起来,右手抓起一把冰凉的雪花,凑到眼前来,感受着手心中冰冷的触觉,然后情不自禁地张口,将一块叼进口中。 “嘶……”谢书辞冷得缩了缩脖子。 这一下,他彻底回味过来了。 “我做到了……我拿到乾坤镜了……我拿到乾坤镜了!” 谢书辞抖落身上的雪渣,在身上四处摸了摸,发现果真连一道伤口都没有,他如释重负地大笑起来。 他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因为真的太他妈痛了。 “没有死!所有人都没有死!其他人呢?其他人呢?” 谢书辞激动地在雪地里寻找起来,在不远处发现了楚闻风和楚归意,他一个箭步扑上前,看见楚归意胸膛上的衣服已经完好如初,楚闻风也没有多余伤口,立刻晃醒了两人。 “归意!楚闻风?快醒醒!我们出来了!” “快醒醒!” 看见几步远的地方躺着合欢宗和逍遥门的弟子,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将他们晃醒了过来。 众人陆陆续续醒了过来,当看见自己身处的位置,以及身上的伤口基本完全复原后,全部傻了眼。 “这是……”“我们不是死了吗?” “对啊师姐,我记得你胳膊都被咬掉了!” “我的脸?我的脸恢复了?!”叶长萱尖叫声在雪地里响起。 “长老!全都恢复了!” “我的脸……我的脸……” “可是为何会这样?大家不都……” “乾坤镜!一定是乾坤镜!是谢公子拿到了乾坤镜,是他救了咱们!” “谢公子用乾坤镜救了我们?这等宝物……他居然用在我们一群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谢公子怎会……” 见众人陆续清醒过来,谢书辞在雪地里跑了两圈,没有找到小瞎子和大王,神情逐渐着急了起来。 “谢安?” “大王?” 为什么会这样?所有人都活过来了,为什么独独不见他们两个? 谢书辞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寒风吹得他脸颊通红,四肢僵硬无比,眼泪几乎就快要掉下来了。 看来他还是晚了一步,小瞎子或许早就…… 谢书辞的背影佝偻下来,他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用手抹掉眼角的泪花…… “嗷……” 身后忽然传来低低的呜咽,谢书辞抹眼泪的动作顿了一下。 “嗷!” 谢书辞慢慢转过头,发现声音是从一座小雪山后面传来的。 谢书辞眼睛一亮,踩着满地的积雪跑到小雪山后面,果然看到小瞎子半撑上身坐了起来,大王正在他怀里激动地打转。 看见一人一狗都安然无恙,谢书辞彻底绷不住了。 “小瞎子!” 谢书辞眼中蓄满泪水,大步流星地扑了上去,谢安刚坐起身体,就被他扑了个满怀,立刻又被扑回了雪地中。 “嗷!”大王被他们挤在中间,发出一声不满的嚎叫。 “呜呜……”谢书辞死死抱着谢安的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又不见了?我好担心你知不知道?呜呜……我看到所有人都死了……楚归意、楚闻风、叶长萱、邓长青……他们全部都怪物咬死了……我一个人去找乾坤镜……有个傻逼在乾坤镜周围布了个什么傻逼百杀阵……好多好多剑……划得我好疼……我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你去哪里了啊!我都快被疼死了!” 栽入小瞎子的怀抱,谢书辞仿佛找到了一处避风港,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害怕全部宣泄了出来。 谢安被他压在身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缓缓地,他将右手搭在谢书辞后颈上,如同往日一般,沉默无言地安抚谢书辞的情绪。 “嗷!” 大王挤破脑袋才从两人怀里挤了出来,它立刻蹦哒着小短腿往谢书辞脸上蹭,谢安毫不留情地伸出左手,将它推到一边去,不让它靠近谢书辞。 “嗷嗷!” 可恶!跌跌哭得那么桑心,窝要安慰跌跌! 它再次奔上前,结果被谢安左手一掀,它立刻在原地翻了两个跟头,然后幽幽怨怨地趴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谢安……我好怕……”谢书辞将脸埋在小瞎子脖颈里,滚烫的泪滴没入他的衣襟中。 谢安大掌在他后背轻抚,忽而启唇,说:“别怕。” 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书辞抖动的身体僵住了,他擦了擦眼泪,狐疑地将头抬起来。 谢安神色淡淡,目光依旧空洞。 “谢安?” “嗯。” “小瞎子?” “……嗯。” 谢书辞瞳孔蓦然放大,左手撑着谢安的胸膛微微起身,谢安发出一声闷哼。 “谢安!” “嗯?”谢安不厌其烦地应道。 谢书辞嘴角逐渐上扬,脸上泪痕未干,心情却转阴为晴,他高兴地捧起小瞎子的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安。”小瞎子拧了拧眉头,似乎不大习惯这种姿势,想从谢书辞的魔掌里逃出来。 “我叫什么名字?”谢书辞才不管这么多,他现在整个人正处于劫后余生的兴奋中。 谢安见挣脱不开,于是无奈地笑了笑,说:“谢书辞。” “它、它叫什么?”谢书辞指了指一旁趴在地上乖乖瞧着两人的大王。 谢安眉梢微挑,“狗。” 狗? 狗?! 跌跌!他骂窝是狗! “嗷嗷!嗷嗷嗷!”大王对着谢安就是一通呲牙咧嘴! 跌跌快骂他!告诉他宝宝是大王!宝宝是所有狼族里战斗力最强的赤雪狼! “谢安!你能说话了!”谢书辞喜极而泣,重重一把抱住了谢安。 两人胸膛贴胸膛撞得生疼,谢安无奈又宠溺,大手箍紧谢书辞的腰,顺便把再一次准备扑上来的小恶犬掀了回去。 “嗷!”小恶犬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之后,不满地冲谢安呲牙咧嘴。 “嗯,我能说话了。”谢安轻轻地应道。 他的声色听上去就如地上的冰雪一般,可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冰冷。 “谢书辞,你害不害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又欠扁的声音。 谢书辞从狂喜中冷静下来,在小瞎子衣服上蹭干泪痕,才坐起身来,转头看向后方。 楚归意二人就站在后方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看着鲜活的楚归意和楚闻风,谢书辞不争气地又红了眼睛,他从谢安身上爬了起来,一转头又朝另外两人扑了过去。 “草……”楚闻风躲闪不及,被谢书辞连人带刀扑进了雪地里。 “太好了!你们没事!你们都还活着!归意,楚闻风……太好了!大家都还活着!” 没了谢安的阻挠,大王也来凑热闹,凑到谢书辞身上要一起贴贴。 谢书辞回手摸了摸它的狗头,“大王……” “起开!” 眼见谢书辞泪眼朦胧的样子,楚闻风嫌弃地推了他一把。 楚归意则眼角带笑,轻轻拍了下谢书辞的后背,道:“听闻风说,是你救了我们,书辞,多谢。” 谢书辞闷声摇头,“是你救了我们,如果不是你把身体献给水神大人,我们早就……对了!”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谢书辞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大王带我去找东阴室的时候,好像是水神大人在帮我们带路,他说,他叫般夏隐,他很喜欢你的记忆,希望你自己去完成夙愿,他是不是不抢你的身体了?” 楚归意怔了一下,“是……” 楚闻风实在受不了他黏糊糊的样子,催促道:“起起起开!谢安,快把你家谢书辞拉开!” 他话音刚落,谢书辞一条胳膊就被走上前的谢安架起,将他从两人身上拉了起来。 楚闻风起身后掸了掸身上的雪渣,瞟了谢书辞一眼,问道:“刚才你说,乾坤镜被人布下了百杀阵?” “是啊!我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是个男人。”谢书辞道。 楚闻风撇下唇角,“百杀阵威力无穷,你是怎么冲过去的?” “我就硬闯呗,我怕来不及,等我出来你们全死了,我就一股脑冲进去了。” 楚闻风神色复杂了些,“不疼吗?” “疼啊……”谢书辞下意识脱口而出,但是这会儿冷静下来,感觉自己一个大男人喊疼有些太窝囊了,就将两手叉腰,抬起下巴道:“不疼!疼什么啊?就跟蚂蚁叮了似的,对我完全不构成威胁。” 谢。不久前还扑在我怀里喊疼。安:“……” 楚。看到你扑在谢安怀里一个劲儿喊疼。闻风:“……” 楚闻风翻了个白眼,“说句实话能死还是怎么的?” “这关乎男人的尊严,你懂什么?”谢书辞反驳道。 楚闻风撇嘴,他拍了拍胸膛,干咳一声,掐着嗓子说:“水神大人,其实我们都是瞎子,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谢书辞:“……” “谁让你学我说话?”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谢书辞怒道。 楚闻风皮笑肉不笑道:“希望你一直这么有骨气!”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看向旁边忍俊不禁的楚归意,开口就要告状:“大师兄,你看看他,他老是跟我作对!” 楚归意正了正神色,“闻风!” “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我不过就是把他说过的话说了一遍而已。”楚闻风理直气壮道。 谢书辞:“……” 好家伙,我竟无法反驳。 “你放屁!” “怎么?臭到你了?” “大师兄,你看看他……”谢书辞又想告状,可看到站立一旁,双目含笑的楚归意,一时之间竟愣住了。 “归意……你……” 谢书辞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掠过他的双腿,看向悬挂在腰间的飞禽九节鞭,瞳孔骤然放大,“归意!你能站起来了?!” 楚归意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点头道:“嗯。” “那这么说……你的金丹、你的金丹……”谢书辞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万万想不到,经历过生死之后,不仅小瞎子能开口说话,就连楚归意都…… 楚归意点头道:“我的金丹,被楚夜照重塑了。” “楚夜照……楚前辈……他不是成了煞吗?怎么还能?” 说到这里,楚闻风低下头,神色复杂,说道:“是般夏隐、仙人墓的主人,替楚夜照清除了他身上的恶煞。楚夜照用毕生修为重塑了大师兄的金丹,还……还与辟邪交易,将仙人墓里囚。禁的亡灵都放了出来,让他们得以投胎转世。” 谢书辞怔了一瞬,这么说来,楚夜照兴许是在弥补自己两千年前犯下的错误? 谢书辞转过身,看着天空从云层里透下来的阳光,忽然有种心胸开阔的感觉。 他弯下腰,捡起两团厚厚的积雪,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在三人一狗的疑惑中,将手里的雪团子往后一抛,正正砸在了楚闻风和楚归意的身上。 “谢、书、辞!”楚闻风抹掉脸上的雪碴子,咬牙切齿地喊道。 “略……”谢书辞朝他做了个鬼脸。 楚闻风脸都快气歪了,用灵力团起一个沙包大的雪团子,朝谢书辞阴阴一笑。 “卧槽——你耍赖!犯规!犯规!”谢书辞被吓得拔腿就跑。 大王想追着谢书辞跑,结果没追上,被楚闻风沙包大的雪团子打了个正着。 “嗷!” 大王整个小身子都被埋进了雪堆中,它快速抖了抖身子,刚把脑袋露出来,就被接二连三抛来的雪团子砸中了狗脸。 “嗷!” 宝宝跟你们拼了! 大王一个滑铲朝着楚闻风铲了过去。 楚闻风正在与谢书辞激战,没注意到脚下,冷不防被铲了正着,倒下时还下意识往旁边抓了一把,将楚归意也带了下去。 莫名躺枪的楚归意:“……” 楚闻风担心被责备,一个箭步跳起来,一手抓一个雪团子朝谢书辞砸了过去。 谢书辞撒丫子跑得飞快,同时还没忘记嘲讽楚闻风:“瞧你那样……真是笑掉小辞哥哥的大牙!” 谢书辞恰好路过谢安身边,楚闻风恰好一个雪球扔了过来,这个雪球恰好砸在了谢安身上。 谢书辞几人同时顿住了。 偏偏大王这个小东西不待见谢安,一见谢安吃了亏,在原地又跳又蹦又打滚,欢快得跟过年似的。 于是谢书辞二人也没绷住,指着谢安捧腹大笑。 不一会儿,谢安和楚归意也在谢书辞两人的带动下加入了战局。 此时,叶长萱带人过来,向谢书辞等人道谢:“多谢几位公子救命之恩……噗!”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结实的雪团子砸到了爱惜不已的脸,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见谢书辞等人在雪地里玩得正欢,冷冷一笑:“救命之恩回头再说,随奴家一起去报仇!” “是!” “卧槽——姐、大姐、仙女姐姐……我错了!我知错了!” 谢书辞疯狂向后逃窜,在他身后跟着一大串雪团子,全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就盯着谢书辞捶。 “别……耍赖!你们耍赖!打雪仗不准用灵力作弊!!” 温暖的阳光穿过层层乌云,如阴暗世界中的一缕微光,照亮这片茫茫雪地。 坍塌的仙人墓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在这片废墟中,一株嫩芽悄悄在阳光下探出了脑袋。 他们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放松与快乐。 这是在这个危险又浪漫的世界里,为数不多且洁白纯粹的快乐。 也是……他们注定无法贪图的快乐。 第48章 (二合一) 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当常年被浓云覆盖、不见天日的地域, 被一束束阳光穿透云层,照耀这方寸之地时,彻底迎来了新生。 谢书辞头枕双臂躺在雪地里, 他自小在南方长大, 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雪, 也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玩过一回。 他剧烈地喘着气,身边坐着小瞎子和大王, 目光所及之处是充满力量的阳光,这一切足以驱散他心中所有的阴霾。 这时, 叶长萱等人修整好了,整整齐齐地站在雪地里, 朝谢书辞几人鞠了一躬,说:“多谢几位道友救命之恩, 我等没齿难忘。” 谢书辞这回玩得实在有些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这样。 楚归意则承了下来,朝众人回了一礼, 道:“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叶长萱笑了笑, 说:“楚公子, 如今修为得以恢复,怕是要在半年后的仙门大选上一鸣惊人了。” 楚归意失笑道:“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 听他们寒暄几句, 谢书辞就扭头看向了谢安。 小瞎子安静地垂着眼睫,身形几乎和满地银雪融合在一起,那般的圣洁。 谢书辞不喜欢这样的他, 总觉得, 这样的小瞎子和自己之间有一道无形且难以跨越的沟壑。 于是谢书辞灵机一动, 翻身坐了起来,他把谢安面前雪地刨开,指尖裹了裹地面湿润的泥土,随后不怀好意地看向谢安。 后者丝毫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谢书辞蹲在他面前,用沾满泥土的手指,去碰谢安的脸颊,“小瞎子,你脸上有东西,我帮你擦擦。” 谢书辞冠冕堂皇地找了个借口。 然而他的手刚靠近,就被谢安抓住了。 谢安浅浅撩起眼皮,嘴角牵起一抹淡笑,“想做什么?” “哎呦,没有,我就是看你脸上有脏东西,帮你擦擦嘛。” 谢安抿唇,扬起眉头。 “快,我帮你擦擦。” 等谢安手指力道松了些,谢书辞立刻将指尖的泥土抹了上去。 冰凉的泥土裹在脸颊上,谢安下意识想去擦,谢书辞立马把他的手按下来,“好看,这样好看。” 谢安没说话,右手在他掌心蹭了一下,然后将手上泥土抹在谢书辞的额头上,“好看?” “好看!” 楚闻风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谢书辞,你能不能有点哥哥的样子。” “你懂什么啊。”谢书辞哼了一声。 不多时,众人动身离开雪原。 谢书辞懒得动,就让大王变回了赤雪狼形状,趴在它背上昏昏欲睡。 现在的环境让他感觉无比安心,听着耳边脚步踩碎银雪的声音,谢书辞渐渐熟睡了过去。 “几位打算……”邓长青扭过头来对几人说道。 “嘘!”楚闻风将手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后指了指赤雪狼背上的谢书辞。 邓长青一愣,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将头转了回去。 一行人就这么无声地在雪地里行走了半个来时辰。 当走出雪原的分隔线时,旁边半人高的草丛里忽然蹿出来十几名玄衣弟子,他们纷纷拔剑指向众人,怒骂道:“楚归意你这混账!” 弟子话音刚落,忽然收获了几十枚眼刀子,他们个个凶神恶煞,跟要把弟子吃了似的。 “嗯……” 狼背上,谢书辞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兴许是做了不太开心的梦,他把脑袋埋进大王的皮毛里,低低地呜咽一声,像小狗似的。 弟子懵了一下,似乎不怎么明白,自己只是骂了楚归意,怎么逍遥门和合欢宗的弟子看他的眼神,也跟自己杀了他们全家似的。 许是感觉到谢书辞的不安,大王立刻停下脚步不敢再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醒了谢书辞。 谢安脸色阴沉地往弟子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走到谢书辞旁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楚归意和楚闻风二人皱紧眉头,看了谢书辞一眼,见他没有被惊醒才松了一口气。 “楚归……”一位没有眼力见的弟子再次开口,可刚说了两个字,一条鞭子就隔空抽了过来,活活将他抽晕过去。 楚归意轻声对众人道:“带书辞先走,我会赶上来。” 楚闻风警告地看了对面的孙家弟子一眼,跟其他人做了个手势就朝前走去。 邓长青回头看了一眼,蹑手蹑脚地走到楚闻风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将楚公子一个人留在那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楚闻风往狼背上看了一眼,见谢书辞没有被惊动,才同他说:“不会,孙家所有弟子加在一起都不是我师兄的对手。而且,要是和他们打起来,谢书辞肯定会被吵醒,他胆子比风耳蛇还小,这次肯定受了不少刺激,灵力又消耗得太严重,让他多睡会儿吧。” 邓长青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羞赧地笑了一下,说:“那什么……他上回说想要我补偿……咳!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虽然我喜欢女子,但是是他的话,我兴许可以试试,等他醒来以后,劳烦你替我转告一声?” 楚闻风看着他含羞带臊的表情,胃里的酸水还是翻腾,片刻后,他把邓长青往前一推,“呕……滚滚滚。” 邓长青:“……” 与此同时,楚归意收回长鞭,冷睨着瘫倒在地上的十几名孙家弟子。 “你……你修为恢复了?!”一名弟子面露惊惧道。 想起过去和孙啸虎一起折辱楚归意的时候,众弟子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 楚归意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们一眼,将飞禽九节鞭收入腰间,大步离开。 “吵醒我的朋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众人忽然怔住了,楚归意之所以对他们出手,不是因为曾经对他的看轻,也不是对他的侮辱,仅仅只是他们的出现,吵到了他的朋友!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对楚归意进行的所有可以称之为凌。辱的行为,楚归意始终将他们视为小丑,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视而不见,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人觉得不甘! 这一觉,谢书辞睡得舒爽极了。 虽然中途做了个噩梦,梦见那些阴夫抓住他的四肢,地阴鬼在他耳边咆哮,他想跑却怎么也动不了,急得差点就哭出来了,最后感觉一只熟悉的大掌盖住他的后背,身上沉甸甸的东西立刻消失不见。 谢书辞悠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额头痒痒的,鼻端还有一阵熟悉的袖香。 他怔了一下,眼前是一截清瘦的手腕,正在轻轻地擦拭他额头干涸的泥土。 “谢安?”谢书辞喃喃道。 谢安动作一顿,轻声询问:“吵醒你了?” 谢书辞摇了摇头,由于睡得太久,脑子还有些混沌,他靠坐在树荫下,身边只有小瞎子,其他人都在不远处休息。 “我睡了多久?”谢书辞哑着声音问道。 谢安道:“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 谢书辞一个激灵从地上坐了起来,枕着他小腿睡觉的大王被他这么一哆嗦,哆嗦到地上去了,瞬间从梦中清醒过来。 “嗷?”大王伸出爪子,疑惑地叫了一声。 谢安问道:“怎么了?” “就、就这么走了?” 谢书辞呆呆地看着周围,他们显然已经不是在雪原里,他们背靠着通天瀑布,烟雾袅袅,面前是一座深渊峡谷,远处山峰隐在白雾之中,如龙脊凸起,宛如人间仙境。 谢安不解道:“什么?” “宝贝啊!宝贝啊!仙人墓里的宝贝那么多,我们还没拿呢!”谢书辞情凄意切道。 谢安:“……” 狗子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嗷?” 宝宝不是窝嘛。 谢书辞高中有段时间特别喜欢看盗墓题材的小说,里面那些陪葬品个顶个的都是好东西,动辄几十万上百万,而这可是水神大人的墓!指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呢!说不定他随手抱出来两件,余生都可以不用努力了。 “哎呦,我睡个屁啊!”谢书辞懊恼地抓了把头发,颓唐地低下头。 谢安无奈地抿了下唇。 “书辞,你醒了。” “你是猪啊?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再不醒过来,我们就把你丢在这里,自己回去了。” 谢书辞哭丧着一张脸,抬头看向缓缓走近的楚归意二人。 “咱们就这么回去了啊?”谢书辞道。 “嗯,我与闻风来此地的目的,便是乾坤镜。”楚归意点头道。 “那……那就不想拿点其他什么宝贝?那我不是白来了吗!险些丢了性命不说,连一个宝贝都没捞着,我干什么要进来啊!” 楚闻风直接翻了个白眼,踢了狗子一脚,“你知点足好吗?一只小灵兽还不够你宝贝的啊?” “嗷!”对呀对呀! 谢书辞努嘴道:“宝贝什么啊?就多了张嘴吃饭而已,要是回了修真界,我哪敢让它暴露身份,我不是找死吗。” “嗷嗷!”大王颇有豪情壮志地叫了两声。 不会哒!我会保附跌跌哒! 楚归意沉吟片刻,道:“书辞,我与闻风需先行离开,你二人留在秘境中太过危险。并且,我曾在你的佩囊中看到一本丹谱,虽未细看,但想来不是凡物。” “丹谱?”谢书辞怔了一下,他翻开自己的小佩囊,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了压在最下面的册子。 “这个啊?这个是我在坑里捡的。”谢书辞把册子拿过来,拍了拍上面的尘灰,看着金丝线镶边的封面,读出上面鎏金的几个大字:“封、神、丹、谱?这什么玩意儿?整得跟《封神榜》似的。” 闻言,楚归意诧异地从他手中接了过来,翻开一页,匆匆扫了一眼,忽而笑了:“书辞,封神丹谱是浮屠境内,一个非常神秘的丹修世家所著,这本小小的册子,记录了不少珍稀丹药的炼制之法。至今为止,除了封神丹谱,没有任何一条线索可以证明,这个传说中的丹修世家,是真实存在的,就算浮屠境里的仙门弟子,也从来只闻其名不见起影。” 谢书辞双眼一亮,“这么说,它还是个宝贝?” 楚归意颔首:“自然。” “宝贝?”楚闻风冷笑一声,他反手一挥,一把青龙偃月刀凭空出现在掌心,“有我这个宝贝吗?” “卧槽!”谢书辞一见,立刻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招式?好帅!” “这把刀……真真真帅!” 对比不中看的丹谱,大刀对谢书辞这种热血青年来说,有着足够大的吸引力。 楚闻风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青龙偃月刀,神兵器之一,世间只此一把。” 谢书辞摸了摸刀刃,一脸羡慕,“好兵器啊!就是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啊!我想起来,这不是楚夜照手里那一把吗?” “没错,从今以后,这就是我的武器了。” 看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谢书辞那叫一个牙痒痒。 冷兵器就是男人的浪漫,哪个男人不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兵器呢?就算不去打打杀杀,拿着耍耍威风也好啊,丹谱有什么用嘛,就炼炼丹,听起来跟吃吃饭喝喝水也没什么分别。 “不稀奇。”谢书辞翻了个白眼,把大王从脚边抱了起来,“你有把大刀怎么了?还不是得自己动手,我有大王,能跑能跳还能打。” 大王配合地吐了吐舌头,奶凶奶凶的。 楚闻风冷飕飕地瞟了他一眼,立刻又将偃月刀收了起来,“你就是嫉妒。” “我呸!我嫉妒你?大王咬他!” “嗷嗷嗷!嗷嗷!”咬死你咬死你! 楚闻风似笑非笑地给大王弹了个脑瓜崩,“咬我?” “嗷!” 两人闹了片刻,叶长萱他们就找到几人。 “诸位道友,可准备好了?” “你们也回去了吗?”谢书辞问道。 “嗯,我们来此的目的原本只是为了历练,仙人墓里发生的事,我等需尽早回宗禀报宗主。” 邓长青亦附和道:“没错。谢公子、楚公子,日后有需要逍遥门的地方,在下必定倾囊相助。” “行行行,大家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了,以后谁要是欺负我,你们可得帮我欺负回去啊。” 楚归意失笑,朝众人抱拳道:“龙牙秘境一行,归意没齿难忘。” 谢书辞学着他的样子对众人抱拳,“诸位,苟富贵,莫相忘!” “穿过瀑布便能回到修真界。”叶长萱道。 谢书辞把册子放回自己的小佩囊,抱起大王拉着谢安走到瀑布前。 楚归意提醒道:“书辞,秘境只能容许修士出入,你用灵力覆盖谢小公子,才能带他一起出去。” “哦,好。” 谢书辞握住谢安垂在身侧的左手,将自己的灵力一点一点铺到谢安身上,直至将他完全包裹。 走到瀑布前,谢书辞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怀里一脸懵懂的大王。 “大王,我要回修真界了,你真的确定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谢书辞神色复杂了起来。 大王才三个月大,它还不明白,它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对他来说,非常危险和残忍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想要它的性命和它体内的内丹,谢书辞没有任何把握能保护好它。 “嗷!” 以为自己要被丢下,大王焦急地用爪子刨了刨谢书辞的衣服,还用牙齿一口叼住,生怕谢书辞在这儿把它放开。 虽然它舍不得树爷爷和地奶奶,但是它们说以后会来找自己的!它好不容易才找到爹爹,它才不想和爹爹分开。 看出他的踌躇,谢安启唇道:“不如……” 见自己一向讨厌的人类帮自己说话,大王感激涕零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帮宝宝劝跌跌,宝宝以后不跟你作对啦! 谢安神色淡淡道:“不如将它丢在此处?” 大。宝宝。王:“……” 它立刻朝人类呲了呲牙,本宝宝或许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怎么可能把窝一个可怜巴巴无亲无故无父无母的小可怜丢在这里?你简直没有心。 面对大王的威胁,谢安垂下眸子,不发一言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谢书辞捏了捏大王的脸蛋儿,“大王,不准凶他!” “嗷!”大王气呼呼地把头埋进谢书辞怀里,跌跌偏心QAQ。 “谢安你也是,它才多大呀,怎么能把它一只狗丢在这里。 ”谢书辞道。 “嗷!”对!跌跌快凶他!虽然窝不是狗…… 谢安敛眉道:“我只是不想你为难。” 说这句话时,谢安情绪并不高。 谢书辞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没事啊,我也是不是在责备你,别生气。” 大王:“?” 跌跌你凶他呀!你怎么能哄他呢! 谢安抬头朝谢书辞笑了笑。 这一笑,差点没笑到谢书辞心坎里去,多么善解人意、多么忍辱负重的小瞎子啊,自己怎么能凶他呢! 大王:“……” 人类,好心机! 楚归意站在两人后方,见状不由得失笑,说:“书辞,天生的内丹与后天修炼的不同,再加上赤雪狼无论有无内丹都可随意化形成普通家犬大小形状,只要它不幻化成人,除了已经飞升的大能,几乎没人看得出来。” 谢书辞诧异道:“真的吗?” “嗯。” 如果是这样,就简单许多了。 于是谢书辞低下头,非常严肃地对大王说:“从今以后,无论遇到多么危急的情况,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变成人类,知道吗?如果你不听话,我随时都会丢掉你。” 大王怯怯地摇了摇尾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来。”谢安突然把大王从他怀里抱了出去。 大王四腿一蹬,想抗议,但很显然,抗议无效。 谢书辞揉了揉它的脑袋,说:“谢安哥哥多喜欢你啊,以后不准再凶他,知道吗?” “嗷!嗷嗷……” 喜欢个屁!他只是不想让跌跌抱窝!他只是想独占跌跌! 谢书辞两人一犬走进瀑布中,激流的瀑布在几人进入的一瞬间,被自动向两侧分开,形成一个椭圆形的通道来。 谢书辞刚进入瀑布,身体就传来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失重感,如果不出意外,是他的大地母亲在用地心引力欢迎他回家。 然而这种感觉只出现了一瞬间,谢书辞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还没吼出口,双脚就落了地。 突然踩到松软的草地,谢书辞身形恍惚了一下,背靠谢安的肩膀,才勉强站住了脚步,楚归意等人也陆陆续续出现在草地中。 “哎,不行,我得休息一下。” 谢书辞摆了摆手,干脆席地而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也太刺激,跟一瞬间坐完了几百米的过山车一样。 谢书辞坐在地上,仰头看向天空。 修真界和龙牙秘境里的昼夜是颠倒的,龙牙秘境是白昼,修真界就是黑夜。 龙牙秘境的入口盘旋在夜空,如同一道缓缓流动的银河,成为浩瀚夜空中的一道美景。 “书辞,没事吧?”楚归意上前问道。 谢书辞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借着谢安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与逍遥门与合欢宗弟子告别后,谢书辞四人一犬回到了满江堂。 兴许是因为城中修士都进入了龙牙秘境内,夜晚的落坊城,一街长灯,却显得安静寂寥。 谢书辞敲了敲满江堂的大门,不多时,一位披着外衣、打着哈欠的店小二走上前,从里面打开了门页。 “小店已打烊……公子?你们回来了?”店小二激动道。 “嘘!”谢书辞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打扰其他人休息。” “是、是!几位请进。”店小二侧身让开路,四人带着一身的风尘,走进满江堂中。 看着宽阔的大堂,温暖的烛光,和墓穴里的阴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或许谁也无法想象,他们一去龙牙秘境不过短短一天,却都已死过一回。 “几位可要沐浴更衣?” 楚归意摇头道:“太晚了,明日吧。” “好的,有什么需要请吩咐小的。” 谢书辞几人没麻烦店小二,打算各自先回房间休息,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走上阁楼,谢安忽然伸手挡住了四人,侧眸道:“有人。” 谢书辞呼吸一凝,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谢书辞掌控灵力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浅浅在脚底覆上一层灵力,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行走。 走到回廊中,前方果不其然响起了两道脚步声。 “公子,你确定真是这屋?” “确定,我白天侦察过了,屋里放的就是那丹修的衣物。” 另一人犹豫道:“咱们这么做好吗?毕竟是浮屠境里的弟子,咱们要是偷了他的东西……” “你笨啊!那丹修已经去了秘境里,要七日后才回来,他怎么知道是咱们拿的?再说了,我又不是拿他什么贵重的东西!” “那你们要拿他什么东西呀。” 头顶忽然掺进了一道陌生的声线,两人一时间也没多想。 “你傻啊,那丹修好男风,身边时时刻刻带着一位样貌不凡的瞎子,难道只是图他长得好看吗?那还不是馋人家的身子呀!我就不信,他们同住一屋,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是让我拿到什么证据,写成话本,一定会在修真界流行起来!” 头顶那道声音已经有些咬牙切齿:“哦?你打算写成什么话本?” “什么话本?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隐世丹修和他的男宠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好像有点不够劲爆,我听说那丹修前两天还和一位逍遥门弟子求爱,一个男宠显然已经满足不了他了!我决定改成……” 旁人似乎察觉了异样,铁青着脸戳了戳他的肩膀。 “干什么?我这会儿思如泉涌,别打扰我!”他瞪了旁人一眼,“以我看啊,不如叫《丹修的风流韵事》,一个柔弱的丹修,却养成了无数实力强横的男宠,多劲爆啊……最后再来一个大反转,丹修被自己培养的男宠推倒……日日享受鱼水之欢……” “公、公子……”旁人的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 “闭嘴!我好不容易找到灵感,写了半辈子话本,这回终于感觉自己能熬出头了!” 他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你不止熬出头了,也熬到头了,大王——咬他!” 第49章 (二合一) 半柱香之后, 谢书辞借满江堂厨房,给自己和大王煮了两碗面。 大堂里,谢书辞坐在桌边专心呲溜着面条。 “嘿嘿……” 地上坐着两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其中一人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 “少侠,您看……能放我们走了不?”书生觍着脸笑道。 “嗷!”大王守在谢书辞脚边, 凶神恶煞地对着书生吠了一声。 谢书辞喝完最后一口面汤, 优雅地擦了擦嘴,“大王,去吃吧。” “嗷!” 说完, 谢书辞起身,走到两人面前。 书童一见谢书辞,立刻笑得满脸褶子,哈腰道:“道长,我家公子就是一穷酸书生, 写的东西吧, 从来就没几个人看, 他就是寻思您名声这么大,写点与你有关的东西, 说不准就跟着出名了, 没有其他意思。” 书生跟着点头, “是、没错,在下绝对不是贪图您的什么东西,就是……就是……” 谢书辞双手环胸,与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 “稍等、稍等!” 见他席地而坐, 书童忙用袖子拂了拂地上的灰尘, “您请。” 谢书辞:“……” 这家伙好上道。 谢书辞装模作样地瞥了他们一眼, 随后坐了下来。 “你是写什么的?”谢书辞问书生。 书生干笑一声:“在下自幼喜欢话本, 写了几篇平平无奇的话本,均未能得到关注。” “那你打算怎么编排我?” “就……那什么,嘿嘿……”书生意有所指地冲他挑了挑眉,“少侠,这样如何,我在书里多给你写几个盛世美颜的男宠如何?像小公子那样的?你想‘玩’什么花样都可以?” “咳……”谢书辞险些被自己口水呛住,他赶紧往楼上瞧了一眼,谢安如今正在房中休息。 “你别胡说!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谢书辞耳尖发红,赶紧制止了书生继续往下说。 谢书辞见那书生兴奋的模样,在心中嘟囔道,这家伙不是古代人吗,还“玩什么花样都可以”,要不要这么奔放啊。 说完,谢书辞迟疑片刻,问:“我跟他看起来,真有这么亲密?” 是不是平时他和小瞎子走得太近,才会被外人这么认为。 书生愣了一下,仔细一想,正色道:“哦不是,那倒没有。” 谢书辞:“……” “那你有病啊?为啥非要写我俩的话本?”谢书辞翻了个白眼。 “那不是因为你喜欢男人吗!”书生压低声音道,“就逍遥门的那个弟子,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向人家求爱,那可不就是……” “停停停打住!” 一听这事谢书辞就觉得脑仁疼,无奈道:“我那就是恶心恶心他,谁知道他当真了啊。” 书生两人对视一眼。 “这么说,您不喜欢男人?”书童道。 “啊。”谢书辞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皱住眉头,添了一句:“反正不喜欢邓长青,一想到要跟他结成道侣、谈情说爱我就直泛恶心。” “那其他人呢?就比如你身边那位小公子?”书生试探问道。 和谢安?谢书辞怔了怔。 和谢安结成道侣,和谢安谈情说爱…… 不知怎么的,谢书辞脑海中忽然浮现小瞎子赤。裸的背影,白皙的皮肤,强劲的肌肉,流畅的肌肉线条,沿着肌肤纹理缓缓流动的水珠,水蒸气散发在空中的雾气,让人头脑发热的气氛…… 谢书辞胸膛里升起一簇火焰,几乎瞬间就烧到了他的脸颊。脸颊滚烫得要命,心脏跳得跟不要钱似的,一下一下,快要从谢书辞胸膛里跳出来了。 谢书辞用手捧起脸颊,满脑子都是和小瞎子……和小瞎子…… 书童和书生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蹑手蹑脚地从地上爬起来,打算溜之大吉。 两人刚背过身,准备往外走的时候。 反应过来的谢书辞怒吼一声:“给我回来!” “嗷!嗷!”听到没有?跌跌叫你们回来! 书生二人僵着脖子转过身来,“少、少侠?” “谢安才多大?啊?你们就敢这么编排他?在我原来的世……在我老家,未成年是绝对不能谈恋爱的!” 书生和书童两脸懵逼,“未、未成年?” 谢书辞冷哼一声,对两人道:“坐好。” “哦……”两人迫于淫威,乖乖坐回了原位。 “你,听清楚了,我和谢安就是清、清、白、白的兄弟关系,就算话本里你也别给我瞎编排,最好把我写成什么盖世大英雄,不为情情爱爱所束缚,带着谢安浪迹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知道吗?” “知道知道!”书生就差把头点成筛子了。 见他们答应得果断,谢书辞冷哼一声,勉强算消气了。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将二人也拉了起来。 “我理解你的想法,跟我老家那些蹭热度的营销号差不多,什么火写什么。”说到最后几个字,谢书辞多少有点沾沾自喜,“我有一个绝对算是独家的新闻,你想不想听?” 书生二人歪了歪脑袋,心想这个丹修不愧是浮屠境里出来的人物,他说的那些词儿,他们一个也听不懂,但大概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 “什么新闻?”二人疑惑道。 谢书辞朝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凑近一些,说道:“关于水神氏、般夏一族离奇消失的真相。” 两人一听,同时怔住了。 水神氏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可都算是上古且常在神话故事中听说的传奇人物。 修真界对于般夏一族的了解寥寥无几,要是真能拿到什么般夏一族消失的真相,他必定能名扬修真界! “说来听听?” 谢书辞道:“我敢保证,这件事绝对是真实的,不信你可以向瀛洲楚家、逍遥门和合欢宗求证。这次在龙牙秘境内,我们进入了一座仙人墓……” 谢书辞白天睡得太饱,精力特别旺盛,拉着书生二人把仙人墓里发生的事都抖落了出来,当然,这其中隐去了一些不方便透露的地方。总之,他把自己的高光时刻描绘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天色蒙蒙亮,大堂里烛火燃尽。 大王靠在谢书辞脚边昏昏欲睡,书童也歪倒在一边,发出轻轻的鼾声。 只有谢书辞和书生两个人,一个表达欲特别旺盛,添油加醋把自己的英姿叙述得一清二楚,顺便大大夸赞了合欢宗弟子和楚归意;书生则听得眼中精光大盛,认真无比。 等店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开大门时,两人还意犹未尽。 “兄弟,五湖四海皆兄弟你明白吗?我俩怎么也算秉烛夜谈的好基友了,以后成名了,记得多写写我知道吗?最好把我描述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侠!”谢书辞一脚蹬在凳子上,一手搂着书生的肩膀。 在现实当中只能当个平平无奇的“药贩子”,在书里他可得多逞逞威风。 这一晚和谢书辞相谈甚欢,尽管他偶尔就会蹦出两个陌生的词语,但读书人嘛,就要懂得不耻下问,一来二去,倒也能明白谢书辞嘴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是什么意思。 “在下杜平生,五湖四海皆兄弟!” “’在下谢书辞。苟富贵,莫相忘!” “苟富贵,莫相忘。” 所以当谢安和楚归意三人慢悠悠下楼时,谢书辞和杜平生两人就堵在客栈门口,两脸不舍,惺惺相惜,一副找到了人生挚友的模样。 “谢兄,今日有幸相识,让在下倍感喜悦。” “杜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好一个海内存知己!好一个天涯若比邻!谢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在下实在……” “杜兄,我与你的心情一样……” “这俩怎么回事?”楚闻风靠在柜台上,朝谢书辞两人抬了抬下巴,问店小二。 店小二无精打采地说:“他俩在大堂互吹互捧一晚上,吹出感情了呗。” “公子,走不走啊,赶不上出城马车了。”书童打着哈欠催促道。 谢安不知何时走到谢书辞身后,垂眸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啊?”突地听见谢安的声音,谢书辞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把谢安拉到身边来,介绍道:“杜兄,这就是我弟弟,谢安。我与他虽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 杜平生了然地点头,一脸正气道:“昨夜是我以小人之心知心度君子之腹,你与谢小公子一看就是清清白白的兄弟情,我一定会将这一点在书中澄清。” “多谢!” “不谢!” “谢书辞。”谢安弯下腰,拉住谢书辞垂在身侧的手,“我昨晚没睡好。” 手指相贴的温度让谢书辞怔了一下,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谢安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当即被转移全部注意力,回过神心疼地皱着眉头,“怎么了?做噩梦了?” 谢安抿着唇低下头,摇头道:“睡不着。” 看到谢安的欲言又止的模样,谢书辞反应过来了。 别看小瞎子总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其实他也有胆子小的时候,这段时间以来,谢书辞每天晚上都会陪他入睡,昨晚自己睡不着留他一个人在房间,他肯定十分害怕,但是又不想勉强自己,所以一直强忍着恐惧,没有下来找他。 想到这里,谢书辞不禁有些懊恼,压低声音道:“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我再陪你睡。” 谢安低下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杜平生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谢书辞关怀备至的眼神,再看了看他们亲昵的姿势,再再看看谢安习以为常的模样,神情不自觉地疑惑了起来。 是我错了吗? 原来真正的兄弟情,是这个样子的? “谢兄,既然如此,在下告辞。” 然后,他就看到跟自己在门口推搡半柱香、称兄道弟的好基友,头也不回,甚至嫌他碍事地摆了摆手,“行,走吧。” 杜平生:“……” 好家伙。 杜平生感觉自己在短短一刻钟内,看清了谢书辞的本质,于是头也不回地领着自家书童离开了。 谢书辞二人坐回桌边,楚闻风似笑非笑地说:“谢书辞,你行啊,这么快就跟一个小偷称兄道弟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谢书辞正色道,并坚决为自己刚认识的兄弟证明,“他是个写书的,为了找灵感才会偷东西,我当然不是在提倡这种行为,只是在我老家,艺术家就是这么特立独行,他这还算是轻的,而且我告诉你,我已经把他收编了,以后你们就能话本上看到本少爷的种种辉煌事迹了。” 闻言,楚闻风冷笑一声:“辉煌事迹?什么辉煌事迹?是身边有养了几个男宠的事迹,还是反而被男宠扑倒的事迹?” “你……”谢书辞脸一红,心虚地往谢安那边看了一眼,“别胡说。” 谢安反应淡淡,垂眸静坐。楚归意抿了口茶,温声道:“闻风,莫要胡说八道。” 一听楚归意开口,谢书辞跟找到了靠山似的,挺起胸膛道:“听到没有?大师兄让你不要胡说八道。” 楚闻风撇下嘴角,白了他一眼。 少时,店小二为四人端上吃食。 楚闻风抬头看向谢书辞二人,问道:“书辞,你二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可把谢书辞问住了。 他原本打算找个小地方,躲着点儿萧寻,然后随便赚点钱够过日子就行了。后来遇到小瞎子,又撞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还发现自己其实已经腰缠万贯,好像他不怎么努力也能过好一辈子。 谢书辞看了谢安一眼,问道:“谢安,你想恢复修为吗。” 谢安怔了怔,随后摇头。 见状,谢书辞对楚归意道:“可能以后我就带谢安和大王游山玩水去了,顺便学一下怎么炼丹药,有大王在……而且我现在也算有一点点战斗力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 楚归意点了点头道:“书辞,青铜鼎和伏龙法器的作用绝不仅仅只能用来炼丹和防御,待我们回楚家之后,再帮你打听一下,你们两人需小心谨慎。” 说完,他转头看向楚闻风,道:“闻风,把腰牌拿出来。” 楚闻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袖中拿出一枚褐色腰牌,上面写着一个“楚”字。 楚归意又道:“书辞,这是楚家内门弟子才有的腰带,兴许对你来说,现在的作用并不大,但在不久的将来,楚家一定会成为瀛洲第一仙门。” 谢书辞将腰牌小心地接了过来,问道:“你不去浮屠境了?” 楚归意轻笑道:“浮屠境,不进也罢。但是半年后的仙门大选,我一定会让楚家成为百门中的前十位仙门。”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得到迁入浮屠境机会,也不会再回到那里。 他只是想证明,楚家有能力回去,但浮屠境不再值得他们回去。 谢书辞点了点头,“我也没觉得浮屠境有什么好。” 楚归意但笑不语。 片刻后,他说:“书辞,七月中旬是惊羽鸟十年一度回巢的日子,届时它的伴生花才会盛开,我曾有幸得见,花开遍野,形同日暮,你若有兴趣,就去看看吧。” “好看吗?”谢书辞双目一亮。 楚归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随后垂眸淡笑,道:“风景固然好看,只可惜我无心欣赏。书辞,你若喜欢,我便不甚欢喜。” 话音刚落,一直垂眸静坐的谢安却将眉头皱了起来。 楚闻风也怔了一下。 谢书辞听他说起来,感觉这地方挺有意思的,于是问道:“在哪里啊?如果离得不远的话,我就带谢安去看看。” 楚归意道:“不远,离此地不过五日的路程,你与谢小公子明日出发,正好能在惊羽鸟回巢之前抵达天竺城,可在城中好好游玩几日。” 楚闻风神色复杂地看了谢书辞一眼,眼神中还隐隐带着几分郁闷,说话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天竺城是来往商人最多的一个城市,城中盛产胭脂水粉,据说天竺城就想一座包罗万象的妓坊,歌妓艺妓舞妓琴妓数不胜数,城里的花魁——洛仙玉更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比合欢宗的姐姐们还要好看吗?”谢书辞惊讶道。 楚闻风撇了他一眼,道:“我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 谢书辞立马看向楚归意,老实说,谢书辞真正见过的美人特别少,而且有小瞎子在身边之后,他总觉得遇到的每一个人不管男人女人都没有小瞎子好看。说不定就是小瞎子太好看了,才让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性取向出现了问题,说不定看到比小瞎子还好看的小姐姐,他就不会一想到谢安的裸。背就面红耳赤了。 见他看过来,楚归意无奈地说:“洛姑娘举止优雅顾盼生辉,叶长老不拘小节明艳动人,各有千秋罢了。” 谢书辞一听,更为感兴趣,忙对谢安说:“谢安,我们去天竺城看惊羽花吧!” 楚闻风皮笑肉不笑道:“你那是去看花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看花和看美人有什么冲突吗?美人似花知不知道吗?我都是抱着纯洁的目光去欣赏她们,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啊?” “你懂,你特别懂,你懂王。” 谢书辞:“……” 虽说都是自己说过的话,但是从楚闻风嘴里蹦出这么个超现代的词汇,还是让谢书辞有点不适应。 等他们闹完了,谢安才冷着脸甩下两个字“随你”,然后回了房间。 谢书辞念着他昨晚没睡好,与楚归意两人道别后,也回了房间。 “书辞,我与闻风午时后便离开了。” 临走前,楚归意对他道。 谢书辞愣了一下,“哦……那我到时候下来送你们走。” “好。” 谢书辞跟随谢安回了房间,他和杜平生吹了一晚上,早上其实是有点困的,听说楚归意他们午时过后就要离开,他心里有些酸胀,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了。 在他翻来覆去两次后,谢安道:“舍不得?” “啊……”谢书辞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谢安抿了抿唇,神色阴翳,“不见也罢。” 谢书辞叹了声气,两手枕在脑后,看着床幔,问道:“小瞎子,你说归意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喜欢,他就不甚欢喜?他不会是……” “他建议你去天竺城看惊羽花,自然希望你喜欢。” 谢书辞话音未落,就被谢安打断了。 谢书辞神色迷茫,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睡觉。” 还未及谢书辞细想,谢安侧过身,将手搭在谢书辞的腰上。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谢书辞一下子懵了,脑海里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瞬间消失不见。 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紧绷着全身肌肉,身体上所有的感官凝聚到谢安的手臂下,轻轻的,酥酥麻麻。 以往虽然与谢安同睡一榻,两人始终是泾渭分明的,谁也不碰谁。 谢书辞的睡相其实不怎么好,碰到热源就喜欢往上贴,怕影响谢安睡觉,所以故意离得远远的;谢安大概就是不习惯与人同床共枕。 有一天晚上,谢书辞半夜口渴,想越过谢安下床喝水,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他,立刻就被谢安掀翻在床头,四目相对的瞬间,谢安呼吸急促,让谢书辞以为下一刻他就该吃了自己。 谢书辞后来也想和他分床睡,但是他没敢……嗯……不是……也不是不敢,就是那什么……他们老是碰到危险,他怎么能让小瞎子一个人睡呢?!对吧。 可这一回,谢安主动碰到了他。 谢书辞明明只被他轻轻压着,却一动不敢动,他骨碌碌地睁着眼睛,悄悄往谢安脸上看了一眼。 后者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闭着双眼,呼吸均匀,一副即将入睡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快被憋死了,谢书辞放缓呼吸,闻到谢安身上淡淡的体香,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就像有火在烧似的。 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眼睛不自然地飘忽,一会儿在谢安眼睫上,一会儿在谢安的鼻翼间,一会儿在谢安的唇上…… 谢书辞猛地移开视线,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可没过片刻,他又忍不住看了回去,目光顺着谢安棱角分明的下巴向下移动,微微凸起的喉结,玉笛一般的锁骨,微微敞开的衣襟,一片雪白的胸膛…… 谢书辞!住眼! 谢书辞用手将眼睛捂了起来,防止自己继续乱看。 谢小辞你疯了吗?你是男人!小瞎子也是男人!他只是一个长得比其他人好看、让你特别有安全感、特别顺着你、特别听你话的男人!你怎么能偷、看、他! 小瞎子什么都不懂!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想想叶姐姐,想想合欢宗的姐姐们,她们不好看吗? 把你脑子里那些龌龊的想法都他妈给我丢掉! 冷静……冷静……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他最近一定是太累。 亲兄弟……亲兄弟…… 默念几遍后,谢书辞终于感觉沸腾的大脑有了降温。 他努力放平呼吸,将手放了下来,谢安呼吸均匀,没有被他惊动。 睡觉!睡觉!在梦里去拯救世界吧谢小辞! 谢书辞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再往谢安身上瞟,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周围刚安静了没多长时间,谢安搭在他腰上的手,忽然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将谢书辞往自己怀里钩了几分。 谢书辞身体一僵,还是不敢睁眼睛,他咬紧牙关,心想你这样我还睡不睡了? 于是谢书辞轻轻捏起谢安的手腕,再轻轻放回他身上,再轻轻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再轻轻地转过身,背对着谢安。 经历了这么一番动作,谢书辞砰砰乱跳的心终于逐渐恢复平静,周围稀薄的空气也变得舒畅起来。 可是他却无法发现,在他放松下来的同时,身后的谢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谢书辞贴在墙角,堪称面壁思过的睡姿,无声地扬起唇角。 第50章 (二合一) 谢书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他幽幽醒过来时, 感觉自己后背贴着一堵温暖的胸膛,他迷迷瞪瞪转了个身,看见谢安近在咫尺的脸,一下怔住了。 卧槽? 谢书辞揉搓眼睛的动作顿了下来, 他记得睡着之前不是这姿势啊? 不过这么沉沉地睡了一觉, 谢书辞脑子里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都没了, 他打着哈欠从谢安怀里往外退了几寸, 撑起上半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正是午时。 “再睡一会儿。” 谢安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 按住谢书辞的肩膀, 将他压了回去。 大概是久睡的缘故, 谢安的声色十分喑哑。 谢书辞上身跌入榻中,没急着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不行, 一会儿归意他们就走了。” 谢安抿了抿唇, “让他们走。” “大家都是朋友, 我得去送送他们。” “不。” “?” 总之, 谢书辞最后还是没起来,和谢安在房间里磨蹭了一柱香时间。 大堂中,楚闻风背着行李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楚归意。 “大师兄, 午时过了。”楚闻风嘟囔道。 楚归意轻轻顺着大王背后的毛发, 头也不抬地问:“书辞醒了吗?” “没有,要不然我去把他叫起来吧?” “不必。” 楚归意说了不必,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打算。 大王趴在桌上享受地眯起眼睛, 在楚归意的抚摸下, 不时地哼唧一声。 就这么静坐半柱香的时间, 谢书辞终于和谢安出了房间。 来到大堂,一见两人还没离开,谢书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楚闻风不客气道:“你怎么这么能睡?” “你醒了。”楚归意温笑道。 谢安听见两人的声音,却是脸色一冷,靠近的脚步都不由缓了几分。 “那还不是大师兄……”说着说着,楚闻风就没了声音,转而瞪了谢书辞一眼,活像谢书辞抢了他什么东西似的。 楚归意从桌边站了起来,对二人道:“既然你们醒了,那我与闻风便走了。” 大王听到谢书辞的声音,立刻从桌上跳了下来,跑到谢书辞脚边蹭来蹭去。 “我送你们到城门吧。”谢书辞道。 “好。”楚归意没拒绝,点头应下。 “谢安,你去吗?或者你先在客栈吃点东西。”谢书辞问道。 楚归意笑了笑,“谢小公子应是饿了,就不劳烦他一起相送。” 谢安弯腰将地上的大王提了起来,按在怀中,“去。” “嗷!” 他这个字咬得很重,莫名有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那走吧。” 四人一犬缓缓向城门靠近。 由于城中修士大多都在龙牙秘境中,白天的街道也不似往日的络绎不绝。 路上谢书辞买了点干粮让他们带着,不过修道之人半个来月水米不进也没关系,楚闻风还嫌累赘,楚归意就点头承了下来。 谢安还是如从前一般,即使可以说话,也不爱多爱话,将大王抱在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它的毛发。 大王安静的不得了,在他怀里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不多时,四人走到城门下。 与来时不同,驻守在城门边的弟子,已经变成了合欢宗的几位女弟子。 “书辞,止步于此吧。”楚归意回头对二人道。 谢书辞怔了怔,“好……”“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正要往前走时,发现谢安也并了上来,见状,谢书辞只得道:“归意,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也没有外人。” 楚归意失笑,颔首道:“你说得也对。” “我其实是想提醒你一下,万事万物,不可尽信。” 谢书辞摆手道:“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闻风挤兑道:“你心理年龄可没我大。” “闭嘴吧你!” 楚闻风耸了耸肩膀。 楚归意没再多言,“既然如此,我与闻风就告辞了。”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条微……”信。 谢书辞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发现楚闻风跟看猴子似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总之注意安全!”谢书辞脸皮多厚啊,鼓起眼睛就瞪了回去。 楚归意忍俊不禁地低下头,朝谢书辞拱手,“告辞。” 他停顿了一息,重复道:“告辞。” 谢书辞学着他的动作,大义凛然地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你是不是就会这一句?” “怎么了?这一句足以代表我的心情。” “行行行,你厉害,厉害行了吧。” “闻风,走吧。”楚归意打断了二人。 “走了。” “嗷!”灰灰! 谢书辞二人站在城门下,目送着两人逐渐走远。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谢书辞叹了声气,忽然朝前方喊道:“楚闻风!我之前说的那个游戏叫麻将,下回见面,我再教你玩!” 楚闻风身形怔了一下,随后回过身,朝谢书辞挥了挥手,然后竖了个中指,“下回我让你一局都赢不了!” “你可拉倒吧!” “别不信,毕竟我比你聪明。” “大师兄,你看他!又胡说八道!” 楚归意转过头来,双目含笑,唇瓣微动。 谢书辞看见后,目光滞了一下。 他说:“谢安不可尽信。” 看到这里,谢书辞不由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谢安。 后者神色淡淡,目光低暗。 清风徐徐,如同一双温柔的手。 今日吹的这道风,日后不会在吹。 风再来时,亦不会是今日的风。 “大师兄,你是不是……” 走得远了,楚闻风犹豫地问道。 楚归意脚步一顿,淡淡瞟了他一眼,没有表态。 楚闻风踌躇地看着他,却没敢继续问下去。 楚归意抬起头,看着天空风卷云舒,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声音不甚愉悦:“风过罢了。” 长风卷起一地沙尘,向前扑腾一下。 送走楚归意二人后,谢书辞打听一下前往天竺城的路线,顺便买了张舆图。 第二天一早,听说谢书辞要离开,店小二给他准备一包袱的吃食和小果子,让他路上解闷儿吃。 叶长萱等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他们要离开,自己抽不开身,就让门中弟子送来了一枚合欢宗的腰牌,谢书辞只要一亮出腰牌,别人就知道他是合欢宗护着的人,除了楚归意的腰牌,谢书辞又多了一根救命稻草,自然喜滋滋地收进了怀中。 邓长青估摸也听说了这事,急匆匆地派人过来又给谢书辞塞了一枚腰牌。 于是辰时过半,谢书辞就把在马厩里栓了好几天的仙鹤牵出来,打算上路了。 仙鹤这几天吃的都是满江堂为它准备的仙草,当谢书辞找到它时,它正在马厩里悠闲地蹬着蹄子,见谢书辞走过来,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他,估计是吃得太好,不想走了。 “走了,带你去天竺城看花。”谢书辞牵起缰绳,得到了仙鹤一口马气,险些没将他熏晕过去。 “靠!你想臭死我啊?等我天竺城还把你关马厩里面!” 谢书辞连拖带拽地把仙鹤牵了出去,来到门前,谢安和化成赤雪狼形态的大王就站在门外等他。 “走吧。” “嗯。” 天竺城处于汴州与纷州交接处,商路四通八达,一路上有不少来往的修士和百姓。 谢安骑着小白马,分明没有别的动作,来往的姑娘见了他,都得多看两眼。 有些大胆的女子,还会借机与谢安搭话。 谢书辞趴在大王毛茸茸的背上,嘟囔道:“长那么好看干什么啊!” 一路上也有来与谢书辞搭话的,通常一看他骑着头高大威猛的赤雪狼,就吓得不敢靠近了。 如此走了五日,路上的商贩与各地前来观赏美人与惊羽花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无一不是坐着精美的马车,只有谢书辞两人,一个骑着白马,衣袂飘飘;一个骑着赤雪狼,仰躺在宽阔狼背上看书。 “聚灵丹……”谢书辞背靠着大王的脑袋,迎着刺眼的阳光看着手中的册子。 “修道之人服用,可使灵力迅速恢复;凡人服用,可暂时替代金丹……” 这两天实在无聊,谢书辞把封神丹谱翻了一遍,里面记录的丹药品种实在太多了,他一时之间记不住,就把自己熟知的几个品种的丹药记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越是靠近天竺城,路上遇到的马车就越多。 由于谢安老是被搭讪,谢书辞经过某个小镇时,特意给他买了一顶斗笠戴上,谢安自然是听他的安排,整整戴了一路。 谢书辞将封神丹谱合拢,眯着眼睛去看旁边骑着马,慢悠悠跟在他身边的谢安。 那顶斗笠其实一点不影响美感,反而为小瞎子冷淡的气质添上了一笔神秘感。 最离谱一点就是,原来只有女子来搭讪,结果现在倒好,不仅来的女子变多了,其中居然还有不少男人! 男人! 谢书辞不知抱着什么心理,每当有男人上前搭话时,都会不自觉地观察谢安的表情,虽然只能透过面纱模模糊糊看一眼。 他就是想知道,谢安会不会讨厌男人。 “呦,小公子去天竺城吗?” 谢书辞刚还这么想着,就看到谢安左边慢慢驶来一辆马车,车帘一掀开,一个穿着锦衣、吊儿郎当的男人就搭起了话。 这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谢书辞从大王背上坐起来,刚想找个理由拒绝他,又突然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前几次没看太清楚,谢书辞还不知道谢安对男人是个什么意思呢…… 当然!当然,谢书辞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谢安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他没关系,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纯粹的好奇。 仅此而已! 于是谢书辞什么也没说,装作漠不关心地看着前方,实则注意力全在谢安和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身上。 谢安握着缰绳,斗笠下的脸往男人方向偏了些,波澜不惊地应道:“嗯。” 谢安态度不冷不热,说不上讨厌,但是和女子来搭话时并无不同。 男人并未因谢安的态度退缩,一只纤纤玉手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到他嘴边,他低头将葡萄叼了过去,含糊道:“我马车宽,小公子可愿上来坐坐?” 居然还有姐姐喂他吃葡萄?! 卧槽! 这逼活脱脱的就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啊! 一边有美人在怀,一边还勾搭谢安?男女不忌啊这人! 小瞎子你千万别傻,要是跟这种人扯上关系,迟早有一天得被吃干抹净。 谁知谢安听了并未立马拒绝,而是转头面向谢书辞的方向,似乎在询问谢书辞的意见。 这么说来,谢安其实不讨厌男人? 啊……不对,谢安还小呢!他又不像自己,生活在互联网时代,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他肯定没往别的方向想…… 不、不是? 谢小辞!你他妈想哪方面去了? 你怎么回事啊?!脑子抽了是不是?想什么呢你! 谢书辞狠狠揉了把脸,对马车中的男人说:“不好意思,我们就喜欢这样的,透气。” 男人:“……” 男人瞟了谢书辞一眼,“行吧。” 男人放下了车帘,马车越过两人渐渐走远了。 等人离开后,谢书辞立马摆出一副家长的架势,对谢安说:“谢安,以后遇到这种不怀好意的人,一定要第一时间拒绝知道吗?” 谢安疑惑道:“不怀好意?” 谢小辞你看看你看看,小瞎子连人家不怀好意都没看出来,你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什么啊! 完了,谢书辞觉得自己真的魔怔了…… “就……反正像这种不认识的人,你一定不能跟人家走,最好立马拒绝!呃,可以拒绝得委婉一点儿,免得让人记恨,知道吗?”谢书辞道。 面纱下的谢安似乎无声地笑了一下,说:“嗯,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天竺城。 由于天竺城位于两州交界线上,又是一座商业发达的大城镇,且是凡人经常聚集的地方,所以附近的一个国家派了官兵驻守此地。有了两千年前楚夜照的教训,几乎没有修道之人会在这里闹事,所以天竺城内虽然鱼龙混杂,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乱子。 城中毕竟多是普通人,谢书辞便让大王变回了小狗模样,与谢安牵着仙鹤走在人群中。 “好香啊!”谢书辞拱了拱鼻子,感叹道。 大王趴在仙鹤背上,也拱了拱狗鼻子,非常赞同谢书辞的话。 “嗷!” “哇!有蝴蝶和蜜蜂!” 谢书辞踮起脚尖,看到天空中飞过一队粉粉红红的蝴蝶,后面跟着一群嗡嗡的小蜜蜂,像它们的保镖一样,从众人头顶掠过,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人类。 城中其他人显然已经见怪不怪,只有谢书辞和大王像刚进城的土包子似的,指着那群翅膀闪闪的蝴蝶,“好漂亮!那只翅膀是红色的!它们还有队形!” “嗷嗷嗷!” 好漂酿啊!在宝宝的老家,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蝶蝶! “兔子!兔子!小兔子!” 谢书辞指着路边快速掠过的几道小声音尖叫道。 “嗷嗷?” 兔纸?兔纸在哪里?宝宝要看兔纸! “公子,是第一次来天竺城吗?” 一位卖胭脂水粉的老大娘主动向两人搭话。 谢书辞凑到小摊上嗅了嗅,好香啊,最主要的是香而不腻,回味幽长。 “对啊。”谢书辞应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兔子,我没看错吧?” 兴许是见谢书辞生得乖巧,老大娘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你没看错,我们天竺城呀,不止有蝴蝶蜜蜂和小兔子,周围这些地方流浪的小动物都喜欢来咱们天竺城,我们天生就喜欢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世世代代和它们和平共处。你要是多待几天,还能看到更多形形色色的小动物。” “真的啊?是不是也能看到许多像大姐您一样热情大方又好客的女子呀?”谢书辞不仅长得乖巧,说的话那也叫一个甜。老大娘虽然看起来年过半百,但心态并不受年龄裹挟,穿着漂漂亮亮颜色鲜艳的华服,化着美美的妆容,额间甚至点了一朵花钿。 “是是是……”大娘下意识点头附和,接着反应过来谢书辞在说什么,神情错愕一瞬,被夸得又高兴又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你这……你这孩子……嘴怎么这么甜,这我……我怎么好意思坑你……啊不是,我怎么好意思卖你东西呢!” 谢书辞:“……” 喂,你是不是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此时,谢安牵着仙鹤走到他身后。 “谢书辞,这里人多,别乱跑。”谢安提醒道。 大约是因为在落坊城时,谢书辞一个劲儿往前蹿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谢书辞摆了摆手,“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哟,这位小公子。”老大娘一见到谢安,眼珠子都快跳出来,凭她几十年来对于美的敏锐直觉,就算面前这位小公子不露面,单从一身气质与声音来看,绝对是万中无一绝世大美人啊! “小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年芳几何?可有婚配?琴棋书画可会?不会也没关系。想不想留在天竺城?大娘我知道又一个路子,不仅包吃包住,轻松无压力,每个月还有五十两的俸禄,不卖身只卖艺……” “停停停!打住!” 谢书辞越听越玄乎,赶紧打断了老大娘。 “大姐,你搞传。销呢?”谢书辞一个侧身横在谢安面前。 大王隐隐约约听懂老大娘的意思,是要把跌跌身边这个危险的人类卖了!好机会呀!跌跌快卖了他!有了钱钱窝就能吃肉肉了! “嗷嗷!嗷!” 卖!卖! 大王在仙鹤背上蹦了两下,仙鹤被气得险些一个喷嚏把它丢下去。 “哎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莞花楼知道吗?就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洛仙玉所在的天下第一青楼,她们最近在招艺妓……” “搞了半天你就是个星探?不去不去,我家谢安还小,你别打他的歪主意!”谢书辞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 谢安十分享受谢书辞维护自己的过程,始终站在谢书辞身后,不发一言。 只是,每当来往路人将视线好奇地投向谢书辞时,谢安便会上前一步,替谢书辞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 老大娘被拒后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压低声音对谢书辞说:“进入莞花楼,就有机会见到天下第一美人洛仙玉哦!你要明白,天竺城里的哪一个外来人不想见见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你要是让他跟我去莞花楼,运气好你立马就能看见……” 天下第一美人? 谢书辞真的挺想见见那位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他也想顺便纠正一下,自己最近变得越来越龌龊的思想。 老大娘贼有眼力见,看到谢书辞神色松动,趁热打铁道:“而且,去了也不一定会被选上。” 谢书辞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家谢安怎么可能选不上?” “是是是。”老大娘忙附和道,谢书辞这种毛头小子最好拿捏,顺着他的喜好说就行了,“小公子一看就不简单,绝对能被选上,不过选上了也没关系,莞花楼又不会签什么卖身契,所有艺妓都是心甘情愿留在楼里面,小公子要是不愿意了,随时都可以离开,绝对没人拦着。” 听老大娘这么说,谢书辞不禁犹豫起来。 要是让谢安去莞花楼试试,说不定他们就能见到天下第一美人,谢书辞魔怔了的脑子也能恢复正常,他们可以看完了就找借口离开,好像也不怎么亏。 然而谢书辞想得越认真,他身后谢安斗笠下的脸色就越阴沉。 谢书辞想了片刻,再加上老大娘的三寸不烂之舌给他吹耳边风,真就把谢书辞吹得动摇了。 他迟疑地回过头,看着面纱下看不清神色的谢安,试探道:“谢安,要不,咱去试试?” 谢安呼吸一沉,绷着唇线一言不发。 由于看不清他的神色,谢书辞一只手撩开面纱,老大娘一见,立刻把脑袋凑过来,想看看谢安面纱下的容貌。 “啪!” 谢安毫不留情地拍掉了谢书辞作乱的手。 他这一巴掌没留一点力,谢书辞手背都被他打红了。 “咱就去试试,顺便看看天下第一美人嘛,你难道不想看吗?” 谢书辞说完这话,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开口解释时,谢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分明是个瞎子,谢书辞却不由地感到了心虚。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安二话没说,把缰绳往谢书辞手里一塞,转身就往人群里走去。 “嗷嗷!” 跌跌干得漂亮!把他赶走!宝宝可以保护你! 大王吐着舌头,一脸的幸灾乐祸。 谢书辞可被吓坏了,见他一声不吭地往人群里走,这要是走丢了,他上哪儿找去啊! “大娘,先帮我拿着!” “诶……公子……” 谢书辞顾不得那么多,把仙鹤扔给老大娘就大步追了过去。 “谢安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随口说说……” 谢书辞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好不容易抓到了谢安的手臂。 谢安似乎是气极了,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谢书辞没有办法,只好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死活不撒手,“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想去看看洛仙玉,没有别的意思……” 谢安原本已经停下了脚步,听见这话,似乎更加生气,伸手就要解腰上的铃铛,要把它还给谢书辞。 谢书辞一见,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无措,连忙按住他的手,他们在这边拉拉扯扯已经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谢书辞拉着谢安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把谢安往墙上一抵,双腿分开将谢安卡在中间,还紧紧抓着他的手,生怕他把铃铛解了下来。 谢安偏开头,“让开。” “不让!你能不能听我解释呀?” 谢安不想跟他说话,抬手想将谢书辞推开。 谢书辞现在哪能让他推开啊,但是谢安力气又大,他没办法,为了控制住谢安,他只好半个身子都压在谢安身上。 “我就是……我就是好奇嘛,就是想去看看,没有别的意思,你先别生气嘛。” 谢书辞没有意识到,他和谢安现在的姿势有多亲密,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哄谢安。 说起来也怪了,谢安平时看起来多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啊,怎么一生气就爱耍小性子? 虽然他耍小性子,谢书辞一点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挺喜欢的…… 谢安大约气得不轻,胸膛微微起伏着,喘息也变得不再均匀。 “她好看,你去看。” 第51章 (二合一) “不看!不看!我不看!” 谢书辞将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 仰头看着小瞎子。 薄薄的轻纱垂在谢书辞脸上,透过缝隙看到面纱后谢安紧紧绷起的唇线。 “你不愿意咱们就不去,行不行?” 感觉谢安挣扎的动作静止下来, 谢书辞双手抱住他的腰, 挂在他身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行不行嘛……”见他不说话, 谢书辞晃了晃身体,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和行为有多娇憨。 谢安一手箍住他的腰, 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进几分, 神色也有所缓和, 问道:“为何想见洛仙玉?” 谢书辞松了口气,老老实实说:“她是传说中的大美人啊, 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好看。” 顺便纠正一下自己越发龌龊的思想。 “没有别的意思?”谢安问。 “没有啊。”谢书辞摇了摇头,他忽然又反应过来, 惊讶道:“你不会以为我喜欢她吧?” 谢安没说话, 却是将扣在谢书辞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谢书辞此刻才意识到, 自己和谢安的姿势有多么的亲密,他搂着谢安的腰, 像个小姑娘似的趴在他怀里,谢安则扣着他的腰,将他箍在自己怀里……这个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在……调情…… 调情? 谢书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他浑身一激灵, 忙松开了抱着谢安的手, 抵着他的胸膛, 红着脸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草!谢小辞!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谢安倒也没挽留, 见谢书辞主动拉开距离,就顺势松开了手。 你看吧!还误导小瞎子跟你做这么亲密的事!谢小辞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完了完了,谢小辞你真的完了,你是中毒了啊! “你喜欢她?” 谢安仿佛丝毫不知道谢书辞慌乱的内心世界,波澜不惊地问道。 虽然知道谢安看不见,谢书辞还是心虚地低下头,用手碰了碰自己的滚烫的脸颊,嗫嚅道:“没有啊,我都没见过她,就是有一点点好奇而已。” 闻言,谢安没再说什么。 谢书辞抬起头瞄了他一眼,低声埋怨道:“以后,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走啊。” 谢安低头正了正自己被扯乱的衣服,又恢复了一派的冷静自持,说:“不能。” 谢书辞:“……” 说完,他步履稳健地走出了小巷子。 谢书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被他拿捏了,从小瞎子看似平静冷淡的外表下,捕捉到了一丝邪恶的因子。 关键的问题在于,谢书辞不争气地发现,总算看到了谢安性格上的邪恶因子,他居然!一丁点!都不觉得!讨厌! 靠!谢小辞你现在的心理实在是太奇怪了啊! 于是谢书辞一边自省,一边幽怨地盯着小瞎子的背影,开始思考,或许他以为楚楚可怜的小瞎子其实一点都不楚楚可怜,就像楚归意说的那样…… 想起楚归意临走前说的话,谢书辞神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什么叫做“谢安不可尽信”? 小瞎子明明也没伤害过他们啊。 老大娘摊前,大王满心欢喜翘首以待,结果没等到谢书辞独自一人回来,居然看到气冲冲离开的谢安风轻云淡地走了回来,后面则跟着一个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谢书辞。 “嗷?” 发生了咩呀? “两位公子,考虑得怎么样了?”老大娘笑得一脸褶子,越看谢安越是喜欢。 谢安理也没理她,大手将马背上大失所望的小恶犬提溜进了怀中。“嗷嗷!” 糟了!幸灾乐祸被发现了! 大王这回没敢乱动,乖巧地趴在谢安怀里,四只脚脚放在该放的地方,不乱叫也不乱动,生怕这个人类徒手掐死自己。 谢书辞回过神来,看见老大娘不怀好意地看着谢安,忙道:“别打他的注意,我才不会把他送到莞花楼里去。” 老大娘一听,失望地叹息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谢书辞也由衷地叹息道。 花魁毕竟不是一般的人物,错过这个机会,谢书辞估计没什么机会见到她,也没什么机会纠正自己思想。 “等等……”谢书辞脑中灵光一现。 老大娘和谢安被他吼得同时一怔。 “干什么?”老大娘疑惑道。 谢书辞抓起摊前的一把小铜镜,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然后指着自己,对老大娘说:“大姐,你瞅瞅我,我模样也不错,换我去行不?” 谢安唇一抿,“……” 闻言,老大娘盯着谢书辞看了两眼,“你啊,模样确实也不错,白白嫩嫩,眼睛也水灵灵的,笑起来这俩酒窝特别招人疼……莞花楼好像没有你这类型的小倌,乖乖巧巧倒也不错。” “对吧对吧!”谢书辞一把抓住老大娘的手,“大姐,让我去试试吧!” 老大娘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特长吗?” “我?我唱歌还不错,绝对是你们没听过的曲子。” “整两句听听?” “现在啊?”谢书辞左右看了看,他们正处闹市中,头顶蝴蝶相拥,身边花团锦簇,路人来往不断,又加上小瞎子外貌相当卓越,路边上有几位女子正眼巴巴地看着这边。 但这些对于二十一世界五(er)好(bi)青年谢书辞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他没别的本事,就是社牛,脸皮比一般人厚。 “咳咳……”谢书辞清了清嗓子,“等一下啊,等我开开桑。” “谢、书、辞!” 谢安绷着脸,一字一顿地喊道,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谢书辞脸顿时一垮,“我自己去也不行啊?” 谢安咬着牙,把大王随手往地上一扔,把谢书辞那颗策马奔腾的心拉回来,冷声道:“你有叶长萱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天竺城所有青、楼。” 说到最后两个字,谢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啊?是这样吗?”谢书辞迷茫地看向老大娘。 结果老大娘一听,立刻换了一副姿态,恭恭敬敬地朝谢书辞二人弯了弯腰,正色道:“二位原来是合欢宗叶姑娘的朋友,老身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 见状,谢书辞更加迷茫,“这是什么个意思?” 老大娘解释道:“叶姑娘在进入合欢宗之前,曾是天竺城的上一任花魁,多得城中百姓爱戴,凡是来城中佩戴合欢宗令牌者,皆为天竺城的贵客。公子,可否借令牌一看?” “哦……”尽管有点不明所以,谢书辞还是把合欢宗的令牌拿了出来。 他没想到啊,叶长萱和天竺城的渊源那么深,居然还当过什么花魁? 合欢宗的令牌是玉制,颜色非常之鲜艳,像是把许多五颜六色的花瓣融合在了起来,每一块令牌上面的色块都是不同的。 老大娘将令牌拿到手中,仔细端详片刻,叹了声气道:“果真是合欢宗的令牌。” 随后,她将令牌还给了谢书辞。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谢书辞接过后问道:“有了这块令牌,我就能在城里横着走了?” 老大娘失笑:“你想飞檐走壁也没人管你。” 告别老大娘后,谢书辞将令牌系在腰上,昂首挺胸行走在人群中。 他这人没什么本事都爱瞎得瑟,更别说此时身上揣着一枚“畅通无阻卡”,要是有尾巴的话,他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事情也如老大娘说得那样,但凡谢书辞经过的地方,看见他腰间令牌的原住民都会朝他们投来善意的目光。 “谢安,你怎么知道啊?” 谢安语气不怎么好:“听说。” 谢书辞叹息道:“没想到你还挺博学多闻的。” “嗯。” 见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谢书辞撞了撞他的肩膀,“还生气呢?我不是没让你去吗。” 谢安淡淡道:“没生气,为了见一位女子,情愿将自己卖去青楼,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对哦,忘了。 小瞎子是古人来着,他肯定和谢书辞想象中的一样,封。建传统,不太能接受特殊行业。就像艺妓,在谢书辞看来,艺妓也是一种普通的职业,琴棋书画,靠自己本事吃饭。 “大娘不都说了嘛,卖艺不卖身。” 谁知谢安冷冷一笑:“有求于人叫大姐,现在叫大娘。” “……” 有求于人可不得嘴甜不点嘛! “好了,别生气了,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洗洗身子换身衣服,然后……” “然后去见洛仙玉。” 谢书辞:“……” 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在你不能说话之前,我居然以为你是一个清冷疏离不问世事的男人,我简直错得太离谱了! 然而他们转了好几圈,没有见到一家普通客栈,城内几乎所有能够住人的地方,都是青楼。 最后别无办法,谢书辞只好挑了一家看上去没有那么夸张、风格淡雅的青楼住了进去。 “这位客官,几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还是来放松放松?”店小二一见两人,立刻热情地凑了上来。 “住店,要一间……”谢书辞脱口而出的话顿住了。 他感觉,以自己目前这个胡思乱想的脑袋,晚上不适合跟谢安住在一起,更别说还是睡一张床上! 于是谢书辞的声音,硬生生地拐了个弯,“……一间上房和相邻的另一间上房。” “好嘞,两位请跟我来。” 店小二让其他人把仙鹤牵去了马厩,随后领谢书辞两人一犬往阁楼上走。 期间,路过了中央大堂。 大堂周围坠着几张紫色帷幔,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景象,歌舞升平,欢声笑语。 “两位闲暇时也可到堂中休息,晚些时候会有艺妓为众人献舞。我见公子是合欢宗的客人,小的一定会为两位安排上座。” “谢了啊。” 不多时,店小二领着两人来到门前。 “两位的房间就在这里,要是有什么需要,摇摇窗外的风铃,小的会立刻派人过来。”店小二委身道。 “这么方便?行,麻烦烧点热水,我们要沐浴。” “好的,两位请到房中休息,稍等片刻。” 说完,店小二转身离开。 谢书辞走到其中一扇门前,手抵在门上,犹豫了片刻,这么突然就觉得分房睡,小瞎子会不会不习惯?要不要先解释一下?说自己睡相其实很差?上次都睡他怀里去了。 就在谢书辞胡思乱想的时候,谢安一言不发地抱着大王走上前,径直走到另一扇门前,推开门后二话不说走进房中,还立刻关上了房门。 原本对于分房非常愧疚的谢书辞:“……” 靠! 谢书辞磨了磨牙,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然后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小瞎子,没良心!”谢书辞指着隔壁的墙,低声骂道。 谢书辞转身把行李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虽然是自己不经过谢安同意要分房睡,但是他也太果断了吧?居然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就走了? 在房中兀自气了半晌,门外响起敲门声,谢书辞以为是店小二送热水来了,“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随便放着就行……谢安?” 一见来人是谢安,谢书辞立刻换了副表情,“你来干什么?我要休息了。” 他的语气不可谓不生硬。 谢安已经取下了斗笠,他不紧不慢走进房间,转身将门关上,波澜不惊道:“我也要休息。” 边说着,他慢慢朝谢书辞走了过来。 “你也要休息?那你回……”房间啊! 谢书辞没把最后三个字说出来,他看了看谢安泰然自若的表情,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你……”谢书辞疑惑地看着他,怀疑谢安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迟疑道:“你不会以为,我单独给大王开了一间房吧?” 谢安朝他看来,神色困惑:“难道不是?” “……” 谢书辞看着谢安认真的表情,哑然无声。 “我,”谢书辞指了指自己,“给一条狗,开房?” “?”谢安不解。 谢书辞看着他的样子如鲠在喉,心理顿时什么怨气都没有了,他还以为小瞎子这么果断呢,原来是把大王送回了房间…… 仿佛从谢书辞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谢安脸色微沉,“不是?” “……” 谢书辞悻悻地低下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谢安,自己是打算跟他分房睡。 这回,谢安从他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 谢安垂下长长的眼睫,微微抿起了唇,神色没落了些,“我打扰你了,是吗。” 看着小瞎子黯然神伤的模样,谢书辞“没有”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他咬咬牙忍了下去。 不行啊,不能心软啊! 谢小辞在没有摆正心态之前,你怎么敢和小瞎子睡一张床啊! 于是谢书辞硬起心肠,说:“大王特别粘我着,没有我它睡不着,一张床咱仨又睡不下。” 言下之意就是,我得跟那条狗睡,房间是给你开的。 闻言,谢安低下头,牙关紧了一下,“好。” 谢安起身回了房间,片刻后,大王高高兴兴地蹿进了他的房间,隔壁房门“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听见那一声关门巨响,谢书辞心脏跟着抖了一抖。 谢书辞叹了声气,把大王抱了起来。 大王在他怀里蹭了又蹭,开心的不得了。 谢书辞坐在桌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房门,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大王的毛,想起谢安把大王送回房间就立刻来找自己,还以为房间是给大王的,结果还被自己赶走了,谢书辞不知怎的,就有点心疼。 他有点后悔了,想把谢安叫回来。 “可是不行啊。”谢书辞叹息道,低头看向怀里无忧无虑,只知道傻乐的大王,呢喃道:“万一我不小心脑子又抽了……” 谢书辞长长地叹了声气,把狗子抱到眼前来,“大王,你说人为什么这么奇怪啊?我明明不喜欢男人,为什么在他面前,脑子里总是冒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呢?” 大王不明白他的意思,歪了歪脑袋,表示疑惑。 谢书辞又叹了声气,“你就是条狗,我跟你说有什么用。” 能早点见到洛仙玉就好了,快把他从魔怔里揪出来吧!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瞎子了!不久后,店小二派人给他们送来了浴桶和热水。 谢书辞坐进浴桶里,房间布满暖暖的水蒸气,大王趴在地上睡着了,房间里无比安静。 正是因为房间太过安静,他竟然隐约听见了从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的水流声。 小瞎子大概正在沐浴。 谢书辞披散着头发趴在浴桶边,轻轻用指尖撩拨着水面,水雾将他的眼睛熏得明亮了些,水珠顺着他手臂的肌肉纹理滑落。 隔壁的水流声不知何时消失了,谢书辞不禁又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除了叹气什么都不会了。 他兴许真的是疯了。 “笃——” 房门忽然被敲响。 谢书辞在屏风后,有气无力地问:“是谁啊?” 片刻后,谢安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我。” 谢书辞一惊,立刻从水中坐了起来,“有、有什么事吗?” 谁知门外沉默片刻,问道:“没事不能找你?”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安却没有听他解释,轻描淡写地掠过了这个话题,说道:“换洗衣物在你房间。” “哦,你进来吧。” 谢书辞重新坐回水中,背靠浴桶,他泡了有一会儿,水温都已经降下来了。 谢安推门而入,谢书辞在屏风后,只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衣角……不,等等! 小瞎子刚洗完澡,他又没带换洗衣物,那他现在穿的是什么?! 谢书辞坐直身体,透过屏风隐约看到了谢安的身影,同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不会随便披了件外衣就出来了吧? 想到这里,谢书辞不禁皱紧了眉头,他小心翼翼地从浴桶里跨出来,放轻脚步走到屏风边。 其实他大可以穿上衣服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可架不住谢书辞自己心虚啊。 他用灵力将自己包裹起来,确保不会被谢安发现。 谢书辞趴在屏风上,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朝外面看了一眼。 谢安果真披着一见白色外衣,由于身上水珠并未擦干,所以将后背的衣料打湿,衣服下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谢书辞呼吸一滞,赶紧捂住眼睛,不敢再继续看下去,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地方。 可惜他捂眼睛的动作太大,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屏风,谁想那屏风这么不争气,竟然直直朝前倒了下去! “卧……”谢书辞手忙脚乱地想接住屏风,可是太晚了,屏风“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谢书辞全身一僵:“……” 听见忽然发出的响声,谢安敏锐地转过身来。 他松松垮垮地穿着外衣,只用腰带轻轻束了一下,大开的衣襟将一片精壮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他发梢带着一丝湿气,贴在白皙的锁骨上,像在宣纸上不经意落下了一笔墨渍。 谢书辞脸颊顿时烧了起来,赶紧背对着谢安。 大王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谢书辞赤条条地站在房中。 “嗷?” 跌跌? “嗷嗷?” 你肿么不穿衣服? “谢书辞?” 身后传来谢安疑惑的声音。 谢书辞咬紧了牙关,剧烈的心跳让他整个人连同头皮都在发麻。 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一些,说:“那什么,出来得太急,摔了一跤。” “摔了?” 谁知,谢安一听脸色瞬变,放下手中的衣物,大步朝谢书辞走了过来。 “别、别过来!”谢书辞喊道。 谢安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谢书辞添了一句,说:“我没事,你在房间里把衣服换了再回去吧。” 一边说着,谢书辞捡起一件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虽然小瞎子看不见,但谢书辞自己心里有鬼,在谢安面前,他不敢在肆无忌惮了。 谢安眸光一暗,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光芒,“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谢书辞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喑哑。 谢书辞不禁道:“你快把衣服穿好,别着了凉。” “嗯。” 于是谢书辞扶起屏风,又把自己泡回了水里。 他闭上眼睛,听着房间里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他甚至能通过衣料摩擦声来判断谢安穿衣的姿势、穿到第几件了。 但是,谢书辞发现,他除了脸颊发烫,心跳加速,脑子里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他只是有点享受谢安在身边的感觉,只要想起谢安与他只有几步之隔,他就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多时,谢安穿戴整齐,这期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大王似乎也察觉到两人不同寻常的气氛,趴在木桶边,好奇地盯着谢书辞看。 跌跌脸肿么这么红吖?好想亲亲哦。 谢安把打湿的衣物叠起来,动作慢条斯理,似乎在刻意给谢书辞创造开口说话的机会。 谢书辞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就这么硬生生地拖到了最后一刻。 谢安牙关紧了又紧,拿起衣服就往外走,走到屏风前,他脚步又顿了下来,停顿片刻,问道:“摔疼了吗?” “啊?”谢书辞怔愣地睁开眼睛,心脏像是被羽毛拨过,酥酥麻麻,说不出的感觉。 谢安耐心地重复道:“摔疼了吗?可要去医馆?” 谢书辞回过神来,他垂下眼帘,神色有些复杂,身体慢慢下滑,将自己半个脑袋没入水中,闷声道:“没有,不用……” 谢安沉默片刻,“好。”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房间。 谢书辞听着关门声,慢慢把自己浸入水中。 不要这样嘛…… 再这样下去,铁骨铮铮谢小辞真的要弯了。 第52章 (二合一) 谢书辞原本打算沐浴后带小瞎子和大王出去转转, 结果他一放松下来就懒得动弹了。 赶了几日的路,他虽然在大王背上睡得还算不错,但终归跟床没法比。 再加上自己混混沌沌的心情, 以及乱成一锅粥的脑子,谢书辞还是决定先休息一晚再说。 傍晚, 谢书辞摇了摇窗外的风铃,风铃垂着长长的流苏, 不一会儿, 店小二就敲响了谢书辞的房门。 “客官,有什么吩咐?” 谢书辞道:“我饿了, 有什么吃的吗?” “当然有, 客官是在楼下用膳,还是小的给您送到房里来?” 谢书辞打了个哈欠, 说:“你们随便做一点, 送房间里来吧, 我懒得走了。对了,给我隔壁这屋也送点……算了,一会儿你问问他想吃什么吧。” “好的, 小的明白了。” 谢书辞关上门, 听见店小二敲响了谢安的房门。 不多时,房间响起一阵铃铛声,随后门就被打开了。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但是楼下琴声阵阵, 谢书辞没有听清, 也不知道谢安说了什么, 店小二应了声好, 就离开了。 “嗷!” 大王跑到谢书辞脚边求抱抱, 谢书辞弯腰将它抱了起来。 一柱香之后,店小二再次敲响了谢书辞的房门。 谢书辞打开门,店小二端着托盘走进房中,将几盘菜放在桌上,谢书辞看了一眼,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 “客官,这里有一瓶药膏,您若是摔着哪儿了,用它涂抹在伤口处,不消片刻就能恢复。”店小二道。 谢书辞一怔,问道:“谁让你送来的?” 店小二避而不答,“客官请慢用,有什么需要的再叫小的。” 说完,店小二就退出房间,并带上了房门,然后走到了谢安的门前,两人交流了两句话,店小二就离开了。 谢书辞怔怔地看着一桌自己爱吃的菜色,以及桌边的白色小瓷瓶,心脏酸酸胀胀,除了小瞎子,谁还会让店小二送药来啊。 “谢小辞啊谢小辞,你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在这儿别别扭扭,还让人家担心。” 谢书辞低头嘟囔道,他鼻尖有些发酸,闷闷不乐。 好烦啊,明明之前跟小瞎子在一起他特别自然,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他一定要快点把自己的心态摆正! “嗷……” 大王敏锐地察觉到了谢书辞低落的情绪,睁着明亮的眼睛,轻轻将爪子覆盖在谢书辞的手背上,像是在安慰一般。 入夜后,谢书辞也不想去看中央大堂美人献舞,就抱着大王躺在榻上,睁着眼睛思考人生。 大王在他怀里睡得香甜,无忧无虑的睡姿看得谢书辞羡慕极了,他曾经也是这么无忧无虑,做人好难啊,要是他也可以化形,可以变成狗狗就好了,小瞎子还喜欢狗狗呢,老是抱着大王不撒手,还不让自己抱。 想到这里,谢书辞心里的气无处撒,磨了磨牙,悄悄揪掉了大王的一根毛。 不知不觉间,客栈里的管弦声停止了,谢书辞看向窗外的天色,月亮悬悬地挂在漆黑的天空,周围只有七八颗闪烁的星星,它看起来那么的孤独。 “唉。”谢书辞叹了声气,不知道小瞎子睡着了没有。 前几天在落坊城的时候,自己和杜平生聊了一晚上,留他一个人在房间他就没睡好,不知道今天他睡不睡得着,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小瞎子明明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居然会不敢一个人睡觉……谢书辞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容又僵住了。 不是…… 谢书辞十分懊恼,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小瞎子小瞎子,满脑子都是小瞎子,你中毒了啊你?他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睡觉还不会吗?用得着你操心?” 睡觉! 谢书辞愤愤地闭上眼睛,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自己就恢复正常了! 兴许是担心影响客人休息,夜间客栈里并无任何声响,在幽静的环境中,谢书辞明明感觉自己很疲惫,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甚至因为太过安静,居然听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传来的铃铛声。 铃铛声微弱,并非一直摇晃,而更像是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断断续续地响起来。 小瞎子果然没睡着。 谢书辞想给自己一巴掌,他自己心里别扭,干嘛要折磨小瞎子呢?折磨折磨自己不得了? 可到底,他还是不敢跟谢安共处一室,他不是不想,关键是,他真他妈不敢啊! 就这么熬到了天亮,谢书辞迷迷瞪瞪睡了一个时辰,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嗷!” 大王这一晚上睡得可舒服了,一大早就舔了谢书辞一脸口水。 “噗!”谢书辞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先把这小家伙推了下去,紧接着抹了抹脸,坐起来身来。 “谁啊,一大早的。”谢书辞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子,睁着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去开门。 谢书辞打着哈欠拉开门,就看见门外笔挺地站着一个他念了整整一夜的小瞎子。 “谢、谢安?” 大早上睁开眼睛就看到谢安,谢书辞直接都懵了,他睡着之前思考该怎么去见他呢,结果他就一声不响地凑上来了。 “醒了吗?”谢安轻声问道。 他的语气和神情看起来都和平常一样,也不像是熬了夜的感觉。 “醒、醒了啊。”谢书辞看着他,目光有些呆滞。 靠!怎么谢安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昨天那个氛围,他还以为他们俩……算是冷战了呢! 合着昨晚就自己一个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啊!这算什么啊! 谢安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跟他分房睡嘛! 谢书辞闷闷不乐地低下头,转身走回了房中。 谢安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顺便关上了房门。 “昨夜睡得好吗?”谢安问道。 “好,怎么不好。”谢书辞有气无力地说,然后一头栽进了床榻。 “嗷嗷!”大王趴在谢书辞身边,一个劲儿地冲谢安叫唤。 窝和跌跌睡得特别好! 谢安神色淡淡,微微颔首,道:“那就好,洗漱一下,去吃饭吧。” 看到谢安这么坦率且一如往常,谢书辞忽然觉得纠结了一晚上的自己就是傻缺! 反正谢安也不会介意和他分开,那他纠结个屁啊,只要不和谢安睡一张床,他肯定迟早得把脑子里的傻逼念头丢出去。 “好。” 想到这里,谢书辞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他身为修道之人,一晚上没睡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吃完了咱们去城里逛逛。” “嗯。” “嗷!” 洗漱后,两人一犬来到了前堂,让店小二上了些早点。 吃饭的间隙,中央大堂又响起了琴声,不少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在大堂里穿梭,看起来好不热闹。 谢书辞注意力转移得快,一会儿功夫就将烦恼抛之脑后,三两口吃完了东西,就带两人出了门。 这回谢书辞没让小瞎子戴斗笠,因为从来就没达到过他想要的效果,还适得其反了。 “好多人啊。” 看着长街两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谢书辞由衷地发出感叹。 大概是因为土壤的缘故,天竺城里的花朵十分茂盛,颜色也极其鲜艳,建筑物更是和普通城镇不同,花卉将地面和墙面染成五颜六色,天空白云万朵,人们衣着大胆,动物三两成群,像是一座存在于幻想中,在花簇中建成的小镇。 而且天竺城中不仅仅是风景美,放眼望去,无论老女老少,都是个顶个的好看。 而在美貌宛如百花齐放的天竺城中,谢安自身的光芒丝毫没有被淹没,他淡漠出尘的气质,在世间姹紫嫣红的色彩中,是独一的一抹纯粹圣洁的白色,自然格外地惹眼。 “紫色的蝴蝶!好好看啊!”谢书辞指着头顶一排翩翩飞过的蝴蝶,惊叹道。 大王扒拉着他的衣角,使劲往上蹦,“嗷!” 窝也要看! 谢安始终安静地跟在他身边,对于周围好奇的目光,不甚在意。 “公子,你摘下一朵花放在手心,它们会飞过来哦。”一个年轻的女子对谢书辞说道。 “是吗?我试试!” 谢书辞从路边摘下一朵野花,将它轻轻放在掌心然后托到半空,那群紫色的蝴蝶果真循着风中的花香,渐渐飞到谢书辞身边,盘旋在他头顶上空。 “好漂亮啊。” 一只大胆的蝴蝶停在他的指尖,去嗅了嗅花香。 “嗷!嗷!” 好好玩!我也要玩! 被狗子这么一吓,蝴蝶一下就飞走了。 谢书辞心情大好,笑吟吟地对谢安说:“谢安,你把手伸出来。” 谢安眉头微扬,略微有些迟疑,却还是将右手缓缓伸了出来。 谢书辞将一支轻飘飘的野花放在他掌心,手托住他的手背,抬到半空。 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空中飞呀飞,却始终没有朝谢安飞过来。 谢书辞疑惑地嘟囔道:“怎么回事?怎么不管用了?” “嗷嗷!” 窝知道! “嗷嗷嗷!” 因为这个人类的气息太可怕啦!小动物都会躲得远远哒! 谢安似乎也明白了他的用意,轻笑道:“再等等吧。” 说罢,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盖住腰间的铃铛,接住铃铛上的小口,指尖用力一划,一滴鲜红的血液渗了出来。 “嗷!” 大王敏锐地闻到了这股异香,这个人类的血液好香,喝起来一定很甜! 与此同时,原本离得远远的蝴蝶,接二连三地朝谢安飞了过来,盘旋在他的周身,仿佛那滴血液对它们的吸引力,足以让它们忘却对于谢安的恐惧。 “飞过来了!”谢书辞一把抓住谢安的袖子,惊喜道。 谢安唇角微扬,“好看吗?” “好看!”谢书辞点点头,发现一只蝴蝶停在了谢安掌心,大约是因为些微的痒,谢安下意识收拢五指。 “别动!”谢书辞赶紧制止他的动作。 谢安动作一顿。 谢书辞提醒道:“有只蓝色的蝴蝶在你手心里,你别把它捏死了。” 谢安神色怔了一下,他努力去感知掌心里让他有些不舒服的东西,像轻飘飘的羽毛一般,十分脆弱,比谢书辞还要脆弱。 谢书辞却说“你别把它捏死了”。 这么小的东西,这么微弱的东西,甚至不需要他动手,就能在转瞬间将它们挤压成粉末,他从来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更别说是比人类更要渺小的生物。 而就是现在,谢书辞告诉他,不要伤害它。 他一个以杀戮证道的人,不仅要隐藏杀意,还要放任这种蝼蚁在自己身上逗留,不去伤害它们? 这么小小的一个东西,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没有。 如果有人问他,他会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存在的必要,只有谢书辞才会在意其他人和这些蝼蚁的生死。 可是,听见谢书辞的话后,他渐渐放平五指,任由蝼蚁般的东西停靠在他的掌心。 他的动作些微生硬,看上去竟有种说不出的笨拙。 轻轻将掌心托在眼睛可以平视的地方,胳膊一动不动,僵硬无比,好似是怕自己一个动作太大,就将手心里的东西碾了个粉碎。 “噗——” 谢书辞看到他僵硬的动作,不由地嗤笑一声,说:“别紧张,它又没有牙齿,不会咬你的。” 谢安无奈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等蝴蝶飞去,谢安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兴许是鲜少看见谢安这副模样,谢书辞想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不怀好意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喂,谢安,你不会害怕这种昆虫类的小东西吧?” “嗷?” 大王听后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它感觉爹爹对这个人类的误解有点深吖。 这个人类怕什么?怕不小心弄死它了嘛? 爹爹你清醒清醒呀。 “没有。”谢安道。 “是吗?怕就说嘛,没什么大不……我去!”谢书辞话音未落,后方不知道从哪儿蹿出一个人,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撞得谢书辞一趔趄,扶着谢安的肩膀才没栽到他身上去。 “谁啊?”谢书辞拧紧眉头,回头看去。 那人佝偻着身子穿梭在人群中,看不清模样。 后方几个彪形大汉追了上来,谢书辞躲避不及,被谢安一把扣住腰,旋了个身子,堪堪避开几人。 “他娘的,又让这傻子钻了空子!”其中一人怒骂道。 “这回让我逮到他,我非活活打死他不可!” 谢安蹙着眉头,神情有些不悦。 谢书辞落地后,越过谢安的肩膀朝前看去,那几个大汉见傻子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直接两步蹬墙跳上屋顶,站在高处往下方看了一眼,立刻指着下面:“他在那儿!” 其他大汉一见,纷纷朝那里涌了过去。 不多时,前方响起了谩骂与唏嘘声。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谢书辞正好奇地伸长脖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哦,好。”谢书辞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将路让开。 “多谢。”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虽年纪轻轻,却已有倾城之貌,她颇为沉稳地朝谢书辞道谢,随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小姑娘穿着一身雪青色长裙,满头青丝被一根簪花固定,她虽想极力保持仪态万方,但仍看得出气息不稳,脚步匆匆。 “住手!” 走到那群大汉身后,小姑娘攥紧裙边,声音颤抖地喊停了众人。 “走,我们去看看。” 谢书辞抱起大王,丢进谢安怀里,和其他路人一起围了过去,看热闹。 听见她的声音,几位大汉停下了拳打脚踢的动作,纷纷回过头来。 谢书辞趁机往地上看了一眼,那个撞了他的傻子正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明明被一堆人殴打,却一声也不吭。 “仙兰姑娘,这件事与你无关,他这是第四次到我店里偷萱草香,要是不把他打怕了,他下一次还敢来!”一位大汉道。 小姑娘往地上看了一眼,神情有些难以掩饰的担忧,对大汉道:“他是傻子,打不怕的,你们打了他,他下回还是会去偷。” 大汉一听,立马瞪起双眼,“那我就剁了他的双手双脚!让他再敢……” “他偷了你多少东西?我替他付钱。”“这……仙兰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小姑娘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取出一锭银子来,递给大汉,说:“他是我的朋友,以后他再找你们拿萱草香,你给他便是。” 一见银子,大汉立马笑开了花,点头哈腰地接了过来。 “原来他是仙兰姑娘的朋友啊,误会,实在是误会!” 看到这里,谢书辞碰了碰旁边的路人,问道:“萱草香是什么啊?” “你不是天竺城的人吧?那是一种常见的香料。” 这时,路人道:“萱草香不算是什么难以制成的香料,仙兰姑娘一出手就是五十两,他怎么敢收啊!” “那地上的傻子是什么人啊?”谢书辞问道。 “不清楚,好像没怎么见过。” “你们走吧。”仙兰姑娘道。 “好嘞,兄弟们,走了,回头请大家吃烧酒!” 等几位大汉离去,来往的路人便也散了。 仙兰姑娘走到傻子身边,她神情复杂,蹲下。身碰了碰傻子肩膀,叹息道:“你傻不傻,拿到萱草香有何用?她不会再回来了。” 傻子不知道听懂她的话没有,慢慢将抱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他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一个皱巴巴小香包,对于身上的伤痕和污渍看也不看,用手小心翼翼地抚平香包上的褶皱,一下接着一下,不知疼痛和疲惫。 仙兰姑娘见状,俯下身去扶他的胳膊,想将他从地上立起来,可她力气实在太小,对方又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自然是没什么作用。 “起来,我带你去医馆。” 傻子蓬头垢面下的双眼,却只是紧紧看着手中小小的香包,一点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我帮你吧。” 谢书辞实在看不下去她一个小姑娘白费力气,于是上前说道。 仙兰姑娘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谢书辞,谢书辞朝她和善地笑了一下。 “多谢。”仙兰姑娘朝他点了下头。 谢书辞架住男人的胳膊,好在男人并未挣扎,轻松地就被他提了起来。 怕男人压坏谢书辞那个小身板,仙兰姑娘立刻扶住了男人的另一边手臂。 谢书辞见后不得不觉得佩服,这傻子身上又脏又臭,她一个穿得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也不嫌弃。 谢书辞将傻子架到一旁坐着,问仙兰姑娘:“你要送他去医馆吗?” 仙兰姑娘有些为难,皱起一双眉头,朝谢书辞拱手道:“他不会跟我去医馆,公子,能否麻烦你在此地稍等片刻,帮我看着他,我去买点药膏来。” 两人谈话间,这傻子捧着香包又想往地上缩,谢书辞连忙把他按住,对仙兰姑娘说:“我包里有药膏,他应该能用,得麻烦你拿一下。” “多谢公子。” 仙兰姑娘走到谢书辞身后,小手拉开谢书辞的佩囊,见里面瓶瓶罐罐很多,不由迟疑了起来。 谢书辞双手腾不出来,提醒道:“那瓶白色的,小的瓶子。” 小姑娘为难地看着一堆瓶瓶罐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找不到吗?不应该啊,我包里好像只有一个白色的瓷瓶,应该很明显的。”谢书辞道。 闻言,仙兰姑娘神色一黯,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佩囊,低声道:“对不起,我天生看不见颜色,我……” 谢书辞怔住了,心脏忽地向下沉了一下,他忙喊道:“谢安,过来帮忙搭把手。” 谢安没说话,放下怀里的大王,将它往前推了一下。大王幽怨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变回原形,用身子将傻子挡在墙上。 雪兰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大狼吓了一跳,松开谢书辞往后退了一步,小脸煞白。谢书辞见状安慰道:“别怕,它其实就是条长得凶的狗,性格很温顺。” 大王:“……” 跌跌,窝不是狗! 雪兰姑娘仍是怯怯地看着它,不敢上前。 谢书辞便道:“大王,来,给她吐个舌头。” 大王:“……” 大王性子软的很,对谢书辞几乎言听计从,虽然有点不情愿,它还是高高兴兴地向人类小姑娘吐了吐舌头。 这个人类小姑娘身上的气味好好闻,和某个人类不同,闻起来就很凶,哼! 赤雪狼吐起舌头来憨态可掬,雪兰姑娘虽性格沉稳,但年纪毕竟不大,见大王长得高大威猛却格外听话,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朝大王伸出一只手,想摸摸它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毛发。 小姑娘长得漂亮,看着大王眼睛亮晶晶的,大王这厮精得很,知道怎么讨人喜欢,在小丫头手还没摸上来的时候,就屈下脑袋去蹭了蹭她的掌心。 当软绵绵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时,小丫头双眼一亮,随后又像受了惊似的,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看向谢书辞,问道:“请问,我可以摸它吗?” “可以,你还可以用力一点,摸它脖子那一块儿,它特别喜欢。”谢书辞道。 “谢谢!” 小丫头一听,顿时露出一抹开心的笑来。 将手掌轻轻贴在大王的脖子上,大王享受地仰起脑袋,小丫头顺着它的毛发抚了两下,登时就有点爱不释手了。 谢书辞看着小丫头开心的笑容,心中不禁觉得叹息。 小丫头连白色都分辨不出来,是色盲里最为严重的全色盲,一种先天性疾病,没有办法治愈,她的眼中只有阴暗之分,没有颜色区别。 在这个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的天竺城,小丫头从出生到现在,却从未见过任何一片属于它的色彩。 难怪她小小年纪不见一丝活泼,反而是一身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沉稳。 “它是赤雪狼,名字叫大王,它很喜欢人类。”谢书辞道。 “赤雪狼?我在书中见过,书里说,它们左耳的毛发是红色的,像鲜血一样的红色。” 小丫头看着大王的左耳,神色迷茫: “红色……是什么颜色呢。” “红色……”谢书辞下意识地想解答这个问题。 红色是朱砂的颜色; 红色是晚霞的颜色; 红色是很多东西的颜色。 可无论他想了再多,却也无法用文字向小丫头叙述,红色到底是什么样的颜色。 第53章 (二合一) 谢书辞从兜里拿出昨夜谢安让店小二送来的那瓶药膏。 “谢安, 过来搭把手。”谢书辞回头招呼道,顺便让大王带着小丫头到一边去了。 谢安紧了紧眉头,一脸不情愿,他驻足思忖片刻, 大概在想着要不要让大王变成小孩去帮忙。 谢书辞见他这么纠结且不情愿的模样, 不由地笑出了声, 突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缕烟火气息, 于是调侃道:“过来嘛,他就是脏了一点、臭了一点, 没关系的,你帮我扶着他一下就行。” 谢书辞语气戏谑, 就想看小瞎子的反应。 后者虽心不甘情不愿,板着一张脸,却还是缓步走上前, 伸出两指并拢, 抵住傻子的肩膀往墙上一推, 再不肯向前一步,听谢书辞嗤嗤傻笑, 他不禁催促道:“快点。” “好好好。”谢书辞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傻子对他们的存在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一下接一下地抚着香包,垂着眼帘。 他脸上应该是挨了几拳, 一片青一片紫的。 谢书辞扒开他脸上跟枯草似的乱发,拨到一边, 露出整张脸来。 “啧, 这傻子长得不赖啊, ”谢书辞叹息道。 虽说脸上皮肤脏得看不清原貌, 但通过立体深邃的五官, 依旧看得出来,是一位相貌不错的男人,而且身量也不错,与谢安一般高,就是不知道天生这么傻,还是有其他原因。 谢书辞打开瓷瓶,用小木片挖了点药膏出来,轻轻抹在傻子脸颊破了皮的地方。 这傻子还真傻,痛也不知道喊,谢书辞手上没什么轻重,怕弄疼了这傻子,于是下意识地朝伤口吹了口气。 “他不疼。”谢安冷不丁地说。 谢书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疼。” “他会说。”谢安道。 “说个什么啊,被他打成那样都一声不吭。”谢书辞没太在意,转过头继续敷药。 谢安微抿唇,抵在傻子肩膀的手指忽然用力。 “嗯……”傻子皱眉,闷哼一声。 谢安不冷不热道:“他有反应。” 谢书辞:“……” 他无语地看了谢安一眼。 小丫头抱着变成普通大小狗子的大王,终于感觉有点难为情,走到二人身边道:“多谢公子。” 谢书辞头也不抬道:“这么叫好奇怪,还是叫哥哥吧,小辞哥哥。” 不得不说,谢书辞多少是有点自来熟的。 好在小丫头也没觉得有什么,羞赧地点了下头,说:“嗯,谢谢哥哥,我叫洛仙兰。” “洛仙……”谢书辞怔了怔,旋即惊讶地看了过去,“你是……” 仿佛知道谢书辞在惊讶什么,洛仙兰笑了笑说:“我是洛仙玉的妹妹。” “难怪啊,你小小年纪就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谢书辞向来是不吝啬对别人的赞美,但小姑娘哪里听到过如此直白的夸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嗫嚅道:“我跟姐姐相比差远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谢书辞诧异道,“小仙兰,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啊,有句老话你知不知道?自信即是巅峰,管他三七二十一,老娘就是最美的,不服憋着。” 洛仙兰被他诙谐的语气逗笑,一双杏眼微微弯起,“姐姐最美,她是天竺城最美的女子,也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我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的妹妹。” 说起这位姐姐来,洛仙兰明显开心了起来,看得出来,她与这位姐姐的关系非常亲近。 “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像我,每一项都只会皮毛。” 谢书辞揶揄道:“你把她说得那么好,我更想见见她了。” 洛仙兰苦恼地皱起小眉头,说:“小辞哥哥,姐姐平常很忙,一般人是见不到她的。” 谢书辞把收好的令牌拿出来,问她:“有这个可以见到她吗?” 洛仙兰看着他拿出来的令牌上的三个字,瞬间目瞪口呆,“合、合欢宗?” “对啊,是你们上一任花魁,叶长萱姐姐给我的。”谢书辞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 “长萱姐姐?”洛仙兰目光一怔。 两人话音刚落,一直捧着香包的傻子忽然将头抬了起来,紧接着径直朝谢书辞撞了过来,想去抢他手里的令牌。 “别给他!”洛仙兰低叫一声,挡在谢书辞前面,被撞得险些摔了一跤。 谢书辞赶紧扶着她退到一边,谢安则一个回身将傻子踹回了地上。 “大王。”谢书辞拧着眉头喊道,大王了然,立刻从洛仙兰怀里跳出来,变成赤雪狼模样,走到傻子旁边,一脚将他摁在了地上。 “给、给我……”傻子看着谢书辞,双眼发红,想从地上爬起来。 “你没事吧?”谢书辞问道。 傻子那一下撞得不轻,小丫头脸色苍白了些,摇头道:“我没事。” “这傻子认识叶长萱?”谢书辞看着傻子的模样,不禁问道。 洛仙兰缓了一口气,解释道:“嗯,听姐姐说,他是因为长萱姐姐才变成这副模样。我见他可怜,又四处偷窃,偷的还是长萱姐姐最喜欢的萱草香,所以才想帮帮他。” 谢书辞惊讶道:“他是因为叶姐姐才……” “我也不知道他和长萱姐姐发生过什么,听姐姐说,当时长萱姐姐还是天竺城的花魁,后来有一天忽然决定加入合欢宗,长萱姐姐走后没多长时间,他就走火入魔,疯了。” “没想到啊,他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小辞哥哥,你把令牌收好,要是被他抢去,他死也不会还给你的。” 谢书辞把令牌放了回去,傻子没过多久安静下来,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香包上,谢书辞便让大王放开了他。 得到自由,傻子坐起身来,抓着香包看也没看三人,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洛仙兰叹了声气,一脸惆怅,“明明疯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偏偏把长萱姐姐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谢书辞共情能力强,也叹了声气,“没想到他还是个痴情种啊。” “嗷?” 大王歪了歪脑袋,表示不解。 谢书辞回过神来,发现这小丫头一脸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由地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道:“你才多大,学什么大人。” 洛仙兰捂住额头,羞赧地笑了笑。 谢书辞有兴赋诗半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不知想起什么,谢书辞灵光一现,凑到谢安面前,手虚虚在空中握了一把,杵在谢安嘴边,问道:“小瞎子,采访一下,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谢安垂眸一笑,笑容中不无讽刺,“为情所困实乃愚蠢。” 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在顷刻间荡然无存,这岂不是自己画地为牢?愚蠢至极。 听到谢安的回答,谢书辞笑容僵在了唇边,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一瞬间传来尖锐的疼痛,让他的脸色都跟着白了几分。 谢书辞挤出一个笑容来,“你说得对,智者不入爱河。” 谢安似乎听出了谢书辞声音中细微的不同,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一下。 谢书辞没把这个问题继续下去,转头和洛仙兰一起撸狗子。 “小仙兰,那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你姐姐啊。”对比刚才,谢书辞情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低沉起来。 洛仙兰道:“你可以去见姐姐,你是长萱姐姐的朋友,莞花楼会很欢迎你,姐姐见到你一定也会很高兴。” “真的?我想见见你姐姐。” 谢书辞顺着大王的毛发,低声道。 他要早点纠正自己的想法。 “嗯!正好我也要回去,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吧。”洛仙兰道。 “好啊,走吧。” 三人一犬走在路上,谢书辞这性子,和多大年纪的人都聊得起来,小仙兰本不是活泼的性子,跟他聊了几句之后,笑容逐渐多了起来,说话间终于有几分小姑娘的活泼生气。 她好像特别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一路上抱着大王就没有撒过手,一直给它顺毛,大王难得有人这么伺候它,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谢安全程不参与他们的话题,没什么存在感。 小仙兰聊着聊着忽然扯了下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问:“谢安哥哥看不见吗?” “嗯。” 小仙兰难过地低下头,“那他比我还要难受,我只是看不见颜色,可他什么都看不见。” 谢书辞沉默了下来,看着小丫头伤怀的样子,谢书辞没法告诉她,谢安并不是一出生就什么都看不见。 小仙兰红了红眼眶,嗫嚅道:“我们都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是所有人都能看见,为何我们看不见?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不被娘亲喜欢,所以才会这样吗。姐姐被很多人喜欢,所以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听着她的话,谢书辞神情有些复杂。 这小丫头是洛仙玉的妹妹,恐怕从小就在姐姐的光环下长大,尽管她和姐姐的关系亲近,有时也难免被别人拿来做比较。她生于万紫千红的天竺城,眼中却无半分色彩,自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再加上姐姐的优秀,让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自卑的心理。 “你没有做错什么,跟娘亲也没有关系,你只是生病了,不是谁的错。其实在你眼里仙玉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那你有没有想过,在仙玉姐姐眼里,你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小仙兰失笑,抬起头来,“小辞哥哥,你一点都不适合讲大道理,根本没办法让人相信嘛。” 谢。满嘴跑火车。书辞:“……” “不过谢谢你,我都明白的,就是偶尔想起来……” 谢书辞悟了,这不就跟有些人网抑云一样。 不多时,三人一犬停在一间阁楼前。 阁楼外盘着一层绿色的藤枝,上面结满五颜六色的花朵,时而停驻三四只蝴蝶,像是一间从花丛里生长出来的房子。 “这就是莞花楼啊!”谢书辞仰头惊叹道。 藤蔓形成一张密网攀附在外墙,一片绿意盎然,藤蔓上绽放的花朵生机勃勃,站在门口往里看,仿佛进入了一个天然的花窟,一眼望去花藤挂满整间大堂,里面飞舞着各色的蝴蝶和蜜蜂,和那些歌舞升平的人类其乐融融地生存在同一个空间里。 门前有两个石墩子,石墩子上一边坐着一只小狮子,一只毛发金灿灿,趴在石墩子上打瞌睡;另一只是白狮子,似乎特别爱惜干净,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顺毛。 “卧槽?这是真狮子?” 土包子谢书辞鼓着大大的眼睛,指着小狮子难以置信地问。 白狮子听见声音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继续优雅地给自己顺毛。 金狮子睡得跟猪一样,走近了还听见轻微的鼾声。 洛仙兰笑道:“它们是狮兽,是长萱姐姐的宠物。” 大王从洛仙兰怀里探出脑袋来,和白狮子对视一眼,两兽的视线互相碰撞,仿佛在半空呲起了电花,大王从洛仙兰怀里跳了出来,直接化成原形,凶神恶煞地看着白狮子。 “吼!” 然而这时,一旁酣睡的金狮子忽然嗅到了劲敌的气息,猛然醒了过来,看到眼前赫然出现的的赤雪狼,浑身一抖,直接从石墩上跳了下来,落地变成了和大王一般大的狮子,两兽做出一副一触即发的模样,纷纷朝对方露出尖锐的獠牙。 “嗷呜!” 大王狂啸一声。 “吼!” 金狮子怒吼一声。 白狮子淡定地看了它们一眼,继续给自己顺毛。 “大王,回来。”谢书辞喊道。 “小金,他们是长萱姐姐的朋友。”洛仙兰道。 两兽一听,虽各自退回原位,双眼却如狼似虎,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好了,变回去。” 见周围路人时而投来异样的模样,谢书辞上前拍了拍它的脑袋。 “嗷!” 大王温顺地蹭了蹭谢书辞的掌心,然后变成一只小狗狗,趴在谢书辞脚边求抱抱。 谢书辞正想弯腰将他抱起来,谢安就提前一步揪起它的后颈提到半空,掸了掸它身上的灰尘,才抱进怀中。 金狮子鄙夷地看了大王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只会讨好人类的废物”,对大王求抱抱后被人类轻而易举提起来的行为十分看不上。 洛仙兰上前揉了揉金狮子的脑袋,“你别吓着大王。” 金狮子立刻谄媚低下头,“吼!” “嗷!” 看吧!你不努力就会成为女人的玩物! “吼!” “嗷!” “吼吼!” “嗷嗷!” 一狼一狮就这么用对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吵了起来。 洛仙兰见状无奈地说:“小辞哥哥,我们进去吧。” “走吧走吧。” 谢安抱着大王露过金狮子旁边时,两兽还在你一言我一句的对叫。 谢书辞心血来潮也跟着叫了一声:“嗷!” 大王一看跌跌给自己撑腰顿时叫得更欢了:“嗷嗷嗷!” 谢安不悦地将它的脑袋摁了回去。 金狮子一看它在人类手里吃瘪,嚣张地朝它摇了摇尾巴,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它刚笑了没两下,摁住狼妖的人类忽然朝它睨了过来,那一瞬间,金狮子仿佛感觉一把剑悬在自己脖子上,一股令它遍体生寒的杀意将它笼罩在其中。 金狮子打了寒颤,忽然眼泪汪汪了起来。 “呜……” 三个欺负俺一个,太过分了。 谢安:“……” 他抿唇,将头转了回去。 大王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往后看了一眼,金狮子也正看着他们这边,两兽四目相对的瞬间,福至心灵: “苦了你了兄弟,这个人类好可怕。” “呜呜……兄弟,你懂窝。” “俺好同情你。” “呜呜……”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俩兽居然在一瞬间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情感。 白狮子淡定地瞥了二兽一眼,行,又多一个二比。 进入莞花楼,抬头向上看去,一顶巨大的花球被几条藤蔓连接在半空,几缕颜色各异的轻纱垂在地面,随清风微微浮动,如同舞女翩翩起舞的衣袂,勾勒着几分朦胧缠绵的暧昧。 轻纱后是一座看台,三三两两的富家子弟在吃喝玩乐,台上三名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舞姿曼妙,长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香肩半露,欲迎还拒。 “仙兰,你回来了。”一名粉衣女子坐在回廊边,慢摇着团扇,姿态慵懒,半撑着脑袋,眸光朦胧,如同夜半的湖面,腾起些许雾气,让人有种悬在半空虚虚实实的感觉。 “小怜姐姐。”洛仙兰委身向女子行了个礼。 粉衣女子靠着围栏,身姿纤细,眉间点着红色花钿,目光在谢书辞身上游移一番。 分明她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却让谢书辞倍感压力,他不由地后退半步,将半个身子藏在谢安后面,然后朝女子挥了挥手,“姐姐好。” 女子慵懒地笑了笑,“你好啊。” 洛仙兰道:“这几位是长萱姐姐的朋友,想来见见姐姐,姐姐可在房中?” 闻言,女子笑容深了一些,“叶长萱的朋友,难得啊,我以为和她有关的人都不会出现在天竺城。” 谢书辞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感觉这位姐姐提起叶长萱的时候,语气十分的微妙,这两人以前不会不和吧? 女子撑起上身,体态轻盈,步履缓缓,走到谢安面前,目光审视中带着几分趣味。 谢安垂眸静立,神色淡淡。 她端详了半晌,兀自点头。 “这位公子,可有兴趣留在咱们莞花楼?” 女子抬起纤纤玉手,往谢安肩上搭。 然而未及靠近,谢安侧身躲开,神色冷淡,“不必。” 女子遗憾地将手收了回来,叹息道:“真可惜,近日来了几位不好伺候的客人,什么美人都不要,偏偏喜欢你这样俊美无双的男人。” “呀,还有这样的事?简直太离谱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仙女姐姐呢?”谢书辞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将谢安拦到了身后。 女子轻笑道:“嘴真甜,仙兰,带他们过去吧。” “是。”洛仙兰点头道。 “仙女姐姐再见。”谢书辞挥了挥手,随后拉着谢安快步向前走去。 等离的远了,谢书辞才松了口气,放开谢安。 谢安则几分戏谑地说:“我不会留在这里。” “我知道。”谢书辞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你不懂,你到这里来就跟羊入虎口似的,万一不小心就被人家吃了怎么办。” 谢安:“……” “嗷?”大王表示疑惑地叫了一声。 跌跌你在嗦森么,怎么看都是他吃了人家好伐? 随洛仙兰走到阁楼上,谢书辞好奇地四处张望,阁楼上都是房间,里面隐约传来嬉闹声。 洛仙兰带着两人一犬绕过一条回廊,停在一间房门外,她用手轻轻敲了两下。 “何人。” 门内,一位女子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女子声色如叮咚泉水,悦耳中夹杂着一种距离感。 “是我,仙兰。”洛仙兰道。 “进。”女子声音中并无几分情绪,听起来简直像是谢安的翻版。 想到这里,谢书辞不由自主地看了谢安一眼,后者对里面的女子并无兴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大王的狗毛。 许是察觉到谢书辞的视线,谢安偏过头,朝谢书辞看了过来。 明知对方看不见,谢书辞还是心虚地低下头,摸了摸鼻尖。 谢安停顿了一下,又将头低了回去。 洛仙兰没急着推开门,而是继续说:“姐姐,门外有几位长萱姐姐的朋友,想来见你一面。” 门内静了一瞬,“既然是长萱的朋友,一起进来吧。” “是。” 洛仙兰推开门,门内景象逐渐映入眼中。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颗灵珠,像周围散发暖黄的水光,映着一室雅致的陈设。 浅浅熏香扑鼻,谢书辞跟在洛仙兰身后走了进去。 右边是一张藤蔓编织的桌子,上面点着一鼎熏香,四周角落里放着几只青花瓷瓶,墙面是一排书架,上面书册摆放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 左边被一道珠帘挡住了视线,隐约看见一道身影坐在案前,动作缓慢地梳理着自己的青丝。 “两位请稍坐片刻。”珠帘后传来女子平淡的声音。 谢书辞拉着谢安坐了下来,眼睛好奇地在房中转了转,这就是传说中天下第一美人的房间?感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香了一点。 片刻后,案前的身影站了起来,她徐徐走了两步,一只捏着白色手帕的柔荑掀开珠帘,先是探出半个身子来,纤瘦的身形穿着一身紫衣长裙,腰间束着一条白色腰带,长长的流苏坠在裙边,随风而动。 女子肤白胜雪,在紫衣的衬托下显得贵气逼人,盈盈脚步往前一跨,低敛着眉眼走出了珠帘。 女子挽着同小仙兰一般简单的发髻,脸上不施粉黛,唇不点而朱,杏眸浅浅,不矜不傲,落落大方地对上谢书辞的视线,随后轻颔首示意。 她浑身的贵气与平静的神情融合,形成了一种让人无法亵渎的圣洁感,比起谢安毫不掩饰的冷淡,她纤瘦的身体更容易让人心生怜爱。 与叶长萱相比,果然是两种不同的美人。 叶长萱美而自知光彩夺目,眼前的女子沉静内敛,似夜半幽幽散光的月亮。 若说叶长萱美得不可方物,她便是盈在夜空,悬悬不肯落的月光,不比叶长萱美,却多了一分特殊韵味。果真如楚归意所说,两人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可谢书辞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竟无半分悸动。 哇,果然很漂亮。 见到女子的一眼,这是谢书辞脑海里真实的想法。 但是,她漂亮和小瞎子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谢书辞简直心如死灰。 天下第一美人好看吗? 好看。 比小瞎子还好看吗? …… 这怎么比?就问这怎么比? 谢书辞觉得完了。 这回是真完了。 为情所困实乃愚蠢! 阿弥陀佛,谢小辞,出家吧! 第54章 (二合一) 就在谢书辞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 女子摇曳着身姿,缓缓走到桌边。 距离近些,女子细腻白皙的皮肤跟蛋清似的, 吹弹可破, 秋瞳轻描淡写扫过几人,朱唇轻启:“不知几位所为何事。” 谢书辞回过神来, 不得不说, 仙女姐姐确实很仙儿,且自带一种庄严的气质,见到她之后, 谢书辞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上身, 笑笑道:“姐姐, 你长得真好看, 和叶姐姐、小仙兰一样好看!” 他话语直白,眼神却清澈干净, 不显得轻浮, 反而多了几分真诚。 洛仙兰羞怯地低下头,“小辞哥哥, 你别胡说。” 女子眸子微弯, 一抹浅淡的笑意拂面, 走到洛仙兰身后, 素手挽起她的一缕长发, “公子谬赞。” “对了,我听说叶姐姐是上一任花魁, 她为什么会进入合欢宗啊?”谢书辞好奇地问。 洛仙玉敛了敛眉眼, “许是腻了这天竺城的繁花似锦, 想去外面看看。” 洛仙兰解释道:“小辞哥哥, 你有所不知,像姐姐这样的花魁,是不能离开天竺城半步的。” “哦。”谢书辞了然地点头,“叶姐姐那样英姿飒爽的人,肯定不会拘泥于一个地方。” “啊,对了,姐姐,我叫谢书辞,这位是我弟弟叫谢安,它是大王。” “嗷!” 大王朝洛仙玉吐了吐舌头,殷勤地吠了一声。 谢安则绷着唇线,不太在意地低着头。 洛仙玉微微颔首,目光在谢安身上停了一下,旋即又移开,对谢书辞道:“谢公子,可是有长萱赠予的令牌?可否借来一看。” “可以啊。”谢书辞从怀里把令牌拿出来,递到洛仙玉手中。 洛仙玉接过令牌,看着上面斑驳的色彩,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似是惦念一般,摩挲着令牌表面,叹道:“的确是长萱的东西,我与她多年未见,她如今可好?” “嗯!叶姐姐现在是合欢宗的长老。” “可否与我讲讲你与她如何相识。”洛仙玉在桌旁坐了下来,美目注视着谢书辞,兴许是提起了叶长萱,她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好啊!我先喝口水,我和叶姐姐相识以后发生了好多事,我全都告诉你。” 虽说谢书辞发现见到洛仙玉并没能纠正自己的想法,但他还是很乐意跟美人姐姐多说几句话交交朋友。 谢安垂眸坐在他身边,许是听见谢书辞兴致勃勃的语气,他唇角下压,抚摸大王毛发的手停顿下来,虚虚地悬在大王脖子上。 大王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悦的情绪,非常识时务地趴在他腿上一动不动,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嗷!” 大王本来打算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置身事外,因为它不仅打不过这个人类,跌跌还不让自己凶他,谁知这人类忽然在它肚子上捏了一把,大王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谢安道:“它饿了。” 大王:“……” “饿了?”谢书辞即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将大王从他怀里抱了出来,“一刻钟前才吃过东西,你又饿了?” 大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谢书辞,又看了看谢安,“嗷?” 宝宝也不知道吖,宝宝可能是饿了吧。 谢安道:“它是狼,食量比一般狗大。” 大王:“嗷!” 我呸!现在知道宝宝是狼了?! 谢书辞一想觉得有道理,大王不仅是狼,还是狼妖,食量肯定比较大,于是他问道:“这里有吃的东西吗?” 洛仙玉二人还未回答,谢安便道:“来时我看到一家肉铺。” 闻言,谢书辞诧异地看向谢安,其他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谢安双目无神,不难看出他是个瞎子。 谢书辞挑起眉头,“……看?” 谢安一愣,随后面不改色地说:“闻。” 谢书辞:“……” 他狐疑地看了谢安一眼,总感觉后者有点怪怪的。 谢安气定神闲,任由他看着。 半晌,谢书辞没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回头晃了晃大王,问道:“想吃肉吗?” “嗷?” 大王看了谢安一眼,宝宝可以说不想吗? 谢安唇角下压。 “嗷。” 明白了,宝宝不可以。 “嗷嗷!”大王点了点头,你旁边这个人类说窝想次肉。 许是见大王聪明伶俐,洛仙玉问道:“可以碰一下吗。” “啊?可以啊。”谢书辞点头道,“可以摸它的脖子,它比较喜欢。” 洛仙玉点了下头,伸手轻轻搭在大王的脖颈上,美人姐姐身上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动作轻柔,大王享受地蹭了几下。 “它是一头赤雪狼,是我在龙牙秘境里捡的,特别听话,就是有点话唠,最喜欢跟人家抱抱贴贴。” 大王蹭着蹭着,忽然发现跌跌身边的人类的脸色越来越沉,嘴角绷得越来越紧,它脖子一下僵住了,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赶紧扒拉着跌跌的袖子,离这个香香的美人姐姐远一点。 “嗷!嗷!” 快带宝宝走! 见状,洛仙玉淡淡将手收了回去,“它应该饿了,带它去吃点东西吧……咳!” 话音未落,洛仙玉柳眉一皱,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用手帕捂住唇,重重地咳了几声。 “姐姐!”洛仙兰忙倒了杯水,给她顺了顺气,皱着眉头,语气担忧道:“姐姐,你都咳了半月有余,为何还不见好转?” 谢书辞一怔,抬头看去,忽然发现洛仙玉抵在唇边的白手帕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心中一惊,“你……” “我没事。”洛仙玉却在他开口之前将他打断。 她缓了口气,用手帕将嘴边的鲜血擦拭干净,转而目不转睛地看着谢书辞,重复道:“谢公子,我没事。” 谢书辞眉头微皱,却没有再说下去。 洛仙兰却对手帕上的鲜血一无所知,“姐姐,手帕湿了?” 洛仙玉不紧不慢地将染血的手帕叠起来,攥在掌心,狂咳后脸颊带着一抹绯红,淡淡道:“我一会扔了便是。” “姐姐,你到底有没有看过大夫?怎会咳这么久。”洛仙兰面上仍然挥不去担忧。 洛仙玉点头:“不过是普通风寒,喝几副药便可。” “姐姐……” “仙兰,看看姐姐今日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小仙兰话还没说完,就被洛仙玉打断了。 她脸上褪去那抹绯红,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可洛仙兰连最鲜艳的红色都分辨不出,怎么看得见她脸色细微的变化呢。 “快看看。”洛仙玉拉起她的手,催促道。 洛仙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哪里看得见颜色,不过随便猜一个罢了。 “朱色?” 洛仙玉摇了摇头,“紫色。” 她执起一片袖口,拉起小仙兰的手,轻轻放置在袖口边,“紫色,是鸢尾花的颜色,也是彩虹的最后一道颜色,它看上去沉稳端庄厚重,紫气东来,它也同样代表着祥瑞和贵气。” “紫色……”小仙兰摩挲着她的袖口,迷茫地喃喃道。 “嗯。”洛仙玉颔首,随后看向谢书辞二人,在对上谢书辞复杂的视线时,她垂眸抿了抿唇,道:“仙兰,既然二位是长萱的朋友,这两日你便带他们在城中转转,不可怠慢。” 小仙兰点了点头,“仙兰明白。” “几位,请吧。” 谢书辞三人一犬离开了房间。 路上,谢书辞心事重重地低着头,谢安抱着大王行走在他左侧,小仙兰则一脸迷茫地看着藤蔓上盛开的那一片鸢尾花。 紫色,鸢尾花,彩虹的最后一道颜色,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她好想知道啊。 她想知道姐姐每天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也想知道眼前的花是什么颜色,更想知道天空的颜色,世间万物的颜色。 谢书辞低头看了看身边神情怔忡的小仙兰,目光逐渐复杂了起来。 咳血或许不是什么大病,但连续咳半月,而且还藏着掖着不让小仙兰知道,这病恐怕只大不小。 可她明显不想让小仙兰担心,谢书辞也不敢多说。 他只是觉得很无奈,倘若有一天洛仙玉出了什么事,小仙兰那时才知道,姐姐每每都咳出了鲜血,她明明眼睁睁看着,却对此一概不知,届时,她该有多难过啊。 不行,他得找个机会问问清楚,洛仙玉是不是生病了。 “在想什么。” 谢书辞鲜少有不说话的时候,通常是心情不好,才会一言不发。 看着小仙兰在一旁陪大王吃肉,谢书辞实在有点憋不住,叹息道:“刚才,洛仙玉咳血了,脸色也不好,可能是生病了。” 谢安抿唇,语气微不可查地沉了些,“你在担心她?” 谢书辞没发现谢安语气生硬,脑袋里还是方才洛仙玉手帕染血的画面。 “而且我感觉不是小病。” “她的死活,与你无关。”谢安冷声道。 听到他的话,谢书辞愣了下来。 其实,楚归意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知道楚归意不会骗他,也不屑骗他,就算他自己,偶尔也能从谢安身上察觉到不对劲,那是一种距离感。 谢安时而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谢书辞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可冥冥之中,谢书辞总是下意识地把那些不对劲的念头压了下来。 就比如在墓穴里小瞎子为何几次三番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再比如拿到乾坤镜之后,甬道里忽然出现的脚步声,谢书辞后来回忆了一下,当时,他隐约听到了铃铛的声音,虽然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仔细想来,谢安许多行为都和平时在谢书辞面前的他不一样。 但是谢书辞无法肯定,这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最近脑子非常乱,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疯了,所以他不敢轻易下定论。 谢书辞沉默地低下头,但是他又不喜欢和小瞎子无话可说的氛围,昨晚他已经煎熬了一晚上,见到洛仙玉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并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想摆烂,爱怎么样怎么样,脑子里想归想,自己永远不付诸行动不就得了? 谢书辞低下头,闷闷不乐地踢了踢谢安的白靴,嘟囔道:“那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嘛。” 谢书辞牵了牵他的袖子,“你看,要是以后她出了什么事,小仙兰得多难过啊。” 他声色低落,神情惆怅。 谢安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而且啊,她要是红颜薄命,那可就是全天下的损失。” 谢安:“……” “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如今见到了,感觉如何?”谢安问道。 “漂亮、名副其实,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触,和小仙兰挺像的。” 谢安长睫微抬,问:“不喜欢?”“喜欢”这两个字,落在耳边让谢书辞耳根微微发烫,他忙不迭地摇头,想把这两个字摇得离自己远一点,“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真男人从不被情情爱爱所束缚!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为情所困实乃愚蠢’,我决定将它作为我的人生格言,我要封心锁爱,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百姓!” 谢安听完他的一串话,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谢书辞却不给他再开口机会,一个箭步蹿到小仙兰身边,陪她一起看狗子吃肉。 谢安站在两人身后,神情若有所思。 一天下来,谢书辞和小仙兰玩得很是开心,渐渐地就把那些烦恼忘记了。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傍晚,与小仙兰分别后,谢书辞几人回到客栈。 走到房门前,谢安停下脚步似要说什么,谢书辞向他挥了挥手,“早点休息,明天跟小仙兰约好了去玩。” 说完,他就抱着大王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回了房间。 谢安看着紧闭房门,听着狗子欢快的叫声,暗自磨了磨牙。 或许是发现见到天下第一美人都纠正不了自己越来越歪的思想,谢书辞决定摆烂以后,他的心情却比这几天要轻松许多,反正只要他不付诸行动,稍微保持一点距离,即使有时候在脑子里想想也不犯法,更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所以嘛,这有什么可烦恼的! 于是谢书辞抱着大王饱饱地睡了一觉。 翌日一早,在榻上蹦来蹦去的大王吵醒了谢书辞。 谢书辞眼睛还没睁开,手就先将大王推到了一边。 “嗷!”大王趴在榻边摇了摇尾巴。 谢书辞伸了个懒腰,含糊道:“你丫的,昨晚老是动来动去。” “嗷?” 跌跌你胡说。 谢书辞拍了它一下,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同时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大亮。 他嘀咕道:“小瞎子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晚。” 以往大部分时间谢安都醒的比他早,可能昨天在外面走了一天,把他累着了。 谢书辞没想太多,让店小二送来热水洗漱后,神清气爽地抱着大王出了房间,敲了敲谢安的房门。 “小瞎子,醒了吗?” “嗷!” 许久没有听见回应,谢书辞拧了拧眉头,又敲了两下,喊道:“谢安,你醒了吗?我进来了。” 谢书辞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奇怪,难道谢安还没醒吗?不应该啊。 “我进来了?”谢书辞又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回应。 谢书辞紧了紧眉头,推开门,伸了颗脑袋进去,“谢安?” 房间空空如也,榻上被褥叠放整齐,一点都没有居住过的痕迹。 谢书辞疑惑地走进房中,掀开被子将手伸进去,床是冷的,压根就没人睡过。 “嗷!”大王忽然叫了一声。 谢书辞把大王放下来,拍拍它的狗头,“记得谢安哥哥的气味吗?带我去找他。” 天竺城中普通人居多,谢书辞并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嗷!” 大王摇了摇尾巴,转身向门外跑去。 谢书辞赶紧关上房门跟了上去。 从阁楼下来,中央大堂里响起阵阵琴声,台上两位女子拉胡琴,台下坐着七八个看客。 大王带谢书辞一溜烟钻进中央大堂,谢书辞左右看了一下,并无谢安的身影。 大王吭哧吭哧地往前跑,直接一下子蹿进了台子的幕帘后。 “大王!”谢书辞低呼一声,淹没在胡琴声中,那小东西精力旺盛得很,压根不听招呼,谢书辞别无办法,只好轻轻掀起幕帘一角,躬身悄悄往里面看了一眼。幕帘后是一间放着各种琴画器具的屋子,两颗照明灵珠放在木架上,木架后有一张屏风,上面绘着山水画,屏风后似乎有人在说话。 “大王?”谢书辞压低声音喊道,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生怕被人发现当贼抓了。 “大王?” “嗷!”屏风后,大王回应一声,谢书辞同时也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 “它是你养的宠物?” 一女子清甜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谢安不冷不热的声音传了过来:“算是。” 谢书辞脚步一顿。 “嗷嗷!”大王对着屏风叫了两声,在催促谢书辞快一点。 谢书辞只好绕到屏风后,见谢安端坐在一边,弯腰将大王提进怀中,对面则坐着一位青衣女子,正拿着画笔作画。 见到谢书辞,女子一愣,“公子是?” “啊,”谢书辞挠了挠后脑勺,指了指谢安和大王,说:“我是他哥哥,起来没见着他,就过来找找。” 女子听后微微点头,放下画笔朝谢书辞施了个礼,“小女子茗欢。” 谢安见谢书辞出现,反应并不大。 谢书辞往女子画纸上看了一眼,上面的人依稀能看出是谢安的模样,他干笑一声,问道:“你们这是……” 茗欢解释道:“是这样,我寅时末回客栈,见谢公子独自一人坐在大堂内,于是一时兴起,便请公子与我到幕后作画。” “寅时?”谢书辞诧异地看了谢安一眼,“你这么晚不睡觉,一个人在大堂做什么?” 谢安垂眸,淡淡道:“不困。” “不困……”谢书辞愣了一下,他看着谢安波澜不惊的脸,眼底隐隐有片青色,谢安如今只是凡人,一夜不眠他未必承受得了。 没等谢书辞再度开口,谢安便道:“时间应该不早了,你不是约好了出去玩吗?我听说,今日洛仙玉也会与你一同,我便不去了。” 谢书辞拧起眉头,“那你回房间,好好休息,睡不着怎么不找我?一个人下来干什么?” 谢安道:“不想打扰你。等姑娘画完之后,我自会回房休息。” 听着他的话,谢书辞心里莫名沉了一下,问:“前夜你睡了吗?” 谢安抿唇,没应声。 见状,谢书辞心里抽痛了一下,靠!这傻子,不会两天都没睡觉吧? 他…… “你……” “时间不早了,还不走吗。” 谢安似乎不愿意和他继续刚才的话题,直接打断了他。 一听要出去玩,大王骨碌碌地从谢安腿上跳下来,欢快地在谢书辞脚边蹦来蹦去。 谢书辞现在哪儿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客栈,迟疑道:“要不然,我陪你睡会儿吧?” 谢安听后诧异地笑了声,说:“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不用,等姑娘画完后我就回房,你出去玩吧,别失了约,反正我在不在,差别应该不大。” 谢书辞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小瞎子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可不知为何,谢书辞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谢安任由他看着他,对茗欢道:“姑娘,继续吧。” 谢书辞盯着他看了几眼,表情看上去确实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那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顺便给你带回来?” 闻言,谢安呼吸停了一下,缓缓垂下长睫,最后却是无奈地笑了:“没有。” 说完,许是察觉到谢书辞的犹豫,谢安笑了笑,说:“不必担心,我不是小孩子。去吧,别让她们久等了。” “嗷嗷!” 大王叼着谢书辞的衣角,卯足了劲将他往外拖。 “嗷嗷嗷!” 别管他啦,他不会有危险哒!我们去玩耍吧! 茗欢也道:“画很快就好了,公子不必担心。” “是、是吗。”谢书辞怔怔地看着谢安,后者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这边,垂眸静坐,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书辞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觉,浑浑噩噩被大王叼着离开了房间,身后是谢安与那女子的交谈声。 谢书辞感觉很乱,心中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这导致他看着天上晴空万里,心情却一点晴朗不起来。 和谢安相识这些日子,谢安还不能说话的时候,自己是他和这世上唯一的联系,只有自己可以和他交谈,哪怕谢安可以说话之后,也极少在外人面前开口,更不曾与谢书辞以外的人交谈。 可现在,他认识了新朋友,好像,就不那么需要谢书辞了。 谢书辞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的确确感觉到了挫败。 可是除了挫败以外,似乎还掺杂着其他十分微妙的东西,那是谢书辞不愿意深想的东西,他觉得模模糊糊正好,不能思考得太清楚。 没有危险的人类在身边,大王可算撒了欢,在前面高高兴兴蹦蹦跳跳摇头晃脑,小尾巴摇来摇去,遇到一些想摸摸它的路人还主动贴上去。 谢书辞无精打采地跟在它后面,大王时而回头看看谢书辞跟上来没有,然后回头叼着他的衣角将他往前扯。 “大王,你说,我们丢下他一个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谢书辞回忆着谢安方才的模样,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嗷?” 大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是他自己不来的,跟我们没关系好伐? 谢书辞拧着脸,心里惴惴不安。 小瞎子……是不是生气了啊? 第55章 (二合一) 谢书辞抱起大王, 见路边有一个藤蔓织成的秋千,坐了过去。 金灿灿的阳光铺满街道,落在行人肩上, 犹如一层光辉,空中漂浮着细小的粉尘, 蝴蝶翩翩而过。 谢书辞脑袋枕着藤蔓,神情怔愣, 将大王举到眼前来,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它说: “他两天没睡好觉, 我们还丢下他自己去玩, 这有点不合适啊。” “嗷?”大王表示疑惑地吐了吐舌头。 “你看他多可怜啊,你说,我们要不要陪他啊。” “嗷!”不要!宝宝要粗去玩! 谢书辞晃了晃它的身子, 说:“你想想,就小瞎子那个臭脾气, 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万一等我们玩完了回去, 他早就收拾行李跑了怎么办?你说他一个瞎子, 孤零零的多可怜啊。” “嗷嗷嗷!”不可怜!他才不可怜!可怜的是被他压榨的宝宝好不好吖。 谢书辞自顾自地说了一通, “我们回去好不好?大不了等他睡醒了, 我们再出去玩好不好?你看今天太阳这么大,我们晚上再出去好不好?” “嗷!”不好!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大王, 你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修狗。” “嗷……”虽然伦家不是狗。 谢书辞坐在秋千上晃了晃双腿, 身子一个向前落在了地面, “找个人给小仙兰说一声, 咱们回客栈陪小瞎子。” 大王就这么毫无反抗余地地被带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 谢书辞找了个店小二, 给了他点银子让他跑腿知会洛仙兰一声。 他先是去中央大堂看了一眼,茗欢正在里面收拾画具,谢安已经回房休息了。 于是谢书辞抱着大王来到他的房间门外,担心谢安已经睡着,谢书辞没有敲门,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让大王先进去看看。 “嗷!”大王刚一蹿进去,就急不可耐地叫了一声。 “大王!”谢书辞担心它吵醒谢安,忙推开门走进去想将它抱起来。 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谢安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神色阴沉,冷冷地看着门口方向。 虽然他的眸光依然空洞无神,谢书辞却感觉皮肤像被烫了一下,一时之间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周围低沉的气压。 大王看着谢安阴沉的脸色,怯怯地呜咽一声,慢慢退回谢书辞脚边,趴在他的身后,一动不敢动。 然而他不开口,谢安也不开口,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让谢书辞想起来昨天在自己房中的对峙。 昨日最后是谢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想到这里,谢书辞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缓缓向前一步,问道:“昨夜不是没睡好吗,怎么还不休息。” 听见他的声音,谢安垂下眼帘,淡淡道:“睡不着。” “那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或者我去医馆给你拿一点助眠的药?”谢书辞道。 谢安浅浅抬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说:“不是去找洛仙玉吗?回来干什么。” 谢书辞拧了拧眉,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嘟囔道:“我不是去找她。” “随你,好好玩。” 说完,谢安起身走到榻边,背对着谢书辞躺了上去。 谢书辞叹了声气,跟了过去。 “我不去了,今天在家陪你。” “不必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我就是想陪陪你。” 闻言,谢安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谢书辞坐了下来,用手拨弄着他腰间的铃铛,“你睡不着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我以为……” “与你无关,你去玩吧,我想休息。”没等他说话,谢安就下起了逐客令。 谢书辞对他这个态度实在没辙,十分无力,要是他耍耍小性子,谢书辞还知道怎么哄,他如今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谢书辞真就有点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俯下身,将下巴轻轻抵在谢安肩膀上,无精打采地说:“别这样嘛,我陪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洛仙玉还在等你,别让她久等了。” “她没有等我,我跟她都不熟,我今天不出去了,就陪你。” 谢安沉默片刻,忽然道:“这样好吗。” “为什么不好啊?” 谢安动了下身子,转过身来和谢书辞面对面。 谢书辞快速眨了眨双眼,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安抿了下唇,将铃铛从他手里取出去来,说:“你不是想疏远我吗,不是觉得我耽误了你吗。谢书辞,你想要做什么,大可以直说,我不会打搅你。” 谢书辞愣了一下,他想疏远谢安吗?他没有,他只是…… “我没有,我只是……” 他低落地垂下头,他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不希望自己伤害到小瞎子。 “只是什么。”谢安问道。 谢书辞怎么能告诉他,是因为自己的思想越来越不纯洁,是因为他心虚,才不敢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 “反正,我不是想疏远你,也不是觉得你会打搅我,我就是……就是想自己静一静,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谢书辞嘟囔道。 “那你要我怎么想?你突然疏远我,宁愿把自己卖进青楼也要去见洛仙玉,你还关心她,我能怎么想?” “我那不是……”谢书辞觉得和小瞎子说不通,小瞎子生存的世界过于危险,人人自危,他们能够保全自己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力气在乎别人的死活。可谢书辞不一样,他生活的环境过于美好,看见别人的不幸,他会可怜,会共情。 “谢安,我不是关心她,就是一想起来,小仙兰明明就站在她旁边,都看不出她手帕上的血,我就觉得挺难受的。就算不是她,换成一个普通的人,我也会难受,你明白吗。” 听见他的话,谢安沉默了许久。 “那你静下来吗。”半晌后,谢安问道。 “没有……” 本来以为见着洛仙玉他就能清醒过来,结果发现根本没有用,他一点也清醒不过来,甚至想着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 闻言,谢安呼吸一沉:“那你走吧。” “哎呦,你怎么又让我走啊。” 谢书辞简直无语了,怎么这人一生气,不是自己走,就是让他走。 “你不是要静一静吗,我等你静下来。” “我不静了,反正就那样呗,我不挣扎了,我躺平了,我要摆烂。” 反正就他那胆子,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什么付诸行动,把他杀了都不可能,只要不让小瞎子知道,他还能藏一辈子呢。 这么一想,好像和小瞎子躺在一起,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确定?” “嗯,确定。” “不躲了?” “不躲了。” 回答完之后,谢书辞又觉得有点丢面子,小声反驳道:“我没躲你。” 谢安似笑非笑道:“没躲?” 看着他的脸色,谢书辞泄了口气,说:“好吧,就躲了一下下。” 谢安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头。 谢书辞有点不好意思,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捂了捂自己发热的脸,“好了,你赶紧睡觉。” 谢安没有应答,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腰上,向他靠近了几分。谢书辞身体僵了一下,不敢动弹,谢安的呼吸近在耳畔,他的体温透过衣服贴在谢书辞的皮肤上。 “昨天摔到哪儿了?” 谢安温柔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令谢书辞呼吸一滞,他悄悄低下头,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滑动,“没、没摔着。” “真的?” 谢安的吐息轻轻洒在他的耳畔,谢书辞这一刻竟有那么一丢丢的庆幸,谢安是个瞎子,否则他一定能看到谢书辞脸红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 谢书辞缩了缩脖子,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嗫嚅道:“太近了,痒。” 可回应他的,是谢安近在咫尺且变得均匀的呼吸声。 谢书辞一愣,悄咪咪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谢安双眼轻阖,神色安然,俨然已经睡着了, “什么啊……”谢书辞忍不住低喃道,哪有人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但同时谢书辞也有点想笑,小瞎子估摸是困极了,气呼呼在房间等了半天,才把自己等回来。 谢书辞平躺在床上,谢安则侧着身子面向他,一手搭在他的腰上,一条腿轻轻压在他的腿上,像是生怕谢书辞在他睡着后自己离开了。 这个动作让谢书辞不好动弹,他也怕吵醒谢安,但是谢安的呼吸就洒在耳边实在太痒了,他尝试着将上半身往后退一点,拉开距离,可是刚动了一下,谢安搭在他的腰上的手就无意识地收紧,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几分,谢书辞动作一顿,不敢再动。 为了躲避谢安羽毛一般的呼吸,他只好将头埋进谢安怀里,鼻端萦绕着独属于谢安的气息,让谢书辞无比安心。 他现在无比觉得一天前的自己是个傻逼。 有什么嘛?睡一张床怎么了?人心隔肚皮,小瞎子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再说,跟谢安在一起多舒服啊! 于是乎,在这么舒适的环境下,昨夜睡得饱饱的谢书辞,居然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一室静谧中,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响起。 大王慢悠悠地走到床边,支起脑袋往床上看了一眼,找到一个自己可以安睡的位置,正打算鼓足了劲往上蹦的时候,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好好待着。” “嗷……” 大王身形一顿,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在床边趴了下来。 跌跌你看呀,这个人类他在骗你。 谢书辞睡了小一个时辰,醒来时,头抵着谢安的肩颈,腿卡在谢安膝盖上,双手规矩地折在胸前,头顶是谢安的下巴,腰上环着谢安的手,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谢书辞愣了好片刻,由于整个人都被小瞎子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只能眨巴眨巴眼睛,来表示自己的疑惑。 不…… 不是…… 这个姿势有一点太亲密了吧? 谢书辞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把腿抽回来,试图在谢安醒来之前销毁自己的罪证。谢书辞知道自己睡相不好,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睡相差到这种地步,就差变成树袋熊挂在谢安脖子上了。 然而他呼吸一轻,头顶上的人就察觉到异样。 “醒了?”小瞎子略微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谢书辞身形一僵,干笑道:“吵醒你了吧?” 既然已经醒了,谢书辞直接从他怀里缩了出来,有点不敢去看谢安的脸色。 “没有,早就醒了。” 谢安松开手,任由他拉开距离。 “早就醒了?你不困吗?”谢书辞坐起身来,狐疑地问。 谢安半撑起上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波澜不惊道:“不困。”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窥伺谢安的表情,见他神情并无异样,笑道:“那什么……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容易动手动脚,你别介意。” 说到这里,谢安无奈地说:“你似乎格外喜欢被我抱着。” 谢书辞:“……” 谢书辞老脸一红,忙将头低了下去,“你、你别胡说,我睡着了!睡着了我知道什么啊。” 谢安点了点头,换了种说法:“你睡着了似乎格外喜欢被我抱着。” 谢书辞:“……” 其实谢安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架不住谢书辞自己心虚,他颇有几分恼羞成怒地说:“我没有,那不是我!” 谢安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我想起身,你非贴着我,不让我动弹。” 谢。脸爆红。书辞:“闭、闭嘴!我那是……” “嗷?” 大王被他们的对话吵醒,趴在榻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这个人类在说什么吖? 他好不要脸哦,明明跌跌嫌热想把他推开,他还把跌跌的手塞回去,不让跌跌推他! 谢书辞被他撩拨了一阵,臊得不行,三下五除二跳下床,抱起大王就往外走,“我先下去让店小二准备点吃的,你收拾好了赶紧下来。” “嗯。”谢安应了一声。 谢书辞一个猛扎跑出了房间,直到走到中央大堂,脸上都余温未散。 靠!谢小辞!你能不能管住手脚! 啊啊啊!这小瞎子,就不能把他推开吗! “嗷!” 大王伸出爪子碰了碰谢书辞的脸。 “你说,谢安哥哥是不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坏蛋?” “嗷嗷!” 跌跌他就是坏蛋! “对,他肯定是故意的!他其实可坏了。” 正好接近午时,大堂里进食听曲的客人不少,谢书辞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等谢安捯饬好自己下来时,谢书辞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 吃过饭后,谢书辞见谢安精神不错,打算带他们出去玩,走到柜台边时,谢书辞忽地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对谢安道:“你想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吗?” 闻言,谢安抿起唇,抬起下巴似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谢书辞几乎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这人吧,性格特别有意思,他想跟你一起睡,他不会直说,总是想些拐弯抹角的法子让你自己领悟,谢书辞问的这么直接,他当然不会回应。 行吧。谢书辞倒是无所谓。 谢书辞换了种方式:“你搬过来跟我一起吧,我那屋宽敞。” 谢安思忖片刻,似乎经过慎重的考虑,还带有那么一丢丢的勉为其难,点头道:“嗯。” 谢书辞撇了下嘴角,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桌子,店小二打着哈欠看向他,问道:“客官可有什么吩咐?” “我想退一间房……” 谢书辞话音未落,谢安半步上前,将他往回拉了一下,“不退。” 谢书辞疑惑地回头道:“为什么?” 谢安微抿唇,指了指他怀里的大王。 “嗷?”大王一脸无辜。 “……” 可能是谢书辞太聪明,也可能是他和小瞎子待得太久,居然不用太思考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加半信半疑地说:“你意思是,给它、狗,单独开一间房?” 谢安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嗷?” 大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用力叼住谢书辞的衣服,双眼怯生生地看着谢安。 这个人类好坏坏,老是想把自己和爹爹分开。 谢书辞觉得这稍微有点离谱了,但他跟小瞎子不久前才和好,他不想让他不快,于是委婉地说:“那什么……你觉不觉得,给大王单独开一间房,稍微有那么一丝丝的奢侈呢。” 谢安不为所动:“一张床睡不下。” 谢书辞哽了一下,顿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话是当时自己说的,谢书辞讪讪地说:“它可以睡地上嘛。” “太委屈它了。”谢安道。 谢书辞:“……” 大王:“……” 大王跟看怪物似的看了谢安一眼,它感觉这个人类是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可惜呀,小恶犬还没怎么见识过人心的险恶。 店小二看他们兀自说了半晌,讪笑道:“我们后院有狗窝,两位要是不嫌弃,可以把它交给小的。” 闻言,谢安沉思片刻,似乎当真在考虑,把大王送进狗窝的可行性。 “嗷!嗷!” 两人还没表态,大王先是大声抗议了起来。 “嗷嗷嗷!” 它叼住谢书辞的衣服,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表示抗议。 不行不行! 宝宝是狼宝宝不是狗! 宝宝宁愿睡地上也不睡狗窝! 跌跌你清醒一点! 让人家堂堂一头赤雪狼、天生内丹的灵兽去住狗窝,谢书辞多少觉得有点不妥,再说他也不忍心,于是拽了拽谢安的袖子,说:“不是,狗窝就有点太……” 店小二:“?” 狗窝怎么你们了? 狗睡狗窝不是天经地义吗? 谢安倒也没坚持,问道:“那房间还退吗?” 谢书辞和大王一人一狗纷纷摇头。 不退了不退了!退了大王就得住狗窝去了! 不退了不退了!退了宝宝就得住狗窝去了! “嗯。”谢安淡淡点了下头。 一人一狗同时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半晌,总算是出了门。 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也就是惊羽鸟回巢的日子,天竺城的外来人越来越多。 “听小仙兰说,在惊羽鸟回巢前一日,花魁会跳一支千花舞来祝贺,似乎是一种风俗。好像是在洞涯湖那边,我们也去看看吧?”谢书辞提议道。 听小仙兰的语气,她似乎很期待今天的千花舞。 谢安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随你。” “那你不准生气。”谢书辞嘟囔道。 “没生气。” 谢书辞耸了耸肩膀,是,没生气,你就是简简单单地闹个别扭。 打听了一路,来到洞涯湖。 洞涯湖边热闹非凡,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千姿百态的花朵盛开在湖边,落了一地娇嫩的花瓣。 湖畔女子或浓妆或淡抹,有的拾花作攒,有的编织成花环戴在头顶,万千颜色融于一画,让人眼花缭乱的同时,又不由感叹巧夺天工。 谢书辞两人走在湖边,天空飘落而下的花瓣落在两人肩头,谢安下意识挥去花瓣,身上除了一抹白色不留一物。 不,也留了。 就譬如他腰间那串青色的铃铛。 仿佛在白雪里盛开的唯一一朵青莲。 谢书辞倒是喜欢,从地上拾了几朵花,用藤蔓将它们拴成一束,然后别在大王的耳朵上。 “嗷!” 刚别上去就掉了下来,大王回头拱了两下,让谢书辞重新给它戴上。 谢书辞耐心地给它别上去,结果它圆滚滚的脑袋别不住,恰好路过几位女子头顶五颜六色的花环,它立刻叼住谢书辞的袖口,将他朝女子的方向拉了两下。 “嗷嗷!” 窝要环环!环环别得住!谢书辞没办法,将它戴不上的花束递给谢安,“要吗?” 谢安:“?” “花,别着好看。”谢书辞道。 谢安抿了抿唇,带着几分不悦:“它不要,你给我?” 谢书辞:“……” 得,这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谢书辞没办法,只好把花束别在自己腰间,又去地下捡了几束,打算重新编一个。 谢书辞手不怎么巧,看着人家姑娘头顶上精致的花环,他胡乱捡了一支藤蔓捆成圈,往上面插了几朵鲜花,好在大王不嫌弃,顶着丑了吧唧的花环高兴得紧,在前面蹦蹦跳跳摇头晃脑,不一会儿就把花环晃掉了。 但是这小家伙特别机灵,叼起花环就去找那些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漂亮姐姐,让漂亮姐姐帮它重新戴上。 “别跑丢了啊。”谢书辞见它在人群里蹦来蹦去,叮嘱道。 “嗷!”大王回应一声。 “好多人啊,不知道洛仙玉跳完了舞没有。”谢书辞好奇地东张西望。 湖边有几棵柳树,柳絮被风一吹,翩然而舞。 说起来还挺奇怪的,天竺城里的植物似乎不分季节的茂盛,也不知道是不是土壤的原因。 或许是暂时摆脱了恼人的思绪,谢书辞神清气爽,再加上美景怡人,让他忽然生出一丝感叹,要是能和小瞎子一辈子这样,倒也还算不错。 谢书辞看了看身边没什么表情的谢安。 不知道小瞎子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当谢安再一次伸手拂去肩头的落花时,谢书辞灵机一动,从地上捡起一支桃花,可惜花瓣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配不上一尘不染的小瞎子。 于是他左右环顾了一下,见不远处有一棵桃树,对身边的谢安道:“你别动,等我一下。” 谢安眉头微皱,正待开口,谢书辞已经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 片刻后,谢书辞拿着一支灿烂盛开的桃花走了回来,递给谢安:“喏,送给你。” 谢安愣了一下,“何物?” “花,桃花。” “送我?” “哎呦,大王我也送了,大家身上都别着花,你不要这么格格不入嘛。” 谢书辞没等他接过,直接将花枝别在了谢安系着铃铛的腰间。 将粉红的桃花和自己送的铃铛紧挨在一起,谢书辞满意地笑了笑,“好了,你身上总是这么素,颜色多一点才好看嘛。” 谢安愣了愣,旋即失笑。 等谢书辞转身向前走时,他抚上腰间的花枝,只轻轻一碰,脆弱的花瓣就掉落下来。 谢书辞又给他这种没有意义还十分脆弱的东西。 他完全不能理解,谢书辞在想什么。 他抬起头,趁四下无人注意,手掌轻轻一挥,掉落的花瓣被一阵灵力托起,重新回到了桃枝上。 “无聊。”他低低道。 第56章 (二合一) 漫天飘零的花瓣犹如五彩缤纷的大雪。 它点亮了苍白的天空, 将一方天地渲染得千姿百态。 谢书辞走到湖边,大王正享受着几位貌美的女子将在它星捧月围地在中间。 此时谢书辞脸颊微微发烫,湖面的风吹着他躁动不安的心,纵使谢书辞脸皮再厚, 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他原来生活的地方, 桃花是一种很浪漫也很暧昧的东西, 他居然仗着小瞎子一无所知, 硬将桃花塞进他怀里,实在是有点太不知羞耻了。 “嗷!” 看到谢书辞, 大王蹬着小腿从人群里挤出来,傻乎乎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谢书辞弯腰将他抱起来, 捏了捏它的脸, 叹息道:“我就是个小人啊。” “嗷?”大王不解地看着他。 谢安不知何时并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和往常一般, 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谢书辞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别在腰间的花,心里有些控制不住的愉悦,他低下头,嘴角上扬。 “小辞哥哥!” 湖岸对面,小仙兰老远朝谢书辞挥了挥手。 谢书辞抬眼看去, 小仙兰穿着一件粉色长裙,头上别着一朵牡丹花, 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她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子, 发髻上插满珠花,眉心点着一朵花钿, 戴着朦胧的面纱, 美目盼兮, 与谢书辞对上视线后,微微点了点头。 谢书辞大方地朝她们挥了挥手,大王也朝对岸叫了两声。 他们的动静引起了不少注意,时而就有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大多人瞥见谢书辞腰间的令牌,便朝他露出善意的微笑。 “我们过去找她们吧。” “嗯。” 谢书辞带他们来到湖对岸,小仙兰站在船舶的甲板上冲二人招了招手,对岸边的守卫说:”这两位公子与姐姐认识,劳烦让他们进来。” 守卫朝两人抱拳让开了路。 谢书辞抱着大王踏上甲板,船头往下一沉,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他走上去之后,又回头将谢安拉了上来。 岸边看热闹的路人纷纷懵了: “那两位是何人?” “居然能和仙玉姑娘同乘一船?” 这时有人道:“你们一看就是外来人吧?那位公子腰间带佩戴的是合欢宗的令牌,想必是长萱姑娘的朋友。” “长萱姑娘?可是天竺城上一任花魁叶长萱?” “自然是她。” 岸边殷切的目光向他们投来,谢书辞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把大王高高举起,说:“崽,来,给观众老爷们啸一个。” “嗷!” 大王应声,朝两岸的人吐了吐舌头,露出一抹憨笑。 “好可爱啊!” “毛毛好软,好像摸啊。” 谁知谢书辞不满意了,他觉得这样不够威风,于是捏了捏大王的狗耳朵,说:“我是想你啸一个,不是想让你笑一个。” “嗷?”大王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啸,狼啸,让他们看看你的英姿。” 大王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咻”的一下挣脱谢书辞的手,变成一头半人高的赤雪狼,船头承受不了它的重量,导致吃了不少水,船身剧烈摇晃了起来。 谢书辞没站稳,一个趔趄往前扑了过去,还是谢安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否则今日他就要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回落汤鸡了。 “小仙兰!”谢书辞忽然大喊道。 洛仙兰也没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脚下一滑,就朝水面跌落下去,谢安闻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片刻后,一脚踢向正耀武扬威抬着脖子的赤雪狼,将它先一步踹进水里,恰好接住了洛仙兰。 “嗷呜……呜呜。” 大王架势都摆好了,准备让众人感受一下威风八面的狼啸,结果刚叫了一声,就被踹进了水中,它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抬起脑袋来,发现水面不深,才没过了它的腿。 “嗷嗷嗷!嗷嗷!” 是谁?是谁?究竟是谁?竟敢偷袭本宝宝! 见小仙兰刚好落在大王背上,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洛仙玉闻声匆匆从船舱内走了出来,“仙兰?” 洛仙兰惊魂未定地靠在大王背上,见谢书辞几人担忧地看着自己,她摆了摆手,“我没事。” 船上的变故也将岸边的人吓了一跳,见最后无人受伤,便指着大王捧腹大笑起来。 谢书辞将小仙兰从大王背上拉了起来,大王往船上一蹦,变回小狗模样,甩了甩身上的水,在众人的哄笑声一股脑地钻进谢书辞怀里,把脑袋埋在他的臂弯里。 “嗷……” 呜呜……宝宝没脸见人了。 谢书辞揉了揉它的脑袋,“好了,没事。让你啸一下,你变回原形干什么,这船才多大。” “嗷!嗷!”大王不满地反驳道。 变成原形威风一点嘛! “小仙兰,你没事吧?”谢书辞问道。 洛仙兰摇了摇头,“我没事。” “嗷嗷!” 有事的是宝宝,丢了狼脸,还被人踹下湖。 想到这里,它扭过头幽怨地看了眼将他踹下甲板的罪魁祸首。 那小眼神,跟欠了它几百顿饭似的。 谢安迎着它的目光看回去,这小家伙偏分怂得很,立刻又把脑袋埋进谢书辞怀里。 等半天没了动静,它又悄悄瞪着谢安。 谢安被它看了几眼,忽然将手伸了过来。 大王见后忙往谢书辞怀里挤,一边挤还低声呜咽,可怜得不行。 谢书辞听后有些心疼,侧过了身子,对谢安道:“你好像把它吓着了。” 说实在的,他那一脚把谢书辞都吓到了,反应速度太快了,看起来也挺疼的。 谢安眉一皱,唇一抿,将手收了回去。 谢书辞没有再玩闹的心思,跟他们一起走进了船舱,这期间大王一直赖在它怀里,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谢书辞觉得这小家伙自尊心受损,就一直顺着狗毛安抚它。 这也让大王尝到了一丝甜头。 它感觉,跌跌,好像,有那么,亿点点心软! 所以当谢安再一次伸手,想将它抱过去的时候,大王可怜巴巴地抱着谢书辞的手臂,低低地抽噎,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谢书辞忙拍了拍它的后背,对谢安道:“算了,我先抱着吧。” 大王心里有些得意,难怪这个人类老是喜欢在跌跌面前装可怜,哼! 以前每次都是自己吃瘪,它觉得自己可算是扳回一成,想悄咪咪去看看人类此刻的表情。 所以当它错开谢书辞的胳膊,悄悄去看旁边的人类时,发现他阴沉着脸,紧了紧牙关。 赢了! 大王激动得差点没叫出来。 船舱内,小仙兰拧了拧不小心打湿的袖口,对二人道:“小辞哥哥,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 谢书辞道:“早上有点事,吃完午饭之后就想过来看看。” “那你们来的正巧,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 “那就好。” “仙兰。” 端坐在一旁的洛仙玉忽然开口喊道。 她穿着一袭罗烟裙,几种浅淡的颜色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渐变色,脸上妆容十分精致,两层薄纱遮住面部,长睫如蝉翼一般,忽颤忽颤。 “姐姐?”小仙兰疑惑道。 “你去看看小怜在何处。” “我知道了,姐姐。”虽不明其意,小仙兰还是起身离开,临走前没忘揉了把大王的脑袋。 等小丫头离开船舱,洛仙玉抬眸向谢书辞看来,美目淡淡,“公子,昨日之事,多谢。” 谢书辞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是什么。 谢书辞摇了摇头,“不用。” 说完,他又不禁问道:“你到底是……” “咳……” 谈话间,洛仙玉偏过头用手帕捂在口鼻前,闷咳了一声。 她缓了一阵,擦拭嘴角,“肺痨。” 谢书辞一怔,“肺痨?” 肺痨在古代是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并且无法根治,一旦患上几乎必死无疑。 “我求了一味丹药,可杜绝传染,公子无须担心。”洛仙玉拈起手帕,谢书辞隐约瞧见那上面染了些血。 谢书辞沉默许久,期间抬眸看了洛仙玉一眼,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四五的样子,端坐在昏暗的船舱内,一缕光线打在她的侧脸上,或许是知道她得了不治之症,谢书辞感觉她整个人苍白得可怕。 “你不打算告诉小仙兰?”谢书辞问道。 “我不知该如何告诉她。” 洛仙玉清楚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脸上却没有一丝对于死亡的恐惧,反而是一片淡然。 只是在提起洛仙兰时,眼神迷惘。 “我和仙兰自小在天竺城长大,娘亲生下仙兰之后就离开了天竺城,至今杳无音讯,是长萱收留了我们,让我们留在莞花楼。” 她或许是太久没有宣泄过,也或许是太久没有叶长萱的消息,面对这两个与自己素不相识,只是怀揣着叶长萱赠予的令牌的男人,她竟没有几分警戒之心。 她慢慢弯下身子,手肘抵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难得地露出一丝木纳的神情。 “那时候,仙兰才不到一岁,我比她现在的年纪还小一岁。长萱教了我许多,花的名字,花的颜色,其实我不喜欢,它们太繁杂,太鲜艳,可是仙兰很喜欢。小时候,她总是缠着我教她,可是,无论我怎么描述,也不能让她开心,因为我描述的颜色,她看不见。” 谢书辞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起这么些,但也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听着。 可能就像她不喜欢那些花一般,她同样也不喜欢花魁这个身份。 洛仙玉叹了声气,两手托着腮,脸颊鼓起,将她身上的疏离驱散了些,“仙兰性格内敛,容易害羞,再加上眼盲,这些年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不知如何向她开口。” “可是你拖的越久,她以后就会越伤心自责。” 洛仙玉低笑一声,直起身来,神态又恢复平常的波澜不惊。 “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她。” 话末,洛仙玉又道:“我的身子本不该跳千花舞,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仙兰一直很期待今天,倘若我出了什么差错,请二位帮我再瞒一次。至少今日,我不能给仙兰留下任何遗憾。” 她话音刚落,甲板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洛仙玉定定地看了谢书辞一眼:“拜托了。” 谢书辞心情有些复杂,他其实能理解洛仙玉的做法,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感叹。 “好。”谢书辞点了点头。 不多时,小仙兰和名为小怜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弯腰进入船舱,看到谢书辞二人时,她目光稍顿,旋即垂下了眸子。 “找我做什么。”女子问道。 洛仙玉道:“这两位是长萱的朋友。” “小怜姐姐好。”谢书辞乖巧道。 小怜瞥了他一眼,慢悠悠走到桌旁,坐在蒲团上。 “叶长萱呢?” “叶姐姐回合欢宗了。” 闻言,小怜嗤笑一声,支起膝盖,晃了晃团扇,神情不甚讽刺,“合欢宗……她是为了惩罚自己,还是惩罚别人。” 谢书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好奇。 洛仙玉浅浅抬眸,“长萱性子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互相折磨罢了。” “互相折磨?那人都疯了,她折磨的只是自己罢了。” 谢书辞小心翼翼地问:“叶姐姐……到底为什么会进入合欢宗啊?” 闻言,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良久,洛仙玉开口道:“一些往事罢了。” 小怜则起身道:“没别的事我走了。” 洛仙玉轻颔首。 从两人神色来看,估摸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谢书辞也不再多问。 船舶缓缓向湖面划动,湖水中央有一座石台,上面竖着四根石柱。 湖面铺满五颜六色的花瓣,如同花海一般,两岸人声鼎沸,目光通通聚集在湖中的船舶上。 当船靠岸时,洛仙玉起身,途中身形恍惚了一下,谢书辞扶了她一把。 “多谢。”洛仙玉点头道。 “姐姐,你没事吧?”小仙兰赶紧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 洛仙玉摇头:“无碍。” 小仙兰皱了皱眉头,眼神担忧,“姐姐,你风寒还没好,不要勉强自己。” 洛仙玉笑了笑,“明日就是惊羽鸟回巢的日子,这支舞必须跳。再说,如今城中,除了我谁还会跳。” “姐姐……” “放心,我没事。” 洛仙玉虚虚推开小仙兰,走出了船舱。 “仙玉姑娘!” 洛仙玉站在甲板上,湖面吹来的风掀起她的裙摆,伴随着空中飘然落下的花瓣,形同一幅画般。 面纱挡住她的下半张脸,神秘又朦胧,如同仙女下凡,不得凡人窥见。 谢书辞三人拿着蒲团,到甲板上坐着。 谢安似是预谋已久,在他弯腰的空档,顺手就将大王提溜了过去。 “嗷!” 大王正昏昏欲睡,忽然感觉自己身体腾空,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靠近。 “嗷?” 跌跌,你肿么不抱宝宝了? 跌跌不抱宝宝,那现在抱宝宝的事谁吖? 大王迷迷瞪瞪的眼睛瞬间瞪直,僵着脖子缓缓抬起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 一只大手盖在它的狗头上,稍稍一用力,就能把它天灵盖都给捏碎。 俗话说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于是小恶犬觍着脸吐了吐舌头,讨好地用爪子碰了碰谢安的手背。 谢安手一缩,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嗷……”小恶犬身体一僵,彻底自闭了。 他嫌弃宝宝……呜呜…… “睡着了吗?”谢书辞见大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好奇问道。 木有! 大王想把脑袋从谢安臂弯里抬起来,结果谢安一手摁住它的脑袋,应道:“嗯。” 谢书辞三人靠坐在甲板上,将石台上的画面一览无遗。 洛仙玉衣袂飘飘,站在石台中央。 两岸突地响起一道巨大的鼓声,谢书辞吓了一大跳,感觉这鼓跟敲在自己心里似的,他下意识地往谢安身上一缩。 谢安习以为常,长臂穿过谢书辞的后背,将他搂进怀中。 谢书辞身形一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靠了上去,兄弟之间抱一下怎、么、了! 鼓声接二连三,锤击着众人的心脏,一股恢宏的气势油然而生。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谢书辞舒舒服服地靠在谢安的手臂上,顺便用手捂住大王的耳朵,免得它被吓到。 与此同时,鼓声响起四五声后,两岸琴声四起,与振奋人心的鼓声不同,琴声细软悠长,如小雨落下,滋润大地。 四名红衣女子踏空而起,手执四条红色薄纱,自湖面掠过,薄纱如雨幕,在湖面拖行如同一条浮在水面的路。 “好漂亮!”谢书辞感叹道。 大王翻了个身,把谢书辞的手从耳朵上抵下去,炯炯有神地看着周围。 湖边一片哗然,四名女子掠向石台,落在四根石柱上,手臂一挥,薄纱像有了生命一般,纷纷掠向石台中央的洛仙玉。 同时,岸边的琴声忽然变得高昂起来,鼓声再次响起,如剧烈的心跳一般,让在场的众人陷入紧张的氛围中。 突然,船身轻微摇晃起来,一缕红色薄纱竟从谢书辞头顶飞了出去。 “是小怜姐姐。”小仙兰道。 谢书辞抬头看了一眼,小怜手持薄纱一端,站在船舱上。 薄纱分别缠住洛仙玉的四肢和腰身,五人合力一拉,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见状,谢书辞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仙兰抱着双膝,怔怔地看着石台半空上的洛仙玉。 尽管振奋人心的鼓声就在耳畔,尽管眼前就是姐姐的身影,可是在她眼里,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就像她被装在一个套子里,隔着套子看着这一切,始终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甚至有种感觉,自己始终是悬在半空,从来没有落下来过。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石台上,洛仙玉如同一只落在蜘蛛网里的蝴蝶,她的身体在空中飞舞、旋转,却始终离不开石台的范围。 众人的惊叹声不断响起,谢书辞目光却有些怔忡。 这么高强度的动作,不知道洛仙玉的身子受不受得了。 她借着薄纱的力量,几次腾空而起,展开双臂,宽大的袖口如同蝴蝶的翅膀,翩然起舞。 长发飘扬,珠花碰撞。 在激昂的琴声中,却令人嗅到了一丝凄婉的美。 “小辞哥哥,姐姐好看吗。”小仙兰怔愣地问。 谢书辞沉默片刻,“好看。” 小仙兰抿着唇,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我……我看不见,我不知道好不好看,姐姐被绑住了四肢,我只看到她在苦苦挣扎。” 她的眼中没有色彩,也不会被艳丽的色彩分散注意力,漫天的花瓣也好,姐姐绚丽多彩的衣裙也好,束缚着她身体的红纱也好,在她的眼里都是苍白的。 分明姐姐的神情掩盖在薄纱之下,她却无由头地觉得,姐姐的神情十分悲伤。 谢书辞一时哑口无言,或许是知道了洛仙玉的病,谢书辞看这支舞,也觉得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蝴蝶,用尽余生的力气,却还是没能挣脱。 “仙玉姐姐像只漂亮的蝴蝶,她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好像把所有颜色都穿在了身上,绕在她身上的薄纱是红色的,像鲜血和晚霞的颜色,那是一种灼热、热情的颜色,她身边掉落的花瓣,五彩缤纷,美轮美奂。”谢书辞尽力把自己看到的画面描述给小仙兰,但是他的语言太过贫瘠,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形容,这幅画面究竟有多美丽。 如果可以把自己的感受传达给她就好了。 谢书辞叹了声气。谢安扣着谢书辞的腰,忽而漫不经心道:“聚灵丹。” 谢书辞愣了一下,迷茫地看过去,“什么聚灵丹?” 谢安道:“那日在落坊城中,你与丹修如何灵识相通,记得吗。” 谢书辞坐直身体,惊讶地睁大眼睛。 那日他将灵力放到丹修身上,和丹修共享了身体上的所有感官……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用聚灵丹,和小仙兰分享感官?” 谢安却皱了下眉头,“不是你,是其他人。让她和其他人分享感官即可。” 话末,他似是不放心,重复了一遍:“不是你。” 谢书辞却感觉受到了启发,没太在意谢安后面说了什么,低头思忖了起来。 如果他可以用聚灵丹和小仙兰分享感官,那如果让洛仙玉和小仙兰都服用聚灵丹,那她们两个是不是也能共享感官? 既然洛仙玉不知道怎么将自己的病情告诉小仙兰,那就让她们共享感官,这样小仙兰不仅能知道她的病情,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洛仙玉为何迟迟不向她开口,简直两全其美啊! 聚灵丹……聚灵丹…… 谢书辞同门师兄弟赠予的丹药里恰好没有聚灵丹,天竺城中好像也没有什么丹药铺子,一时之间,谢书辞竟想不到什么办法。 那他自己炼?有青铜药鼎和封神丹谱……要炼成聚灵丹应该不难吧? 可是炼丹容易走火入魔啊。 想到这里,谢书辞无心欣赏洛仙玉的舞姿,从小佩囊里把丹谱拿出来,翻到聚灵丹所在的那一页。 正好明天是惊羽鸟回巢的日子,如果他赶在明天之前炼出聚灵丹,还可以让小仙兰见见十年一开的惊羽花! 见谢书辞认真的模样,谢安皱紧眉心,有些不悦,“听见没有?” “嗯?什么?” 谢书辞抽空回了一句,却看也没看他,俨然没将他刚才的话放在心里。 见状,谢安眉头皱得更深,直接一手擒住谢书辞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抬了起来,让他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谢安的动作有几分不容置喙的味道。 谢书辞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迷茫地问:“干什么?” 谢安抿紧了唇,语气警告:“不准和别人灵识相通,知不知道?” 第57章 (二合一) 谢安拧着眉头, 表情十分认真。 谢书辞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把小锤子敲了一下,酥酥麻麻, 不上不下。 许是见他没有回应, 谢安嘴角一沉,手指用力, “谢书辞,听见没有?” 捏在下巴上的手指不算用力, 但也不容谢书辞忽视。 他回过神来,心跳如鼓声一般, 在耳边一圈一圈放大。 “为、为什么?”谢书辞声音断断续续,他紧盯着小瞎子的脸,不想错过上面任何一点情绪。 谢安抿紧唇, 没有直接回答,“不准和别人灵识相通。” 说完,他就松开谢书辞, 重新靠了回去,还没忘顺手一拉,将谢书辞也拉进自己怀里。 谢书辞脸颊发烫, 不敢再问,低头捧起丹谱,却有些看不进去, 时而抬头悄悄看一眼谢安。 谢安倒是镇定得很,跟个没事人似的。 小仙兰似乎没注意到两人的动静,始终看着石台上的洛仙玉。 眼前美人献舞, 周围群众喝彩, 谢书辞一个人神游太空。 直到两岸鼓声一停, 洛仙玉身形一僵,胸口剧烈起伏,一缕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小仙兰!”谢书辞忽然高声喊道。 “小辞哥哥?”小仙兰被吓了一跳,疑惑地朝他看了过来。 于此同时,立于船舱上的小怜飞身而起,将手中红纱松开,四位女子一见,纷纷将红纱向上一抛,以灵力作为牵引,红纱聚拢在洛仙玉身边,将她如同灯芯一般,包裹在其中,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这是?” “这般是为何?” “千花舞应还有一段才是。” “没、没事。” 见洛仙玉被笼罩在红纱之中,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小仙兰没说什么,向台上看去,登时愣住了。 “姐姐?”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小怜自空中缓缓掠过,手臂一挥,空中万千花瓣受到牵引向她聚拢,清风吹起她的头发,一双桃花眼天然含笑,仿佛拥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逐渐落在石台上,空中流动的花瓣向洛仙玉涌了过去,万千花瓣围绕在洛仙玉身边,逐渐褪去那层红纱,将她包裹在花瓣中。 “诸位,这才算是真正的千花舞。”小怜高声道。 褪去的红纱回到五人手中,洛仙玉在花瓣包围下的身形若隐若现,随着两岸重新响起的律动翩然而舞。 花瓣仿佛拥有了灵魂,随着洛仙玉的动作不断流转,为这份遗世而独立的美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 小仙兰静静地看着,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众人看着她与花瓣共舞,一时之间都呆住了,不自觉地屏息凝神,生怕破坏这份人间难遇的美景。 这支舞最终完美落幕。 洛仙玉没有回到谢书辞几人所在的船舶,而是被小怜半抱着飞回了岸边。 “姐姐……”看着洛仙玉与小怜匆匆离开,小仙兰怔怔地喊道。 “我们也回岸边吧。”谢书辞道。 小仙兰迷茫地看着洛仙玉离开的方向,她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千花舞,看到了姐姐的舞姿,可是她并不觉得开心,反而是惴惴不安。 划着船舶回到岸边,才知道洛仙玉已经和小怜她们先一步回了莞花楼,临走前嘱咐小仙兰陪谢书辞他们去城里四处逛逛。 “小仙兰,想什么呢?”谢书辞看了看身边心事重重的小丫头。 小仙兰回过神来,神色困惑,“小辞哥哥,不知为何,我总有些心绪不宁。” “你小小年纪,想什么呢一天?” 谢书辞把大王从谢安怀里揪了出 来,塞进小仙兰手里,“你啊,就是想太多了,少年老成,多撸撸狗吧,有助于身心健康。” 小仙兰扑哧一笑,将大王接进怀里,窘迫地低下头,说:“我就是……” 谢书辞接着她的话:“你就是稍微多愁善感了些,是不是?” “得了,明天去看惊羽花吗?”谢书辞问道。 “嗯!听姐姐说,上一次惊羽鸟回巢的时候,她和我一般年纪,十二只惊羽鸟从天边俯冲而下,羽毛像燃烧的火焰,它们所过之处,花如火海一般绽放,引燃整座惊羽山,那是她见过最美丽的画面。” 说到这里,小仙兰垂下头,声音低了一些,“我也想去看看。” 即使看不见那如同火海一般的颜色。 “那就去吧。”谢书辞道。 谢书辞不敢告诉小仙兰,用一种丹药兴许可以让她短暂看见世间的颜色,他怕自己炼不出来,白白让她失望。 “嗯,小辞哥哥,明日前往惊羽山的人必定很多,你们和我们一起吧,上面有一个观景台,可以看到整片惊羽花,而且只有莞花楼的人可以上去。”小仙兰道。 谢书辞却皱了皱眉,摇头道:“不行啊,我家还有一匹小白马,明天我得把它也带过去,不然它又得朝我吐口水。” “小白马?” “对,它叫仙鹤。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喜欢别人叫它马,你当着它的面儿叫它,它还跟你急,往你身上踢沙子,特别难伺候。” 小仙兰听后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一般,说:“小辞哥哥,你有没有发现,它们都和你有点像。” 见小仙兰终于笑了,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趴在小仙兰怀里,高兴地看着自己,一边吐舌头的大王,嗤道:“它?和我像?它就是条傻狗罢了。” “嗷!” 跌跌,伦家是狼。 “狗,傻狗!” “嗷。” 好吧,跌跌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书辞被它乖巧的小模样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在城中闲逛了半个多时辰,估摸着洛仙玉已经恢复了些,他就让小仙兰回了莞花楼,随后带谢安他们逛了几家药铺和仙草铺,准备回去炼丹。 虽说修真界中丹药极其珍贵,能够炼制丹药的仙草却不少见,谢书辞照着丹谱上炼制聚灵丹所需要的东西买了一通,结果发现药材和仙草虽然不难买,但是价格不算便宜,他担心自己一次炼不好,故而多买了几份。 离开小仙门也快两个月了,谢书辞一直是入不敷出的状态,师兄弟们给的盘缠本来还算可观,被他这么一折腾,彻底是见了底儿。 大街上,大王变回原形,驮着几大袋的东西。 谢书辞拿着自己的小荷包,看着里面几块碎银两,第十九次叹息。 他一开始离开仙门还想着挣钱呢,现在倒好,不仅一分钱没挣到,还挥霍无度,这么快就见了底儿了。 现在他可是肩负着一家三口……不,还有匹马,是一家四口的生活啊。 丹药他倒是有,关键是,卖给谁啊。 早知道在落坊城里的时候他就该举行个什么拍卖大会,价高者得什么的,现在倒好,想卖还找不着买家。 卖给小仙兰? 我呸!谢小辞你也好意思啊? 人家又没求你! 对啊,她们又没拜托我,我在这儿操什么心啊。 可是……不管吧,人家还是叶姐姐的朋友呢,再说了,这俩姐妹命途多舛,多可怜啊。 想来想去,谢书辞还是觉得是自己太挥霍了。 在他家里,从小到大没缺过钱,成年后入驻小破站 ,可能是运气好,拍什么火什么,小半年就混得风生水起,月入……反正一个月收入完全兜得住他吃喝玩乐外加买手办。 习惯了曾经的生活,他花钱都没什么概念,这么下去不行啊,还得养家呢。 “小瞎子,你说我要是去莞花楼打打工,挣点儿银子什么的,靠谱吗?”谢书辞道。 谢安:“?” “就凭哥这嗓子、这身段,混不成个头牌,好歹也能小有名气吧?莞花楼不是来了几个不好伺候的客人么,让哥去,哥保准给他们伺候的服服帖帖,哥唱的跳的,那可都是他们绝对没见过的。”谢书辞颇有些得意地说。 谢安脸一黑,“荒唐。” 谢书辞努嘴,心想你十指不沾阳春水肯定不知道打工人的心酸,他现在不仅要养自己,还要养着家里这一口人和两条牲口,工作不分贵贱呐! 当初为了自己的视频能火,谢书辞没少瞎蹭热点,当时风靡全网的某乐净土他还跟风跳过呢。 那好像是他的第一条视频,浏览量一夜暴涨,一个视频下来就积攒了五万多的粉丝,这代表什么?这代表观众对于他的舞姿的认可啊! 虽然评论区高赞都是: “谢谢你让四肢不协调的我找到了自信。” “原告:某乐净土。” “谁?谁给我推的视频?这种低俗的视频良心在哪里?道德在哪里?公平在哪里?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谢小辞从来不care这些小细节,反正他火了,火了代表什么?代表他的视频有意思!视频有意思代表什么?代表他的舞跳得好呀! 虽说小瞎子看起来不太同意,谢书辞还是暗暗下定决心,从惊羽山回来之后,他得跟洛仙玉商量商量,把现代中二文化发扬光大! 想到这里,谢书辞心里瞬间就有底了。 赚钱的路子有了,还怕什么啊! 回到客栈时,已是傍晚。 谢书辞两人一犬在大堂吃了点东西,本着苦什么不能苦孩子的觉悟,谢书辞又挥霍了一把。 当然,挥霍的只是大王的伙食。 饭后回到房间,谢书辞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大王跟在谢书辞屁股后面,摇晃着小脑袋也要往里走,却忽然被谢安用脚尖抵回了门外。 “嗷?” 干森莫吖?宝宝吃多了,要和跌跌睡觉觉。 谢安似笑非笑,提起它的后颈,走向旁边的房间。 “嗷?” 住手!你干什么! 谢安推开房门,直接将大王丢了进去,随后居高临下地看了它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转身走向了谢书辞所在的房间。 “嗷!嗷嗷!” 怎么能这样?把宝宝一个人丢在房间里! 可惜它的狂吠声被隔绝在了门内,压根没人搭理它。 谢书辞将怀中沉甸甸的东西放在桌上,回头看见谢安走了进来,顺便合上了房门。 “大王呢?” “隔壁。” 谢书辞:“……” 白天还不觉得,现在想起来,自己居然给一只狗开了间上房?这说出去不得笑掉别人大牙啊?而且,谢书辞自觉是个节俭的人,这么做,好像稍微是有那么一点点挥霍无度了。 但想着谢安今早的态度,谢书辞干咳一声,尽量委婉一点,说:“谢安,你觉不觉得,咱们把它一个人……哦不,一条狗丢在一个房间,有点不合适?而且它也不占地方。” 谢安了然点头,“后院有狗窝。” 谢书辞:“……” “可它是头狼诶,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残忍呀?” 谢 安长睫一垂,神色隐忍,转身就去开门。 谢书辞忙把他叫住:“你干嘛去?” 谢安动作一顿,“你舍不得让它自己睡,我把它换过来。” “哎呦,”谢书辞最怕他这个样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我就是寻思,它一条小狗,自己住一间房多浪费啊。” 谢安偏过头,“睡不下。” “它可以在地上嘛,它不嫌的。” 谢安抿了抿唇,好歹没有再说什么。 见状,谢书辞松了一口气,忙下楼退了一间房。 大王一见谢书辞,那个委屈呀,两眼泪汪汪,扒住谢书辞的袖子就不愿意撒手。 谢书辞心里一软,抱着它回了房间。 “嗷!” 跌跌伦家好害怕! “好了好了,没事。” “嗷嗷!” 怎么可以把伦家一个人丢下! “行了,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忙。”谢书辞将大王放在地上,这家伙瞟了眼坐在桌边的谢安,蹬着小腿就想往床上蹿,抢占先机。 “哎,不行!” 然后还没等它跳上去,就被谢书辞拉了回来,“你一身脏兮兮的,不准上床。” “呜……” 大王委屈巴巴地看着谢书辞,那小眼神又幽怨又可怜。 你昨天都不嫌弃伦家…… “乖,谢安哥哥还得睡呢。” “嗷嗷!”宝宝不占地方。 “我一会儿给你做个窝。” 安抚好了大王,谢书辞回到桌前,准备捣鼓一下炼丹。 他余光往谢安身上一扫,忽然发现在他腰间还别着那枝桃花,不由道:“你还把花留着干什么?扔了啊。” 谢安一怔,眉头顿时皱起,“扔?” “是啊,”谢书辞点点头,“它很快就焉了。” 说罢,谢书辞不免往他腰间多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枝桃花在小瞎子身上挂了半天,好似一片花瓣都未掉,看起来几乎和谢书辞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可能吧? 谢安低下头,右手轻轻捏住一片花瓣,“等它焉了再说。” 闻言,谢书辞不免侧目以待,他还以为小瞎子不太喜欢这种东西呢,现在看起来还挺爱惜的嘛。 “要不找个花瓶插起来?”谢书辞道。 “不必。” 大王听他们讨论了半天,好奇地凑到谢安脚边,“嗷?” 你们在说森莫啊? 瞧见谢安腰间的桃花枝,大王忽地想起自己头上本该顶着花环,可是花环呢?! “嗷嗷!” 大王大叫两声,朝谢书辞抓了两下耳朵。 “什么?” “嗷!” 环环! “啊?花环啊?上面花都掉完了,我就给扔了。”谢书辞道。 “嗷……”大王顿时垮起一张狗脸,还特别有指向性地往谢安腰间的桃枝看了两眼,满脸都在说“跌跌我要玩花花”。 谢书辞看懂了它的意思,迟疑了片刻,看向谢安:“那什么……反正都要焉了,要不给它玩玩?” 谢安脸一沉,“不给。” “嗷!” 小气鬼。 “我记得楼下好像有,我去给你摘一朵?”谢书辞道。 “嗷!” 好! 谢安却将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不悦,但也不想谢书辞多跑一趟,经过一番思考后,冷着脸从桃枝上摘下一片花瓣,扔给大王。 谢书辞:“……” 好家伙,你这也太大方了吧。 大王哪是这么一小片花瓣就能打发的啊,他还是重新去摘一朵吧。 “嗷!” 谁知大王见了那片花瓣,就跟看见宝贝似的,双眼亮晶晶的,凑上去闻了又闻,舔了又舔,一副喜爱至极的模样。 花花好甜吖!上面有那个危险的人类的鲜血的气味! 谢书辞疑惑地看了它一眼,心想这小玩意儿现在变得这么打发了吗? 大王倒是欢天喜地了,谢安碰了碰桃花上少的那一片花瓣的位置,牙关紧了又紧,神情异常难看。 谢书辞看后只觉得双重无语,怎么拿你一片花瓣,跟抢你什么宝贝似的。 原来小瞎子这么喜欢花吗? 那要不……以后多送送? 谢书辞对自己有点无语了,想什么呢傻逼? 他晃了晃脑袋,跟一人一犬交待了一声,让他们不要发出声音打搅自己,就抱着一大堆仙草药材走到了屏风后。 今晚他高低得炼几颗聚灵丹出来。 坐到屏风后,谢书辞将青铜药鼎拿了出来,用灵力催动,眨眼间的功夫,巴掌大小的青铜药鼎就变成了半人高的模样。 与此同时,房间里灵力变得异常充沛。 大王离开龙牙秘境,已是许久没感受到的这么充盈的力量,它趴在地上,将花瓣放在面前,舒服地叫了一声。 谢书辞打开丹谱,上面记录的炼丹方式十分简单粗暴,他依葫芦画瓢把炼制聚灵丹所需的药材和仙草扔进青铜鼎中。 “以气炼之即可……” 谢书辞看着丹谱上最后一行字,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炼法啊?这什么破谱,也没见哪里像楚归意说的那么神。 总之先试试吧! 谢书辞盘腿坐在鼎前,深吸一口气,缓缓放出灵力,与青铜鼎周围盘旋的灵力融合。 在灵力相撞的一瞬间,熟悉感扑面而来,青铜鼎仿佛有了脉搏和心跳,主动带领他继续往前。 谢书辞的灵力催动了青铜药鼎,鼎中的药材和仙草接触灵力的一瞬间,散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将房间照了个透亮。 谢书辞源源不断地放出灵力,身体逐渐有些吃不消,大颗汗珠从额头滑了下来。 “砰!” 不知过了多久,青铜鼎里发出一声巨响,瞬间切断了与谢书辞的联系。 谢书辞受到了不少冲击,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手搅乱,体内灵力乱窜,险些遭到了反噬。 “咳……”谢书辞闷咳一声,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谢书辞?” “嗷?” “我没事。”谢书辞擦掉嘴边的鲜血,起身往青铜鼎里看了一眼,里面一片焦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靠!失败了! 谢书辞懊恼地皱起眉头,其实炼丹真不难,用灵力催动青铜器就行了,他本来差一点就成功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突然闪过小瞎子的脸,气息顿时就不稳了。 “失败了?” “嗯。”谢书辞郁闷地应了一声。 谢安道:“不必着急,炼丹绝非易事,你天资不错,适合炼丹,但不可操之过急,若有异样需立刻护住心脉,以免遭到反噬。” 谢书辞把青铜鼎里的焦糊状的东西拿出来,准备拿去扔了,大王却寻着气味叼着花瓣跑到他脚边,“嗷!” “什么?” “嗷嗷!” “这东西?你要吃?” “嗷!” 大概是谢安表现的太见多识广,谢书辞下意识看向谢安,询问他的意见:“可以给它吃吗?” 然而大王叼走了他的一片花瓣,他还有点余怒未消的样子 ,不冷不热地说:“嗯。便宜它了。” 见状,谢书辞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大王面前。 那一坨东西糊得看不清原样,还散发着莫名的气味,大王却跟见了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把嘴里的花瓣放在一边,用鼻子嗅了嗅,张口就咬了下去。 谢书辞满脸嫌恶,不知道它怎么吃得下去,并在心中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狗子上床睡觉。 谢安解释道:“你应该差一步就能成丹,对它来说,这是好东西。” “哦,这样啊。”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不知又想起什么,谢安疑惑道:“你本可成丹,怎会在最后一步失败。” 说起为什么失败,谢书辞不免幽怨地看了谢安一眼,心想还不是你,莫名其妙就往人家脑子里钻。 谢安:“?” 谢书辞收回视线,叹了声气,“我继续了。” 说完,他又钻进了屏风后。 幸亏他买了不少材料,有失败的空间。 谢书辞总结了一下,可能是自己第一次炼丹太生疏,又有点操之过急,这一回他得慢慢来。 谢书辞重新将一份材料放了进去,在原地打坐静心,他心中没什么杂念,要说有……那也必定是小瞎子无疑了。不过小瞎子就在屏风外,没什么危险。 静下心来后,谢书辞放出灵力,连接到了青铜药鼎。 与第一次时不同,这一次他格外地细心仔细,努力去感受青铜鼎上的每一个细节,直到能在脑海里完全描绘出青铜鼎的样子时,他才进行下一步,用灵力包裹住鼎中的材料,将它们一点一点融合在一起。 这个过程需要他十分谨慎和仔细,一旦出现差错,这堆材料又废了。 谢书辞全神贯注地融合着材料,甚至短暂地丢失了对于自己身体的感官,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当药材在他的灵力中,逐渐有了丹药的雏形之后,谢书辞更是不敢放松。 许久之后,谢书辞的灵力被青铜鼎挡了回去,五感在同一时间恢复,他身体一软,用手撑着地面,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成、成功了?” 谢书辞身体和精神皆疲惫不已,但看着青铜鼎里若隐若现的灵光,他双眼大亮,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嗷!” 大王听见动静率先跑了过来,谢安紧随其后。 谢书辞用手小心翼翼地将青铜鼎里的东西捧起来,散发着奇异香气的东西在它手中渐渐褪去了光芒,变成了一粒平平无奇圆滚滚的丹药。 “我成功!” 谢书辞惊喜地抬起头来。 谢安低声一笑,“你成功了。” “小瞎子我成功了!” 谢书辞兴奋得忘我,两三步跑到谢安面子,直接蹦进了他怀里。 谢安稳稳接住他的身体,被他这么横冲直撞地冲上来,他竟未退后半步,轻而易举地将谢书辞托在怀中。 在这个陌生危险的世界里,他一个一事无成还经常拖后腿的小辣鸡居然真的炼成了丹药?! 这回他是真正的丹修了!楚闻风那小子再也没法儿嘲笑他了! 大王似乎也被感染,欢快的叫声充斥在耳边。 “嗷嗷!嗷嗷!” 跌跌好棒! “我成功了!我真的炼出来了!我可以拯救世界了!” 谢书辞一手搂着谢安的脖子,一手将丹药举到半空,激动的心跳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谢安则托着他的腰,眼中含笑,极近纵容:“嗯,你可以。” 第58章 (二合一) 谢书辞在谢安身上挂了好半天, 浑身沸腾的鲜血冷却下来时,他才红着脸从人家身上下来。 “我、我再去练两颗。”说完,他看也不敢看小瞎子, 扭头就回了屏风后。 见状,谢安提溜着大王回到屏风另一边。 等人走后, 谢书辞抚了抚自己滚烫脸颊,嘟囔道:“干嘛这么纵容我,不知道人都是贪婪的吗?万一我以后……” 谢书辞努了努嘴,算了, 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炼丹、炼丹! 谢书辞将丹药小心翼翼地放进瓷瓶里, 随后重新取出一份材料放进青铜鼎中, 就开始打坐平心静气。 这一回谢书辞没耗费多长时间就进入状态, 炼丹时也越发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半个时辰不到,又成功炼制了一枚丹药。 只是从品相上来看,和师兄弟们送他的丹药差远了,估计也就是个下品丹药,管他的呢, 反正有作用就行。 谢书辞休息一柱香时间, 又炼起了下一颗。 不得不说炼丹是一种极其耗费心力和体力的活儿,等炼完第三颗聚灵丹的时候, 谢书辞连动一下手指头都费劲, 干脆倒在地上, 就这么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 他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抱了起来, 由于气息非常熟悉, 谢书辞下意识地靠在那人怀里,睡得更加香甜了。 谢安轻轻将谢书辞放在榻上,替他掖好背角,再回头将青铜鼎里没来得及取出来的丹药放进瓷瓶。 “嗷……” 好香香,宝宝想次! 谢安看着瓶子里外表仍有瑕疵的聚灵丹,神情怔了怔,他为何炼了三颗? 没太深想,便将瓷瓶放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谢安回到桌边,将腰间桃枝取了下来。 大王见后,以为他不要了,眼巴巴地蹲在他足边,希望他能把香香甜甜的花花给自己。 可谢安看也没看他,用袖口擦了擦桌面,随后将桃枝放了上去。 “嗷?”大王不解。 他伸出一根食指,周围空气受到挤压,形成一道锋利的气流,割开了他的皮肤。 鲜红的血滴从伤口溢了出来,滴落在桃枝上,鲜血瞬间被树枝吞没,一道晃眼的流光在桃枝上一闪而过,花瓣更加娇艳欲滴。 “嗷……” 花花喝了甜甜的血,会变成小妖精,再也不会凋谢啦。 “还给我。” 谢安忽然低下头,对脚边的大王说道。 “嗷?” 大王迷茫地看着他。 “花瓣。”谢安言简意赅。 “呜……” 大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花花只有一片,这个人类居然问自己要回去?可是那么香香的花瓣,它好喜翻…… 谢安抿唇,将仍冒着血珠的手指伸到它面前,“换。” 大王惊讶地瞪大双眼,闻着血液里香甜的气息,大王把被自己压在掌下的花瓣向前推了一点,放到谢安面前。 谢安不愿废话,将指尖伸到大王面前,大王压根忍受不住诱惑,舔去了谢安指尖的鲜血。 这个人类的血液,对它们来说,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 谢安将手抽了回来,卷起空中一小股灵力,洗了洗自己的指尖和地上那片惨遭蹂。躏花瓣。 花瓣被灵力托起,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一般,缓缓升空,飘向桌上的桃枝,回到自己原本生长的花朵上。 看着桃枝恢复原样,谢安微蹙的眉心终于放松下来,重新将桃枝别回腰间,便回到榻上。 谢书辞睡得异常香甜,青铜鼎散发的灵力滋养着他疲惫的身体。 天色蒙蒙亮时,他从睡梦中 醒转。 窗外天光,房间里燃着一盏照明的烛火,光线朦胧,谢书辞睁开眼睛,眼前是小瞎子近在眼前的脸。 谢书辞空白的脑子渐渐反应过来,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被牢牢锁在小瞎子怀里,双手叠放在胸前,双腿微弯,一副“乖宝宝”的睡姿。 “靠……” 谢书辞低骂一声,自己怎么一睡着就爱往人怀里钻呢。 “醒了?” 谢安沙哑的声线从头顶传来。 “啊?对……”谢书辞有些尴尬,从他怀里往外退了一点。 “嗯。”谢安没太在意。 今日前往惊羽山的人必定很多,谢书辞打算早前上山,找个好位置等着。 他翻身下床,看见大王就静静趴在床边,安分得很,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大王的小狗形态比昨天大了一圈。 可能是长身体了吧,谢书辞没太放在心上。 两人洗漱后,在房中喝了点粥,就打算上路了。 谢书辞昨天买药材的时候顺便买了点打发时间的吃食果脯,今儿在山上不知道得等多久,他就当是野炊了。 吃过早饭,谢书辞去马厩找仙鹤。 这家伙和大王一样,特别有灵性,估摸是在马厩里待得烦了,一见谢书辞就朝他吐了两口口水,谢书辞赶紧躲开了。 “哎,你这孩子,这可不能怪我,你目标太大了,又不像大王那样,还可以变成小狗,要是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多不方便啊。” 仙鹤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用马蹄子朝他扬了两撮土,甩甩尾巴,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害,生什么气啊,今天是惊羽鸟回巢的日子,我这不想着带你去看看嘛。虽然你在马厩里待了两天,但是你能看惊羽花啊,多划算啊,你说是不是?” 谢书辞牵起缰绳,企图忽悠它两句,可仙鹤压根不吃这一套,也懒得跟他生气,等门开的一瞬间,高傲地抬起脑袋不紧不慢地走出了马厩。 牵着仙鹤来到客栈门前,大王变回原型嘴里叼着他买的小吃食,一见到谢书辞激动地扬了扬蹄子,然后想把嘴里的两驼包袱扔仙鹤背上去。 结果仙鹤冷冷瞧了它一眼,后蹄蹬了一下,大有一副你敢把东西丢上来我就创死你的感觉。 大王呜咽一声,立刻就怂了,乖乖叼着包袱坐在原地。 谢书辞见后嗤鼻一笑,“大王,你好歹也是头狼,怕什么马啊?” “嗷……”大王低叫一声。 可是跌跌,你身边的东西都好可怕哦。 这个马也是,那个人类也是,宝宝闻起来觉得他们好危险哦。 “走吧。”谢安道。 “走咯!”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路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谢书辞都不用问惊羽山在何处,跟着大部队走就好了。 走累了,谢书辞就往大王背上一跨,躺在它背上翘着两腿,喜滋滋地查看自己炼出来的丹药。 谢书辞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将丹药轻轻捏在指尖,虽说看起来丹药已经成形,上面却坑坑洼洼,看起来特别磕碜,和师兄弟们送的丹药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知道作用比起来如何。 谢安牵着仙鹤走在旁边,不徐不缓,不紧不慢。 走到半途,身后缓缓驶过一辆精致宽大的马车,一个小丫头从窗口探出头来,向他们招了招手。 “小辞哥哥!” 小仙兰高兴地看着二人。 “小仙兰?是你啊。” “嗯!我和姐姐还有小怜姐姐,我们马车宽敞,你们进来坐坐吗?” 谢书辞将聚灵丹收了起来,他正巧有话想跟洛仙玉说 ,于是对小仙兰道:“小仙兰,想不想骑大王?很舒服哦。” 大王也附和地朝她吐了吐舌头,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小丫头看着高大威猛的赤雪狼,双眼登时一亮,“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 小仙兰转头同洛仙玉说了什么,马车缓缓停在了路边,不多时,小仙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谢书辞从大王背上翻下来。 “小辞哥哥。”小仙兰期待地看了看大王。 这时,路过的几人冲她喊道: “仙兰姑娘小心些。” “这是赤雪狼,狼族里战斗力最强的一种。” 小仙兰朝路人道谢,解释道:“我在书上看过,赤雪狼品性十分温和,不会伤害人类的。” 大王这小傻子,瓜兮兮地冲路人咧了咧嘴,其中一个小孩子好奇地想来摸摸大王,结果被家长抱了回去。 “狗狗……”小孩儿朝大王伸出双手,奶声奶气地喊道。 “嗷呜!” 是狼!狼狼!大王! 为了展现自己的英姿,大王仰天长啸一声。 谢书辞见后一巴掌呼在它的脑袋上,斥道:“行了啊,别吓着人家。” “嗷呜……” 那小孩非但不害怕,还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大王原本还有点情绪低落,一见众人都在笑,它也傻兮兮地跟着笑。 谢书辞忍不住上前揉了把它的脖子,“趴下来。” “嗷!” 大王蹄子一弯,乖乖趴在地上。 谢书辞扶着小丫头的胳膊,让她坐了上去。 等小仙兰坐稳之后,大王站起身来,小仙兰赶紧抱住大王的脖子,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冲马车里喊道:“姐姐,小怜姐姐,快看我!” 马车幕帘被一只手掀开,洛仙玉坐在窗边向外看,许是太久没见过仙兰这般开心的模样,她神情柔和了下来,叮嘱道:“小心些。” 谢书辞转身同谢安交待了两句,就跃上了马车。 谢安没说什么,牵着仙鹤,带着大王往前走,与此同时,马车也缓缓行驶起来。 走进马车中,小怜和洛仙玉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谢书辞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两位姐姐好!” 小怜靠在车壁上,神情慵懒,“谢公子,你三番五次接近我们仙玉,可是有所图谋?” “图谋?”谢书辞诧异地看她一眼,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一本正经道:“小怜姐姐,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儿敢啊,再说了,我已经决定封心锁爱,把自己一生奉献出来,阿弥陀佛。” 二人纷纷失笑。 洛仙玉道:“你找我有事?” “嗯。”谢书辞点了点头,又看了小怜一眼,他不知道小怜知不知道洛仙玉的病情。 洛仙玉猜出他找自己所为何事,于是垂下眸子,说:“有话不妨直说,小怜清楚我的病情。” “那就好。”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他从小佩囊里将瓷瓶拿出来,左右看了看,然后问面前两人:“有手帕吗?借我用一下。” 二人不明所以,洛仙玉从怀中取出一条崭新的手帕,递给谢书辞。 谢书辞将手帕接过来,从瓷瓶里倒出两粒聚灵丹,用手帕裹着,放到洛仙玉面前。 在自己手上还不觉得有多磕碜,这会儿放在两位貌美如花的姐姐面前,多少是有点拿不出手了。 见二人疑惑地看向自己,谢书辞窘迫地摸了摸鼻尖,说:“那什么……你们别介意,别看它长得磕碜,但它可是正儿八经的丹药。” 小 怜将手帕拿起来,拿到眼前端详,“下品聚灵丹?” “啊……”谢书辞失落地低下头,“还真是下品啊。” 和师兄弟他们差远了,明明大家同出一门。 小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炼的?” 谢书辞颇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是啊。” 他还是用的丹鼎里最珍贵的青铜鼎,结果炼出来的却是表面坑坑洼洼的下品丹药。 “你是丹修?” “勉强算是吧。” 小怜和洛仙玉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希冀。 小怜接着问:“你可还炼得出其他丹药?” 谢书辞苦恼的皱着眉头,摇头道:“这是我第一次炼丹,没炼过其他丹药。” 闻言,小怜的神色僵住了,洛仙玉则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小怜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气,又见谢书辞一副颇受打击的样子,不由地撇了下唇角,道:“你似乎不太满意?” “是啊。” “你还不满意?这是你第一次炼丹!你知道一般的丹修要经历多少次失败,才炼得出一颗下品丹药吗?” 谢书辞道:“我也失败过一次。” 小怜:“……” “你失败过一次,就炼出了下品丹药?”小怜瞠目结舌道。 谢书辞见她表情不大对劲,迟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洛仙玉闻言都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小怜一下坐直身体,“问题太大了!丹修本已是凤毛棱角的存在,普通丹修炼出一颗下品丹药,至少要经历成百上千次失败累积经验,据我所知,修真界第一丹修门派的掌门,号称资质绝佳的天才,亦是在失败五次之后,才炼出第一颗下品丹药,像你这样一次之后就能成功炼出来的丹修,我简直闻所未闻。” 谢书辞被她一通说懵了,“这、这么说,我其实……很厉害?” “非常厉害!” 不知怎的,小怜咬牙切齿了起来:“我就说,叶长萱那个疯婆娘怎么会轻易把自己的令牌交给你,原来是……” 说完,她还恶狠狠地瞪了谢书辞一眼。 谢书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现在看出来了,小怜和叶长萱果真非常不对付。 看到小怜怒气冲冲的模样,洛仙玉叹了口气,问道:“你要将丹药送与我?” 谢书辞顿时想起了正事,严肃道:“是。聚灵丹可以短暂地替代金丹,其中一颗我想送给小仙兰,她服下丹药之后就可以和别人灵识共通,可以通过他人的眼睛和感受看到惊羽花盛放的样子。” 听他说完,洛仙玉呆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谢书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要送给仙兰?” “一颗下品丹药在凡人手里都是有价无市的,你真要送给仙兰?”小怜也不禁问道。 “是啊,相逢就是缘嘛,我挺喜欢小仙兰的,你们又是叶姐姐的朋友,只是两颗下品聚灵丹,不算什么的。” 话虽如此,谢书辞还是颇为享受两人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模样,满足了他小小的虚荣心。 “仙兰眼疾是天生,无法用丹药治愈,她也不是修道之人无法结成金蛋,除非妖怪的内丹,能让她看到万千色彩的办法,只有用聚灵丹,和他人灵识相通。”小怜神色复杂道。 其实用“看”这个词并不准确,和她人灵识相通并不能让她真正看到世间的颜色,而是感受到别人对这个世界的颜色的认知。而且,每个人对于颜色的感知是不同的。 无论如何,这对洛仙兰来说,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洛仙玉沉默了许久,在缓缓行驶的马车中 ,她忽然跪起,朝谢书辞磕了一个头。 “哎!别!”谢书辞忙上前阻止了她的动作,“别,姐姐,你这样我害怕。” 洛仙玉却垂着眸子,眼角发红,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谢公子,你是仙兰的大恩人,我替她向你磕头……” “不、别!真不用!”谢书辞哪能让人家给她磕头啊,架着她的肩膀说什么都不让她动,“你、你就当小仙兰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品……额,就是试药的,你就当她是给我试药的。” “谢公子。”洛仙玉抬起一双眸子,眼中泪光闪烁,“我……” “行了。”小怜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实在想要报答,你以身相许算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谢书辞:“……” 她本是随口一说,洛仙玉却仿佛当了真,她目光坚定地看着谢书辞,掷地有声道:“谢公子,如果你不嫌弃,仙玉愿……” 马车外,牵着仙鹤的谢安忽然驻足,回头看去。 他眉心微皱,心情似乎并不美好。 “谢安哥哥?”洛仙兰疑惑地看着他。 “别啊姐姐!我已经决定封心锁爱再也不被人世间情情爱爱所束缚,你可千万别这样,两颗下品丹药真的不至于。”谢书辞忙道。 洛仙玉却长睫一垂,“谢公子,你可是嫌我命不久矣?” “不……”谢书辞无可奈何,“我真没那个心思。” 然而小怜在一旁,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谢书辞怕她俩把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即使转移了话题。 “一颗聚灵丹是给小仙兰的,另一颗,我想送给你。” “送给我?”洛仙玉眉头一皱,似乎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嗯。”谢书辞点了点头,见她们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就退回了原位,“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向小仙兰开口,就吃下聚灵丹,和小仙兰灵识相通,你不需要向她说明什么,她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洛仙玉呆怔地看着手帕上两颗外表并不平整的丹药,神色显得有些迷茫。 和仙兰灵识相通……自己就不用再向她开口…… 小怜则靠回车壁,慵懒地摇着蒲扇,笑叹道:“不愧是丹修啊,想得果真仔细。” 见洛仙玉呆滞的模样,谢书辞估摸她还得考虑半晌,于是说:“我只是把它交给你,吃与不吃都在你。但是我希望小仙兰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你病情的人。” 说完,谢书辞就推开门跳了下去。 马车行驶的速度非常缓慢,谢书辞稳稳落地。 “小辞哥哥,你与姐姐说了什么?”洛仙兰好奇地问。 “能说什么啊,我这不是想和花魁姑娘多聊两句吗。”谢书辞打趣道。 谢书辞本是随口一说,结果看见大王回头朝他使了眼色,让他注意前面的小瞎子。 谢书辞狐疑地朝前看去,小瞎子牵着仙鹤脚步缓缓似乎并没什么不对。 又怎么了? 谢书辞心里嘀咕着,加快步伐走到谢安身边,“小瞎子?” 谢安抿了抿唇,“嗯。” 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啊。 谢书辞回头看了眼大王,后者朝他吐了吐舌头,谢书辞半信半疑地转回来,继续搭话:“呀,这桃枝你还留着呢?” 谢安嘴角一沉,“不可以?” “没有,可以可以。”谢书辞用手戳了戳桃花,纳闷道:“这都一天了,它们怎么还没焉儿?” “嗷!” 窝知道!它喝了香香的血,不会焉哒! “不知。”谢安神色淡漠道。 “没事,你挂着挺好的。” “焉了就扔。” 那表情,那语气,要多不在意就多不在意,要多绝情就有多绝情。 大王:“嗷!” 呵。 “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把他送的铃铛丢了就行。 见谢安并无不对的地方,谢书辞缓缓落后他几步,走在大王旁边,揪了揪它脖子上的毛,“别瞎说。” “嗷?” 宝宝什么也没说吖。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惊羽山脚下。 与天竺城不同的是,惊羽山上,什么都没有。 一眼望去,无数光秃秃的树枝立于地面,除了土壤和树枝的棕色,惊羽山上只零星地生长着一些青草,从外观上来看,这就像一座干旱的荒山,寸草不生。 “这就是惊羽鸟的出生地?看起来太贫瘠了吧?” 比谢书辞的下品丹药还要磕碜的感觉。 小怜一条雪臂搭在马车窗口上,懒洋洋地说:“惊羽山是天竺城最盛大的一处美景,当惊羽花盛开时,如同沐浴在翻腾的火海之中,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画面,恢宏,美丽,振奋人心。” 谢书辞望着眼前光秃秃的山峰,实在无法把这里和小怜描述的美景联系起来。 主要是那些惊羽树,长的跟他以前见过的枯死的树一样,怎么看都像是因土地太干旱被晒死了。 不过嘛,这个世界的存在就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管他的,反正来都来了。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山顶。 洛仙玉等人在护送下前往山顶的看台,看到矗立在石壁之上,低头俯瞰,可以纵览整个惊羽山。 谢书辞则带着谢安和两只小东西随便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在地上铺了一张布料,将买的小吃食从大王背上卸下来,尽数倒在布料上,整得很外出郊游一样。 收拾好了一切,谢书辞拉着谢安席地而坐,他们这方奇异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有不少路人朝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谢书辞脸皮厚,全然不放在心上,谢安虽有些不适,但也并不是因为其他人的目光,而是谢书辞这些过于超前的行为。 等坐稳之后,谢书辞从小佩囊拿出瓷瓶,里面装着昨夜炼出的第三颗聚灵丹,将它递到谢安面前。 “喏,给你的。” 谢安愣了一下,“给我?” “是啊。”见他没有接,谢书辞直接把瓷瓶塞进他手里。 他原本是打算给小瞎子一个惊喜,但现在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嗫嚅道: “你吃了聚灵丹,我们、我们就可以灵识相通,你就能看到惊羽花了。” 越往下说,谢书辞的声音越低。 灵识相通啊,是两者的灵力互相融合。 放在其他人身上,谢书辞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小瞎子啊,他和小瞎子互相融合什么的……靠! 谢书辞脸颊通红,低下头不敢再看谢安。 谢安手里的瓷瓶还带有谢书辞的温度。 温热的气息,一下接一下贴合在他的皮肤上。 灵识相通,这种极近亲密、且需要互相信任的行为,对以杀戮证道的人来说,是绝对不允许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行为。 这种行为,会让他们的道心,出现裂痕。 一道永远都愈合不了的裂痕。 第59章 (二合一) 兴许瓷瓶上带有谢书辞的温度, 他下意识地收拢五指,将其攥得更紧。 他应该告诉谢书辞他不需要。 他从来不会信赖任何人,他对这种行为不屑一顾。 这种亲密的行为,会阻碍他的修道之路。 不如说, 谢书辞的存在, 就会阻碍他的修道之路。 和别人灵识相通会让他的道心出现裂痕。 可, 或许,在他第一次压抑杀性、第一次用乾坤镜回溯其他人的时间之后, 他的道心, 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应该及时止损, 杜绝任何能影响自己的事发生。 见小瞎子半天没说话, 谢书辞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嘴角紧绷, 神色阴沉, 谢书辞心中“咯噔”一声, 试探道:“谢安……你是不是不喜欢?” 谢安手掌一紧,险些将瓷瓶捏碎。 “没有。”他缓缓摇头,将瓷瓶放进了怀中。 谢书辞半信半疑地点头。 谢安没有同意, 也没有拒绝。 他不会和谢书辞灵识相通,因为,今日他们等不到惊羽鸟回巢了。 惊羽鸟不会回巢,惊羽花不会盛开,他不会和谢书辞灵识相通。 山顶上吹着微风,太阳逐渐升起,金黄的阳光洒在光秃秃的地面。 不知何时, 山上聚集的人类越来越多, 谢书辞惬意地躺在地上, 嘴里嚼着酸酸甜甜的果脯,眯眼看向高空。 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周围人声鼎沸,人头攒动,让他忽然有一种“登高”的感觉,还挺怀念的。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显得灼热,反而让人心情明媚。 仙鹤难得享受这悠闲时候,趴在地上悠悠地打着瞌睡。 大王变成一只小狗,趴在谢书辞臂弯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昏昏欲睡。 谢书辞翘着一条腿,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十分不错。 倒是谢安,安静地靠在几人身后的树上,低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据说惊羽鸟归巢的时间在午时左右,山中众人各自寻了一处地方耐心等待,三两成群的友人聚在一起嬉戏,甚至有些人带上了棋盘,在一起相约博弈。 更绝的是,谢书辞在这边有吃有喝好不惬意,看得其他未做准备的人好不眼红,于是有心人看到了商机,不一会儿就抱着糖葫芦等一众小吃在山中叫卖,当真是热闹非凡。 可当午时过半,除了天上越来越毒辣的太阳以外,并没有任何惊羽鸟回巢的征兆。 那些等在山顶上的人都不由地着急了起来。 “不是说惊羽鸟午时归巢吗?如今都午时过半了,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 “惊羽鸟前几次归巢都是在午时,从未迟到过。” “再等等吧。” 就在这时,谢书辞看到旁边的一辆“敞篷”马车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气定神闲地摇晃着折扇,将侍女送到嘴边剥得干干净净晶莹剔透的葡萄含进口中。 谢书辞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在来时路上跟小瞎子搭讪的那个纨绔吗? 那人似乎也瞥见了谢书辞二人,目光暧昧地在谢安身上游走一圈,不怀好意地扬起了唇角。 谢书辞立刻警惕起来,他坐起身,招呼谢安:“谢安,你过来,别离我太远。” 谢安一怔,眉头微扬,没问为什么,却是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谢书辞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过来。” 他语气严肃,谢安坐了过去。 当谢安进入自己的安全范围,谢书辞立马朝那纨绔看了过去,那纨绔斜靠在矮桌上,意味深长地看 着谢书辞二人。 谢书辞立刻看了回去,不准打小瞎子的注意! 纨绔瘪嘴,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 听众人讨论得异常热烈,纨绔漫不经心地开口:“惊羽鸟乃天命所归,若天命出了点小麻烦,它们自然是难以归巢。” 谢书辞听后撇下嘴角,嘀咕道:“故弄玄虚!” 众人侧目向他看了两眼,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均未将他的话听在耳里。 纨绔却也不甚在意,耸了耸肩,咬下侍女递来的葡萄,还没忘撩拨两句,将侍女撩拨得脸红心跳时才肯罢休,又朝谢书辞两人方向看了过去。 他的眼神带着一些轻视,谢书辞不喜欢,他皱了皱眉头,拿起一块果脯,递到谢安嘴边,“吃!” 他的语气,甚至接近于命令了。 纨绔眼神登时更深了一些。 谢安扬了下眉梢,倒是没计较他的语气,张口将果脯卷进口中。 纨绔见状,神色怔了一瞬,旋即变得百味杂陈。 虽说惊羽鸟并未归巢,但这好歹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场景,大家都抱着一丝希望没有离开。 谢书辞自然也没有离开,他还想让小仙兰和谢安看看惊羽花开的样子呢。 于是众人在山顶上继续等待,大王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缠着谢书辞玩扔石头,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堂堂一头赤雪狼,学什么不好,尽学些狗的德行。 许是在看台上等得无聊,下午时,洛仙玉等人找到了谢书辞所在的位置,坐到了一起。 洛仙玉戴着一张面纱,看不清容貌,小怜和小仙兰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 “小辞哥哥,我们在上面太无聊了,来找你玩儿。”小仙兰笑吟吟地说。 谢书辞挥了挥手,招呼几人坐过来,打趣道:“你找我玩?你是找我,还是找大王啊?” 小丫头跟谢书辞也不客气,将大王抱进怀里,揉了揉它的脖子,“大王!” 大王非常给面子地吐了吐舌头,谄媚地去蹭小丫头的脖子。 小怜看了看地上摆得一大堆小吃食,嗤道:“你倒是挺会享受。” 谢书辞笑了笑:“那必须的。” 洛仙玉和小怜的出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因此他们看向谢书辞的眼神就更加好奇了,特别看到谢书辞身边还坐着一个比洛仙玉更要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登时就看直了眼睛。 “这小子,看起来也不像大富大贵之人,怎么好看的人都喜欢围在他身边?” “噫!人不可貌相,你没见仙玉姑娘都对他礼让三分吗?” “你们不知道啊?他昨儿还佩戴着合欢宗的令牌呢。” “合欢宗?长萱姑娘所在的门派?可我不是听说,合欢宗只有女弟子吗?” “你傻啊,能让仙玉姑娘和小怜另眼相待的人,那肯定是长萱姑娘的那什么什么啊!” 路人正眼冒精光的讨论着,忽然看见那小子身边默不作声的少年抬眸朝他们看了过来。 分明只是一个空洞的眼神,却让他们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悻悻地闭上嘴,别开了头。 那马车上的纨绔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谢书辞几人。 他半倚在侍女怀中,一副纸醉金迷的模样,似笑似叹地说:“落坊城的赫连家主陨落时,叶长萱也参与其中。听说,当时在城中出现了一位来自浮屠境的神秘丹修,外界虽无他的画像,却听说他衣着普通,相貌堂堂,身边更是跟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少年,对外以兄弟相称……” “叶长萱这女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却肯将令牌交于一位除相貌以外平平无奇的男子,他的身份可想而知。”身后侍女附和道。 纨绔闷笑一声 ,眼神趣味浓浓,“他且不说,他身边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年,才是真正不简单啊。” 侍女拧眉,“此话怎讲。” “魂体分离。” “夺舍?” “不像。我看不出原因,只能说明,他的修为远远在我之上。” 侍女一听,神色一顿,脸色顿时凝重了下来,“年轻这一辈中能远胜于您的,您是说萧家那位……” “不,我虽与那萧寻素未蒙面,却知道以他的年纪,纵使修为远高于我,也不应该高到这种程度。” 这种令他感觉深不可测的地步。 可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觉得有趣。 “我千辛万苦从浮屠境出来,可算没有白费功夫,这一趟值了。” 谢书辞没太注意周围众人的谈论声,正和小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他在内心踌躇了许久以后,问道:“我之前听说,你们莞花楼还在找小倌?” 此话一出,包括小仙兰和她怀里的大王都齐刷刷地朝谢书辞看了过来。 谢书辞尴尬地笑了笑说:“实不相瞒,我想去试试。” “你?” 谢安则嘴角一沉,“谢书辞!” “哎呦,先听我说嘛,我就是想去体验体验,卖艺又不卖身,讲真的,我的才艺绝对是你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洛仙玉都不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对小仙兰说:“仙兰,你带大王去别处玩。” 小仙兰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点了点头,抱着大王离开了。 “嗷?”大王在她怀里疑惑地看着谢书辞。 什么卖?卖什么吖?宝宝可以买吗?虽然宝宝没钱。 面对几人怪异的眼神,谢书辞憨笑一声:“不是说莞花楼来了几个难伺候的主儿吗?让我去,保准给你们伺候到位。” 小怜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你一个丹修,不好好炼丹,到我们莞花楼来干什么?” “我这不是,想着体验一下生活,顺便赚点儿银子吗。而且你们莞花楼天南地北的人都有,说不准儿我还能卖几颗丹药出去。” “你缺钱啊?” “缺倒是不缺,但我得养着一家四口啊,我和谢安,大王和仙鹤。谢安和仙鹤好打发,但是大王不行啊,它食量特别大,我得为以后做准备。” “不必。”谢安果断摇头拒绝。 谢书辞这回不依他:“我不赚钱,我们一起喝西北风啊。” “我……” “别告诉我你有钱,你要是有钱我能不知道?除非你故意瞒着我,不信任我。” “……” 说完,谢书辞眨巴眨巴眼睛,“而且,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小怜和洛仙玉对视一眼。 “你真想试试?” “昂,骗你干嘛。” “打算干多久?” “一两个月吧,对了,我听说你们还包吃包住。” “是。” 洛仙玉实在听不下去了,叹道:“谢公子,我已经决定听你的,和仙兰一起服下聚灵丹。不如这样,我买你炼出来的聚灵丹,三十两银子一颗,你炼多少我买多少。” “啊……”谢书辞听后却不见高兴,“可是,我真的想试试。” 而且炼丹真的好累啊。 洛仙玉:“……” 谢安:“……” 你说实话你真的是为了钱吗?! 小怜则巴掌一拍,定了下来:“行,包吃包住,月俸五十两。” “谢谢小怜姐姐,过两天我就去莞花楼报道。” “小怜。”洛仙玉不赞同地皱着眉头,先不说谢公子是长 萱的朋友,而且那几位客人极其刁钻,再说,谢公子算是他们姐妹俩的恩人,怎能让他…… “没事。”小怜朝她眨了眨眼睛,“公子就是想玩玩,要走要留,莞花楼绝不强求。” 和小怜她们说通了,谢书辞回头游说谢安。 “小瞎子?” 谢书辞见他脸色不大好,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谢安理也没理他,唇线紧紧绷起。 “哎呀,你这又生哪门子的气啊?你说我总不能整天不务正业陪你们玩吧?我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我得养你,养大王,养仙鹤,哪里不需要银子啊。” 谢书辞坐到他身边去,撞了撞他的肩膀。 谢安嘴角一扯,“你是为了赚钱?” “当然啊!”谢书辞理直气壮道,“当然,其中可能有一丢丢原因是想去见见世面,但我的主要目的绝对是赚钱。” “你知道小倌要做什么吗?” “知道啊,陪吃陪喝再表演个节目什么的。” “如果还有别的呢?” “还能有什么别的啊,我是卖艺,又不是卖身。” 谢安抿了抿唇,“不是想和洛仙玉在一起?” 闻言,谢书辞神情古怪了一点,奇怪地看了谢安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不是想以身相许吗,正好,你跟她留在这里,我带大王离开便是。” 谢书辞:“……” 好家伙,这都被你听见了。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人家只是感激我,不是真的想嫁给我。” “她要是想嫁给你,你就娶她?” 谢书辞都无奈了:“我不是都说了吗,我要封心锁爱,我有你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别人。” 说最后这句话,谢书辞是有私心的。 说完后他小心地窥伺着谢安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谢安如蝉翼般的眼睫微微颤动,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谢书辞也怔了一下,又状似漫不经心地添了一句:“我有你,有大王,有仙鹤,就行了,你和大王就够难伺候的,在多一个人也养不起。” 谢安眉头猛地一皱,神情有些不悦。 谢书辞却假装没有看到,说:“好了,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垂下眸子,别开了头,坐回洛仙玉对面。 谢书辞真的想给自己一巴掌,刚才的话未免也太明显了一点,万一被小瞎子察觉到什么怎么办?这不是自取其辱! 谢小辞你管不了自己的想法,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吗! 可是,那一点太不理智的希冀总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小瞎子也是,老是说一些做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事! “谢公子?” 见谢书辞脸色不大好,洛仙玉疑惑道。 谢书辞回过神来,迷茫地看着她。 洛仙玉失笑,摇了摇头,没说话。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只是他的情绪通常都流露于表面,很容易就让别人看出他的想法。 “对了,书中说,下品聚灵丹不需要提前服用,一息之间就能发挥作用,但维持的时间也非常短,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效果。”谢书辞道。 洛仙玉点了点头,“足够了。” 不多时,小仙兰抱着大王回到了几人身边。 小仙兰垂头丧气地坐在谢书辞身边,嘟囔道:“我听他们说,惊羽鸟不会回来了。” “再等等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越来越暗,太阳只剩半截身子在外面,天边浮云犹如大火翻腾,美妙的云霞似少女害羞时的脸颊,惊羽山上败兴而 归的人越来越多,最终只有谢书辞与少许一部分人留了下来。 小仙兰她们被叫回了看台上,谢书辞身边零星剩了几堆人,都对今日的惊羽鸟回巢没报多大希望了。 自与谢安说完那句话之后,谢书辞便有点躲着他的意思,心情也有点郁闷,不想和他说话。 虽说谢书辞知道自己的想法和行为都不对,但他就是没法克制自己,得不到回应他就是不开心。 仙鹤趴在他们后方,谢书辞靠在仙鹤的马肚子上,看着天空发着呆,一言不发。 大王估摸是和小仙兰玩累了,趴在怀里谢书辞睡得呼呼大睡。 谢安坐在另一边,兴许是察觉到谢书辞低落的情绪,朝谢书辞的方向看了过来。 周围有稀疏的人声传来,傍晚的凉风轻拂着他们的脸颊。 “你不开心吗。”谢安忽然问道。 谢书辞愣了一下,瞟了他一眼,心中不禁有点郁闷,小瞎子自己生气的时候就喜欢拐弯抹角,怎么到这个时候这么直接。 谢书辞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谢安微抿唇,“我让你不开心了?” 看着谢安认真的表情,谢书辞心情复杂了起来,从根本上来说,因为没从小瞎子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情绪,谢书辞不开心了,但这跟他无关,也不需要他改什么。 于是,谢书辞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谢安问。 谢书辞不想让他多想,支起两条膝盖,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含糊地说:“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惊羽花啊,结果什么也没看到,我还特意给你和小仙兰炼了聚灵丹,想让你们也看看呢,现在什么也看不着了,我当然不开心了。” 谢安默了默,垂下眼帘,说:“或许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惊羽鸟是天命所归,如今天命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它们暂时睡着了,不会出现。” “天命能遇到什么麻烦啊。”谢书辞嘟囔道,他看了看天空,“它可是天道,是世间的主宰,还能有它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有的。” 谢安低垂着眸子,将手轻拂在腰间的桃枝上,“再等等,或许你想看,它们就会来了。” 谢书辞被他逗笑了,“我的想法哪有这么灵啊。” 他要是这么灵,早知道就不做什么up主,直接去买彩票不就好了。 即便是逗他开心的话,也让谢书辞的心情好了许多,调侃道:“心诚则灵?” 谢安嘴角上扬,“不用心诚,你想看,它自然就会来。” “你啊,嘴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甜了。” 谢安笑了笑,没说话。 “再等等吧。”谢安道。 说完,他大概是坐累了,起身靠在谢书辞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上。 谢书辞没太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又不是小孩子,以为自己想什么就能成什么,那他要是想小瞎子…… 虽然但是,谢安这么说也是为了让他开心,谢书辞听了也确实挺开心的。 那就,再等等吧。 谢安走到树下,右手掌心被空中扭曲的气流划破了一道口子,汩汩鲜血向外涌动,他抬眸看向前方的谢书辞,谢书辞半躺在仙鹤肚子上,并未发现身后的动静。 谢安半跪下来,鲜血洒在衣袍上。 睡梦的大王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瞬间清醒了过来,它下意识地想站起身看向香气的来源,仙鹤与它一般,同时怔了一下,正要转头看去,虚空之中,一道冰冷却带有力量的声音响起:“别动。” 大王和仙鹤回头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大王看向谢书辞,发现除了自己和仙鹤,没有任何人能听见这道声音。 谢安将掌心的伤口贴在粗砺的大地上,鲜血一点一点,无声地被大地所吞没。 “砰——” 一道类似于人类心跳声响起。 脚下的大地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 留在山顶的寥寥数人与行驶在半山腰与山脚不远处的行人同时向上看去。 诡异的风吹起地面的沙砾,众人不得已用袖口挡在眼前,狂风卷起一地沙尘,漂浮在空中如同漫天的大雾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天啊……” 在这混乱的画面中,只有谢安,如同一座磐石般,将手心贴在地面,掌心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被大地所吞没,手掌与大地连接处,一道微弱的金光闪烁。 大地吞没的鲜血越多,大风就愈加猖狂。 谢书辞被大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大地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发出一阵一阵犹如心跳一般的颤动。 在狂风肆虐的山顶上,地下涌动着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这股灵力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仿佛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矗立在众人面前,让人不由地心生敬畏。 那股强大的灵力,形成一层金色的薄膜罩在地面,时隐时现。 山上大作的狂风忽然停止,山顶恢复一片平静。 谢安将手收了回来,脸色一片雪白,冷汗顺着额角落下,用灵力将掌心的伤口修复之后,他身形恍惚了一下,抬起眼眸,看到前方的谢书辞,他想走过去,身体却已没了力气。 他靠着树身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谢书辞给的小瓷瓶,倒出里面坑坑洼洼的丹药,服了下去。 就在众人疑惑不已的时候,一道迤逦悠远的鸟鸣从地下传来。 一只用火羽包裹着身体的大鸟冲破地面那层金光,凭空出现,飞向了高空。 冲天的火焰照亮了半片天空,它展开翅膀,火羽在天边拖起两道火光,嘴里发出仿佛是远古而来的声音,充满了时间的痕迹 ,重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是惊羽鸟!” “惊羽鸟回来了!” “天啊!惊羽鸟真的回来了!” 第二只惊羽鸟从那团金色的灵力中飞了出来。 它们浑身的羽毛犹如燃着熊熊火焰,在山顶盘旋,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谢书辞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第三只惊羽鸟再次飞向高空。 高昂的鸟鸣即使在遥远的天竺城都听得异常清晰。 看台上,众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洛仙玉从怀里取出一颗丹药,让洛仙兰吃下。 洛仙玉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吃了下去。 随着惊羽鸟的出现,干枯的大地仿佛枯木逢春一般,一束束绿草翻出地面,迅速从众人脚下蔓延而过,眨眼之间,地面已是一片绿意盎然。 不断涌出的惊羽鸟在上空盘旋,它们拖着漫天的火光,所过之处,枯木一树树活了过来,翻开鲜嫩的绿枝,在瞬息间后凋落,结成了一朵朵映满火光的花。 山上的树一棵接一棵地被点亮,天空与大地的火光交相辉映,如同沐浴在一片火海之中。 花朵被风一吹,飘舞而落。 美得犹如幻境一般。 看着眼前的美景,谢书辞头皮发麻。 太美了,美得无法形容,无论是现实还是网络,谢书辞从未见过比眼前这幅画面更要美丽的东西。 “小瞎……” 谢书辞转过身看向后方的谢安,声音一下顿住了。 谢安靠坐在盛开的惊羽花树下,闭着双眼,睡得很沉。 第60章 (二合一) 漫天火光映在他的白衣上, 如同一幅盛大且跨越千年的山河图。 迤逦绝吟的鸟鸣唤醒了人们灵魂深处对于大自然的敬畏,火羽同惊羽花瓣的颜色别无二致,共同被风吹散在天地之间。 花瓣垂落在谢安的衣袍上, 似是着了火一般, 他衣袂落了两滴鲜艳的血迹,地面青草没过膝盖, 似乎将他与这场千万年来经久不衰的美景融合在了一起。 谢书辞听着伴随风声、鸟鸣簌簌而下的花瓣, 可在耳边更清楚的, 是自己一声大过一声, 如同雷鸣一般的心跳声。 “嗷……” 大王和仙鹤皆是抬头,看着眼前震撼的一幕。 十二只惊羽鸟挥动巨大的火翅, 如同十二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天际一圈接一圈的盘旋。 大地上,等不及惊羽鸟现世已经离开的人们回头看着惊羽鸟如同长龙一般,在山顶腾云驾雾地翱翔, 漫山飘零的惊羽花被大风卷向远处,落在他们的头顶,让人们接受这来自于天命的轻抚。 所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虔诚地望向惊羽山上“龙游”。 在这番美景之下,剧烈的心跳让人脚步虚浮。 “小瞎子……” 谢书辞喃喃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心中呢喃,还是真的喊了出来,天边的鸟鸣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怔愣向谢安靠近, 或许是想问问他怎么了,也或许只是此时此刻, 想待在谢安身边。 可当他靠近时, 原本熟睡的谢安忽然睁开眼睛, 浑身气息陡然凌厉起来, 裹挟着千军万马踏川而来的杀意。 然而,在察觉到是谢书辞时,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在被谢书辞察觉之前,就于半空烟消云散。 谢安脸色发白,缓缓垂下眸子,阖上了双眼。 谢书辞走到他面前,半跪下来,问道:“药吃了吗。” “嗯,吃了。”谢安淡淡道。 “好。” 谢书辞伸出手,掌心溢出一股白色的灵力,像千万缕丝线一般,涌向谢安的身体。 谢安绷直嘴角,当陌生的灵力靠近时,他体内的恶劣因子发了疯似的逃窜,想躲到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他不想被谢书辞发现。 “嗡——” 温柔的灵力碰到他的身体,他以为,至少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接纳谢书辞,可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在他因身体消耗过大、万分警惕的情况下,谢书辞的灵力却轻而易举地闯了进来。 几乎没有留给他任何挣扎的时间,谢书辞的灵力像无形的风一般,范围广阔,包揽天地,迎面而来,让他无处可避,避无可避。 谢安服下了聚灵丹,身体周围聚集了一小股薄弱的灵力,当谢书辞靠近时,那一小股灵力却早已迫不及待,将他迎了进来。 空。 疲惫。 这是灵识相通时,谢书辞从谢安身上感觉到的。 谢安的内心空空如也,只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谢书辞看向高空惊羽鸟翱翔的身姿,看向周围花开遍野,漫天飞舞的惊羽花。 “谢安,看到了吗?”谢书辞轻声问道。 谢安闭上双眼,扬起下巴,轻嗅着风中淡淡的花香,真切地感受着谢书辞所看到世界。 纯粹,干净,一览无余。 看到的是什么,在他心里就是什么。 或许,从谢安的角度出发,这样的人是无知且目光浅薄的。 可是,真的让人很轻松。 轻松到……就算失去警惕就会死,也想如释重负地睡一觉。 仅在一瞬间之后,他们两人的灵识就断开了。 谢书辞怔愣地低下头,见谢安低垂着脑袋,呼吸均匀,这回是真的睡着了。 谢书辞弯下腰端详着他的脸,嘀咕道:“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嗷!” 大王兴奋地蹿到谢书辞脚边,叼着他的衣摆,使劲将他往后拖。 “嗷嗷!” 跌跌,快看! 谢书辞踉跄了一步,被它叼回了仙鹤身边,“干什么?” “嗷!” 大王用狗头指了指看台的方向。 谢书辞抬头望去,洛仙玉三人站在看台边,见谢书辞看来,小怜喊道: “不行,仙兰不接受我的灵力!” 小仙兰迷茫地看着的天空,惊羽鸟飞舞的身影和它们的叫声她都能看见,却无法将它们看作一幅完整的画面。 不,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可是就连想象,她都没办法为它们添上美丽的色彩。 而就在这时,相隔数仗的看台下方,一缕白色灵力如同一条逆流的河流,慢慢游向了看台之上。 那像是一片火海中,连接天地的唯一一条通道,慢慢地、慢慢地铺到了小仙兰面前。 小仙兰目光呆滞,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托起,让她整个人变得无比轻松。 外来的灵力涌入她周围薄薄的灵气中,分明没有任何线索表明,小仙兰却十分肯定,这股外来的灵力是小辞哥哥的。 小辞哥哥的灵力很温柔,一丝杂质都没有,像刚刚没过脚踝的溪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危险,只是感觉舒服,非常舒服。 所以,小仙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一瞬间,两股灵力融合在了一起。 小仙兰全身一震,陌生的感觉如同潮涌一般闯入脑海。 “小仙兰!” 看台下,谢书辞高喊一声。 声音穿过漫天火光、穿过高昂的鸟鸣,准确且清晰地传到了洛仙兰的耳边。 “你看到了吗!” 洛仙兰怔怔地看着天地之间的这一抹惊艳绝世的画面,冲天的火光映在她失神的脸上,清澈的眸子依旧倒映着灰暗的画面,可她的脑海中,清清楚楚描绘出了漫天犹如熊熊大火一般的颜色。 那颜色是陌生的,是从未见过的,可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准确地告诉她,这是红色,是比鲜血还要浓烈的火焰的颜色。 这种火焰,是红色的烈焰。 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水光在脸上,倒映着这片角色。 她瘪着嘴,一抹哽咽从喉咙里溢出来,“嗯……” 这是她这短短半生中,看到的第一抹颜色,也是唯一一抹。 天地原来这般美丽,颜色原来这美丽。 “花是什么颜色?!” “红色……” 洛仙玉侧头看向身边几乎泣不成声的洛仙兰,眼中逐渐泛 起了泪光。 “红色是鲜血的颜色,是晚霞的颜色,是朱砂的颜色。” “嗯……” 站在看台上,纵观整座惊羽山。 棕色的土壤,绿色的草地,草地中冒出的其他颜色的花,每一种颜色,一点一点涌入她的脑海。 在她的脑海中构成一副万紫千红千姿百态的画面。 与此同时,洛仙玉展开手帕,拿出最后一颗聚灵丹,吃了进去。 姐姐的气息和她非常相似,要融合,并不需要太大的功夫。 当谢书辞斩断灵识共同时,小仙兰却又感觉到另一道万分熟悉的气息。 “姐姐……” 泪痕干在脸上,她呆呆地回过头,看向身旁眼角 发红的洛仙玉。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仙兰,姐姐病了。 * 那夜,惊羽鸟没有停留太久,便争先飞往天际,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中。 可那一山的惊羽花,足足飘了一整夜。 饱足了眼福,谢书辞便想带几人回客栈。 却不知为何,睡梦中的谢安格外奇怪,但凡除谢书辞以外的东西的靠近,必会瞬间睁开眼睛。 大概是太累了,又不想让其他东西靠近,谢书辞也不可能一路把他背回去,于是让大王和仙鹤守在两边,他干脆也躺在地上睡了一觉。 在天竺城内,往年正午出现的惊羽偏偏到傍晚才出现,众人并未觉得有多稀奇,看够了惊羽花便各自回了家。 可当这则消息,传入浮屠境内时,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约莫一月前,一位大师测出天道受逆,惊羽鸟身为天道象征元气大伤,皆于沉睡之中,必定不会有归巢一说。 可在当日傍晚,十二只惊羽鸟齐齐苏醒,这代表,是有人强行将它们唤醒! 当无数修士纷纷猜测是何人所为时,一名少年轻蔑一笑:“惊羽鸟乃天命所归,能将它们唤醒的,除了由惊羽鸟伴生、天道圣子的萧寻,还能有谁?” “萧寻……” “他果真没死?!” “他在修真界?” 那少年郎一脚踩着屋檐,兴致盎然:“以天道圣子的命格来修杀戮道,此人,着实有趣。” 若说辟邪是因天灾人祸而降生,那么萧寻,就是继承了天道的鸿运,为解救苍生而生。 这样的命格,却选择以杀戮证道,无异于挑战天命! 狂啊,果然是狂啊。 “司空业,你想做什么?” 少年郎自屋顶一跃而起,身形快如闪电,眨眼间消失在夜空中,远远留下一句:“去长长见识。” 这一觉谢书辞睡得还算舒服,半夜冷了就把大王的尾巴盖在身上。 等他早晨醒来时,身上已经落了不少花瓣,放眼望去,惊羽花万树绽放,随风而落,铺了满满一地,几乎看不出下面的草地。 谢书辞伸了个懒腰,大王听见动静摇了摇尾巴,在谢书辞脸上扫来扫去。 “呸!扫我一嘴毛。” “嗷!嗷!” 大王高兴地在花地里打了个滚,它现在是赤雪狼形态,把地上的花瓣都压烂了。 “醒了?” 谢书辞忽然听见头顶发出一道声音,他仰头一看,谢安还是昨晚的姿势,靠坐在树下,脸色仍有些发白,却与昨日相比好了不少。 谢书辞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小瞎子,昨晚你看到了吗?” 谢安颔首,“嗯。” “好看吗?” “好看。” 谢书辞松了一口子,手脚并用地爬到树下,和谢安并肩靠在一起,好奇地问:“你昨天……为什么那么累啊?” 谢安没说话,拧着眉头低头看了看,谢书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自己好巧不巧地压在了那半截桃枝上。 “让开。” 谢安毫不留情地拍在他的手背上,见没有花瓣被他压掉才将头抬了起来。 谢书辞努嘴,敢怒不敢言,小声嘀咕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一根桃枝你那么在乎干什么。” “嗷!” 跌跌,桃枝枝以后就会活过来啦! 谢安也不知道听见他的嘀咕声没有,抿了抿唇,将他被自己拍红的手背牵了过来,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 指腹在手背摩挲的力度很轻,所以有些痒,谢书辞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没事,不疼 。” 谢安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对了!我昨天看见你衣服上有血……” 谢书辞牵起他的衣角,发现上面崭新洁白,什么也没有,“哎?血呢?” 谢安将那片衣角从他手里扯了出来,波澜不惊地说:“你看错了。” 谢书辞迷茫道:“是吗?” “嗯,走吧,回去。” 说完,他径自从地上站了起来。 见状,谢书辞没多想,惊羽花的花瓣和鲜血相近,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隐隐的,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回程的路上,原本还好好的,谢书辞不知怎的,想起了小仙兰。 谢书辞躺在大王背上,看着朗朗晴天叹息道:“不知道小仙兰现在怎么样了。” 谢安坐在马背上,闻言道:“她知道了?” “嗯,昨晚洛仙玉也吃下了聚灵丹,反正我和小仙兰结束灵识共通的时候,洛仙玉的灵识就进来了。”谢书辞道。 可谁知谢安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哎,她现在一定很伤心。” 谢书辞还没发现小瞎子的异样,自顾自地叹息道。 谢安绷紧唇线,没有回应。 仙鹤察觉到了他浑身过低的气压,不舒服地叫了一声。 “你说,她那个病到底能不能治?修真界这么多灵丹妙药,连将死之人都能救回来,应该也能治她的病才是。” 谢书辞说完,发现久久无人回应,疑惑喊道:“小瞎子?” 他从狼背上坐起身来,看向谢安的方向,见谢安脸色不太好看,他不禁纳闷起来,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你怎么了?”谢书辞问道。 “你跟别人灵识共通了?”谢安冷冷道。 “啊……”谢书辞忽然想起来,谢安好像不大喜欢他跟别人做这种事,解释道:“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做,但是小仙兰不接受别人的灵力,我就……” “那她为何能与洛仙玉灵识共通?” “洛仙玉是她姐姐嘛。” “既然有洛仙玉,你为何要与她灵识共通?” 谢书辞:“……”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谢书辞不明白谢安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谢书辞道:“我还和你灵识共通了呢。” 谢安一听,语气顿时更沉了:“我与她们一样?” 一时之间,谢书辞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不一样”,指的是什么方面? 谢书辞摸不准他的意思,试探道:“嗯……她们是女子,你是男子?” 谢安偏过头来,脸色发青,“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安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牙关紧了又紧,一言不发地将头转了回去,御马向前走去。 谢书辞无辜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是啊,有区别啊,区别不就是性别吗,还能有什么差别? 当然了,小瞎子在他心中的份量和洛仙玉她们不一样,可是灵识相通而已,感觉跟这个没关系啊。 回去的一路上,小瞎子冷着一张脸,对谢书辞爱搭不理的。 一进客栈,二话不说钻进房间,还没等谢书辞进去,他便反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谢书辞碰了一鼻子灰,他没敢直接进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想让大王先进去,然后大王这小东西比他还怂,估摸也知道谢安在气头上,就蹲在旁边无辜地看着谢书辞,装作没看懂他的意思。 见状,谢书辞恨铁不成钢 地瞪了它一眼,“白眼儿狼!肉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嗷?”大王状似不解,还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谢书辞没办法,只好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刚走进房间,就看见小瞎子扶着桌子,身形恍惚了一下,险些摔了下去。 谢书辞心中一惊,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小瞎子,你怎么?”见他脸色苍白,唇色憔悴,谢书辞不禁皱起了眉头。 “嗷嗷。” 窝知道,因为失血过多啦。 谢安却没消气,一掌挥开他,虽然没说话,但满脸都在表达一个意思“不用你管”。 随后他在桌边坐了下来,谢书辞看他倔强中稍稍带着一丝委屈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难受,于是也坐了下来。 “小瞎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谢书辞担忧道。 谢安抿紧薄唇,问:“我跟她们有区别吗。” “有!” “什么区别?” “就……” 谢书辞想说,又不敢乱说,怕被谢安察觉什么。 见他犹犹豫豫说不出来,谢安脸色更冷了两分。 “说不出来就算了。”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茶杯时,手指一个脱力,茶杯就脱手而去。 大王:“……” 这还是平时能徒手捏碎宝宝天灵盖的那只手吗。 “哎……谢安!你到底怎么了?”谢书辞拿来桌布擦干桌上的水渍。 谢安低下头,淡淡道:“反正我和其他人没有区别,我怎么了,跟你无关。” 谢书辞把心一横,咬牙道:“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谢安,是我的……是我很重要的人,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谢安顿了顿,指了下脚边的狗子,“与它呢?” 大王:“……” 关本宝宝屁事? “跟大王也不一样,跟谁都不一样,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谢书辞这句话说的非常笃定。 这确实是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谢书辞不知道怎么去定位自己心中对谢安的感情,但是,谢安绝对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人。 大王一听可不得了,立刻狗眼泪汪汪,“嗷……” 那宝宝算什么?呜呜…… 谢书辞一见,忙安抚道:“当然,你也很重要?” 听了他的话,谢安没表态,继续问:“以后还和别人灵识共通吗?” “不了不了。”谢书辞忙摇头。 这回,谢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容不迫地拿起茶壶,稳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稳稳地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我没事,只是睡久了,头晕。” 说这话时,谢安唇角带笑,哪还有瞬息前的那副羸弱的样子? 谢书辞:“……” 好家伙,真是被人家拿捏得死死的。 谢书辞看了看他,忽然也觉得有些委屈,自己怎么对他也算掏心掏肺了,问什么答什么,可小瞎子可倒好,自己把话说的那么明白,说的那么……那么……他却从始至终没有表态。 谢书辞俯下身,将下巴放在桌上,闷闷不乐地说:“那你呢?我说了这么多,你什么都不说啊?” 谢安被他问的愣了一下,“说什么?” “你!”谢书辞一怒,“我都说了你对我很重要,我有你一个人就够了,那你也表个态啊!” 闻言,谢安紧了紧眉头,似乎在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谢书辞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安迟疑了片刻,说:“你……是 唯一一个与我灵识共通的人。” 就在谢书辞坐直身体,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谢安却闭上了嘴。 谢书辞瞠目结舌,“就、就没了?” 谢安神情疑惑,“不够?” “你这说了个什么啊,一点都表现不出我的特殊性!”谢书辞气鼓鼓地说。 谢安听后沉思片刻,说:“灵识共通,一般是道侣或者关系极为亲近,并且互相信赖之人,才可以这么做。” 道侣或者关系极为亲密? 听完谢安的话,谢书辞迷茫地喃喃道。 道侣? 关系亲密? 道侣…… 关系亲密…… 道侣! 关系亲密! 道侣!? 谢书辞在脑海里默默重复着谢安的话,当第n次默念“道侣”这两个字时,谢书辞胸膛犹如炸开了的烟花,搅得他的脑子一片乱麻。 道、侣!这两个字怎么能绑在他们身上,小瞎子才多大啊!他才十六岁!他还没有成年! 谢书辞猛地捧起脸颊,滚烫的脸颊烧得他浑身发颤。 原来、原来灵识共通是这么亲密的行为? 是只有特定的关系的人才可以! 那他和那名丹修……和小仙兰…… 不不不,这些都不是重点。 那他和小瞎子…… 难怪谢安几次三番让他不要和别人灵识共通! 天啊……他居然和小瞎子做了这么亲密的事? 杀了他吧!来个人杀了他吧! 自己还是唯一和谢安灵识共通的人……他这不就是把谢安带入歧途了吗! 谢小辞!你罪过大了! 谢书辞脸颊爆红,在脑海里天人交战,谢安和大王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纷纷露出困惑的表情。 “谢书辞?” “嗷?” “啊……”谢书辞迷茫地抬起头来,看见谢安玉琢一般的脸时,他的心跳声再次达到了顶点,嘴里那句“我会对你负责的”差点就脱口而出。 “我我我以后,再也不跟别人灵识相通了!”谢书辞绷直身体,宣誓一般地说。 谢安倒是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嗯。” “你你你以后也别……知道吗?我之前不知道这么做只能……总之、总之,以后我们谁都不要再提!” 谢安状似不解:“提什么?” 谢书辞脑子里像煮沸的开水,说起那几个字都觉得烫嘴了,“就、就是不准再提灵识共通的事!” “哦……”谢安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谢书辞一个猛起身,从桌边站了起来,“我、我去烧点热水让店小二洗澡!” “不……我去让店小二烧点热水洗澡!” 谢安不紧不慢抿了口茶,“饿了。” “那吃完再洗!” 说完,谢书辞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看那个背影,怎么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大王坐在地上,不解地看着跌跌背影。 谢安将茶杯抵在唇边,极轻地笑了一声。 明明是自己要问,别人回答了,又要害羞到落荒而逃的地步。 第61章 (二合一) 谢书辞没有意识到, 自己落荒而逃的行为有多么怂。 只要一想起来,他原来在无形之中跟小瞎子做了这么亲密的事,还是自己主动邀请的, 还说什么惊喜,谢书辞的脸颊就跟有火在烧似的。 他捧着脸, 蹲在后院的水井边平心静气,否则他都没脸回去见小瞎子了! 小瞎子也是,怎么不早说, 怎么不直说! “额……客官, 您这是……” 一位路过的店小二迟疑地看着他。 谢书辞低下头,在地上慢慢转了个身, “面壁思过。你去帮我烧点热水, 别管我。” “哦。”店小二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说:“那不然,您换个地方?您在这儿……小的不好打水。” 谢书辞撇嘴, 回头看了看水井, 忽然临时兴起, 一个猛起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店小二,语气严肃:“我做了一件错事,为了惩罚我自己,我决定今天的洗澡水由我自己亲力亲为。” 店小二迷茫地看着他, “这……” “你去给谢安他们送点儿吃的, 别管我,让我冷静一下。” “哦……好。”店小二懵逼地被他使唤来使唤去。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 开始打水。 他要趁这会儿的功夫冷静下来, 想想其他的, 本来还说今天去莞花楼,去个屁啊,明天再去,快趁现在复习一下他曾经在小破站整得那些幺蛾子。 才艺…… 他有什么才艺来着? 唱歌? 他倒是会吼两嗓子,好不好听他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觉得挺好听的。 跳舞? 说起跳舞谢书辞对自己倒是信心满满,反正就是跟着音乐扭来扭去,怎么都扭得好看。 可是,只有这两个也不够啊。 喝酒?会喝酒?不行啊,谢书辞高三毕业和同学喝酒,喝了没两口就跟人扭桌子上了。 他喝多了会变得特别亢奋,精神得不行。 这么一想,谢书辞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 在厨房看店小二烧完了水,谢书辞跟他们一路回了房间。 听见动静,谢安坐在桌边扬了扬眉头,“去这么久?” 谢书辞心不在焉地说:“我监督他们呢。” 谢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话。 店小二安置好浴桶,放满热水就退出了房间。 谢书辞满脑子的瞎想已经被困窘的生活打破,他得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才艺是拿得出手的。 “我先洗了啊。” 谢书辞走进屏风后,将换洗衣物搭在屏风上。 他褪下衣物坐进浴桶中,趴在边缘想自己能干些什么。 他想得很认真,没注意到大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还一个劲的想往木桶里蹦。 “嗷!嗷!” 宝宝也在洗澡澡! 只听“扑通”一声,重物滚进木桶里,水花溅了谢书辞一身。 谢书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浑身一个激灵,大叫着从浴桶里爬了出去。 “卧槽!” 谢书辞动作快得难以想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赤条条地站在了浴桶外,惊魂未定地看着忽然掉进浴桶的东西。 水面咕咚咕咚冒着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呼吸。 谢安闻声走进了屏风后,蹙眉问道:“发生何事?” 他一走进来,正正对上谢书辞惶恐的目光,以及他不着寸缕的身体。 水雾弥漫在房间中,水珠沿着他雪白的肌肤滑下,腰间那颗朱色的痣若隐若现,似是雪地里落下的一朵梅花。 谢安眸色一暗,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 谢书辞刚刚受到了惊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看见小瞎子之后,自然而然地赤脚踩着地板,快速掠到他身边,躲在他后边,指了指浴桶里。 “那里面,不知道掉进了个什么东西,活的!” 谢书辞半个身子藏在他身后,捏住他的一片衣角,手臂上贴着他的后背,水很快将他的衣服打湿。 谢安垂眸往身后看了一眼,声音略微喑哑:“别害怕。” “嗷……咳……” 木桶里,一个毛发湿答答贴在身上的玩意儿冒了个头出来,它在水里扒拉扒拉,终于用爪子抓住浴桶边缘,将帮个身子从水里拉了出来。 那一身黑白相间的毛发让谢书辞一眼就认出来了。 “靠!是你啊?”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嗷……” 湿漉漉的大王用力跳出浴桶,在地上一踩一个脚印,水跟珠子似的,哗啦哗啦往下淌。 “嗷!”宝宝也要洗澡! 谢书辞看它被毛发糊住双眼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正想上前时,谢安却侧过了身子将他完全挡在了身后。 谢书辞疑惑道:“怎么了?” 谢安将头偏向另一方,言简意赅:“衣服。” “衣服?”谢书辞没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往他身上看了一眼,小瞎子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自己打湿了,“衣服?” “衣服。” “衣服……”谢书辞迷茫摊开双手,低头看了看自己,当看到自己身上一览无余时,他浑身一个战栗,瞬间清醒了过来,“衣服?!” 他猛地推开谢安,满脸惊恐地大步退去。 见他反应这么大,谢安不禁失笑,他转过身,抬起手臂,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你紧张什么?我又看不见。” 谢书辞:“……” 好有道理。 谢安眸光垂落,神情饶有兴致,“难道,你心虚了?” “没没没,你别胡说啊。” 谢书辞干咳一声,尽管眼神飘忽,心却是勉强冷静了下来。 对啊,没错啊,小瞎子是个瞎子,他又看不见,自己哪怕就是在他面前来一段儿,他也看不见,紧张个屁啊。 “那你躲什么?”谢安道。 “我……我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吗!”谢安书辞硬着头皮,大摇大摆从谢安身边走过,尽管耳尖红得跟什么似的,语气却理直气壮。 只是细听之下,可以发现其中微不可查的颤抖。 谢书辞走到屏风下,拿起一件里衣,准备穿上。 此时,却听见身后,谢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明显对他的回答充满了怀疑。 谢书辞牙关一紧,将手上的衣服不着痕迹地放了回去。 草!谢安这么个态度,他要是穿上衣服,不就证明他就是心虚吗! 可谢书辞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这个行为,多少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哎呦,大家都是男的吗,我就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我老家,大家经常脱光了一起比大小呢,我有什么可紧张的啊。”谢书辞打肿脸充胖子,硬逼着自己抬起头,对上谢安空洞的视线。 谢安眉头微皱,“比大小?” 虽然谢书辞没干过这种事儿,但他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识过猪跑。 “对啊,这在咱们男人之间很正常的嘛。” 小瞎子这种看上去光风霁月的人,肯定没干过这档子事,所以听谢书辞说完之后,脸色逐渐沉了一些。 谢书辞看到他低沉下来的脸色,忽然有种赢了的感觉,心里也不那 么害臊了,揶揄道:“我明儿就去莞花楼当差了,还不知道怎么伺候人,要不,我在这儿给你舞一段?让你提前感受感受?” 谢书辞本意是逗逗谢安,顺便想早点把他挤兑走,好把衣服穿上。 谁知谢安抬起眸子,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点头道:“好啊。” 谢书辞:“……” 不……你不能……至少不应该…… 谢安后退两步,靠在木柱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请。” 谢书辞脸色一僵。 他实在有些绷不住了,干笑一声,扯下屏风上的衣物,挡在身前。 谢安疑惑地面向他。 得,谢小辞认怂了。 “我、我就是开开玩笑,你别当真啊!你在地上坐了一天也难受了吧?那什么……我去叫店小二换桶水上来,稍等、稍等……” 没等谢安回答,他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擦干头发,就在大王疑惑的目光中夺门而出。 “嗷?” 大王看了看大开的房门,又看了看靠在木柱上神色淡淡的谢安。 跌跌肿么了。 谢安直起身来,身体忽然传来一阵眩晕,他瞬间皱紧眉头,走到桌边,轻车熟路地从谢书辞的佩囊中取出一粒愈合丹,服用了下去。 接下来的半天,谢书辞怂了吧唧地坐在大堂里,他越琢磨吧,越觉得小瞎子是故意的,这个人吧,看起来干干净净,心里指不定有什么坏心思呢。 谢书辞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台上舞姬的表演,惆怅地叹了声气。 谢小辞啊谢小辞,美色误人啊。 等谢书辞坐了半天,终于放平心态回了房间,谢安又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轻描淡写地问了两句,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是谢书辞就苦恼了。 他一边觉得自己有问题,一边又觉得谢安有问题。 果然啊,感情这事儿,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得嘞,先考虑考虑怎么养家吧。 所以到了晚上,谢书辞非要借来笔墨,给自己搞一份什么计划书,还特意把自己的床位让给大王。 大王瞅了瞅床边的大魔王,又看了看和蔼可亲的谢书辞,果断选择趴在谢书辞脚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谢安听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书辞担心他又以为自己疏远他,先发制人:“我得为明天做准备,你早点休息吧。” 谢安倒是没说什么,躺上去就闭上了眼睛。 谢书辞可没有诓他,一晚上的功夫写了一页歪七扭八的字,也就是谢安看不见,否则一定能发现,他纸上写的都是: 第一,不准胡思乱想; 第二,以事业为主; 第三,封心锁爱; 第四…… 谢书辞给自己念了一晚上经,第二天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叠好写满了一页字的纸,揣进了佩囊中,收拾完行李就拖家带口地去了莞花楼。 昨天已经跟小怜说好了,谢安跟他住一间房,他友情赞助炼一颗聚灵丹。 来到莞花楼外,里里外外的客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几人。 门路石墩子上的小狮兽打着哈欠,金狮兽一瞧见大王,兴奋地叫了一声,大王则朝它摇了摇尾巴。 “嗷嗷!” 兄弟,又见面了。 “吼吼!” 是啊,俺可想死你了。 “小辞哥哥,你们来了。” 小仙兰从门内走了出来。 谢书辞看了看她,后者朝他笑了笑。 “这就是仙鹤吗?”小仙兰走到仙鹤旁边问道。 “对。” “好威风啊。” “嗷!嗷!” 宝宝不威风吗! 小仙兰从地上将大王抱了起来,揉了揉它的脖子,“你也威风。” 谢书辞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怅然,小仙兰应该已经知道洛仙玉的病情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小辞哥哥,我让人把仙鹤带去马厩,小怜姐姐已经在房中等候多时了。” 谢书辞点了点头,“好。” 进入莞花楼,那些好奇的眼神更为大胆起来。 昨日他与洛仙玉同乘一架马车,在惊羽山时又与洛仙玉相谈甚欢,众人不由好奇起了他的身份。 即便是他身上挂着合欢宗的令牌,可是修真界谁不知道合欢宗从来都只收女弟子呢。此人既然不是合欢宗的弟子,那与合欢宗叶长萱必定有着不小的渊源。 “这几位是你们莞花楼的客人?” 雅座中,女子正在服侍一位客人。 闻言,女子垂眸轻笑:“据说这两位客人来头不小,不过听小怜说,其中一位客人要到咱们楼里来当差。” “哦?哪一位?” “应是身量稍低的那位。” 客人抬眸,透过镂空的隔板打量,“模样倒是乖巧,当什么差?” “艺差。” “原来如此。”客人遗憾地叹了声气。 女子笑道:“公子若是喜欢,不如妾身为您叫两位小倌过来?” “模样可比他好看?” 女子摇头:“虽不及他,但保管伺候得公子舒心。” “不必了。” 随小仙兰来到小怜的门外,她扣了两声门,不多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来了啊。” 小怜无精打采地摇着蒲扇,让开路,将三人一犬迎了进来。 谢书辞问道:“我住哪儿?让谢安带大王先过去。” “嗷!” 大王在小仙兰怀里,探出脑袋叼起谢书辞的衣服。 “干什么?” “吼!” 大王翻了个身,学着门口小金的样子吼了一声。 谢书辞诧异道:“你要去找那只狮兽玩儿?” “嗷!”大王点了点头。 小怜见后,嗤笑道:“你这狗倒是聪明。” “你别跟人家打起来啊。”谢书辞叮嘱道。 “嗷!”宝宝知道! “去吧。” 小仙兰把大王放了下来,这家伙一出门就变回赤雪狼形态,从阁楼上一跃而下,顿时在大堂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这是何物?” “狼,赤雪狼。” 谢书辞脸色一变,两三步走到围栏边,朝下喊道:“大王,你给我安分一点!弄坏了东西是要赔钱的!” “嗷!”大王在往外狂奔的同时没忘回应了一声。 知道啦! 看着它撒了欢的背影,谢书辞一阵后悔,“这小东西,跟几百年没出过门似的,丢人。” 小怜笑道:“倒是挺有灵性。” 谢书辞心想那当然了,毕竟是头小灵兽。 回到房中,谢书辞看向谢安,问道:“谢安,你先回房间吗?” 谢安淡淡摇头,“不必,我与你一起。” 莞花楼里什么人都有,谢书辞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于是点了点头,问小怜:“谢安跟着我,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有。”小怜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谢书辞四人,众人坐到桌边,谢书辞问道:“仙玉姐姐呢?” 闻言, 小仙兰神色黯然下来,小怜也收起了玩笑的模样,正色道:“往日不愿让仙兰担心,她一直在硬撑着,那日跳完千花舞后,她病情急剧恶化,是我暂时用灵力护住了她的心脉。现在,她连风都吹不得了,在房间里休息。” 谢书辞不免叹了声气,看向小仙兰。 小仙兰红了红眼角,说:“我早就猜到姐姐身体不对劲,可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病。” 谢书辞不太擅长安慰别人,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仙兰。”小怜忽然喊道。 小仙兰立刻抹掉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个笑容来,对谢书辞说:“小辞哥哥,听姐姐说,是你赠予我聚灵丹,才能让我看到惊羽花盛开的画面,昨日没来得及谢谢你。” 小仙兰站起身来,冲谢书辞鞠了一躬,“多谢小辞哥哥。” “没事,我也就是顺手炼了几颗。”谢书辞赶紧把她扶起来。 见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小怜道:“好了,仙兰比我们想象中儿坚强许多,谢公子,先随我们去换身行头,再将你介绍给大家。” “换行头?我这身行头怎么了?”谢书辞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有什么问题吗? 小仙兰笑说:“小辞哥哥,你这身行头在外面没问题,在楼里不行。” 谢书辞挑起眉头,片刻后又了然地点了下头,“你们天竺城花枝招展的,青楼也都是花枝招展的,我也得穿的花枝招展的对吧?” 小仙兰笑了笑,没说话。 小怜则打开门,走到围栏边,慵懒地靠了上去,一边摇晃蒲扇,一边看向楼下,对谢书辞说:“你自己过来看。” “什么?”谢书辞狐疑地走上前去,谢安紧随其后。 谢书辞站在围栏边向下看,大堂中坐了几堆客人,一些客人由女子服侍,而另一些客人,身边却坐着极为容貌姣好的男子。 那些男子穿着和其他人不尽相同,上身是一件灯笼袖的纱衣,领口几乎开在了肋骨位置,露出一片洁白的胸膛,下。身穿的也是薄薄几层轻纱,在脚踝位置还束了一下,将清瘦的脚踝露在外面,显得有几分脆弱。 “小辞哥哥,你放心,那些衣服不是透明的,也看不见里面,你要是不喜欢……” “这不挺好看的吗!”谢书辞看着那身仙气飘飘的衣服,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他还以为要换什么行头呢,和他们那身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裹得严严实实。 “啊?”小仙兰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一下子愣住了,“你、你不觉得太暴露了吗?” “这算什么啊?就我老家,一大夏天,男的女的都穿短袖,就到这儿……”谢书辞在自己手臂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还穿短裤,女生还穿超短裤呢,就到大腿上。” 谢书辞努嘴道:“就说青楼吧,在我老家,有个和青楼类似的地方,叫酒吧,那里面跳舞唱歌的小姐姐衣服穿到这儿……” 谢书辞比了比自己肋骨的位置。 小仙兰和小怜两脸吃惊,“真的?” “真的啊。” 小仙兰脸一红,“穿得太少了吧……” “不少啊,大家都这么穿。” 谢书辞正得意洋洋地跟两人介绍现在社。会,丝毫没注意到谢安何时走了上来。 他并到谢书辞身边,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再若无其事地说:“我说你为何非要进青楼,原来曾经是常客啊。” 谢书辞:“……” 小瞎子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我也没去过几次,就是和朋友去喝酒唱歌什么的。”谢书辞下意识解释道。 谢安 意味不明地说:“没去过几次?连他人穿的衣服都记得一清二楚?” 谢书辞:“……” “我也这么穿,大家都这么穿。”谢书辞无奈道。 谢安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谢书辞真是对他阴晴不定的性格没辙了,真难伺候!比大王还难伺候! 小怜笑道:“既然你觉得不错,就随我去更衣吧。” “走走走。” 谢书辞推着谢安往前走,免得他又说些有的没的。 谢安倒是没再说什么,整了整袖袍,大步向前走去。 三人和小怜绕到莞花楼另一侧,是楼中小倌居住的地方。 来到一间屋子外,小怜推门而入。 谢书辞往里看了一眼,屋子里琳琅满目全是精致又好看的衣服和配饰,还有几位细皮嫩肉的男子坐在镜前梳妆打扮。 听见门边的动静,众人纷纷抬头看来。 “小怜姐姐,您怎么来了?” 铜镜前,一位纤瘦的男子站起身来,他脸上敷着一层薄粉,唇点了些朱砂,笑容却十分儒雅得体。 小怜用扇子指了指谢书辞,说:“给你们领一个新人,阁楼上那位客人,让他去伺候。” “你好。”谢书辞朝他招了招手。 男子朝他点了点头,随后诧异地说:“让他去伺候那位难缠的客人?” “嗯。”小怜点了点头,一把将谢书辞推进去,“你们伺候他更衣。” 谢书辞被她推得往前一踉跄,没太放在心上,他向来也不怕生,便问男子:“衣服我能自己挑吗?干净的。” 男子失笑,“放心,干净的。” 谢安不着痕迹地瞟了小怜一眼,走到谢书辞身后,抚平小怜在他背上留下的痕迹。 “这位是?”男子看向谢安,眼神顿时一亮。 “他是我弟弟。”谢书辞道。 “他也是……” “不,他不是!” 见男子看着谢安双眼放光的样子,谢书辞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他刚在楼下看见了,这里的小倌多是服侍男人,他们应该也是喜欢男人的!像小瞎子这样的男子,连他一个自诩直男的人都……这些个本就是弯的男子看见,那心里的小鹿可不得撞出个青藏高原来? 谢书辞一下把谢安挡在身后,说:“他就是比较粘我,非要跟过来。” 谢书辞把“粘我”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谢安关系有多亲密。 男子听了他的话,诧异地扬起了眉头,目光在二人间流转了一圈,从谢安身上收回了视线,侧身对谢书辞道:“请。” 谢书辞跟了上去。 小怜上前一步,走到谢安身边,摇了摇手中的蒲扇,似笑似叹地说:“这楼里的人啊,常年混迹在风月场合中,你们这些小心思……哼。”她哼笑了一声。 谢安不知是否听见她的话,径直向谢书辞走了过去。 第62章 (二合一) 谢书辞跟着男子走到衣橱前, 里面是颜色各异的薄纱衣服。 款式看起来差不多,仙气飘飘中又带着一丝性感。 “我自己挑?”谢书辞扒拉了两套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男子淡笑不语, 回头看向小怜。 小怜上前道:“谢公子, 你这长相显得无辜乖巧, 皮肤比女子还白皙,穿朱色比较合适。妖冶的颜色配上你那张脸,让人又爱又恨,无法自拔。” 谢书辞瞟了她一眼,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他长的蠢好骗吗, 不过红色他倒是挺喜欢的。 谢书辞从衣橱里拿起一件红色纱袍, 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熏香。 “那就这件,我试试。”谢书辞道。 男子却从旁边拿出了另一叠衣服, 说:“那件你穿着稍大, 穿这件吧。” 谢书辞点了点头,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左右看了一下, 瞥见一张屏风,就走过了过去。 谢安站在不远处, 眉头不经意间皱紧了。 谢书辞走到屏风后,全身脱得只剩亵。裤, 将那套红纱穿了上去。 纱衣穿在身上轻飘飘的,灯笼袖的侧面有一道缝隙,凉风飕飕往里灌, 灯笼裤也是, 裤口束在他的脚踝上方, 两侧从脚踝位置开了一道口子, 开到大腿位置,腰侧薄纱直接是镂空的,刚好将他腰间那颗朱砂痣露在外面。 谢书辞掸了掸袖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一边整理自己开到肋骨的领口,一边沾沾自喜地说:“你们设计师有点水平啊,这种类型的衣服,我在老家都没见过。” 怎么说呢,就是又骚包又好看,还带着那么一点儿仙。 谢书辞见无人回应,疑惑地抬起头来,就见房中的人一个两个定定地看着自己。 谢书辞不解道:“你们干什么呢……” “别说话!”小怜忽然严肃打断他的声音,“站着别动,微笑、微笑一下。” 谢书辞不明所以,跟着她的话浅浅一笑。 小怜瞳孔一缩,目露惊喜。 谢书辞:“?” 谢安坐在桌边,手指扣紧茶杯,眼神晦暗不明。 谢书辞皮肤白皙,在红纱的笼罩下,充斥着朦胧而神秘的气息,腰间镂空的衣料呈网状,收紧他的腰身,仿佛是一张丝线编织而成的天罗地网,将谢书辞束缚在其中,让他无处可逃。 这件纱衣的制作,充满了禁锢的气息,灯笼一般束在手腕和脚腕的管口,却在手臂和腿侧划开了一条锋利的口子,给人一种虽束缚却有机可乘的意味,半遮半露,欲迎还拒。 再加上谢书辞纤瘦的身形,皮肤下凸起的骨骼,流畅的肌肉线条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仿佛被大火包围在其中,无路可逃的小猎物。 可谢书辞看上去的那般无辜,璀璨的眼眸,透露着无知与纯善,更像是被无数荆棘保护在美好花园里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可越是这样,越能够激起心中的破坏欲和掌控欲,想让那不食人间烟火、干净得一塌糊涂的人身上沾上脏东西。 想看他无助的痛哭、隐忍的呻。吟,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抱着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几乎融为一体。 谢书辞眨了眨眼睛,感觉他们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越来越灼热,他别扭地扯了扯衣服,一脸尴尬:“你们干嘛啊?” 小仙兰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再看谢书辞。 男子目光中带着惊艳,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公子,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是吗?”谢书辞抬手比划了两下,“英姿飒爽有没有?” “嘿!嘿嘿!” 谢书辞学着以前在电视上看的武侠片比划起 来,完了还冲男子得意地挑了挑眉。 男子默了默:“……” 小怜斥道:“别乱动,破坏美感。” 说完,小怜走到一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白色纱带,向谢书辞走了过来。 “干嘛?”谢书辞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警惕道。 小怜说:“脖子有点太单调了,把这个系上。” “啊?”谢书辞傻眼了,“我又不是狗,我系根狗链子干嘛。” “别胡说,这个是用来装饰的。” 小怜示意他俯下身,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觉悟,谢书辞不情不愿地俯下身来。 小怜将白色纱带缠绕在他的喉咙上。 “咳!你要勒死我啊。”谢书辞吐槽道。 “别乱动。” 系上纱带,小怜往后推了两步,满意地看着谢书辞身上两种颜色互相碰撞,所带来的感官上的刺激。 “不错,就这样。你们再帮他戴一个简单一点的发冠,我半个时辰后再过来。” “是。”男子垂首道。 谢书辞不适地摸了摸脖子,这东西刚好卡在喉结下面,挺不舒服的。 “公子,请到这边来。”男子俯身道。 “哦。” 谢书辞在他的牵引下坐到了铜镜前,他轻手轻脚地拆下谢书辞的发髻,拿来一顶玉冠,束在谢书辞头顶。 谢书辞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分明还是那种熟悉的脸,气质却变得有些不同,果真像电视剧里那些看起来就很好骗的二傻子。 谢书辞撇了撇嘴角,他还是喜欢看起来就很厉害的那种造型。 “好了。” 束好玉冠,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书辞对着铜镜扶了扶玉冠,纳闷道:“这样真的好看吗?” 男子失笑道:“好看,与仙玉姑娘相比也不遑多让。” 谢书辞无语地指了指自己,“就我这样?跟人花魁比?我可丢不起这人。” 男子无奈地摇头,没有说话。 谢书辞看着铜镜中,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谢安,灵机一动,问道:“那我和谢安,谁好看?” 男子怔了怔,回头看了桌边的谢安一眼,思忖片刻道:“在下分不出上下,但可用二字来形容——般配。” 谢书辞心跳一滞,瞥及小瞎子冷淡的神情,撇嘴道:“会不会形容啊你?我跟谢安,他是我弟弟,我俩还是男的,怎么能用这两字来形容。” 男子了然地笑了一声,没有反驳他的话。 不多时,男子拿来一双红色布鞋,上面还系着红色丝带,谢书辞见过这种鞋子,穿上之后要将丝带系在脚踝上。 “公子,我们得去楼下接待客人,你穿戴好之后可在房中稍坐片刻,小怜会过来接你。” “ok。”谢书辞低头研究怎么绑带子,头也不抬地说。 男子一愣,“什、什么?” 谢书辞也懵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哦……就是好的意思。” 男子狐疑地皱起眉头,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就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片刻后,房中只剩下谢书辞和谢安两人。 谢书辞一脚踩在凳子上,正拧紧了眉头和布鞋上的丝带较劲,无论怎么绑也绑不好,老是松松垮垮地往下掉,谢书辞折腾了几个来回,不明白干嘛要发明这么难穿的鞋子,一气之下把鞋子踢了下去。 “这破鞋子,不纯粹折腾人吗!”谢书辞忿忿不平道,脸都给气红了。 谢安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见状,上前弯腰将他蹬掉的鞋子捡了起来。 谢书辞恼怒道:“这带子太逆天了,我系不好,等小怜她们过来吧 。” 谢安没说话,用手仔细衡量了一下带子的长度,随后弯下腰,朝谢书辞压了过去。 由于谢书辞坐在椅子上,本就矮他一大半个身子,这会儿他弯下腰,身形压在谢书辞头顶,阴影将谢书辞笼罩在其中,无形中产生的压迫感让谢书辞瞬间紧绷起了身体,骨碌碌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想看看谢安到底想做什么。 谢安在谢书辞面前半跪了下来,紧接着一手扣起谢书辞的左脚脚踝,谢书辞浑身一阵,忽然有一种被人掌控的感觉,下意识想将腿收回来。 谢安却收拢五指,面不改色,声音些微低哑,“我帮你。” 他手中的力道有几分不容置喙的意思,握着谢书辞脆弱的脚踝,像是轻而易举地掌控了主导权,不给谢书辞丝毫逃脱的机会,握着他的脚踝,架到自己膝盖上。 小瞎子的手指有些发凉,虽然用力,却并不让人觉得疼,谢书辞懵懂地睁大双眼,怯怯地看着他,左腿僵住一动不敢动,脸颊滚烫,一路烧到了耳尖。 靠……小瞎子这是干嘛啊…… 老子心跳快得要疯了…… 谢书辞没敢说话,谢安也不说话,安静的房间中,针落可闻。 谢安替他将鞋子穿上,拿起两条红色丝带,缠绕在他的脚踝处,丝带摩擦皮肤引起一阵微痒,可就是这么一丁点的触感,却在此时此刻被无限放大,谢书辞身体不经意轻颤了一下。 将丝带系在脚踝上方,谢安的手仍然扣着他的小腿,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有些深沉。 “谢、谢安?”谢书辞动了下左腿,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谢安回过神来,松开他的腿。 谢书辞趁机将腿从他膝盖上抽了回来,脚踝除却丝带摩擦的微痒,似乎还残留着小瞎子手指的温度。 当他又准备替谢书辞穿右脚的鞋时,谢书辞连忙制止,他觉得自己不行了,他承受不住了,再来一次他心脏估计就得爆炸了。 “不不不用,我已经学会了。” 闻言,谢安并未坚持,起身掸了掸灰尘,坐到了谢书辞身边。 谢安离开后,谢书辞感觉面前的空气都变得舒畅起来,他捡起另一只鞋子穿上,一边穿一边悄悄去看谢安。 发现他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 每次都是这样,撩拨得自己一颗心全拴在他身上,自己却始终保持清醒,像个局外人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烦死了! 烦死了烦死了! 越想谢书辞心中怨念越大,于是就都发泄在了手上,他将丝带绕在脚踝中,猛地用力一收,丝带勒进皮肤,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松开了手,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谢小辞,想什么想? 小瞎子还能故意勾引你不成? 你不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可是,再这样下去,谢书辞觉得自己迟早得因那什么生那什么,小瞎子真是的,长这么好看就算了,干嘛还对他这么好? 你就凭良心说说,哪有正常男人会跪下来给另一个男人穿鞋啊! 靠靠靠!烦死了!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余光却瞥到他腰间的那枝桃花,心跳蓦然漏了半拍。 他怎么……还留着? 谢书辞在这边一会儿怒气冲冲,一会儿幽幽怨怨,一会儿又欣慰不已,也就是小瞎子看不见,否则指定以为他有神经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 打住!住脑!傻逼! 谢书辞在心里给自己来了个鄙视三连,穿好鞋子以后,他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平心静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方法是他炼丹时候自己悟出来的 ,还挺管用的。 谢书辞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将注意力分散到空中,随四溢的灵力弥漫在房间中,这样一来,即便他没有睁开眼睛,也能对房间里的东西了如指掌。 当门外有动静时,灵力发出波动,谢书辞蓦地睁开眼睛看向门外。 下一刻,小怜与小仙兰推门而入。 小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诧异地看向谢书辞,谢书辞却早已料到门外有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你修为提升了?”小怜惊讶道。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她,“什么?” “修为,你的识海成形了。”小怜走进房中,神色不禁有些复杂。 “识海?” 闻言,小怜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这么跟你解释吧,你和叶长萱应该是在龙牙秘境里相识,龙牙秘境就是死去的大能的识海所化。修真界中,有机缘的修士就可以修成识海,等你修为再精进一些,识海还会扩大,等你死后,识海的门就会在修真界开启。”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我死了以后,我的识海就会变成几十年出现一次的秘境?” 小怜耸了耸肩道:“如果你死后没有神形俱灭的话,识海就能化作秘境。” “龙牙秘境那样的秘境?” 小怜白了他一眼,“你掂量掂量自己,像那种大秘境,一般都是飞升的大能识海所化,以你目前的修为,识海还不如这间屋子大。” “行吧。”谢书辞讪讪地扬了下眉头。 谢书辞忽然又想起什么,震惊问道:“这么说来,浮屠境也是大能的识海?” “对。” “是谁啊?” “这我哪儿知道。” “可是秘境不是几十年几百年才开启一回吗,浮屠境为什么可以一直开着。”谢书辞疑惑不已。 小怜扬眉,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谢安缓缓开口:“我曾在书中看过,一些飞升的修士修为强大到一定地步,便可以强行在人间打开通往识海的大门。” 闻言,小怜皱紧眉头,“你意思是,浮屠境是某位大能强行破开的秘境?” 谢安道:“书中看来,不知真假。” “倘若如此,浮屠境出现在修真界少说已有几千年,这位大能修为恐怖到何种地步,才能支撑起修真界与浮屠境的通道。” “不知。” 谢书辞也不禁疑惑起来,若浮屠境真的是某位大能强行破开的识海,那会是谁呢? 原书中倒不是并未提及过浮屠境,谢书辞看文一目十行惯了,看过的剧情除了萧寻那个大变态,几乎全忘了,典型看文不带脑子的那种人。 “行了,别想了,带你去见见客人。”小怜道。 “怎么见啊?” “今儿你第一天来,露个面就行了。” “那行吧。” 随小怜来到楼下大堂,见到他们出现后,大堂里嬉闹的客人全部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纷纷聚集在了谢书辞几人身上。 “这……” 谢书辞虽然中二,但是并不社恐,被这么人看着,丝毫不觉得窘迫,甚至有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想抬起手跟大家打声招呼。 他刚打算抬起手臂,就听见身边响起小怜的声音:“别说话,别乱动,微笑。” 谢书辞不满地皱起眉头,但人家现在好歹算是他的老板,他只好压抑住天性,露出一抹恰当好处的微笑,脸颊梨涡浅浅。 或许是修成了识海,谢书辞敏锐感觉到,有几道灼热的视线混杂在人群中,让他有些不舒服,就像是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贴上了。 谢书辞抬起头,朝其中一道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在阁楼上,一扇 半开的窗户前,坐着一位男子,他的眼神十分轻浮,上上下下将谢书辞打量了一遍。 待谢书辞看清此人的脸时,他牙关一紧,心里默默骂了句娘。 草,这什么破运气,冤家路窄了不是? 这个男的,不是几次三番觊觎小瞎子的纨绔还能是谁? 见谢书辞看了过来,男子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露出一抹邪魅狷狂的笑容。 谢书辞脸一黑,他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小怜此前说的那个难伺候的客人,该不会就是这个纨绔吧? 谢书辞一脸晦气地移开了视线,小仙兰见他脸色不太好看,担忧地喊了一声:“小辞哥哥,你没事吧?” 谢书辞想问她那个难伺候的客人是不是就是楼上那个傻叉,但是这里人太多了,不方便,他便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在谢书辞收回视线后,谢安抬起头,看向了纨绔所在阁楼上。 那纨绔似乎并不意外,甚至朝谢安扬起眉头,目光挑衅。 谢安却并无反应,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小怜将谢书辞领上尽头的圆台,小仙兰和谢安则留在了台下。 这时,众人似乎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喊道: “小怜姑娘,这位是何人?” “可是你们莞花楼新来的小倌?” “他这相貌,都可与仙玉姑娘平分秋色了!” 谢书辞事先被交待过了,站在台上他一言不发,脸都快笑僵了,嘴角都快抽筋儿了。 小怜摇了摇蒲扇,扭着水蛇腰走上前,笑说:“客官哪里的话?这位啊,的确是新来的,不过是个艺差,叫谢书辞,今儿是头一回来,奴家带出来给各位客官见见,眼熟眼熟。” “艺差?什么艺差?也不给咱们露两手?” 谢书辞啥也不管,笑就是了。 他心想老子倒是想给你们露两手,没这个机会啊。 小怜嗤笑道:“这位客官,你不都说了?他的容貌可与仙玉平分秋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露两手,得给银子才行。” 小怜话音一落,台下顿时笑成一片: “小怜姑娘这意思,是怕我们拿不出银子吗?” 莞花楼是天竺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楼,并非所有人都能自由出入这里,除非拥有莞花楼特制的腰牌,否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踏进这里半步。毕竟门外还守着两只妖兽,普通人想要硬闯就是找死,若是有修士来找麻烦,且不说小怜本身就是修道之人,更何况天竺城由附近的国家所庇护,一旦惊动了一国龙脉,那可是要遭世人唾弃,遗臭万年的。 所以在场的诸位,要么是达官显贵位高权重,要么修真界中排得上名次的修士,万万没有拿不出银子的说法。 小怜笑道:“奴家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啊,咱家这个谢公子情况有些特殊,和别的小倌不一样,他不仅是小倌儿,也是莞花楼的恩人,所以,请诸位不要为难他,把酒言欢交个朋友就行了,千万不要起别的心思。” 虽说莞花楼中大多是赏舞听曲儿的风雅之客,可其中也不乏一些心怀不轨的客人,他们在外面呼风唤雨习惯了,难免目中无人了些。 说这句话时,小怜的目光正正停在阁楼上的男子身上。 男子不以为意地撇了下唇,眼神却冷了下来。 “小怜姑娘,你都这么说了,谁还敢有别的心思啊?” “对啊,那可不是找死吗?” “与美人把酒言欢已是一大幸事,怎会有其他心思呢?” 小怜淡笑不语,对谢书辞道:“书辞,跟大家打声招呼。” 谢书辞可憋死了,他感觉再笑下去都要面瘫了 ! 闻言,他朝台下众人豪气地抱了抱拳,道:“在下谢书辞,请诸位多多指教——哎!你踢我干嘛?” 众人:“……” 谢书辞话音还未落,就被小怜踢了一脚。 小怜压低声音道:“你当比武呢?指教什么指教?” “那我说什么?”谢书辞拧眉道。 “内敛一点儿,明白吗?” 谢书辞撇了下嘴,“在下谢书辞,见过诸位?” “不错。” 台下众人只觉得有趣得紧,出声打趣了几句,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谢书辞一看他们笑,心里那点郁闷也没了,跟着笑了起来。 小怜白了他一眼,还想继续说什么,门外却猛然地响起了两声狼嚎,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凌厉的狮吼。 谢书辞听出了是大王的声音,他眉心一皱,“它们打起来了?” 小怜却摇头,“狮兽不会轻易打架。” 堂中众人皆是疑惑地向门外看去,只有阁楼上的那位纨绔,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话音刚落,那头金毛狮兽忽地从外面跳了进来。 “吼!” 它焦急地朝谢书辞吼了几声。 谢书辞脸色一变,“大王出事了?” “吼!” 谢书辞猛地从台上跃了下去,对小怜道:“帮我照顾一下谢安!” 说完,谢书辞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谢书辞!”小怜喊了一声,可谢书辞心急如焚,直接和金毛狮兽追了出去。 见状,小怜目露不善地看向阁楼上的男人,男人不徐不缓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身边早已没有那位侍女的踪迹。 台下,谢安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阴沉。 他看向阁楼上的男人,身形一动,顷刻间消失在了原地。 第63章 (二合一) 随金毛狮兽来到门外, 谢书辞定睛一看,门口的石墩已被掀翻,上面还残留着剑气。 白毛狮兽已经率先追了出去, 等谢书辞赶到时,只看到白毛狮兽从街边纵身一跃, 跳上了屋檐。 “大王被抓走了?”谢书辞咬牙道。 “吼!” “带我去追!” 谢书辞运用灵力愈发得心应手, 从原地一跃而起, 跳上金毛狮兽的后背。 “吼!” 金毛狮兽应了一声,旋即带谢书辞追了上去。 “什么东西……” “莞花楼的狮兽怎么会在这里?” 街道上围观群众抬头看来,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头顶一跃而过,就在它的前方不远处, 一个身形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人手中拎着一只昏迷不醒的小狗, 向城外掠了过去。 白毛狮兽威风凛凛地张开大口,朝前方猛地吼了一声, 巨大的声音带有一种震穿耳膜的力量,街边众人纷纷痛苦地捂住耳朵,黑色斗篷被空中的气浪掀下屋顶, 那人脚蹬着墙壁稳稳落在了地面, 随后继续逃向城外。 城中毕竟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白毛狮兽不得不顾及凡人, 只好追了上去。 眼见黑衣人的身影将要消失,谢书辞心急如焚, 他此刻担心的是大王妖兽的身份败露了, 此人怕是来取内丹! 他坐在金毛狮兽的背上,目光向下看去, 终于在一排胭脂水粉的铺子里看到了一家兵器铺。 他两指并拢, 灵力掀起一柄长剑, 迅速朝前方飞了过去。 “哎!我的兵器!” 头顶上传来谢书辞的声音:“借用一下,回来付你银子!” 谢书辞操纵长剑穿梭在人群中,剑锋划破空气,势如破竹朝黑衣人刺去。 “我去你妈的!把大王还给我!”谢书辞怒气冲冲地吼道。 他虽并未完全掌握灵力的用法,一手飞剑却操控得十分漂亮,等飞剑刺向黑衣人背心时,黑衣人回身一脚将飞剑踹向墙壁,剑身“铮”的一声没入了墙壁中。 谢书辞也趁机看到黑衣人斗篷下的身形,是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子,右手提着大王的后颈,随意在空中拖拽,而大王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谢书辞心中一紧,忙朝前方喊道:“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抢我的宠物做什么?” 女子却并不打算回应他,而是转过身继续跑向城外。 谢书辞同时意识到了,此人见自己追来并不意外,也不打算与他周旋,分明是故意想将他引到城外。 这样看来,她的目的似乎不是大王。 想到这里,谢书辞松了一口气,虽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谢书辞还是打算追出去一问究竟,他这段时间运用灵力越来越熟练,手里还有青铜鼎和伏龙法器,已经能够对付普通的修士…… 青铜鼎和伏龙法器? 谢书辞僵着脸看了眼自己浑身上下薄薄的红纱,心里不由地骂了一句,有个屁!东西全在莞花楼里,他除了自己什么都没带! 可事已至此,他总不能折返回去吧,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姑娘,你有什么目的可以直说。” “想必你也听说过落坊城里的那位神秘丹修,实不相瞒,正是在下,你需要什么可以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下,我相信你也不愿意和一个庞大的丹修世家作对。” 女子听了他的话,总算有了反应。 她停在一棵树枝上,宽大的兜帽挡住视线,看不清容貌。 谢书辞赶紧让两头狮兽也停了下来,隔着两丈左右的距离看着她。 “姑娘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与一个丹修结仇对你和你背后的仙门 来说,并不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谢书辞记得楚归意说过,丹修在修真界的地位非常高,并且大多互相尊重惺惺相惜,不会有人敢轻易得罪他们。 女子回过身来,将大王抱进怀中,谢书辞瞧见那小家伙身上没有伤,且呼吸均匀的时候,暗中松了口气。 他果然没猜错,此人并不知道大王的身份,目的恐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女子沉默一息,开口问道:“你是来自浮屠境的丹修?” 谢书辞抬起下巴,“是!既然你听说过我的身份,应该知道我炼丹的丹炉是青铜药鼎,而且我能炼出极品丹药,你有什么目的最好直接说出来。” 女子靠在树干上,纤纤玉手轻抚着大王后背的皮毛,大王这厮大约是睡得正香,还舒服地吧唧了一下嘴。 谢书辞简直无语,他还以为这兔崽子有什么危险,结果呢,在人家怀里睡得正香呢。 女子听后却只是不咸不淡地抬起头来,露出半截消瘦精致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那你可知你身旁的少年是何人?” 谢书辞一听,瞬间皱紧眉头,此人的目的是谢安? 说起来,谢书辞除了知道谢安是逍遥门的弟子以外,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 “他是逍遥门的弟子。” 虽不明所以,谢书辞还是老实回答道,顺便想用逍遥门的名声吓唬吓唬此人。 “他可是逍遥门极为看重的内门弟子,我劝你不要打他的注意。”谢书辞警告道。 女子并不将他的警告放在眼里,闻言后,红唇轻轻抿了一下,自言自语了一句。 虽然她并未说出声音,谢书辞却看懂了,她说的是:“逍遥门何时出现了这么个人物。” 谢书辞道:“你当然不认识他,他可是逍遥门本家的内门弟子。” 管他三七二十一,谢书辞先吹一通,让这人赶紧知难而退。 女子诧异地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谢书辞道:“那是自然。”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为何要告诉你?” 女子悠闲地靠在树干上,“让我想想,你姓谢,可据我所知,浮屠镜里并没有一个姓谢的丹修世家。” 听完他的话,谢书辞心里“咯噔”一声,听她的口气,似乎对浮屠镜十分熟悉,“你是浮屠镜的人?” 女子低笑一声,“倒也不笨。” 闻言,谢书辞神色凝重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谢书辞拧眉问道。 女子笑道:“不要紧张,我对你和这只小狗的性命不感兴趣。” 谢书辞当即脸色一变,“你难道是想……” 这女人将自己引到这里来,又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还问起谢安的身份,谢书辞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这伙人,分明就是奔着小瞎子来的! 糟了,小瞎子有危险! 谢书辞呼吸一沉,不想在与她废话,直接操纵飞剑朝女子掠了过去。 然而女子修为显然在他之上,轻松就用灵力将长剑击飞。 “不用担心,我们也不想要他的性命,只是我主人对他的身份有点好奇而已。” “你主人是谁?”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吼!”坐下金毛狮兽怒吼一声,白毛狮兽直接直接张开利爪扑了过去。 女子一个翻身从树上落下,白毛狮兽扑了可空,锋利的爪子直接削断了树干。 谢书辞趁机操纵飞剑朝女子袭了过去,然而女子身形灵活,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 想到小瞎子正处危险之中,谢书辞动作愈发凌厉,和两头狮兽互相配合,女子一只手有些招架不过来, 她索性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抵在大王的脖子上,一人两兽见状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住手!”谢书辞怒道,“你好歹是浮屠境出来的修士,居然用一只狗来做威胁?” 女子不咸不淡地说:“拿什么来做威胁,要看什么能威胁到你。放心,等主人问到了想知道的事,我会把它还给你,在此之前,还需你留在这里。” 与此同时,莞花楼内。 等小怜与一众人回过神来时,台下的谢安早已消失不见,在场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动向。 “谢安人呢?”小怜脸色凝重地问。 小仙兰迷茫地看了眼身边,“他刚才还在这里……” 小怜一咬牙:“他们将谢书辞引出去,目的其实是谢安!” “谢安哥哥?那、那该如何是好?” “你别管,我大概知道是谁。” 当小怜再一次看向阁楼时,那扇半开的窗户已经关得严严实实。 “噗!” 一片赤红的鲜血呈喷溅状,洒在了窗户上。 房中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面,茶具碎落一地,入目一片狼藉,显然经过了一场凶恶的打斗。 “咳……” 男子半跪在地面,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一下,他捂着胸口,缓缓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垂首而立的少年。 在乌烟瘴气的房间里,少年身上仍是不染纤尘,仿佛这一屋的打斗痕迹与他没有关系,只是站在不远处,掸了掸自己袖口,随后抬起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我小看你了……咳!”男人每说一句话,就有鲜血从口中涌出来,怕是已经受了不小的内伤。他却不甚在意地擦干血渍,撑着大腿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说:“我本不敢确定你的身份,却没想到你以血为引,强行唤醒惊羽鸟,暴露了自己的踪迹,萧少主。” 少年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你昨夜本已元气大伤,却能在瞬息瓦解我的攻势,修为果真是深不可测。”男子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少年。 谢安眉眼冷淡极了,“说完了?” “没有,既然是遗言,三言两语说不完。我只是比较好奇,原来你就是兄长嘴里的天道圣子,命格承天道鸿运,却偏要修杀戮道的萧寻,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谢安瞟了他一眼,问道:“你兄长是司空业?” “你怎么知道?” 谢安冷笑道:“你和他那张脸,真是像极了。” 男子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也难怪,我与兄长是双胞胎,模样相差无几,萧少主见过兄长,自然认得我,在下名叫司空信。既然少主与兄长是旧相识,不如留我一条全尸如何?” “今日我不杀你,你若伤了那畜牲,我便断你一臂。”谢安语气淡淡。 司空信一听,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震惊地问:“萧公子,你这是为何?难道不修杀戮道?改修其他道了?” “哎!”司空信拍了下脑袋,眼神意味深长,“瞧我这记性,杀戮道是死道,一旦立了道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道的!” 谢安轻哼一声,嘴角逐渐上扬,形成一抹邪肆的笑容,“不杀你,是因为我不喜那畜牲,你替我教训它,这是我给你的赏赐。” 他的眼神无比邪性,甚至从里面看不到一丝人类的影子,被那双眸子注视着,凉意从背脊慢慢爬上了头顶,司空信嘴边的笑容却更深了一些。 司空信道:“我见那位名叫谢书辞男子对少主呼来喝去,不如,我再替少主去教训教训他?” 谢安漆黑的瞳孔定在他身上,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归于平静,眼中浓云翻卷,如暴雨前夕,沉默片刻后,他开了口:“ 你认为,以我现在的修为,荡平司空一氏,需要花费多大的功夫?”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甚至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丝戾气,语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仿佛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可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司空信脸色滞了一瞬,旋即一改玩世不恭的神态,严肃了起来,“萧寻,纵使你的修为深不可测,也不必要嚣张到这种地步。” 谢安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不带任何情绪,“你心知肚明。” 似乎不愿在多说,谢安转身准备离开,却在离开之际被他叫住:“萧寻,你昨日为何唤醒惊羽鸟?现在整个修真界包括浮屠境的人都在寻找你的下落,你这么做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谢安侧过头,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转告他们,四个月以后的仙门大选我会出现,在此之前,来一个,我便杀一个。” “杀?你连我都放过了,你怎么杀他们?萧寻,你道心不稳了是不是?” 似乎是觉得机会难得,司空信绷紧身体,冒死问出了这句话。 他早年听兄长提起过此人,杀伐果断,天资聪颖,虽说在同龄人中令人闻风丧胆,可这样剑走偏锋以及说一不二的性格,让不少仙门世家弟子偷偷仰慕。更何况,他生得一张好容貌,就是这张脸,让人觉得即便死在他的剑下又如何? 就是这样一个出生在四大仙门世家之一的少主,一意孤行要修死道,可是眼下,从来心狠手辣的他,十一二岁就立好道心的他,不为世间任何事所动摇的他,却让司空信感觉到了他和其他修杀戮道修士的不同。 司空信修为虽不及萧寻,可却也是同龄人中佼佼者,纵观整个浮屠境,同辈中修为高于他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兄长司空业;另一个,则是面前的萧寻。 若是换成其他杀戮道修士,面对现在毫无还手之力的他,应该干净利落地取走他的性命。 谢安垂下眸子,阴冷的余光扫过他的脸,“你若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司空信却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铃铛与桃枝,心中却是更加笃定,甚至低笑了起来,“萧寻,杀戮道是不能改道的,是注定要孤独一辈子的!你若道心受损,可是要像那些老前辈一样,在走火入魔之后杀、妻、证、道的!” 谢安长睫一抬,冰冷的杀意如同汹涌的海水一般,灌满了整个房间。 司空信瞬间被扼住了呼吸,浑身血液在这道如同附骨之疽的杀意中被冻结,浑身寒毛立了起来,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刻的自己离死亡只有半步的距离。 这就是杀戮道…… 谢安转过身,周身的戾气翻腾成一团黑色浓雾,雾中夹杂着血色丝线。 他双目阴邪不已,嘴角咧开,“你是说,我会为情所困?” 司空信脸色煞白,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身子。 “我不杀你,是你暂时还有活下去的必要,迟早有一日,你会死在我手里,不必着急。” 这道汹涌的杀意挤压着他的内脏,司空信顶着巨大的压力用灵力护住自己的心脉,额头冷汗滑落,脸上已无半点颜色,他咬紧了牙关,说:“谢书辞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修成了识海,你的杀意会被他发现的,你应该……不想他知道你的身份吧……” 司空信万万没想到,在元气大伤之后,萧寻竟能从头到尾完全压制自己,他的修为恐怕比兄长还要高上不少! 谢安静静看着他,周身翻涌的戾气渐渐平息了下去。 他瞬间恢复成了平日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那一瞬澎湃的杀意并不存在,只是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司空信,说道:“记住我说的话,仙门大选我会出现。” 司空信不 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明白。” 他话音刚落,两人均感到不远处有道气息靠近。 司空信抹掉嘴角的鲜血,说道:“你走吧,我并不想和你作对。” 笑话,虽说萧家对外宣称将萧寻逐出家门,可浮屠境谁不知道,像萧寻这样的天才之辈,即使修了杀戮道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萧寻如今的修为,浮屠境中怕是鲜有对手了。 谢安并未应答,宽袖一掀,窗户砰的一声打开,下一刻,他已消失在了原地。 司空信长舒了一口气,算了,以后还是不要找死了,这萧寻的性子,压根不能用普通人来揣测,比司空业那厮还要难以捉摸。 再说了,他来修真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萧寻,何必自讨苦吃呢。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敲响。 司空信直起身来,胸膛里传来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他压低声音问:“何人?” “奴家小怜。” “有何事?” “奴家隐约听到房中有打斗声,公子,可是发生了何事?” 司空信走上前将门打开,小怜看见房中的狼藉,一时间怔住了。 “这是……” 司空信扯了扯嘴角,“小怜姑娘别介意,方才遇到一位性情刚烈的佳人,折腾了我小半天。” 小怜:“……” 这得是性情多刚烈,才会将房间毁了个七七八八? 离开房间后,谢安来到此前谢书辞更换衣服的房间。 房中此时空无一人,他靠在门页上,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吐了出来。 “走火入魔?愚蠢,可笑!” 他擦干嘴角的血沫,眼神说不出的凶狠,走到被谢书辞挂在屏风的小佩囊前,取出了一颗愈合丹,服用下去。 谢书辞正在与女子对弈时,她忽地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将大王扔给谢书辞,随后消失在了林中。 谢书辞虽心中疑惑,却担心谢安的安危,不敢继续追下去,转头和两头狮兽回了莞花楼。 “谢安?谢安?” 谢书辞跑进大堂,在人群中寻找起来,却都没有看见小瞎子的身影。 小仙兰听见谢书辞的声音从回廊一边小跑过来:“小辞哥哥!” 谢书辞着急地问道:“谢安呢?他人呢?” 小仙兰眼中泪光闪烁,“不知道,小怜姐姐说他可能贝被人带走了。” 闻言,谢书辞牙关一紧,他看向怀里睡得香甜的大王,揪起它脖子上的毛晃了两下,“醒醒!醒醒!” “嗷……” 大王迷蒙地哼唧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嗷?” 跌跌? “带我去找谢安,快点!” 大王睡眼朦胧看向跌跌,却看到跌跌红红的眼眶,瞬间清醒了过来。 “嗷?嗷!” 跌跌?谁欺负跌跌了? “带我去找谢安!” 感受到谢书辞声音中的焦急,大王嗷的叫了一声,直接变回了原形,屈下腿将谢书辞驼在背上。 随后便寻着谢安的气味一步跃上阁楼,连连穿破几道房门之后,停在了一道门外。 “嗷!” 大王两爪向前一抓,木门瞬间四分五裂,谢书辞抬眸看去,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只见,在一堆琳琅满目的衣物前,小瞎子好端端地坐在桌边,一手撑着脑袋,侧目看着门口,瞳孔依旧空洞无神。 谢书辞一愣,不、不是…… “你没事?”谢书辞狐疑地从大王背上跳下来。 大王也变成一只小狗,跟在谢书辞身后走了进去。 小瞎子坐直身体,目露困惑,“我?” “是、是啊。”谢书辞走到小瞎子面前,上下将他打量一圈,确实没什么异样,便解释道:“刚才我去追大王,那个女人故意将我引过去,好像是她的什么主人,想对你做什么。” 谢安愣了愣,说:“这么说来,适才确实有一人拦住我的去路,听声音,像是在山中说惊羽鸟不会归巢的那位。” “他?”谢书辞瞪起眼睛,“那个纨绔?他跟你说什么了?” 谢安道:“他说希望我与他一同离开,我拒绝了。” “拒绝得好!下次记得听见他的声音转身就走明白吗?” 靠!原来是那个逼,他还以为是谁呢!那人一看就对小瞎子图谋不轨,这回让女人支开自己,说不定就是想偷偷把小瞎子带走!太可气了! “嗯。”谢安点了点头,许是坐久了,那瞬间他神情显得很是木讷。 谢书辞感觉有点不对劲,坐到他身边去,问道:“你没事吧?” 谢安摇了摇头,脸色却有些苍白。 大王在门边的地板上嗅来嗅去,时而瞪大眼睛看向谢安。 地上有那个人类的血诶! 而且,那个人类的气息有点奇怪,是不是失血过多啦? “谢书辞,我有点困。” 谢安的声音有些虚弱,大手圈紧谢书辞的腰,将他按进怀中,少有地露出些许疲态,将额头抵在谢书辞肩膀上。 谢书辞身形僵了一下,很快又将手搭在谢安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轻声问:“吓到了?” “别动,让我睡一下。” 第64章 (二合一) 小瞎子的声音非常沙哑, 将额头靠在谢书辞肩颈处,一副无尽依赖的姿态。 谢书辞放慢了动作,将手轻轻环在谢安的后背上。 “哦……” 他挺喜欢被小瞎子信赖的感觉, 静静地坐着,任由他收紧双臂。 不知是否是谢书辞想得太多,他发现谢安的情绪有点不对劲,而且自从惊羽山那夜之后,他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谢安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谢书辞也不由放缓呼吸, 怕自己惊扰了谢安。 同时, 他放开自己的识海,隐约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于是朝脚边的大王使了个眼色, 小东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蹬着四条小短腿跑了出去。 见来人是小怜姑娘, 它“嗷”的一声挡在她面前。 小怜眯起眼睛, 停下脚步,“人找到了?” “嗷!” 找到啦! 见状,小怜蹲下。身,看向那几扇被撞破的房门,似笑非笑地问:“是你干的吧?” “嗷?” 大王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憨态可掬地吐了吐舌头, 歪起脑袋。 你说什么吖,宝宝听不懂。 小怜揪起它的狗耳朵,“别给我装傻, 我知道你机灵得很。” “嗷?” 宝宝听不懂诶。 “装傻也不行, 得赔!我家两头狮兽从来没有擅离职守过, 今天因为救你,全都跑了,你和你的主人,得负责任。” “嗷!” 宝宝只是宝宝,听不懂! 它嗷了两句,似是又想起什么,用爪子轻轻碰了下小怜的手背。 “干什么?” “嗷嗷!” 大王将爪子伸到嘴边,咬了一口,假装流了很多血,往地上一倒,吐了两口唾沫到地上,装作是鲜血,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小怜。 小怜:“?” “你想说什么?” 大王见她不懂,又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然后装死往地上一倒,来回演示了好几遍之后,小怜总算有了点眉目。 “你吐的是血,吐完血你就要死了?” “嗷!”大王摇了摇头。 “你是想问,失血过多怎么办?” “嗷!”对! 小怜道:“如果是修士,多加休息自然就会恢复了。” 闻言,大王开心地点了点头,太好啦,那个人类这么厉害,很快就会自己恢复啦! 小怜看它摇头晃脑的模样,狐疑问道:“谁失血过多了?” 大王狗头一歪,睁着无辜灵动的眼睛,“嗷?” 你在说什么吖,宝宝听不懂。 看到它装傻充愣的样子,小怜气笑了,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估摸着这狗都回来了,另外两人应该也没什么事,就转身摇着蒲扇慢悠悠地离开了。 大王一溜烟儿地回到房中,用狗头顶着门页,将门关上,最后走到谢书辞脚边,脑袋往他脚背上一趴,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人。 谢安在他身上睡了小半个时辰,谢书辞半面身体都压麻了,他才悠悠醒了过来。 他将头从谢书辞肩膀上抬起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双手正抱着谢书辞的腰,旋即放开了手。 “醒了?”谢书辞扭了扭酸麻的胳膊,打了个哈欠问道。 “……嗯。” 谢书辞扭动着胳膊,本就宽大的领口顺着他的动作滑到了肩膀上,谢安一抿唇,不着痕迹地抬手将领口捞了回去。 谢书辞没太在意,见谢安醒来后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与不久前抱着他睡觉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不由打趣道:“小瞎子,以后你 别老是这副表情,撒撒娇多好啊。” 谢安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你看你,刚才多可爱啊,抱着我就睡着了。还老说我睡着了喜欢抱着你,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谢安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我听不懂”的表情,弯腰将趴在地上的大王提了起来。 谢书辞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 “可有受伤?”谢安问道。 大王一听,立刻感动得泪眼汪汪,“嗷……” 木有!但是那个女人好可怕,娘亲,你帮宝宝报仇好不好? 谢书辞以为他担心大王,安慰道:“放心,它没事,在人家怀里睡了一觉,睡得可香了。” 大王:“……” 宝宝是昏迷!昏迷! 闻言,谢安点了点头,“可惜了。” 大王:“?” 娘亲?我呸! 他指定巴不得宝宝受点什么伤,再也回不来了,他一个人就可以独占跌跌!可恶! 谢书辞不禁失笑,好歹是他们俩都没出什么事,可这件事也让谢书辞深刻地意识到了,要是真有什么人想对小瞎子和大王出手,谢书辞压根护不住他们,该如何是好呢? 这个世界,又不是你不惹事,就能避免遇到事,一味的逃避显然是不行的。可是真的让谢书辞去打打杀杀更加不可能,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行。 接下来的两日,谢书辞都没什么事干,熟悉了一下莞花楼的环境,也被要求在小怜几人面前献了一曲。 嗯……结果怎么说呢,反正谢书辞自我感觉良好,小怜听后面如死灰,小仙兰勉强鼓励了他两句,反倒是洛仙玉这姑娘,一点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高冷,听完后捂着嘴笑了好半天,最后咳得不行,谢书辞差点都以为自己的歌喉已经美妙到可以杀人的地步了。 但是谢书辞有一点挺欣慰的,即使小仙兰知道了洛仙玉的病情,也并没有表现得大受打击的样子,洛仙玉也像放下了一桩心事,看起来比平时开朗了许多。 谢书辞熟悉环境这几天,谢安几乎都在房中休息,担心再发生点什么事,大王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 这天晚上,小怜决定让他去服侍那位难缠的客人,谢安恢复了些精神,提出要跟他一起去。 谢书辞想到这几日他一直闷在房中,便同意了。 大王这小家伙一出门就跑去找门口那俩狮兽玩,谢书辞原本有点不放心,担心再发生上次的事,结果这家伙把它老大金毛狮兽叫过来,两兽吼来嗷去向谢书辞承诺,谢书辞被它们叫的头疼,还是让大王去了。 送走大王后,谢书辞带谢安离开了房间。 刚打算去找小怜,走到阁楼拐角处,一转头就看到那日的纨绔。 司空信一抬头看见谢书辞两人也怔了一下。 “两位……” 谢书辞一眼就看到了纨绔身后的侍女,如果那日是他想趁自己不在带走小瞎子,那他身后那位女子,必定就是掳走大王的黑衣人无疑。 “那日就是你故意将我引走?”谢书辞眯了眯眸子。 那女子抬眸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道:“是。” 她这么大大方方承认,谢书辞一口国粹差点吐了出来,可是想到这两个逼是浮屠境里来的,自己惹不起,只好忍气吞声,还赔了一脸笑,虽说是笑里藏刀。 “这位公子,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听‘我家’谢安说了,我弟弟有幸受到公子的赏识,公子大可以坦坦荡荡说出来,何必要使一些不堪入目的手段呢?传出去岂不是辱没了公子的名声?”谢书辞咬牙道,要不是惹不起这个逼,他真想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闻言,司空信诧异地看了谢安一眼,谢书 辞察觉后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步,将谢安掩在了身后。 看着谢安淡淡的神情,司空信逐渐反应了过来,且不说他不想和萧寻作对,而且对他身边这位不知来历的丹修略有耳闻,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青铜药鼎和极品丹药之人,就算在浮屠境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说不定萧寻高深莫测的修为就与他有关,能不得罪自然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公子的话在理,是在下鲁莽了。在下日后必定痛改前非,再也不用这种无耻的手段,公子今日这一番话真是给在下当头一棒,多谢公子。” 此人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还有模有样地抱拳朝谢书辞弯了弯腰。 谢书辞:“……” 好家伙,还误会他了?这人这么听劝的吗? 谢书辞有根鸡毛都能当令箭,一看对方认错态度诚恳,立刻嚣张换了副姿态,“你知错就好,不过我理解你,喜欢一个人嘛,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也正常,像你这样的纨绔子弟……啊不,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不愁吃穿的富家子弟,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去对待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这个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司空信:“……” 他牵了牵嘴角,行,这人好拿捏,一个马屁就能拍到天上去,难怪他将萧寻护得跟个崽子似的。 就这种人,最适合做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摆布。 想到这里,他看向谢书辞的眼神愈发深沉起来。 谢书辞想起他在阁楼上看自己的眼神,忍不住心中一阵恶寒,迟疑道:“那什么……我不喜欢男人,你……别……” 司空信:“……” 谢安站在谢书辞身后,缓缓撩起眼皮扫了司空信一眼。 后者扬了下眉头,直接道:“我还有点要事,告辞。” “告辞。” 四人在走廊上错身而过,等人走远了,谢书辞嘀咕道:“他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坏人啊,就是花心了一点。” 谢安抿了下唇,没说话。 两人来到小怜房间外,房中还有之前见过的那位男子。 男子见到他们后点了点头,说:“谢公子,我来向你解释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解释什么?” 男子道:“你要服侍的客人身份非常神秘,而且性格阴晴不定,可能会提一些无理的要求,谢公子,你要尽量满足他。”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问:“如果满足不了呢?” “那就找借口离开,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 “行,我知道了。”谢书辞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吧。”男子道。 谢书辞跟他走了两步,男子忽然回过头来,看向紧跟在谢书辞身后的谢安,“这……” 谢书辞解释道:“他想跟去看看,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 男子为难道:“这毕竟是声色场合,这位小公子还是回房等着吧。” “不必。”谢安干脆利落地拒绝。 男子见状只好看向小怜。 小怜看了谢安一眼,点了下头:“让他去吧。” 闻言,男子只好将他们一同带了过去。 随男子走到一间房门外,一个小倌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一抬头便看见了谢书辞三人。 男子拧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倌红着眼睛道:“他说我太丑了,不配伺候他喝酒。” 谢书辞惊讶地看着小倌,莞花楼不管是小倌还是艺妓,都是个顶个的好看,面前这小倌长得十分秀气,远远跟“丑”字沾不上边,这里面的客人什么眼神儿啊? 说完,小倌看向谢书辞,“你是新来的小倌?服侍他们,你……你 好自为之吧!” 小倌想来是委屈极了,撞开几人就跑了出去。 男子见状,叹了口气道:“我们楼里的小倌,全都被他赶出来了,原因都是相貌太丑,可是他又不断要新的小倌去服侍他。” 谢书辞好奇地问:“他长得很英俊吗?这都嫌丑?” 男子神色立刻复杂了起来,还有点难以启齿,“嗯……总之,你自己去看吧。”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直接将半掩的门推开,走了进去。 房中矮桌前坐着三个人,听见声音,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回过头来,希冀的眼神在看到谢书辞的脸后,瞬间垮了下来,骂道:“又他娘的来了个丑八怪。” 谢书辞还没往里走呢,就被气得咬牙切齿。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他活了十九年,还从来没被别人说丑过! 谢安跟在谢书辞身后走了进来,那大汉一看,撇下嘴角,一句骂街的话正要脱口而出,旁边歪躺在地上的男子太抬手就朝着他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柳大壮,闭嘴!” “哎!我滴个乖乖,司空兄,你打我做甚?”柳大壮一脸不解地问。 司空信磨了磨牙,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他往谢书辞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坐直了身体,心想就萧寻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今儿骂了他,我们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莞花楼了? “柳大壮?真是好名字啊,一听这名字,就能想到客官的英姿,实在是名、副、其、实。”谢书辞皮笑肉不笑地说。 柳大壮一听,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你这人长得不咋地,话说得倒是中听,老子喜欢!” 司空信看了眼萧寻的脸色,心想你可把嘴闭上吧! 司空信从地上站起来,笑容满面地朝谢书辞二人拱了拱手道:“公子,又见面了。”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柳大壮,“你朋友?” “是,我朋友他……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分美丑,公子请勿见怪。” 谢书辞有点意外,这人看上去就纨绔一个,怎么对自己毕恭毕敬的? 他没说什么,回身关上房门,带谢安一起坐了过去。 房中另一位紫衣女子自觉让位,坐到了司空信的另一边。 “这位是我弟弟谢安,整日在房中闲得无聊,我带他出来透透气儿。” 柳大壮诧异道:“你出来伺候老子还拖家带口的?哎呦——” 他刚说完,司空信就从矮桌下踹了他一脚,用眼神示意他把嘴闭上。 柳大壮一看就是个不爱动脑子的,看见他的眼色后郁闷地低头吃了口酒,丑不让说就算了,拖家带口的还不让说啊?司空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司空信笑道:“没关系,多个人热闹。” 柳大壮撇下嘴角,司空信这厮就是只狐狸,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呢。 谢书辞二人在桌边坐了下来。 柳大壮瞥了他们一眼,抓了把瓜子靠在窗户边上,懒得看他们。 “相逢即是缘,在下司空信,这位柳云汉,相识的朋友都管他叫大壮。”司空信抱拳道。 谢书辞听到他的名字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说:“我叫谢书辞,这位是我弟弟,谢安。” 司空信瞟了谢安一眼。 “你叫司空信?那你认识司空业吗?”谢书辞问道。 司空业,原书中的那个傻冒主角攻,醉心于各种新奇事物,常年穿梭在各种秘境险途之中,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和萧寻作对。 这俩怎么看对眼的他不知道,在他弃文的时候,这俩还处于两看相厌、针锋相对的状态。 谁知此话一出,谢安和司空信同时怔住 了。 司空信看了谢安一眼,后者皱紧眉头,面色不悦。 司空信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但见谢安一直没发话,于是问道:“谢兄,难道你认识司空业?” 谢书辞含糊道:“也不能说认识吧,反正知道这么个人。” 司空信点了点头,实话实话:“实不相瞒,司空业正是在下的双胞胎哥哥。” “司空业是你双胞胎哥哥?!”谢书辞惊讶地睁大眼睛。 柳大壮见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嫌恶地撇下嘴角,丑就算了,还那么吵,司空兄那种老狐狸怎会对这种人另眼相待。 谢书辞震惊地看着司空信,他当时看看得太不仔细,几乎只记得三四个关键人物的名字,压根不知道司空业还有一个双胞弟弟。 谢书辞脸色凝重了起来,他怎么都觉得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联想到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谢书辞忽然有种直觉,或许他在这里遇见主角攻的双胞胎弟弟,不只是偶然,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向原书中的剧情靠拢,只是目前萧寻失踪的这半年原书里没有详细描写出来,没有什么根据。 可是,回想自己遇到的每一桩事,似乎都没有那么简单,根据谢书辞多年看文尿性来说,他现在遇到了主角攻的弟弟,再过不久说不定还会遇到原书中其他人,最终有一天他还是会遇到萧寻,恐怕也逃不开死在他手里这个宿命。 就算在这个时间线里他暂时没有死,但他接二连三遇到的这些事,恐怕都在证明,谢书辞并没有逃过剧情的制裁。 靠! “谢兄?”见谢书辞脸色难看,司空信试探道:“你与家兄可是发生过什么?” 谢书辞摇了摇头,他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问:“你既然是司空信的弟弟,那你应该见过萧寻吧?” 闻言,司空信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扫了谢安一眼,说道:“曾有过一面之缘。” 柳大壮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凑上前问道:“我滴个乖乖,司空兄,你啥时候见过萧寻了?” 见司空信不答,柳大壮继续问:“他长得怎么样?我听他们说那萧寻长得一表人才,身量是不是比我还高?胳膊……”他量了量自己手臂的肌肉,“胳膊有我粗吗?” 谢书辞听得嘴角抽搐,这柳大壮不会是以自己为审美标准了吧?要是萧寻比他还高……胳膊比他还粗……那可真他妈吓人。 司空信也不禁扯了扯嘴角。 紫衣姑娘剥了颗葡萄递到司空信嘴角,嗤笑道:“柳大哥,倘若如此,他就不叫一表人才了。” 虽说谢书辞不喜欢萧寻的人设,但是对他的外貌还是十分信任的,于是他撇嘴道:“大壮兄,别拿自己和他相比,你跟他不是一类人。” 听完他的话,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安淡淡开口道:“那你觉得,他是哪一类人?” 谢书辞思忖片刻,用了八个字,完美概括他想象中的萧寻:“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噗——咳咳!” 司空信一颗葡萄没来得及嚼,险些被谢书辞一句话噎死。 他惊惶地看向谢书辞身边神色淡淡的谢安,在心中思考,要是萧寻发起怒来,他要不要保住这位丹修的性命。 保他?自己都保不住。 可后者听后并无反应,手指转动桌上的茶杯,轻描淡写地问:“在你心中,他就没有半分可取之处?” 谢书辞表情十分认真,张口就想说“没有”。 然而司空信早已看穿他想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及时打断:“别,谢兄,你与那萧公子素未相识,不好下定论吧?” 司空信干笑道。 柳大壮插话道:“这有啥不好定论的?修真界哪 个没听说过关于他的事儿啊?我堂弟,就七岁特熊的那个,他爹现在还拿姓萧的吓唬他呢,说不听话就把他送姓萧的面前去,生吞活剥,可给他吓得半死,老子出门他都没敢闹着跟来。” 司空信牙关一紧,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带着这个傻大个出门,实在是失算了! 谢安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看得司空信后背一凉。 司空信硬着头皮说:“你们不可道听途说,萧少主的那些事都是从他人口中听来,其中真假难辨,我们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柳大壮诧异地看他一眼,说:“司空兄,你不前两天还说,这次从浮屠境出来,要顺便将萧寻捉拿回去,送给逍遥门做人情吗?” “你、闭、嘴!”司空信冷汗唰地一下留了下来。 他虽然喜欢作死,但他并不是真的想死,前两天有这个想法仅仅是因为逍遥门那群匹夫说萧寻走火入魔危在旦夕,现在一看,萧寻确实魂体分离,肉。身灵脉全断,可危在旦夕是假的啊!修道重在魂不在体,他是走火入魔了,可魂魄没有半点受损,修为甚至精进了不少! 不过说来奇怪,一般来说走火入魔一定会影响到魂魄,可萧寻的魂魄没有丝毫受损的迹象。 谢书辞则长叹一口气,道:“司空兄,该信的邪还是要信,不过你为他说话也情有可原,毕竟……” 司空信疑惑道:“毕竟什么?” “毕竟,你们双胞胎的喜好应该都差不多。” 司空信:“ ?” 此时,沉默已久的谢安突然开口道: “谢书辞,如果有一个机会,你会杀了他吗。” 第65章 (二合一) “杀了谁?” 谢书辞怔愣问道。 “萧寻。” 谢书辞果断摇头, “不了不了。” 谢安耐人寻味地笑了笑,“你那么讨厌他,为何不想杀他。” 杀人?不行不行, 谢书辞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而且, 就他?杀萧寻?可拉倒吧,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弄没了。 “我虽然讨厌他, 但还没讨厌到非要他死的地步。而且我讨厌的东西很多, 我总不能把它们全从这个世界抹除掉吧?”谢书辞道。 谢安听后却反问道:“有何不可。” 谢书辞不由地瘪嘴,他发现有时候小瞎子的思维还挺可怕的,于是解释道:“我讨厌一个东西, 不代表这个东西就不能存在。我讨厌萧寻,只是希望这辈子都不要遇见他, 这世界又不是为了我一个人在转。” 司空信内心一片麻木,保不准萧寻脱口就是一句“你在教我做事”, 一个心情不好, 就把他们团灭了。 “说的好啊!”柳大壮猛地一拍桌子, 木桌肉眼可见地裂了两道缝隙,“小兄弟,你虽然其貌不扬, 心地还是十分善良的,老子欣赏你!” 谢书辞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才其貌不扬!你全家都其貌不扬! “我谢谢你啊。” “可惜啊, 萧寻那厮和你正好相反,他看不顺眼一个东西, 就一定要把人家连根铲除, 啧, 整个儿一杀神,不过他倒是挺有气魄的。”柳大壮一边嗑瓜子一边道。 司空信看了看脸色不怎么好的谢安,心想你个二缺,他现在就挺看不顺眼你的。 司空信赶紧岔开话题,问谢书辞:“听你的意思,似乎对我兄长和萧寻十分了解,你可曾见过他们?” “没有,我也就是听说了一些。” 谢书辞托起下巴打量他一眼,问道:“你和司空业是双胞胎,那你们相貌长得像吗?” 司空信道:“实不相瞒,我与兄长相貌并无差别。” “真的吗?”谢书辞撑起上身,盯着司空信看了几眼,长相倒是不错,龙眉凤眼,五官立体,可身上总是有一股轻浮之气,看起来吊儿郎当一点都不靠谱,不过单论长相,确实十分优越。 谢书辞盯着他若有所思起来,如果自己始终躲不开剧情的安排,迟早有一天得和萧寻撞上,他要不……干脆在主角攻面前混个眼熟?说不定到时候萧寻看见司空业的面子上,就饶他一条小命儿了? 司空信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时,发现他旁边谢安的脸色越来越沉,一双漆黑的瞳孔也朝自己看了过来,眼底杀气腾腾。 司空信脸一苦,不……这与我何干? “你兄长,他在什么地方?”谢书辞回过神来问道。 虽说他觉得主角攻也是个傻冒,但是他至少没有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只是脑子稍微有点问题,桀骜不驯了些,这么一比较,他身边勉强还算是安全。 司空信在浮屠境那也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何曾遇到过这种窘境? 他那日认出萧寻后本想离开此地,柳大壮这二缺非说自己还没找到露水姻缘,非要留在莞花楼继续寻找,此次离开浮屠境两人有任务在身,他不能直接撇下柳大壮,早知今日,他就不敢贪这个热闹,来天竺城走着一遭! 这一趟来得太不值了! 听见谢书辞的话,司空信往他身边看了一眼,瞧见那位紧绷着唇线,神情阴翳,不禁咬紧牙关,你管司空业那厮干什么?能不能多注意一下你旁边的大佛! 司空信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兄长他啊,估摸在哪个秘境里探险呢。” 柳大壮诧异道:“我滴个乖乖,你不知道啊?你大哥半月前就 回家了……” 司空信牙齿咬得哗哗作响,柳云汉!下回再和你一起出门我就不叫司空信!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是吗?咱们相识一场也算缘分,要不,日后有机会你给引荐引荐?” 由于小瞎子平常不爱多话,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存在感,谢书辞便也没有刻意注意他。 “你对他很感兴趣?”谢安忽然发话,语气有些沉。 谢书辞点头道:“有点儿吧,他和萧寻不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可能成为百门之长的弟子吗。” 谢安抿紧薄唇,不再说话。 司空信硬着头皮道:“谢兄有所不知,我兄长他不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啊,他、他除了修为还算不错以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这……” “你跟你哥有仇啊?这么说他。”谢书辞失笑。 “我滴个乖乖,司空老兄,你不是整天‘我兄长我兄长’地挂在嘴边吗?怎么这会儿就变卦了?” 司空信顶着双重压力,萧寻对这位姓谢的修士态度明显不一般,他可不想一个不慎,就为自己兄长招来杀身之祸,毕竟从修为上来看,兄长未必是萧寻的对手。 “不提他了,谢兄,相逢就是缘,来,我们喝一杯!” 谢书辞“哦”了一声,说:“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吧。” “什么?!” 他话音刚落,柳大壮就一嗓子吼了出来,“你一个小倌不会喝酒?!那你来伺候老子?你……” “柳、云、汉!” 司空信牙齿都快咬碎了。 他服了,真他娘的服了! 长点脑子好不好?没看到老子都在给他赔笑了吗? 这个逼是萧寻!他是萧寻!他要杀你还管你什么仙门的大弟子?你他娘长点脑子行不行?! “紫息。”司空信喊道。 紫衣姑娘领命,起身将柳大壮带到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司空信则对谢书辞道:“谢兄请勿见怪,我这兄弟口无遮拦惯了,你就当他放屁,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谢书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挺纳闷的,他是主角攻司空业的弟弟,背后的仙门是可以和萧寻他家平起平坐的,他前两天看见自己和谢安也不是这么个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难道,真的是被自己那番话感悟了?还是听他身边的女子说了自己的身份? 不……关键是……那是谢书辞当时为了恐吓她瞎说的啊。 不消片刻,听完了紫衣姑娘的一番话,柳大壮大步流星地踏了过来,一把抓起谢书辞的手,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 “我滴个乖乖,原来你就那位身世神秘的丹修大人!敢问小道长师出何门?”柳大壮笑得那叫一个殷勤,跟狗腿子似的。 “我……撒开!你先把手撒开!” 这人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给谢书辞吓了一大跳,“敢情你们浮屠境里的人都学过变脸是吧?” “哎!此言差矣,早知道你是丹修,我八抬大轿给你迎进来。” “你可拉倒吧!” 谢书辞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这家伙天生体热,掌心跟火炉似的,裹了他一手汗,谢书辞嫌恶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我这么丑,怎么配跟你一起喝酒?” 柳大壮看见他的动作,不好意思地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哪里哪里,小道长,你只是好看得不明显,绝对不是丑!”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他知道司空信对他的态度转变为什么这么快了,敢情还真是因为他的身份,谢书辞算是明白了,不管是修真界还是浮屠境,丹修的地位的确是高啊。 谢书辞现在不想借师兄弟们的东西装逼了,于是实话实说:“我 身世并不神秘,你们听说的大部分都是夸大其词,我虽然带着青铜鼎,但实际上我只炼得出来下品丹药。” 柳大壮脸一垮,“果然相由心生,丑八怪什么也做不好!” 谢书辞实在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他撸起袖子就要站起来,司空信先他一步踹向了柳大壮,脸色铁青,“老子让你把嘴闭上!” 谢安拉住谢书辞的胳膊,将他扯了回来。 谢书辞气鼓鼓地瞪着柳大壮,柳大壮被踹了一脚,神情愤怒中带着一丝委屈。 谢安没说话,正了正他的衣襟,将大腿外侧豁开的布料合起来,遮住谢书辞露在外面的皮肤。 “你什么欣赏水平啊?小爷我这样的你说丑?”谢书辞忿忿不平道。 柳大壮嗤道:“你看看你,细胳膊细腿,腰还没有我大腿粗,长得还细皮嫩肉的,可不就是丑吗?” “你放屁!我才不丑!” “丑!” 柳大壮往楼下大堂瞟了一眼,招呼谢书辞过来,“小子,你别不服气,你过来,我告诉你什么样的人才算不丑。” “就你?我呸!” 话虽如此,谢书辞走到窗户边,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往下一看,大堂里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儿们,虎背熊腰,看起来一手能捏死两个谢书辞。 “看见没?这种人才是一表人才。”柳大壮道。 他看了看老爷儿们旁边坐了两个身形纤瘦的姑娘,“啧”了一声,“就是眼神不大好使。” 谢书辞见后幽幽说了一句:“眼神不好使的人是你。” “你放屁!你说我脑子不好都不能说我眼神儿不好!” 谢书辞冷笑:“你觉得你脑子好吗?” “哎我!”柳大壮手臂一抬,转头问司空信:“我可以揍他吗?” 司空信冷冷一笑:“你觉得呢?” 谢书辞两手叉腰,“我是丹修,敢揍我你就等着被所有丹修报复吧!” 柳大壮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谢书辞道:“来,你过来,我们喝酒,以酒量定输赢。” “我不会喝酒。” “你一个大男人不会喝酒?呵。” 他最后那个轻蔑的眼神以及笑声精准的刺激到了谢小辞的少男心。 “谁不是男人?” “那你喝吗?” “来!小爷今天跟你喝!” “满着?” “满着!” 司空信无语地看着两人。 谢安倒是淡定,甚至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各自倒上一碗花酒,谢书辞原本还有点收着,结果发现这酒香香甜甜跟饮料差不多,顿时就放下心来了。 三杯酒下肚,谢书辞支起一条膝盖,打了两个酒嗝,把酒碗“啪”的往桌上一摔,骂道:“你会喝酒算个屁本事,你要是有种我们来比点儿别的!” “你说我没种?来,你说比什么,老子今天奉陪到底!” “唱歌?唱歌会吧?”谢书辞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脚踩在矮几上,脸红得跟苹果似的,眼神迷离,“听着,让小爷来给你打个样儿。” “咳……夏天夏天悄悄过去……嗝……”谢书辞打了个嗝,身形恍惚,脚下打滑,往后一载,就载进了谢安怀里。 “小瞎子……嘿嘿……” 谢书辞盯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慢慢抬起手贴了上去,用郁闷的口气说:“笑一笑嘛。” 见状,司空信捂脸叹了声气,“果然是不胜酒力。” 谢安把他作乱的手按回去,“醉了?” “放你的狗臭屁,就这酒,跟饮料似的,也想喝倒我谢 小辞?”谢书辞揪起他的衣服,想站起来,“不行,那孙子还没认输,我得给他打个样儿……嗝!” 谢书辞扒拉着他的手臂,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指着那五大三粗的孙子说:“姓柳的……今儿小爷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柳大壮摆了下手,似乎也有了点醉意,“不、不行,你他娘的换一个老子听过的去曲儿……” “这你都没听过?!孤陋寡闻!小爷给你换一首,咳!” 谢书辞清了清嗓子,“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嗝……如何、如何去爱……” “不行,老子没听过。” “这你还没听过?!行吧,今儿让你们仨免费听一场演唱会……” 司空信听他鬼哭狼嚎了半天,木着脸背过身坐在一边,和紫衣姑娘坐在一排,纷纷用手捂住了耳朵。 就……魔音贯耳,不过如此! “我们两个人……陌生又熟悉……” “爱似乎来的很小心翼翼……” 谢安坐在桌边,抬头看了眼要往桌上爬的谢书辞,无奈地叹了声气,将他拉了回来,“好了。” “不好!没好!” 谢书辞这人啊,一旦喝醉酒,就跟那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的猴子似的,那叫一个精力无穷,“我唱的好不好听?我唱的好不好听?” 谢书辞看了看谢安,又看了看柳大壮。 柳大壮喝醉之后跟谢书辞安全相反,安静得不行,听见谢书辞的话,他拧着眉头说:“你唱的什么破歌,老子全没听过。” “你就说好不好听!好不好听!” 谢书辞被小瞎子从桌上拉下来,他趴在谢安的肩头,睁着明亮的眸子,誓要问一个答案出来。 “勉、勉强入耳……”柳大壮含糊道。 听到回答,谢书辞高兴地笑了起来,下巴抵在谢安肩膀上,“那你呢?我唱的好不好听?” 谢书辞身子软得跟水似的,靠在谢安身上,明亮的眼眸注视着他,见他一直不说话,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嘴一撇,一副你敢说不好听他立马就哭的表情。 谢安扶着他的腰,无奈的同时又有点忍俊不禁,一手搭上他的脸颊,轻揉着他的眼尾,笑道:“好听。” 司空信:“……” 这俩都不长耳朵是吧? 村头那只爱叫唤的狗都比他唱的有节奏感。 “……好听?”谢书辞歪了歪脑袋,看向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耳朵的司空信两人,问谢安:“好听他们为什么不听啊?” 谢安的手缓缓下滑,搭在他的后颈上,语气波澜不惊:“他们不配。” “不配?”谢书辞疑惑地说,“我不收钱、不收钱,我把他们叫过来……” 说着,谢书辞就要从他怀里爬过去,找司空信二人。 谢安也没想到,谢书辞喝完酒比平时还闹腾,无奈地将他抱了回来,对司空信二人道:“转过来吧。” 司空信:“……” 他牙关一紧,老子堂堂司空家的二弟子,要让一个被逐出家门的萧家前少主使唤?还要听那个无名丹修的鬼哭狼嚎?这是不是有点太侮辱人了? 谢书辞看见那两人没动静,委屈地撇下嘴角,“是不是我唱的不好听啊?那我以后再也不唱了……” 说完,谢书辞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小瞎子胸膛里。 “转过来!” 谢安脸一板,加重语气。 司空信牙关咬得更紧,他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这姓萧的!关键是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他除了听着没别的法子。 司空信看似玩世不恭,其实机灵得很,懂取舍知进退,在心里默默骂了一通以后,带着 一脸笑转过身来。 转到一半发现身边的紫息没动,还用手肘了她一下,这种苦当然不能他一个人受。 紫息撇嘴,不情不愿地转了过来。 “他们来了。”谢安在他耳边道。 谢书辞一听,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向司空信两人,这两人一个皮笑肉不笑,一个一脸麻木,他突地哼了一声,“你说的对,他们不配!” 司空信:“……” 我去你奶奶个腿! “嗯。”谢安轻抚着他的后背,点了下头。 “你身上好香啊……”谢书辞憨笑道。 谢安撩起他垂在身后的一缕墨发,低笑一声,“回房?” “不……”谢书辞摇了摇头,趴在他怀里,“我、我第一天上班……我还没伺候他们……” 闻言,谢安抬起眼帘看向司空信,眼中的温度也尽数褪了下去,“你陪他们喝酒,他们满意。” 司空信只想赶快送走这两尊大佛,然后拉着柳大壮赶紧跑路,“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不、不行!那孙子……孙子……” 谢书辞直起身来,看见柳大壮那孙子趴在桌上睡觉,一脚就踹了过去。 “谁?谁他娘的踹老子?”柳大壮猛然坐起身来,抓起腰间的斧头,怒目看向四周。 谢书辞被吓了一跳,往谢安怀里一缩,他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全天下只有小瞎子的身边最安全。 “孙、孙子,你敢说我丑,我们还没比完呢!要是、要是我赢了,你就得承认你才是丑八怪!” “笑话!老子柳家柳大壮,会输给你?老子今天奉陪!说吧,比什么?” “花……这里好多花……我们去摘花吧!” “花?不去不去……” “你不去就是怕了!” 柳大壮一听,那可不得了,“老子会怕?说吧,怎么算赢?!” 谢书辞打了个嗝,从谢安怀里站起来。 “半柱香之内,每个品种的花只能摘一朵……看谁摘的品种最多!” 柳大壮一拍大腿,“有意思!走!” 谢书辞起身拍了拍小瞎子的肩膀,“等、等哥哥回来……别乱跑。” 谢安:“……” 说完,谢书辞就想从门口出去,谁知柳大壮一把抓起他的手臂,直接带他从窗口飞了出去。 “卧——槽!” “好、好、玩、啊!” 顷刻间,房中就只剩下了谢安和司空信两人。 司空信瞟了他一眼,问:“萧少主,你不追出去吗?” 谢安淡淡扫他一眼,避而不答,“司空业在何处。” 司空信一听,震惊地瞪大眼睛,“萧少主,我兄长与谢兄素昧平生,你可不要迁怒。” 闻言,谢安敛下眼睫,“放心,他不配让我动手。” 司空信:“……” 那您问什么? 安静片刻,司空信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对身边的女子说:“紫息,你出去看着他们。” 紫衣女子垂眸,“是。” 随后便从窗户掠了出去。 等人离开后,司空信问道:“萧少主有话要说?” “谁让你们出来的。” 司空信一怔,旋即眯起眸子,故作不知:“什么?” 谢安神色平静,“你知道。” 闻言,司空信眉头一皱,“这事与你有关?” “说吧。”谢安避而不答。 他的态度让司空信有些摸不准,若此事与萧寻有关,似乎也说得过去。 萧寻最后的踪迹是走火入魔后被逍遥门斩 杀在了瀛洲一个小仙门外,而这次事件出现的地点两次都是在瀛洲,这么看来,的确和萧寻脱不了干系。 司空信思忖片刻,说道:“大约两月前,司命阁的长老算出天命有逆,追根溯源发现‘逆命’曾三次出现在修真界,长老派我和柳云汉下境调查。” 司空信对萧寻谈不上喜恶,至于“天命有逆”这事儿,除了司命阁那几个老东西,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毕竟忤逆天命之人,最终都是要遭五雷轰顶的。 不过,如果这个“逆命”是萧寻,似乎也是理所应当,毕竟这人好不猖狂,仙门世家弟子、由惊羽鸟伴生的命格,却偏偏修了杀戮道,这本身就已经是忤逆了。 闻言后,谢安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司空信犹豫了半晌,迟疑问道:“这件事,真的跟你有关系?” 谢安却没回应,转而问道:“除了你和柳云汉,还有何人下境?” 虽说司空信自诩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在谢安面前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不敢耍一些小手段,再说他对这次的任务并不满意,司命阁那群老东西本想让兄长和柳云汉一起下境,不过是兄长不愿,才换成了自己。 于是,他十分坦诚地说:“据我所知,长老只派遣了我与柳云汉两人。” 闻言,谢安点了下头,大概已经问完自己想知道的,他起身便打算离开。 见状,司空信忙叫住他,问道:“萧少主,我说了,我无意与你作对,只想问一下,天命有逆与你相关这件事,我可以告诉其他人吗?” 萧寻既然在他面前没有掩饰,最后也不打算杀他灭口,说明这件事他无意隐瞒,甚至或许……他原本就是想故意透露给司空信。 谢安微微侧头,波澜不惊道:“随你。” 第66章 (二合一) 离开阁楼, 来到大堂。 一些打探的目光刺在周围,谢安置若罔闻,大步从大堂边经过, 走到了门外。 “嗷嗷!” “吼!” 大王和金毛狮兽站在一侧篱笆下,朝里面狂吠着。 谢安迟疑片刻, 走了过去。 篱笆后有一小片园地, 里面种了些花花草草。 谢书辞和柳云汉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 似乎用手在地上挖着什么, 衣服、头发、脸上都沾了不少泥土。 “嗷嗷!” 大王绕着篱笆转了两圈,摇了摇尾巴,想从篱笆缝隙往里钻, 结果钻到一半就被一只手提起了命运的后脖颈。 “嗷?”它扭头一看, 是那个人类,立刻垂下四肢,无比安静地被他提溜了回去。 金毛狮兽见了谢安安分的不得了, 蹲在地上目不斜视, 一动不动。 “待着别动。”谢安道。 “嗷。”大王乖巧地应了一声。 随后他推开篱笆,走了进去。 走到两人身后, 听见他们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我抓到四条了, 你输了!” “放屁!老子柳大壮怎么会输?再抓!” “来!” 谢安缓步靠近,站在谢书辞身后往地上看了一眼。 谢书辞两只爪子沾满了泥土, 在土地里挖出了一个大坑, 旁边还放着几条蚯蚓。 谢安眉头一皱,喊道:“谢书辞?” “嗯?”谢书辞应了一声, 但没有抬头。 “回去了。”谢安弯下腰架起他的一条胳膊, 将人从泥地里拽了起来。 “不……我、我还没有挖完呢!你干嘛呀!” 谢书辞直接被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起身前眼疾手快地把自己挖土的成果也抓了起来。 “回房。”谢安说道, 语气有几分不容置喙。 谢书辞起得太猛,没稳住身体,一下撞在了谢安身后。 他原本有点不开心,皱着眉头骂骂咧咧想说什么,抬头发现来人是小瞎子,顿时眉开眼笑,把脏兮兮的手掌摊开,献宝似的把几条裹着泥土的蚯蚓凑到谢安面前,“看!我挖的!他们说蚯蚓就是小龙哦……” 谢安拧起眉头,身子后仰,对他手心里的东西敬谢不敏。 “扔掉。”谢安道。 “啊……”谢书辞歪了歪脑袋,“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谢安抿了抿唇,“没有。” 谢书辞立刻咧嘴一笑,“那我送给你!” 谢安神情颇有些无奈,“我不要。” “为什么啊?” “我会弄死它们。” “哦……”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那、那我把它们还回去。” 谢书辞把手心里几条蚯蚓放在地上,随后仰头冲谢安傻笑一声,“还回去了!” “嗯,回去吧。” “嗯!” 柳大壮完全没发现小伙伴已经打算离开,还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土。 与谢书辞离开时,一条蚯蚓爬到了谢安的靴边。 他垂眸片刻,将那东西从靴上抖落下去,拽着谢书辞走出园地。 蝼蚁的生死微不足道,可或许就像谢书辞说的那样,不应当凭自己的喜恶去决断他们的生死。 大王蹲在篱笆外等着两人,一见谢书辞出现,尾巴摇得可欢了。 “大王……” 谢书辞想弯下腰将他抱起来,结果被谢安往前一拽,拽得一趔趄,走进了大门中。 谢安把他带去后院洗手,谢书辞乖乖洗了。 谢书辞喝醉了酒精力特别旺盛,看到一个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伸手去摸两下,刚洗干净的手又变得脏兮兮的。 谢安实在无奈,只好把他的双手并在一起,攥在掌心,才牵着他往房间走。 他的房间和洛仙玉在同一层,上楼时瞧见小仙兰鬼鬼祟祟趴在洛仙玉的房间门外,不知在干什么。 “等、等一下。”谢书辞打了个嗝,叫停前面的谢安。 谢安脚步一顿,回头朝他看了过来。 谢书辞挣扎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小仙兰的方向,“我……嗝……我们去看看,小仙兰在干什么好不好?” 谢安犹豫片刻,谢书辞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喝醉了酒,脸颊红彤彤的,偏偏一双眼睛又明亮又有神,在谢安迟疑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谢安往小仙兰的方向走了几步,“走嘛,回房间也无聊,去看看嘛。” 谢安无奈,只好被谢书辞拖着走到了小仙兰身后。 “小仙兰,你在干什么啊?”谢书辞好奇地问。 小仙兰不比他们修道之人,听见谢书辞说话才发现身后有人,顿时被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身来靠在门板上,惊魂未定地看着谢书辞两人。 “小辞哥哥?” 看清来人是谢书辞和谢安,她又松了一口气。 “你在这儿干嘛?你姐姐呢?”谢书辞问道。 小仙兰神色一黯,“姐姐去找小怜姐姐了。”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仙兰迟疑了片刻,沮丧地说:“我昨日听见她们说,有一种办法可以治好姐姐,我想知道,但是她们不肯告诉我。” “哦……”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所以,你是想偷听对不对?” 小仙兰约莫是没做过这种事,窘迫地低下头,“嗯……小辞哥哥你、你不要告诉姐姐。” 谢书辞这玩意儿,平时就爱瞎闹腾,喝醉酒了更会折腾,一听这个,顿时就来了兴趣,兴致盎然地说:“我和你一起!我也想知道怎么才能救仙女姐姐,没有仙女姐姐简直就是全人类的损失!” 谢安一听,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拽起谢书辞就往回走,加重语气道:“你喝醉了,回房。” “不……” 谢书辞挣扎了一下,忽然听到回廊里响起脚步声,其中一道还十分虚弱,他忙道:“糟了!你姐姐回来了!” 小仙兰一惊,“怎么办?!” “躲起来!躲起来!” 可是他们在走廊上根本没有地方躲,小仙兰直接一咬牙,推开房门,带谢书辞两人躲了进去。 关上房门,小仙兰打开一侧的衣橱,让谢书辞两人躲进去。 谢书辞一见,兴高采烈地拉着谢安往里挤,谢安皱紧眉头,一脸不情愿,却没有办法,被谢书辞生拉硬拽地躲了进去。 衣橱虽然大,但是叠放了不少衣物,谢书辞两个大男人躲在里面,多少有点挤,见躲不下第三人,小仙兰灵机一动,委身钻到床下去了。 三人刚躲好,房间的门就被推开,洛仙玉和小怜两人走了进来。 谢书辞在狭窄的空间里非常不好受,总想动来动去,谢安大概想着既然躲了进来,那就不要再被发现,于是就靠在衣橱壁上,将谢书辞的双手按在怀里,一手按着他的后腰,让他趴在自己怀里,不准乱动。 谢书辞力气哪有谢安大,挣扎两下发现没什么用就放弃了,将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微微仰起头去看他。 衣橱缝隙洒进些许光源,斜照在小瞎子的下巴上,隐约能看到上面细小的绒毛。 两人的距离近极了,呼吸在狭窄的衣橱中回荡,时而变得急促起来。 谢书辞放轻呼吸, 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一般,轻轻抬起手臂,谢安见他动作比较小,就没有及时阻止。 谢书辞的手擦过他的胸膛,停在了喉结上。 谢安呼吸一沉,垂下眸子,眼中只有些许的微光。 谢书辞借着酒劲在他喉结上蹭了两下,谢安身形一僵,扣住的手谢书辞略微用力一些。 他仰起头,靠在壁上,拉开了和谢书辞指尖的距离,喉结上下滑动,哑声道:“别乱动。” “哦……” 房间中,小怜刚走进来,犀利的目光就朝衣橱扫了过去。 洛仙玉用手帕捂着嘴重重咳了两声,疑惑问道:“怎么了?” 小怜垂下眸子,摇头道:“没什么。” 她关上房门,回头时忍不住往床下又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她神色有些复杂,轻轻叹了声气。 两人坐到珠帘后,洛仙玉又是一阵咳嗽。 小怜叹息道:“仙玉,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叶长萱?” 洛仙玉声音虚弱了许多,“嗯,她当年立下毒誓,从此后再也不会踏进天竺城一步,她不愿意再回这里,我也不想让她担心。” 小怜道:“可是,就算我用力暂时护住你的心脉,你也没有多长时间了,至多两个月。明明还有活下去的法子,你怎么就……” 洛仙玉淡淡地笑了一声,“小怜,我和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不同,我只是普通人,生老病死本是常事。” “你才多大?仙兰才多大?叶长萱那女人嘴硬心软,她若知道你的病情,必定不会冷眼旁观。” 洛仙玉摇了摇头,说:“小怜,我不是修道之人,那些能医治肺痨的法子,我一个凡人之躯原本就承受不了。” “还有一个办法。”小怜道。 洛仙玉听后却只是苦笑,“我知道你说的办法是什么,无非是求一颗极品愈合丹,可在修真界,一颗上品丹药都千金难买,遑论极品愈合丹?” 小怜却道:“叶长萱如今是合欢宗的长老,她一定有办法。” “长萱已经彻底和天竺城斩断了联系,我不想再麻烦她。更何况,我和仙兰欠了她太多。”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小怜不由地叹了一声气。 “仙玉,我言尽于此。”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小怜走到洛仙玉背后,双手抵在她的后背,运转灵力涌入她的身体。 谢书辞没注意听外面的谈话,一双眼睛牢牢挂在谢安的下巴上。 缝隙里透过的那道光线斜照着谢安的侧脸,光洁如玉,狭窄的空间里,谢安的呼吸逐渐变得不再顺畅,不由地仰起头,抵在壁上,那道原本照着他下巴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到了脖颈间。 谢书辞像只小狗似的趴在他胸膛,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悄悄伸出魔爪,摸了摸他凸起的喉结,甚至有些爱不释手。 谢安牙关一紧,分出一只手,扣住谢书辞乱动的手腕,咬牙切齿道:“谢书辞!” “嗯……” 谢书辞不明白他的声音为何这么喑哑,懵懂地看着谢安,“摸……” 他喜欢摸小瞎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特别喜欢。 “别胡闹。”小瞎子呼吸急促,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可是衣橱里实在太过狭小。 谢书辞盯着他曝露在光线下的唇角,眼神呆怔,下巴抵着他的胸膛往前挪了一些。 谢书辞身上纱衣实在太过轻薄,灼热的体温清晰地传达给了谢安,更莫说他扣在谢书辞后腰上的手,隔着镂空的网状衣料紧贴着谢书辞的皮肤。 距离近极了,呼吸慌乱,根本容不得任何清醒。 “我喝醉了,我不是谢书辞。”谢书辞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喃一句。 谢安听笑了,“那你是谁?” “我是谢小辞。”谢书辞忽然直起身体,攀着小瞎子的手臂,抬起头,平视着谢安的脸。 “所以,我可以亲你吗。” 谢安眸光一怔,心脏像是失去控制一般,像是被千军万马踏过,让他脸上有了短暂的失神。 他微启唇,看着谢书辞缓缓向自己靠近,想说什么却又忍下,咽了回去。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下来,他最终没有退缩也没有主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谢书辞把自己送了上来。 房间里无比安静,除了彼此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他们听不见任何声音。 两颗心在各自的胸腔里怦然而动。 他们紧密地挤在一个衣橱内,亲密的动作像是在热情相拥。 一个献出自己难得的勇敢,一个在踌躇不前时,仍然舍不得拒绝。 两颗心的距离,兴许在这一刻,比他们的姿势更要亲密。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像是害怕轻微的动静就会扰乱眼前的气氛,两个人同时屏住呼吸,一个继续向前靠近,一个等到着他的靠近。 谢书辞脑子晕晕乎乎,根本没有思考的空间,此时此刻他只是在依靠本能行动,尽管他现在手脚发软身体僵硬,紧紧攥着小瞎子的衣服,才能让自己鼓足的勇气不会泄底。 可随着距离拉近,当他染着清淡酒味的唇若即若离地悬在谢安鼻端时,谢书辞端详起了近在眼前的这张脸。 好看得找不到一点瑕疵,好看得不可方物。 可是,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如同一尊佛像,麻木地看着眼前的谢书辞。 没有愤怒,没有喜悦,也没有悲悯,麻木得不像个活人。 谢书辞瞬间如梦初醒,猛地往后退了几寸,神情突然慌乱了起来,“我、我……” 谢书辞忽然逃离的动作,像是野兽包围圈中忽然奋起反抗的猎物。 送到嘴边的食物逃走了,谢安的等待落了空,忽而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 谢书辞正不知所措地想把自己逾矩的行为合理化,可他喝了酒的脑子连一句完整的解释都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候,腰上的大掌骤然收紧,一只温热的手抵住他的后颈,将他往前一摁,顷刻间,所以解释都被堵在了纠缠的唇齿中。 “唔……” 突如其来的吻如同暴风雨,瞬间向谢书辞倾泻了过来,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这个吻非常强硬,那人的动作带有强烈的占有欲,将他牢牢掌控在了手中。 谢书辞受到了惊吓,伸手想要推开面前的人,可他抗拒的动作在那人眼里,如同小猫挠痒,没有任何威慑力,相反,却是更加彻底地激起了对方身体里的破坏欲。 一股暗红灵力笼罩着整个衣橱,将里面所有的动静隔绝起来。 谢书辞求饶一般的呜咽声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复,甚至,在他张口准备求救的时候,那人趁虚而入、长驱直入,彻底、彻底占据了谢书辞口中的每一寸。 “唔……” 忽然,谢安发出一声闷哼。 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灵力在体内乱窜,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在他的灵脉里四处冲撞,想要寻找一个出口。 这股剧痛仿佛在逼迫他放开谢书辞。 不,不可能。 他绝对不会被任何东西操纵,他萧寻要做的事,任何人、任何东西,也休想横插一脚。 胸口的剧痛越是猛烈,他便越是不愿放开谢书辞。 “谢……安……” 谢书辞细碎的声音从两人唇齿间溢了出来。 谢安动作一顿。 “我……难受……” 谢书辞的声音像小狗呜咽一般。 谢安放缓了动作,又细又绵地咬着他的唇。 在片刻后,他松开谢书辞,将头偏向了一边,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白得异常。 他咬紧牙关,什么天命?什么法则?他,一、个、都、不、信!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操控他的一生,天道也不行! 谢书辞被亲得大脑缺氧,像碰巧游上岸的鱼,张着红肿的唇,气喘吁吁。 他眼神有些迷离,看着微弱光线下,谢安冷汗淋漓的脸,他有些心疼地皱起眉头,用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擦去谢安脸上的汗珠,脑海里隐隐约约闪过方才的片段,兴许是想要安抚对方的情绪,他鬼使神差地迎了上去,将唇瓣……轻轻地、轻轻地贴在谢安的鬓角,吻了吻。 “不难受。” 沙哑的声音紧贴着谢安的耳廓。 他猛地收拢五指,掌心紧攥。 ——谢书辞,你这傻子。 房间里,小怜松开手,洛仙玉已然昏睡了过去。 她抱起洛仙玉放在榻上,仔细地掖好的被子,扯下幕帘,随后对看似空荡荡的房间说道:“出来吧。” 她话音刚落,脚边的幕帘就动了动。 一只纤细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见状,小怜叹了一声气,弯腰扶住小仙兰的胳膊,将她从床底拉了起来。 “另外两位也出来吧。”小怜道。 话音刚落,衣橱被一只手推开,谢安先迈了下来,正了正褶皱不已的衣服,才回身将谢书辞拉了出来。 谢书辞神情懵懂,一时之间,没有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见谢安将手伸来,他便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谢安无视身边两人,拉着谢书辞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小怜狐疑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也不知为何,从谢安的背影中看到一丝难得的狼狈。 “小怜姐姐,极品愈合丹可以救姐姐吗?” 小仙兰红着眼眶问道。 小怜叹息道:“仙兰,我虽没有拆穿你们,但并非希望你做出什么行动,极品愈合丹寻常人绝对不可能拿到。” 小仙兰抹了把眼泪,“小怜姐姐,谢谢你。” 小怜目光复杂地抹去她脸颊的泪,说道:“回去吧,别让仙玉担心。” “嗯……” —— 带谢书辞回到房中,谢安脸色不怎么好看。 谢书辞倒是安分下来了,不说话也不乱动,坐在桌边瞪着溜圆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还不困?”谢安问道。 谢书辞摇了摇头,又抬起自己的两条手臂,言简意赅道:“脏。” “用灵力。” “不,我要洗澡。” 兴许是发现谢安对自己的纵容,谢书辞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谢安,我要洗澡,不洗不睡。” “你现在是谁?” 谢书辞想了想,“谢小辞。” 闻言,谢安无奈,只得让人烧了些热水过来。 一柱香之后,热水来了。 谢书辞乖乖站在浴桶边,眼巴巴地看着谢安。 谢安气定神闲,“你是谢小辞,自己洗。” 谢书辞不解地问:“为什么不给谢小辞洗?” “我只给谢书辞洗。” 谢书辞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现在是谢书辞。” 闻言,谢安走到他身边,“手抬起来。” “哦。” 谢书辞乖乖抬起双臂,谢安站在他面前,分明是个瞎子,却灵活地替他解开了衣服,直到他浑身上下只剩一条亵。裤。 谢书辞看了看他空洞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白 皙的身体,嘟囔道:“好可惜啊,你都没办法欣赏我的好身材。” 谢安:“……” 谢安忽然道:“我听说,你腰上有一颗朱砂痣。” “嗯?听谁说的啊?” “不知道,有吗?” 谢书辞懵懂无知地点了点头,“有。” 谢安道:“在哪里?” “这里。” “哪里?” “这里!” “……我看不见。” “哦,那你把手给我。” “嗯。” 谢书辞拉起他的右手,往自己腰腹上放。 小瞎子这个瞎子,半天没摸对地方,谢书辞没办法,只要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将他温热的手指抵在自己腰间那颗朱砂痣上。 “在这里。” “这里吗?” “对,就是这里。” 谢安点了点头,指腹贴在皮肤上,用力地摩挲了一下。 他用的力道不大,不至于让谢书辞疼,却会在他皮肤上留下斑斑红痕。 “你在摸什么呀。” “痣。” “痣摸不出来的!” “也是。”闻言,谢安遗憾地叹了一声气。 谢书辞以为他不高兴了,安慰道:“没关系,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上回说给你跳,我还没跳呢!” 谢安眉梢一挑,“什么舞?” “就、就这个!我告诉你啊,我跳这个可好看了,一跳成名,嘿嘿。” 谢安倒是来了些兴趣,环抱双臂看着他。 谢书辞偏偏倒倒扭了两下,身体僵硬得跟木头似的,不知道还以为他在练武呢。 他嘴里打着节拍,四肢十分的不协调,手忙脚乱,压根看不出他在干什么,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 偏偏他的表情还非常认真,看得出他是在努力把每个动作做到位。 谢安看着他木头人一般的动作,以及脸上认真的表情,心头那层阴霾彻底被拂去,低声笑了起来。 谢书辞疑惑地看着他,“你笑什么啊。” 谢安摇头,神情却忍俊不禁,“没什么。” 谢书辞扭了扭腰,问:“我跳的不好看吗?” 谢安抿着唇,“好看。” “啊?”谢书辞愣了一下,“不对啊,你都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我跳的好不好看?” “对,我没看见。” “……” “你当我白痴啊!” “没有,沐浴。” 谢书辞气哄哄地被他弄进了浴桶里。 “小瞎子,你其实可坏了。” “嗯。” 谢安应了一声,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坏一点。” 第67章 (二合一) 谢书辞洗得干干净净躺回榻上。 他手脚安分地放着, 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榻边的小瞎子。 谢安刚沐浴完,发梢还带着一丝湿气,“看什么。” “没什么。” 谢安坐到床边, 将被子盖到谢书辞身上,便再无其他动作。 “睡觉。” “哦。”谢书辞乖乖地应了一声,眼睛却始终看着谢安, 还隐隐带着那么一丝期待。 谢安被他看得无奈,问道:“你真的醉了?” 谢书辞摇头,“我没醉呀。” “今日发生的事你会记得吗?” 谢书辞依旧摇头, “我是谢小辞, 谢书辞不会记得谢小辞做过的事。” 谢安眉头一紧,“明日你就忘了。” “对呀。” 谢安顿时有些不悦。 谢书辞却道:“你可以帮我转告谢书辞,今天晚上他亲了小瞎子,他要负责任的。” 谢安怔了一瞬,他微抿薄唇, 神色逐渐沉了下来,谢书辞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可以望进他的内心,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 盖住谢书辞的双眼,用手掌隔绝了那道灼人的视线。 “那你还是忘了吧。” 良久,房间里响起谢安叹息一般的声音。 谢书辞呼吸一滞,唇瓣微张,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嗯……” 他抓住谢安盖在自己脸上的手, 放回谢安身上, 转过身背对着谢安, 用被子盖住脑袋,蜷缩起身体,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那以后,小瞎子就不要再对谢书辞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 “他会伤心的。” 谢安长睫一颤,被谢书辞推回来的手逐渐收拢,指尖陷入掌心,企图用掌心的疼痛,来覆盖胸膛里不知名的情绪。 谢书辞酒后的精力旺盛就像是透支了未来一天的精力,在床上足足赖了一天一夜,睡得头晕脑胀,才晕晕乎乎饿着肚子下楼觅食。 大王在莞花楼门口陪小金站岗,老远闻到谢书辞的气息,想起自己好久没和跌跌贴贴了,就打了声招呼,摇头晃脑地跑了进去。 这几天下来,莞花楼里的客人艺妓都熟悉这小家伙了,不怕生就算了,看见漂亮的、好吃的都爱觍着脸往上凑,特别讨人喜欢。 见它路过,都热情地招呼它过去玩。 “嗷!” 不啦!我要去找跌跌! 大王穿过一条回廊,来到阁楼的楼梯下方,见谢书辞打着哈欠走下来,它猛地往上一跳,钻进了谢书辞怀里。 谢书辞被它吓了一天,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它,“靠!得亏你是条小狗,要是在大一点我可接不住你。” “嗷!” 久违地回到爹爹的怀抱,它兴奋得上窜下跳,还不时去舔谢书辞的脸,糊他一脸口水。 “行了行了。”谢书辞嫌弃地把它提起来,“我就睡了一觉,别搞得跟多久没见似的。” “嗷嗷嗷!”大王不满地反驳几声。 可是人家想跌跌嘛。 谢书辞薅着它的狗头来到大堂,往人群里看了一眼,发现小怜坐在一张桌上喝酒,他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呦,醒了?”走近了,小怜斜睨他一眼,“你行啊,伺候客人自己倒是喝醉了,睡到现在才醒。” 谢书辞在桌边坐了下来,无辜道:“我说了不会喝酒,客人非让我喝,我有什么办法。” 小怜嗤笑一声:“我可是听说,你是不服输和客人拼酒才喝醉的。” “那你就说,我伺候得到不到位?客人满不满意?” 闻言,小怜不以为意地挑起眉头,“勉强算满意。” 谢书辞得意洋洋地说:“满意就是满意,什么勉强算满意。” 小怜冷笑一声,“那位姓柳的客人,和你在人家的园子里挖蚯蚓,最后你走了,他一个人在那儿挖了半天,还在地里睡着了。” 谢书辞:“……” “抓蚯蚓?我能干出这种傻逼事儿?” “你说呢?” 见她神情不善,谢书辞摸了摸鼻尖,问道:“我弟弟呢?” 他自从醒来就没见着谢安的影子,大厅里看了一圈也没有。 小怜不徐不缓地摇晃着折扇,说:“你弟弟和那位客人聊得挺投缘,在他们房间里呢。” 谢书辞怔住了,回过神来低下头去,声音低了一些,“是吗。” 见他神色木然,小怜笑道:“怎么了?一觉醒来没看见他吃醋了?” “别胡说八道。”谢书辞看了她一眼,旋即低下头,揉了揉大王脖子上的毛发,平静地说:“他是我弟弟,我得给他交朋友的空间。” 闻言,小怜愣了一下。 谢书辞平时咋咋呼呼惯了,偶尔这么安静一回,反倒让人觉得反常。 她狐疑地问:“你们吵架了?” 谢书辞道:“没有啊。” “你俩平时不都挺黏的吗?别人多看他一眼,你都不愿意。” 谢书辞:“……” “我那不是不愿意,我就是怕他被人骗了。不过,谢安他那么聪明,别人骗不了他的。” 小怜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也不知道被他说服没有。 在大堂吃了点东西,谢书辞就坐着听了会儿小曲,坐了一个多时辰,他忽然反省起来,自己现在是莞花楼的小倌啊!大庭广众下坐着大吃大喝听曲子像什么样? 于是对一旁的小怜说:“你不是莞花楼的老板吗?你倒是给我找点事情做啊。” 小怜瞟了他一眼,“让你闲着还不乐意?” “小怜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像我谢书辞这样勤勤恳恳的人,是绝对不会在上班时间摸鱼的。” 他说的那些话奇奇怪怪,但多少也能猜出一点意思。 小怜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行,既然你这么积极,我带你去梳妆打扮一番。” “走咯!” “嗷!” 和小怜来到阁楼上,谢书辞正逗弄着怀里的大王,大王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笑到半途,忽然朝左边吠了一声。 “叫什么叫!嗷!爹爹给你赚钱买肉肉诶!” “嗷!” 谢书辞顺着它嚎叫的方向看了过去。 谢安站在走廊中,大约是听见谢书辞和大王的声音,朝他们看了过来。 看见他,谢书辞眸光怔了片刻。 “你醒了?”谢安走上前问道。 “啊……醒了。”谢书辞脸上的怔愣一闪即逝,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要去哪里?” “我啊?我去换身衣服,睡了这么久我浪费好多时间,老板要给扣钱的。” 小怜撇嘴:“你和这小东西毁坏了我莞花楼多少东西?还没赔呢。” “靠!我们又不是故意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啊。” 小怜翻了个白眼,“谁要你的命?不自量力。” “嘁。”谢书辞也翻了个白眼,见谢安还在走廊里站着,对他说道:“你回房间吧。” 谢安垂着长睫,“不用,我陪你一起。” 听闻此话,谢书辞倒也没说什么,“行。” 三人一犬往一边走去,走到洛仙玉房间外,隐约听见里面有争吵声。 争吵声音中,掺杂着洛仙玉压抑的闷咳。 三人脚步一顿,小怜和谢书辞同时拧眉看了过去。 “等等。” 大王刚张开嘴想叫,就被谢书辞一只手捂住。 里面争吵声不算大,但小怜和谢书辞都是修道之人听到还算清楚。 “我不会去找长萱姐姐,我会想别的办法。” “你一个人?你能做什么?你才多大,一个人离开天竺城你能做什么?” “我不小了,姐姐,你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在莞花楼里当差了!姐姐,我不能让你死,我要去试一试。” “此事不必再提,你要是敢踏出天竺城一步,你就再也不是我妹妹,就算你拿到愈合丹回来,我也不会吃。” “姐姐……”小仙兰颤抖着声线,哭了出来,“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一命换一命我也要你活下来……” 听得这里,小怜皱紧眉头,推门而入。 谢书辞和谢安跟着进去,并回身关上了门。 “仙兰,别闹了。”小怜沉声道。 小怜跪坐在洛仙玉床边,哭得小脸通红。 洛仙玉眼中泪光闪烁,却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小怜姐姐……”小仙兰哽咽喊道。 小怜走上前,斥道:“你想一个人离开天竺城,为仙玉求极品愈合丹?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你一个人出去,就算能活着、就算你有机会求到丹药,你有命回来吗?你知道一颗极品丹药在修真界有多么珍贵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知道吗?” 小仙兰哭得泣不成声,“我、我不能让姐姐死,我不要姐姐死……” “生老病死,人各有命,不止是仙玉,你、我,每个人都要死!” 谢书辞从她们的争吵里隐隐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他缓缓举起手来,“那什么……” 小怜还在继续呵斥:“莫说你,就算是叶长萱,也未必拿得到一颗极品丹药,就算赔上整个莞花楼,我们也拿不到一颗!” “可是……我不想放弃……我想试试……” “各位……能不能听说两句?”谢书辞弱弱的声音夹在其中。 “先不说其他的,就算你有幸拿到丹药,安全回到莞花楼,你知道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吗?仙玉还有命等你回来吗?你想让她一辈子放心不下你吗?” 谢书辞简直无语了,有没有人注意到旁边还有两个人啊! 谢书辞无奈,只好拍了拍大王的背,“叫。” 大王了然地点头,“嗷嗷嗷嗷嗷嗷!” 它一连串叫了好多声,跟被打了似的,房间里登时安静下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朝谢书辞看了过来。 “嗷嗷……唔!” 它叫着叫着,被谢书辞捂住嘴,发现所有人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缩进谢书辞怀里。 见她们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谢书辞干笑道:“你们有没有人记得,我也会炼丹。” 小怜回过头,看着谢书辞,神情有些复杂,没有说话。 小仙兰迷茫地说:“小辞哥哥,你、你不是刚学会炼丹,只会炼下品丹药吗。” 谢书辞道:“可我还有师兄弟们啊。” 见众人疑惑地看着自己,谢书辞挠了挠后脑勺,说:“那什么……极品愈合丹,我有。” 闻言,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 小怜神色却更加复杂,“你要给我们?” “嗯……”谢书辞含糊应了一声。 “你知道一颗极品丹药有多珍贵吗?我们与你无亲无故,你为何要帮我们?” 谢书辞嗫嚅道:“我又不是白送。” 他看了三人一眼,“我……能收点银子吗?” 谢书辞现 在囊中羞涩,穷了吧唧的,但是从小受“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影响,他觉得自己这种帮助别人还要求回报的行为非常俗气,所以有点不好意思,将头低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小。 半晌听见无人回应,谢书辞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洛仙玉靠坐在床头,目光怔怔地看着谢书辞,苍白的脸上充满了和小仙兰一样的迷茫,或许觉得眼下发生的事非常不真实,迟疑了许久,像是害怕自己听错了,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谢公子,你真的要将丹药卖给我?” “我……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们。” 谢书辞的小荷包已经经不起他慷慨解囊了,至少要抵他一个月俸禄吧。 谁知洛仙玉一听,眼泪无声地从腮边滑落。 小仙兰直接两三步上前,跪在了谢书辞面前,猛地磕了两个头,“小辞哥哥谢谢你!谢谢你!” 她颤抖着声线,“谢谢你愿意把丹药卖给我们……谢谢你……” 谢书辞被她吓了一大跳,发现这小丫头磕得特别实诚,额头已经红了一大片,谢书辞连忙扶起她的胳膊,“哎!你这是干什么?” 他刚架住小仙兰,榻上的洛仙玉也要来凑个热闹,掀开被子在小怜的搀扶下向谢书辞走了过来。 “哎,别……” 洛仙玉却一脸坚决,和小仙兰并排跪了下来。 “小女洛仙玉,叩谢——公子救命之恩。” “别……” 谢书辞想去拦,却被身后的谢安拉了回去。 谢安神色冷淡,似乎觉得谢书辞应该受她这一拜。 小怜也道:“让她叩吧,你确实救了她的命。” 谢书辞没办法,只好硬生生地受了她们这一拜。 身体一个起伏间,洛仙玉便忍不住低咳起来。 谢书辞和小怜忙将她扶了起来,坐回榻边。 小仙兰看着谢书辞还想说什么,谢书辞赶紧伸手打住,“别说了,都别说了,再说我后悔了啊!” 闻言,小仙兰只好闭上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谢书辞,表达她心中的感激之情。 谢书辞打开小佩囊,在里面捣鼓了一阵,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打开塞子看了一下,是愈合丹没错。 他借用小怜的手帕,倒出其中一颗,递给洛仙玉。 洛仙玉接过却并未服用,而是对小仙兰道:“仙兰,把我的令牌拿过来。” “是。” 小仙兰从一旁柜子中取出一枚白玉制成的令牌,正面写着“仙玉”二字。 洛仙玉接过令牌,将它递给谢书辞,并道:“谢公子,这枚令牌是我一生的积蓄,我本打算死后将它留给仙兰,你救了我的命,我深知一颗极品丹药有多珍贵,我这点微薄的积蓄,还请你笑纳。” “这……”谢书辞由犹豫起来,这令牌是人家当这么久花魁所有的积蓄,这谢书辞怎么好意思收啊。 见状,小怜解释道:“莞花楼并非只有天竺城内一家,拿着这枚令牌,你可以在修真界任何地界的莞花楼兑换银两。不仅如此,这枚令牌还包含了莞花楼四成盈利,但是与极品丹药的价值相比,远远不够,你收下吧,让她安心些,你若是不收,她怕不会服用丹药。” 听了小怜的话,谢书辞不由地接了出来。 这修真界的人怎么回事?怎么都喜欢送令牌呢?谢书辞兜里的令牌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四枚了! 见谢书辞接了过去,洛仙玉松了一口气,这才将丹药吃了下去。 小怜道:“仙玉的身体不比修道之人,极品愈合丹虽可以修复她体内的病症,其中蕴含的灵力以她的身体难以消化,你们先离开吧,我留下来替她疏通经脉。” 闻言 ,谢书辞三人陆续离开了房间。 走到门外,回身关上房门时,谢安突然开口:“她是有意为之。” “谁?”谢书辞和小仙兰疑惑地看向他。 “小怜姐姐?” “嗯。”谢安道。 “那日她早已发现房中藏匿着其他人,故意与洛仙玉谈论丹药的事,其实是想说给你听。” “那日?”谢书辞懵了一下,“哪一日?” 谢安神色顿了片刻,垂下眼帘,道:“你喝醉那日。” “哦,我不记得了。”谢书辞波澜不惊道。 “小怜姐姐是故意的……”小仙兰呢喃道。 “她知道你的身份,亦知道你和洛仙玉不过萍水相逢,却愿意赠予她们聚灵丹,故而以此为试探,赌你会不会心软。” 听他说了一通,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不是想的很明白,不过,他不用为钱发愁,洛仙玉也不用死,两全其美的事,他就懒得想明白了。 谢书辞就是这样,目光短浅,能看到的只有眼前那一点,他分不清真正的是与非,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谢书辞没太在意,让小仙兰回房间之后,他领着谢安和大王往房间方向走。 一边在心里琢磨,天竺城是一座商业大城,天竺城就是商业大城里的龙头商业,洛仙玉是龙头商业里的头牌,她的积蓄加上天竺城四成的盈利,应该足够谢书辞吃几辈子了。 拿着手里轻飘飘的令牌,谢书辞对于忽然暴富这件事没什么真实感,他实在没想到啊,就这么随意地解决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他有钱了! 谢书辞拿起令牌放到嘴边想咬一口,张开嘴又停下来了,嘟囔道:“别给咬坏了。” 他现在有钱了,还是靠师兄弟们给的东西,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他们吧。 想到这里,谢书辞嘴角一撇,他们又不一定乐意看到自己。 话说,一颗极品丹药这么贵重,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啊?怎么舍得给自己呢? 一路无言地走到房间门外,推开门,走进去。 在关上门的同时,谢安忽然发问:“那日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谢书辞背影一僵,旋即转过身,笑容一如往常:“我喝酒断片儿,怎么了?我喝多了干什么糗事啊?还是……对你做了什么?” 谢安抬起长睫,无神的眸光在谢书辞脸上落了一下,随后移开,摇了摇头,“没有。” “那不就得了。”谢书辞耸了耸肩膀,又不禁调笑道:“听小怜说,你和司空兄他们挺聊得来,说不定他们日后有办法帮你恢复修为和眼睛,你要是想跟他们一起走,我不会说什么的。” 谢安眉心一皱,“你在赶我走?” “没有,我只是给你多一条选择。” 说完,谢书辞转过身去,“好了,我有钱了,惊羽花也看了,小倌的瘾也过足了,可能再过两天就走了,去别的地方,你……” “我与你一起。” “好啊。”谢书辞点头道。 谢安站在原地,看着谢书辞的背影,抿起了薄唇。 谢书辞抱着大王坐在床边玩儿,谢安坐在一边的桌旁。 大王咯吱咯吱的笑声时而在房间里响起。 良久的沉默之后,谢安开口道:“司空信有事找你。” 谢书辞一愣,把大王抱进怀里,狐疑道:“他?有事找我?” “嗯,与龙牙秘境有关。” “他问你不就得了。”谢书辞道。 “……我看不见,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晓。” “哦,他们现在在哪里?” “房中。” “那好吧,我们过去找他。”谢书辞道。 “嗯。”谢安点了点头。 谢书辞抱起大王往外走,谢安跟在身后,走到门边时,谢安忽然开口喊道:“谢书辞?” 谢书辞回过头看着他。 谢安动了动唇瓣,却始终欲言又止。 谢书辞无奈地说:“是不是我喝醉了,真的对你做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我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不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行不行?” “不是……”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走啦。”谢书辞把大王丢进他怀里,走到他身后将他往外推。 两人一犬来到司空信两人的房间门外,谢书辞停下敲了敲门。 不多时,紫衣女子为两人打开房门。 谢书辞走进房中,柳大壮一个瓷杯朝他扔了过来,谢书辞魂不守舍地没怎么注意,要不是身后谢安将他往旁边拉了一把,那瓷杯就撞他脑门儿上了。 “卧槽——你干嘛!” 谢书辞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看着瓷杯在墙边砸出的一个大窟窿,怒瞪道。 柳大壮怒道:“说了谁挖到的蚯蚓多就算谁赢,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谢书辞:“……” 他脸色一囧,“我跟你跑去挖蚯蚓?怎么可能。” “不信你问问司空兄!” 司空信捂着嘴角的笑,想起那日的事就觉得忍俊不禁。 那日,在谢书辞他们来之前,柳大壮已经喝了不少酒,只是酒劲还没上头,跟谢书辞一起喝醉后非要挣一个输赢,等司空信潇洒完了想起来柳大壮这个人,才发现这人在泥地里睡着了。 “好了,大壮,我们此番有正事要向谢公子打听。” 柳大壮愤愤不平地瞪了谢书辞一眼,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谢书辞这该死的读口语的技能就是这么管用,精确地翻译出了他在骂自己丑八怪。 谢书辞一眼瞪了回去。 等两人完全落座后,司空信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你们在龙牙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司空信问道。 说起这事时,柳大壮的脸色都不仅凝重了一些。 谢书辞心中一“咯噔”,蹙眉问道:“怎么了?” 司空信看了他一眼,说道:“除了你们与楚家两位弟子、合欢宗以及逍遥门的弟子,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出来。” “什么意思?龙牙秘境的大门只开启七天,现在早就过了七天,他们怎么会没出来?” 司空信叹道:“龙牙秘境连接修真界的大门,突然提前关闭了。” 第68章 (二合一) 谢书辞脑子嗡的一声。 “怎么会这样?”谢书辞震惊道。 司空信脸色难得这么凝重, 说道:“你们是为数不多从秘境里出来的人,可否告诉我们, 在秘境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谢书辞点了点头, 说道:“我们找到了仙人墓,也拿到了乾坤镜。” 柳大壮猛地睁大眼睛,“我滴个乖乖, 你们拿到乾坤镜了?” 见他反应这么大, 谢书辞迟疑问道:“不会因为我们拿到了乾坤镜,秘境才提前关闭的吧?” 司空信摇头道:“并非如此,龙牙秘境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拿到乾坤镜的人也不只有你们, 除了乾坤镜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书辞皱紧眉头,仔细回想。 除了进入仙人墓拿到乾坤镜,他们并没有遇到其他的事, 要说其他什么事……大王?! 谢书辞心中一跳, 卧槽!不会是因为他把大王带出来了吧?! 想到这里,谢书辞木着脸问道:“嗯……就是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从龙牙秘境里带出来一个活的东西,会不会导致秘境提前关闭?” “不会。”司空信毫不犹豫道,“龙牙秘境是某位修道之人死后识海所化,无论从里面拿走任何东西, 都不会影响到秘境本身。” 听他这么说,谢书辞忽然有了一点眉目,“也就是说, 能让秘境提前关闭的, 是那位死去的修士?可他已经死了啊, 说不定早就投胎转世了。” “或许并没有。”谢安忽然开口。 “没有?”谢书辞不由将眉头皱得更紧。 司空信看了谢安一眼,随后对谢书辞道:“谢兄,你仔细回想一下,在秘境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谢书辞狐疑地呢喃道,片刻后,谢书辞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猛地抬起头来,“仙人墓!仙人墓塌了!” 司空信眸光一怔,“仙人墓塌了?” “对!仙人墓的主人是般夏水神一氏,那座墓穴根本不是为了让他安息,而是有人想将他的魂魄困在里面!” 闻言,司空信忖度片刻,道:“你细说。” 谢书辞道:“其实在仙人墓里我们都死了,我找到乾坤镜回溯了墓穴里的时间,等我们醒过来之后,就已经躺在仙人墓外面了,仙人墓已经塌了。后来听楚闻风说,是水神大人救了我们,楚家的祖宗就献祭了自己,把自由还给了水神大人。” 谢书辞没有注意到,当他提起水神一氏时,司空信两人并未觉得意外。 “献祭?”司空信疑惑道。 谢书辞一愣,又想起了在墓室石碑上看到的阵法,他们接二连三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几乎都和那个阵法脱不开干系,而且还与辟邪有着莫大的关系,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让更多人掺和比较好。 于是谢书辞含糊了过去,话锋一转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龙牙秘境就是那位水神大人的识海所化?” 好在司空信并未追问,而是顺着谢书辞的话道:“仙人墓已塌,水神恢复自由,他要去何处呢?” “报仇!”谢书辞一拍桌子,“他要去为自己的族人报仇!般夏一族不是突然消失的,他们是被人类烧死的!” “倘若如此,想再次打开龙牙秘境,就必须找到水神,否则,困在里面的修士将永远出不来了。”司空信道。 谢书辞沉吟片刻,问道:“你们要去找水神?” 司空信点头道:“我们从浮屠境出来,原本就是要去落坊城追查一件事情,如今龙牙秘境提前关闭,兴许正好与我们追查的东西相关。况且,数以千计的修士被困在龙牙秘境内,浮屠境绝不会坐视不理。” 倘若 龙牙秘境提前关闭,是因为水神离开、仙人墓崩塌,这件事就与谢书辞他们脱不了干系。 “我跟你们一起去。”谢书辞正色道。 “这……”司空信犹豫道。 “我滴个乖乖,就你这样细胳膊细腿?跟我们一起去?那就是去送死——啊!” 柳大壮话音未落,司空信就重重踢了他一脚。 谢书辞道:“放心,那位水神大人并不坏,如果不是他,我们根本拿不到乾坤镜,更别说活着回来。” 司空信思索片刻,点头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你愿意帮我们,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这么说谢书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帮不什么忙。” “谢兄谦虚了。” “哪里哪里。” “那我们何时出发?” “明日。” “明日?”柳大壮不满道,“不干。老子还没找到露水姻缘呢!” 紫衣姑娘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就算留在这里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到。” 柳大壮:“……” 相约明日启程离开,谢书辞二人便回了房间。 一路上谢书辞都若有所思的,谢安则安静地跟在他身边。 第二日,收拾好了细软,谢书辞去向小仙兰她们告别。 洛仙玉服用丹药后,发起了高烧,在小怜灵力的安抚下温度才勉强降了下来,如今还在昏睡之中,不过再过几日就没有大碍了。 小怜则因为灵力消耗过多,在房中休息,谢书辞不便打扰,就同小仙兰一人告别。 小仙兰一听说两人要走,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小辞哥哥,这么着急吗?姐姐还没醒过来,她还没亲自向你道谢……” 谢书辞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你们已经向我道谢了,而且,丹药是仙玉姐姐买的,原本也不需要向我道谢。小仙兰,你等着,等我以后能炼出品质高一点的丹药,就炼聚灵丹给你当糖豆吃。” 小仙兰“扑哧”一笑,她走上前抱了谢书辞一下,“小辞哥哥,我们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们的。” 小仙兰羞赧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怯怯地往谢安那边看了一眼,嗫嚅道:“谢安哥哥……我也会想你的。” 谢安怔了怔,垂下眸光,“嗯。” “嗷嗷!”大王跳到小仙兰脚边,不满地叫了两声。 那宝宝呢?不想宝宝吗? 小仙兰一见,不由地笑了起来,弯腰将大王抱进怀中,揉了揉它脖子上的毛发,说:“我也会想大王的。” “嗷嗷!” 宝宝也会想你哒! 告别小仙兰,谢书辞先让谢安带大王去找司空信他们会合,他自己马厩牵仙鹤。 仙鹤这回白了他一眼,倒是没再朝他吐口水了。 来到莞花楼门口,司空信几人早已等候在此。 “谢兄。” “叫我书辞吧。” 走近后,司空信道:“曾有史书记载,般夏一族虽常年隐居世外,却与周边一个村落里的百姓来往密切,兴许是因为那个村落,般夏一族才会灭亡。” 谢书辞问道:“那个村落在何处?” “淮州以南,具体位置并不知晓。” “哦,那走吧。” “请。” 五人浩浩荡荡的上路,因着有柳大壮这个大块头,来往路人看见他们纷纷躲避。 路过一处香铺时,谢书辞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跪在地上。 “等一下。”谢书辞喊停众人。 他狐疑地走到那人身后,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正是和小仙兰相识那 日遇到的疯子。 疯子跪在地上,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一个被划破的香包,他弯下腰,仔细地将地上磨成粉的香料捡起来,小心地放进香包里。 谢书辞怔愣地看着这一幕,心忽然疼了一下。 这人是有多喜欢叶长萱,才会在走火入魔之后,只记得所有跟叶长萱相关的东西? 感情到底是种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让人快乐,也能带来痛苦。 如果谢书辞什么都不懂就好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共情一个疯子呢? 谢书辞叹了一声气,低头从佩囊里将叶长萱赠予的那枚腰牌拿了出来,走到疯子面前。 他将令牌递过去,“叶长萱的东西。” 疯子一怔,手上动作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谢书辞,并未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一把夺过。 谢书辞还有点儿意外,又往前送了几分,“叶长萱的东西,不要了?” 疯子点了点头,将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蹭干净,才慢慢伸手,接过谢书辞送上来的令牌,用干涩的声音说:“谢……谢……” “不客气。” 有了叶长萱的令牌,天竺城里的其他百姓应该会对他好一些。 谢书辞转身走回四人身边。 疯子爱不释手地拿起令牌,轻轻贴在脸颊上,目光看向谢书辞五人的背影。 “长萱……” “你将叶长萱的令牌交给他了?”司空信问道。 “是啊,反正我有仙玉的令牌了,留在身上也没什么用。”谢书辞耸肩道。 “对了,你们不是浮屠境的人吗?怎么认识叶长萱啊?” 司空信道:“合欢宗或许可以在这次仙门大选中获得迁入浮屠境的机会,我曾经让人来调查过她。” 闻言,谢书辞不禁瞟了眼他身边面无表情的紫衣姑娘,“不会是她吧?” 紫息瞥了他一眼。 谢书辞对她有点阴影,下意识往后靠,挨着谢安的肩膀,“看我干嘛?” 紫息冷冷一笑,又收回了视线。 司空信见状不由失笑,说:“她叫紫息,原形是……” “原形?”谢书辞狐疑地看过去,这人还有什么原形? 察觉到谢书辞的视线,紫息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书辞,红唇微张,舌头像信子一般往外吐了一下,眼眸忽然变成紫色的竖瞳,谢书辞惶恐地睁大眼睛,大叫一声。 “卧槽!” 他被吓得一激灵,身体不受控制地往谢安身上钻。 谢安扔下手里的大王,接住谢书辞受到惊吓的身体,无声轻抚着。 “嗷……” 什么嘛。 “蛇、蛇……” 谢书辞人生里怕的事情非常多,怕死人、怕鬼……可那些怕的东西,离他都非常遥远,所以有点不切实际的感觉,可独独蛇这种生物,是谢书辞一想起来都会头皮发麻的程度。 紫息撇下嘴角,将头转了回去。 柳大壮大笑两声,走到谢书辞身边,用手重重拍了他两下,“谢兄,就你这胆量,还是别跟着我们瞎掺和了。” 谢书辞被他两巴掌拍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翻了个白眼道:“你当我是块儿石头啊!” “石头?你就是块儿豆腐,老子一拍你就碎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这么壮?你那拳头比我脸还大了。” “你嫉妒?” “我呸!我嫉妒你?我嫉妒你没人喜欢?” 柳大壮努嘴,“说得跟你有人喜欢似的?谁看得上你这种细皮嫩肉的男人?” 司空信往谢安脸上看了一眼,后 者神色浅浅,牵着白马,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我没人喜欢?你可拉倒吧。我是谁?我可是b站吴彦祖,喜欢我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我谢小辞……” 说到这里,谢书辞忽然停了一下,转而道:“我谢书辞流连花丛多年,从来是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 柳大壮不以为意,“丑八怪才会喜欢丑八怪。” 司空信:“……” 你他娘可闭嘴吧。 离开天竺城的一路上,谢书辞一边撸着大王,一边和司空信两人聊天,好不轻松自在,正好谢安也不大爱说话,以前正愁无聊呢。 听司空信说,淮州与天竺城约莫有半月的路程,途中还会经过几个州,路过的时候可以稍作休息。 离开天竺城后,在路上行走了两日。 这两日谢书辞同谢安交谈的机会屈指可数,就算夜间休息,和谢安坐在一起,他都会往柳大壮身上靠一些,不过除此之外,倒和以前没什么分别。 这天夜里,五人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田地里蝉鸣四起,夜空繁星点缀。 谢书辞四人靠坐在大树上,看着夜空,紫息姑娘化成原形盘在树枝上。 谢书辞突发奇想问道:“你们浮屠境里也有天空吗?” “有。” “废话。” “哦。”谢书辞怔怔地点了下头,心思却仿佛不在这上面。 “困了?” 听见谢书辞无精打采的声音,谢安问道。 谢书辞望着浩瀚天空,心中忽然没什么归属感,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想家了。” 在他的家乡,夜空被各种霓虹灯照亮,汽车鸣笛声,飞机从头顶掠过的声音,空调的噪音,手机提示音,一打开手机,就能看到世界的万紫千红,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寂寥。 他有远在他乡,不常联系的父母,有自己喜欢的书和动漫还有一大堆手办,有几位网上认识并相熟的朋友,有许多一边嘲笑他一边陪伴的观众。 谢书辞其实是个非常乐观的性子,他可以很独立,也可以很好地面对孤独。 可是现在,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深刻地感受到这种孤独。 他想家了。 或许也不是想家了,他想念曾经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家乡他过得太一帆风顺,不懂得怎么排解不好的情绪。 “嗷……” 大约是察觉到谢书辞此刻的心境,大王安静地趴在他怀里,轻轻舔舐他的手背。 谢安侧过头来,虽然看不见,可他的目光的确停在谢书辞的脸上。 月光洒进谢书辞眼底,照亮他眼中斑驳的泪光,以及那一丝绝对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忧伤。 谢安抿了抿唇,“回家吗?” 谢书辞摇头,“不回家,我回家了你和大王怎么办。” “我……们和你一起回去。” 谢书辞用力地摇头。 他回不去了,他已经死了。 他……也不想回去。 要是回去,这个世界的风景,这个世界的人,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司空信问道:“书辞,你是第一次离开家吗?” “嗯,算是吧。”谢书辞道。 “家啊,我倒是想自己出去闯荡闯荡。”司空信叹息道,“可惜我有个放荡不羁的兄长,这次若不是他回来,我恐怕也出不来。” “那你还挺可怜的。” 谢书辞两人正在这头感叹,忽然听见旁边响起抽噎的声音。 两人齐刷刷地朝柳大壮看了过去。 柳大壮坐在树下,抱着双膝,看着天 上的月亮,脸上泪光闪烁。 他时而吸一口气,擦掉眼泪,“我也想家了。” 谢书辞:“……” 司空信:“……” 就……这个画面,一个体重几百斤、全身都是肌肉的壮汉,以一种极其少女的姿势坐在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 那真切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滑稽。 他在那边哭得情真意切,谢书辞和司空信两人嘴角抽搐,别开头去,隐忍着笑意,憋得肩膀都快抖成筛子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铁汉柔情吗? 笑了一会儿,谢书辞看向身边的谢安,忍不住问道:“谢安,你会想家吗?” 谢安迟疑片刻,垂下眼帘,摇了摇头,“不会。” 司空信闻言干笑一声,心想他反手屠了萧家都算是善良,还想家? 听到他的回答,谢书辞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毕竟小瞎子平时看起来就是一副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要是哪一天他们分开了,他或许都不会回头看谢书辞一眼。 啊!谢书辞啊谢书辞,你怎么回事,这不像你,你不能这么悲观。 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有钱了,能炼丹,还有大王在身边,不管怎样都能好好活下去。 谢书辞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他背靠着大树,脑袋偏向司空信那一边,放空大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等谢书辞呼吸变得均匀之后,谢安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将他从司空信那边拉了回来,长臂绕过他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得舒服一些。 或许是受到谢书辞的感染,另外两人也来了些睡意。 谢安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圈着谢书辞的腰,神情若有所思。 如此一夜过去,当天色逐渐亮起,谢安松开手,将谢书辞的身体轻轻靠回树身,随后也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后,五人继续上路。 谢书辞和柳大壮关系不知道怎么突然好了起来,通常是这俩在前面打打闹闹,谢安和司空信、紫息姑娘跟在不远处。 紫息姑娘不想走了,就化作一条小蛇盘在司空信手腕上。 每回一见她变为原形,谢书辞就躲得远远的。 后来路过了一座果园,谢书辞看着树上新鲜的果子垂涎欲滴,柳大壮倒好,直接翻进了篱笆里,果园门口本来拴着一条狼狗,见到几人正想叫,大王就吭哧吭哧跑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俩狗交流了什么,体型是大王几倍的狼狗乖巧地趴在地上,用狗头去蹭大王,一副谄媚的样子。 谢书辞还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一时间有点犹豫,柳大壮这厮倒好,快速摘了几颗下来,一边摘还一边往嘴里送。 见状,谢书辞走到大王身边,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到狼狗面前。 “大王,你告诉它,我们走了以后,把这个交给它的主人。” “嗷!”宝宝知道啦! 大王对着狼狗叫了几声,狼狗听话地将银子按在爪下。 把银子给了狼狗,谢书辞良心上过得去了,就钻进果林里,和柳大壮一起大快朵颐。 “好甜啊!” 在路上这几日吃的都是些干粮,突然吃到了甘甜可口的水果,谢书辞满足地叹息道。 “谢安!”谢书辞在树上摘了一颗又大又圆的果子,朝篱笆外的谢安扔了过去。 苹果自空中掠过,带起一阵风声,谢安抬手稳稳接住了飞来的果子。 司空信斜靠在树上,满不在乎地看着几人,突然一颗果子迎面飞了过来。 “司空信,接着!”谢书辞道。 司空信接 住果子,无奈地笑了一下。 在身上擦了两下,刚想送进嘴里,就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中。 司空信动作一顿,诧异地看过去,谢安正抿唇看着他。 “你喜欢?”司空信扬了扬果子。 谢安没说话,倒也不是喜欢果子。 司空信却了然地点了下头,将果子扔给了谢安。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算小,特别是谢书辞喊的那两嗓子。 不多时,就有一个老汉扛着锄头朝果园走了过来。 远远看见果园边拴着一条白马,再定睛一看,旁边还有几个外来人,他顿时加快脚步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哪个龟孙儿敢偷老子的东西?” 突地听见声音,谢书辞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回头一看,一位老汉举着锄头就朝他们跑了过来。 “卧槽!” 谢书辞赶紧薅了两颗果子下来,对一旁还在摘的柳大壮说:“别摘了!快跑!” “啊?”柳大壮愣了一下,刚想问什么,谢书辞就捧着果子飞奔而去,他虽不明白为何要跑,但是谢书辞都跑了,他只好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相继跳出篱笆,谢书辞把果子揣进佩囊里,一把抓起谢安的手,朝身后喊道:“大王,走了!” “嗷!” 谢书辞拽起谢安就朝前跑去,大王和仙鹤紧随其后,柳大壮也跟着谢书辞溜了,司空信一见大家都跑了,虽然极为不情愿,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老汉在他们背后又喊又骂,气急败坏。 谢书辞在前面笑得特别畅快。 老汉实在追不上他们几个年轻人,只好骂骂咧咧拖着锄头回了果园,看看那几个天杀的东西偷了他多少果子,啧,这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走到果园门口,狼狗吠了两声,爪子在地上扒拉两下,一锭银子滚到了老汉脚边。 老汉看到银子,顿时愣住了。 “这……” “嗷嗷!” 老大的老大给的! 这一锭银子,他就是卖十年果子,也不一定挣得回来! “这太多了……” 老汉眼眶一热,捡起银子想追上去,可惜那四人早已没了影子。 谢书辞拉着谢安在面前跑,柳大壮二人跟在后面。 司空信极其无语:“你不是给银子了吗?跑什么?” 谢书辞笑得酣畅淋漓,“我花钱买个刺激不行啊。” 他回头看了谢安一眼。 小瞎子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有条不紊的模样,如今被谢书辞拉着狂奔一通,总算有了点狼狈的感觉。 从他身上终于看到了一丝烟火气息,谢书辞不由笑得更开心了。 许是听见谢书辞笑了,谢安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情绪是可以传染的。 原来,一个人的情绪,可以随着另一个人发生改变。 第69章 (二合一) 经历了花钱找乐子这件事, 谢书辞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也不再像之前似的,多愁善感。 司空信约莫是从未做过这档子事, 过了半天脸都是黑的。 相反是柳大壮那个憨货, 回头捧着果子沾沾自喜,看谢书辞也跟看亲兄弟似的, 特别顺眼。 谢书辞将摘来的果子全都喂给了仙鹤,和小瞎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轻松惬意,大多是他家乡发生了一些趣事。 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又回到了不久之前。 夜间,五人在一条池塘边吹风。 池塘周围蚊蝇特别多, 谢书辞又不习惯时时运用灵力抵御, 不一会儿身上就被咬出了几个大包。 他左右看了看, 愤愤不平地说:“凭什么蚊子只咬我,不咬你们?” “你长得白白嫩嫩,哪像我皮糙肉厚的, 蚊子不咬你咬谁?”柳大壮得意洋洋地说。 谢书辞无语,心想你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不行!”谢书辞猛地坐起身来, “有只死蚊子在我手心儿里咬了一口,我他妈一定得弄死它!” 此时,谢安淡淡开口:“你不是说,你讨厌一个东西, 不一定希望它死吗。” 谁知谢书辞一本正经道:“世间万物皆有灵,除了蚊子蟑螂和老鼠。” 等谢书辞打了一圈蚊子,给自己累得够呛, 气喘吁吁地坐回谢安身边时, 谢安从袖中拿出一颗红通通的果子, 递到谢书辞面前。 “嗯?你不吃啊。”谢书辞诧异道。 “嗯。” 别说,谢书辞还真有一点口渴,干脆就接了过来。 柳大壮不怎么瞄到了,说:“给我来一半。” 他白天摘的那些还不够他塞牙缝呢,早就吃没了。 “哦。”谢书辞点了下头,刚要把果子掰成两半,就被谢安拦下来了。 小瞎子眉头微蹙,似乎有点不情愿,从袖中取出另一颗,扔给了柳大壮。 柳大壮一手接过,“诶!谢了。” 谢书辞怔了怔,看向身边紧绷着唇线的小瞎子,小声问道:“谢安,你是专门给我留的吗?” 谢安垂眸,“嗯。” 谢书辞呼吸一滞,心脏被一把小锤子锤得酥酥麻麻,他拿着果子低下头,鼻尖酸酸涩涩,“谢谢。” “被他吃了一颗。”谢安低声道,声音竟有些郁闷。 谢书辞不禁失笑,“没关系。” 说着,谢书辞把手中的果子掰成两瓣,将其中一半塞进谢安手里,“你也尝尝,这果子挺甜的。” 感觉手中的重量,谢安愣了一下。 他迟疑地点了下头,将一半果子放到唇边,咬下一口。 谢书辞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甜吗?” 谢安转头朝他看来,嘴角上扬,点了下头,说:“嗯,甜。” 闻言,谢书辞才心满意足,吃起了自己掌心的那一半果子。 哎,怎么办啊,小瞎子怎么这么好,该怎么办啊。 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半月,直到八月初,才进入了淮州。 淮州被称之为水乡,房屋大多建立在水上,水路远比陆路多,这里的百姓大多性格温柔好客,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小姑娘,长得温温婉婉,还说着一口软软绵绵的家乡话,骂人都像是在撒娇。 “这儿离村落还有多远?”谢书辞问道。 司空信摇头道:“不知,一路往南边走,兴许能遇到知晓内情的人。更何况,村落与般夏一氏的部落相隔不远,通过残留的灵力或许能找到。” 闻言,谢书辞诧异道:“残余灵力?般夏一氏都死了上万年,灵力还没消失吗?” “嗯,水神一族修炼的并非是陆地上的灵力,而是水中的灵力,他们的灵力大多呈浅蓝色,非常温和,十分容易区分,即使过去上万年,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谢书辞点了点头,水神的灵力他倒是见识过,干净温和,蕴含着巨大的新生的力量。 五人已有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在谢书辞的提议下,他们决定先找一个客栈落脚,顺便在城中打探一下情况。 他们喊了船夫,带他们去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 由于他们的组合太过亮眼,有风度翩翩的公子、有冷若冰霜的姑娘、有五大三粗的壮汉、有憨态可掬的狗子、有威风凛凛的白马,想不引起他人的注意都难。 船在河中缓慢行驶,水道两侧有各种小贩,卖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 “公子,尝尝咱家水果?绝对新鲜,半个时辰前才摘下来。” “新鲜出炉的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小贩在岸边吆喝,河中停泊的小船多不胜数,河边的阁楼上窗户半开,一位女子正对镜梳妆,摆弄着自己的发髻,岸边一男子提溜着一坛酒,“扑通”一声掉进水中,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在众人调笑声中爬上岸,抹了把脸上的水,彻底算是醒酒了。 城中好不热闹,谢书辞和大王趴在船舷上,好奇地看着周围络绎不绝的人。 司空信那厮懒懒地坐在地上,紫息任劳任怨地给他剥葡萄吃,他那副享受的样子,看得岸边几个年轻男子牙痒痒。 柳大壮也在岸边环视一圈,最后叹息道:“我滴个乖乖,这么大个城池,居然一个能入眼的人都没有。” 闻言,谢书辞白了他一眼。 “扑通——” 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像是有人朝船上扔了个东西,众人于是侧目看去。 只见谢安环抱双臂靠在船舱外,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白色荷包掉落在他脚边。 他自己也有点疑惑。 “什么东西?”谢书辞狐疑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精致的鸳鸯,里面似乎还装着什么东西,谢书辞将其打开,发现是一封信,展开信,看完纸上寥寥的一行字,他脸一红,立马又塞了回去。 谢安和其他人均不知道信中写着什么,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谢书辞话音刚落,又一个荷包砸在了谢安怀里。 见状,谢书辞上手就想抢过来,谁知谢安提前拿起,举过头顶,谢书辞没他高,压根拿不到。 “写了啥?”柳大壮好奇地凑上前来,从谢安手中拿过荷包,取出里面的信纸,他看了两眼,一脸震惊,“我滴个乖乖!” 谢书辞牙关一紧。 “小女子名为许惠兰,年芳二八,尚未婚配,家住……” “闭嘴!”谢书辞跳上去从他手上抢过信纸,三下五除二地把纸塞回去,“不许再看了。” 谢安不以为意地挑起眉头。 船夫见状,笑说:“几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淮州吧?” “是啊。”谢书辞闷闷不乐道,“这个荷包是干嘛的啊。” 船夫解释道:“咱们淮州民风开放,自古以来便有一个习俗,倘若女子看中哪位公子,就将自己的生辰八字装在荷包里,扔给那位公子,若公子也对她有意,便可直接上门提亲。” 就算谢书辞身位现代人,又不由感叹一句:“这也太开放了吧!” 船夫笑道:“你们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怕是要拐走咱们淮州不知道多少女子的芳心咯。” 谢书辞:“……” 两人话还没说完,岸边的阁楼上,一位 女子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在空中摇晃着手帕,喊道:“公子!” 众人抬眸看去,一个荷包稳稳落在了谢安怀中。 谢书辞:“……” 不知道为什么,好生气啊。 谢安倒是淡定,当着谢书辞的面儿上拿起荷包,慢悠悠地打开荷包,取出里面的信纸。 谢书辞越看越气,甚至想从他手里把荷包抢过来,可是他转念一想,小瞎子是个瞎子,他又看不见,怎么在这儿瞎紧张什么。 于是谢书辞松了一口气,是啊,小瞎子又看不见,他紧张干什么?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一个荷包从岸边飞来,撞进了谢书辞怀里。 谢书辞和谢安同时一愣。 谢书辞抬头朝岸边看去,一个神情羞涩的姑娘正看着谢书辞,见他朝自己看来,姑娘脸一下红到了鼻子根,忙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谢书辞。 谢书辞看了看手中的荷包,我靠!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追求,顿时就有些得意洋洋起来。 他趴在船舷上,朝姑娘招了招手,“谢谢姑娘!” 姑娘约莫不常做这种事,一听谢书辞的话,脸登时变得更红了,她一跺脚,害羞地跑进一条巷子中。 谢书辞捏着手里散发着幽香的荷包,心里那叫一个自豪,于是看着姑娘的背影,多少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 都怪柳大壮那厮,整天说他丑八怪,害得谢书辞都没什么自信了。 “你好像,挺舍不得她?”谢安不知何时走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啊?”谢书辞摇了摇头,“没有啊,就是……原来……我还是挺受欢迎的。” 谢安抿紧唇,从他手里把荷包抽了过去。 谢书辞回过神来,追了上去,“你干嘛啊?你都有这么多了,干嘛还抢我的!” 见他想要抢回去,谢安后退几步,把荷包举过头顶,说道:“你要留着?” “对啊。” “你打算去找她?” 谢书辞跳起来想把荷包抢过来,可谢安就是不让他碰着。 “我留起来作纪念不行啊!再说了,我总要知道人家的名字吧?” “不必。”谢安道。 “凭什么你说不必就不必啊?你还有这么多荷包呢!”谢书辞鼓起眼睛道。 他刚说完,岸边又扔下两个荷包砸在谢安身边,谢书辞一见,顿时更生气,抓住他的一条胳膊,踮起脚就要去拿他手中的荷包。 谢安绷着唇线,顺着他的动作退到了船舱内,将众人的视线隔绝在外面。 司空信身边坐着位紫息,都有几位姑娘朝他扔荷包。 柳大壮满心得意地抬起下巴,准备迎接即将袭向自己的“荷包雨”,然而过了半晌,没有动静,阁楼上一位女子与他目光相撞,柳大壮看了看她手中还没扔出去的荷包,用眼神示意,给老子扔过来! 女子被他凶神恶煞的眼神吓了一跳,忙退回身子,关上了窗户。 柳大壮:“……” 大王在船舷边看够了热闹,正要回头找谢书辞时,发现甲板已经没有谢书辞和谢安身影。 “嗷?” 人呢? 大王寻着气味走到船舱边,发现船舱的门紧紧关着,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你们在干嘛呀? 船舱内,谢书辞把谢安抵在壁上,威胁道:“快给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谢安抿了抿唇,“你自己说的,不许看。” 谢书辞道:“我跟你一样吗?你才多大?你当然不能看这些。” “我不能看,你也不能看。” “哎你!我就要看!” “不许看。” 谢书辞呼吸一沉,他心里有一股气,憋了好久,越是不让他看,他就越是要看。 可他实在没有谢安高,抢了好几次都没抢到,谢书辞一开始并不是非看不可,可是现在,他就是要看!必须要看! “给我!” “不给。” 谢书辞气得不行,动作越来越大,下手越来越重,小瞎子被他堵着不停往旁边退,谢书辞简直气急败坏,直接朝小瞎子扑了过去。 船舱中放着一张软榻,谢安被他这么一扑,顺势后退朝软榻跌了过去,只听“砰”的一声,谢安的后脑勺磕在了船舱壁上。 “嘶……”谢安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谢书辞的身体还顺势压在了他身上,“唔!” 在跌下去的一瞬间,谢书辞就后悔了。 特别是听到谢安后脑勺撞击在壁上的声音,谢书辞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他人已经在半空了,也避不开,直接扑倒在了谢安的身上。 两具身体结结实实的撞击声,以及谢安在头顶发出的闷哼,让谢书辞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猛地从谢安身上翻下来,见他皱着眉头,捂住后脑勺,心里梗了一下,慌乱道:“你、你没事吧?撞到脑袋了?” 谢安一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勺,唇瓣微微一动,却什么也没说。 在谢书辞眼里,他就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谢安没说话,直接把手里的荷包扔给了谢书辞。 谢书辞心疼得不行,哪还有精力管别人的荷包,他想去拉小瞎子的胳膊,却被他无声地推开了。 “让我看看啊!流血没有?”谢书辞这下是正儿八经地着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在气头上,你也是!给我看一下能怎么了?能死啊?” 谢安倔强地抿起唇,估计这一下撞得不轻,脸都白了几分。 听见谢书辞的话,他没有回应,只是垂下眼帘,做出一副黯然的表情。 “到底怎么样了?你说话啊!”谢书辞焦急道。 谢安动了一下身子,想从软榻上坐起来,谁知刚有动作,l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别动,你先别动,快让我看看!” 谢安吸了口气,沉声道:“死不了。” “呸呸呸!死什么死?别瞎说啊我警告你!” 这时候谢书辞还这么凶,谢安立刻就不想再说话了。 见他别开了头,紧紧绷起的唇线,谢书辞有点无奈,在心里一边唾骂自己心软,一边又经不住心疼。 他坐到小瞎子身边,拉起他的一条手臂,语重心长地说:“好了,我不看了,你别生气。” 谢安却道:“为何不看?不是还要留作纪念?” 谢书辞:“……” 谢书辞叹了口气,谢书辞啊谢书辞,活该你那么好拿捏! “不留了,一会儿就扔掉,行不行?”谢书辞叹息道。 闻言,谢安脸色稍霁,“真的?” 谢书辞嘟囔道:“真的,比珍珠还真。” “那些……”谢安看了看身边摔落了几个荷包,“我也不看。” 听了他的话,谢书辞眸光一亮,旋即又垂下眸子,小声嘀咕:“你想看就看呗,我又没拦着你看。” 他话音刚落,谢安就有了起身的动作。 谢书辞以为他要去捡荷包,警告道:“我告诉你啊,看可以,不准去找她们!你、你还这么小……” “小?”谢安似笑非笑地说,“在修真界,这个年纪成亲的人不在少数。” 谢书辞喉头一哽,不知怎么回事,一想到小瞎 子要和别人成亲,他就无由的一阵心慌,“我不管,你现在是我弟弟,我说不准就不准!” 谢安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行,我都听你的。” “只是……” “只是什么?”谢书辞问道。 “我是瞎子,看不见。” “……” 对哦…… 都怪小瞎子瞎了也能行动自如,谢书辞差点就忘了这件事。 谢安轻笑一声,“我只是想起身,你不必这么紧张。” 谢书辞低下头,嗫嚅道:“我才没紧张。” 谢安坐起身来,谢书辞立刻要查看他脑袋上的伤势。 “我没事。”谢安将他的手按回去。 “你疼得脸都白了,怎么会没事!” 谢安不咸不淡道:“我装的。” 谢书辞:“……” 谢安看不见他的表情,自顾自地整理好衣衫,端坐在软榻一边。 谢书辞反应过来后,顿时觉得怒不可遏,“小瞎子你太坏了!” 谢安神色淡淡,“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谢书辞鼓大眼睛,“……” 靠!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对啊!他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坏,你还信他、还担心他,谢书辞不是你自找的吗! 你这么心软,活该你被骗! 虽说是这样,谢书辞却越想越生气。 “如果让你不开心了……” 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对不起。” 谢书辞:“……” 虽然我很生气,可是他道歉了诶! 看着谢安认真表情,谢书辞可耻地又心软了,“以后、以后不准再拿自己的安危骗我,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了。” 看在谢安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谢书辞勉勉强强原谅了他。 两人刚准备离开船舱,门就被人用力敲响了。 “我说谢书辞,你领你弟弟说什么悄悄话呢?赶紧出来,到地方了。” “来了来了。”谢书辞应了两声,就和谢安一起出去了。 大王在外面蹲了老半天,终于把跌跌蹲出来了,正要手脚并用往谢书辞身上爬时,一只大手提起它的后脖颈,将它从地上提了起来。 “嗷!” 好烦呀! 谢安将大王抱进怀中,和谢书辞三人上了岸。 来到一家客栈外,仙鹤照常被带去了马厩,临走前路过谢书辞身边,抬起它高傲的头颅,甩给了谢书辞一个轻蔑的眼神。 谢书辞装作没看见,他感觉吧,仙鹤这玩意儿,看起来比大王还要通灵性,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马。 进入客栈前,紫息化作一条小蛇,盘在司空信手腕上,四人一犬这才走进了客栈。 掌柜的抬头看见柳大壮,吓得脸色一白,还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 柳大壮手掌往柜台上一拍,掌柜的嘴角和柜台都跟着抖了一抖,“几位客官,到小店来不知有何贵干?” “要四间上房。” 谢书辞忙道:“三间、三间就可以,我和谢安睡一间。” “你俩睡一间?”柳大壮狐疑道。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不行啊?” 柳大壮撇嘴,“行,那要三间上房。” 掌柜的忙点头应是,一看就知道这几人来历不凡,让人恭恭敬敬把他们送回了房间。 四人各自回到房间,谢书辞第一件事就是让店小二烧热水,他要沐浴。 在房中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谢书辞就撇下小瞎子和大王独自出门溜达。 当然,之所以会撇下小瞎子,是因为他正留在房中沐浴。 来到客栈前堂,打尖儿的客人还挺多,看穿着似乎也是从各地而来。 谢书辞随便寻了张桌子坐下,让店小二上了碗牛肉面。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百无聊赖地往周边看了几眼。 距离他不远处的桌上,坐着几位穿着褐色衣衫、腰悬佩剑的男子,兴许是对灵力的运用愈发得心应手,谢书辞能感觉到他们周身隐隐浮动的灵力。 这几位是修道人士,修为似乎比谢书辞要高上许多。 他们在低声讨论着什么,谢书辞担心惹上麻烦,正要移开眼神,谁知其中一男子猝不及防地抬起眸子,和谢书辞的目光迎面相撞。 谢书辞感觉现在移开视线未免有点太心虚,于是硬着头皮冲男子笑了一下,随后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尽管如此,谢书辞仍能感觉到,那人的视线时而便会落到谢书辞身上。 谢书辞只能假装没看见,等面上来之后,埋着头狼吞虎咽,不敢往那边看一眼。 吃完了面,谢书辞滋溜了两口面汤,草草抹了把嘴,就准备起身离开。 不能怪谢书辞太怂,这个操蛋的世界太操蛋了,一个不慎说不定就能引来什么杀身之祸。 谢书辞闷头往前走,只可惜回去的路上必定要路过几人,谢书辞只得加快脚步。 可走到几人桌旁时,其中一人还是开口叫住了谢书辞。 “道友请留步。” 谢书辞脚步一顿。 草——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就这尿性,绝对不可能让他的生活风平浪静! 谢书辞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多看?让你多看!就你长眼睛了是吧?! 谢书辞皮笑肉不笑地转身看向男人,问道:“请问有何贵干?” 男子起身朝谢书辞抱拳道:“敢问道友师出何门?” 谢书辞见他彬彬有礼的模样,警惕心也放下了一些,只是有些疑惑,现在兴一上来就问人家家门了吗? 谢书辞顿了一下,说:“我只是个散修。” “太好了!”男子喜道,“敢问公子可有婚配?” 谢书辞:“……” 你礼貌吗。 谢书辞气笑了,“听你这意思,是打算给我介绍一个?” 好巧不巧,谢书辞一晃眼,看见谢安正缓缓向他走来。 听见这话,他脚步一顿。 谢书辞脑子一抽,特别大声地说:“但我不要!” 众人:“……” 第70章 (二合一) 说完这句话, 谢书辞也懵了。 面对众人狐疑的视线,谢书辞干笑一声,“那什么, 你到底有什么事?” 谢安许是听见他的声音,不徐不缓地朝他走了过来。 那男子笑容也有些尴尬, 解释道:“对不住,让道友误会了。此事说来话长,不知公子可愿稍坐片刻?” 谢书辞见他们不像什么坏人,看起来像是哪家仙门的弟子, 于是迟疑地点了下头。 正好谢安走了过来。 “在做什么?”谢安问道。 男人在看见谢安的时候, 眼中顿时冒出精光,“这位道友……” 谢书辞眉心一皱,挡在了谢安面前, 说道:“他只是个普通人,别打他的注意。” 闻言,男子发觉谢安周身并无灵力踪迹, 遗憾地叹了声气, 对谢书辞二人道:“请。” 谢书辞两人被请到他们一桌坐下。 男人抱拳到:“在下许思, 是淮州许家的弟子, 这几位都是我的师弟。” 见状,谢书辞道:“我叫谢书辞, 这位是我的弟弟。” 许思点了点头道:“谢道友, 实不相瞒,我们有一件事,希望能请您帮忙。” 谢书辞狐疑地看着他们, 不由往谢安身边靠了一些, 问道:“什么事?” “我们此行本是收到消息, 山中频繁有年轻男子失踪,据附近村民说,曾有人在夜间听见山中有鬼魅叫声,但凡有年轻、且长相不错的男子进入山中,都会离奇失踪。虽然我们已经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山林,可城中仍有不少男子在夜间失踪。” 听见“鬼魅”这两个字,谢书辞不禁缩起脖子,抵在谢安的肩膀上,害怕的同时又不禁好奇,“然后呢?” 许思道:“我们曾尝试过引蛇出洞,只可惜……” 说到这里,许思和他几位师弟的神情都有些窘迫。 谢书辞不解地问道:“可惜什么?” 许思干咳一声,“可惜,我们几人的相貌,似乎都不入那鬼魅的眼。” 闻言,谢书辞嘴角一抽,低声问道:“一个、一个都没有?” 许思更觉得脸上挂不住,低下头道:“嗯,一个都没有。” “……”谢书辞憋着笑,安慰道:“说不定那鬼魅跟柳大壮一样,审美和正常人不一样。” 许思又道:“我们打听过了,被鬼魅抓走的年轻男子,都与你一般,长相姣好,身形清瘦,” 听到这话,谢书辞突然反应过来了。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说:“你们……不会是打算,让我帮忙,去引蛇出洞吧?” 几人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谢书辞:“……” “免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让他一个如花似玉、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去勾引山中的鬼魅,谢书辞宁愿去死。 那可是鬼啊!谢书辞天不怕地不怕……虽然这一点存疑,但无疑的是,他最怕的就是鬼啊! 虽然在现代社。会他是个非常相信科学的人,时常告诉自己鬼怪这种东西不是真实存在的,可这他妈是修仙世界啊!是真的有鬼的! 许思却郑重其事地说:“道友请放心,在下一定会保证道友的安全,并且我会向家主请示,让你成为许家的内门弟子,如果还有其他条件,道友也可以提出来。” 谢书辞皱着一张脸说:“为什么非要找我啊!那鬼东西不是还抓了其他人吗,你在城里随便找一个不就好了。” 许思却道:“道友,城中大多是普通人,这件事毕竟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当然是修道之人更为合适。” 谢书辞拧巴着脸,在修真界来 了这么久,谢书辞胆子比之前要大许多,至少对于生死没有那么惧怕了,可是鬼那玩意儿不一样啊!墓穴里的地阴鬼他还只听见声音就吓成那副模样,要是真和鬼怪面对面,谢书辞都担心自己会吓得尿裤子。 呸呸呸!不可能! 见谢书辞为难的模样,其中一位男子说道:“师兄,请不要为难公子。公子本身就是散修,看穿着似乎也不是淮州人,他没必要为淮州百姓冒险。更何况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位小公子如何是好。” 他这么善解人意,谢书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了挠后脑勺,嘟囔道:“散修也是修士嘛,保护百姓是所有修道之人职责,只是……” 许思沉吟片刻,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师弟说得没错,这件事本来就是许家的职责,怎么可以让道友替我们冒险呢?只是,那些被抓走的年轻男子兴许都还活着,我也只是想尽早把他们救出来,唉。” “那鬼魅藏匿在山中,我们此前将整座山都找了一边,均未找到它的踪迹,怕是它不主动现身,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它。” “是啊,只能夜里守在山下,以防再有年轻男子遇害。” 谢书辞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似乎已经放弃让自己帮忙,可谢书辞心中并不觉得轻松。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个修道之人,也不再像阿东那时候,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可怕之处 ,凭自己心情在做事。 以前中二时候还整天嚷嚷着要拯救世界,还要当大侠,怎么现在有这个机会帮助别人,反倒还退缩了? 鬼怪是很可怕,可你也不是普通人啊,实话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虽说你可能打不过那么鬼东西,但自保的能力肯定是有的,当然,也不排除谢书辞会被吓得腿软。 但是,见死不救,实非大丈夫所为。 “回房?” 见他久久不言,谢安出声道。 谢书辞摇了摇头,“小瞎子,我……” 然而,没等他说出口,谢安便已知晓他的意思。 谢书辞这个人,实在太好懂了。 当初甘愿为了一个相识不过短短几日的孩子去送死,如今有了自保的能力,又怎能做到见死不救呢。 “随便你。”谢安淡淡道。 谢书辞感激地握了下他的手,旋即对许思几人道:“我可以帮你们这个忙。” 许思一愣,“当真?!” “真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问一下我的两位朋友。” 他们来此地毕竟还有其他的事,谢书辞不想因此耽误司空信两人的时间,毕竟龙牙秘境里凶险万分,找到般夏隐也是迫在眉睫的事。 谢书辞话音刚落,背后就响起两道声音。 “谢兄有心了,不过,性命攸关的事情,我等自然义不容辞。” “老子没意见。” 谢书辞诧异地回过头,看见司空信二人缓步向他们走来。 紫息姑娘变成一条小紫蛇,从司空信的袖口探出脑袋,“嘶嘶”地吐着信子。 “两位是?”许思疑惑道。 谢书辞起身对他说:“这两位就是我的朋友。” 许思眼睛在两人身上流转一圈,这两人穿着与谢书辞相比更是不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公子手腕上的紫蛇明显不是凡物,大汉腰间坠着的斧头也浮动着灵力。 遇到贵人了! 许思万分庆幸自己及时叫住了谢书辞,有这几位道友相助,他们必定可以抓住山中的鬼魅。 许思和几位起身,朝司空信两人抱拳道:“在下许思。” 司空信懒懒地点了下头,“成信。” 柳大壮原本正要介绍自己,一听司空信这潦草的化名,一时间也顿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老子叫流汗。” 谢书辞:“……” 许思:“……” 高!绝对是高啊! 就这潦草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化名。 但许思众人也没拆穿,干笑地点了点头。 司空信两人倒是惬意,直接坐了进来,问道:“许兄,可否将事情说得详细一些,鬼魅何时出现、前后可有发生什么怪事。” 谢书辞左边坐着谢安,右边坐着柳大壮,他被围在中间十分有安全感,好奇心又慢慢压过恐惧飘了上来,他趴在桌子上,等待着许思讲故事。 许思点了点头,一脸肃穆道:“大约在半月前,一位男子在山中散步时失踪。听附近的百姓说,也是从那日起,每到夜间,山上就会吹起阵阵阴风,风中还时常掺杂着女人凄婉的歌声。” “半月前……”谢书辞拧了拧眉头,那不正好是他们从莞花楼离开的日子吗? 许思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其中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情节,因为那鬼魅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但对谢书辞来说,光是声音就足够让他胆战心惊的了 听完了整件事的经过,唯一能称之为线索的就是,那座山上曾经坐落了一个仙门,大约在几百年前就举家迁走了。 后来附近的百姓称它为小仙山。 这毕竟是一座仙山,上面的植被生长得茂密,风景十分美丽,所以城中的百姓时而便会登山观景。可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仙门遗落在山中的旧址,也不知道仙门名称是什么。 自山中陆续有男子失踪后,许家就派人暂时驻守在小仙山周围,直到抓住那只作祟的鬼魅。 只可惜,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竟能在他们的驻守下来去自如,所以才想到了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找一位修士引诱鬼魅现身,以身试险,找到其他被抓男子的所在地。 可是他们找了门中许多修士,却都没能入得了那鬼魅的法眼,今日见到谢书辞,又才重新燃起了希望。 说到这里,谢书辞颇为沾沾自喜。 到最后,谢书辞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许思道:“那只鬼魅并不惧人,进出小仙山如入无人之境,倘若谢道友能吸引到它,它自然会出现。” 听他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点上,谢书辞不禁道:“所以呢?” “所以,道友需在今天夜里进入小仙山。”许思沉声道。 谢书辞哑然,转念又道:“应该……不是我一个人吧?” 许思和几位弟子看了他一眼。 谢书辞干笑一声。 许思避而不答,说:“被掳走的年轻男子,皆是独自一人。” 谢书辞:“……” 谢书辞神情一木,顿感口干舌燥。 “半夜……我要一个人……去山里……勾引一只鬼?” 说一个字,谢书辞的脸色就白一分。 光是想象这个画面,谢书辞就觉得头皮发麻。 柳大壮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对许思几人道:“他不行,换老子来!” 许思脸色一僵,笑容勉强,“不必劳烦道友。” 司空信撇嘴,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不愿去便不去。” 似乎察觉到谢书辞犹豫不决,谢安抬起头来,语气平静,气定神闲,却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闻言,许思与几位弟子立刻紧张地看向了谢书辞。 谢书辞都答应人家了,怎么好意思现在反悔! 可是,一个人啊!去找鬼啊! 司空信看了他一眼,手指托着紫蛇的脑袋,“谢兄可是有什么顾虑?我让紫息随你一同前去。” 说着,紫蛇顺着司空信的手指朝谢书辞爬了过来。 “不不不!别别别!” 谢书辞一听,立刻把脑袋摇成了筛子。 绝对不行!他对蛇这种软体动物怎么看怎么害怕,要是自己身上爬着一条蛇,谢书辞估计吓得走不动路了。 “对了!”就在这时,谢书辞脑中灵光一现,说:“我可以带大王去吗?就一条小狗?” 许思点了下头,“可以。届时,我会在你身上留下一只蛊,若是有什么危险,我们就在山下,会立刻赶过去。” 谢书辞还没来得及高兴,疑惑地说:“蛊?” 没等许思开口,谢安便道:“驭虫。” “虫……”谢书辞浑身一个激灵,后背紧紧贴在谢安的肩膀上,一听到这个字眼,他都觉得头皮发麻。 看他怂了吧唧的样子,柳大壮嗤笑道:“怕虫?那你还跟我一起抓蚯蚓。” “我那是喝多了!”谢书辞怒道,“而且蛊虫和蚯蚓能一样啊?!” 许思愣了愣,从袖中放出一只六条腿黑不溜秋的虫子,对谢书辞道:“谢道友放心,它们……” “卧——槽!拿开!拿开!快拿开!” 谢书辞猛地转过身钻进谢安怀里,看着许思手背上东西,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凄厉的叫声引得其他客人侧目看来向。谢书辞只看了一眼,就把脸埋进谢安的胸膛里,身体小幅度的颤抖着,看起来特别可怜。 谢安倒是无比淡定,习以为常地将手盖在谢书辞后背上,缓慢轻柔地安抚着。 许思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一时间都愣住了。 司空信觉得自己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其他人跟看猴子似的眼神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别过头,装作不认识他们。 柳大壮直接斥道:“我滴个乖乖,就这么个小玩意儿你也怕?你干脆告诉我,你有什么不怕的?” “这……”许思尴尬道。 “收起来收起来!”谢书辞咆哮道。 谢书辞头皮上跟有蚂蚁在爬似的,不敢再往那边看一眼。 见状,许思只得将蛊虫收了回去。 他倒不是没有见过怕蛊虫的人,打不过大多都是普通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原来修道之人也会怕虫子。 许家几名弟子忍俊不禁道:“公子莫怕,蛊虫不伤人。” 谢书辞从谢安怀里探出头来,见蛊虫被收了回去,才松上一口气,说道:“这不是伤不伤人的问题,这是……” 主要是虫子长得太恶心了! “反正、反正我死也不要碰这个东西!” “可是,如果你不将蛊虫带在身边,我们没办法确保你的安危。”许思为难道。 司空信道:“我和紫息倒是有种独特的传信方式,谢兄,不如,你选一个?” 谢书辞:“……” 我他妈两个都不选! 随着夜幕降临,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稍了许多。 掌柜的叮嘱店小二到每个房间提醒大家,无论男女,夜间尽量不要独自出门。 在夜深后,谢书辞全副武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客栈。 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小仙山脚下。 不知是不是潜意识在作祟,谢书辞看哪里都觉得阴森森的,也没精力想其他事情,整个人贴在谢安身边,瞪大眼睛,惶恐不安地看向周围。 夜风吹在谢书辞脸上,他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到了,把手伸过来。”司空信说道。 谢书辞撇下嘴,不情不愿地抬 起手臂,一条小蛇爬过司空信的手背,缓缓爬到谢书辞手上。 当冰凉的触感在皮肤上时,谢书辞不禁绷紧了身体,紫息姑娘似乎知道谢书辞的惧怕,还恶趣味地用信子扫了扫他的皮肤,吓得谢书辞紧紧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 随后,紫息盘在了谢书辞的右手手腕上。 “等一下,我跟谢安说两句话。”谢书辞对众人道,然后将谢安拉到了一边。 “小瞎子,我这一去不知生死,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跟着司空信。他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其实个负责任的好人。” 通过紫息听到这些话的司空信:“……” 行啊,这傻子真把萧寻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了,可怜。 谢安听完后点了点头。 谢书辞又压低声音道:“我的那些令牌和宝贝、丹药都藏在床下,我要是回不来了,你记得把它们带走。” 谢安静静地听着又点了下头。 谢书辞:“……” 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吧?自己说不定都要死了诶!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是白眼儿狼。 “你……” 谢书辞本来想骂他没良心,可又有点舍不得,万一自己真的回不来了,小瞎子不在意也好,省得伤心。毕竟谢书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说不定死了就回去了。 想到这里,谢书辞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复杂了许多,有些话可能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谢安,要是我回不来了,你可不能忘了我。” 谢安长睫一颤,“不会。”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谢书辞问。 谢安垂下眼帘,避开了谢书辞明亮的眼神,“你不会有事。” 闻言,谢书辞眸光一黯,旋即他狠狠地点了下头,“嗯!我不会有事!我好歹也是个修士,我不会有事!” 柳大壮不知何时跑到两人身边,胳膊架住谢书辞的肩膀,笑说:“你能有个屁事儿!紫息什么来头你不知道?司空兄的契约兽,有她在你能出什么事儿?” 谢书辞:“……” 对哦!紫息能化形,修为至少也有几百年了,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鬼魅吗? 谢书辞啊谢书辞,你真是不长脑子啊!况且还有一个大王在呢! 大王怎么说也是天生就有内丹的小妖兽,寻常鬼魅怎么可能是它的对手。 想到这里,谢书辞板起一张脸,扶着谢安的双肩,郑重其事地说:“忘掉我刚才说的傻逼话。” 谢安:“……” 于是,在大王和紫息的陪伴下,谢书辞独自一人走进了山中。 周围树荫低垂,月光稀疏地洒在地上,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谢书辞以为自己还会像第一次那样害怕得全身发抖,可事实上,他并没有多害怕,只是对身边的风吹草动十分敏感。 大王安静地趴在他怀里,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四周。 紫息则盘在手腕间一动不动,大约是挺喜欢谢书辞身上的气味,闭着眼睛,感觉快要睡着了。 枝头忽地飞过一只鸟,翅膀与枝叶相撞,发出“哗哗”的声音,在安静得只有风声的山中十分清晰。 谢书辞被吓了一大跳,立刻警惕地抬头看去,一只鸟儿在半空飞动,停在了另一棵树的树枝上。 夜风吹得枝头隐隐摇晃,折射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在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谢书辞不由地放轻脚步,靠在一颗大树上,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谢书辞心理压力太大了,尽管什么都没有发生,身上却已经 大汗淋漓。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反正都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他也得把鬼东西给引出来! 那些失踪的男子还没见到尸体,极有可能还活着,越早找到他们,希望就越大。 歇够了,谢书辞继续咬牙往前走。 风吹得周围树木哗哗作响,发出一阵接一阵沙哑、诡异的响声。 谢书辞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衣角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片桃花花瓣,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红色光泽。 越往山上走,风反而小了下来,四周也变得愈发安静。 夜空几乎完全被树荫挡住,好在谢书辞如今不是普通人,又修成了识海,才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呼……” 忽而吹过一阵阴风,仿佛有人藏匿在黑暗中,在谢书辞耳后吹了一口粘稠的风。 谢书辞心中一紧,猛然回过头去,身后空无一物。 他揉了揉自己耳根,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后,谢书辞继续往前走。 他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离山脚越来越远,也不敢说话,就将手贴在大王肚子上,感觉着大王呼吸的起伏,来让自己安心一些。 忽然,一道影子从余光中闪过。 谢书辞警惕地看过去,“谁?” 大王也察觉到异常,从谢书辞怀里直起身来,面朝一个方向,呲牙咧嘴了起来。 空中忽地响起一道女子空灵的笑声。 那笑声仿佛来自虚空之中,和山中阴森的环境融合在一起,更加让人心惊胆战。 谢书辞咽了口唾沫,看向影子闪过的方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嘶——” 紫息也醒了过来,将半个身子从谢书辞袖口探了出来。 “公子半夜来山中,可是为小女子而来?” 女人声音如铃铛一般,清脆悦耳,却莫名地让人后背发凉。 “嗷!”大王不安地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地上的枯枝落叶被诡异的风卷起,朝谢书辞袭了过来。 “小心!”紫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谢书辞一怔,忙用灵力挡在身前,抵住了向自己飞来的叶片。 “修士?你是修士?” 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阴冷。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修士!” 周遭狂风大作,谢书辞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紫息的声音持续在他脑海中响起: “我和主人的联系断了,她并非普通鬼怪,小心。” 第71章 (二合一) 谢书辞不由地心中一惊。 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 枝叶在半空狂舞,风吹在皮肤上,如同针扎一般。 大王从谢书辞怀里蹿出,变回赤雪狼形态, 前腿向下弯曲, 做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大王!”谢书辞担心它跑丢, 急忙喊了一声。 大王护在谢书辞身前,露出几颗尖锐的獠牙,看向前方幽暗的空间。 谢书辞用灵力抵御在几人面前, 隔开了空中凄厉的风。 紫息从谢书辞袖口爬了出去, 吐着信子和大王看向同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 树荫下一道身影时隐时现,正由远及近地向谢书辞靠近。 “嗷!”大王朝前方狂吠了一声。 “你既然痛恨修士, 为何不对修士下手?被你抓走的年轻男子全都是普通人。”谢书辞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破碎。 “咻——” 突地,一片锋利如刀片的叶子朝谢书辞飞过来。 谢书辞感应迅速, 及时避开。 “我抓他们, 是因为我孤独了几百年, 想找几个看得入眼的男子来解闷。” 谢书辞心中一喜, “这么说,他们还活着?” 空中, 响起女子阴冷的笑声。 “他们是否还活着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是否能活着走出这里。” 话音刚落, 谢书辞头顶的大树上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谢书辞猛地抬起头来,看见树枝上轻飘飘地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鲜红, 裙摆在空中飘荡, 如同鬼火一般, 两只赤足白得吓人,悬挂在半空,右脚脚踝上还系着一条蓝色的绳子。 谢书辞冷不丁地看着这副画面,整个人被吓傻了。这就好比那些经常出现在恐怖电影中的情节画面万分真实地出现在了谢书辞眼前。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浑身血液倒流,双腿一软,险些没直接跪了下去。 “前几日来的那些修士,还不及你半分好看,小女子虽不喜修道之人,却极为喜欢你这张脸。公子,你既然来了,就把皮留下吧。” 女子声音清甜,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脊背发亮。 谢书辞此刻大脑飞速运转,紫息和司空信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他应该会察觉到异常,自己应该冷静下来拖延时间,看看能不能从这女鬼嘴里撬出一点东西,救下其他人。 如此想着,谢书辞咽了口唾沫,强逼自己镇定下来,鬼嘛,就是死去的人,而且看上去是可以沟通的,那就和人没什么区别啊! 再加上女鬼虽这么说,却并没有立即对谢书辞出手,大王和紫息也并未察觉到她谢书辞怀有杀意。 只是,不知何时,周遭的事物变得非常黑暗,天上的夜光完全消失不见,伸手不见五指,谢书辞能看见的,只有坐在树枝上的女鬼。 “姐姐,你说你恨修士,可是你并没有伤害许家的弟子啊,其实你心地很善良对不对。”谢书辞硬着头皮说。 微弱的光线下,谢书辞只看得见女子垂下的鲜红裙摆,以及一双白得跟墙一般的双足。 大约是几百年没和他人交流过,女鬼并不急着杀了谢书辞。毕竟她在此之前遇到的男子,要么是看见她就被吓晕过去,要么就是看见她惨叫一声,然后再被吓晕过去。至于那些个修士,平凡得让人难以入眼,她都懒得出现。 “善良?你可知我生前是何人?我不杀他们,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你们这些修士,就应该被野狗咬死!食其肉喝其血再吃掉你们的骨头!”说到后面,女鬼的声音越来越冰冷。 “嗷?”大王疑惑地叫了一声。 啊,不对,宝宝又不是狗。 谢书辞干笑 道:“那我也是修士,你杀了我,不也是脏了自己的手吗。” 女鬼沉默片刻,“有道理,你滚吧。” 谢书辞:“……” 这么草率的吗姐姐? “姐姐,小的能冒昧问一句,被你抓走的男子,都还健在吗?” 女鬼足尖在半空轻轻一点,身体立刻腾空而起,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浓雾也逐渐散去,露出了天上皎洁的月光。 “回去告诉他们,玩腻了我自会放人。倘若再到山中来打搅我,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完后,她轻哼着曲子,逐渐消失在了山林中。 谢书辞懵了,大王也懵了。 居然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这年头鬼都这么善良吗?玩腻还主动把人放回来?不过,这个“玩”,究竟是怎么一个玩法呢? “嗷嗷!” 女鬼的气息消失后,大王俯下身,蹭了蹭谢书辞的脸。 紫息道:“她已经走了,回去吧。” 谢书辞看着女鬼消失的地方,怔愣地点了点头。 这只鬼一点都不吓人,感觉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而且谢书辞觉得她还挺可怜的,一个人……不,一只鬼孤独了几百年,而且嘴里说着憎恨修士,却并未对任何修士出手,似乎抓走那些年轻男子,也并不是想要他们的命。 谢书辞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半途中就遇到了匆匆赶上来的许思一行人。 司空信和柳大壮走在前面,谢安和许思跟在身后。 “嘶——”看见自家主人,紫息从谢书辞袖口飞了出去,司空信伸手接过,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 见到谢书辞,许思忙问:“谢道友,可在山中发生了什么?” 谢书辞叹道:“我见到女鬼了。” “当真?”许思神色大震,其余三人也将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你既然见到了她,怎么会安然无恙地下来?”许思不禁疑惑道。 这么些日子以来,之所以没有人见过那只鬼魅,纯粹是因为见过她的都被抓走了,谢书辞还是第一头见到她之后安然无恙回来的人。 谢书辞窘迫道:“她让我滚。” 许思:“……” 司空信二人:“……” 谢安看着他们僵住的神情,抱着大王几步蹿到谢安身边。 “可有事?”谢安问道。 谢书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说她平生最恨修道之人,还想将我的皮扒下来,但是怕脏了她的手,就让我滚回来了。” 说这话时,谢书辞语气非常淡定,与上山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谢安却听得眉头一紧。 “可有发现其他人的下落?”许思蹙眉问道。 谢书辞道:“她应该没有杀那些人,还说……” 谢书辞忽然支支吾吾了起来。 “还说什么?”许思追问道。 谢书辞还在这边踌躇,司空信便已开了口:“还说,让你们不要去山中打搅她,等她玩腻了自然会把人放回来,否则,你们再进入山中,她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许思疑惑地看向谢书辞,谢书辞点了点头,“她就是这么说的。” “玩?”谢安狐疑地说。 谢书辞一愣,对哦,差点忘了,他身边还有一个“纯洁”的未成年,谢书辞配合地点了点头,“就……玩游戏你知道吧?” 司空信:“……” “对了,你怎么知道她说了什么?”反应过来后,谢书辞诧异地看向司空信。 后者轻抚着紫蛇的脑袋,不紧不慢道:“她告诉我的。” 司空信又道:“她还发现了一些事,我们回客栈 再细说。” “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回去吧。” 在谢书辞转身向山下走的瞬间,沾在他衣角的桃花花瓣在众人并未察觉时,飞回了谢安的腰间。 不多时,一行人回到了客栈。 由于此时夜深,大堂中空无一人,只有店小二坐在柜台后打瞌睡。 许家其他弟子暂且回房歇息,许思与四人坐在大堂中继续商讨。 谢书辞受了惊吓,又奔波了这么久,再加上大堂里烛火昏暗,他趴在桌上打了两个哈欠。 谢安提议让他回房休息,可其他人都在这里,他不好意思,也确实想知道紫息在山中发现了什么。 毕竟当时谢书辞只顾得上害怕,没有太过精力观察周围。 大王估摸也累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众人的谈话声似乎影响不到它。 司空信抚弄着小蛇,对众人道:“紫息说,那只女鬼,生前修的是杀戮道,并且已经大成。” 此话一出,大堂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后,柳大壮猛地一拍桌子,把谢书辞和大王都吓了一跳。 谢书辞吓得一哆嗦,睡意瞬间褪去,如梦初醒地坐直身体。 谢安则是不悦地皱起眉头,眸光若有似无地往柳大壮身上瞟了一眼。 司空信见后踹了柳大壮一脚,斥道:“大晚上的,别一惊一乍。” 柳大壮却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大成的杀戮道修士一旦身死就会被天道驱逐神形俱灭,她怎么可能变成鬼魅?” 许思也沉声道:“流道友说得不错,鬼魅是人死后魂魄怨念不化形成,大成的杀戮道修士不可能变成鬼魅。” 谢书辞一脸懵逼,“她修的是杀戮道?不可能啊。” 谢安却道:“兴许,她没死。” 众人狐疑地朝他看过去。 谢安却没了再开口的打算,而是司空信接着他的话茬开始说:“没错,她还没死。紫息是我的契约兽,我与她心灵相通,可适才,我和她的联系断了。” 柳大壮疑惑道:“怎么个说法?” 谢书辞几人也不大了解,就等着司空信继续往下说。 司空信道:“诸位应该清楚,妖兽与我们人类不同,它们嗅觉和直觉非常敏锐,杀戮道修士身上的杀伐之气会对它们造成剧烈的威胁,在感觉自己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为了不连累主人,它们会自动断开联系。那只鬼魅……不,应该是大成的杀戮道修士,还没有死。她只是通过某种手段,致使自己魂体分离。” “通过某种手段,致使魂体分离?” 谢书辞不解地喃喃道,“那她不是活了几百年了?” 司空信道:“没错,古往今来飞升的修士中,没有一位来自杀戮道,因为杀戮道修士根本抗不过飞升时的雷劫,任他修为再高,一旦面临飞升,必定会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所以,大成的修士已是杀戮道中最高的境界,并且修为能够比肩飞升的大能,活上几百年自然不是问题。”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他对于杀戮道的印象全部来源于书中看到的萧寻一人,并不是十分了解。 “那她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地?”许思疑惑问道。 众人沉默下来,听那女鬼的意思,她已经魂体分离了几百年,为何会在几百年后出现在此地呢? 谢书辞心里隐隐有种猜测,他看了看沉默的众人,迟疑道:“她有没有可能,是从龙牙境里出来的?” 几人蹙眉朝他看去:“此话怎讲?” 谢书辞没什么自信,语气也若了几分:“许思,你之前说,第一位失踪的男子是在半月前,那时候,我们正好收到消息,龙牙秘境提 前关闭,从天竺城出发前来淮州。” 闻言,司空信沉思片刻,点头道:“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否则无法解释她为何几百年后突然出现。” 谢书辞继续道:“而且,我们在仙人墓时,发现里面的布局十分奇怪,活人可以自由出入,可是魂魄却不能。与我一同前往的楚家大弟子说过,那座墓穴是用来压制凶魂的,所有死在里面的人,都将和水神的魂魄一起被困在里面。后来,仙人墓崩塌了,水神离开了龙牙秘境,那么我想,被困在里面的地阴鬼应该也出来了。” 许思不了解其中内情,由于淮州与汴州相隔甚远,许家并没有弟子进入龙牙秘境,故而只听说过一些。 “如此说来,这只鬼魅,就是被困在仙人墓的地阴鬼?” 司空信摇头道:“恐怕不是,地阴鬼大多没有生前的记忆,更何况,她并没有死。” 不知想到什么,司空信瞥了沉默不语的谢安一眼,说:“修道重在魂不在体,就算她魂体分离,身上应该带有浓重的杀伐之气才是。可是,紫息说,她身上并无几分杀意,也并未伤害这些天上山的修士,抓走的那些年轻男子,似乎也无意伤害他们的性命。并且,她的魂魄上有一道非常温柔的灵力,似乎是这道灵力压制了她的杀伐之气。” “嗷嗷嗷!”大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冲着司空信吠了几声。 宝宝知道那是谁的灵力! “别吵。”谢书辞拍了拍他的狗头。 “嗷!”大王突地站了起来,一边大叫一边躺倒在桌上,吐着舌头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谢书辞狐疑地盯着它看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般夏隐?!” “嗷!”大王兴奋地点了下头。 谢书辞接着问:“那道灵力你认识?是水神大人般夏隐是不是?” 当初在仙人墓时,其他人都在濒死边缘,大王带谢书辞去找东阴室的时候,是般夏隐在为他们引路,大王认识他的灵力。 “般夏隐?” 谢书辞抬头对众人说:“是水神大人!是水神大人用灵力抑制了她的杀性!” 闻言,司空信眉心一皱,“她果然是从龙牙秘境里出来的。” 柳大壮看了看几人,“我滴个乖乖,这么说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抓住她,就能找到水神?” 许思听他们的话听得迷迷糊糊,什么水神、什么般夏隐,这对他来说,都是存在于故事中的名称。 没办法,谢书辞只好把仙人墓中大致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听完谢书辞的话,许思如鲠在喉,万万想不到,曾经盛极一时、与惊羽鸟共为天道象征的般夏一族,居然死在了一群凡人手中?甚至被人囚困于自己的识海之中! 许思仍有不解:“倘若如此,水神为何要帮助一名杀戮道的修士?他们应该最是憎恶杀戮才是。” 谢书辞摇了摇头道:“水神大人怎么做,自然有他的原因。并且,我觉得那位修士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这其中恐怕有些隐情。” 一旁,司空信也点头道:“书辞说得有道理,既然她与水神有关,又同在淮州,想必知道水神所在的位置,只要能从她嘴里挖出来,我们就能节省许多功夫。” 听闻此言,众人又陷入沉默中。 她是一位大成的杀戮道修士,在场诸位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她更是放下的狠话,再有人打扰就不会手下留情,他们要是贸然前往,恐怕是自讨苦吃。 可是,难道真的要等她玩够了,把人放出来吗? 这一点决计不行,否则始终是一个隐患。 谢书辞作为唯一和女鬼见过面的活人,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 他犹豫了片刻,对众人道:“那位修士说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修道之人,兴许是有什么心结没有解开?说不定帮她解开心结,她就不会继续抓走无辜的男子。” 听了他的话,司空信有些迟疑,“她的心结,莫非与一位男修士有关?” 柳大壮不爱动脑子,听他们磨磨唧唧半天还在这儿瞎猜,无语地说:“那就当面去问她啊。” 谢书辞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去?” “不然呢?其他人去了,她又不出来。” 谢书辞抓起一个杯子朝他掷了过去,“滚,她都说了,谁去谁死,我去不是送死吗!” “那我倒是想去,可是她眼瞎啊,看不上我。”柳大壮停顿了一瞬,不知想起什么又乐了,“诶你们说,杀戮道的修士是不是都跟她一样?要是耐不住寂寞,就在街上随便抓几个丑了吧唧的男人回去?不知道那萧寻是不是也这样……嘶!司……成信兄你又踹我做什么?” 司空信黑着脸,咬着牙,往谢书辞身边的少年脸上看了一眼,心想老子要是不踹你,今晚就换成萧寻那厮暗杀你了!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这里还有小朋友,别胡说。” “小朋友?谁?” “嗷?”大王歪了歪脑袋。 是说宝宝吗? 知晓女鬼暂时不会伤人性命,又确定了她来自于了龙牙秘境,身上有水神的灵力,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女鬼把人放出来,可时间已经不早了,五人商议,明日再一起探讨女子的身份,助她解开心结。 谢书辞赶了半月的路,睡没睡好吃没吃好,刚落脚又被拉去折腾了这么一宿,早已困得睁不开眼睛,也没有想东想西的精力,草草洗漱后,几乎一沾床就睡着了。 翌日,谢书辞睡到接近午时才起身,离开房间时,才得知除了他和谢安以外,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似乎要去哪家富商府上查看卷宗。 谢书辞拉着谢安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前往富商的府邸。 一路上,谢书辞向店小二了解了一些情况。 富商姓宋,据说祖上曾是修士,不过后来家中天赋一代不如一代,到最后全部成为了普通人。 宋富商为人还不错,乐善好施,颇受城中百姓爱戴,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城中大小事都由他做主。 “宋老爷膝下只有一位女儿,这几年为女儿的亲事操碎了心,想着在年迈之前能看到香火延续,只可惜啊,这位宋小姐,眼高于顶,城中诸多名门望族的公子,甚至一些仙门弟子,她都看不上眼。” 一路上,店小二絮絮叨叨,把宋老爷的家底都快抖落出来了,谢书辞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怀疑他是不是连人家宋老爷夜里撒几泡尿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多时,店小二将他们送到宋府门口,对小厮说明身份来意,就离开了。 小厮一听他们是许道长的朋友,忙不迭地将人引了进去,毕竟在普通人眼里,修道之人的地位非常之高。 宋老爷不亏是为富商,家里古董花瓶、名字名画多不胜数,府邸的占地面积也非常大,小厮带他们穿过几条弯弯绕绕的回廊、几座假山花园,才进入了一座别院中。 谢书辞两人还在门外,就听见里面隐约传来了交谈声。 “宋老爷,事关城中百姓的安危,还请您将族中的卷宗借我等查阅。” 谢书辞随小厮推门而入,看见许思正躬身抱拳,对面前一位穿金戴银、大腹便便的男人说道。 男人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咧开一张嘴,露出上面两颗金牙,笑道:“道长哪里的话,但凡是其他卷宗,只要道长想看,我宋某送你又如何?可你要看的卷宗,是宋某祖宗留下的,里面记录了我宋家的发展史 ,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你说这……这你不是为难我吗?” 司空信和柳大壮坐在一边,柳大壮这厮是个爆破起,一言不合就要去抽腰间的斧头,管他三七二十一,不给就抢!大不了抢了就换回去!反正在修真界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他的想法还没付出行动,就被司空信一眼瞪了回去。 恰好谢书辞两人走了进来,宋老板听见声音朝两人看了过来。 在看见谢书辞两人后,宋老板眼神一亮,忙问许思:“这两位……也是许家的弟子?” 许思道:“这两位是途径此地的道友,听闻城中有鬼魅作祟,故而来助许某一臂之力。” “宋老爷好,在下谢书辞,这位是我弟弟谢安。”谢书辞上前道。 宋老爷眯着眼睛将他们打量一番,“好、好。” 随后,他话锋一转,道:“那本卷宗是我宋家的机密,几位若是非看不可,倒也不是不行。” 许思一听有希望,立刻问道:“可有什么条件?” 宋老爷笑眯眯地捋了把胡须,慈爱的目光在谢书辞和谢安身后流转,看得谢书辞一阵胆寒。 “想看我们宋家的卷宗,自然要成为宋家的人才可以。” “此话怎讲?” “娶我的女儿,成为我宋家的上门女婿,莫说一本卷宗,哪怕就是整个宋家,我也可以拱手相让。” 听到这里,柳大壮猛一拍桌,“别磨叽了,成交!老子今天就牺牲一回!” 宋老爷:“……”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72章 (二合一) 柳大壮走到宋老爷跟前, 看着他僵硬的脸色,横起眉头。 “愣着干什么?把你女儿喊出来,我们早日完婚。” 柳大壮本来长的就壮实, 身形高高大大, 腰间挎着一柄斧头,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好惹。 宋老爷是个聪明人, 不会轻易得罪修道之人, 见柳大壮误会自己的意思,他干笑道:“道长莫要冲动,成婚一事岂可儿戏?需男女双方两情相悦,不如, 我将小女喊过来, 几位道长再做决定?” 柳大壮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他摆了摆手, “赶紧的。” 谢书辞刚走进来就听见这话, 不由地顿下了脚步,他怎么觉得, 那宋老板是冲着他和小瞎子说的? 想到这里,谢书辞不由犹豫起来,心想要不找个借口,带谢安回去吧? 然而谢书辞还在想着, 宋老爷已经殷勤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招呼道:“两位道长快过来坐着,小女马上就到了。” 谢书辞讪笑地朝他点了下头, 领着谢安坐到了司空信两人身边。 宋老爷与许思也走了过来。 “不知几位从何而来?”宋老爷笑吟吟地看着谢书辞, 两颗金牙在眼光下闪闪发光, 眯起一双精明的眼睛, 比狐狸还像狐狸。 谢书辞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自汴州而来。” “汴州?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宋老爷捋了两把胡须,“我见公子气宇不凡,敢问师出何门?” 谢书辞实话实说:“我是个散修。” “噢!”宋老爷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散修好啊。公子家中除却这位兄弟,可还有其他人?家住汴州何处?” 谢书辞感受到了宋老爷的殷勤,更加觉得不自在,这宋老爷分明是看中了自己啊,他虽然想帮忙解救被抓走的男子,可未曾想过要牺牲自己啊! 好在这时,谢安站出来替他解围。 “家中除了我,还有一个不足六月大的孩子。”谢安波澜不惊道。 “对对对……”谢书辞想也不想就附和道。 谁知宋老爷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看了看谢书辞,满脸难以置信,“孩子?你的?” 谢书辞也反应过来,狐疑地看向谢安,“孩子?我的?” 谢安则语气平平:“难不成是我的?” 宋老爷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一圈,“想不到道长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孩子,实在是可惜啊。” 见宋老爷打消了念头,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是啊是啊。” 宋老爷不由遗憾地叹了声气,若舒的婚事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执念,以往不是没给她介绍过城中声名赫赫的少年郎,可惜若舒一个都看不上,今儿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合眼缘的男子,还是个修道之人,只可是居然英年早婚,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实在是可惜啊。他兄弟倒是也不错,只可惜是个瞎子。 想到这里,宋老爷又将眼神投向司空信二人。 他的目光从柳大壮身上一晃而过,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最后眼神停在了司空信身上。 这人吧,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是吊儿郎当的,十分轻浮。不过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舒眼光太高了,能入得她眼的男子可不多,试试吧。 于是,宋老爷果断地放弃了谢书辞,转而打听起了司空信的情况。 谢书辞听他们说得有来有往,宋老爷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司空信也是满嘴跑火车,谁也不输谁,听得谢书辞直发笑。 看了会儿热闹,谢书辞又想起适才小瞎子的话。 他假装看向屋顶,目光从房梁上掠过,最后一点一点挪向右边,若即若离地在谢安脸上停了一下 。 明明谢安看不见,他这个行为多少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捂着嘴干咳一声,随后往谢安肩膀靠近了一点,眼神落在桌上,压低声音问:“我家哪有六个月大的孩子?” 谢安缓缓垂下长睫,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那只狗,不是管你叫爹吗。” “……” 谢书辞一撇嘴,今天出门没带大王,倒是把那个小家伙给忘了。 “行吧。”谢书辞讪讪地退回了原位,管他妈的,反正不用赔上自己就行了呗。 宋老爷和司空信聊了没多久,小厮就引着一位姑娘走了进来。 姑娘穿着一件青色长裙,挽着简单的发髻,脸上不施粉黛,皮肤却吹弹可破,长相秀气温婉,迈着盈盈步伐走进院中,一抬眸,就对上了谢书辞几人的视线。 姑娘眸光在谢书辞脸上停顿片刻,旋即仓促地低下头去,脸颊瞬间飘上了几团霞云,叠放在身前的手紧张地缠在一起。 “若舒,快过来。” 看见自家女儿,宋老爷顿时喜笑颜开,忙抬手招呼她过来。 然而谢书辞看见这位姑娘,惊讶地张大嘴巴,在发现姑娘羞红的脸颊时,又快速移开了视线。 我靠!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位宋姑娘,不就是昨日在船上给他扔荷包的那位姑娘吗!她的荷包谢书辞还没扔呢! 宋若舒红着脸走到宋老爷身边,嗫嚅喊道:“爹。” “这几位是汴州来的道长,协助许道长追查男子失踪一事。” 听见他的话,宋若舒神色一滞,脸色顿时白了许多,却并未表现出什么,朝几人拂了拂身子,道:“小女子若舒见过几位道长。” 谢书辞记得,当时船夫说过,男子接过女子扔来的荷包,倘若有意便可直接上门提亲。看着宋姑娘褪去颜色的脸,谢书辞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兴许她第一眼看见自己,以为自己是来提亲的。 “几位道长,这位就是小女,宋若舒。她比较怕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几位道长若能得到小女的芳心,卷宗自然双手奉上。”宋老爷拉起宋若舒的一只手,轻轻拍打着。 柳大壮看了宋姑娘两眼,一时间犹豫不已,他万万没想到啊,宋老爷肥头大耳的勉强能入眼,谁知道这宋家姑娘细胳膊细腿儿的,那腰细得轻轻一碰就要断了似的。 闻言,宋若舒眉头微蹙,“爹!” “哎!” “这是为哪般?”宋若舒问道。 宋老爷解释道:“这几位道长想要查看我宋家流传下来的卷宗,可老祖宗有规矩,那本卷宗只有宋家的后人才可以查看。” 宋若舒道:“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几位道长是为了解救城中百姓,并非是因为私心。” “可是……”宋老爷皱起眉头。 “爹,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其实,昨日……”说到这里,宋若舒停顿了一下,轻轻朝谢书辞看了一眼,“我已掷出了荷包。” “什么?!”宋老爷一听,立刻炸开了锅,猛地一拍桌站了起来。 谢书辞心虚地低下头,余光看见小瞎子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唇角。 “是哪家的小王八蛋?竟敢勾引我女儿?”宋老爷怒不可遏道。 谢。小王八蛋。书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谁、谁勾引你女儿了? 宋若舒无奈道:“爹,他应该不是淮州人。” “不对,你既然把荷包扔给了他,为何还不见他上门提亲?” 谢书辞头埋得更低,他感觉,就宋老爷这个暴脾气,要是知道宋姑娘荷包扔给了自己,今晚就该绑着他拜堂成亲了。 “爹!”宋若舒加 重语气,脸颊有些发烫,“爹,女儿与他并非两情相悦。” “胡说八道!我女儿这么可爱温柔善解人意,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你?!” “爹……”宋若舒羞赧地低下了头,“女儿不过是位平凡的女子罢了。” “你告诉我,那男人是谁?只要你喜欢,爹给你把他绑回来!” 谢书辞头都快埋到桌子下面去了,也不敢抬头看宋姑娘的脸。 “爹,若非你情我愿,女儿不会和任何人成亲。更何况,我把荷包给他,不求任何回应,只需他记着,我曾有一时片刻,心悦于他。” “想到姑娘如此通透潇洒,在下佩服。”司空信赞叹道。 宋若舒笑容腼腆,朝他微微点头。 柳大壮似乎也有些动容,情不自禁道:“姑娘若不嫌弃,我愿……” 然后,宋若舒移开了视线。 听完宋姑娘的一番话,谢书辞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宋姑娘看似腼腆羞涩,实则性子通透勇敢,让谢书辞感动的同时,又不禁有些佩服。 只需他记着,我曾有一时片刻,心悦于他。 真是……好想法啊。 只可惜,谢书辞做不到像她那么勇敢,他太贪心了。 “那这卷宗?”许思迟疑问道。 宋老爷张口便想拒绝,却听宋姑娘说:“爹,城中百姓爱戴你,视你为衣食父母,若你见死不救,不仅辜负了他们的爱戴,也辜负了女儿对您的期望。” “若舒……” “爹,命大于天。” 宋老爷是个铁铁的女儿奴,谢书辞怀疑,要不是怕辜负了宋姑娘的期望,他才不会轻易让人查看卷宗。 思忖片刻后,宋老爷一咬牙,点头答应了,亲自带许思去查看卷宗。 等两人离开后,谢书辞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神色严肃,有模有样地朝宋姑娘抱拳道:“多谢姑娘。” 宋若舒的眼神不自觉地在谢书辞脸上停顿片刻,旋即又仓促地移开,神情有些羞涩,“公子不必道谢。” “在下谢书辞。” “小女子宋若舒。” 两人点到为止地打过招呼,宋若舒便离开了别院。 谢书辞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叹了声气,对于这般女子,他竟只觉得欣赏佩服,心中却不曾有半分悸动。 谢书辞啊谢书辞,你真的没救了。 “舍不得?”谢安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没有。”谢书辞摇头道,“纪念我死去的青春而已。” 谢安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柳大壮叹息道:“没想到,这般相貌的女子,竟有如此一颗玲珑之心,可惜了。” 谢书辞几人:“……” “你把嘴闭上吧!”谢书辞没好气道。 真不知道这厮哪来的自信,人家宋姑娘标准的温婉美人,相貌甩你十几条街呢! 趁许思在查看卷宗的功夫,谢书辞问道:“不是说打听那个修士的身份吗?为什么要看宋家的卷宗?” 司空信道:“跟随水神离开龙牙秘境的魂魄必定不止她一个,可却只有她一人来到了淮州,并居于小仙山中。” “所以呢?”谢书辞疑惑道。 “可还记得许思昨日所说,小仙山中曾有一个仙门,我们推断,她曾经就是仙门中的弟子。宋家祖上也曾是修士,适才在查阅其他卷宗时,发现宋家祖上所在的仙门,就是小仙山中的那一个。而宋家流传下来的卷宗中,极有可能详细地记载了那个仙门,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只是,她既然是修士,为何要讨厌修士呢。”谢书辞不解地呢喃道。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什么难以解开的心结吧。毕竟,水神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助一个杀戮道的修士。” 谢书辞点了点头,水神大人那么善良,肯定是什么原因。 半个时辰后,许思查阅完卷宗,同宋老板一起走了出来。 “许兄,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司空信上前问道。 许思朝他颔首点头,随后对身边的宋老爷说:“今日叨扰宋老爷,日后许思再登门道谢。” 宋老爷心思明显不在他们身后,摆了摆手道:“你们也是为民除害,不必道谢。” 许思没有再多言,和宋老板告辞之后,带谢书辞等人离开了宋府。 临走前,谢书辞走在最后,听见身后宋老板自言自语:“究竟是哪个小王八蛋拿了若舒的荷包……” 回去的一路上,由于周围人多眼杂,又事关宋家的机密卷宗,许思没有多言。 一行人找到一家茶馆,要了一个雅间,坐了进去。 等小厮上完茶后退出房间,许思才长长地叹了声气。 “诸位,事关宋家,请大家听后务必不要外传。”许思沉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许思将在卷宗中查阅到的线索娓娓道来。 原来,宋家祖上并不姓“宋”,而是姓“汤”。只因宋家祖上名为“汤宋”,为了隐姓埋名,故而取姓为“宋”。 据卷宗记载,汤宋的确是小仙山中一个姓氏为“汤”的仙门的内门,让人觉得意外的是,汤家并非是从小仙山中迁走,而是被逐离的。山中之所以没有汤家的旧址,是因为当时将汤家逐走的仙门,一夜之间将汤家夷为平地。 “汤家?” 听完许思的一番话,司空信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你曾听说过?”谢书辞问道。 司空信颔首道:“曾听兄长提起过,不知是否为同一家,许兄,你细说。” 许思点了点头,继续说:“卷宗中记载,当时汤家家主以及不少内门弟子,都进入一个秘境当中。” 众人神色大震,异口同声道:“龙牙秘境?” “没错,龙牙秘境在几百年前就开启过一次,汤家的大部分弟子都进入了其中。可是,直到龙牙秘境关闭那一天,也没有一位弟子从里面出来,并且在不久之后,汤家再次迎来无妄之灾,汤家剩余的弟子遭到追杀,四处逃窜,最终活下来的弟子都改名换姓,并立誓不再修道,宋家祖上汤宋,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来,那只女鬼,曾是汤家的弟子?”谢书辞道。 “应该不错。只不过,当时具体发生了何事,卷宗中并未记载。” “此事疑点颇多,恐怕其中大有文章。”司空信严肃道。 柳大壮不以为意:“好歹是一个仙门,应该有文书记载,找出来不就得了。” 许思闻言却摇头道:“我自小生活在淮州,从未听说过汤家这个仙门。当时汤家弟子遭到追杀,对方很明显是想将他们赶尽杀绝,甚至想将他们从世上抹除掉,再加上过了这么几百年,后世恐怕没人知道汤家。” 司空信沉吟片刻,忽然说:“虽不知与此事有无关联,可是我兄长的确曾经说起过汤家。” 众人抬眸看去,司空信缓缓道:“我兄长一生致力于寻找新奇的事物,我曾听他说起——”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谢安一眼。 待众人并未察觉异常,他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继续说:“当时我对杀戮道非常好奇,又听说四大仙门之一的萧家少主修了杀戮道,便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想修杀戮道。兄长却告诉我,杀戮道是唯一不能改道的路,若想大成,需杀尽世间所有与他有所牵绊 之人。他当时给我举了一个例子,是一个名为汤闲笑的大成杀戮道修士。” 大成的杀戮道以及汤姓在修真界都不多见,司空信口中的汤闲笑多半就是小仙山中的那只女鬼了。 司空信继续道:“兄长说,他是在另一个秘境的卷宗上得知此事,汤闲笑原来修的是逍遥道,却不知为何,在半途改修杀戮道,且年纪轻轻便已大成。或许正因如此,她心性不够稳固,妄动凡心,结识了一位男修士,损坏了道心,又在走火入魔后,杀了满门弟子,最终死在了那位男修士手中。” 谢书辞听后惊讶道:“杀戮道也会走火入魔吗?” 司空信看了谢安一眼。 后者启唇,声色淡淡:“心魔罢了。” 见谢书辞满脸困惑,许思解释道:“杀戮道其实比无情道还要无情,这种人一般是天生的恶魔,对世间万物抱有万分的恶意,见什么杀什么,一旦他们有了感情,道心就会出现在损坏,也就是所谓的心魔,也会导致走火入魔。可他们与一般修士不同,走火入魔后,他们会变成强大的杀人武器,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杀死影响他们道心的人。” 谢书辞听得脊背发凉,不禁想到萧寻那厮修的就是杀戮道,他后期要是喜欢上了主角攻,就得在走火入魔之后把人家杀死啊!这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设定,真的能he吗? 谢书辞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把那本书看完,说不定对他在这个世界还有点帮助。 靠!要是能回到过去,他再也不一目十行、再也不轻易弃文了!万一、说不准儿,哪天就穿了呢。 “汤闲笑喜欢上了男修士,道心受损,所以走火入魔杀了她的族人,但是没能杀死男修士,反而死在了他的手中?” “对,兄长便是这么告诉我的。” 当时他其实特别欣赏萧寻这种剑走偏锋的路子,可是一听说汤闲笑的事他就放弃了,毕竟他并不无情,他在意的很多。 谢书辞一手托着下巴,有模有样地分析道:“倘若山中的女鬼就是汤闲笑,她在秘境中走火入魔杀了族人,最后又被死在秘境中……这说不通啊,且不说她现在没有死,更何况,水神大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帮助一个杀人魔呢?” 众人不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柳大壮突发奇想:“要不,把你兄长找来,再问问?” 闻言,谢书辞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找到主角攻,用力抱大腿,这已然成为了谢书辞的一桩心事。 而他身边坐着的谢安,却是不悦地抿起了唇。 司空信忙低下头喝了口茶压压惊。 心想,要是谢书辞以后知道他身边坐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会不会收拾包袱连夜逃走都是两说。 司空信干笑道:“我兄长他日理万机……” “你可拉倒吧。”谢书辞翻了个白眼,“真当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当时也没少骂主角攻那傻冒,这家伙除了不轻易杀人和萧寻没两样,没有是非观念,全凭喜好做事,还特别喜欢凑热闹,热衷于当各种大场面的搅屎棍。 司空信:“……” 不是,你别说得你们好像很熟似的。 谢书辞话音刚落,他身边的谢安却是笑了。 “你何时这么了解他?” 谢书辞不以为意道:“我以前打听过他的事。” “哦?是吗。” 这几个字,已然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司空信:“……” 这……我能怎么办? 谢书辞察觉到他语气有点不对劲,解释道:“我就是好奇,我不也了解萧寻吗?我就是好奇而已。” 谢安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一 行人在茶馆坐了半日,仍未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好歹事情有了一点进度,起码知道了女鬼的身份,而且昨夜城中并无男子失踪,总的来说还是有收获的。 许思称要去小仙山查看一下情况,并打算回仙门看看有无关于汤闲笑此人的记载,其余四人便在城中小逛了片刻。 结果没走多久,小瞎子就收到了几只荷包,谢书辞顿时良心发现,想起被他扔在客栈里的大王,抓起谢安无论如何也要回客栈。 四人回到客栈后,司空信忽然叫住准备回房间的谢书辞两人。 “怎么了!”谢书辞疑惑道。 司空信见四下无人,沉默片刻后说道:“今日在茶馆,我有一事隐瞒。” 闻言,谢书辞不由停下脚步,狐疑问道:“什么啊?” 司空信道:“关于我兄长所说的汤闲笑一事。” 谢书辞眉头一皱,“什么?” “兄长当时告诉我,那名男修士是故意接近汤闲笑,为的就是让她走火入魔,犯下大错,再将她斩杀,以便自己飞升之路。” 大成的杀戮道是不为天道所容的,况且是在走火入魔杀了亲友之后,再将她斩杀,便能获得一定的功德,在修为上更加容易突破,飞升成神。 谢书辞一听,当即怔住了。 “怎么会这样?” “而且,她原本修的就不是杀戮道,所以更加容易走火入魔。” 谢书辞听得脊背发凉,同时又不禁觉得疑惑:“为何在茶馆时你不说?” 司空信脸色一沉,说道:“因为,那位男修士姓许。” 第73章 (二合一) 四下无人, 一片安静。 谢书辞倒抽一口凉气,心中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是许思所在的仙门?” 司空信摇头道:“无法确定。不过, 许家并非小仙门,兴许可以从百姓口中打探一点消息。” “若是那位男修士就是许家的弟子, 当年说不定就是许家对汤家弟子赶尽杀绝……”谢书辞木着脸喃喃道。 司空信嗯了一声,“所以此事暂且不要告知许思。” 谢书辞沉思片刻, 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不知。汤闲笑到底想做什么,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一概不知,只能静观其变, 看看许思能不能在家族卷宗中发现一点什么。” 闻言,谢书辞叹了声气, 他们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见过汤闲笑之后, 谢书辞感觉她并非心狠手辣之人, 否则水神大人也不会帮她。 可是,到底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件事呢? 那位男修士, 又和许家有什么关系? 无可奈何之下,四人各自回了房间。 刚走到房间门口, 大王就闻见了两人的气味,对着房门狂吠不止, 声音那叫一个惨烈和委屈。 谢书辞一个怔愣,差点把这个小家伙忘了。 谢书辞推开门, 大王叫得更是凄厉。 “嗷嗷嗷!” “嗷嗷!” 大王蹲在地上, 委屈得直抽抽, 眼神控诉, 眼角还悬着几滴泪水。 你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宝宝! 谢书辞一见, 心疼地把它抱了起来。 “我们出去办了点事, 不是告诉你了吗。”谢书辞揉着它的脖子说。 “嗷嗷嗷!” 你说就一会儿!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臭跌跌! 吼完,它还恶狠狠地瞪向谢安,“嗷嗷嗷!” 你也是!凭什么出门不让跌跌带宝宝一起?宝宝给你们捣乱了吗?! 谢安理也不理它,径直绕过他们,坐在了桌边。 谢书辞倒是抱着它安慰了好一阵。 “吓着了吧?”谢书辞见它一直粘在怀里不肯下去,不禁有些后悔,它才多大啊,怎么能把它一个人丢在家里呢。小瞎子也是,大王就这么大一点儿,能碍什么事啊。 到最后,谢安实在忍无可忍,冷着脸道:“谢书辞,它是妖,不是狗。” “嗷嗷!” 妖怎么啦?有事就是妖,没事就是狗?!臭、臭娘亲! 听完他的话,谢书辞也觉得挺纳闷的,疑惑地说:“你说,它好歹也只是狼妖,怎么越来越像狗了?太黏人了。” “嗷……” 可是,宝宝还小吖。 谢安冷哼一声,“因为你太惯着它了。” “是吗?”谢书辞嘟囔道。 谢书辞提起大王观察了一下,好几天没给它洗澡了,浑身脏兮兮的,于是就让店小二抬了些热水上来,准备把它浑身捯饬干净。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谢书辞蹲在地上,一边搓洗大王的毛发,一边发着呆,想起汤闲笑说的那些话,他愈发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肯定是跟汤闲笑的心结有关系。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再去见她一回? 不行不行,她说不定真的会杀了自己,还是算了吧。 可是,也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且不说他们还要从汤闲笑口中问出水神大人的下落,也不可能让她继续在城中掳走无辜男子。 如果能知道当年在龙牙秘境里发生过什么就好了。 就在谢书辞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见房中响起一道窗户撞击墙壁的声音。 谢书辞手中 动作一顿,“小瞎子?” 房中安静无比,无人回应。 突地,一道冷风席卷而来,烛火跳跃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谢书辞浑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嗷!嗷嗷!” 大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对着屏风外狂吠起来,直接从谢书辞手中挣脱,跑到了屏风外。 “嗷!” 谢书辞忙扯下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追了出去。 “谢安!” 谢书辞跑到屏风外,却发现原本坐在桌边的谢安已经没了踪影,只剩桌上一只被打翻的茶杯,茶水正顺着桌角滴落而下。 谢书辞心中一颤,看向那扇不知何时被撞开的窗户,双腿一时间竟有些发软,他太疏忽了,以为小瞎子和他在一起不会出什么事,所以没有打开识海,小瞎子才会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 “大王,追上去,我去找人帮忙。” 谢书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能在眨眼间带走谢安的应该只有汤闲笑,他一个人显然是对付不了,只能去找司空信二人帮忙。 “嗷!”大王应了一声,直接化作原形,从窗户追了出去。 “一定要小心!”谢书辞在后面叮嘱道,随后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慌忙地来到司空信两人所在的房间外,甚至顾不上敲门,将相邻的两扇房门推开,“救命!救命!” 谢书辞慌了神,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司空信和柳大壮闻声走了过来,见他红着眼眶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问道:“发生了何事?”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鼻尖涌入一丝酸意,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谢安、谢安他被抓走了!就在刚刚!” “什么?!”柳大壮一听,立刻横眉竖眼,“居然敢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可司空信一听,却有些哑然。 “他被抓走了?”问出这话的时候,司空信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 “嗯!我已经让大王追过去了,我、我一个人没有办法,你们能不能帮帮我?”谢书辞无助地看着两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有很多丹药,你们需要的话我全都给你们,求你们帮我救救谢安!” “别废话,老子既然把你们带过来,自然要护你们周全,走吧!老子正想去会会这个大成的杀戮道呢!”柳大壮取下腰间斧头,凶神恶煞就往外追了去。 司空信看着谢书辞着急无措的表情,心中对他不禁有了一丝怜爱,萧寻那厮应该是故意被抓走的,却惹得谢书辞这般为他担心,真不知道等身份暴露之后,这两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别着急,汤闲笑被水神压制住了杀性,不会轻易取他性命,我们也追上去吧。”司空信叹道。 “嗯!谢谢你们!” 谢书辞三人一路追向了小仙山。 路上,谢书辞打开了识海,在路上发现了许多大王留下的气息,跟着它的气息三人追到了小仙山脚下。 山脚下驻守着几位许家弟子,一见谢书辞三人,立刻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几位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我弟弟被抓了!我要上去救他!” “可是……” “不用跟他们废话,直接闯进去!”柳大壮斧头往前一横,灵力劈开身前的道路。 一位弟子正要上前阻拦,却被另一人挡住去路,说道:“他们是那日和许师兄一起进入山中的修士,不用阻拦。” 闻言,弟子才将他们放了进去。 三人一走进山中,原来繁星密布的天空顿时暗了下来。 像是有一张无形的黑布,罩在了山顶上空,周围顿时连一丝光线都没有。 司空信道:“是‘梦魇’。” “难怪她可以在山中来去自如,根本抓不到她。” 谢书辞跟在两人身后,他在仙人墓时也曾经在地阴鬼的手中经历过“梦魇”。 “嗷!” 山头上,大王闻到了谢书辞的气息,发出一声狼啸。 谢书辞一听,“大王在那边!” 司空信严肃地提醒二人:“汤闲笑是大成的杀戮道修士,就算暂时没有杀性,也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知道了。” “嗯……” 谢书辞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惶恐,强迫自己才能保持镇定,他到底是个普通人,在面对危机时,不能像其他两人一样镇定自若,更何况被抓走的还是谢安。他根本无法想象,要是谢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即使他猜想汤闲笑不会轻易取人性命,可还是不由地往最坏结果上面想。 汤闲笑抓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她想做什么,谢安不从怎么办?谢安那傻子,肯定不会听从她的话,万一她一时恼羞成怒杀了谢安怎么办? 都怪自己!明明知道孙闲笑喜欢小瞎子这样的普通人,还让他一个人坐在外面! 谢书辞在心里大骂了自己一通,三人也凭着敏锐的身体感官,向大王所在的地方靠近。 与此同时,在山中另一边,大王变回了小狗形状,晕倒在一棵树下。 那棵树和周遭的其他植物不同,它仿佛拥有生命,不仅枝繁叶茂,树身上的经脉还隐隐散发着微光。 树身上绑着一位白衣少年,粗壮的枝条绕过少年的四肢和脖子,将他牢牢固定在半空。 周围阴风肆虐,吹动少年的衣袍和墨发。 忽而之间,空中飘来女子愉快的轻哼,声音由远及近,好似远在天边,又好似就在耳畔。 随着女子声音的出现,风吹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 树上叶子纷纷飘动,似乎在迎接女子的到来,一根树枝忽然伸长,如同一座桥梁架在半空。 一双赤足踩在了桥梁尽头,飘飘红裙随风晃动,赤足脚踝上系着蓝绳,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桥梁,向大树靠近。 在靠近树身时,她足尖一点,身体腾空而起,随后坐在了树枝上,她雪白的指尖握住枝蔓一端,袖口向下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枝蔓像蛇一般,托着她逐渐向下游动,缓缓向树身上的少年靠近。 女子在空中晃荡着双腿,脑袋抵在一边枝蔓上,渐渐停在了少年面前。 天空一轮月光穿过层层枝叶,洒在两人身上,照见了女子毫无血色的脸颊。 她披散着满头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垂在脑后,一双杏眼呆滞地看向前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吊诡。 在她额间,有一个蓝色水滴型的印记,泛着幽蓝的光芒。 阴风拂动她的青丝,飘浮到脸颊上,盖住眼睑,她却好似并未察觉一般,过于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少年昏睡的脸。 如此看了良久,女子疑惑地歪起脑袋,带着一抹不谙世事的天真,“你是修士……你不是修士?” 可是,许久无人回应。 女子更加觉得困惑,垂眸看向树下沉睡的小狼妖,“你为何醒着却要装睡?还打晕这只狼妖,是害怕小女子吗。” 她指尖一挥,一缕藤丝从地面升起,缓缓向少年袭去。 少年长睫如蝉翼般颤动,终于有了反应。 藤丝在距离少年几寸处停止了动作,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极为害怕的东西,畏畏缩缩停滞不前。 见状,女子恍然大悟,“原来,你与我生前一样,修的是杀戮道。” 女子说这话 时,竟然充满了惋惜。 她看着少年逐渐睁开的双眼,低声呢喃道:“你年纪这般小,也是被人哄骗着,才修了杀戮道吗。” 捆在少年身上枝蔓逐渐从他身上退去,少年足下踩住一条枝蔓,矗立在半空。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眸子,看向女子那张惨白的脸,淡淡道:“不是。” 女子定定地看着少年,语气木然:“是吗。我讨厌修士,但是独独不讨厌杀戮道的修士,你长得这么好看,可愿同我双修?” 少年眼神冷淡,“不愿。” “为何?” “与你无关。” 女子听后却嗤嗤地笑了起来,而后说:“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与我一样,动了情,损坏了道心。” 少年只是看着她,不言不语。 女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声从一开始的愉悦,到最后变成了一片苍凉,问道:“让你动情的人,是修士吗?” 少年移开视线,在片刻的沉默后,“嗯”了一声。 “那你去杀了他!”女子语气陡然凌厉起来。 “为何。”少年依旧语气淡淡。 女子说:“因为他是骗你的!他故意让你动心,故意激你走火入魔,故意让你杀了全族弟子,最后他再将你诛杀替天行道!这样、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功德,就可以踩着你的尸骨飞升成仙!” 枝蔓托着女子在空中晃荡起来,女子似乎又冷静了下来,语气变得有些悲伤:“全天下的修士,只有杀戮道修的不是长生,其他人……他们,他们不过都是利欲熏心的妖魔,为了成仙、为了飞升,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 少年却道:“杀戮道的确不求长生,可是,也不能让他人长生。我求的,是有朝一日,杀尽天下人,破了这乾坤天道。” 女子动作停了下来,她痴痴地看着少年,似乎在回味他的话,半晌后,女子忍不住低笑起来,模样竟有几分娇嗔。 “你骗人,你说谎。”女子仰起小脸,语气愉悦,“你心中的剑,斩的从来就不是他人,否则你怎会两次走火入魔呢。魂体分离……” 女子笑得直不起腰来,“魂体分离……你呀,真是嘴硬。” 少年看着她,却没有多余反应。 “今日来找你,只为一事。”少年道。 “何事?” “走火入魔后,如何抑制杀性。” 闻言,女子呆愣地看着他,过了半晌,竟又笑了起来。“你可是怕自己走火入魔后对他下手?真是善良的好孩子呢。” “别废话。”少年冷冷道。 女子却不慎在意,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掌心,又翻过来,看着手背,语气意味深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得,必有舍。” 少年神色一怔,有些困惑,一知半解。 “他们来了。”女子叹息道。 少年像足下看去,在山中黑雾覆盖的地方,隐隐瞥见几道身影。 “多谢前辈。”少年垂首道。 “走吧,走吧。”女子轻声道。 似乎察觉到她的悲伤,一条枝蔓搭在女子的肩上,轻轻蹭了蹭。 相传,在淮州汤家,有一棵百年神树。 少年颔首,正要离去时,他不知想起什么,侧过头来,说道:“后来,许颐未能成仙。” 女子闻言,浑身一震。 她僵硬地抬起头来,看向少年。 “许颐没有飞升?”她的声音掺杂些微颤抖,“他不惜代价要杀了我……却没有飞升……” 她的语气让人一时分不清喜怒,又或者说,不是喜也不是怒,只是莫名的讽刺和悲伤。 “他没有飞升……”女子痴痴 地笑了起来,声音中充满讽刺意味。 少年瞥了她一眼,却没再说什么,他背靠着树身坐了下去,将树下的狼妖提进怀中,随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女子似乎受到不小的打击,笑声越来越尖锐,身形渐渐消散在了空中。 “许颐……原来你没有飞升啊……” 在女子消失后不久,谢书辞一行人找到了此处。 “梦魇”罩住整片山头,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寻着大王的叫声,终于追了过来。 只见,在一片浓雾中,一缕月光清辉洒了进来。 三人定睛一看,发现他们依旧身处黑暗之中,只有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立于月光之下,洁白的月光透过它的枝叶,稀疏地洒在地上。 而在树下,坐着一道白色身影。 谢书辞看清那道身影后,全身大震,喉头哽了一下,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谢……谢安?” 树下并无他人气息,谢书辞直接走了过去,见谢安安然无恙,大王也在他怀中睡着,谢书辞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那女鬼人呢?有本事给老子出来!”柳大壮站在树下嚷嚷道,“欺负一个瞎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你爷爷来比划比划!” 司空信倒是冷静得多,闻言还白了他一眼,“按辈分,她都能当你奶奶了。” “哎!”柳大壮瞪了他一眼,“司空兄,你怎么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呢!” 司空信懒得和这个二缺多说,干脆撇下嘴角,站到一边去了。 谢书辞半蹲下来,晃了晃小瞎子的肩膀,“谢安?谢安?醒醒!” “大王!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都睡着了?” 在他的摇晃下,谢安幽幽醒转。 他长睫颤了一颤,缓缓睁开眼睛,似乎察觉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脸上流露出一抹迷茫。 “嗷……” 大王呜咽一声,也逐渐睁开了眼睛,它支起脑袋,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谢书辞,忽然,它想起了什么,猛地从谢安怀里站起来,“嗷!嗷!” 它朝谢书辞狂吠两声,然后怒气冲冲地看向谢安。 跌跌,你给宝宝评评理! 宝宝来救他,他还把宝宝打晕! 你就说他过不过分?! 谢书辞见到它也没事,更加松了口气,以为它还在担心小瞎子,安慰道:“没事了,乖,谢安哥哥也没事。” “嗷!嗷嗷!” 哥哥?呸!窝呸!谁担心他啊!他居然揍宝宝诶! 大王着急向谢书辞告状,在谢安怀里又蹦又跳,谢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吃痛地皱起了眉头。 谢书辞一见,立刻紧张了起来,忙将大王从他身上提下来,“你别闹!” “嗷!” “谢安?你没事吧?”谢书辞担忧地问。 谢安撑着草地坐起身来,疑惑问道:“这是何处?我为何在这里?” “这里是小仙山,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她、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谢书辞简直比自己受伤还紧张,一股脑儿问了许多。 司空信在旁边听得直摇头,萧寻啊萧寻,这么让人家担心,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谢安摇了摇头,“没有。” “嗷嗷!” 窝有!宝宝有! “那就好、那就好!”谢书辞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正在给大王洗澡,洗着洗着你就不见了!幸好你没事,幸好她没有对你做什么,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他还能给人家大成的杀戮道修士拼命啊? 谢安却是感觉到了谢书辞的 害怕和颤抖,难得地有了些愧疚,坐起身轻轻将他拥入怀中,拍打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对不起,我没事。”谢安低声道。 谢书辞靠在他的肩上,吸了吸鼻子,“吓死我了!” “嗷……” 大王简直泫然欲泣,只有宝宝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什么嘛,亏宝宝还想来救你,可恶! 它委委屈屈地趴在地上,闷闷不乐地把头埋到地上去。 就在这时,它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它耸着鼻子抬起头来,发现那个可恶的人类正将一根手指伸在他面前,指尖冒出一滴血珠。 散发着奇异香味的血珠仿佛在诱惑大王。 它鼻子里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别以为这样本宝宝就原谅你了,本宝宝不会轻易向邪恶力量屈服…… 见它许久没有动静,那可恶的人类也不勉强,就要将手收回去,大王急了,直接舌头一卷,在他手指离开之前吃下了那一滴鲜血。 哼,本宝宝勉强原谅你了。 血好香香哦! “什么嘛……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好人,还想帮她解开心结,没想到她居然敢对你……哼!坏女人……” 谢书辞小声嘟囔着,忽然周围狂风大作,风中夹杂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谢书辞心头一震,吓得双眼紧闭,胡乱就开始吹:“姐姐我错了姐姐!您是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姐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你抓走谢安肯定是想逗我玩儿,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司空信:“ ……” 柳大壮:“……”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少年郎! 女子冷哼一声。 司空信见此,立刻抱拳道:“请问阁下可是汤闲笑、汤前辈?” 女子忽然沉默下来,半晌后,她声音沉了下来:“汤、闲、笑,已有几百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在下司空信,见过汤前辈。” “司空……你是司空家的后裔?” “正是。” 柳大壮在一边握着斧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干脆还是把嘴闭上不添乱了。 谁知女子话锋一转,突然发难: “昨日我便说过,若再多管闲事,我必不会手下留情。今日我且不杀你们,滚回去转告许颐,三日之内我要见他!他一日不来,我便将他许家一位弟子剥皮抽筋,直到赶尽杀绝为止!” 女人的声音冷若冰霜,在山间回荡,令人脊背发凉。 第74章 (二合一) 随着汤闲笑声音落下, 山中又是一道狂风卷起。 枯枝落叶飘散在空中,巨大的风力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要将四人赶下小仙山。 “滚!”汤闲笑怒喝一声。 大风吹得谢书辞睁不开眼睛,他抓起地上的大王, 一把扶起谢安, 对其他两人道:“走!” “快走!” 谢书辞四人在风的驱赶下回到了小仙山的脚下, 也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 山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四人还没松上一口气,黑暗中伸出一条枝蔓,托住一位许家弟子的脚踝, 迅速将他拉进了山中。 “啊!”弟子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抬眸看去时,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糟了!” “怎么回事?” 几人许家弟子见状就要追上去, 司空信回过神来后立刻阻止了几人。 “不要白费力气。”司空信道。 终于离开了小仙山, 谢书辞放下怀里的大王, 松开谢安, 撑着膝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 弟子闻言,面露不善地看向谢书辞等人, 问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谢书辞听后, 不禁翻了个白眼, “你问我们做了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们做了什么!” 汤闲笑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更是放言要在三日之内见到什么许颐,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对她痛下杀手的男修士。 柳大壮这一路憋屈极了, 对许家弟子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想救他?赶紧把你们家叫许颐的人叫过来, 要是三日之内见不到许颐, 你就等着看他怎么被扒皮抽筋吧!” “许……许太。祖?”听完他的话, 弟子一脸愕然,“山中是何人?为何要见太。祖?” 司空信则是懒得与他多言,确定许颐就是许家的太。祖后,他直接道:“带我们去许家。” 此事事关重大,又与许家太。祖有关,弟子不敢耽搁,当即就带谢书辞四人来到了许家。 许思大约早已收到消息,等四人到时,他正候在仙门外。 见到谢书辞几人,他立刻迎上前来,神色肃穆道:“几位道友,可是在山中发现了什么?” “进去说。”司空信道。 许思点头,引着四人进入仙门中。 由于男子失踪一事并未引起多大的关注,掌门便将此事交由许思全权处理,门中其他弟子对此不甚了解,许思便将几人带到了自己房中。 关上房门后,司空信便发问:“许兄可有在仙门卷宗中发现什么线索?” 许思摇头道:“并未,我查阅了半数卷宗,均未记载过汤氏仙门。” 谢书辞道:“适才,汤闲笑抓走了谢安。” 许思一听,看向一旁怀抱大王的谢安,问道:“谢安公子可有大碍?” 自山中出来后,谢安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谢书辞道:“他没事,汤闲笑没有伤害他。可是等我们赶到山中,找到谢安时,她说她要在三日之内见到许颐,否则就要将许家弟子赶尽杀绝,我们离开前她已经抓走了一位弟子。” 许思全身大震,瞠目结舌道:“她、她要见太。祖?她认得太。祖?” 谢书辞没说话,看向了一旁的司空信。 司空信道:“许兄,可曾记得我兄长的话?” 许思点头,“记得。” 司空信又道:“其实,我兄长说得不仅如此,当时我不能确定她的身份,便隐藏了一些。我兄长说,当年在秘境中斩杀汤闲笑的修士,姓许。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许家太。祖——许颐。” 说这话时,司空信仍然隐藏了一部分,比如说司空业 曾说的是,汤闲笑是在那位男修士的诱导下走火入魔,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飞升之路。可许思毕竟是许家的弟子,恐怕不会愿意听到这些话。 “什么……怎么会是太。祖?!”许思难以置信地说。 司空信接着问道:“敢问,太。祖是否已经飞升?” 许思神色白了几分,闻言,目光更是复杂起来,他摇头道:“听掌门说,太。祖的确有机会飞升,却有心结未解,最终未能飞升。” “这么说来,他还在修真界中?”司空信问道。 修士羽化登仙后,便可进入传说中的“天庭”,位列仙班,远离尘世喧嚣。 许思却道:“我从未见过这位太。祖,只是有传言,太。祖早在几百年前就离开了许家,至今仍未露面,生死不知。” 谢书辞不禁皱起眉头,“许思,那位汤前辈的死,与许颐有着莫大的关系,倘若见不到他,她恐怕真的会将许家弟子赶尽杀绝。” 许思沉思片刻后,对几人道:“掌门兴许知道太。祖的下落。” “事不宜迟,有劳许兄带我们去见掌门一面。” “不必,此事与诸位并未干系,许某在此谢过诸位。” 谢书辞忙将他扶起来,“不用这样,我们也有事情要问汤前辈。” “别磨磨唧唧的,再耽误些时间,就等着为你们家弟子收尸吧。”柳大壮斥道。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闭嘴。” 许思无奈苦笑,带四人前去寻找掌门。 许家掌门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见到谢书辞几人后,略微有些吃惊却没说什么。 殿中,许思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掌门,当听到“汤闲笑”的名字时,许掌门瞬间就变了脸色。 “山中的鬼魅……是汤闲笑?”许掌门不可置信地说,“她不是早就神形俱灭了吗?” “许掌门,你知道汤闲笑?”谢书辞狐疑道。 听许思所说,仙门中并没有任何有关“汤”姓的记载,掌门为何会知道汤闲笑。 许掌门动了动嘴,神色沧桑,“我曾听师尊提起过。” 许掌门看似年过半百,实则已百岁有余,他的师尊便是上一位许家掌门。 司空信道:“汤前辈并没有死,她如今魂魄出窍,身体却还活着。” 闻言,许掌门更是觉得难以置信,“怎会如此?她分明已经死在太。祖手里,所以太。祖才会……” 许掌门明显知道其中内情,司空信和谢书辞对视一眼,问道:“不知太。祖如今身在何处?倘若三日之内见不到他,汤前辈恐怕就要血洗许家了。” 许掌门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许思见状,说道:“太。祖已有数百年不曾出现过,掌门恐怕也不清楚他的踪迹。” 柳大壮听后直接翻了个白眼,“那行啊,那你们就等死吧,让老子看看你们满门的弟子足够汤闲笑杀几天。” “大壮,不得胡言。”司空信斥道。 谢安将手搭在大王脖子上,在众人的沉默中,忽然开口道:“如果我猜到不错,从始至终,许颐就没能离开仙门。” 此话一出,许掌门全身一震,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谢书辞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司空信二人也将目光投向了谢安。 谢安不紧不慢道:“适才这位弟子说,许颐曾有机遇飞升,却心结未解,未能飞升。他不择手段想要飞升,又怎会甘愿被心结所惑?想必这些年来,一直藏匿在山中某处,闭关破解心结。” 听完谢安的话,许掌门脸色更加难看。 许思却是疑惑道:“太。祖何时为飞升不择手段?” “许思,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几位说。”许掌门深吸一口气道。 “掌门……”许思神色更加迷茫。 太。祖是他们许家唯一一个修为临近飞升的修士,门中弟子哪一个不是对他心怀敬佩和憧憬,怎么到了外人口中,他努力修炼达到这种境界,却变成了不择手段? “出去!”许掌门加重了语气。 许思一震,不敢继续逗留,怀着满腔疑惑离开了大殿。 待许思离开后,许掌门在四人的目光下,颓然地低下了头,叹息道:“师尊早知会有今日,却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司空信眸子微眯,“掌门知道此事?” 许掌门苦笑一声,“知道,但也不多。在成为家主之前,师尊告诫过我,许家曾犯下一个大错,这个错,门中弟子可以不知,但掌门必须日日谨记。” 谢书辞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司空信接着问:“什么错?” 许掌门却并未直言,反而问道:“刚问诸位师出何门?” 司空信了然,这事有关许家机密,当然不可随意告知他人。 司空信虽平时吊儿郎当,正经起来颇有几分气魄,他站起身来,向许掌门抱拳道:“在下司空信,受司命阁长老之命下境,如今正在追查龙牙秘境提前关闭一事,汤前辈便是从龙牙秘境而来,我们有求于她。这是我的令牌,请掌门过目。” 听见司空信的名字,许掌门目光一颤,当即起身将司空信扶了起来。 看到司空信的令牌,他神情难掩激动,“你竟是浮屠境四大仙门之一司空家的弟子!那这几位……” 司空信看向柳大壮,道:“这位是柳家大弟子,柳云汉。” “这两位……这位是落坊城里名声大噪的丹修谢书辞,这位是他的兄弟,谢安。” 听完的话,许掌门险些就要站不住了,他惊讶地看着谢书辞,“你就是那位来自浮屠境的神秘丹修?” 谢书辞点头:“正是在下。” 许掌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谢安,果真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更何况司空信还拿出了家中的令牌,即便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也不得不信。 许掌门长长地叹息一声,既然汤闲笑还活着,这件事就没了隐瞒下去的必要,说:“许家犯下的错,是将汤家残余弟子赶尽杀绝。” 汤闲笑如今要做的事,不过是把当年许家对他们做的还回来而已。 “当年在龙牙秘境中,许颐是故意让汤闲笑走火入魔的?”谢书辞问道。 许掌门却只是苦笑,“你们果然知道了。” “纸包不住火,尽管当年许颐想抹杀所有证据,可终究会有知情人。” 谢书辞不禁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掌门摇头道:“我知道的或许不比你们多,当年的的确确是太。祖杀了汤闲笑。” “太。祖果真如谢安所说,这几百年来,一直在山中闭关?”司空信问道。 “闭关?倒不如说是在养伤。”许掌门神色复杂,“即使你们不找过来,太。祖也坚持不了多久。他实在太执着于飞升,从不认为一个心结能阻碍自己的飞升之路,可他越是想要破开心结,就越是陷得更深。早在几百年前,他就走火入魔,陷入心魔之中长睡不醒。” 谢书辞一怔,“他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不知,或许,与那汤闲笑有关。” 谢书辞又道:“那你为什么说他命不久矣?” 许掌门道:“太。祖被困在心魔中不愿醒来,如今越陷越深,再过不久,就将彻底醒不过来了。” “只有三日的时间,带我们去见他吧,兴许我们有办法让他醒过来。”司空 信道。 许掌门沉思片刻,事已至此,就算为了门中弟子的安危,他也只得试上一试。 “也罢,你们跟我来吧。” 兴许他们真的能够让太。祖醒过来。 那汤闲笑修的是杀戮道,心狠手辣自不必说,言出必践是一定的,如果三日内见不到太。祖,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要为几百年前的汤家弟子讨一个公道,就凭如今的许家,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许家坐落的仙门有两座大峰,六座小峰。 由于这些年弟子越来越少,有两座小峰基本已经荒废,许掌门便带着四人来到其中一座小峰前。 峰上杂草丛生,灵力稀少,如同一座平平无奇的荒山。 许掌门走到一处乱石旁,以灵力为引,画下一个阵法,乱石下立刻亮起刺眼的白光,与此同时,大地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乱石被一道灵力托起,在空中来回移动,最终垒出一个如同宫殿一般的形状。 随着乱石平静下来,地面缓缓出现了一道入口,下面是蜿蜒的石梯,不知去往何处。 许掌门道:“太。祖的仙身就在下面。” “请。” 谢书辞本来下意识走在谢安前面,可经历了方才的事,他心里仍然有些不踏实,就后退两步,落在了谢安身后。 谢安动作稍顿片刻,却没说什么。 几人陆陆续续进入入口,谢书辞走在最后。 此时正是深夜,周边没什么活物的声音,只用冷风灌进通道,谢书辞不禁缩了下脖子,心里潜意识在作祟,总感觉背后跟着什么东西。 谢书辞往石梯两边看了看,修得跟仙人墓里的甬道似的,他不禁在心中暗骂,这个许颐脑子指定有点毛病,哪有人把闭关的地方修得跟墓地一样! 风从后面吹进来,让谢书辞有些慎得慌,他情不自禁地往小瞎子身上靠了一些。 谢安察觉后脚步微顿,搭在大王脑袋上的右手自然垂落到身侧。 两壁上幽黄的烛火照见脚下的石梯,也不知为何,可能是受环境的影响,大家都没有说话,安静往前走。 谢书辞时而看看身后的石梯,已经完全看不到入口了;时而抬头看向前面几人,他们都跟约好似的,闷头往前走。 由于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走路基本没什么脚步声,所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特别诡异。 谢书辞越来越害怕,以往他都不愿意走在最后一个,总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抓走,他一边害怕,一边在心里辱骂自己。 谢书辞啊谢书辞,你他妈真不是男人。 可是、可是……这他妈心理上的害怕避免不了啊!就跟有些人怕打针似的,针头就那么小,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可就是怕啊! 好怀念手机!好怀念手电筒! 到最后,谢书辞干脆毕上眼睛,跟着小瞎子的步伐往前走。 也就是这时候,他忽然发现一件事,小瞎子如今已经没有修为,可是他走路基本没有任何脚步声,连气息都很浅,要不是谢书辞偶尔能碰到他的袖子,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前面没人了!对比起司空信他们三个修道之人,怎么反而是谢安的脚步声更浅呢。 就在谢书辞内心疑惑时,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握住了他的右手。 谢书辞浑身一震,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那只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皮肤相接的地方传来些许酥麻的痒,谢书辞呆怔地向下看去。 那只手,是小瞎子的。 谢书辞身体僵硬,什么害怕,什么疑惑全部都消失不见,眼中只有谢安拉住他的那只手。 心跳在安静的甬道中骤然加快。 剧烈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 有那么一瞬间,谢书辞都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会被他发现。 谢书辞不害怕了,一点都不害怕。 他也不在乎小瞎子的脚步声为何比修道之人还要浅。 他的脑子已经成了一片浆糊,压根连不成一片,完全没有了思考能力。 全身上下所有感官都聚集在了右手上,甚至,他恬不知耻地觉得,自己感觉到了谢安皮肤下血液流动的痕迹。 谢书辞完全懵了。 他不是第一次和小瞎子牵手,可是,这一次却和以往所有感觉都不同。 在悄无声息的甬道中,谢安牵着他的手,什么都没说;谢书辞任他拉着,也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 为什么要牵他…… 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误会吗…… 当众人跟随许掌门走进一道石门内,他回头看向几人,说:“到了。” 谢书辞猛然一惊,趁众人还没发现,心虚地将手从谢安掌心抽了出来。 门内是一个石室,隐约有寒气从里面冒出来。 室内无光,许掌门从怀中拿出一颗明珠,放进墙上的凹槽,石室瞬间被照亮。 偌大的石室中空无一物,一眼望尽,四面都是墙壁。 这时,许掌柜走到角落处,不知按在什么机关,石室中央的石板向两次分开,一座石台缓缓升了起来,而石台上,放置着一口冰棺。 冰棺非常厚实,散发着逼人的寒气,谢书辞只能隐约看见里面躺着一个人,连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看清。 许掌门叹道:“这就是太。祖。” 谢书辞跟在柳大壮身后走到冰棺旁,冰棺并未盖棺盖,谢书辞从他背后伸长脑袋往里看了一眼,里面赫然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男人穿着褐色衣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身边放着一把拂尘,看样子是一副道士的打扮。他脸上毫无血色,眉梢还挂着冰碴,眼下隐隐发紫,看上去与死人无异。 “啧,”柳大壮咋舌,“长得真丑。” 谢书辞:“……” 怎么说呢,道士这张脸绝对说不上丑,甚至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样子,虽不似谢安一眼就叫人觉得惊为天人,也不似楚归意那种温柔耐看的长相,可是让人看上去很舒服,兴许他睁开眼睛时,更能彰显神采。要不怎么能勾得鬼姐姐走火入魔呢。 谢安和司空信三人也慢慢走到了冰棺旁,谢书辞假装没看到他,低头继续研究道士的打扮。 其实没什么好研究的,他就是心虚,特心虚。 可能人小瞎子就是看出他害怕,才勉强牵他一把,可问题是,谢书辞那死脑子,总爱胡思乱想。他觉得现在要是看到谢安的脸,准得开始心猿意马,可问题是现在是时候吗! “他身上的灵力已经快要枯竭了。”司空信道。 许掌门点了点头,说:“自从太。祖昏睡之后,金丹便不再运转,若他再不醒来,不久之后就会灵力枯竭而死。” 司空信盯着道士看了几眼,忽而低笑了起来,“这人啊,真是奇了怪。为了飞升不择手段就罢了,怎么有机会了,反而被自己的心魔给困住,不愿出来了呢。” 柳大壮骂道:“活该!” 谢书辞不解道:“我不理解,你说他为了飞升,都故意让别人走火入魔,一看就是个什么道德的人,他怎么还能被心魔给绊住呢。” “或许,他以为能够轻易掌控的东西,最后却失控了。”谢安道。 许掌柜问道:“诸位可有什么办法,让太。祖醒过来。” 司空信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神态,他抬起右手,一条小蛇沿着他的手腕向上爬,最终往地上一飞,落地便成了以为紫衣姑娘。 许掌门一见,惊讶地瞪大眼睛。 紫息面无表情地站到司空信身边,等候他的命令。 司空信道:“想将他唤醒,自然要进入他的梦境,看看困扰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谢书辞好奇问道:“可是要怎么进去呢?” 司空信抬眸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还记得,当时在山上紫息如何与你沟通?” 谢书辞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忽然就出现在脑子里了。” “没错,紫息可以进入他人的识海。许颐身为飞升期的修士,应该已经修成了识海。”司空信道。 “那我们干什么?”谢书辞问道。 司空信示意谢书辞把手伸出来。 谢书辞嘟囔道:“干嘛啊。” 他将手摊开、放平,紫息的一缕头发忽然飘到谢书辞掌心,绕过他的手掌,缠住手腕。 谢书辞扬起眉头,“这是做什么?” 司空信也伸出手,将紫息的头发捏在指间,说道:“紫息可以通过头发将我们的意识一同拉入他的识海。” “这么神奇?”谢书辞惊讶地看向紫息姑娘。 柳大壮也来了兴趣,“我怎么不知道她这么好玩?来,我也试试。” 柳大壮毛手毛脚地扯起她垂在身后的头发,疼得紫息姑娘眉头一紧,眼睛立刻变回竖瞳,朝他吐了吐信子。 “你轻点儿,她最爱惜自己的头发了。”司空信道。 柳大壮不以为意地撇嘴,“又不是不长了。” 许掌门也抬起右手,让紫息缠住了一根手指。 这时,谢书辞看向一旁的谢安。 他靠坐在冰棺边,对他们的行为似乎不大感兴趣。 谢书辞问道:“谢安,你……” “我和大王等你们。” “嗷……” 可是宝宝也想进去诶。 闻言,谢书辞点了点头,又朝他招了下手,说:“那你坐远一点,小心着凉。” 谢安嘴角一勾,“嗯。” 谢书辞想了想,又说: “要是一个人害怕,你可以过来拉着我。” 第75章 (二合一) 说到最后, 谢书辞声音越来越弱,他低下头,不敢再看谢安。 柳大壮一听, 正要嗤笑两句, 司空信踢了他一脚, 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 见状,柳大壮讪讪地吧唧了下嘴,没再说话。 谢安靠在石台上, 长睫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脸上没有几分情绪。 在谢书辞的余光中,他抱起大王缓缓朝他走了过来,不声不响地牵住谢书辞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随后坐在石台边,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那一瞬间谢书辞心脏差点没从胸膛里跳出来,被谢安拉着的手臂僵硬得跟木头似的,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一动不敢动。 “紫息,带我们进去吧。”司空信收回目光,对她道。 “是。”紫息应道。 紫息伸出一缕青丝,连接在冰棺中许颐的眉心, 瞳孔忽然变成金色, 众人顿时感觉身形晃动了一下,似乎意识正在被拖拽着离开身体。 这种陌生的感觉,仿佛身体失重一般,失去控制, 谢书辞不由自主地收紧五指, 抓住谢安的手, 汲取一丝安全感。 可是下一刻,谢书辞像是被丢进了装满水的木桶里,一根棍子正将木桶的水搅得天翻地覆,谢书辞晕晕乎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掌心里原本紧握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松开了。 谢安? 小瞎子? 谢书辞在脑中惶恐地喊着他的名字,实际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袋里的眩晕让他胃里一震翻腾,好不容易感觉双腿踩到了实地,他双腿一软就蹲了下去,捂着肚子疯狂干呕起来。 靠,什么鬼东西?感觉像是被人扔进了滚筒洗衣机搅了几百个来回。 “没事吧?”司空信走到谢书辞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 谢书辞脸色发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里就是**的识海?”许掌门落地后脸色也不比谢书辞好看多人,捂着胸膛,惊讶地看向前方。 司空信和柳大壮像没事人似的,紫息则是消耗过多的精力,变成小蛇钻进司空信袖中呼呼大睡。 谢书辞干呕半天,终于缓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草地上,脚下的大地十分真实,草叶上的经脉,悬挂在叶片边缘的露珠,一切都显得栩栩如生。 “真的假的?”谢书辞嘟囔道,将面前一株小草连根拔起,草根裹着细碎的泥土,他拿到鼻尖嗅了嗅,居然还真有泥土和绿草的芳香。 司空信解释道:“识海相当于是秘境,一切都是修士用灵力构建而成。” 谢书辞把小草埋进土地里,拍了拍掌心的泥土,心想这也太真实了一点。 他站起身来,跟随众人的目光朝前看去,立刻惊讶地张开嘴巴,“这是……淮州?” 在他们不远处的前方,有一座巨大的城墙。 城墙上的石砖饱经风霜,几乎每一块上面都有掉落的墙皮,在城墙上方,用红色朱砂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淮州。 谢书辞记得,他们进入淮州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面城墙。 许掌门叹道:“这或许是几百年前的淮州。” 谢书辞听后一愣,“许颐……太。祖他在自己的识海里,构建了一个几百年前的淮州?他……” “兴许与他的心魔有关,进去看看吧。”司空信道。 四人走进城门内,不多时,就看到了谢书辞现实中所在的城镇。 城中房屋大多建立在水上,水路远比陆路要多,船夫站在河边吆喝,几文钱载人过河,河中还有不少船只缓缓行驶,两岸边小贩摆着毯子卖东西,阁楼上女子对镜梳妆。除了穿着与房屋不同,一切似乎和 现实当中并无区别。 “师尊曾说过,太。祖常年在家中修炼,闭门不出,我们直接去许家吧。”许掌门道。 众人点了点头,找了位船夫载他们过河。 谢书辞坐在船头上,好奇地左顾右盼,识海里的东西实在太真实,和现实中他看到的场景别无二致。 “咻——” 谢书辞正朝周围看着,一个荷包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他身上。 他一愣,旋即看向岸边的阁楼上,一位女子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不是?”谢书辞呆呆地说,他还以为这些人就像游戏里的npc呢,怎么还有自主想法? 司空信慵懒地靠在船上,手里摆弄着一只荷包,低笑道:“他们虽不是活人,习惯和生活方式与活人相差无几。谢书辞,你若愿意留在这里,娶妻生子,与现实中也没什么区别。” 谢书辞惊讶道:“真的假的?” “真的。我们只是一缕意识,和这些人也没什么分别,而且,以许太。祖如今的精神状况,我们的意识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他的识海产生影响。” “什么意思?”谢书辞不解道。 “虽说我们的意识进入了他的识海,但和秘境有所不同,更像是我们和许太。祖做了同一个梦,而且他现在身体极近崩溃,差不多已经失去了对梦境的掌控,在不影响大方向的前提下,我们的意识也可以对这里产生影响。” 谢书辞一知半解,“比如?” 柳大壮以似懂非懂。 司空信抬起下巴,对柳大壮说:“你不是这么自信吗,想象一下那边的女子心悦于你。” 柳大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位身材纤瘦的女子,他嫌弃地撇了下嘴,心想这时候出现一个完全符合他口味的女子多好啊。 脑海中的想法刚一冒出来,一个体态壮实的女子从岸边路过,柳大壮立刻眼前一亮,那女子五大三粗有两个谢书辞这么壮,还回头朝柳大壮抛了个媚眼。 女子一回头,小眼睛宽额头,鼻下还有两撇小胡须,身上更是汗毛发达。 被她看一眼,谢书辞噩梦都得做好几宿。 他打了个寒颤,问柳大壮:“这就是你的理想型?” 柳大壮没顾得上回答谢书辞,一个媚眼朝女子抛了回去。 司空信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睛。 许掌门干笑道:“柳小兄弟果然不同于常人。” 谢书辞却从这件事里得到了启发,如果他的意识可以对这里造成无关痛痒的影响,那么…… 谢书辞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滚烫,低下了头。 别啊……这时候不能心猿意马啊…… 可是,机会难得啊…… 谢书辞脑海里飘过一道身影,他立刻摇了摇头,想把那道身影甩开,就在他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船舱的门被打开了,一道雪白的身影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谢书辞心跳一滞,再看清那人的脸时,他立刻捂住眼睛,无地自容地把头埋到胸膛里去。 谢书辞啊谢书辞,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其他几人看到从船舱里走出来的少年也愣住了。 “这是……”许掌门诧异地说。 “我滴个乖乖。”柳大壮一个箭步走到少年身边,绕着少年转了一圈,仔细打量,连腰间悬挂的铃铛和桃花都一模一样。 “谢兄,可以啊,简直和你兄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完,他正像用手去拨少年腰间的铃铛,却被少年侧身躲了过去。 司空信却是一脸狐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心想这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少年对 众人的视线视若无睹,十分淡定地走到跟鸵鸟似的谢书辞身边。 谢书辞臊得不敢去看身边的人,指了指旁边,问司空信:“怎么让这玩意儿消失?” 其实一般情况下,他们所产生的影响十分微弱,最多一柱香的时间就会消失不见。 可是司空信这厮精明得跟狐狸似的,目光审视地在少年身上停顿片刻,以防万一,对谢书辞说道:“你想他消失,他就会消失。” 谢书辞一哽,“我要是不想他消失呢?” “那他就一直存在呗。我滴个乖乖,你这弟弟平时待谁都没个好脸色,反正现在都是假的,你让他给我们笑一个,再跳个舞什么的?” 闻言,少年抬起头,眼中冷光四溢。 在谢书辞看过来的一瞬间,他又将头低了下去。 谢书辞看了看少年的安静的神色,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书辞。” 没毛病,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当然记得他是谁。 谢书辞捂住脸,欲哭无泪,他发现自己压根不能将小瞎子从脑海里抹除。 “那你好好跟着我,别乱跑,知不知道?” 虽说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谢书辞还是不由在心中将他当做谢安本人来对待。 船只在河面缓缓行驶,谢书辞心中罪恶感深重,抱膝坐在船头上,将脑袋埋在膝盖里,深刻地反省自己近期越来越过火的行为和思想。 不行啊,这样下去不行啊!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要翻车了啊。 “汤、闲、笑!” 突然,岸边传来一声男人的怒吼。 船上四人同时一震,纷纷站起身体,向声源的地方看了过去。 只见,在岸边的阁楼上,一位黄衣女子从空中掠过,手中拿着一条白色亵。裤,潇洒自在的笑声顷刻响起,最后,女子落在了谢书辞几人所在船只的船舱之上。 随着女子落下,船身一阵摇晃,谢书辞不由抓紧身边人的胳膊。 刚才在滚筒洗衣机里走了一遭,谢书辞刚缓过神来,猝不及防又晃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胃里的翻腾也要卷土重来了。 “可有事?”小瞎子问道。 谢书辞摇头,“没事。” “还给我!”男子半截身子探出窗外,恶狠狠地瞪视着船舱上的女子。 他探出的半截身子未着寸缕,一片精壮的胸膛露在外面,岸边几位路过的女子见后羞涩的尖叫起来,谢书辞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心里立刻“咯噔”一声,正想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只手却更快地伸了过来,挡在谢书辞眼前。 眼前一片黑暗,闻着鼻端熟悉的袖香,谢书辞心脏一颤。 靠啊!这家伙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当然自己想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与此同时,船舱上的女子挑起亵。裤,支起一条膝盖,笑容轻狂肆意,“我凭什么还给你?收了我的荷包,竟敢不来上门提亲,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男子赶紧穿上一件衣服,俊秀的脸颊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你!城中年轻男子谁没有收到过你的荷包?难道都要去汤家提亲不可?这叫什么道理!” 谁知女子一听,反而倒打一耙:“你别不识好歹,我怎么着也是汤家的女弟子,让你来我汤家提亲,还委屈你了不成?” 女子穿着一身黄衣,姿态漫不经心,眼神轻慢,可是她长得非常甜美,属于一看就是良家妇女的长相,灵动恣意的表情出现在这张脸上,不叫人觉得轻浮,反而是无尽的少年意气。 “她就是汤闲笑?”柳大壮拧眉道。 司空信点头,“现在她应该还未改道,修的仍是逍遥道。” “再说了 ,这荷包是我师妹花了好大功夫才绣出来的,你不能白拿啊。”汤闲笑简直强词夺理,连送人的荷包都是出自他人之手,男子险些被气晕过去。 汤闲笑将指尖的雪白亵。裤挑到半空,“啧,公子这大小,可不太行啊。” “汤闲笑!我跟你拼了!”男子怒极,直接裹着外衣从窗口跳进了水中,可他显然是个普通人,而且似乎也不会水,跳进水里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身体渐渐就沉了下去。 汤闲笑一见,笑得直不起腰,但也不想闹出人命,直接飞身而起,抓起男子在水面挣扎的那只手,将他从水中捞了出来,直接扔在谢书辞几人的船上。 “咳……咳!” 男子全身上下跟落汤鸡似的,身上衣服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过于瘦弱的身形若隐若现。 汤闲笑将亵。裤往男子身上一扔,脸上笑容也隐了下去,“无趣。” 男子刚落了水,拳头捏得死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汤闲笑失了兴趣,回眸一看,就看到了谢书辞几人。 顿时,她眼中精光一闪。 由于在山中她给谢书辞的第一印象并不和善,谢书辞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几位……” 汤闲笑正要朝几人走来,忽然从岸边屋顶上飞来一条拂尘,不知用什么兽毛制作的长须牢牢拴住她的脚踝,瞬间将她往后拖了过去。 “谁?”汤闲笑怒喝一声,被拂尘拖至水面,她足尖轻轻一点,身子在半空快速旋转一圈,挣脱了身上的长须,借力落在一边的屋檐上。 站稳身形后,她神色凝重地看向对岸。 谢书辞也看了过去,只见屋顶上方,一位灰袍道士手握拂尘忽然出现。 “太。祖!”许掌门见后惊呼一声。 谢书辞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位忽然出现的道士不是别人,正是许颐! 他的相貌与谢书辞在冰棺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一双眼睛犹如鹰隼,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对岸的汤闲笑。 汤闲笑意识到他不是普通人,也收起一向玩闹的心思,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贫道许颐。”道士面上无悲无喜,目光掠过甲板上衣不蔽体的男子,说:“姑娘,世人皆有羞耻之心,不好强人所难。” 汤闲笑听后哂笑道:“道长今日是要替他出头?我见道长眉清目秀,不若,你替他来我汤家提亲如何?” “姑娘,莫要冥顽不灵。” 汤闲笑最厌恶被人说教,“我偏要冥顽不灵又如何?” “那贫道得罪了。” 说完,许颐手握拂尘飞身而起,拂尘在半空陡然出击,站碎了汤闲笑站立的瓦片,汤闲笑后退躲过,不再避战,两人很快缠斗在了一起。 “这汤闲笑怎么跟登徒子一样。”柳大壮看着船上狼狈的男人道。 船夫却狠狠白了地上的男人一眼,解释道:“几位别误会,汤姑娘虽爱玩闹了些,经常闯出大小祸事,可她本性并不坏。这男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见异思迁、朝秦暮楚,可害苦了几位姑娘,其中有一位姑娘想不开,险些自缢,最后还是被汤姑娘救了下来。” 听了船夫的话,谢书辞看向男人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他平生最看不起这种玩弄别人感情的男人。 “找个地方把他扔下去吧。”谢书辞嫌恶道。 船夫点了点头,将船划到岸边,柳大壮抓起男人的胳膊就将他扔到了岸上。 这时,司空信开口道:“船家,跟上去。” “好嘞。”船夫将船划向汤闲笑两人离开的方向,并说道:“别看汤姑娘年纪不大,身手可比一般修道之人好,那位道士约莫不是她的对手。” 船夫话音刚落,汤闲笑自屋顶掠过,忽地被一拂尘抽了下来,身体猛然撞毁了船舱。 谢书辞看得心惊胆战,心想许颐这臭道士,怎么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闲笑姐姐怎么会对他动心啊。 “死道士!气死我了!” 汤闲笑从废墟里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看向岸边紧绷着唇线的许颐。 许颐则是一副淡若清风的模样,将拂尘放回臂弯中,目光平和,“姑娘可向贫道保证,日后不再横行霸道强人所难,贫道便放过你。” “我呸!”汤闲笑修得逍遥道,她平日潇洒自在惯了,家中师父长老对她十分纵容,何时受过这般欺辱,又见那该死的臭道士,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出来,“就凭你也配对本姑娘指手画脚?” 许颐目光一冷,“那就休怪贫道无情。” 两人一言不合又缠斗了起来。 许掌门见后叹息道:“太。祖一心向道,性格固执古板,怕是因今日之事,才在心中埋下了对汤姑娘的成见。” 随着许掌门话音落下,周围的画面忽然发生了改变,几人脚下的甲板变成了湿润的草地,两岸的阁楼也被树木天空所取代,在眨眼之间,眼前一切就完全变了样。 谢书辞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穿着也变了,变成一身嫩黄色的弟子服,再去看司空信几人,穿着与他别无二致。 “怎么会这样?”谢书辞疑惑问道。 司空信沉思片刻,说:“恐怕是许颐的潜意识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谢书辞似懂非懂,不过这里本来就是许颐的识海,他想怎么变都可以。 这时,谢书辞想起什么,猛地往旁边看去,惊讶地发现小瞎子居然没有消失,还在他身边好端端的站着,甚至身上也穿上了一件黄色弟子服。 靠! 谢书辞差点没忍住骂出声来,自己心里老是惦记着他,他当然不会消失了。 谢安疑惑地朝他看来。 谢书辞忙道:“没事没事。” 不,不对。 小瞎子现在就是个npc,自己不要搭理不就好了,说不定慢慢就把他忘记了。 想到这里,谢书辞决心不再理睬他。 谢书辞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他们正身处于一座仙山中,不远处就是一座大殿。 “这里是小仙山。”司空信道。 与此同时,汤闲笑怒气冲冲地从山下走了上来。 她似是与何人打斗过,脸上沾了不少污秽,衣服也破了好几处,看上去有些狼狈。 “闲笑,你这是怎么了?” 谢书辞突然听到从自己嘴中发出了陌生的声音,他心中一惊,感觉身体有些不受控制,朝汤闲笑走了过去。 司空信几人亦是如此,一起围到了汤闲笑的身边。 “师兄,我被人欺负了!”汤闲笑一看见几人,立刻委屈地撇下嘴角,告状。 司空信嗤笑道:“汤闲笑,你不欺负别人便罢了,怎会有人欺负得了你?” “对啊,闲笑,你今日偷跑下山,家主知道又要罚你去抄经书了。” 汤闲笑抹了把脸,“我真的被人欺负了,还是个死道士!要是再让我遇见他,我一定把他先。杀。后。奸,最后再挫骨扬灰。” 谢安走上前一个爆栗敲在她额头上,斥道:“不得胡言。” “大师兄……”汤闲笑一下捂住额头,敢怒不敢言地瞥了谢安一眼,“他欺负我嘛。” 谢安道:“定是你先惹了麻烦。” “我没有!我正在、正在……反正我在惩奸除恶伸张正义的时候他突然跳出来,要我向他立誓再也不胡作非为,我明明没有!” 谢安又 问:“那道士什么打扮?” 汤闲笑想了想,说:“穿着一身吊唁死人的袍子,手上拿着一根白色拂尘,打人特别疼!” 谢书辞在旁边看着那人顶着“谢安”的模样和汤闲笑说话,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毕竟小瞎子平常话不多,还基本都只是在跟自己说话。 你不舒服个鬼啊! 现在很明显是他们的意识附在了汤家弟子的身上,再说了,现在的“谢安”也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他在这里不高兴个什么劲儿啊,莫名其妙。 只见谢书辞想象出来的“谢安”神色一滞,脸色顿时凝重许多,问道:“那道士可是穿着一身灰袍,戴着一顶黑色头冠,拂尘上刻有三只惊羽鸟?” 汤闲笑一愣,点了点头说:“对啊,大师兄,难道你认得他?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我明天一定得去讨回公道来!” 大师兄瞪了她一眼说:“最近可有认真听课?” 汤闲笑干笑道:“你、你还不知道我吗,上课我不捣乱就算好的了……” 大师兄道:“那位道长是许家的掌门——许颐,受家主所托,来门中教授弟子课业,你今日得罪了他,怕是……” 汤闲笑听后脸色一变,“他、他是老师啊?” 大师兄点头,“嗯,他答应过家主,要在门中待满三个月。” 汤闲笑脸一苦,“他是老师?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老师!” 她话音刚落,山脚下,一名灰袍道人拾阶而上。 抬眸间,对上了汤闲笑的视线。 汤闲笑全身大震,忙不迭道: “大师兄,帮我转告家主,我要离家出走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再回来!” 谢书辞在一旁看得直想笑。 然而她跑了没两步,一根拂尘从天而降,拴住她的脚踝,将她倒吊在了半空。 “啊!”汤闲笑大叫一声,“姓许的有种你放我下来!” 第76章 (二合一) 见到此人, 几名弟子立刻上前行礼。 “在下汤故,见过许道长。”大师兄上前几步道。 许颐两袖飘飘,脚踩着石阶缓缓走了上来, 他神色较为冷静,目光沉稳犀利, 与外表极为不符。 “许颐。”他朝汤故微微颔首。 汤闲笑倒挂在半空, 依旧不知收敛, 对着许颐破口大骂。 汤故横了她一眼, 斥道:“闲笑, 不得放肆!” “大师兄!”汤闲笑不甘地喊道。 许颐冷眼一瞥,汤闲笑约莫对他有几分忌惮,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双手抱臂,偏过头去。 许颐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对汤故道:“贵门便是如此教导弟子?实在有辱仙门颜面。” 他话说得一点不客气, 不仅批评了汤闲笑,还话里话外将汤家骂了一通。 “你!关你屁事!”汤闲笑气急败坏地骂道。 汤故瞪了她一眼, 又朝许颐拂了拂身道:“道长说得是,日后汤故必定对她严加看管。师弟, 你们先带她去藏经阁抄书。” “是。”谢书辞委身道。 随后他与司空信几人走到汤闲笑身后, 对许颐道:“请许道长将她放下来。” 许颐没说话, 右手往前一摊,拂尘便松开汤闲笑的腿,将她丢了下来。 “哎呦——”眼看她要掉下来, 柳大壮忙将她接住。 “姓许的——唔!唔!”汤闲笑落地就要开骂, 谢书辞忙捂住她的嘴巴, 与几人合力将她拖了下去, 期间她还在不断挣扎。 等几人离开后,汤故道:“门主已等候多时,道长请跟我来。” “请。” 将汤闲笑拖至一处偏僻的庭院,众人才将她放开。 “师兄,你们就眼睁睁看着那姓许的欺负我吗!”汤闲笑委屈地看着几人。 许掌门语重心长地说:“闲笑,他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不可如此无理。” “我无理?他不分青红皂白把我痛打一顿,他还无理呢!” 说完,汤闲笑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谢书辞问道:“你要去何处?你敢离家出走,我就把你以前闯的祸全部告诉家主!” 汤闲笑不耐烦地摆了下手,“我不会离家出走,不过,我得想办法收拾他一顿。” 谢书辞:“……” “我的姑奶奶,那可是许家掌门人,你别乱来啊。” “知道了!” 等汤闲笑渐渐走远,四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终于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导权。 谢书辞不禁道:“这位太。祖和汤闲笑的脾气都挺臭的啊。” 许掌门面色尴尬道:“实不相瞒,适才见到太。祖,我起了一身冷汗。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在师尊手下挨罚的日子。” 谢书辞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我懂。” 司空信双手环臂,看着汤闲笑离开的方向,不仅道:“他们这般水火不容,汤前辈为何会因他动了凡心?” 对于这种事,见多识广的谢书辞非常有发言权。 “你不懂,这个就叫相爱相杀,明明恨对方恨得要死,却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被对方所吸引,陷入不可抗力。”谢书辞一脸深沉道。 “我滴个乖乖,你还挺有经验的啊?”柳大壮调侃道。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谢书辞谦虚地笑了笑。 说完,他忽然想起谢安附身的汤故,“那谢安……怎么办?” 柳大壮不以为意道:“他不就是你想象出来的吗?” 司空信却沉默下来。 谢书辞想象中的人物只能短暂地出现在这里,一般 情况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然后柳大壮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人就不徐不缓地走了过来。 柳大壮一见,略带诧异地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完了呀,他才浅浅地想了一下谢安,他就出现了,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自己潜意识里都不愿意吗? 谢书辞,你可太不要脸了。 谢安走到谢书辞身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就在谢书辞尴尬万分的时候,周围的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们忽然坐在一间课堂里,许颐拿着戒尺站在课堂中,突然,门外刮来一道疾风,几片锋利得像刀子一样的叶子朝许颐袭了过来。 许颐十分淡定,侧身躲过,叶片便深深扎入木柱之中。 “又失败了!”窗外响起一声叹息,“我就不信邪了。” 窗外那人正要离开,一把拂尘从空中掠过,不多时,窗外传来了怒骂声。 “姓许的有种你别使唤拂尘!” 一个嫩黄色的身影被拂尘从窗外拉了进来。 许颐理也不理她,直接让拂尘将她倒吊在最后一排,汤闲笑气不过,在后面破口大骂,课堂上的其他学子平时对这位小师妹疼爱有加,见她受了委屈,都有些愤愤不平,却又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位新来的老师极其严厉,动辄就是抄写几十遍经书。 许是觉得她太聒噪,拂尘直接分出一小缕,捂住了她叭叭个不停的小嘴,然后许颐继续上课。 课后,汤闲笑气得七窍生烟,嘴里骂着“臭道士、死道士”,一会儿要把他扒皮抽筋,一会儿又要把他先。奸。后。杀。再。奸。再。杀。 谢书辞他们视角切换得非常快,汤闲笑从一开始大张旗鼓地与他作对从不上课,到后来被拂尘捆在柱子上听课,再到后来被按在椅子上听课,再再到后来明里暗里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折腾许颐,却都被其一一化解。 许颐大约觉得她只是冥顽不灵些,虽每日于她没什么好脸色,动辄就是拂尘伺候,但是并说不上是讨厌,更像是老师孜孜不倦地教训一个顽皮的学生。 而且,谢书辞也发现了,能让许颐动用拂尘的学生,只有汤闲笑一个。 在他们作为旁观者观看这一过程的时候,谢书辞看到汤闲笑有些行为都啼笑皆非,她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用那些三岁小孩才会用的招数捉弄许颐。 要么是在他的背后贴乌龟,被发现后被拂尘在天上吊了半天,还把乌龟贴在她的脸上;要么就是往他身上扔各种恶心的虫子,结果没整到许颐,反而被他扔进了虫子堆里,哭天抢地大半天。 而一切的转折,都发生在一个傍晚。 直到下课后,汤闲笑才被拂尘松开手脚。 连续两个多月的挫败,让她这个逍遥道的修士委屈地哭红了鼻子,避开所有人坐在池塘边,一边哭唧唧,一边往水里扔石头,一边怒骂许颐这个死道士臭道士木头道士。 骂着骂着,一把拂尘托着一张手帕飞到了汤闲笑面前。 汤闲笑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不用你管,滚开!” 拂尘绕着汤闲笑转了一圈,又把手帕往前凑了一些。 “你说,你主人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我把脸都丢尽了,下山还有小屁孩笑话我……这个死道士臭道士木头道士!”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声,同时,一人道:“不想丢脸,就安分一些。” 听见声音,汤闲笑脸一黑,“你来干什么?我不想看到你,赶紧滚!滚回你们许家,我的事不用你管。” 灰袍道士走到她身边,看着水光粼粼的湖面,语气波澜不惊:“贫道已答应家主,三月一到自会离开。” 贫道贫 道贫道烦死了! 许颐垂眸扫了她一眼,说:“你天赋极佳,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虽顽皮了些,本性却不坏,日后用心修炼,必有一番成就。” 这还是相识两个多月以来,许颐第一次夸奖她,汤闲笑立刻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些日子不管她怎么捣乱,许颐都见招拆招,汤闲笑心里深处,其实是有些佩服他的,如今听他这么夸赞自己,心中不由地有了些雀跃。 她睁大灵动的眼睛,被泪水洗涤后,双眸清澈地倒映着漫天星光,那一眼,望进了许颐的眼底。 “……真的?” 许颐眸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后快速移开了视线,目光看向远处,眉头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真的。” 从那夜之后,汤闲笑不再刻意捣乱,在他的课上表现得极为认真,与许颐的关系也有了缓和。 可不知为何,分明教满三月才能离开的许颐,却向汤家家主提出要提前半月回许家。 由于汤闲笑最近功课越来越好,家主认为这全部都是许颐的功劳,于是便答应了。 当得知许颐要提前回许家之后,汤闲笑一反常态,不去他的课上,也不找他捣乱,连续三天没有回仙门。 谢书辞几人的意识原本还在仙山中,忽然又被扯到了一座楼阁之上。 “闲笑,最近这是怎么了?”柳大壮的意识附在一个老鸨身上,正靠着汤闲笑的肩膀说笑。 汤闲笑无精打采地说:“最近被家里新来的老师折腾得够呛,反正他都要走了,我下来解解闷儿。” 司空信附身的是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闻言嗤笑道:“闲笑妹妹,你好些日子没来楼里,我还以为你又相中了哪家的公子,脱不开身呢。” 看他翘着兰花指说话的模样,给谢书辞恶心得够呛。 他往自己和谢安身上看了看,幸好都是比较正常的穿着。 “这段时间一直在陪着一个臭道士,没意思,今儿让我好好放松放松,把你们雪竹公子叫过来,我好久没听他弹琴了。” 老鸨用手抵住她的额头,笑道:“听说你要来啊,雪竹公子老早就准备好了。” 不多时,房中就走进来一位面若桃李的公子。 汤闲笑与他似是旧相识,一边邀酒喝,一边催促公子弹几首欢快的曲子。 雪竹公子听话照办,然后两首曲子还没弹完,汤闲笑就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念念有词,死道士臭道士木头道士来回念叨。 雪竹公子见状,无奈地起身,想将她扶到榻上去休息。 汤闲笑模模糊糊感觉身边有人,嘴里嘟囔了两个字,也不知说了什么,雪竹公子动作一顿,随后诧异地挑起了眉头。 然而下一刻,汤闲笑抓住他的肩膀,抬头就吻了上去。 她的亲吻毫无章法,像狗啃一般,雪竹愣了一瞬,却也并未回绝,而是一手箍住她的腰,让她贴近怀中,无限制地加深了这个吻。 细碎的呻。吟传了出来,隐隐约约拼凑成两个字:许颐。 谢书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身边谢安的眼睛,甚至忘记了谢安原本就看不见。看着他们亲热的画面,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他来不及捕捉,也不敢去捕捉。 只是在某一刻,心跳猛然漏了半拍,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滑动。 然而下一刻,谢安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压向身后,身体也朝他倾斜了过来。这个动作让谢书辞不由自主地仰起脖子,心中还没来得及疑惑,双唇便贴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眼前是谢安近在咫尺的脸。 谢书辞僵住了,彻底僵住了。 谢安闭上眼睛,唇不再满足于触碰,他想要更亲密的接触,不再只是浅尝辄 止。 或许,不是谢安想要。 谢书辞懵了,一时间忘记了反抗,轻而易举就被撬开牙关,深入到里面。 急促的呼吸洒在鼻翼间,谢安扫荡着他的呼吸,无比真实。 这不是谢安想做的,这是谢书辞想做的。 在许颐的识海中,是谢书辞想象出了一个谢安,在对他做这种事! “砰——” 忽然窗边传来一声巨响,谢书辞被吓得回过神来,谢安则将他一把拥入怀中。 汤闲笑两人也受到了惊动,彼时,汤闲笑正躺在雪竹公子的怀里,上身只剩下一件白色肚兜,嘴唇红肿,一脸迷茫地看向窗边多出来的大洞。 等灰尘散尽,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房中。 他手握一把拂尘,脸色阴沉至极,当鹰隼一般的目光看向汤闲笑时,后者像是被当头一棒,瞬间清醒了过来。 当低头看到自己裸。露的上身时,汤闲笑脸上瞬间褪去血色,手忙脚乱地从雪竹公子怀里爬了出来,胡乱地将衣服披在身上,眼神却不敢往许颐身上看。 “道士,你、你怎么来了?”汤闲笑低声问道。 许颐攥着拂尘的右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压制住了心中汹涌的情绪,他道:“你逃学三日,我来寻你。” “我……”汤闲笑白着脸却不知该说什么。 “穿好衣服,跟我回去。”许颐道。 汤闲笑咬紧牙关,点了点头,穿好衣服后,随许颐从窗口跃了出去。 等人走后,房中只剩一片狼藉。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看向身边面不改色的谢安,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现实中的谢安不会知道他心中所想,否则……否则…… 他还有什么脸见谢安啊! —— 自那日一事后,汤闲笑与许颐的关系再次落入冰点。 距离许颐离开只剩不到五日,汤闲笑试图与他交流沟通,却被他轻描淡写地躲开,最后别无办法,唯一能让许颐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的事,就是不停给他捣乱,哪怕是被他用拂尘倒吊在半空,也好过他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子。 可是这一回,她的捣乱也不管用了,许颐几乎没有再搭理过她。 直到离开前夕,汤闲笑抱着两罐酒敲响了他的房门。 房门打开后,许颐看见门外是她,神色怔愣了一瞬,许是想着即将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许颐这回没有拒绝她。 “道士,我来给你践行!”汤闲笑扬了扬手中的酒,朝他眯起眼睛。 许颐盯着她看了片刻,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侧身让她走进了房中。 汤闲笑将两坛酒放在桌上,打量了一圈许颐的房间,干干净净整整洁洁,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看得出来,他只把这里当做暂时的住所。 “快坐快坐,我想和你说说话。” 汤闲笑催促他坐下来,神态是少有的娇憨。 许颐迟疑一瞬,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汤闲笑也不在乎,打开两坛酒,将其中一坛递给许颐,说:“咱俩相识也有这么些天了,以前我不懂事,没少给你惹麻烦,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我们和好行不行?” 说这话时,汤闲笑的表情非常真诚。 许颐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说:“我与你并无嫌隙,何来和好一说。” 闻言,汤闲笑愣了愣,嘴边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她继续问道:“那日看见我与雪竹公子亲热,你没有任何感觉?一点都不生气?” 许颐沉默片刻,在汤闲笑的逼视下,他将头抬了起来,目光一如往常 的波澜不惊,说:“你与何人亲热,与我并无干系,为何生气?” “那日……” 没等汤闲笑说出口,许颐就率先打断:“那日我来寻你,不过因为我是你的老师。” 听罢,汤闲笑怔怔地看着他,再确认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坚定时,她无声地笑了起来,一手支着下颚靠在桌上,“好吧,可能是我误会了。” 这些天在许颐面前她有所收敛,索性不再遮掩,一脚踩在凳子上,一副潇洒自在的姿态,拿起酒坛撞了撞许颐面前的酒坛,说道:“那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你一心向道,我祝你早日飞升。” 许颐却皱起眉头,说:“夜间不宜饮酒。” “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啊,咱俩以后说不准都见不到了,陪我喝两口嘛,实在不行,你沾一点儿?” “我从不饮酒……” “那总得有人开个先河。” 说着,汤闲笑站起身来,拿起酒坛朝许颐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说:“在先生手下这两个月,闲笑收获颇多,这一杯,闲笑敬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许颐若是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于是,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汤闲笑盈盈目光注视下,犹豫地拿起酒坛。 见状,汤闲笑眼光精光大盛,直接举起酒坛豪饮了一口。 许颐从不饮酒大概不是托词,见汤闲笑一口饮下,他动作生疏地将酒坛举至唇边,微微抬起头,这时,汤闲笑忽然将手按在了他的酒坛上。 汤闲笑目光有些复杂,将酒坛从他手中取了出来,说:“算了,你还是别喝了。” “为何?”许颐不解。 汤闲笑道:“你不会喝酒,我若逼你,岂不是强人所难。” 谢书辞几人就站在房中,只是其他两人都看不见他们。 见状,司空信也不免叹息道:“这酒里,恐怕下了药。” 谢书辞一愣。 许颐听后却是突然笑了,说:“看来,这两月时间并未白费,至少我教会了你一点。” 汤闲笑极少见到他露出笑容,身体像是泄力一般,瘫坐了回去,苦笑道:“是啊,真该谢谢你。” 谁知许颐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你敬我这杯酒,我岂有不喝的道理。” 旋即,他抓起汤闲笑放在桌上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口。 “别!”汤闲笑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喝了下去。 汤闲笑着急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吐出来!快吐出来!” 许颐挡住她的手,身形忽然恍惚了一下,酒坛脱手而去,“啪”的一声摔碎在了脚边。 “吐出来!”汤闲笑彻底地慌了。 许颐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身体里有一股乱窜的真气,几乎在一瞬间点燃了胸膛里的那簇火焰。 “你做了什么?”许颐隐忍地咬紧牙关,额头大汗淋漓,整张脸涨得通红,声音极其喑哑,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我……”汤闲笑脸色苍白,用力想挣开他的手,可她的修为本来就不及许颐,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许颐眼眶充血,眼底滋生出无限的怒意,看得汤闲笑后背发凉。 “汤、闲、笑!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汤闲笑从未见过这样的许颐,眼泪瞬间脱眶而出,低声喃喃道:“对、对不起,酒里面有合欢香。” 此话一出,包括谢书辞在内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司空信道:“合欢香来自于合欢宗,是一种非常强悍的催。情。药。” “这娘们儿太虎了吧,竟然想用药逼许颐跟她双修?”柳大壮道。 谢书辞也呆怔了,“她 最后阻止了许颐,应该并不是真的想这么做。” 许颐惊愕地睁大眼睛,胸膛起伏越来越剧烈,看向汤闲笑的眼神令人头皮发麻。 汤闲笑白着脸低下头,眼泪如同雨滴,“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这么看我……我只是……” “汤闲笑。”许颐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所有情绪都被他压了下去,“我本以为你只是天真顽皮,没想到啊、没想到啊!你竟然能做出这般龌龊之事!我错了……我看错你了……” 汤闲笑不住地摇头,“对不起……我只是想……” 身体的本能让他不断向汤闲笑靠近,他大手拽起她的手腕,将她摁倒在桌上,目眦尽裂,“想什么?先。杀后。奸?汤闲笑——” 他们面对着面,汤闲笑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看着许颐变得腥红的双眼。 那双眼睛看向她应该是严肃的凌厉,而现在,那双鹰隼一般的眼中,只剩下浓烈的情。欲和触目惊心的恨意。 那点恨意仿佛一把剜心之刃,痛得汤闲笑无法呼吸,她怔怔看着眼前这张脸,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一个人的眼神可以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只需要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击穿她的心脏,让她生不如死。 她张了张干涩的唇瓣,哑然无声:“对不起……” 好像除了说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语言去抚平他眼里那般深刻的恨意。 可是,言语显然已经失去了作用。 他依旧恶狠狠地看着她,用最犀利的语言攻击她。 “汤闲笑,你让我觉得恶心。” 第77章 (二合一) 汤闲笑如遭雷击, 眼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她面无人色,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然而下一刻,许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遵循本能咬住了汤闲笑苍白的唇瓣, 那并不是亲吻,而是一种惩罚性的啃噬。 在某个瞬间,许颐脑海中忽然闪过汤闲笑倚在他人怀中, 与他人亲近的画面, 胸膛顿时升起一股浓浓的火焰, 烧得双目发红,理智全无。 他重重一口咬在汤闲笑的唇角, 血腥味瞬间蔓延在口腔之中,而汤闲笑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地承受他的怒火。 “滚……滚……” 许颐咬紧牙关,凶恶地注视着汤闲笑面如死灰的脸,一掌将她从桌上打了下去。 他隐忍着身体中的欲望, 额头青筋暴起,将手臂放到唇边,死死咬住,企图用疼痛来麻痹自己。 汤闲笑狼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睛带着无尽的恨意,仿佛野兽一般要将她吞噬, 她不敢再停留, 手脚发软地从地上站起来, 夺门而出。 在她身后, 是许颐隐忍地怒吼声。 “汤闲笑……汤闲笑……” 他嘴里默念着她的名字,仿佛能用这种方式将她拆吃入腹。 那一夜,除了许颐自己,无人知道他是怎么渡过的。 谢书辞他们的视角在不久之后就转换到了第二天。 许颐准备动身离开汤家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汤家弟子从他手中学到了不少知识,得知他要离开,纷纷到山脚相送。 许颐出现时依旧是那一身道袍,手握拂尘一丝不苟的模样,只是脸色看上去憔悴了些。 前来相送的弟子多不胜数,却独独没有汤闲笑一人。 汤故见状,派人去将汤闲笑叫了过来。 许颐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不多时,脸色苍白的汤闲笑在两位师兄的陪同下出现。 她的脸色比许颐更要憔悴,看到许颐后便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 许颐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神色淡定,目光平稳,对众人道:“我与闲笑有话要说。” 众弟子了然,移步离开,只留下许颐和汤闲笑两人。 汤闲笑羞愧地低下头,显得有些局促,“对不……” “昨日之事不必再提。” 然而她刚开口,就被许颐打断。 汤闲笑神色一黯,将头埋得更低了。 “我只问你一句话,老实回答我。”许颐语气平静,与平日别无二致。 “……好。” “你喜欢我。是,或者不是。” 闻言,汤闲笑浑身一震,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可是她注定不喜欢隐瞒,认命地合上双眼,轻轻点头:“是。” 听到她的回答,许颐面上无悲无喜,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任何波澜,只是略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随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汤闲笑。 握着拂尘的五指收紧,死死扣在把手上,直到指尖泛白,也没有松开。 “汤闲笑,你不适合修逍遥道。”许颐的声线平静得像毫无波澜的水面。 汤闲笑一愣,疑惑地抬头看向许颐。 他的背影冷漠异常,没有尽头地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心中杂念太多,未必能成大道。相比于逍遥道……” 说到这里,许颐停顿了片刻。 在这短暂的沉默后,他说:“杀戮道更加适合你。” 古往今来,修炼杀戮道的修士极为稀少,汤闲笑不知道修杀戮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可这些代价 ,许颐都一清二楚。 这是他单方面给自己和汤闲笑互相折磨的惩罚。 若汤闲笑喜欢他、若她能大成,那么她越是喜欢自己,越不能靠近自己,直到她走火入魔的那一天,不是他死在她手里,就是她死在他手里。 互相折磨? 这看上去,明明就是对汤闲笑单方面的折磨和欺骗,怎么能说是互相折磨呢。 是啊,怎、么能说是互相折磨呢。 那日之后,汤闲笑一意孤行改道,修了杀戮之道。 也因此让汤家背上了骂名,可是这山中大大小小的弟子,都极为疼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妹,即便如此,也对她极近宠爱。 事实证明,汤闲笑的确颇有天资,用了短短七年时间,就即将修成大道。 在这七年间,她与许颐寥寥见过几面,他们都像忘记了那夜发生的事,再也没有人提及过。 在她杀戮道大成之际,许颐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杀戮道若未能成道,死后便可继续入法则轮回,可若一旦成道,死后就将神形俱灭,成为天地间一缕可望而不可即的风。 谢书辞作为旁观者,当许颐在这个关头主动来找汤闲笑,他甚至以为,他愿意放过自己和汤闲笑,是来阻止汤闲笑成道的。 可惜,汤闲笑后来是否成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汤闲笑修炼的这七年间,她行事作风依旧如往常一般,不似一般寻常女子,见到模样不错的男子,尽管没什么心思,都要上去撩拨一番,故而花名在外,在淮州流传得沸沸扬扬。 其中最盛名的,就是她与青楼中雪竹公子的情谊,似有十年已久。 当许颐主动来寻她时,她衣衫不整地从雪竹公子的榻上下来,媚眼如丝,极近慵懒地看着站在门边手握拂尘的男子。 “你怎么来了?”汤闲笑打了个哈欠,旁若无人地抓起地上的衣服,在许颐冰冷的视线中穿了回去。 许颐站在门边,盯着她看了许久,脚下像生根了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许久之后,他垂下眼帘,抚平眼中的情绪,说:“听说你即将大成,我来恭贺你。” 汤闲笑给自己到了杯茶,“多谢。” 许颐静静看着她,问道:“可否移步?” 汤闲笑点了点头,随后对榻上的雪竹公子说:“明日我再来找你。” “嗯。”帷幔内传来男子沙哑的声音。 汤闲笑随着许颐走出房门,进入另一间无人的房间 进去后,汤闲笑柔若无骨地坐在桌边,问道:“道长找我,所为何事?” 许颐直接道:“我操持许家十余年,至今孤身一人,长老打算为我物色一位掌门夫人。” 闻言,汤闲笑瞳孔一震,“你什么意思?” 许颐目光淡淡地朝她看去,“不知,你可否愿意?” 汤闲笑坐直身体,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你、你说什么?” 许颐却垂下了头,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汤闲笑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愿意娶我?” “嗯。” “可是……” 汤闲笑想问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你不是讨厌我吗?你不是恶心我吗?你为何还要娶我? 可是这些她都不敢问出口,她怕失去这个如同梦境一般的机会,这个可以和许颐长相厮守的机会。 “再过半月,龙牙秘境将在淮州开启,届时你应该已经大成,你随我进入秘境,回来后,我们便完婚。” 许颐语气生冷得像是在诉说一个故事,可这对汤闲笑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她从来都不敢想,或许有一天她能嫁给许颐。 为了在龙牙秘境开启前大成,汤闲笑闭关了十日,等到她大成出关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许颐,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那一天,许颐早有所觉,屏退所有弟子,独自坐在房中,静静地等待着汤闲笑的到来。 仿佛这一天,他已经等了足足七年。 “道士!我大成了!” 汤闲笑兴高采烈地闯进了许家,来到他的面前。 许颐坐在桌边,睁开眼睛,起身将她迎了进来,像是为了确定什么,没等汤闲笑继续开口,他掌住汤闲笑的后颈,堵住了她的唇齿。 这个吻,比七年前的那个吻温柔绵长。 汤闲笑从最初的惊讶,到最后自愿沉沦在了这个吻中。 在心跳一声一声放大的同时,仿佛有一把冰锥刺穿了她的心脏,闷痛由心脏传达到了四肢,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滑落而下。 汤闲笑还没有意识到,在她杀戮道大成的第一天,道心就已经出现了损坏,她甚至忽略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数日后和许颐的成婚大典。 在龙牙秘境开启的这几日中,汤闲笑留在了许家,和许颐难得有了几日和平共处的时间。 那几日中,许颐温柔得不像话,从未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如此温柔,汤闲笑陷得越来越深。 直到这一日,龙牙秘境开启,汤闲笑告别许颐,回到了汤家。 汤家家主在得知汤闲笑大成之后,决定要入龙牙秘境,拿到传说中可以扭转时空的乾坤镜。 谢书辞几人的意识再次被拉入秘境之中。 画面一转,他们出现在了仙人墓中。 汤家和许家两波人在甬道中不期而遇。 彼时,许颐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子。 她似是十分害怕周围的环境,紧紧依赖在许颐身边,好奇又害怕地看向汤闲笑。 女子与许颐的姿势看上去有些亲密,汤闲笑见后,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她并不能完全掌握大成的杀戮道,杀意附在空气中,蔓延在狭小的甬道中。 “她是谁。”汤闲笑问道。 许颐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后才回过神来,用拂尘将女子护在身后,用冰冷疏离的语气对汤闲笑说:“她是未来许家的掌门夫人。” 此话一出,甬道中顿时陷入死寂之中,只有空中翻腾的杀意越来越浓厚。 半晌,汤闲笑低笑一声,“她是掌门夫人,那我是什么?”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许颐望着她,用深邃的目光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带上了报复成功后的快感,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的邪性,渐渐的一声大过一声,听得让人刺耳极了,甚至以为他是不是疯了。 他等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 就在今天,他和汤闲笑只能活一个。 “你是什么?汤闲笑,你觉得,我会娶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女人成为掌门夫人?” 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在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反正他和汤闲笑,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他要尽情的报复、尽情的折磨,折磨汤闲笑的同时,也折磨自己。 “那都是我骗你的,我觉得你可怜,你想嫁给我吧?可惜了,我不会娶你。” 汤闲笑听着他的话,逐渐红了眼眶,死死看着她。 许颐笑着笑着眼眶也红了。 “你真是喜欢我啊,我随口一句话就让你修了杀戮道。可是没有人告诉你吧,杀戮道是不能改道的,一旦大成,在你临近飞升之日,就会被雷劫劈死,永无轮回之日。” 汤闲笑张了张唇,哑然片刻后 ,说:“我知道。” “你……知道?” “我活一辈子够了,有没有来世于我而言,并无差别。” 可是这没有达到许颐的目的,他要激怒汤闲笑,不择手段地激怒汤闲笑。 “那你可知,你的道心已经损坏,不久后就将走火入魔,而我只要杀了你,就是替天行道,就能获得功德,届时,飞升于我,易如反掌。” 汤闲笑怔怔地看着他,“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飞升?” “是啊,否则我怎么耐心面对一个令人恶心的女人?” “你可以不用面对我!你可以离我远远的!你可以永远不跟我见面,你为何……为何……” 看着汤闲笑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心里十分畅快。 “因为我恶心你,已经恶心到了我与你只能活一个的地步!汤闲笑,一旦你大成,只要你还喜欢我,你的道心因我而毁,我与你,就只能活一个。” 汤闲笑彻底僵住了,她一直觉得前几日的许颐太好了,好的就像一场梦境,即便知道他不可能突然转性喜欢上自己,汤闲笑也不由的带了那么一丁点的幻想。 她以为,最痛苦的结果不过是和许颐恢复到从前不痛不痒的关系,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许颐竟厌恶她到了这种地步。 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谢书辞的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可能是许颐在潜意识里模糊了这段记忆,这段记忆是他也不愿意回想的。 在片刻之后,汤闲笑走火入魔了。 她杀的第一个人,是站在她身后的大师兄,汤故。 鲜血弥漫在狭窄的甬道中,汤闲笑双目猩红,彻底地失去了理智。 而看到汤闲笑瞬息间杀死汤家的弟子时,谢书辞隐约看见,许颐也僵住了。 这时,谢书辞明白了。 许颐其实并没有那么了解杀戮道,他大概以为,汤闲笑走火入魔之后,要杀的目标只有他一个,也没有想到会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牵连进来。 可惜啊,他知道得太晚了。 走火入魔的汤闲笑,杀死了所有将她捧在掌心的汤家弟子。 温热的鲜血染红了她身上每一寸皮肤,昔日鲜活的生命在无情的肆虐中失去了声息。 场面过于血腥,谢书辞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他只是知道,到了最后,不止是汤家和许家的弟子,就连仙人墓中其他仙门的弟子也没能逃过汤闲笑的手掌心。 失去理智的杀戮道修士,在走火入魔之后,修为不仅会暴增,还会变成一具彻彻底底、不知疼痛、永无休止的杀人武器。 “啊……啊……”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墓穴中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谢书辞站在第三视角,目睹着这一切。 汤闲笑短暂地恢复了意识,看着地上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她哭得像天地崩塌了一般。 谢书辞看着这样的她,逐渐湿了眼眶。 “家主……师兄……” “我错了……我错了……” 女子绝望的哭声,仿佛是一只手掐住谢书辞呼吸,让他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太残忍了,这对汤闲笑和其他无辜的人来说真的太残忍了!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死在仙人墓里的人,永远都出不去了,会被排斥在轮回之外。就算再几百年后,仙人墓崩塌,他们也只会成为地上的一只游魂野鬼。汤闲笑如今亲手杀死了他们,亲手葬送了自己最珍贵的族人,这一切,都太过残忍了。 更可笑的是,仙人墓里死伤大半,却有一人踏着满地尸骨缓缓而来。 他灰袍上浸透鲜血,手中拂尘被染成红 色,听着汤闲笑逐渐低哑的哭声,脚步几次停滞,却还是继续向前靠近。 他走到汤闲笑身边,眼眶发红,看着周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凝滞了呼吸。 “对不……” “杀了我。”汤闲笑不想回头看他,不想再看这个让她生不如死的男人。 许颐将头低了下去,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地颤抖着,看着这样痛苦的汤闲笑,他的内心再也没有了任何快感,而是一阵接着一阵,如同浪潮一般将他淹没让他窒息的痛苦。 “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想要飞升吗?你不是不择手段想让我修杀戮道让我走火入魔吗?来啊,杀了我!” 许颐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再也不敢前进半寸。 他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解释自己的心情。 他哄骗汤闲笑修杀戮道,不就是为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吗?不就是觉得一个不知悔改秉性低劣的女子作为自己飞升路上的垫脚石很合适吗?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不伦因果,那他杀了汤闲笑就能飞升,那他在犹豫什么? 见他许久没有动作,汤闲笑浑身如同浴血一般,浅浅回过头来,却不看许颐。 眼泪混合着脸上血渍沿着下巴滴落到地面。 “怎么?下不了手吗?”汤闲笑声音凄凉无比,“我杀了这么多人,你却不敢杀了我?” “许颐,你喜欢我,是不是。”汤闲笑闭上双眼,语气不无嘲弄。 “我……” “你喜欢我,却懦弱不敢承认,你就是懦夫!就凭你也配让我喜欢?” “我不是!”许颐怒吼一声,胸膛里某种情绪呼之欲出,他拼命地摇头,“我不是……我不是……” “那你就杀了我!杀了我!去走你的飞升之道!杀了我——” 汤闲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根拂尘刺穿她的心脏,画面静止在了这一刻。 无论是汤闲笑和许颐都停止了动作。 许颐失神地看着不远处的汤闲笑,自己的呼吸仿佛随着汤闲笑逐渐低微的呼吸一起消失了。 天地一片静默,如同一幅冰冷血腥、触目惊心的画。 谢书辞从许颐的脸上看到了迷茫和无措。 当汤闲笑的身躯轰然倒下之时,他抽回拂尘,流下了第一滴眼泪,像要逃离什么一般,踉跄地跑出了这座地下的牢笼。 而在许颐转身的瞬间,空中响起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一缕水蓝色的灵力自空中掠过,盘旋在汤闲笑胸膛伤口处,护住了她的心脉。 龙牙秘境一行,死在汤闲笑手中的人不胜枚举,有些重伤修士逃出生天后回到修真界,将此事公之于众,便在淮州掀起了一场讨伐大浪,一夜之间夷平了汤家仙山,汤家弟子被视为包庇祸害而赶尽杀绝,只有寥寥数人被汤家神树护下,躲过一劫。 一个偌大的仙门,仅仅在一夕间,就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终与汤家相关的文书也被烧毁,更是有仙门直接下令,从今以后,但凡有汤姓修士一缕格杀勿论! 被神树救下的几名弟子改名换姓泯然于世,决心不再修道。 据说,因汤闲笑而死的修士,足足有三百多人。 然而这一切,许颐并不知晓。 回到许家他辞去掌门一位,进入一座小峰中闭关修炼,等待飞升之日。 在讨伐汤家的大军中,许家损失的弟子最多,便成了其中一员大将。 许颐这一关,就是数百年。 故事到了这里,就已进入尾声。 谢书辞心中怔忡不已,他感觉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孙闲笑的半生,从一个逍遥道不知天高地厚心性天真顽皮的小姑娘,成为了最后手染无数鲜血、人人喊打的 女魔头。 太悲哀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太残忍了。 眼前的一切归于平静,他们的意识忽然又被拉回了最初的那一棵树下,回到了淮州的城门外。 这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像是看到了一个人临死前的记忆回放,沉浸式地体验了他们的一生,这个结果令人实在难以接受。 良久,许掌门沉重地叹了一声气,说:“与其说是汤前辈杀了那些修士,不如说是太。祖借她之手,杀了他们。” 柳大壮吸了吸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直接骂道:“这许颐太不是东西了!不喜欢她就算了,为什么要毁了人家的一辈子,还牵扯那么多无辜的人。” 谢书辞叹道:“许颐喜欢汤前辈,他只是不敢承认,不敢相信,最后却害了汤前辈和其他人。而且,那些死在仙人墓的人已经错过了轮回的时间,再也投不了胎了。” 司空信神色复杂道:“这便是他的心结吧。” “太。祖真是,错得太离谱了。”许掌门不禁红了眼眶。 “要不是不受控制,老子真想一斧头劈死他!什么玩意儿啊。” 这时,谢书辞发现,他想象出来的小瞎子居然还没有消失! 兴许是察觉到谢书辞的视线,“谢安”抬起头来。 谢书辞不知怎么想的,明知是自己假想出来的东西,他还是问道:“你呢?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瞎子抬起眸子,空洞的眸光投向远处,语气不可名状: “他最不敢承认的,其实,是嫉妒。” 第78章 (二合一) 嫉妒, 源于他内心对汤闲笑不可说的情愫, 滋生出了许多不容掌控的情绪。 所以,他惩罚汤闲笑的同时,也在惩罚自己。 用一种互相折磨的方式,减轻自己心中的负罪感。 谢书辞盯着谢安看了一眼, 果真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 和他脑海里想的一模一样。 “既然已经知道了许颐的心魔,那我们应该怎么做?”谢书辞问道。 司空信沉思片刻, 说:“在许颐闭关后,我们又回到了起点, 我猜想许颐一直在识海中重复经历与汤前辈的爱恨纠葛, 既然如此, 识海中其他人应当都是他想象而来。” “我明白了,只有许颐是真的?” “嗯,进去找他吧。” 众人再次进入城中,如同之前一般,乘坐小船来到河中。 汤闲笑从阁楼窗边一跃而出, 落在他们的船舱之上,一切同之前一模一样。 然而,当汤闲笑即将被许颐用拂尘拴住时, 司空信忽然道:“大壮, 砍她。” 柳大壮不明所以, 但他向来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听从司空信的话拔出腰间斧头, 朝汤闲笑扔了过去。 汤闲笑躲避不及, 被斧头劈了个正着, 身形顿时像沙尘一般消散在了空中。 随着汤闲笑消失, 周围事物忽然变得静止。在这静止的空间里,唯有一把拂尘自半空掠过,如同一把开窍的宝剑,朝几人刺了过来。 柳大壮见状,上前一步,用斧头挡住拂尘,两者互相冲击,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气浪,险些将脚下的船只掀翻。 屋檐之上,一名灰袍道人脚踏虚空,不徐不疾地朝他们走来。 许掌门见状,忙单膝跪了下去,朝道人抱拳道:“在下许崇,见过太。祖。” 许颐站在虚空中,冷眼看着几人。 “在下司空信,见过前辈。” “在下柳云汉,见过前辈。” “……在下谢书辞,见过前辈。” “谢安。” 突然听见身旁之人发出的声音,谢书辞愣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明明识海里的人全部处于静止状态,为什么自己想象出来的谢安,却丝毫不受影响? 许颐目光从五人身上掠过,最终停在了司空信身上。 他宽袖一挥,原本盘在司空信手腕的小蛇腾空而起,缓缓飞到了许颐的掌中。 紫息与他们不同,他们只是意识进入这里,她却是分出了一缕魂魄,若是魂魄受到伤害,身体也会元气大伤。 司空信立刻半跪下来,抱拳道:“这是在下的契约兽,紫息。未经前辈允许,擅自进入前辈识海之中,在下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紫蛇飘浮在他的掌中,只需他一用力,就能将她捏得魂飞魄散。 “什么理由。”许颐问道。 司空信道:“汤闲笑、汤前辈如今就在淮州,她要见您。如若三日见不到您,她便要大开杀戒。” 闻言,许颐眸光一怔,“她已经死了。” “当年前辈离开后,仙人墓中的般夏水神护住了她的心脉,帮她魂体分离抑制杀性。如今,她随水神一起回到了修真界。” 许颐愣住了。 良久,他张开口,哑然无声:“她……还活着?” 许掌门道:“ 汤前辈回到了汤家曾经的仙门,她……想见您。” “活着……活着……她还活着……” 许颐垂头低喃道。 “哪怕过了几百年,我也未能飞升,我有何颜面见她。” “前辈,你这样与当年有什么区别?你不敢面对她,不敢面对自己,一 味的逃避,才酿下如此大祸,难道现在你还想要悲剧重演吗?”谢书辞壮起胆子道。 许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谢书辞脖子一缩,往谢安后面躲了几分。 “你、你别瞪我,我说的是事实。” “我没有逃避,也没有不敢面对谁。”许颐道。 谢书辞撇下嘴角,死鸭子还嘴硬。 “前辈,她在龙牙秘境中被困了上百年,如今汤家早已不剩几人,她在世上唯一认识的,只有您而已。无论您和她与什么恩怨,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想必,您也不想让她认为,即便过去几百年,您还如当年一般,不敢正视自己的心。” 司空信言辞犀利,准确地戳到了许颐的痛楚。 “她还活着……几百年了,见一面又何妨?”许颐似是在自言自语。 他话音落下,身影和周围的画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谢书辞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手往后拉扯,身体变得扭曲,空间也变得扭曲,耳畔风声哗哗作响,脚下虚浮,他隐约看见谢安就在不远处,他试图用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个虚影。 耳边“咻”的一声,谢书辞意识猛然落回了身体中,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 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溢出一道刺眼的白光,他下意识收拢五指,立刻握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谢书辞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身边,谢安靠坐在石台上,一手支着太阳穴,闭着眼睛,似乎是感觉到谢书辞的动作,他长睫微微一颤,旋即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谢安轻声问道。 谢书辞一怔,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嗯,回来了。” 想起识海里发生的事,谢书辞意味不明地问:“你一直在这里,什么地方都没去?” 谢安似有些疑惑,抬起右手,晃了晃自己被谢书辞紧攥的手,意思是你抓着我我能去哪里。 察觉到谢书辞话里有其他意思,谢安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这时,柳大壮他们也醒了过来。 一见到谢安,听见这话,柳大壮乐呵呵凑上去,说:“谢小兄弟,你是不知道啊,你这兄长可……唔!”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谢书辞就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捂住柳大壮的嘴巴,对谢安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别听他瞎说。” 谢安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头,没再过问。 司空信闻言,眼神不着痕迹地在谢安脸上停留了一瞬,按理说谢书辞意识对识海的影响不应该会存在那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萧寻,趁他们不在,故意混了进去。尽管如此想着,司空信也不敢拆穿。 当他们的意识回笼,紫息姑娘身体一软,歪倒在了司空信怀中,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青丝也收了回去。 “她怎么样?”谢书辞担忧道。 紫息姑娘已经失去了意识,在司空信怀中蜕化为了一只小紫蛇,司空信将她收入袖中,说道:“她耗费过多灵力,只是身体虚弱了一些,没什么大碍,修养半日就能恢复。” 谢书辞点点头:“那就好。” 就在几人谈话间,冰棺中的许颐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太久没有接触过光亮,刚睁开一条缝隙,就被光芒刺得重新闭上,眼角留下一滴生理性的眼泪。 “太。祖,您没事吧?”许掌门上前问道。 许颐缓了片刻,重新睁开眼睛,从冰棺中坐起身来,他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拂尘,静静地看了一眼,眼中不知有些什么情绪。 “带我去见她。”许颐道。 他体内剩余灵力不多,身体十分虚弱,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四肢僵硬无比,在原地打坐片刻,才从冰棺一跃而出。 许掌门道:“太。祖,汤前辈来者不善,您如今身体虚弱,稍作休息再去吧。” “不必。” 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已想明白了。 当年他总是说汤闲笑冥顽不灵,可其实真正顽固不化的人是他才对。 所有事因他而起,如今汤闲笑还活着,他自然是要去做一个了结。 许掌门自然阻止不了许颐,只好和谢书辞等人一同,离开许家仙门,前往小仙山。 彼时,天边月色朦胧,月光洒在衣袍上,勾勒出一件清辉织成的网,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这般真切的月光,许颐已有数百年没看见过。 在前去见汤闲笑的路程中,许颐内心十分的平静,所有的大喜大悲,似乎都被几百年的时光消磨殆尽。 一路无言。 当来到城中,能看到不远处的小仙山时,许颐手握拂尘飞上屋顶,与远处的仙山两相对望。此时,他平静的内心终于掀起了些许微澜。 几百年过去,小仙山完全变了样。 这座汤闲笑从小长大、肆意妄为的城镇,也变得那么陌生。 仿佛一切都在提醒他,时间已经过去了,可他犯下的错、心中悔恨,从来没有因时间而淡去。 在他闭关后,汤家经历的讨伐,他是在十几年后才知晓,等他知晓时,一切早已无力回天。 他亲手毁了汤闲笑,毁了汤家,牵连了淮州无数无辜的弟子。 或许汤闲笑说得对,是他太懦弱了,当时离开龙牙秘境闭关,只是想用飞升来证明,自己不是想汤闲笑所说的那样,他要飞升,他必须飞升。可是他却忽略了,因他在龙牙秘境里被牵连的人和汤闲笑。 几百年的时间够他想清楚了。 错了就是错了,所以他惩罚自己在识海中不断重复过错来提醒自己、折磨自己,哪怕他死了。 可是,汤闲笑还活着,她居然还活着。 逼得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族人,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修士,偏偏他和汤闲笑都还活着。 许颐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小仙山靠近。 这一路上,谢书辞也没开过口,他始终若有所思,时而朝谢安看一眼。 不多时,几人来到小仙山脚下。 驻守在此的弟子见到许掌门立刻迎了上来。 “弟子见过掌门,这位是……” 话音未落,许颐便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山中。 弟子不清楚真相,正要上前阻止时,许掌门抬手示意他们别动,随后和谢书辞一行人跟了上去。 当许颐踏入山中,四周顿时狂风大作,大风卷起满地枯枝,将它们作为武器,一股脑地扑向许颐。 许颐不躲不避,也不作任何防御,衣袍被叶子划破,在皮肤上也流下不少痕迹,鲜血很快就打湿了衣服。 谢书辞他们跟在身后,不发一言,空中诡异的大风仿佛避开了五人,竟然只吹向许颐一人。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锋利的叶子划破,鲜血淋漓,不过往山中走了几步,身上就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那些伤口虽然面积不大,但非常深,每走一步就是血流如注。 即便如此,许颐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向前靠近。 繁星密布的天空不知在何时罩上一顶黑笼,吞噬了周遭的光线,狂风裹挟着叶子,聚集在许颐身边,一刻不停地在他身上留下伤口,鲜血糊得他满身都是,一如当年在仙人墓中走火入魔的汤闲笑。 时过境迁,这满身的鲜血也一如当年的刺眼。 许颐感觉到了,这漫山遍野熟悉的气息,曾经的汤家,如今的汤闲笑,一切都让他感觉那么熟悉。 鲜血 沿着他的步伐滴落一地,那鲜艳的颜色像是在地上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一株初生的小草被鲜血浸泡,顿时失去了生命力。 随着他的脚步逐渐向前靠近,漆黑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唯一一道光源。 那是汤家被灭族几百年后,余下的唯一一棵神树。 月光穿过树叶缝隙,打在树干上。 一条枝蔓悬悬坠在半空,形成一座下凹的桥,而桥上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位年轻男子,他面色呆滞,瞳孔无神,将身边的红衣女子拥在怀中。 女子万分亲昵地靠在他怀中,脸色苍白至极,毫无生气,神色空洞吊诡,睁大漆黑的眼睛,呆呆地看向许颐他们来时的方向。 “汤……” 透过围绕在周身黑压压的叶子,许颐抬头看向枝蔓上的红衣女子。 可是刚一开口,一片锋利的叶子划破他的嘴角,将他剩余的话一同划破。 女子神色木然,红唇开合间,吐出几个字来:“你有什么资格喊我的名字。” 她的语气缓慢极了,每说一个字,都像间隔了许久。 许颐没有再开口,他靠近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隔着几丈的距离,看着枝蔓上的女子,披散着墨发,苍白的皮肤,空洞的神情,被鲜血染透的汤家弟子服,再也看不见一丝曾经那个张扬跋扈古灵精怪的汤闲笑的影子。 可是这张脸、她的气息,实在是太令人觉得熟悉了。 “你没有飞升……果真没有飞升……” 女子低喃一般,重复着这句话。 “许颐,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飞升?”女子疑惑极了,撑着男人的肩膀坐直身体,随后足尖一点,踏着虚空,迎着夜风,自空中掠过,轻轻落在许颐面前。 “我们害了这么多人,可是,我没有死,你也没有飞升,为什么。” 女子看着几步之遥的许颐,疑惑地问。 “我在等一个机会,你再等什么?你怎么还不去死?” “害了他们的人,是我。” 比起身上的疼痛,仿佛是心中的刺痛来得更为激烈。 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不、不。”汤闲笑怔怔地后退两步,摇了摇头,“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厌恶到这种地步,你不是说,我和你只能活一个吗?来吧,我不等了,杀了我,继续你的飞升之路。” 许颐垂下头,“我杀不了你。” “杀不了我……你说你杀不了我?”汤闲笑逐渐低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沉闷却又无比刺耳,“许颐,你居然,说你杀不了我?” 汤闲笑展开双臂,像只浴血的蝴蝶般,在地上旋转一圈,神树分来一条枝蔓将她托起。 “你杀不了我……那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我冥顽不灵,胡作非为,手上沾满了同族之人的鲜血,道长,你不应该杀了我替天行道吗?” 许颐深吸一口气,心脏疼得发颤,他悔恨、痛恨,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却悟了几百年才悟出来。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许颐颤抖着声线。 “你错了?你做错什么?”汤闲笑不解地问。 “我一心修道,顽固不化,以为可以在折磨你的同时折磨自己。” “折磨……折磨啊……”汤闲笑默念着这两个字,似乎不明白它们的含义,“你做到了,许颐,你做到了。” “我错了。” 汤闲笑看着他,神情忽然变得哀伤起来,“你错了……你错了?一句你错了,能改变什么吗?我汤家死去的弟子,被你我牵连死去的修士,他们能活过来吗?他们……甚至连投胎 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做错什么了?” 听到这里,谢书辞的心狠狠抽跳了两下。 他们没有投胎的机会,可是,汤闲笑同样没有,她不仅没有,死后还会神形俱灭,永远地消失。 或许,这在汤闲笑看来,就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他们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一个人。”许颐颤声道。 空中轻柔的风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汤闲笑声音一厉:“对,错的是你!当年是你说,我和你只能活一个,今日,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你和我还是只能活一个!” 神树的枝蔓仿佛感知到了她愤怒的情绪,编织成一张树网以雷霆万钧之力朝许颐扑了过去。 可当它们即将靠近许颐时,忽地像察觉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枝蔓几次试图上前,都在碰到他之前缩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都呆住了。 汤闲笑也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许掌门见后瞬间老泪纵横,“太。祖他……他不是不能飞升……” 司空信哑然地看着许颐,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书辞却有些不明所以。 谢安轻声解释道:“许颐修了杀戮道。世间生灵大多向善,杀戮道是它们的天敌。” 谢书辞听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修了杀戮道?” 司空信沉声道:“而且,已经大成了。” 说完,他又叹了声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修了杀戮道……”汤闲笑神情呆滞,一滴眼泪滑过脸颊,没入衣襟。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你修了杀戮道……你怎么能修杀戮道?” 许颐绷紧唇线,一言不发。 “你不是要飞升吗?你骗我修杀戮道……逼我走火入魔……害我亲手杀了门主、师兄弟,你不是要功德吗?当年我确实死在你手里,你怎么不去飞升?你为何不去飞升?你凭什么不去飞升?你凭什么修杀戮道?凭什么?凭什么?!” 汤闲笑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她犯了这么多错,他也逼她犯了下这么多错,就只是为了飞升,可是她死了,她的同门全死了,他却偏偏改道,修了绝对不可能飞升的杀戮道。 这不可笑吗?这多可笑啊? 那些因他们而死的修士算什么?死在汤闲笑手里的无辜修士算什么?汤家一门上上下下的弟子算什么?汤家被驱逐改名换姓永世不再修道的后人算什么?她汤闲笑又算什么? 你怎么可以践踏他们一次之后,还要来践踏第二次? 凭什么?凭什么?! “许颐。”汤闲笑带着一脸风干的泪痕,黑眸灿若星辰,“我其实从来没有后悔认识过你,喜欢你是我的错,让你厌恶是我的错,不能明辨是非也是我的错……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我后悔认识你,后悔喜欢你,你配不上我的喜欢。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改变过,当年你是懦夫,如今,你依然是个懦夫。” 许颐全身一震,他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辈子才会遇见你。” 她的语气平静非常,话语却好似一把凌厉的剑刃,一次又一次捅穿他的心脏。 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幅画面,与当年仙人墓中,汤闲笑走火入魔的时候相似极了。 如此可笑,如此可笑! 许颐浑身脱力一般,半跪了下来。他垂下头,眼泪自脸颊滚落,被半空锋利的叶片碾碎,什么都不剩。 他如愿以偿地体会到了汤闲笑的痛苦,只可惜,这远远不及汤闲笑所感受的痛苦的千分之一。 他如今的感受,只是汤闲笑当年的冰山一角。 可仅仅冰山一角,却足以催动他摇摇欲坠的道心,分崩离析。 或许,当年仙人墓中发生的事又将重演。 “小心,许颐走火入魔了!”柳大壮上前一步,取下腰间斧头,将其他人挡在身后。 汤闲笑看到这一幕,却是讽刺地笑了。 她活够了,死在他手里,折磨他一辈子,也足够了。 所以,当许颐逐渐被吞噬理智之后,她从枝蔓上跳了下来,赤足踩着一地的枯枝,一步一步向许颐靠近。 许颐双目猩红,一手握紧拂尘,只需抬手之间,便能打散汤闲笑的魂魄。 就像他当初说的那样,他和汤闲笑只能活一个。 染血的拂尘受到灵力催动,忽而掠向了半空。 “等等!”司空信大喊一声。 汤闲笑不能死,他们还没有问出水神的下落。 在他喊出口之前,谢书辞没有多做考虑,从佩囊里取出了伏龙法器,准备用它保住汤闲笑。 谢书辞没有想太多,他只是不想让汤闲笑就这么死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拂尘从高空下落时,许颐半跪在地面,用仅剩的灵力卷起身边的叶子,形成一小股卷风,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顿时喷溅而出,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汤闲笑的脸和衣服上。 画面一度静止下来,谢书辞和司空信的动作僵住了。 汤闲笑的脚步停滞在原地。 围绕在许颐周身的风无形散去,飘舞的叶子归于平静。 鲜血沿着他的手臂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溅在草地上。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脸颊布满鲜血和伤口,两道泪痕清晰地从鲜血中淌过。 与此同时,拂尘从高空掠下。 它拴住汤闲笑的脚踝,将她往上一拉,倒吊在了半空。 山水墨画撞进了一抹明艳张扬,拨云见雾后,得以窥见其真容。 第79章 (二合一) 不可承认, 却已是既定的事实。 明明、明明…… 最先动心的人,是他。 若早些明白,这些苦、这些磨难, 都…… 或许, 他曾经唾手可得,却毁在了一念之差。 他浑身上下浸透的鲜血将道袍染成扎眼的红色, 与汤闲笑身上那么色彩相得益彰。 他们一个在天, 一个在地,抬眸便可看见,却永远触碰不得。 “为什么。” 汤闲笑被倒吊在半空, 看着瘫软在地上、费力睁开眼睛看向自己许颐, 困惑地问道。 许颐同样看着她,有些话, 他想说, 却没有力气说,也不能再说。 他错了, 彻头彻尾地错了,而且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有些话,不说也罢。 谢书辞讨厌悲剧, 讨厌一个人的生命在他眼前的消失。 他永远分不清对错, 只是想挽留一条生命。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丹药救不了一心求死的许颐。 许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仿佛要把这个女子刻进骨头里, 这是他看她的最后一眼。 “吾与你做一个交易。吾将死去之人渡入轮回, 你把自己献给吾。” “……她。” “吾可向你保证, 她也有来世。” “……好。” 随着地上男人失去声息, 一道古老神秘的阵法出现在他的身下。 刺眼的白光覆盖在他和汤闲笑身上,仿佛洗去了他们身上沾染的鲜血。 与此同时,几道迤逦的鸟鸣声划破天际,三只惊羽鸟凭空出现,它们从高空俯冲而下,融入那道白光之中。 看见那道阵法,和天际翱翔而下的惊羽鸟,谢书辞呆滞了。 辟邪……又是辟邪…… 许颐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三只惊羽鸟融于阵法中,许颐的身形一点一点被吞噬,直至消失不见。 阵法随之消失,山中恢复一片平静。 拂尘失去灵力操纵,松开了汤闲笑,和汤闲笑一同掉落在地上。 汤闲笑神色迷茫,看着许颐消失的位置,原本滴落在草地上的鲜血也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就这么,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汤闲笑躺在地上,看着落在自己不远处的拂尘,神色空洞,无悲无喜。 谢书辞几人站在不远处,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道该庆祝她大仇得报,还是应该劝解她放下。 “就这么……消失了……”汤闲笑喃喃着。 “你们还不走吗。”良久,汤闲笑撑着上半身,从地上坐起身来。 司空信上前抱拳道:“敢问汤前辈,水神如今身在何处。” 汤闲笑抬起右臂,枝蔓伸来,将她托至半空,地上只剩下一把黯淡无光的拂尘。 “你们找他做什么。”汤闲笑平静地问。 “水神离开龙牙秘境后,秘境提前关闭,如今仍有无数弟子被困其中。我等要找到水神,打开秘境。” 汤闲笑背过身,头依靠在枝蔓上,声色淡淡:“淮州之南,有一座诅咒之山,相传为般夏遗址。” 司空信道:“多谢前辈。” 汤闲笑依旧背对众人,素手一挥,神树卷着几名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将他们扔在了司空信脚边。 她似是打算离开,可在途中,她忽然回过头来,目光看向谢书辞二人方向。 “但愿你们,不会同我一般。” 随后,汤闲笑将头转了回去 。 她抬头看向星罗密布的夜空,声音有了些轻微的颤抖,呢喃道:“消失了啊……” 许掌门上前捡起那根拂尘,思量片刻,在神树下挖了一个坑,将拂尘埋了下去。 司空信问道:“许太。祖的拂尘,跟随他数百年,已经成了一件法器,带回许家更为合适。” 许掌门却摇了摇头,说:“太。祖更想将它留在这里。” 谢书辞站在神树下,神色怔忡,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隐约猜到了许颐会和辟邪做什么交易。 他和汤前辈原本不用如此,最后却落到这种地步,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下山的路上,谢书辞异常沉默。 柳大壮肩抗着几名男子,手里还提着几个,将他们驼到了山脚下。 许家弟子清点后,发现正是城中失踪的那些年轻男子。 许掌门和他们道别,带弟子回了许家,谢书辞几人也踏上了回客栈的路。 柳大壮实在不喜欢这种沉默的氛围,率先开了口,问道:“你们说,许颐那道士到底怎么想的?” 司空信道:“他性子刻板,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汤前辈这般的女子。与其说是喜欢而不自知,不如说是知道,却不敢承认。” 柳大壮不解:“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他要是敢承认,最后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谢书辞听后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眼光还……” 柳大壮一怒:“谢书辞我警告你,不准说我眼光差。” 谢书辞撇下嘴角,但是被柳大壮这么一打岔,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余光瞥及身边安静的谢安,似是有感而发,说:“虽然我也不理解,喜欢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闻言,谢安长睫一颤,缓缓抬起眸子。 “对啊,承认一下能怎么地?” 谢书辞附和道:“是啊,承认一下又不会死。” 司空信懒得搭理他们,低头去查看袖口中的紫息。 谢安则是抿了抿唇,又将头低了下去。 “对了,许颐临死前的那道阵法是什么东西?”柳大壮忽然问道。 谢书辞一怔,没有说话。 司空信瘪嘴,瞟了后面的谢安一眼,说:“惊羽鸟象征的天道,如今有人用阵法唤来惊羽鸟,还能是什么?这就是司命阁长老所说的‘逆命’。” “逆命?”谢书辞疑惑道。 司空信道:“忤逆天命。” 谢书辞顿时了然,献祭被天道驱逐的人,召唤惊羽鸟现世,这可不就是忤逆天命吗?更何况,辟邪本身就是因世间灾厄而生,逆上加逆。 只是不知道辟邪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就算他想干什么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被献祭的四个祭品,和谢书辞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 按照的尿性……停!打住!别他妈乱想! 谢书辞赶紧摇头,把多余的想法从脑子里晃了出去。 回到客栈后,四人奔波一夜,决定明日再商议诅咒之山一事,于是便各自回了房间。 谢书辞懒得沐浴更衣,随便施了点灵力,把自己和小瞎子大王都清理了一通,随后就窝进了榻上。 谢安取下腰间的桃花和铃铛,背对着谢书辞坐在桌旁,不知在做些什么。 大王则趴在榻边昏昏欲睡,说起来,今晚上的大王格外地安静,还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累。 反正谢书辞是累到了,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小瞎子的背影。 在识海里的小瞎子,真的是 自己想象出来的吗? 那他对自己做的事,其实是自己一直想对他做的吗?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最后实在抵挡不住困意,谢书辞缓缓闭上了双眼。 待榻上之人呼吸变得平稳,谢安指尖捏着一瓣桃花,抬起头来。 他起身走到榻边,看着熟睡中的谢书辞。 大约是真的累极了,谢书辞睡得格外地沉。 或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他微微拧起眉头,嘴里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谢安弯腰坐在榻前,忍不住用手抚向他的眉头,想将他眉间的皱褶抚平。 谢书辞其实不适合经历这些,每次事情结束后,他都会做噩梦。 对于这些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他太真情实感了。 不知不觉间,他眉间的那道皱褶,紧紧牵动着谢安的心。 或许是受到谢书辞的感染,他竟也生出几分感叹。 可原本,他对这一切,应该是冷眼旁观的。 事情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这本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事。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谢安低喃着这句话,却始终未能参透其中的深意。 谢书辞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变来变去。 最后一个梦是他把识海中自己想象的小瞎子带回了现实中。 因为是自己想象的产物,小瞎子对他予求予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不要太舒服! 可他梦得正上头的时候,却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望着床架,谢书辞深吸一口气。 “啊啊啊啊!”他揪着被子在床上乱踢了一通,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差一点,他就给小瞎子过了十八岁生日!他就可以…… 啊啊啊!居然就这么醒了?太糟心了! “嗷?”大王听见动静下巴趴在床边,疑惑地看着谢书辞。 跌跌你疯了嘛。 “发生了何事?” 谢安坐在桌边,听见声音疑惑地问道。 谢书辞看了看大王,又看了看现实中的小瞎子,脸颊逐渐爬上了几分热度。 发生了何事? 谢书辞哪里好意思说,他慢慢用被子盖住脑袋,闷闷的声音从被褥下传来,“没什么。” “嗷?”大王歪了歪脑袋,表示不解。 谢安神色怔愣,似乎也不怎么明白。 在被子里闷了半天,谢书辞快喘不过来气,听见一道轻缓的脚步声走到床边。 大王蹦蹦跳跳让开路,谢安一手掀开他的被子,说:“别捂着自己。” 想起梦里发生的事,谢书辞仍有些不敢看他,心虚地低下头。 大王两爪子扒着床沿,直接站了起来,尾巴在身后摇啊摇,跃跃欲试。 见状,谢书辞不由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他一把掀开被子,猛地坐起身来。 可是起得太着急,谢安还没来得及避开,猝不及防谢书辞就撞了过来。 “嘶——”谢书辞额头撞在小瞎子的下颚上,骨头碰骨头,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没事吧?”谢书辞着急地问。 谢安下巴皮肤红了一大片,眉头紧紧皱起,抬手捂住下巴,问道:“你着急做什么?” 谢书辞自知理亏,悻悻地笑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大碍,于是一把将大王捞了起来,说道:“大王好像长大了!” “嗷!” 没有错!宝宝长大啦! 大王在被子上蹦了两圈,尾巴在谢书辞脸上甩来甩去,糊他一嘴狗毛。 以前大王前面两爪子短,够不到床沿,每回都是跳上来的 ,结果现在居然可以撑着床沿站起来了!好像一夜之间就大了好一圈,特别明显。 谢安揉了揉下巴,“何至于这么激动。” “那我不是没养过嘛。”谢书辞嘟囔道。 见他捂着下巴紧柠眉头的模样,谢书辞有点不放心,拉住他的一只袖子,说:“你过来点儿,我看看。” “没事。”谢安道。 “我看看!”谢书辞加重语气。 谢安无奈,在榻边坐了下来,顺势将在榻上活蹦乱跳的大王扔了下去。 “嗷!”大王稳稳落地,不满地朝谢安叫了两声。 谢书辞将他的手扒拉下来,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仔细查看他的下颚,红是红了点儿,幸好没什么问题。 谢安倒是安分极了,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微微上挑着下巴,眸子自然垂下,眼中空洞无光。 谢书辞不免往他脸上多看一眼,现在的小瞎子和他梦境里的小瞎子重叠了,十分温顺地任他摆布。 谢安的唇色比较浅,浅浅的粉色,唇也薄薄的,在识海里他就忽然这么亲过来,让谢书辞记忆深刻。 与他的外表不同,谢安的唇是滚烫上,舌头、舌头也是…… 明明只是在识海中发生的事,谢书辞却记得尤为清楚,就像真实发生过一般。 这样看来,司空信的话说得还挺对的。 他就是留在许颐的识海中也未尝不可,反正……识海嘛,又没有这规矩那规矩,也不用瞎琢磨小瞎子什么想法,还挺好玩的。 当然,谢书辞也只是想想,他才不要留在许颐的识海里,比起识海中自己想象出来的小瞎子,他还是想和真实的小瞎子待在一起。 不管识海里的谢安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都把他当做一场梦吧。 “你在想什么?” 也不知谢书辞发了多久呆,忽然听见小瞎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书辞猛然回神,慌忙将手抽了回来,“没、没什么。” 谢安却是嘴角一勾,身体下压,说道:“谢书辞,从识海回来后,你就变得非常奇怪,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和谢书辞面对着面,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或许是离得太近,彼此呼吸纠缠,谢书辞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抵住谢安的肩膀,将他往外推了一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臊红了一张脸,“我、我忘了!我去洗漱,一会儿去找司空信!” 谢书辞绕开小瞎子,翻身下榻,大王离开跟在他后面晃悠,活像个跟屁虫。 谢安坐在床沿,看着谢书辞落荒而逃,眼中不自觉晕开了一抹笑意。 同时,一股从心脏处传来的疼痛牵扯五脏六腑,发出一阵难以忍受的抽痛。 谢安神色一沉,收拢五指,蜷缩在掌心,咬紧牙关压下了胸中翻涌的戾气。 这时,空中忽然响起一声低笑。 “萧寻啊萧寻,自作孽不可活,早知有今日,杀了他又何妨。” 虚空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管好你自己的事。”谢安咬牙道。 那男人又道:“吾只是觉得可惜。想必,你应该在许颐和汤闲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 “闭嘴。” 男人不慌不忙,继续谈笑:“你和谢书辞也只能活一个,如今仅是情绪被牵动都将遭受锥心之痛。你越是想要靠近他,就越是不能靠近他,你还在坚持什么?” 他没有得到谢安回答。 又似是觉得有趣极了,他笑问:“你如今与吾合作,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谢书辞?毕竟,你很清楚,他是天道不能掌握的异端,在修真界绝对活不过一年。不过,他倒是很适合成为我们的 垫脚石……” 谢安的声色陡然冷了下来:“别打他的主意。” 男人并未因他的语气受到威胁,反而低声笑了起来。 “萧寻,吾很期待你最终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男人的声音彻底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不多时,谢书辞洗漱完毕,先在房间里把行李收拾好了,随后背着小佩囊,来到司空信两人的房门。 敲开房门后,几人聚集在了司空信房中,商讨诅咒之山一事。 开口前,谢书辞从小佩囊里取出两个瓷瓶,放到司空信和柳大壮面前。 司空信半靠在桌上,见状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大壮拿起桌上的瓷瓶,放到眼前观察了一下,随后打开塞子闻了闻,“丹药?” 谢书辞点头道:“嗯,这个是谢礼,你们昨天帮忙找谢安。” 司空信一愣,不由将瓷瓶拿了起来,里面是两枚极品丹药。 “我滴个乖乖,谢兄、书辞兄,你这可就太客气了!用不着用不着,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柳大壮一面说着不客气,一面将瓷瓶揣进了自己怀里,像是生怕谢书辞后悔似的。 “这里面有两颗,其中一颗是养元丹,送给紫息姑娘的。”谢书辞没理他,对司空信道。 司空信眯起眸子,沉思片刻,瞟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谢安。谢书辞这份谢礼他不该收,原本谢安也不需要他们来救,昨晚更多是好奇,想凑个热闹,最后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可这是极品丹药,可遇而不可求,就算在浮屠境,极品丹药也是非常珍贵。而且他刚才看了一眼,这两枚丹药色泽极佳,比一般极品丹药还要好上许多,他就更不想回绝了。 可无功不受禄,白拿这么珍贵的丹药,就是司空信这狐狸也有点难为情。 于是看了眼旁边喜滋滋的柳大壮,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心想昨晚你干了什么能不能有点数?你担得起人家这么珍贵的谢礼吗? “起来。”司空信一把将柳大壮拽了起来,朝谢书辞抱拳道:“这枚丹药我替紫息收下了,多谢书辞兄。我司空信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柳大壮笑得见牙不见眼,“咱们都是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为兄弟两肋插刀。” 谢书辞忙摆手,“不用,昨天也就是谢安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肯定没办法。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小忙,想请司空兄帮一下。” “请讲。”司空信正色道。 整个人看上去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行事作风却非常老练沉稳。 谢书辞讪笑道:“你看,你兄长……能不能介绍着认识认识?” 司空信:“……” 都这么久了,您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呢。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谢安眉头就拧了起来。 司空信有心想挽回一下,免得给自己兄长招来杀身之祸,说:“那这样,不如,我把萧寻也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他们同为年轻一辈最出彩的修士……”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谢书辞就惊恐地睁大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说:“别!千万不要!你介绍我和他认识,不如直接介绍我和阎王爷认识,至少人阎王爷还讲道理,沟通沟通说不定还能让我投个好胎。” 眼见谢安脸色更是沉了不少,司空信意识到自己想拍的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脸色瞬间僵硬了不少,一边窥伺谢安的表情,一边道:“谢兄,此言差矣,萧寻怎么会不讲道理呢?更何况……” 谁知谢书辞一脸严肃,一把盖住司空信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司空兄,相信我,他真的不讲道理。” 柳大 壮道:“那厮就是不讲道理,一点道理不讲!” 他谄媚地说完,还朝谢书辞抛了个媚眼,大有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感觉。 谢书辞被他恶心得够呛,打着哆嗦将手收了回来。 “废话少说。” 终于,谢安冷着脸结束了这个话题。 司空信忙转移话题,说:“不错,我们还是先商讨一下诅咒之山一事吧。” 谢书辞的注意力极好被分散,闻言便道:“诅咒之山,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被诅咒过后的山,不是什么好地方。” 说起这件事,司空信脸色逐渐严肃起来,说:“早上我们已经在城中打听过了。” “怎么回事?”谢书辞道。 司空信道:“据说,早在几千年前时,那座山被当地人称为春盛山,山中四季如春,气候温暖,草木茂盛,是一座有名的避暑、避寒胜地。” “这就是水神大人的家啊,感觉和他很像。”谢书辞嘟囔道。 “嗷!” 大王趴在桌脚边叫了一声,它觉得关于水神大人的事它最有发言权。 柳大壮揪起它的脖子一提,将它提到了桌上。 紫息闻到了大王身上散发的奇怪香味,从司空信袖中爬了出来,盘在大王身上。 “嗷嗷嗷!” 好香香对不对?是窝娘亲的血哦! 司空信继续道:“这个故事在淮州流传得很广,大概就是山中有一个村落,每当那里的村民下山时,四季如春的春盛山就会下起倾盆大雨,形成一股洪流摧毁周围的庄稼,好像曾经还引发了一场巨大的洪灾,导致几百人丧生。所以,淮州百姓觉得那是一座被诅咒的山,那些村民已经成了山的一部分,如果他们离开,就会在人间引发一场大祸。” “这……”谢书辞听得瞠目结舌,“被诅咒的其实不是山?” 司空信点头道:“依我看来,被诅咒的的确不是山,而是那些村民。” “难道他们就是当年烧死般夏一族的人?” “应该就是如此。” “般夏一族傍水而生,喜水善水,不让杀害他们的人离开夕山的,恐怕,是‘水’。” 第80章 (二合一) 般夏一族与平常修士不同, 他们吸纳、修炼的是水中灵气,与水的关系自然亲近。 谢书辞听后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水……也能成精啊?” 司空信道:“水乃万物之本源,成精并不奇怪。不过, 这只是我的猜测, 具体是什么情况, 要去了才知道。” 谢书辞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即刻出发。” “好吧,我行李都收拾好了。” “大壮,你去买一艘船,大一点的。” “行。” 不消片刻, 一辆货船停在了客栈边水路上。 柳大壮站在甲板上朝几人招手, “司……兄弟, 我问过了,这里的船只租不卖,听说我们要南下去找诅咒之山,压根没人愿意卖给我们。” 谢书辞牵着仙鹤走到岸边,看了看他背后装满货物的大船, 问道:“那你怎么搞来的这么大一条船?” 柳大壮道:“他们正好要南下, 顺便载我们一程。” 司空信跃上甲板, 谢书辞先将仙鹤和大王推了上去,回头才拉谢安。 货船太大了, 走城中的水路比较麻烦,绕了好几条没有建桥的水路才顺利出了城。 谢书辞坐在甲板上吹风, 回头往城里看了一眼。 看见远处露出一个山头的小仙山, 不由地叹了一声气。 两岸清风徐徐, 天空迤逦鸟鸣。 岸边栽种着许多的青竹,竹叶飘落在水面,随着船桨轻轻划开。 “在想什么?”谢安双手环胸站在他身边。 谢书辞身体后仰,两手撑着地,望着渐行渐远、被薄雾缭绕的小仙山,由衷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谢安低敛着眉眼,像是经过一番思索,他在谢书辞身边坐了下来。 风中飘着幽香,货船顺着水流的方向行驶,天高云淡。 谢书辞不知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声色闷闷:“小瞎子,你说,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不敢承认呢。” 谢安垂下眸子,右手搭在腰间,揉捻着铃铛,说:“不是不敢。” 闻言,谢书辞身体一震,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谢安微抿薄唇,良久,发出一声轻叹,说道:“谢书辞,你或许不能理解,对于一种人来说,感情就是累赘。它没有存在的必要,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样虚无的东西,却时常让人牵肠挂肚,太不可思议了。” 谢书辞眸光黯然,所以,对你来说,它们就没有任何意义,是吗? 谢书辞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那就算了啊,我离那些觉得是累赘的人远一点就行了!总会有人觉得它们有意义吧?那我去喜欢觉得有意义的人不就行了?” 谢书辞鼻尖涌上一股酸意,心里莫名觉得委屈,说完后他立刻要起身离开,起到一半时,谢安忽然拉住他的一条胳膊,强硬地将他拽了回来。 “别生气。”谢安轻声道。 谢书辞一把甩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几尺,“没生气!” 谢安无奈,拉着他的胳膊,又将他拽回了自己身边。 “干嘛?”谢书辞瞪了他一眼,语气不耐。 谢安道:“你不能去找别人。” “我就找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反正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谢书辞话音未落,谢安扣着他的手腕,猛然加重了力度。 谢书辞被他捏得“嘶”了一声,顿时就更生气了,两手一摊,一副无赖的样子,“行啊,那你弄死我吧!” 谢安牙关一紧,忽然就侧身朝谢书辞压了过来。 他身体沉沉压住谢书辞的四 肢,将他抵在墙上,唇线紧绷着,似有些不悦。 谢书辞紧张地绷直脖子,缩了缩手脚,眼神飘忽不定,声音顿时弱了几分,“你干嘛?让、让开。” 谢安漆黑的瞳孔定在他的脸上,语气异常坚定,“如果你去找别人,我会生气。” 谢书辞好歹十九岁了,力气却不如这个十六岁的人大,心里有点不舒服,本着输人不能输阵的想法,他梗起脖子,嗤笑道:“你生什么气?你有什么权利生气?再说了,你生气还能怎么样?吃了我啊?” 谢安瞳孔危险地眯起,压低声音,充满威胁意味,“是,如果你去找别人,我就吃了你。” 他的声音近在耳畔,透着不知名的沙哑。 谢书辞心跳一颤,紧接着又没有节奏地乱跳了起来。 可能是“咯噔文学”看多了,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谢书辞却脑补出了其他意味。 就那个“吃”,它能是个什么“吃”法儿呢? 这真的不怪谢书辞不够纯洁,谁要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看某某文学阅历非常丰富的情况下,思想纯洁才是不正常! 谢书辞的脸颊几乎一瞬间就烧了起来,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别胡说……这可不兴乱说……” 谢安却不明其意,继续威胁道:“我不仅吃了你,你敢去找谁,我就杀了谁,将他生吞活剥,在你面前。” “……” 突然就有了画面感怎么回事? 谢安语气森冷,完全不像是玩笑话,谢书辞后知后觉,他说的“吃了”,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吃了”! “靠!你别胡说,别吓我!”谢书辞推了他一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谢安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松开,一会儿司空信他们就出来了。”谢书辞想将手从他掌中挣脱。 可谢安非但没有松开,甚至还加重了力度,说:“谢小辞呢?让他出来。” 谢书辞喉间一哽,眼眶突然湿了,“他已经死了。” “他没死,他喝多了。” 听他这么说,谢书辞心中的火噌噌往上冒,“他死了!松开,我不想跟你再说了!松开!” 谢书辞话音未落,谢安身躯猛然下压,将他使劲挣扎的手抵在墙上,低头含住了他的双唇。 谢书辞原本还咋咋呼呼说着什么,牙关大开,谢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入侵。 谢书辞全身一震,挣扎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他呆呆地睁大眼睛,看着小瞎子近在咫尺的脸。唇齿间游荡的温热,和识海中一模一样。 大约是察觉到谢书辞不再挣扎,谢安入侵的动作顿了下来,微微后退几寸,等谢书辞反应过来。 谢书辞被他亲懵了,脸颊泛红,眼神迷茫,唇瓣红通通的,沾有水渍,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大张着,似乎在邀请别人进行下一轮进攻。 他大口喘着气,终于在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手臂有些发软,脑子里也乱糟糟的,抬手擦干嘴角的水渍,“你、你干嘛啊……” 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谢小辞活过来了吗?”谢安问道。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眼眶红了几分,他用力推了谢安一把,可谢安跟块儿石头似的,纹丝不动,他顿时更加委屈了。 “你不是让他忘了吗?你不是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你不是不敢承认吗?在许颐的识海里对我动手动脚,出来还装得一本正经,谢安,你就是个小人!小心我告你性。骚。扰!” 闻言,谢安挑起眉头,说:“你知道识海里的人是我?” 谢书辞无语地指着自己,“你看我傻吗?你他妈是个未成年,老子才不会想这些 有的没的,要不是你……怎么可能会……” 听到这话,谢安不以为意道:“不会?你昨夜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什么关你屁事!” “不是我?” “你……”谢书辞一愣,“你怎么知道?” 谢安气定神闲,“你说梦话了。” 谢书辞呼吸一滞,一簇火焰瞬间烧到了头顶,“我……我那是做梦,不能控制的!谁、谁让你老是勾。引我。” 谢安拧眉,“我什么时候……你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谢安道:“我没有。” “是,你没有,你只是在考验我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的自制力!” 谢安不认同地抿紧唇,“是你在先。”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 “汴州,客栈,犬妖。” 谢安冷不丁地抛出几个关键词,谢书辞一下就回想起了,在客栈那夜,犬妖突然出现,他正在沐浴受了惊吓,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往外跑,还贴在小瞎子身上不愿意下来。 这么一说,当时自己里面什么也没穿,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勾。引他的嫌疑。 想通了,谢书辞立刻倒打一耙,“那怪你心智不够坚定,我是在考验你。” “……” 拌完了嘴,谢书辞没忍住往他那边瞟了一眼,心里猜测不知道小瞎子是什么个意思,怎么突然就承认了呢?他难道也…… 谢书辞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你怎么突然承认了?” “不是突然。” “你可拉倒吧,之前不还装得若无其事吗。” 谢安淡定非常,“你没问过我。” “我不问你就不说啊?” 谢安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谢书辞半信半疑,见他不再说话,干咳一声,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谢安避而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们……”谢书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这算是两情相悦?” 谢安本想点头,可是不知又想起什么,点头的动作顿了下来。 谢书辞立刻心中一紧,直勾勾地看着他,心想这人不会是想吃干抹净不认账吧?那可不行啊,他谢小辞可不受这委屈! 谢安淡淡:“说不上,毕竟,我不及你阅历丰富。” 谢书辞歪头,“我阅历怎么丰富了?” “李家小少主。”谢安想了想,又道:“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谢书辞:“……” “哎呦,我又不喜欢他们,再说了,我还没嫌弃你是个瞎子呢。” 谁知谢安一听,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要起身离开,谢书辞笑吟吟地抱住他的胳膊,打趣道:“着什么急啊?我就是开个玩笑嘛。” 谢安被他拽着坐了回来。 谢书辞道:“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 谢书辞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对了,你是怎么进入识海的?”谢书辞忽然问道。 谢安一怔,几乎有那么一个瞬间,想将自己的身份脱口而出,最后却还是忍了下去。 “不清楚。”谢安道。 谢书辞松开他的手臂,疑惑地拧着眉头,难道是因为碰到了紫息的姑娘的头发?不然仅凭小瞎子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进入许颐的识海啊。 可能是刚和小瞎子把话说开,谢书辞脑子有点不够用,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小瞎子身上。 他俩这就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怎么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也没像想象中的轰 轰烈烈,小瞎子这态度,跟普普通通吃了顿晚饭似的。 “想什么?”见他许久不说话,谢安问道。 谢书辞支起两条膝盖,手托着两腮,颇有些迷茫,“我也没谈过恋爱啊,咱俩现在算怎么回事?” 谢安被他问得一愣,他口中的词汇千奇百怪,但隐约能猜到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个问题,他并不知晓该怎么回答谢书辞。 谢书辞没经验,他也没经验。 就算曾经见过,也对此不感兴趣。 谢书辞越想心里越没底,干脆转过头看着小瞎子,说:“我跟你确认一下。” “什么?” “你——是喜欢我的吧?” “嗯。”谢安颔首点头,停顿片刻,“喜欢。” “噢。” 有了谢安的回答,谢书辞顿时安心不少。 听见他平平无奇地回答,谢安又不乐意,微蹙着眉,“那你呢?” “我?”谢书辞眨巴眨巴眼睛,“谢安,你他妈心里有点数行不行?我要不喜欢你,我让你亲?” “所以,喜不喜欢。”谢安似乎非要从他嘴里撬出这两个字。 谢书辞看着他异常认真的表情,心尖儿像是被一道清风吹过,酥酥麻麻,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歪了下身子,靠在他的肩膀,笑盈盈地说:“喜欢,特别喜欢,非常喜欢,最喜欢。喜欢到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想在一起。” 谢书辞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是小瞎子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仿佛只要他承认一句,就可以在谢书辞身边垒起高高的城墙,让他放心大胆地表现自己。 听了他的话,谢安眸光一动,心跳骤然加速,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盘旋在心头,让人轻飘飘的踩不到实地。 其实,也不难形容。 这种情绪,叫喜悦。 只是过去他从来不曾感受过这种情绪,所以对它十分陌生。 言语是比情感更要虚无的东西,他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话产生任何波动。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在喜悦,因为谢书辞的一番话。 在喜悦的同时,一股疼痛牵扯着五脏六腑,随着乱窜的灵力冲撞着他的身体,仿佛要活活将他从内部撕裂。 像是有一根绳子缠绕在他的心脏上,绳子两头在不断地收紧,似是打算将他的心脏挤成肉泥。 “嗯。”谢安强撑着精神,应了一声。 不!萧寻,你不该这样! 你修的是杀戮道,你要杀尽天下人,任何人都休想掌控你的命运! 你不应该、不应该因为他…… 他?谁?是谁? 脑海里忽然响起无数道声音,如果几千几万只蚂蚁在他头顶攀爬,他厌恶极了,想不顾一切毁灭这些蝼蚁一般的东西! 可是……。可是…… 可是,谢书辞说过,他没有权利断绝别人的生死…… 不,为何要听他的? 萧寻,阻碍你的人不是都死了吗?杀了他,杀了他!让他成为祭品!你就可以更早、更早的…… 喜欢?喜欢是什么? 没有意义的东西,趁早斩清不是更好? 胸中翻涌着戾气,像是要将他的胸膛刨开,可是不行,谢书辞还在…… “你怎么了?” 谢书辞抬起头,发现谢安脸色煞白,身体竟然在小幅度颤抖着,他立刻紧张了起来。 谢安咬紧牙关,将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没事。” “没事?”谢书辞狐疑道,用手抚了下他的脸,“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谢安一把扣 住他的手腕,力大无比,像是生生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嘶——” 谢书辞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干、干嘛?” “我有点渴了,帮我拿水来。”谢安道。 谢书辞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但是不敢耽搁,“那你等我一下。” 谢书辞转身跑进了船舱。 也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谢安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洒在老旧的船板和他的衣角上。 额头渗出冷汗,浑身冒出掺杂着血丝的黑色灵力,裹挟着无尽的杀戮之气。 似是不想被人发现,他将戾气压缩在周身,可现在他急于一个宣泄,在不断的隐忍下,眼底血丝遍布,目光掠过两岸矗立的青竹。 竹林间飞速掠过几只竹鼠,谢安两指并拢,化灵力为剑刃,朝林间掷出两道剑气,竹鼠“吱”一声,被剑气撕成了碎片,留下一摊血肉模糊的痕迹。 然而,谢安还没来得及缓上一口气,几道身影从林间一跃而出,其中一人手持一把落日长弓,箭尖对准谢安,右手一放,箭矢“咻”的一声撕裂虚空,直指谢安的眉心。 谢安眉眼一厉,还来不及有所动作,箭矢在空中便被一道灵力劫下。 谢安一手挥净地上的鲜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书辞刚走出船舱,就看到箭矢飞向谢安,他心中一颤,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催动灵力挡住了空中的飞箭。 “你们是什么人?!”谢书辞怒问道。 司空信二人一犬听见动静,纷纷从船舱内跑了出来。 只见几名身负弓箭、戴着面具的男子轻盈地立在竹尖,冷眼看着货船上的众人。 手握落日长弓的修士目光在船上众人身上流转一圈,掠过司空信和柳大壮二人时,稍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司空信在看到修士手中的落日长弓时也愣了愣,旋即皱紧了眉头。 落日长弓,是浮屠境内逍遥门主家三弟子——邓林阴的法器。 “在下无意与诸位作对,请诸位不要多管闲事。”邓林**。 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谢书辞顿时想起来了,当时追杀谢安的人,所使用的武器就是弓箭。 谢书辞问道:“你们是逍遥门的人?” 邓林阴一愣,看向谢书辞的目光不由审视起来。 “是又如何?” 谢书辞从佩囊里拿出逍遥门的令牌,说:“你还不知道吗?谢安和萧寻没有关系,他是被萧寻陷害的,这是你的同门交给我们的令牌,你们不要再追杀他了。” 谁知邓林阴听后啼笑皆非,“你叫他什么?” “谢安啊。” 邓林阴嗤笑一声,“你难道不知道?他就是……” “大壮!” 未等邓林阴把话说完,司空信眉心一震,立刻唤起柳大壮。 柳大壮这家伙就像个炮筒,不管三七二十一,司空信指哪儿他就打哪儿,当即抽开腰间的斧头,直接从甲板上一跃而起,劈向竹尖上的几人。 “管你这门儿那门儿的,谢安是我兄弟的兄弟,你们和他过不起就是和老子过不去!” “你!”邓林阴恶狠狠地瞪了司空信一眼,显然已经认出了司空信和柳大壮。 司空信假装没看到,对谢书辞道:“你先去看看谢安的情况,他们交给我和大壮。” 谢书辞点了点头,“多谢。” 说完,谢书辞忙不迭地走到谢安身边。 “你没事吧?”见他脸色苍白,谢书辞紧张地问。 谢安摇了摇头,“没事。” “吓到了?这逍遥 门的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都说了跟你没关系,有病啊。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想到方才箭矢朝谢安飞去的样子,谢书辞一阵后怕。 谢安轻声道:“我没事,扶我起来。” 谢书辞点头,架着他的胳膊,扶着他站了起来。 司空信和柳大壮在与那几位逍遥门的人缠斗。 可他们都像约好似的,谁也不敢对谁下死手,打得有来有回。 可柳大壮完全不在状况内,每次挥起斧头都用尽全身力气,逍遥门几人躲得好不狼狈,又气又急,但却不敢真的对他动手。 “司空信!你能不能管管这疯狗?” 面具下,邓林阴咬牙切齿地说。 司空信无奈道:“他不知道萧寻的身份。” 邓林阴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天命有逆与萧寻有关,趁他现在愿意配合,我想把这件事查清楚。” 司空信和邓林阴是旧相识,两人都是浮屠境里声名远扬的弟子。 “倒是你们,萧寻到底拿了逍遥门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让你堂堂逍遥门三弟子追下境来杀他?” “他……总之,这件事和你们司空家没有关系,你最好不要多问!” 不久前,逍遥门明明已经追查到了萧寻的踪迹,却没有告诉其他人,反而想悄悄地杀死萧寻,说明他们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萧寻的行踪,也不愿他死在别人手里。恐怕,逍遥门有一个很大的把柄被握在了萧寻手里。 有趣啊,着实有趣! “那我奉劝你不要自不量力,就凭你们杀不了萧寻。” “你看不起谁呢?” “我已经试过了,即使在走火入魔的情况下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劝你现在不要激怒他,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司空信语重心长地说。 邓林阴正要反驳,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怒喝。 “敢伤我兄弟的兄弟,我柳大……我流汗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两人聊得好好的,柳大壮一言不合举着斧头劈了过来。 邓林阴急忙避了过去,忍不住骂道:“不长脑子的玩意儿!” “我滴个乖乖!这都能躲过去,有几分本事啊,看我这招如何?!” 柳大壮将灵力附在斧头上,用力往下一劈,刀光卷起空中气浪,朝邓林阴劈了过去。 邓林阴一看这架势,要是受了这一击,必定非死即残!他一脚踏着虚空,身形向上一跃,避开了空中的气浪。 只听身后“轰”的一声,众人垂眸看去,货船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谢书辞原本走得好好的,船身忽然发出剧烈摇晃,他正想抓紧小瞎子,脚下的甲板就出现了裂痕,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草,这是什么垃圾运气? 难道这就是他荼毒未成年的报应吗? “救命啊!!” 第81章 (二合一) 谢书辞不会游泳, 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身体逐渐下沉。 谢安扶着船舷站稳身体,回头看向水中挣扎的谢书辞, 正欲倾身跳下去时,司空信从半空飞了下来,一手抓起谢书辞的衣襟, 将他提回船上。 货船被劈成两半,堆积的货物散落在水面,船身形成巨大的倾斜,船员们纷纷从船舱里跑了出来,看着水面漂浮的货物, 一个个心疼地太阳穴直抽抽。果然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敢怒不敢言。 “咳……”谢书辞趴在船舱上, 狠狠咳了几口水出来。 谢安走到他身边,皱眉道:“可有大碍?” 谢书辞摇了摇头, 鼻腔进了不少水, 刺疼得厉害, “没事。” 溺水的滋味太不好受,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见了阎王。 谢书辞一边摆手一边道:“小瞎子, 你还小, 儿女情长咱先放一边,不然我觉得我可能活不到明年。” 谢安:“……” 他俯身将谢书辞扶了起来, “别废话。” 谢书辞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你别不爱听, 忠言逆耳知不知道?有些邪该信还是得信。” 谢安抿唇, 有时候真想把谢书辞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还装了什么千奇百怪的想法。 “谢兄、谢兄你没事吧?”柳大壮踩着一根青竹,竹子险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悬悬地压在水面上。 谢书辞不禁翻了个白眼,“你看着点准头成不成?差点没给我淹死。” 柳大壮憨笑一声,“我这不是寻思给谢安小兄弟报仇吗。” 司空信在一旁撇嘴,心想就你还给他报仇?别到时候被他当成仇人就行了。 见谢书辞没有大碍,谢安扶着他坐到一边,让他自己用灵力烘干衣服,随后走到船舷边,看向竹尖上的邓林阴等人。 他背对着谢书辞,脸上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眼神冷得像冰锥一样,周身气温下降到冰点,语气也沉了下来:“我和逍遥门没关系,暂时也不打算和你们作对,好自为之吧。” 谢书辞看着小瞎子玉立的背影,语气平平,却有种难以形容的魄力,明明就是小废物,气势拿捏得倒还挺足,够拽。 难怪谢书辞总觉得在他身边很安全,因为小瞎子老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一样,特别有安全感。 听了他的话,邓林阴众人却如临大敌,心中不禁琢磨起来,萧寻明显话里有话,听上去似乎暂时不会做对逍遥门不利的事,要是自己继续纠缠,恐怕不仅杀不了他,还会适得其反。 萧寻身上藏着一个事关逍遥门命脉的机密,他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也不能任由萧寻胡作非为。 可是现在,他似乎没有选择,只有回浮屠境与门主商讨一番再做决定。 谢书辞万万没想到啊,逍遥门那几个人居然真被小瞎子这纸老虎唬住了,已经萌生退意。 “那你最好不要食言。”邓林阴沉声道。 司空信双手环胸,掸了掸袖口的灰尘,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你不会就想这么离开吧?” 闻言,邓林阴眉心一皱,瞪了司空信一眼,示意他不要添乱。可司空信的狐狸,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他瞥了眼断成两半的货船,说:“损坏了东西,是要赔的。你弄坏了我们的船,难道让我们一路游着南下?更何况,人家辛辛苦苦运送货物,刚出城就被你们给劫了,怎么说,也得补偿一下吧?” 谢书辞猛点了两下头,表示附和。 柳大壮一听,本来害谢书辞落水还有点心虚,但司空信三言两语就把过错全部推给了邓林阴,他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对,船、货都得赔回来,否则想走?没门儿!我答应 我的斧头都不答应!我谢兄答应我都……那我可能会答应,谁让谢兄跟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呢。谢兄,你说是吧?” 这家伙拍须溜马颇有一套,谢书辞感觉把柳大壮放到现代,他绝对会有一份成就,毕竟像他这样变脸比翻书还快、有奶就是娘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这明明是他干的,与我何干?” 司空信诧异道:“这位兄弟,你不会认为,你们不来找事,他会闲得没事玩斧头然后劈了我们准备南下的船吧?” 谢书辞附和道:“你自己相信吗?” 邓林阴咬牙切齿道:“那你想怎么样?” “好说。船,你去城中给我们找一艘;货物,赔钱。” “咳、咳……”谢书辞坐在地上突然猛咳起来,“咳咳。” “哎呦,谢兄、谢兄,你没事吧?别吓我啊,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只能含泪继承你的丹药……不,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死了……” 谢书辞:“……” 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闭嘴!”谢书辞瞪了他一眼。 司空信是个人精,立刻领悟了谢书辞的意思,对邓林**:“谢兄突遭无妄之灾,受到了惊吓,你补偿他一点什么东西不过分吧?” 谢书辞在心中对司空信竖起了大拇指,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谢安身边,张口就喊:“谢安、你没事把谢安?你脸色怎么难看?啧,也难怪,差点就命丧黄泉了,谁的脸色好看的起来,唉!” 说完,谢书辞长长地叹息一声,生怕谁听不见似的。 谢安:“……” 司空信:“……” 谢书辞话音刚落,大王顺势往地上一趟,嗷嗷惨叫起来。 还有宝宝!宝宝也要补偿! 邓林阴:“……” 司空信看向不远处气得牙痒痒的邓林阴,没有说话,耸了耸肩。 邓林阴深吸一口气,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行!我、都、赔!” 一个时辰后,原本打算南下送货的船夫喜滋滋地向几人道谢,捂着自己的荷包满载而归;谢书辞站在宽敞好看、据说是由法器变化而来的船上,热情洋溢地送别了逍遥门几位弟子。 看着他们像身后有鬼在追似的蹿进了竹林,立刻消失不见,谢书辞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看着甲板上稀奇古怪的宝贝,谢书辞由衷感叹道:“碰瓷儿的感觉原来这么爽快。” 当然,碰瓷儿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应该且值得鄙视的,但是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来对待。 司空信道:“这些不算什么,最贵重的就是这艘船。” 谢书辞只知道船是个法器,只是除却做工精良了一点,也觉得哪里特殊。 “这船怎么了?” 司空信道:“这种法器在浮屠境不算稀有,可以凝气为水,在任何地方行驶。” 谢书辞惊讶道:“这么说来,它可以在天上行驶?” “可以。” 谢书辞不由惊叹道:“那这不就是修仙版的诺亚方舟吗。” 司空信:“……” 对于谢书辞嘴里时而冒出来的让人听不懂的话,他渐渐也有些习以为常了。 “那还等什么啊,咱直接从天上走呗。”谢书辞摩拳擦掌道。 司空信却摇头,说:“这是浮屠境法器,在修真界使用未免太招摇过市。” 谢书辞顿时想起当初在落坊城被人打劫的事,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合适。” “嗯,你先把东西收起来吧。” 谁知谢书辞一脸严肃道: “不,这功。勋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司空信可能听烦了,谢安又不再在场,他理也不理摸出袖中的紫蛇,转身离开。 见状,谢书辞耸了耸肩,“行吧,知道你是大少爷,不稀罕这点儿东西。” 于是谢书辞把东西满满当当地装进了自己的小佩囊里,沉甸甸地坠在身上,可是他一点不嫌弃,反而十分满足。 这叫什么?这就叫爱情财富双丰收啊。 等等,不……爱什么情?小瞎子就一毛都没长齐的未成年,谈什么爱?什么情? 先前谢书辞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现在缓过神来,顿时就有些良心发现了。 这会儿小瞎子正在船舱里休息,他站在门口,酝酿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船舱内,谢安半倚在床头,脸色已经恢复了些,手里揉捻着谢书辞在天竺城送他的那一枝桃花。 大王趴在床下,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听见门边的动静,谢安抬头看来,“谢书辞?” 谢书辞看着他空洞的眼睛,心中不禁叹了声气,谢安的喉咙和耳朵都恢复了,眼睛怎么迟迟恢复不了呢。 “啊,是我。”谢书辞应了一声,随后隔得老远,在桌边坐了下来。 船舱十分宽敞,像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块用来照明的玉石。 谢书辞问道:“你好些了吗?” 听见声音从桌边传来,谢安眉头微蹙,说道:“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谢书辞摸了摸鼻尖,心想我这不是怕我一个控制不住,对你做了点什么不该做的吗。 试问,他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不久前才和暗恋的人挑明了心思,结果现在反应过来,对方还是个未成年,他整个儿老牛吃嫩草。而且,他不敢保证,就自己那点儿定力,真能忍住不对他做什么。 “我、我这边凉快,好喘气儿。”谢书辞胡言乱语道。 谢安抿唇,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语气不容置喙:“坐过来。” 谢书辞眼神飘忽起来,语气弱了些,“我不。” “那我过去。” 说完,谢安就撑着床舷坐起身来,只是动作看上去费力了些。 “别别别……”谢书辞见不得他有气无力的样子,赶忙制止了他,“我过来,我过来。” 说完,他就流星大步走到床边,有些不自在地坐在床尾上,揉了揉脖子,“那什么,你好点儿了没?喝水吗?之前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 谢安靠在床头,一言不发。 见他不说话,心中心里有些忐忑,心想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 他不由地往前坐了几分,问道:“你还好吧?” 谢安抿紧唇,脸色仍有些苍白,“你什么意思?” “啊?什么什么意思?”谢书辞不解道。 谢安沉了口气,看表情就知道有些不开心。 人类的情感非常奇怪,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在心里产生一种危机感。 谢安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只是谢书辞又表现出躲避的行为,他就感觉自己没握住他,这种滋味令他非常不喜欢。 “你后悔了?” 说这话时,谢安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声音登时冷了下来。 如果谢书辞敢后悔,当做方才的话没有说过,他就……就把他吃拆下腹,禁锢在身边。反正,萧寻本来就不讲理。 谢书辞听后怔了一下,旋即他垂下头,叹息道:“后悔啊,是有点儿。” 此话一出,谢安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他垂在榻上的左手捏成拳头,指尖陷入掌心,胸口戾气翻江倒海,眼底隐隐露 出几分阴翳神色。 谢书辞后悔了?他后悔了? 后悔又如何?自己有千百种方法将他留在身边! “后悔了,然后呢?”谢安冷声道,声线里透着萧瑟的冷意。 谢书辞一手托起下巴,没注意到小瞎子声音的变化,“没然后,就是感叹一下。” 闻言,谢安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旋即,他靠回床头,垂下长睫,神色不痛不痒,说:“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真的?”谢书辞狐疑问道。 谢安牙关一紧,偏开头去,“嗯。” 说完,他直接躺进了被子里,背对着谢书辞,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谢书辞后知后觉,抬起下巴往里面瞄了一眼,问道:“生气了?” “没有,我有点累了,想休息。”谢安闷声道。 身后忽然安静下来,谢安闭上眼睛,如果他敢走,如果他敢走…… 谢书辞突然嗤笑一声,压着他的胳膊,让他转过身来,看着小瞎子稍显委屈的表情,谢书辞道:“你生哪门子的气?当时亲了我,还让我忘了的人不是你吗?” “当时你喝醉。” “我是喝醉了,但是又不是傻了,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吗?” 谢安抿起唇,不再言语。 “我没说让你忘了,但是你以后不能再装不知道。”谢书辞警告道。 谢安默了默,问道:“那你后悔什么?” 说起这事,谢书辞情不自禁地叹了声气,说:“你才十六岁啊,还是个小孩子,我不应该把你带入歧途。” 谢安:“……” “谢书辞,你觉得跟你比起来,谁更像小孩子?”谢安怒极反笑。 谁知谢书辞听后眼睛一鼓,“不准人。身攻。击啊我警告你。我这叫大智若愚,你懂什么?” 谢安冷冷一笑,“所以呢?你后悔了,打算那么办?” 谢书辞一本正经地说:“我打算先和你保持距离,你呢,现在就算我的童养媳,等你成年了,我们才能成亲,才能……亲那什么的。” 谢安定定地看着他,“多少岁成年?” “十八……” 谢书辞话音未落,小瞎子忽然起身,堵住了他的唇齿,舌尖轻佻地从他齿缝中擦过。 谢书辞震惊地睁大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小瞎子便已退了回去。 “你、你干嘛呀!”谢书辞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又惊又羞地看着谢安。 后者像个没事人似的,神情惬意,在谢书辞看过来时,他唇瓣张合,声色莫名沙哑朦胧,增添几分暧昧:“那你为何亲我?” 谢书辞红着脖子根,这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和以前的感觉都不一样,他低声反驳道:“我那是喝醉了!喝醉了!” 谢安不以为意说:“你是喝醉了,又不是傻了。” 谢书辞:“……” 得,成功把自己套路进去了。 最后谢书辞破罐子破摔,说:“以前的事不算,以后、以后,我们要保持距离,以免我……” 谢安状似不解,“以免你什么?” 谢书辞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小瞎子完全不像外表的清清白白,真实的性子其实可坏了,谢书辞哼了一声,说:“以免我生出一些邪恶的念头!你满意了吧?” 谢安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谢书辞气不过,又舍不得冲小瞎子发泄,低下头在大王身上胡乱揉了一把。 “嗷!”大王不满地叫了一声。 你们讲悄悄话关宝宝什么事? 谢安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他拉起谢书辞的一只手,轻 轻抵在自己唇边,若有似无地啄吻着,说:“那些邪恶的念头,你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我可以原谅你。” 周围空气瞬间变得灼热起来,谢书辞感觉自己像飘了起来,整个人云里雾里,一簇无形的火焰烧红了他的脸颊,他像受了惊的兔子,猛地把手抽了出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脸红得跟霞云似的,眼底带着几分湿意,瞪大双眼,哑口无言地看着谢安。 谢安还是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那些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谢书辞原地干站了半天,心跳像打鼓似的,震得他耳膜都有些发疼,他憋了半天,带着哭腔说:“小瞎子!你居然是这样的小瞎子!我看错你了!” 谢安:“?” 谢书辞被他一番话说得坐立难安,“你、你怎么能……你还小啊……你的思想太不纯洁了!” 谢安:“……” “我……你……我们……啊!你以后不准瞎想知道吗?好好休息,我出去吃点空气!” 说完,谢书辞一边用手给热气腾腾的脸扇风,一边匆忙地跑出船舱,关门的时候都不敢直面谢安,背着拉住门栓将门关上。 “砰”的一声,船舱里恢复了安静。 “嗷?”大王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跌跌肿么啦!脸肿么红红哒? 谢安似是心情不错,难得地应了它一次,“爹爹害羞了。” “嗷。” 是嘛。 谢安仰头靠在床头上,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一些笑容。 胸口处刺痛被一股愉悦的情绪所覆盖。 谢书辞一路跑到船头上,迎着风展开双臂,两凉风来给自己降降温。 柳大壮坐在地上狐疑地看着他,问道:“谢兄,你这是……” “陶冶情操,让纯洁的风来洗涤我罪恶肮脏的大脑。” 柳大壮撇下嘴角,“那你多吹一会儿,最好让纯洁的风再给我吹来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谢书辞苦口婆心地说:“大壮,你嘴里的貌美如花,纯洁的风可能不能理解。智慧的风啊,请你可怜可怜这个身坚志残的男人,赐给他一个同样智慧的脑子吧!” 柳大壮白了他一眼,“有病。” 谢书辞听后却叹息道:“对啊,相思病。” “噫!”柳大壮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谢书辞瞟了他一眼,“智慧的风啊,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他不配拥有一颗智慧的大脑。” 柳大壮气笑了,与谢书辞因为丹药建立起来的友谊瞬间分崩离析,“谢书辞,你这小身板还不够我一拳,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智慧的风啊,我和他的塑料兄弟情就走到这里了。” “啥塑料?啥玩意儿?” “你太悲哀了,你不懂。” 在船头吹,半天的风,跟柳大壮互损了几句,谢书辞渐渐缓了过来。 回过神来,想起谢安的行为,他心里又跟灌了蜜似的。 终于知道那些谈恋爱的人看上去为什么那么沙雕了,因为爱情就是会让人变得弱智啊!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滋味,谢小辞你可错过太多了! 不不不也不能算错过,青春期那些小丫头片子,怎么能跟小瞎子比呢?如此的成熟,如此的稳重,如此的…… 啧,谢小辞啊谢小辞,你不是说自己是个直男吗?怎么轻而易举就接受现实了?能不能挣扎一下?像某某文学一样,来个什么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想到这里,谢书辞立刻摇了摇头,心想别、千万别,看客和身临其境还是不一样的,他才不要什么狗血虐心的情节,只要等到小瞎子十八岁,高高兴兴地确定关系就行了。 可是到他十八岁估计还差一年多时间,小瞎子不会在中途喜欢上其他人吧? 靠!那可不行啊,到时候谢书辞能气得咬死他! 柳大壮头一次发现,一个人的表情可以这么丰富,他眼看着谢书辞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惆怅、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哀伤,心中发毛,“谢书辞,你不会中邪了吧?” “中毒了。”谢书辞有模有样地叹息道,“爱情的毒。” 柳大壮:“……” 他颇为认真地点头说:“嗯,谢书辞,你有病。” 谢书辞没搭理他,但是也没继续想,他上前两步,靠在船舷下,看着荡出层层波纹的水面,心情平复了下来。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水神大人,打开龙牙秘境,至于这些情情爱爱,都先往后稍一稍。 碧绿的湖面忽然泛起涟漪,一根苍白的手指在湖面滑动,形成一条波浪形的纹路。 谢书辞神色一僵,看、看错了吧?这四周离岸边都很远,水里怎么还能有人呢? 对,看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 谢书辞用力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湖面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 他松了口气,果然是看错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湖面上冒了两个泡泡,就像有人在水下吹了一口气似的。 谢书辞:“……” 谢书辞木然地看着湖面,脸上风平浪静,内心在疯狂的咆哮。 因为,他看到绿油油的水面逐渐浮现一张颜色惨白的脸。 谢书辞呼吸一滞,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那张脸渐渐漂浮在水面上,那张脸,白得跟贞子一样,睁着银色的瞳孔,定定看着船舷上的谢书辞。 谢书辞被看得头皮发麻,心跳骤然停滞。 ……妈妈,这个世界太玄幻了,我要回家! 第82章 (二合一) 谢书辞感觉画面静止了下来。 他和水里的东西对视了至少十秒钟, 他俩就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谁先动就算输了。 可问题是,谢书辞不敢动。 他感觉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像被针线缝了起来, 好像稍微动弹一下,等待他的就是身体上的血肉模糊。 谢书辞不动,水里的家伙也不动。 水里不知名的生物飘着一头银色短发,瞳孔也和正常人不一样, 银色瞳眸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 脸色也惨白得吓人。 可是“它”的脸看上去又和人类七八岁大的孩童差不多。 谢书辞跟“它”瞪视了半天, 船往前滑一点儿, “它”也跟着往前飘。谢书辞眼睛干得要命, 终于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水里的东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竟然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它”对谢书辞没有敌意,脸上透着一抹诡异的天真和好奇。 “谢书辞,你干什么呢?”柳大壮从身后走了过来, 并到谢书辞身边。 水里的东西懵懂地睁大眼睛, 像是受了惊一般, 嗖的一下沉进了湖里,在湖面留下一圈小小的波纹。 谢书辞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消失不见,他深吸一口气, 僵硬地牵了牵嘴角,沉声道:“我可能, 兴奋过头出现幻觉了, 我得回去冷静一下。” “你兴奋什么?”柳大壮不解道。 谢书辞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复杂的东西, 你不懂, 乖, 玩你的斧头去。” 说完,谢书辞转身就想往船舱里跑,走到半途,突然听到湖面响起“咕咚”一声,他实在克制不住的好奇心,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看向了湖面。 一张惨白惨白的脸浮现在水面,四周飘着“它”的头发,像一朵在水里绽开的银色向日葵。 谢书辞:“……” 这画面竟然有那么一丢丢的滑稽。 见谢书辞看过来,“它”仰起头来,“扑”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小股水,像喷泉一样。 吐完了水,“它”就垂下头,口鼻沉在水下,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又期待地看着谢书辞。 得,不是幻觉。 谢书辞狐疑地看着水中的家伙,看到了刚才滑稽的一面,也不再觉得害怕,上前两步趴在船舷上,想看看“它”到底想做什么。 “扑——” “它”又仰起头,朝半空吐了一小股水,然后低头看着谢书辞,一脸“该你了”。 谢书辞:“……” 他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可思议,这小东西该不会……是在和他玩游戏吧? 见谢书辞没有回应“它”邀请的行为,小东西失望地垂下眼帘,睫毛上挂着两滴水珠,像眼泪一样。 谢书辞那如钢铁一般坚硬的心啊,立刻就被戳了个小洞,这小可怜好像小时候大家一起玩游戏,经常被忽略的那一个,谢书辞这个血烫嘴的热血青年,顿时就有些稳不住了。 “我不会吐水。”谢书辞摸了摸脖子,说。 “它”好像听懂了,希冀地抬起眸子看着谢书辞,然后,张开苍白的唇瓣,吐了一个水泡泡,然后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 靠,居然有一点罪恶感! “我也不会吐泡泡。” 他说完,水里的小家伙垂下眼睛,怯怯地看了谢书辞一眼,摇了摇头,好像在说,“它”只会玩这两个游戏。 谢书辞那如钢铁般的心一酸,也顾不上考虑“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是见不得“它”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于是对“它”小声说:“你别走,等我一下啊。” 小东西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看着 他没有动作。 谢书辞不放心,叮嘱了一句:“等我,别走。” 说完,他转身跑进船舱里,从包袱里拿出一包蜜饯,抬起头来时,正正对上榻边的谢安。 “做什么?”谢安道。 “啊?我、我饿了,找点东西吃,你快休息吧啊!” 没等谢安回应,他就急匆匆地跑出了船舱。 等他跑回原来的地方,看到小东西还浮在水面,眼巴巴地等着他。 谢书辞松了口气,拆开蜜饯,朝小东西示意,让“它”张开嘴。 小东西懵懂地点了点头,慢慢张开嘴巴,谢书辞见后一下就愣住了,“它”的嘴里没有舌头,或者说,只剩了很短一截舌头,从创面上来看,像是被一刀切断的。 谢书辞心中惊了一下,却没表现出来,他拿起一颗蜜饯,瞄准小东西的嘴,结果偏了一点,掉到水面上了。 “不好意思不要意思,重来重来。” 谢书辞又拿起一颗,这回还是扔偏了一点,可是“它”忽然往外冒了一点,主动接住了飞来的蜜饯。 “哇,你好棒啊!”谢书辞朝“它”竖了个大拇指。 “它”嚼了嚼酸酸甜甜的蜜饯,最后咽了进去,随后又看向谢书辞。 “嗷!” 大王不知何时来到了船舱外,轻松往上一跃,就跳到了船舷上。 小家伙见到突然出现的奇怪的东西,吓得一下子缩进了水里。 “在干什么?” 此时谢安也走到了他身后。 谢书辞忙转过身来,看到不远处的司空信和柳大壮二人,摇了摇头说:“赏……水呢。” 谢安抿唇,走到他身边,眸光若有似无地往湖面看了一眼,问:“好看吗?” “好看、好看。”谢书辞干笑道。 “你怎么出来了?不再休息一会儿吗?”谢书辞怕他继续问,赶紧转移了话题。 谢安说得风轻云淡,“睡不着。” 可能是不久前才说了那种没羞没臊的话,谢书辞下意识把他的这三个字理解成了“你没在,我睡不着”。 谢书辞有点不好意思,“那我……陪你一会儿?” 小瞎子似笑非笑地说:“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 闻言,谢书辞嘟囔道:“有人的时候保持距离呗,骗不了自己,总得骗骗别人吧。” “嗷嗷!” 跌跌,不能骗人哦。 “而且对外我们是兄弟,兄弟一起睡觉有问题吗?完全没问题。”谢书辞顿时理直气壮起来。 谢安不以为意,恰好司空信两人走了过来,写谢书辞捞起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大声道:“我亲爱的弟弟,你是否夜长梦多?你是否彻夜失眠?不如像小时候一样,让为兄来陪你睡觉吧!” 谢安:“……” “噢,弟弟,你不用害羞,这是为兄应该做的。兄弟如同手足,女人如同……” 谢安终是听不下去,“闭嘴。” 司空信眯着眸子瞟了他两眼,谢书辞是个藏不住事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再加上这么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很难不让人发现其中的端倪。 “你们……” “我们是兄弟,大家都是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谢书辞提前堵住了他的话,义正言辞地说。 “说得对!”柳大壮大声附和,“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不如趁今日这个机会,我们四人结拜,做异姓兄弟如何?” 谢书辞:“……” 司空信耸肩,“我没意见。” 谢书辞看了看小瞎子,后者表情意味深长,没有直接回绝。 好家伙,要是结拜就真成兄弟了,这怎么能行呢。 “大壮,你过来。”谢书辞朝他招了招手。 柳大壮走到他身边,他想去勾大壮的脖子,但是太高了,他勾不上,只要拉着柳大壮转过身趴在船舷上,说:“你真的愿意和我们这么丑的人结拜吗?你想想,以后你跟我们出门,一说我们是你的兄弟,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 柳大壮顺着他的话一合计,觉得挺有道理的,“那还是算了吧,你们太丑了,跟我差距太大,不拜了。” “没错。”谢书辞点头附和。 司空信:“……” 闭上你的狗嘴! “谢安、走吧,为兄陪你去休息。” 说完,他就拉着面无表情的小瞎子走进了船舱,大王跟在两人身后走了进去。 司空信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十分深邃难懂。 “看什么呢?”柳大壮好奇道。 司空信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对于这个五大三粗缺心眼的玩意儿,他多看一眼都觉得头疼,干脆扭头就走了。 柳大壮没太放在心上,伸了个懒腰,打算在甲板上睡一觉。 在水上走了三日,谢书辞感觉自己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司空信和柳大壮一般都不在船舱,他和小瞎子腻腻歪歪躺了几天,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谢书辞一兴奋就扯着他说个不停,甚至想把自己穿开裆裤时候的事儿都告诉他。 小瞎子也不觉得不耐烦,谢书辞说个没完,他就静静地听着,谢书辞不愿意,他也没有做什么逾矩的行为。 谢书辞头一次感觉到谈恋爱原来是这么甜蜜的事儿,跟小瞎子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聊聊天,他睡前回忆起和小瞎子那天说的话,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只是,这几天下来,谢安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虽然没什么其他表现,但脸色总是苍白苍白的,到最后,谢书辞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趴在床上,靠着半靠在床头的小瞎子,神情有些忐忑,问道:“小瞎子,我是不是太烦了?” 谢安愣了愣,“没有。” 谢书辞观察着他的神情,“我老是缠着你说话,你是不是不愿意听啊?那、那我以后少说一点,行不行?” 谢安摇头,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没有不耐烦,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真的吗?”谢书辞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可你脸色真的好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听大壮说附近有个小镇子,要不要进去看看大夫?” 谢书辞的声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关切。 谢安垂着眼帘,扬了扬唇角,说:“我没事,或许是没睡好吧。” “你不会跟我一样,兴奋得睡不着觉吧?” 闻言,谢安挑起眉头,“你晚上翻来覆去,是因为兴奋?” “啊。”谢书辞坦率地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嘛,就跟小时候第一次去春游一样。” “春游?”谢安有些不解。 “你怎么连春游都不知道啊?就是踏青。” 谢书辞的注意力真的很容易被转移。 “你没去过吗?”谢书辞好奇道。 “没有。”谢安摇头。 “那你小时候都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谢安问住了。 他沉默许久,淡淡道:“忘记了。”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 隔了片刻,他忽然问:“谢安,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开心吗?” 其实回味过来后,谢书辞心里有些忐忑。 虽然小瞎子脾气怪怪的,爱耍小性子,但是他对谢 书辞一向很好,谢书辞担心他是顾及到自己的情绪,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做那些事。 谢安垂着眸子,幽深的眸光像是在看谢书辞,点了点头,“为何这么问?” 谢书辞挠了挠头,说:“从那天我们说开了以后,你看上去就很奇怪。” 谢安沉默片刻,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或许是着凉了,有些累,休息几日就行了。” 谢书辞听后觉得有点道理,那天在冰棺旁边待那么久,小瞎子如今又是个普通人,可能是受了寒。 “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谢安道。 明明这话是谢书辞自己要问的,小瞎子大大方方说出来了,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上前亲了下谢安的脸,“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脸颊一瞬间的摩擦和温度让谢安有些诧异。 正想说什么时,谢书辞已手脚并用越过他爬下了床,仓促道:“你、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点姜汤。” 说完,谢书辞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谢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心脏牵连着五脏六腑的刺痛,在谢书辞离开的一瞬间有了缓和。 谢书辞出了船舱,在船上翻箱倒柜找到了炉子和几块姜,但是没有锅,他灵机一动,把青铜药鼎变成一口锅的大小,用青铜鼎来熬汤。 司空信从身边路过,诧异道:“你要干什么?” “谢安着凉了,我给他熬点姜汤。” 司空信愣住,“他?着凉了?”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对。”谢书辞点头道。 “你不是有丹药吗?给他吃一粒?” “是药三分毒,而且他是普通人,我听人家说品阶太高的丹药他身体可能承受不住。” 司空信站在身后一脸复杂,谢书辞果真一点没有怀疑过萧寻,不知道是萧寻隐藏得太深,还是他太傻了。分明对萧寻是一副避如蛇蝎的态度,怎么就…… 不过,这事跟他没关系,他也不想引火上身。 尽管如此想着,司空信上前一步,看着谢书辞,问道:“你跟他是亲兄弟?” “啊?不是啊。”谢书辞用灵力把姜切成片,和水一起放进青铜鼎里。 “那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谢书辞想了想,“几个月了。” 司空信顿时哑然,“才认识几个月,你就这么信任他?” 谢书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我跟他朝夕相处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就了解他了,而且不是有个词叫相见恨晚吗?我跟他可能就是吧。” 虽然第一次见面,谢书辞差点被他一眼瞪死了。 司空信皱了皱眉头,“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原来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把谢书辞问住了。 他思考片刻,说:“他是逍遥门的弟子啊,被萧寻牵连后遭到同门追杀。至于名字,当初我答应过他,不会问他的过去,只要他跟着我,他就是个普通人。” “你……”司空信确定了,谢书辞就是有点缺心眼儿。 “书辞兄,你与他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应该多保持警惕才是。” 谢书辞一下听笑了,“你要这么说,我跟你们认识的时间更短,是不是也该保持警惕?司空兄,交朋友就要将心比心,要是谁对谁保持警惕,那还交什么朋友?一个人孤独终老算了。” 不过,人家也是好心提醒,而且这个世界和现代世界确实不一样,保持警惕不是一件坏事。 谢书辞又道:“谢谢啊,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对其他人肯定保持警惕 ,但是谢安是我弟弟,你们也是和我经历了这些事的朋友,我不想防着你们。” 听到谢书辞的话,司空信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与其说谢书辞缺心眼,不如说他涉世未深,并没有完全了解到在修真界以什么方式才能生存下去。 司空信在原地沉思片刻,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正要对谢书辞开口时,身后就有一道气息靠近。 司空信一凝,立刻闭上了嘴。 “你们在聊什么?” 身后突地响起谢安的声音,谢书辞猛地回过头去,“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赶紧进去。” 谢安站在不远处,脸色有些阴沉,眸光在司空信身后停了一瞬,后者立刻绷直了身体,后背泛起一阵凉意,瞬间打散了他脑子里一瞬间升起的念头。 他是不是疯了?居然想冒着开罪萧寻的风险去帮一个相识不过半月的人? 谢安淡淡道:“出来透透气。” 谢书辞想了想,“也是,你整天待在船舱里,湿气重。你过来,离火炉近一点。” 谢安颔首,走到谢书辞身边坐下。 不多时,柳大壮也找了过来,四人围在一起聊天。 谢书辞忽然想起前几日在水里看到的“小孩子”,自从那天之后,谢书辞很少靠近船舷,也没有再见过“它”。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啊,你们知道水鬼吗?”谢书辞问道。 “水鬼?”司空信不解。 柳大壮也狐疑地朝他看了过来。 谢书辞解释道:“就是意外死在水里或者在水里自鲨的人,死后还不能投胎,游荡在水底,必须要找别人做替死鬼才能投胎的水鬼。” 闻言,三人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疑惑。 谢书辞心里“咯噔”一声,“你们这里没有这个说法吗?” 司空信摇了摇头,“从未听过水鬼一说,并且水是万物之源,人类赖以生存,就算有人死后魂魄与水共生,那也是水神,而不能称之为‘水鬼’。” 谢书辞听完后愣住了,“是吗?这里的规矩好奇怪啊。” “无论是浮屠境还是修真界,从来没有关于水鬼的传说,书辞,你的仙门究竟在何处?”司空信狐疑地说。 “啊?就、就一个小地方,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没有就没有吧。”谢书辞讪讪道。 谢安却道:“为何突然问起水鬼?” 谢书辞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自己在水里看到的东西,长得像个小孩子,还邀他一起玩游戏,主要是“它”没有敌意,看起来也挺胆小的,再说,都过了这么些天,说不定“它”早就走了。 如此想着,谢书辞摇了摇头,“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三人听后没有继续追问。 谢书辞姜汤熬好了,盛了一碗端给谢安。 谢安凑到鼻前闻了闻,立刻皱起了眉头,一脸抵触。 “怎么了?不喜欢姜的味道吗?” 谢安点头,“嗯。” “不喜欢也得喝,你都着凉了,喝完姜汤去床上躺着。” 见谢安一脸的不情愿,谢书辞从小佩囊里拿出一包东西,神秘兮兮地对他说:“良药苦口,快点儿喝,喝完有奖励。” 谢安:“……” 想起这是谢书辞辛辛苦苦熬的汤,想起自己随口撒的谎,谢安拧着眉头,强忍着不适,将碗中姜汤喝了进去。 司空信在旁边看得惊讶不已,能让萧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天上人间,谢书辞得是第一个吧? 喝完姜汤,他刚把碗放下,谢书辞忽然拿着一颗蜜饯放到他的唇边,“啊——” 谢安愣了愣,旋即微微启唇,让谢书辞把蜜饯推进了口中。 “行了,我陪你回床上躺着去。” 谢书辞拉着谢安回了船舱,大王这几天长身体,非常嗜睡,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谢书辞让谢安把外衣脱了躺进去,自己找了块黑布蒙上照明的玉石,旋即也躺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谢书辞的姜汤起了作用,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谢安就睡着了。 谢书辞爬起来看了他一眼,呼吸均匀,似乎睡得还挺沉。 这几天小瞎子的状态,谢书辞挺不放心的。 他撑起上半身,盯着小瞎子的脸看了半晌,忽然俯下身在他鼻尖轻轻吻了一下,低声嘟囔道:“快点好起来,别让我心疼。” 做完一系列动作,谢书辞正要躺回去时,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水滴声。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正在慢慢向床边靠近。 大王几乎瞬间醒了过来,从原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看向门口方向。 “嗷!”它朝前方吠了一声。 谢书辞低头看了看谢安,他的睡眠向来比较浅,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容易惊醒,可现在大概是因为身体不适又喝了姜汤,并没有被吵醒。 谢书辞疑惑地看向黑暗中,那东西听见大王的叫声,一下就停止了向他们靠近。 谢书辞担心有什么危险,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从小佩囊里拿出一颗半大的明珠,往周围照了两下。 发现房间的地板上有不少水渍,看起来像是小孩的脚印。 谢书辞顺着水渍的方向走去,大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两人最终走到了木桌边。 谢书辞忽然看到桌子下面有一双惨白惨白的脚,被光线照到后,那两只脚又缩了回去。 谢书辞心中一动,立刻蹲下。身子,看到一个银发孩童蜷缩着瘦弱的身子,藏在木桌下。 “是你?”谢书辞惊讶道。 木桌下面的人,正是被谢书辞当成水鬼的家伙。 第83章 (二合一) 小水鬼双手环抱着膝盖, 长至下巴的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在明珠的照耀下,他的双瞳像会发光的宝石一般。 “嗷……”大王朝他叫了一声, 小水鬼立刻闭上眼睛, 把头埋进膝盖里, 身体瑟瑟发抖。 “小点儿声。”谢书辞拍了它一下,回头看了眼榻上酣睡的谢安。 “嗷。” 噢。 大王听话地在桌边趴了下来,两颗眼珠子好奇地看着小水鬼, 它的嗅觉特别灵敏,从这个奇怪的人身上感觉不到敌意。 “别怕,它不咬人……”说完,谢书辞觉得不对, 又添了一句, “也不咬鬼。” 闻言, 小水鬼缓缓将头抬了起来,为了向他表达自己的善意,大王憨憨地吐了吐舌头。 谢书辞想问他是怎么上来的,又担心他们会吵醒谢安, 于是指了指门说:“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小水鬼听得懂他的话, 十分听话, 转过身子,手脚并用地从桌子下爬了出去,在地板留下一大滩水渍。 从桌子爬出来以后,他蹲在桌边,银色的瞳孔看着谢书辞, 似乎在无声地催促他快一点。 “你去吗?”谢书辞低头问大王。 大王有点想去, 但又看了眼榻上的谢安, 摇了摇脑袋,“嗷嗷。” 窝不去,窝要守着娘亲。 谢书辞点头,“好,乖乖的,别吵。” “嗷。” 叮嘱完大王,谢书辞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往门边走,小水鬼就跟在他后面,一点一点往外爬。 把小水鬼带到船舱外,谢书辞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地上的大片水渍,怕加重谢安的病情,他用灵力将水渍烤干之后,才轻轻关上了门。 此时已是深夜,谢书辞突然有种大半夜背着自家媳妇儿偷偷出门和兄弟鬼混的感觉,让他不由发笑。 小水鬼就趴在地上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跟我过来。”谢书辞道。 司空信和柳大壮在船头休息,谢书辞就领着小水鬼来到船尾。 他把明珠放在地上,示意小水鬼爬过来。 不得不说,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谢书辞胆子确实大了不少,要是放在以前,在小水鬼面前,他能吓得双腿走不动路。 从外形上来看,除了一头银发和像戴了美瞳似的眼睛,以及白到泛青的皮肤,他与人类孩童并无多大区别。如今仔细打量一番,小水鬼的五官很精致,只是太过苍白,显得十分瘆人。 “你一直跟着我们?”谢书辞问道。 “啊……”小水鬼喉咙里发出嘶哑奇怪的叫声。 谢书辞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按照司空信的说法,他应该是死在水里,且魂魄与水共生的“水神”,可他年纪这般小,还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半截舌头。 这么一想,其实鬼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你是来找我的吗?”谢书辞又问。 小水鬼点了点头,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水来,喷了谢书辞一脸。 “噗——”谢书辞五官皱在一起,用手抹干脸上的水,看向小水鬼。 尽管小水鬼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谢书辞却觉得自己理解了他的意思,说道:“我真不会喷水。” 小水鬼黯然地垂下眼帘,接着又朝谢书辞吐了个泡泡,像鱼一样。 谢书辞:“……” 这个小家伙不会以为自己能学会吧? 但是看着他有些期待的眼神,谢书辞无奈地说:“我真的也不会吐泡泡。”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这小水鬼估计一直跟着他们的船,但是有点怕生,没在其他人面前露过面,谢书辞也好几天没靠 近船舷,他上船估计是想找自己陪他玩儿。 他还这么小,就丢了性命,外表看上去还挺可怕的,所以一个鬼孤孤独独地藏在水里,陪他玩的大概就是水里的那些鱼鱼虾虾,一会儿吐水,一会儿吐泡泡,挺招人可怜的。 谢书辞脑补了小水鬼的凄惨经历,对他不禁多了几分怜爱。 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小佩囊里取出那包蜜饯,小水鬼一见,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喜欢?”谢书辞道。 “啊……” 他拿起一颗蜜饯,正要往小水鬼口里送,小水鬼却伸手抓住他,用另一手指了指船舷。 “什么?”谢书辞疑惑道。 小水鬼慢慢爬了过去,谢书辞跟在他身后,走到船舷边,他轻松跳到船舷上,然后“扑通”一声跳回了水里。 谢书辞忙把明珠拿过来,照向水面。 小水鬼掉进水里,身子没入水中,只剩一个脑袋漂浮在水面,绿油油的水面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以及他脑袋上漂浮的一圈银发,这幅画面看起来特别诡异。 谢书辞不禁想像,要是让他一个人待在幽深的水底,他可能迟早得被吓死,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啊……”小水鬼见谢书辞没有动作,就张开嘴,叫了一声。 谢书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随手拿起一颗蜜饯,扔进水中,他没什么准头,但是小水鬼在水里特别灵活,无论他扔到哪里、扔的角度有多刁钻,小水鬼总能吃到嘴里,感觉跟喂鱼似的。 谢书辞就趴在船舷跟小水鬼玩了半个晚上,一人一鬼都不说话,但是玩得非常有默契。有时候谢书辞使坏,故意往远的地方扔,小水鬼就在水里扑腾两下,像鱼一样摆了摆身子游过去吃进嘴里,最后还十分挑衅地回头看谢书辞一眼。 等他一包蜜饯没剩几个时,想扔掉黄油纸把蜜饯倒自己手里,当他没拿稳,一颗蜜饯沿着船舷掉了下去,小水鬼以为他还是在跟自己玩,从水里猛地往前一扑,虽说是接到了半空的蜜饯,脑袋却一头撞在了船上。 听着撞击声,谢书辞心中一惊,忙俯下身子问道:“你没事吧?” 片刻后,小水鬼从船底漂了出来,顶着红红的额头,看着谢书辞。 见他没什么事,谢书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傻不傻?” 他一笑,小水鬼也跟着生涩地笑了起来。 谢书辞扔完了一包蜜饯,见远处天色开始泛白,他拍了拍手说:“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看看小瞎子,就不陪你玩了。” 小水鬼一听,神色瞬间黯然下来,他大半张脸没入水中,可怜巴巴地望着谢书辞,银色的瞳孔里满是不舍。 怎么说呢,谢书辞这个人吧,软硬都吃。你给他来硬的,他该怂就怂;你给他来软的,他又容易心软。 见状,他无奈地摆了下手说:“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就这个位置。” 闻言,小水鬼勉强点了下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谢书辞以后,他闷头钻入水中,消失在了湖面上。 送走了小水鬼,谢书辞也有点困意,他打着哈欠,回了船舱。 他轻轻推开船舱的门,借着小窗口里透进来的光线,摸索地向榻边靠近。 谢书辞有些疑惑,因为他感觉不到榻上小瞎子的气息。 等他走到榻边,绕开趴在地上屏住呼吸的大王,正要伸手往榻上摸时,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你去了何处。” 谢书辞一怔,是小瞎子的声音,只是听上去语气有些阴沉。 谢书辞没想太多,说:“你醒了啊?我去外面吹了会儿风。” 他也不想撒谎,但是他总不能说他陪一 个七八岁的小鬼玩了一晚上吧?多丢面子啊。 “吹风?”谢安冷冷道,旋即一把拽起谢书辞的右手,将手横到两人面前,手指用力掐住谢书辞的手背。 谢书辞感觉小瞎子语气有点不对劲,攥着自己的那只手也非常用力,这让谢书辞有些不安,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他睡一觉起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身上有其他人的气息,大半夜去见了谁?” 谢书辞:“……” 这副捉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谢书辞想到,他可能是生病了没什么安全感,于是就任他握着,在床边半蹲下来,决定实话实说:“记得我之前问司空信的那个水鬼吗?” 谢安冷冷嗯了一声。 谢书辞道:“其实,那天我在水里看见了。” 说到这里,谢书辞叹息一声:“他年纪不大,才七八岁,舌头也被割掉了。昨晚你睡着以后,他来找我,我就陪他玩了一会儿。” 说完,他看到谢安抿了下唇。 谢书辞忙道:“我没骗你,是真的!不信你问大王!” 大王“嗷”了一声,表示跌跌说得是真的。 谢安沉沉呼吸一声,“你半夜不休息,去陪一只鬼玩?” 还是外形只七八岁大的鬼。 听谢安这么一说,谢书辞也发现有点离谱,他低下头嘟囔道:“他看起来很可怜嘛。” “上来。”谢安言简意赅道。 “哦。”谢书辞乖乖点头,脱下外衣,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谢安没有说话,让他把身体转过去,谢书辞照做。 下一刻,谢安右手绕过他的腰,带他一起侧躺在床上。 他手臂紧紧圈着谢书辞的腰身,将他困在自己的怀中,把下颚抵在谢书辞的肩窝,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低声道:“以后我睡着了,不准再偷偷离开。” 小瞎子的动作和语气都充满了无限的依赖。 谢书辞心中一软,耳根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见他许久没有回答,谢安轻轻在他耳根上咬了一口,“听见没有?” 谢书辞心跳一颤,“听、听见了。” 谢书辞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没出息的有那么一丁点的颤抖。 “嗯。”谢安终于满意,在他滚烫的耳垂上落下一吻,颇有些揶揄地说:“着凉了?耳朵这么烫?” 谢书辞:“……” 他用手摸了下耳垂,知道小瞎子是在打趣自己,嘟囔道:“我天生体热不行啊?” “是吗。”谢安似是而非地说。 温热的唇逐渐向下移动,流连在他的下颚线,不轻不重。 谢书辞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低声道:“痒……” “转过来。”谢安微微拉开些距离,用近乎命令的口气说道。 “啊?”谢书辞迟疑了一下,慢慢把脸转了过去。 在微弱的光线中,他看见小瞎子正在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觉得谢安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有了真实感。 两人距离有些近,谢安静静地看着他,他有些不知所措,也看着谢安,不敢移开眼神。 “张嘴。”谢安忽然低声说道。 谢书辞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张开双唇,舌尖下意识地抿湿唇瓣,紧接着,他还没来得及将暴露在外面的舌尖收回去,谢安就这么压了下来。 双唇相接,格外滚烫。 那一点点烫,滚落在谢书辞心尖儿上,烧得他心跳近乎停止,大脑一片空白。 谢书辞接吻没经验,在谢安的引导下,他笨拙地回应,然而这个姿 势实在太累,没过片刻就呼吸困难。 “唔……”他推了下谢安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 谢书辞感觉像掉进了水里,身体发软,口腔一片热烈麻木。 可谢安不愿就此放过他,直接翻身压到谢书辞身上,继续这个缠绵的吻。 谢书辞无奈了,他真的不理解,自己力气为什么没有小瞎子大,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他只得双手挂住谢安的脖子,乖巧地任由他掠夺。 谢安的吻并不像他的外表一样风轻云淡,相反,他的吻像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谢书辞个措手不及。 “嗷?” 大王听见床上的动静,好奇地从地上爬起来,睁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们。 跌跌和娘亲在干嘛?他们要给宝宝生小弟弟嘛?需不需要帮忙吖? 大王直起身子,两爪子搭着床舷,想往床上蹦哒,结果刚蹦了一下,谢安就分出一只手,将它摁了回去。 “嗷!”大王滚到地上,不满地叫了一声。 臭娘亲!又想独占跌跌! 等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分开时,谢书辞明显感觉到了谢安身上的变化。 他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声音发颤:“你还小,我警告你啊,别、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安声色喑哑,几乎就在他耳边响起,掺杂着一些喘息,说:“不小。” 谢书辞道:“在我老家,十八岁才能、才能那啥。” 谢安却道:“你既然来了这里,就应该入乡随俗。在修真界,女子十五岁及笄,男子十五六岁娶妻生子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止十六岁,只是…… 虽然觉得小瞎子说得有道理,谢书辞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于是说:“你、你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时间。” 谢安并未勉强他,咬牙点了点头,“好。” 谢书辞顿时松了口气,“那什么……要不,你先下来?” 谢安不依,回过神来后,神情甚至有了几分不悦。 谢书辞道:“怎么了?” 谢安脸色有些难看,“你对我没感觉?” “?”谢书辞潮红的脸顶着大大的疑问。 你这是讲什么话? 谢安眉头微拧,问:“为何没反应?” 谢书辞的小脑瓜子转得飞快,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为男性对这方面的敏感让他心跳登时漏了半拍,“有个屁反应!你才多大?我敢吗?在我老家,和未成年上。床是要坐牢的!先声明啊,我不是不行,我健康得很!” “这里是修真界,无所谓成年与否。”谢安勉强算是被他说服了。 成功捍卫了属于男人的尊严,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谢安又添了一句:“谢书辞,我给你时间,别让我等太久。” “行行行,你先下去。”谢书辞敷衍道。 谢安像是也累了,没在折腾谢书辞,重新躺了回去,将谢书辞抱在怀里,等身子慢慢冷却下去。 身体的刺痛无时不刻存在,心里有道声音在叫嚣着杀了谢书辞,可他并不在意,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在大多时候,对于谢书辞的渴望,远远压过了刺痛,他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支配,就算是天道也一样。 只可惜,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只能说明,他道心损坏的速度非常快。 谢书辞在他怀里逐渐睡了过去,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醒转。 醒来后谢安的精神果然好了不少,恰好窗外天清气朗,谢书辞便拉着谢书辞和大王出去晒太阳,顺便把一直拴在甲板 下面的仙鹤也牵了出来。 此时,他们已经在水路上行走了四日,期间停靠在一个小镇外,买了些需要的东西。 谢书辞半倚在谢安身上,问道:“咱们还得走多久啊?” 司空信道:“不清楚。自从春盛山引发了一场洪灾之后,淹没了周遭的村庄和小镇,百姓被淹死了许多,侥幸没死的也举家搬离了春盛山附近,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知道它具体所在的位置,只能继续南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水神残留的灵力。” 闻言,谢书辞不禁叹了声气。 这时,谢安忽然开口道:“你昨日见的那人,身上兴许有线索。” 谢书辞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激动道:“对!小水鬼说不定知道什么!” 闻言,司空信和柳大壮两人疑惑地朝他看来。 谢书辞这才想起他还没有跟两人提起过,于是把遇到小水鬼的事跟他们讲了一遍。 听完后,司空信严肃地说:“首先,他不是水鬼,应该算是一位小水神了。” 谢书辞无语,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有时候却格外的规矩,他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寻思这么喊方便,水神、小水神行了吧。” 柳大壮道:“有啥区别。” “区别大了。”司空信道。 谢安就像画龙点睛的那支笔,提炼完重点、点拨谢书辞注意重点之后,就一直缄口不言。 司空信则娓娓道来:“鬼自古以来就是不祥的征兆,据说,最初就是世间的鬼太多,才滋生出了邪恶的代表‘辟邪’,水却不同。” 谢书辞听后却说道:“可是,洪水也害死了这么多人啊。而且,鬼也不是只有恶鬼,倘若辟邪因它们而生,它们其中也有善鬼,有心愿未了所以不能投胎的鬼,是不是就代表辟邪并不算完全的恶?” 谢书辞只是纯粹觉得疑惑,他感觉司空信把善和恶想得太绝对了。 听了他的话,司空信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些毕竟是空口而谈,谁也不知道真相。”司空信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道:“你所描述的小水神,生与水中,口中无舌,就是死后魂魄融于水中,修成了真正的‘水神’。” 谢书辞惊讶道:“他口中没有舌头,是修炼的缘故?” 司空信点头道:“嗯,水不会说话,他修成了小水神,自然也不能说话。只不过,这种水神和般夏一族驭水不同,他们本身就是水,纵观古今,也没有出现几位‘水神’。” 谢书辞不禁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司空信笑了笑说:“我兄长时常会将自己知道的奇闻趣事告诉我。” 谢书辞听后感叹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刚感叹完,就感觉谢安在后面不轻不重地捏了他一把。 “干嘛啊。” 谢安唇瓣轻启,无声地说了几个字,谢书辞看懂了他,意思是让他以后不准再提司空业。 谢书辞品味过来后嗤嗤地笑了两声,小瞎子捏了把他的腰,“听见没有?” 谢书辞憋着笑,忙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其他两人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追问。 司空信继续道:“他既然年纪不大,修成水神耗费的时间必定很长,或许他真的知道一点儿什么。书辞兄,你什么时候让他到船上来找你吧。” 谢书辞却有点犹豫,说:“他好像很怕生,会不会吓到他啊?” 司空信道:“我们只是问一下,不会对他做什么。” 柳大壮“嘶”了一声,“我滴个乖乖,不会是你长得太丑,吓到人家了吧?” 谢书辞:“……”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 上! “那你到时候躲起来,别让他看见,我去问他。”柳大壮自以为仗义地说。 谢书辞一口国粹堵在喉咙里,可是,这人吧,别人不知道,谢书辞吧,一谈恋爱就有点降智的感觉,他转过头委屈巴巴地抵着小瞎子的肩膀,“他骂我丑……” 那语气吧,说是撒娇,好像又没那么贴合,可是又找不出其他形容词。 柳大壮道:“我没有骂你,我只是实话实说。” 谢书辞更急了,“你看他!” 谢安没说话,手掌轻轻盖在谢书辞后背上,眼角挂着一点笑意,显然对谢书辞的行为非常受用,轻声道:“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司空信看着他们,心中不自觉地叹了声气。 柳大壮却若有所思地说:“你觉不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好像有那么点儿奇怪。”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司空信道。 最终,谢书辞决定趁今夜问问小水神,并叮嘱其他人不要出来。 一行人在甲板上坐到深夜,眼见月色正浓,时间差不多了,谢书辞让其他人躲在一边。 谢书辞走到船舷边,手里拿着几颗蜜饯,借着明珠的光往水面看了一眼,风平浪静。于是他投了一颗蜜饯下去,蜜饯轻轻漂浮在水面,没过片刻就被水吞了进去。 谢书辞知道是小水神来了。 果不其然,水面上逐渐浮现了一张苍白的人脸,小水神看到谢书辞,立刻弯了弯眼角,勾勒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谢书辞看了眼后方的司空信几人,又转头看向水中的小水神,短暂地犹豫之后,他说道:“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小水神有点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谢书辞问道:“你知道春盛山在什么地方吗?我们要过去找一个人。” 可是听了他的话,小水神木纳的神情瞬间阴沉下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从水里站直身体,半个身子露出水面,脸上浮现一丝冰冷的杀意。 第84章 (二合一) 谢书辞的话似乎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小水神神色阴翳, 眼中涌现冰冷刺骨的杀意,随着他的情绪波动,湖面逐渐变得不再安静, 仿佛水中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水面如同沸腾的开水, 咕咚咕咚冒着水花, 白花花的鱼也像逃命似的, 纷纷从水里跳了出来。 谢书辞被这一幕惊到了,其他三人也警惕地看向水面。 “啊!”小水神发出警告的声音,手臂一挥,一股水流登时从水中跃起,将船只用力往后推去。 船身发出剧烈摇晃,谢书辞扶住船舷站稳身体。 从小水神的表现来看, 他应该是知道春盛山的。 他反应如此剧烈, 说不定这件事还跟他有着一定的关系。 谢书辞稳住身体后,解释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一个人, 知道马上就离开。” 可小水神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谢书辞的话而有所缓和,他依旧立在水面,一改之前怯懦怕生的性子,在水中恶狠狠地看着谢书辞。 水流逐渐将船只卷了起来,似乎是想彻底将他们掀翻,谢书辞抱紧船舷,心想这他妈哪里像个水神了? 船身不断向后倾斜, 谢书辞往后看了一眼, 喊道:“你们没事吧?” 谢安靠在船舱的木板上, 没受到什么影响, 司空信则一脸凝重,显然是从小水神的反应里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柳大壮这暴脾气可不受这委屈,见小水神一言不合就想置他们于死地,抽出腰间的斧头就跳上船舷,打算下去和小水神探讨一下武学的奥秘。 “不要冲动!”谢书辞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柳大壮长得跟头熊似的,一看到他出现,小水神情绪波动更大,他绷紧苍白的唇线,只在一个眼神之间,水下酝酿的风暴彻底爆发,形成巨大的水旋风,将他们的船只卷到了半空。 谢书辞身体瞬间失重,和柳大壮一起向后跌去。 柳大壮反应迅速,身体呈躬状落在船舱外,谢书辞则一路滑到后方,被谢安一手接住。 “可有大碍?” 谢书辞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 水旋风将他们顶在半空,要是换做普通船只恐怕早就散架了。 “怎么办?”谢书辞大声道。 司空信道:“先撤。” 谢书辞苦着脸道:“这还怎么撤?” 司空信没说话,直接并拢两指立于胸前,一缕灵力萦绕在他的指尖,催动脚下这艘神舟,凝气为水,直接乘着水旋风飞向了高空。 倾斜的船身恢复平衡,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只是问了一下春盛山,他怎么这么生气。”谢书辞百思不得其解,昨夜还和他一起玩得那么开心,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这时,谢书辞身边响起一道促狭的声音:“还跟他玩吗?” 谢书辞:“……” 咱就是说,小瞎子,你是不是稍稍有那么一丁点儿小心眼儿了? 当然,这话谢书辞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谢书辞道:“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原因,他平时真不是这样。” “这么说来,你挺了解他的。”谢安语焉不详地说。 谢书辞努嘴,这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他就没敢搭腔。 随着船身不断升高,谢书辞忍不住叹息一声,他趴到船舷边向下看,明珠掉落在水面,湖水恢复了平静,小水神依旧立在水中,静静地看着谢书辞。在像是大海一般无边无际的水面上,小水神渺小得像一片叶子,乘水停在水面,显得十分寂静和孤独。 他好像并没有打算要追击他们。 在谢书辞的目光下,他慢慢将身体沉 入水面,像之前那般,仰躺在水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波澜不惊地看着星河夜空,同空气嬉戏一般,吐出一口水来。 也不知为何,谢书辞的心像被扎了一下,难以言喻的心酸。 他们在水上行走几日,周围早已看不见陆地和人烟,即使他们乘风而行,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轻缓的风吹在脸颊,谢书辞心里莫名惆怅。 司空信对几人道:“你们可还记得我此前说过的话?” 谢书辞问道:“什么话?” 柳大壮也一脸不解。 司空信神色沉重,“我曾说过诅咒之山的由来,将那些村民困在山中的人就是‘水’。” 谢书辞一怔,“什么意思?” 司空信道:“修成水神并不是那么容易,首先,水要认可他,才能供他操纵,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有什么机缘才能在死后没能投胎,反而修炼成水神呢?” 谢书辞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你是说,他可能是……” 司空信看了谢书辞一眼,郑重地点了下头,“他听到我们的目的是春盛山后,反应太奇怪了,要说此事与他无关,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谢书辞怔愣下来,如果小水神是……似乎一切顺理成章。 柳大壮脑子明显没转过弯儿来,疑惑地看着两人:“谁是谁?你俩在这儿说什么谜语?” 司空信瞥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谢书辞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柳大壮:“……” “你们歧视老子??” “不不不,我们是了解你。”谢书辞道。 柳大壮鼓起眼睛瞪向谢书辞,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 谢书辞撇了下嘴角,说:“司空兄的意思是,小水神极有可能是般夏一族的人。” “般夏一族?”柳大壮狐疑地皱起眉头。 司空信颔首道:“他生前善用驭水之术,喜水善水,水喜水善,死后修炼成水神并不奇怪。这样一来,水为何不让村民下山的理由也说得过去。” 柳大壮听完瞠目结舌道:“我滴个乖乖,般夏一族不是一万年前就灭族了吗?他……” 听到这里,谢书辞神色难掩惆怅,说:“他死时年纪才七八岁,一个人在水里藏匿了上万年。” 谢书辞有点难以想象,如果他生前真的是般夏一族的人,那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族人全部葬身火海,或许死后同般夏隐一样,魂魄被困在自己的识海中,而他可能年纪太小,还没有修成识海,便以再也不能开口说话的代价,魂魄融于水中,永远镇守着春盛山,不让那些杀害他族人的人类后裔离开春盛山。 “那我们该怎么办?”谢书辞叹息道。 “想从他口中问出春盛山的下落必定不可能,只能用一点其他的手段。他一路跟着我们来到这里,或许,这里原本就离春盛山不远了。” 谢书辞听后却拧了拧眉头,“什么手段?” 司空信看着他,语气低沉,“般夏一族畏火,他们善驭水,却死于火海,说明火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他们的修为。” “可是……”谢书辞有些犹豫,他不想伤害小水神。 司空信却道:“如果真的是他操控水流将村民困在山中,那么引发洪灾让无数无辜百姓葬身的也是他。更何况,我们还要尽早找到水神,打开龙牙秘境,救出里面的修士,书辞兄,不要怜悯他。” 听完司空信的话,谢书辞沉默下来。 他明白,司空信说得一点都没错,要找到春盛山,最便捷的办法就是让小水神告诉他们位置。可是以小水神听到春盛山强硬的态度,不难看出他 不希望任何外来人靠近春盛山,他们只能使用强硬的手段。 可是谢书辞真的分不清对错,更何况归根结底,错的本来就是放火烧死般夏一族的村民,更何况在龙牙秘境里,般夏隐还救了他们所有人。可是,那些无辜的百姓,也没有错,被困在龙牙秘境里的修士也没有错。 这一刻,谢书辞真的感觉很无力,这个世界真的很残忍,总是让他做一些选择,可又没有彻头彻尾的善和恶。 谢书辞这样的人生活在这样的世界,只会感觉到无尽的煎熬。 或是察觉到他的情绪,谢安轻轻将手盖在他的手背,淡淡地说:“谢书辞,你其实说得很对,辟邪不一定是绝对的恶,水神也不一定是绝对的善。我知道你做不出选择,也不需要你做出选择,可是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听着小瞎子安慰一般的话,谢书辞心中并未轻松多少。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善和恶却好像可以共存。 善和恶…… 谢安忽然想起了什么。 杀戮道是极恶,极恶之人,怎会存在善恶之分? 鱼和熊掌?难道指的是他的恶……和谢书辞? 走火入魔……压抑杀性…… 谢安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最初他们打算南下,是抱着兴许能找到水神残留的灵力来确定春盛山的位置,可是一路过来,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残留灵力,大王也没有闻到过般夏隐遗留的气息。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想办法从小水神嘴里问出来。 高空比如水面,温度低了许多,谢书辞和司空信两人可用灵气御寒到无大碍,但小瞎子就不行。 谢书辞把人关在船舱里,给他盖了好几条被子,还特意把炉火放在榻边,生怕冻着他。 谢安无奈之余,又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谢书辞,只能听他的话半倚在床头。 谢书辞也坐在床上,但他嫌热就没盖被子,他将下巴隔着棉絮抵在谢安胸膛上,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什么。 谢安微微坐起身体,谢书辞下巴滑落到他的小腹上。 “在想什么?” “没什么。”谢书辞摇了摇头,又说:“你别坐起来,上面冷,又着凉了怎么办。” 谢安无奈道:“有炉火,无碍。” 谢书辞双手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小腹上,嘟囔道:“春盛山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他们处于高空中,视野非常开阔,可是远处除了一望无际的水面,别说山了,他连一根绿树都看不见。 听司空信说,他们已经到了淮州的最南边,再往前走,就只能走水路去下一个州了。 按理说,春盛山应该就在这周边,可是他们连影子都没有见着。 谢安道:“一问便知。”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待烈阳升空之后,船上的温度也升了起来,见水面一片平静,司空信就操纵神舟落回了水面。 司空信对几人道:“我们不能继续往前了,再往前走就已经离开了淮州地域。” 谢书辞不禁道:“可是来这一路,并没有看到什么山,春盛山会不会不在南边?” 司空信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说:“汤前辈也提起过淮州之南,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过去这么多年,水路兴许发生了改变,如今要知道春盛山的位置,只能问小水神。” 这的确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办法。 柳大壮却道:“那鬼东西明显对我们有敌意,怎么把他引出来呢?” “用火逼他出来。”司空信道。 “他不是怕火吗?见了火还不溜 得远远的?还出来干什么?”柳大壮不解地说。 谢书辞也有同样的好奇。 司空信抚弄着手腕间盘着的紫蛇,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颇有些势在必得说:“他是般夏一族的人,看见昔日害他与族人一起丧生的东西,会畏惧是自然,但是更多的,是仇恨吧。” 听到他的话,谢书辞垂下眼帘,心情复杂。 神舟缓缓往来时的路划去,司空信让谢书辞把从逍遥门弟子那里搜刮来的东西拿出来,挑了几样的没用的东西,随后还给谢书辞。 邓林阴给的东西都是可以化形的,方便携带,其中就有几艘普通的小舟。 司空信把小舟变成原来的大小,扔在水面上,又从船上取了些易燃的东西,全部堆放在小舟上,随后他一把火点燃了小舟。 火焰瞬间升腾起来,火舌迅速吞没几艘小舟以及上面易燃的物品。 熊熊火光映照在水面波光粼粼,如同日暮一般。 “小心。”司空信神色严肃道。 谢书辞抓着谢安,紧张地看着水面,心想小水神一言不合就能送他们上天,如今他们在人家的地盘上故意揭人家的伤疤,那不就是找死吗?说不定小水神一怒之下,再引发什么大洪灾怎么办? 就在谢书辞万分紧张、担心小水神怒不可遏对他们动手时,水面突然掀起一道小小的风浪,众人立刻绷直身体,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 倒是谢安这家伙,小水神要杀他这个小废物简直易如反掌,可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跑也跑不了,所以他显得非常淡定。 “扑哧——” 就在这时,燃烧的小舟毫无征兆地被水倾覆了过去,火焰瞬间被流水熄灭,水面瞬间风平浪静,小舟露出个烧穿的底,浮浮沉沉飘在水面,周围漂浮一些黑色的焦渣。 谢书辞顿时目瞪口呆,就、就这么平平无奇地就给灭了? 说好的畏惧呢?说好的仇恨呢? 看到这一幕,谢书辞不由往司空信那边看了一眼。 司空信凝重且胸有成竹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 他抬眸对上谢书辞的视线,谢书辞怕他多想,以为自己是在质疑他的猜测,于是快速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就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里的感觉。 可谢书辞好歹还知道给他留点面子,柳大壮这货智商不高,情商更是没有,直接问道:“司空兄,你确定这玩意儿真的怕火?” 司空信:“……” 想起自己之前“促狭的笑”和“势在必得”的语气,司空信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硬着头皮说:“兴许是风大。” 谢书辞:“……” 好家伙,原来你也是个会睁眼说瞎话的。 柳大壮完全没发现他的窘境,狐疑地说:“就刚才那么小一阵风?还不如我吹口气呢。” “你闭嘴!”司空信忍无可忍,狠狠瞪了这白痴一眼。 与此同时,水面忽然响起咕咚咕咚的声音。 众人一惊,齐刷刷地看向水面。 只见在一片烧焦的黑色残渣中,不知何时浮现了一张苍白的人脸,他看着谢书辞几人,朝半空吐了口水,不知在水中做了什么动作,一股水流卷起水上的残渣,在空中迅速打了几个圈,其中不无嘲讽意味。 “啧,他一点都不怕啊!”柳大壮还在这儿感叹,完全没意识到小水神这个行为,正是在鄙视他们的智商。 司空信:“……” 好的,知道你不怕了,给我留点面子如何? 小水神操纵着水流将小舟的残渣狠狠向他们抛了过来,柳大壮反应迅速,抽出斧头劈开了飞来的小舟残骸。 “这小玩意儿,我还治不了 他?” 柳大壮飞身就扑下了水面,小水神灵活地在水里打了个滚,紧接着一口水喷在了柳大壮脸上。 “噗……”柳大壮被水糊了一脸,脚踏着水面又飞了回来,“他怎么跟小屁孩一样,朝人吐口水?!” 谢书辞耸了耸肩膀,“他本来年纪也不大。” “放屁,他都活了一万年了!” “纠正一下,是死了一万年了。” 其实再次看到小水神之后,谢书辞心里轻松了不少,因为小水神并没有对他们表现出太强烈的敌意,行为也更像是在和他们玩闹嬉戏。 谢书辞走到船舷边,朝他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昨天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小水神看到谢书辞,微微抬起头来,愣了半晌,他又垂下眸子。 “噗——”他突然吐了口水,然后期待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看着他,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小水神给他的感觉就是,他孤独了太久,一个人自娱自乐,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玩伴,即使玩伴的目的让他很不喜欢,但是他依旧想和谢书辞一起玩。 谢书辞垂下眼帘,“我不会喷水。” 小水鬼不气馁,又朝他吹了个泡泡。 “我也没学会吹泡泡。” 小水鬼神情有些失落,紧接着又朝谢书辞张开嘴,露出只剩半截舌头的口腔。 其他人不解地看着谢书辞和他。 谢书辞叹了声气道:“蜜饯也没有了。” 小水鬼好像只会这三种游戏,听见谢书辞的话,他把脑袋沉进水面,露出一双眼睛,黯然地垂着眸子,似乎是打算离开了。 就在这时,柳大壮别别扭扭地说:“你先别走。”眼睛还有点干涩发红。 谢书辞意外地看向他,这家伙看似五大三粗,但有时候心思有特别细腻,是个非常感性的人。 说完,他看向谢书辞,“竹蜻蜓怎么做来着?” 谢书辞:“……” 小水神听见他们的对话,又把脑袋浮出水面,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好巧不巧,小时候看某啦a梦,谢书辞对它插在头上就可以飞来飞去的竹蜻蜓特别感兴趣,还真自己做过。 于是他对小水神说:“你先别走,我做个竹蜻蜓给你玩。” 小水神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点头,谢书辞知道他不会离开,就带着柳大壮进了船舱。 司空信目光深沉地看着小水神,现在兴许是个好机会,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他都应该从小水神口中逼问出春盛山的下落…… 正当他这么想着,谢安忽然看了他一眼,似是警告又像是提醒,说:“别做多余的事。” 司空信:“……” 那你都这么说了,他哪儿还敢啊。 司空信懒得折腾,伸了个懒腰转身悠悠坐了下来。 谢书辞带柳大壮卸了一张竹凳,做成了一只竹蜻蜓,来到了船舱外。 小水神在水中安静地等着他们,见谢书辞出现,他双眼登时亮了起来,看着谢书辞手中的长相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仔细了啊。”谢书辞扬了扬手里赶工做出来的简陋的竹蜻蜓,他双手合十,将木棍并在掌心,用力搓几下,便将竹蜻蜓放到了半空。 竹蜻蜓旋转着翅膀往半空飞去,小水神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旋转的蜻蜓,神色有些怔忡。当看到竹蜻蜓失去动力逐渐从半空坠落时,他快速向竹蜻蜓坠落的方向游去,最终用嘴叼住了坠落的竹蜻蜓。 “啊……” 他把竹蜻蜓吐出来,让一缕水流托起竹蜻蜓,重新送回到谢书辞面前,示意他继续飞。 谢书辞失笑,接过了竹蜻蜓,余光瞥到了身 旁的谢安。 谢安倚在船舷边,神色淡淡,水面风轻云淡,微微吹起他的衣袖和墨发; 大王昨夜被谢书辞扔进了甲板下陪仙鹤,这会儿也蹿了出来,趴在船舷下边好奇地用爪子扒拉谢书辞的腿,让谢书辞给它看看; 柳大壮这么个壮汉,坐在船舷上催促着谢书辞赶紧放竹蜻蜓; 司空信半躺在几人身后的甲板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小水神在水里等待着谢书辞继续和他一起嬉戏。 谢书辞心里忽然生出一些感叹,这样的生活,平淡而充实,这才是谢书辞喜欢的生活。 谢书辞将竹蜻蜓放在掌心,用力搓了几下,然后将他放飞。 他放出一丝灵力托着竹蜻蜓,在小瞎子身边转了一圈,谢安浅浅地笑了一下。 灵力又带着竹蜻蜓飞到大王面前,大王“嗷”一声,想用爪子去碰竹蜻蜓,谢书辞及时让它从大王爪子下逃生。 竹蜻蜓慢慢悠悠飞到柳大壮面前,柳大壮猛地朝它吹了一口气,把它吹到了司空信身边。 小小的竹蜻蜓仿佛拥有了魔力,穿过船边的几人,又飞向了水中的小水神。 大王还想去追,一下子跳上船舷,身体前倾,伸出爪子在半空挠了两下。 “你把手伸出来。”谢书辞道。 小水神有点懵懂,却还是听他的话,慢慢把手伸出水面,竹蜻蜓飞到他身边,渐渐地坠落在了他的掌心。 “我不会吐泡泡,把这个送给你,下一次,我们一起玩竹蜻蜓吧。”谢书辞俯下。身,趴在船舷上,笑意吟吟地看着小水神。 谢安垂下眸子,看着肆意欢笑的谢书辞,眼中晕开了一抹柔和。 谢书辞总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他不计较身份,不计较对错,不计较回报,这样通透又浅薄的人,总是能让人一看看穿。 正因为他太容易被人看穿,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逐渐聚集在他身边,喜欢他,信任他。 小水神呆呆地看着掌心里丑了吧唧的竹蜻蜓,好奇又生涩地学着谢书辞的姿势,将它放在掌心,轻轻搓了两下再放开,可惜他的力度不够,竹蜻蜓没飞两下就掉下来了,可是,小水神显得很开心。 他爱不释手地拿着竹蜻蜓,从水里探出半个身子,看着谢书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啊,啊。”他只能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完全拼不成一个字来。 谢书辞道:“你有话想对我说?” “啊。”小水神点了点头。 谢书辞道:“那你就这样说,不用发出声音。” 小水神张了张口,尝试不发出声音讲话,尽管非常困难,但他还是在努力。 谢书辞看着他的嘴型,念道:“你们?” 小水神怔怔地看着谢书辞,神情呆滞不已。 大约是失去说话能力的这么多年里,谢书辞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在说什么、与他产生沟通的人吧。 第85章 (二合一) 小水神紧紧攥着掌心的竹蜻蜓, 张开嘴费力地说着什么。 谢书辞见后,轻轻点头,说:“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但看得见。” “你、名、字……”小水神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来。 由于没有舌头,他要做好一个口型都十分费力,说得断断续续。 谢书辞道:“我叫谢书辞。” 或许真的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流过,小水神显得有些雀跃。 谢书辞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小水神看了看他身边的其他人, 眼神落在大王身上时, 有了一丝胆怯, 张口断断续续地说:“你们、不要、去、去找、春……山。” “盛”字的发音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他在尝试一番后就略过了。 谢书辞眉心一皱, 柳大壮立刻问道:“他说了什么?” 谢书辞道:“他让我们不要去找春盛山。” 说完, 谢书辞又问道:“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小水神迟疑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们、找、不、到。” 听见“春盛山”这个关键词,司空信“噌”的一下坐起身来。 “你不想让我们过去?”谢书辞问道。 “那里、很、危、险。”小水神一字一顿地说。 司空信沉思片刻, 走到船舷边, 道:“你可认识般夏隐?” 小水神大概对司空信的印象不太好, 听后又把身子沉进了水中,只露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着司空信。 司空信:“……” 他无奈耸肩。 谢书辞瞥了他一眼, 然后对小水神说:“你认识般夏隐吗?他曾经救过许多人的性命,这次我们寻找春盛山, 就是想见他一面。” 小水神听见谢书辞的话,银眸亮了一下,“他、救了你、你们?” 谢书辞点头道:“对啊, 要不是他, 我们早就死了。你放心,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小水神显得有些开心,“他、是、我、哥哥。” 谢书辞目光一凝,小水神居然真的是般夏一族的人? “那你叫什么名字?” “般、夏、溪。” 谢书辞颔首,心中不禁有些感叹,就这么大点儿的小毛孩,就经历了族人先后离世,自己一人藏匿水中上万年,如今哥哥终于回到了故乡,他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了。 “哥哥回来了,你知道吗?”谢书辞道。 闻言,般夏溪的神色却黯淡下来,他下半张脸陷在水中,吐了几颗水泡泡,半晌才点了点头。 谢书辞感觉他反应有点不对劲,继续问道:“你不会没跟他见面吧?” 般夏溪点了点头。 谢书辞纳闷道:“他应该就在春盛山。他如果知道你还留在这里,一定会很开心的。” 般夏溪垂下湿漉漉的睫毛,悬挂在尖儿上的水滴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像一滴眼泪般。 谢安倚在船舷边,微微侧过头来,语气风轻云淡,“你不敢见他?” 语气看似是疑惑,其实更多是笃定。 柳大壮不解道:“亲人好不容易回来,有啥不敢见的?” 大王趴在船舷上,狗脸疑惑。 对呀,要是它和跌跌分开半天,它恨不得挂在跌跌身上不下来呢。 听见谢安的话,般夏溪身形顿了一下。 谢书辞叹了声气,小瞎子提出的问题永远都是这么一针见血。 柳大壮好奇道:“他是你哥哥,你有什么不敢见他的?你一个人……一只鬼在这里这么多年,不孤独吗?不想他吗?” 司空信撇下嘴角,在心里默默纠正,是神 、水神! 般夏溪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将脑袋从水面浮了起来,“想、哥、哥。” 谢书辞如实转述:“想哥哥。” “那你为什么不敢见他?你这几天一直跟着我们,不会就是不敢回春盛山,在躲着你哥哥吧?”柳大壮诧异地说。 柳大壮看似粗枝大叶,有些时候嗅觉又特别的敏锐,简直像野兽一样。 孩子心思单纯,将情绪都写在脸上,听见柳大壮这般直白的话语,他显得有些慌乱和羞愧,“我、我、做了、很多、很多、坏事……哥哥、知道、会、会不、高兴……” “他说什么?”柳大壮问谢书辞。 谢书辞叹了一声气说:“他说,他做了很多错事,怕哥哥知道会不高兴。” 柳大壮一听,立刻道:“诅咒春盛山和引发洪灾的人都是你啊?” 般夏溪低下头,没有应答。 谢书辞却有些明白,这上万年来,他将当年的村民以及他们的后裔全部困在了春盛山中,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给自己的族人报仇。 他想报仇没错,可是,因洪灾而死去的无辜的百姓也没错。 “你知道吗,般夏隐、你哥哥,他在自己的识海里被困了几千年,他离开自己的识海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春盛山,他一定很想你,也和你一样痛恨杀害你族人的人。你应该回去见见他。”谢书辞劝道。 般夏溪却固执地摇头,“哥哥、不会喜欢、现在、的、小溪。” 话音落后,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也、不会、喜欢、现在的、故乡。” “小溪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小溪,故乡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故乡。你这样躲着哥哥,会让哥哥伤心的。” 听完他的话,般夏溪又把脑袋浸入水面。 谢书辞脑中精光一闪,说:“如果你害怕,可以带我们一起回去。” 般夏溪不假思索地摇头。 谢书辞继续道:“你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看见有外人在,他不会训斥你的。到时候,我们再帮你跟他解释一下,他就能理解你了。” 虽然说谎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这是目前来说他们找到春盛山唯一的办法。 面对谢书辞的说辞,他态度明显有了松动,小毛孩子嘛,过了几千年,没怎么跟其他人接触过,压根不知道人心险恶,依旧是小孩心思。 可他的松动仅仅只有一瞬间。 般夏溪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银发从水中站了起来,他看着谢书辞,神色没落,说:“你们、进入、春……山、会死的。” “我也会、变得、很、奇怪。” “他说什么?”司空信神色肃穆道。 谢书辞拧了拧眉头,“他说我们进入春盛山会死,他好像会变得很奇怪。” 闻言,司空信沉吟片刻,说:“你问他,我们为什么会死。” 谢书辞照做,问道:“我们是修士,不会那么容易死,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会死啊?” 般夏溪收敛了脸上的神情,静静看着谢书辞,银眸像注入水银的琉璃罐,一眨不眨。 水面风平浪静,被他吊诡的眼眸注视着,谢书辞感觉到了一股从渗入脊髓的凉意。 “因为,我会,杀了,你们。” “嗷!” 察觉到般夏溪身上传来的杀意,大王站起身体,凶狠地朝水面呲了呲牙。 下一刻,般夏溪带着几分阴戾的表情恢复了正常。 发现大王在朝他呲牙,他似是有些畏惧,缩了缩脖子,又沉进了水面。 般夏溪前后的表情差距太大,与昨日一般,前一刻还是懵懂怯懦的孩童,下一刻就裹挟着冰冷的杀意要将他们置于死地,这 简直……判若两人! 谢书辞把他的话说给了几人听。 司空信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对他说道:“你既然已经告诫过我们,就算我们最后死在你手里,也不是你的错。” 般夏溪这回没有无视他,“我、不想、谢、书辞、死……” 谢书辞却说:“你放心,我不会死,我是修士,还有很多丹药和法器,我可以保护自己,而且,他们也很厉害……” 说到这里,谢书辞顿了一下,然后指了下身边神色淡淡的谢安,说:“不过,他什么都不会,还是个瞎子,你到时候要对他手下留情哦。” 司空信:“……” 就很无语,你能期待他对别人手下留情就不错。就算这小水神有上万年的修为,他想跑谁还拦得住他吗?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嗷……” 大王也悄悄瞥了谢安一眼。 跌跌,娘亲很棒棒的,你要不要先关心一下宝宝吖?宝宝也很怕疼怕死哦。 不管司空信和大王一人一犬什么想法,反正谢安是挑了下眉头,安然接受了谢书辞对他的说辞。 大约是内心对哥哥的思念,以及对谢书辞的信任,般夏溪在犹豫许久之后,看向几人,“你们、一定、要、去、春……山吗?” 谢书辞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哥哥。” 司空信一听有门,立刻精神了起来。 般夏溪道:“那你们、记得、离、我远、一点。” “见到、哥哥后、帮我、解释一下、立刻就、离开。” 谢书辞把他的话转述给了司空信,后者点了点头。 “那春盛山在什么地方啊?”谢书辞问道。 般夏溪身体没入水中,在水里游了一圈,“水、底。” “水底?”谢书辞难以置信地说。 难怪他们都快走出淮州地界,都没看到山的影子,原来是在水底?! 听他的话,司空信和柳大壮同时一震,“水底?怎么会在水底?” “因为、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 所以就将整座山沉进了水底? 谢书辞心中惊讶不已,却没有提出疑问,怕对般夏溪产生影响。 如果他猜的不错,在这万年来的光阴中,般夏溪身体里滋生了两个不同的人格。一个是怯懦善良的正面人格;一个果断阴戾的负面人格。 司空信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都没有点破。 柳大壮没想那么多,纳闷地说:“这山在水底,可见水有多深,我们怎么下去?” 谢书辞道:“我不会水,一点儿都不会。” 大王“嗷”一声,宝宝会! “就你那狗刨式,能在水里游几圈?”谢书辞拍了它一下。 况且他们虽然是修士,但是也离不开氧气,就这么下去,别说找到水神大人了,能不能活着看到春盛山都是一个未知数。 “啊……” 就在他们思考对策的时候,般夏溪发出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谢书辞朝他看了过去。 般夏溪张开嘴,说:“我、可以、带、你们、下去。” 谢书辞苦着脸道:“可是我们不能在水下呼吸,会被憋死的。” 般夏溪没有说话,直接从水中站了起来,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一般。 他身形和普通孩童一般高,身上穿着某种青褐色鱼类鳞片制成的衣物,一头银发反射着太阳的光线,看起来竟与常人无异。 谢书辞几人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般夏溪闭上双眼,双 手在胸前结成了一个奇怪的印记,旋即张开嘴,口腔里的半截舌头快速晃动起来,似乎在无声地做着某种仪式。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声音惊动他。 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忽然产生了波动,谢书辞抓住船舷,惊讶地发现水面像是被一条线从中分开,水浪以那条线为起点,向两边涌了过去。 艳阳高照的天空逐渐被黑压压的乌云替代,远处海平面与天空几乎融为一色。 水面狂浪一浪接着一浪,天空乌云翻卷,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水面逐渐被扩大的一条分割线,像是有一扇透明的墙横在了水面上,那扇墙还再不断扩大,水像是被驱赶一般,沿着那扇无形的墙,不断往两边涌去。 这就像是用一把斧头,把水面劈成了两半,场面十分壮观。 最终,水面上出现了一条洪沟,谢书辞俯身向下看去,那条洪沟中,水流形成一条向下的台阶,而台阶的尽头一片幽暗,根本没有尽头。 般夏溪落到水梯上,赤脚踩在水流中,看向谢书辞几人。 谢书辞万万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用水中硬生生地为他们开辟了一条通道,不愧是拥有上万年修为、真正的水神啊! 恐怕也只能有他,能将整整一座山,掩埋在水下吧。 “多谢。”司空信朝般夏溪抱拳道。 谢书辞看了眼仿佛没有尽头的水梯,心里多少有点发怵,“就这么走下去啊?” 司空信点头,“没错。” 我的妈呀,这地方都称得上是海了,水里保不齐就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虽说以谢书辞对灵力的掌握程度,或许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关键是心理上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啊。 柳大壮一听,兴冲冲地就从船上跳了下去,落在水梯上。 般夏溪一下钻进水里,和柳大壮拉开距离。 柳大壮狠狠踏了两下水做的石阶,对船上几人道:“够结实,你们都下来吧。” 司空信二话不说就要往下跳,被谢书辞一把拽住衣服。 他疑惑地回过头,问道:“干什么?” 谢书辞道:“那这船怎么办?仙鹤还在甲板下面,总不能带它一起下去吧。” 司空信道:“这艘船可以化形,船上的东西也可以根据船的大小发生改变。” 谢书辞愣了一下,“这么说,留在船上反而安全一点?” “可以这么说。”司空信点头道。 闻言,谢书辞不由自主地将眼神投到了谢安身上。 就谢书辞这三脚猫的功夫,要是真出什么乱子,能自保就不错了,估计没什么精力顾及到小瞎子,不如就把他留在船上? 谢安似乎猜出他的意思,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可是船上安全一点,我还能随你放你出来……”谢书辞试图说服小瞎子。 然后小瞎子只有四个字:“想都别想。” 谢书辞:“……” 谢书辞撇下嘴角,就谢安这脾气,自己要是真把他一个人留船上,回头估计还得给他来一个离家出走什么的。 于是谢书辞打散了这个念头,又把目标转移到大王身上。 大王圆溜溜的眼珠子瞟了他一眼,当什么都没看到,专心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虽说大王是头灵兽,但毕竟年纪太小,谢书辞顾谢安一个就够费尽的,要是身边还跟着一个精力无限的狗崽子…… “大王……” 谢书辞刚喊了一声,大王就摇身一变,回了原形,随后殷勤地伏到谢安面前。 “诶……你们……” 谢安看也 不看他,直接跨到大王背上,紧接着大王纵身一跃,跳到了水梯上,回头无辜地朝谢书辞眨巴眨巴眼睛,还特别狗腿地吐了两下舌头。 谢书辞:“……” 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谢书辞最终也跳了下去,回头就将仙鹤和神舟变成不足巴掌大小的小船,跟道具模型似的。 “你们俩,牢牢跟着我,不准乱跑知道吗?” 谢书辞指着一人一狗,训斥道。 谢安不以为意地点头,大王则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 “嗷!” 宝宝知道啦!宝宝最听话啦! 般夏溪像条灵活的鱼,在水中来去自如,他新奇地看着大王威风的赤雪狼形态,有些想靠近,却又不太敢。 大王察觉到他的视线,它向来知道怎么讨人喜欢,朝般夏溪咧开狼嘴笑了一下。 可它的赤雪狼形态稍微有那么一点可怕,般夏溪被吓得赶紧收回了视线。 大王:“……” 司空信对几人道:“走吧。” 柳大壮和司空信走在最前面。 有前几次事故的前车之鉴,谢书辞让小瞎子走中间,自己抱着大王走在最后。 他让大王趴在自己肩膀上,叮嘱道:“我后面要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要立刻通知我知道吗?” “嗷!” 宝宝知道啦! 四人一犬沿着水梯向下走去,般夏溪边游移在他们两侧的水墙之中,他时而和鱼一起吐沙子、一起吹泡泡,玩得不亦乐乎。 他遇见可以和自己一起玩的玩伴,他们还可以帮自己跟哥哥解释,他就可以去见哥哥了!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开心的一天! 可同时他又有一点害怕,害怕自己会伤害谢书辞,他不想伤害谢书辞,他喜欢谢书辞给他吃的东西,也喜欢谢书辞送给他的竹蜻蜓。 随着他们越往下走,光线就变得愈加阴暗。 柳大壮在前面吼道:“你们有灵珠吗?老子看不清路了,这他妈得走多久啊。” 谢书辞往怀里摸了摸,忽然想起他身上那颗明珠昨夜就掉海里了。 “没有。”司空信道。 “我也没有。”谢书辞道。 小瞎子自不必说,他孑然一身,所有财宝都在谢书辞身上。 想到这里,谢书辞有些忍俊不禁,这段时间小瞎子吃他的睡他的用他的,简直像被自己包。养的小白脸一样。 听到他们的对话,般夏溪迟疑了一下。 他一下从水墙里跳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谢书辞身后。 谢书辞正低头傻乐,没发现水墙里的般夏溪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趴在他肩头上的大王忽然叫了一声,谢书辞立刻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他感觉有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腰,寒气透过衣服刺进他的皮肤里。 谢书辞吓得一激灵,顿时头发发麻失去理智,大叫一声扑在了谢安的背上。 “妈呀!什么东西!” 谢安稳稳接住他的身体,前面两人也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回过头来。 般夏溪疑惑地看着谢书辞。 “嗷!” 跌跌不怕! 见众人都没声儿,谢书辞隐约察觉到不对,从小瞎子肩上抬起头来,首先看到的是谢安亳无瑕疵的脸,最后越过他清瘦的下巴,看到了前面跟看智障似的看着他的司空信和柳大壮两人。 “啊……”般夏溪在身后发出嘶哑的声音。 谢书辞一下就反应过来,身后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般夏溪。 谢书辞顿时臊红了一张脸,拍了拍大王的脑袋,低声斥道:“不是让 你有奇怪的东西再叫吗!” “嗷嗷嗷!”大王软软地趴在他的肩头,理直气壮地叫了两声。 可是宝宝觉得他就很奇怪啊。 “那什么……我曾经的职业是男高音,我就练练嗓子、练练嗓子。”谢书辞干笑道。 众人:“……” 般夏溪没做出什么反应,大大地张开嘴,好像要将什么东西吐出来,谢书辞离得近,逐渐看到他的喉管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光芒,不消片刻,一个半大不大的明珠被他吐了出来。 正是谢书辞昨夜掉落在海面的那一个。 般夏溪用手接住明珠,拿到水墙里洗洗干净,再递给谢书辞。 “啊……” 他听到了柳大壮要明珠,所以把它吐了出来。 之所以会吃下去,大概以为明珠和谢书辞喂他那些蜜饯一样,是可以吃的吧。 谢书辞心里一时有些触动,从他掌中接了过来,“谢谢。” “啊!”般夏溪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攥着竹蜻蜓,又钻进了水墙中。 谢书辞把明珠扔给柳大壮,揪着大王的耳朵,“不许瞎叫吓跌跌。” “嗷!” 知道啦!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有了些许光源。 走在最前方的柳大壮忽然停下脚步,在他面前,是一扇水门。 “到了。”司空信道。 谢书辞不如谢安高,踮起脚才看到不远处流动的水门。 谢书辞下意识想去问般夏溪,侧目看向水墙中,忽然发现,般夏溪漂浮在水中,神色十分阴翳,正恶狠狠地看着几人。 谢书辞心脏瞬间提了起来,显然,般夏溪的身体已经被负面人格占据,如果他在这里发难,放下水墙,水中强压就能将他们挤成肉泥了! 可般夏溪接触到谢书辞的视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负面人格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保不准什么行为就能让他爆发,谢书辞也不敢出声提醒前面的几个人。 在柳大壮将要跨过水门的时候,般夏溪突然从水墙里蹿了出来,堵在四人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干……” “别说话。” 在柳大壮开口询问之前,司空信出声制止了他。 他也看出来,般夏溪已经变了一个人,不由在心中捏了把冷汗,要是般夏溪在这里发难,他们能够成功回到水面的机会很渺茫,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地盘。 他的目光逐渐落在谢书辞身上,张了张嘴,说:“进去、会死、一定。” 这看上去像是他对谢书辞发出的最后的警告。 谢书辞如实转告:“如果进去,我们一定会死。” 闻言,司空信沉默下来。 说实话,已经走到了这里,司空信心中是有些忌惮的,在水下想当然他们不会是“水神”的对手,想取他们的性命是轻而易举的事。 般夏溪的再三警告也让他明白一件事,这并不是儿戏,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完全未知的,随时都将面临着死亡。 他生于浮屠境里的四大仙门之一——司空家,从小养尊处优,备受敬仰,龙牙秘境里修士的死活与他并没有关系,事实上,他犯不着为了一群毫不相关的人赌上性命。就算是“天命有逆”,他更多的也是出于好奇,以及来之不易的离开司空家的机会。 其实他不似外表看上去的轻浮,在真正的决断面前,他非常、非常的谨慎。 现在,他还有机会后悔。 “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我们进去了,会是什么个死法啊?”谢书辞小心翼翼地问。 司空信:“…… ” 谢书辞道:“我寻思,横竖都是死,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先?” 司空信无奈地笑了,不知道该说他太乐观还是太悲观。 事已至此,他还在犹豫什么? 进吧。 第86章 (二合一) 般夏溪站在水门前, 神色阴冷。 “我、警告、过、你们。” 说完,般夏溪后退几步, 眸光紧盯着四人, 纵身跃入水门之中。 柳大壮纳闷地说:“这小子属什么的?怎么一会儿变一个态度?” 司空信道:“此事进去再议,我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小心为上。” “嗯!”谢书辞点头道。 “进!” 柳大壮一股脑扎进水门之中, 瞬间消失不见, 司空信紧随其后。 谢书辞不放心小瞎子一个人进去,就拉着他的手, 抱着大王并排走进了水门中。 在他们靠近的同时,流水自动避开了他们。 进入水门, 入眼是一片雾蒙蒙的天空。 阴风缓缓吹来,凉意渗进骨缝之中,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潮湿的气息, 让谢书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幕, 通通陷入沉默之中。 四人穿过水门,身处半空, 脚下是一路蔓延到地面、在虚空中形成的水梯。 他们所处的空间, 像是沉在水底的雪花球, 被玻璃罩在其中,与外界的海水隔绝, 看上去与陆地无异。 可令人诧异的是, 这个空间里飘着雾蒙蒙的乌云, 下方波涛汹涌的海水拍打着礁石, 不远处的海上矗立着一座笼罩在乌云之中的山。 瘴气化作灰色气体弥漫在山头上, 充斥着死亡与邪恶的气息, 陆地和树木都被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死气沉沉地立在海平面上,像无言地狱一般。 海浪拍打礁石发出愤怒的呼啸,陆地上一草一木悄无声息,甚至掀不起一丝微澜的风。 若是仔细一点,就能发现那海水也是像墨一样的黑色。 谢书辞感觉,他们像是从人间一下子坠入了地狱之中。 倘若死后真的有地狱,也不过如此。 “这就是……四季如春的……春盛山?” 看着不远处矗立的高山,谢书辞倒抽一口凉气。 这座被瘴气包围,宛如死亡雕像一般的山,就是般夏一族的故乡? 饶是司空信,看到眼前的画面也不由地叹了一声气。 “难怪这家伙不敢去见他哥哥,我要是他哥哥我高低得抽他一顿。”柳大壮啧啧叹息道。 谢书辞怔忡地看着春盛山,却完全不能想象,在一万年前,般夏一族还没有灭族的时候,这座四季如春的山,到底是什么模样。 司空信看着包围在春盛山附近漆黑的海水,沉声道:“这千万年来,般夏溪在心中积攒的怨气非常深。” 谢书辞点了点头,“将整座山沉入海底……” 谢书辞难以想象,他心中是有多怨恨,才会这么做,更加无法想象,千万年来,他孤身一人守在春盛山中,兴许如果不是般夏隐从识海中逃出来,他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地方。 “先下去。”司空信道。 四人沿着水梯向下走,越是靠近春盛山,感觉到的瘴气就越是浓烈,也深刻地闻到春盛山散发的麻木的、腐烂的刺鼻气味。 大王趴在谢书辞肩头上,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它嗅觉比人类灵敏许多,它闻到了令它非常讨厌的气息。 “没事吧?” “嗷……” 大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然而司空信却注意到,空中漂浮的瘴气似乎忌惮着什么,萦绕在他们周围,却始终不敢靠近。 再仔细一点,就能发现谢书辞身上的小佩囊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不多时,几人沿着水梯走到海岸边,距离春盛山只有几丈的距离。 谢书辞看了 看周围的环境,以及空中肉眼可见的瘴气,不由有些担心,他们修道之人尚且可以用灵力抵御瘴气,小瞎子只是个普通人,万一瘴气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怎么办? “谢安,这里有瘴气,会损害你的身体,你还是回神舟里面吧。”谢书辞担忧道。 谢安摇了摇头,“不必。” “可是……” 司空信看出谢书辞的担心,对他道:“书辞兄,你不必担心这一点,你身上的佩囊里,应该有抵御瘴气的法器。” 谢书辞一愣,“是吗?” 司空信道:“你不妨观察一下,空中的瘴气不敢向我们靠近。” 谢书辞听后,看向半空中,发现周围一片灰雾蒙蒙,只有他们身边的空气还算干净。 “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法器可以……” 谢书辞低头在自己的小佩囊里翻找起来,里面放着七八瓶丹药,还有从逍遥门弟子手上坑来的法器,还有就是他的青铜药鼎和伏龙法器…… “伏龙法器!”谢书辞翻到下面亮着些微光芒的伏龙法器,将它从佩囊里拿了出来。 一看到伏龙法器,大王立刻来了精神,凑上去舔了两口。 “我滴个乖乖,谢兄、书辞兄,你他娘的到底什么来头?随身带着青铜药鼎就算了,伏龙法器你怎么也有啊?” “伏龙法器是三千八百阵法中为数不多的祥瑞之阵,可抵御世间一切邪恶的东西。” 谢书辞被他们说得有些飘飘然,讪笑道:“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可是我不会使用它,只会把它变成天穹用作防御。” 司空信却道:“在这里足够了,只要有它在,我们就不会受到瘴气侵扰。” 闻言,谢书辞点了点头,直接把伏龙法器递给了谢安,“你是普通人,你拿着。” 谢安接过伏龙法器,将大王从谢书辞肩膀提了下来,将法器放到它嘴边,“咬着。” “嗷!” 大王高高兴兴地把伏龙法器叼在了口中。 司空信:“ ……” 就连柳大壮见后,也不由感到一阵心疼。 伏龙法器啊,祥瑞之阵啊,居然、居然被他们塞到一条狗崽子的嘴巴里?老子都替伏龙法器感觉委屈! 司空信确信了,谢书辞就是缺心眼,还不是一般的缺!就可能是傻人有傻福吧,不仅丹药法器一大堆,身边还跟着一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萧寻,不止是在修真界,就算是在浮屠境里,他都可以横着走了! 单是品相极好的极品丹药,就让人不敢轻易得罪。 谢书辞好歹有点良心,拍了下大王的脑袋,说:“小心点儿,别给咬坏了。” “嗷!”大王喉咙里发出叫声。 柳大壮:“……” 我滴个乖乖,你们能不能有一点对于伏龙法器的尊重? 司空信倒是冷静了下来,说道:“如此看来,般夏溪会找到你,不是没有理由。” 谢书辞听后沉默下来。 柳大壮却十分不解,“为什么?” 司空信道:“般夏一族天性纯良,可族人的惨死他人之手,让般夏溪心中滋生的怨气,从小的耳濡目染,又让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人类抱有怨恨,在常年的挣扎中,他的魂魄形成了正负两面。正面是我们看到的般夏溪,负面则是将春盛山沉入海底的般夏溪。” 谢书辞听后道:“因为我身上有伏龙法器,能让他的魂魄暂时维持在正面人格,所以他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 司空信点了点头,“没错。” “嗷嗷!”大王忽然又叫了两声。 宝宝当时舔跌跌也是因为这个法器哦! 谢安静立在谢书辞身边,幽深 的瞳孔倒映着不远处死气沉沉的春盛山,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神色显得有些阴沉。 “般夏一族因善驭水之术,本与寻常修士并无区别,却被人类赋予了莫须有的职责,他只是被所谓的职责裹挟了而已。”谢安语气淡淡道。 谢书辞听后不禁叹了口气,“对了,般夏溪人呢?” 柳大壮道:“不知道啊,我进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他。” 司空信道:“先去山里看看情况,小心些。” “好,走吧。” 四人一犬向春盛山靠近,柳大壮拿着明珠走在最前方,谢书辞三人跟在后面。 明珠的光线照亮周边的方寸之地,一路而过,静谧无声,草地一片浓墨之色,要不是小瞎子一身清风白衣,谢书辞都有种自己瞎了的感觉。 在海底沉淀这么些年,泥土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花草树木不会再生长,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有枯萎凋谢,就像墨色的雕像一般。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偶尔的脚步声响起,在这个空间里都显得无比的突兀。 在这么个地方,别说待上几年前,就是让谢书辞一个人在这里待一天,他都得疯了。 四人走过一片濡湿的草地,来到春盛山脚下。 山中在瘴气的萦绕下,根本看不见灵力残留后的痕迹,而且周围气氛过于诡异,不知道山中是否藏匿着什么危险的东西,四人十分谨慎,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引起注意。 大王曾经闻到过般夏隐的气息,谢书辞本想靠它在山中寻找般夏隐,可是这里的气味太凝重刺鼻,多种恶心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它只能叼着伏龙法器,闻着法器散发的气味,才会好受一些,谢书辞自然不想勉强它。 “他娘的,怎么一点儿声都没有,太瘆人了!”柳大壮最先绷不住了。 谢书辞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人长时间待在极度安静和封闭的空间,是真的会被折磨疯的。 “老子受不了了,般夏溪,有种你就出来和老子打一架!没种就带老子去找你哥哥!” 柳大壮愤怒地朝着半空咆哮一声。 “草!” “闭嘴!” 谢书辞和司空信几乎同时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你个傻逼,这是他的地盘儿,要弄死我们还不是易如反掌,你别在这儿挑事!”谢书辞斥道。 司空信也瞪了他一眼,“我还想活着回浮屠境。” “唔唔!”柳大壮挣扎了两下,谢书辞松开口,嫌恶地在他衣服上擦了擦口水。 柳大壮苦着脸说:“那总不能慢慢找过去吧?这么大一座山,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找到猴年马月也不一定能找到般夏隐。这破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谢书辞无语,“你这么大个体格,心灵怎么这么脆弱呢?” “放屁!他要是来跟我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老子就是被他打死绝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行了,先上山。”司空信道。 “他不可能报复一座空山,山上兴许还有村民的后裔。” 柳大壮把明珠扔进司空信手里,“你走前面。” 说完,他就绕到谢书辞身后站着,“前面什么也没有,我得看到你们,不然我心里发慌。” 谢书辞走在尾巴上本来也提心吊胆,害怕身后不知道什么跟着个其他东西,如今柳大壮主动走到他身后,他顿时松了一口。 司空信接过明珠,也有不情愿,回头看了看谢书辞和谢安,估计寻思着能不能让他俩走上面,谢书辞立刻当什么也没看见,埋在头躲在谢安身后。 司空信别无办法,只好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继续往前走。 谢书辞在背后悄悄往谢安脸上看 了一眼,面对这样的环境,他们仨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舒服,谢安倒好,像个没事人似的。 不过,谢安以前看不见听不见,或许早就习惯了这种环境。 司空信走在前面,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们身处于一条两道都是树荫的山路中,一丈高的树木像是无声的战士,矗立在春盛山脚下。 一路往上去,除了四人的脚步声,山里听不见一丝响动,谢书辞甚至有种他们在水里行走的感觉。 “这什么鬼地方,晦气!”柳大壮在他背后念念有词。 谢书辞前有谢安和司空信,后有柳大壮,十分有安全感,于是也稍微放松身体,往四周看了去。 怎么说呢,整座山就像一个死物,除了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生气。 “有人!”司空信忽然低喝一声,众人顿时停下脚步,瞪大眼睛朝前方看去。 只见明珠光线照到的不远处,有一道非常清晰的人形物体,并且很明显地看着那个人形物体的手中拿着一把尖锐的武器。 从身形上来看,这个人并不是般夏溪。 难道……他就是般夏隐?! 然而没等四人做出反应,那道人影竟然动了起来,转过身迅速朝林深处跑去。 “追!”司空信道。 无论如何这个人是除了他们以外见到的唯一的活物,不管他是不是般夏隐,抓到他总归是一件好事。 柳大壮在这里正儿八经地憋坏了,一看见前面居然有活人,直接从谢书辞背后一跃而起,身体腾空,以大树为缓冲,像头豹子一般,朝那人飞了过去。 不多时,前方响起一道闷哼,三人立刻走上去。 只见,柳大壮将地上趴着的人像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那人握紧手中骨刀,奋力向柳大壮划去,可他的动作在强壮的柳大壮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 柳大壮直接捏住他的手腕,只听“咔擦”一声,差点就脱臼了。 “水神居然能这么弱?”柳大壮嘟囔道。 司空信走到面前,将明珠往那人身上一照,发现是一个穿着兽皮制成衣服的少年,看样子约莫十五六岁,他脸上画着一个奇怪标志,从额头沿着鼻骨画到下巴,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谢书辞几人。 “他不是水神大人。”谢书辞摇头道。 司空信也道:“他体内并无灵力,是个普通人。大壮,放开他吧。” 闻言,柳大壮撇嘴,直接将少年扔到了地上,少年落地后迅速远离四人,攥紧手中打磨光滑的骨刀,忌惮地看着他们。 谢书辞心中不禁有些震惊,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还有活人,而且看上去就是个非常普通的人类。 他脸上的图腾谢书辞大概能猜到什么,在古时候许多部落会用图腾来区别自己的族人,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类就是那个村子里的人。 “你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谢书辞上前一步道。 少年瞪大双眼,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柳大壮心态显然已经崩了,没有一点耐心,直接道:“不用跟他废话,绑起来,用点刑,什么都能问出来。” “不要冲动。”司空信道。 随后,司空信对他道:“我们是外来的修士,到这里找一个人,请问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少年不知听懂他的意思没有,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最后,朝司空信伸出一只手来,看着他手中散发着光线的明珠。 司空信没有多做犹豫,直接将明珠扔到了他手中。 在某些部落里,第一次见面族人会像你索要一样东西,再根据你的反应来判断是否是来者不善。 果然,在接到明珠之后,少 年拿在手里观摩片刻,随后收起了骨刀,抬眼看向四人,“跟我来。” 少年似是许久不曾说话,声音就像老旧的风箱,听起来特别刺耳。 谢书辞却有些惊讶,原来他会说话啊。 他还以为这个人会像电视里的古人一眼,和他们不是同一种语言呢。不过,这本来就是作者笔下的世界,语言统一也很正常。 四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可众人都未发现,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的树枝上,坐着一个孩童。 他怔怔地看着谢书辞的背影,嘴里喃喃着一句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要和他做朋友吗,谢书辞。 四人始终和少年保持着一定距离,跟他穿过几条崎岖的山路,最终走到了一条大路上。 在大路尽头,众人看到了十几座破败的房屋,腐朽的木门摇摇欲坠悬在半空,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宛如一座废弃的空村。 那里废弃的房屋,窗户只剩漆黑的洞口,像是窟窿一般,令人感觉不寒而栗。 “这里就是……”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村落吧。” 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景象,谢书辞不免有些叹息。 少年带他们穿梭在废弃的房屋之间,最终走到一见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前,停下了脚步。 和周围颓圮的房屋不同,这间简陋的茅草屋尽管不大,却倔强地矗立在一片腐朽之中。 茅草屋的木门虚掩着,屋外的石桌上放着筛子,筛子里放着几颗干瘪的球状东西,谢书辞定睛一看,发现是几颗枯萎的土豆,旁边还放着一把骨刀,还一颗切了一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果子,里面果肉没有一点水分,像被拧干了的抹布,皱巴巴的。 谢书辞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少年坐在一截木头上,可以看见上面的树皮已经扒掉了许多,他看了谢书辞一眼,“嗯。” “其他人……” “死了。”少年的语气轻描淡写。 他没有再搭理四人,弯腰用骨刀刮下一张树皮,小心地放在一旁,随后再去刮下一张。 “你知道般夏溪吗?” 少年动作老练,“知道。” 柳大壮看着眼前的茅草屋,有点慎得慌,“他们都死了,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嗯。” 谢书辞道:“之前不是说过吗,他们离不开这里。” 少年听后动作一滞,随后说:“我能离开。” “啊?”谢书辞懵了,“那你为什么不走?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少年道:“我要给爹娘报仇。” 司空信问道:“报仇的对象是谁?” “水。” 少年虽不主动与他们说话,可几乎有问必答,似乎也不好奇他们的身份。 “既然所有人都死了,为何你没死。” “我不是这里的人。” “你多少岁了?” “不知。” 这里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仿佛所有东西都处于一个静止的状态。 “你见过一个人吗?他叫般夏隐。” 少年摇头,将地上刮好的树皮放到石桌上,对几人道:“这里有食物,饿了可以吃一点。” 桌上干瘪的土豆、抹布似的果子,以及新鲜的树皮,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难以下咽。 “这就是你吃的东西?”柳大壮难以置信道。 少年愣了一下,垂头抿了抿唇,“山里所有的东西都在进入水下的那一刻停止了生长,包括我也是,没有其他食物了。” 谢书辞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少年,目光不禁有些复 杂。 “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吗?”司空信继续问道。 少年摇头,“有,全死了。” 谢书辞心情十分地复杂,眼前这个少年,居然和般夏溪一样,独自在这里生活几千年。 般夏溪修成了水神,尚且可以不吃不喝,可这位少年只是普通人,只有吃东西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即使是孤零零地留在这个破败的村子。 谢书辞叹息道:“你要报仇,般夏溪也要报仇。” 少年默了默,“他要报仇没有错,我报答我的爹娘,要为他们报仇,也没错。” 谢书辞真的很无奈,在这种是与非问题面前,他感觉非常的无力,般夏溪要报仇,何错之有?这少年要报仇,何错之有? 般夏溪为了报仇,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可是却独独没有伤害眼前这个少年,因为少年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不是害死他们的凶手的后裔。 谢书辞被深深的悲哀和无力感裹挟着。 他疼惜般夏溪的遭遇,也敬佩少年的勇气。 少年拿出一块石头,和一截人类的骨节,坐在地上打磨。 谢书辞不禁道:“你不是般夏溪的对手。” “我知道。”少年语气风轻云淡,“他从来不在我面前出现。” “为何?”司空信问道。 谢安许是站累了,直接抱着大王到石桌边坐下,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大王放下嘴里的伏龙法器,凑到那堆食物前嗅了嗅,立刻又嫌恶地将狗头缩了回来。 少年道:“他怕我,或许,因为我是从前的他。” 从前的般夏溪眼睁睁地看着族人在自己面前惨死,后来的少年眼睁睁地看着村民在自己面前惨死。 少年顿了顿,又说:“不过,当这里的每一滴水都变成黑色的时候,他就不怕我了。” “为什么?”谢书辞不解道。 “因为,我认识的般夏溪会永远消失。” 第87章 (二合一) “永远消失……” 谢书辞怔愣地重复这几个字。 司空信脸色沉着, 说:“届时,般夏溪的意识会被负面完全覆盖。” 少年从随身悬挂的葫芦里倒了几滴水出来,在石头上打磨着那截人骨。 “你们不该进来。”少年低头道。 “他会杀了我们?”司空信道。 “嗯。”少年闷声道。 “他恨这里的所有人。” 谢书辞看着周围掩藏在灰雾下空无一人的房屋, 心中难免惆怅, 不禁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年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知道又如何?那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谢书辞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少年却道:“没有误会。” 司空信道:“你不妨将当年发生的事告知我四人,兴许, 我们还能想办法解开般夏溪的心结, 让春盛山重回地面。” 少年拿着打磨一半的人骨, 站起身来,目光在四人之间流转, 说:“我曾经尝试过,失败了。” 谢书辞眉心一皱。 少年又道:“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 反正, 你们再也出不去了。 “稍等。”少年将骨刀插回腰间,转身走到茅草屋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闪现一道微弱的光线。 借着光线谢书辞隐约看到屋中挂着几条风干发黑的鱼肉。 屋中非常简陋, 一张傍着墙的木床, 床上铺着枯草, 被子是一件染着浓黑鲜血的貂皮大氅, 估摸是前几个进入春盛山的人的遗物。 除了这件貂皮大氅,屋子里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 谢书辞无法想象,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多时, 少年拿着一卷泛白的兽皮卷宗, 回到院中。 少年和谢书辞三人坐在石桌旁,柳大壮则把少年那根扒了一半树皮的树木搬到他们身边,坐了下来。 少年看着他粗鲁的动作,微微皱起眉头,“轻点,我还要用它做棺材。” “做棺材?”谢书辞诧异道。 少年解释道:“我爹娘和村民的尸首被困在水下,等我报完仇,就把他们全部打捞上来,还有就是死在这里的人,如果你们能留全尸,我也会给你们做一副棺材。” 谢书辞心中发涩,“你做了多少具了?” 少年道:“二十多具,这里树木虽多,但是太潮湿,适合做棺材的木头不多。” “你叫什么?”司空信忽然问道。 少年愣了一瞬,说:“爹娘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字,他们都叫我小狗子。” “我叫谢书辞,这是我弟弟谢安,司空信,柳云汉。” 最后,谢书辞指了指大王,“它是大王。” 小狗子把羊皮卷宗放在石桌上,忽然看了大王一眼,“它饿吗?” 谢书辞拍了大王一下,“饿吗?” “嗷嗷!” 宝宝有亿点点饿。 小狗子见状,转身走到屋内,用骨刀小心地刮了一块鱼肉下来,然后放在大王面前,静静地看着大王。 这里静止的时间赋予了小狗子不同于年龄的平静。 大王凑上前闻了闻,气味让它非常难以接受,可是在小狗子的注视下,大王不好意思不吃,咬牙将那块鱼肉叼了进去,囫囵吞枣地嚼了两下,还没尝出味道就赶紧咽了下去。 小狗子收回视线,把面前的羊皮卷宗打开,谢书辞立刻抬起下巴看了一眼,里面用粗糙的颜料绘制着一些古老的画面。 谢书辞看了两眼就认出来了,说:“这上面的画我在水神大 人的墓里看见过。” 小狗子道:“这张卷宗是一个外来人交给我的,他是进入这里之后,唯一一个活着出去的人。” 谢书辞身体大震,和司空信对视一眼,后者问道:“他是何人?” “他自称辟邪。” 谢书辞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这件事难道也和辟邪有关系?! 如此一来,谢书辞穿书后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和辟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谢书辞不相信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 听到“辟邪”二字,司空信两人神色凝重下来。 “除了给你卷宗,他还做了什么?” “他是怎么离开的?” 小狗子摇头道:“他没有做其他的事,至于怎么离开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并未在这里看见他的尸首,应该还活着吧。” 四人陷入沉思之中。 谢书辞在想,假如让他频繁遇到这些事的背后推手就是辟邪,他有什么目的呢? 还有就是,当初那条犬妖让他去找辟邪,为什么呢? 小狗子把卷宗摊开,对谢书辞道:“我所了解的和卷宗上的内容出入不多,既然你从曾经见过,应该已经知道了。” 谢书辞点了点头,“知道。” 小狗子继续道:“当年我爹娘的先祖与般夏一氏常有来往,因般夏一氏的存在,春盛山四季如春,先祖栽种的庄稼每一年都会大丰收。在一次丰收季,村里几个贪玩的孩子不慎溺水身亡,当时先祖们人丁稀少,一夜之间,村中年幼的孩子几乎全部溺死在水中,先祖们因此对般夏一氏生出了怨恨。” 柳大壮嗤道:“别人保护你们风调雨顺,自己看不住自家的孩子,就把罪过退到别人身上?真是死有余辜!” 小狗子听后并未做出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他们愚昧而无知,或许认为世间的水都由般夏一族操控,觉得他们明明可以救下这几个孩子,却放任他们淹死的水中,认为般夏一族配不上‘水神’二字。” 司空信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可笑的是,‘水神’二字本就是凡人强加于他们身上的。他们与世间修士有何区别?不过是会驭水之术,愿意守护天下苍生的修士罢了。” 小狗子没有反驳他的话,仿佛对其中的纠葛并不感兴趣。 “起初,他们虽然心有怨恨,却知道以凡人的力量无法与般夏一氏抗衡,也只是逐渐疏离了与他们的关系。直到某一天,一个打扮得像巫师人找到他们,告诉他们,般夏一族的克星就是火。”小狗子语气平平,“为了给溺死的孩子报仇,先祖们鬼迷心窍,在放火前一天,用巫师给的办法,同山下的百姓一起,在春盛山中举行了一场火把仪式,般夏一族因此受到影响,灵力衰退,闭门不出。那天晚上,先祖们用一把火烧毁了他们的部落,族中从上到下从老到幼无一生还。” “一群畜牲!这他娘的就是一群畜牲!”柳大壮听完后直接破口大骂。 司空信也不禁咬着咬牙,忍着没有骂出声来。 然而谢书辞早已知道这件事,心中又闷又胀。 小狗子将卷宗收起来,说:“般夏一族灭亡后,巫师也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这件事先祖们记录在了族谱之中,对于那位巫师的描述,仅是身负一张赤色长弓。” “赤色长弓?难不成是逍遥门那一把落日长弓?”柳大壮道。 司空信道:“此事事关重大,世间使用长弓的修士不胜枚举,不要胡言乱语。” 听着他们谈话的谢安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既然已是先祖辈发生的事,你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司空信问道。 小狗子将羊皮卷宗收了起来,说:“一些是般夏溪所言,一些是从爹娘口 中听来。” “你见过般夏溪?”谢书辞惊讶道。 “你们问题真多。”小狗子盯了他们一眼,或许是这些年没什么人陪他说话,并未因此觉得不耐烦。 “我曾经是个孤儿,脸上这个图腾是奴隶身份的象征,后来意外流落到了春盛山附近,那时候我和般夏溪年纪一般大,本打算寻死,将自己溺死在水中,结果就认识般夏溪。那时,他还没有哑,会说话。” 由于此事年代久远,再提起时,他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小狗子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从他口中听说了一些关于他家族的事。当时,全族人用仅剩的一点灵力将他送到了部落外,他本可以活下去,我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死了,直到两年后我长高了也长大了,他却丝毫没有变,那时我才知道,他没有独自离开,他试图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浇灭大火,可惜失败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小狗子的语气难得有了起伏。 “因为脸上的图腾,我就连乞讨,也没有人愿意给我一口饭吃,只有爹娘和这里的村民愿意收留我,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饿死了。可是,我并不知道爹娘的先祖就是杀死般夏一族的仇人,当般夏溪得知我认了爹娘做义父义母后,他就突然消失了,再出现时,已是三年后,也不再是我曾经认识的般夏溪。” 之后,就发生了那场洪灾,导致周边所有百姓全部搬离春盛山附近,春盛山也在不久之后沉入了水底。 “你恨他吗?”谢书辞问道。 “不恨,我给爹娘报仇,是因为我要报答他们的恩情,但是我不恨他。” 谢书辞听后,却不禁有些感叹,与其说是为了报仇留在春盛山,小狗子其实更像是找一个理由,让自己留在春盛山,默默地陪同般夏溪渡过着几千年前的光阴。 就像第一次问他时,他说报仇的对象是“水”,而不是般夏溪。 谢书辞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司空信,问道:“我的伏龙法器可以驱散瘴气,让他暂时维持正面人格,那可以把那些黑色海水变回原来的颜色吗?” 在某些事情上,谢书辞就是这样,他不想非要纠结一个谁对谁错,那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因为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纯粹地凭自己的心情来行动。 就好像,他知道先辈们对般夏一族做的事,大错特错,无法原谅,但他始终只是一个看客,无法代替般夏一族和原来世界里的“法律”去制裁他们,他能做的,就是做自己想做的、能做到的。 闻言,小狗子目光一滞,直直地朝谢书辞看了过去。 司空信拧着眉头沉思片刻,摇头说:“不清楚,伏龙法器的确可以驱赶瘴气和压制他身上的怨气,但也仅仅是驱赶和压制,至于是否能消除他心中的怨气,我也不清楚。” 谢书辞抿着唇线,低下头来,“从仙人墓出来后,我听楚闻风提起过,在墓中是般夏隐清除了……那些地阴鬼身上的煞气,说不定找到他就有办法了!” 司空信听后却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煞气和怨气有本质上的区别,更何况这里的海水已经经过了几千年的堆积,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消除。不过,反正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般夏隐,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小狗子听着两人的对话,眼中带着一些期许,低头从腰间拔出那把打磨得非常尖锐的骨刀,放在石桌上。 “这是我全身上下最珍贵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们,能请你们尽力让这里的水变回原来的颜色吗?” 小狗子眼神停在谢书辞脸上,神情十分真挚。 柳大壮听后愕然道:“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向般夏溪报仇吗?怎么还想让我们帮他呢。” 柳大壮这死脑筋,一点儿不解风情。 小狗子十分很有条理的人,听柳大壮问起,便解释道:“杀害我爹娘的人,是你们口中负面的般夏溪,如果能够将负面的他消灭,我也算是为父母报了仇。” 柳大壮:“……” 他仔细一琢磨,居然感觉有点被说服了,这逻辑好像没什么毛病。 谢书辞看着桌上那把锋利的骨刀,问道:“这玩意儿是人骨磨出来的?” 小狗子点头:“捡的一些断肢残臂。” “不要不要!你赶紧收起来,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力的。” 谢书辞忙摇头,越看那惨白惨白的玩意儿,心里越是心慌,谁要把人类的骨头带在身上!谢书辞迟早都得被吓死。 司空信道:“你先告诉我,般夏溪是怎么杀死外来人的,还有,你为何不受这里瘴气的影响。” 小狗子点头,说:“这里起初并没有瘴气,或许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水底的环境,所以没有受到影响。至于他怎么杀死外来人,用水,你们现在还活着,只能证明他暂时不想对你们下手。” 谢书辞脑中灵光一现,坐直身体,惊道:“现在的般夏溪之所以不杀我们,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之前答应过他,要帮他向般夏隐解释?” 司空信听后怔了怔,“书辞兄说的有道理。” “这么说,在找到般夏隐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柳大壮道。 司空信摇头道:“不一定,负面的般夏溪情绪并不稳定,谁也无法确定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兄台,你对山中应该十分熟悉,先带我们去看看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诸位要先随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 “家冢。” 稍坐片刻后,一行人向后山走去。 小狗子在前面拿着明珠带路,谢书辞四人跟在后面,或许有小狗子这个“原住民”存在,几人不再像之前那样精神紧绷。 幽静的山路上,几人的出现像是在无言的山水墨画中点缀了一点其他颜色。 不多时,四人随小狗子来到后山下。 这里地势比较低,黑色海水淹没山脚,在明珠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惨淡。 五人站在一个山坡上,俯视下方被海水吞噬的土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在山坡下的土地里,密密麻麻挖了几十个坟坑,有的坟坑里还放着这一副简陋的空棺材,而那头浓墨一般的海水已经淹没了一部分坟坑。 “水位又上涨了。”小狗子喃喃道,语气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叹息。 “这……都是你挖的?”谢书辞难以置信地说。 “嗯。” 看着被海水吞没的坟坑,小狗子的神情变得既复杂又悲戚。 “我已经在这里挖了几百座坟墓。”小狗子说。 谢书辞看向离他们最近的那一座坟墓,上面泥土并不平整,应该是不久前才挖出来的。 海水填一座他便挖一座。 谢书辞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这事情要是放到谢书辞身上,他的心态早就崩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山坡上的五人,坡下安静的海水忽然轻轻晃荡起来,水花拍打着地上小小的坟墓,无情的海水涌入坟墓中。 该是有多恨,才会做到这种地步?死后连一个安息的地方都不容留下。 这千万年堆积的怨气,要怎么才能散啊。 “你此前说村民的尸体被困在水中?”司空信问道。 小狗子指着远处逐渐变得汹涌起来的海水,说:“全都在下面。” “那他们的魂魄……” “也在下面,般夏溪不会让他们投胎。”小狗子说道。 谢书辞叹息一声。 一直不曾言语的谢安在此时突然开口:“般夏一族死后的尸首葬在何处?” 小狗子身形一僵,脸色顿时白了许多,说:“据族谱中记载,般夏一族被烧成灰烬,没留下一具尸首,骨灰……被扬在了河流之中。” 谢安垂下眸子,嘴角溢出一丝讥讽的笑,“一报还一报罢了。” “我他娘的就不明白,至于吗?恨他们恨到这种程度?” 司空信也道:“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至、于、吗? 至于吗。 可惜,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来为他们解答。 墨色的海水拍打着大地,发出一阵低哑的咆哮。 几千年来,在静谧无声的空间里,只有海水数十年如一日地通过海浪来发出自己不甘愤怒的咆哮。 在他们没看见的角落,一张惨白的脸浮现在水面中。 他垂着银色的瞳孔,目光空洞地看着山坡上的几人。 至于吗。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好像将发生过的一切衬得没那么重要。 他微微合上眸子,那时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 大火席卷了整个部落,炙热的温度、逃窜的身影、凄厉的惨叫,一切的一切,清晰得像发生在昨日一般。 浓烈炽热的火焰会让他们害怕到丧失行动能力。 起初,他们并不清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是什么人。 所以,在大火蔓延的第一瞬间,他的哥哥、般夏一族年轻的族长,还在担心,这该死的火焰会伤害山中其他的百姓,因为那场火把大会,山中聚集了很多凡人。 在自身难保之际,哥哥用为数不多的灵力召唤一面水镜,上面倒映着山中每一个角落。 他寻了很多地方,没有看到任何人,直到那面水镜上,倒映出了他们的部落。 接着,他看到哥哥的身形僵住了。 在汹涌的火势中,哥哥静静地立在大火之中,般夏溪泪眼朦胧地站在他身后,无法去想象,此时此刻,哥哥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出现的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看到哥哥面前的水镜里,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部落外,他们高举着手中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扔进他们的部落,烧毁他们的房屋,烧死他们的族人。 那些人脸上洋溢着痛快的笑容,眼中翻涌着滔天恨意,好像他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可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那一刻,他看到顶天立地的哥哥颤抖了。 哥哥,是不是也在害怕呢? 害怕什么? 害怕这突如其来的大火,还是害怕那些面目狰狞的人类? 大火烧毁了他们的退路,族人死的死伤的伤,除了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连一声哀嚎都听不见。 “哥哥……” “嗯……” 那份惧怕,让哥哥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些颤抖。 “阿叔……他们……” “嗯。” 哥哥收起水镜,身形踉跄一下,撑在烛台上,“小溪,哥哥没力气了,你要自己逃出去,知道吗?” “哥哥……”般夏溪脸上滚落豆大的眼泪,拼命摇了摇头。 哥哥用身上最后一丝灵力,形成一股蓝色的水流,包裹在般夏溪的周身,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听话,从你平时偷跑出去的洞口逃出去,你是我般夏一氏……最后的血脉了。” 般夏溪幼年时体弱多病,哥哥让他在部落中静养,他偶然发现了一个狗洞,就经常从那里偷溜出去。 原来,哥哥都知道啊。 “我坚持不了多久,快走!” 哥哥侧头过来,一滴泪珠从他脸颊滚落下来。 原来,他的哥哥也会害怕到落泪啊…… 般夏溪深吸一口气,那句“般夏一族最后的血脉”仿佛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他擦干眼泪深深地看了哥哥一眼,如同做最后的诀别,然后转身向记忆中的地方跑去。 身上的蓝色水光时隐时现,昭示着它主人脆弱的身体状况。 他穿梭在火海之中,身上残存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逃出去,在灵力将散未散之时,火海中一缕微弱的灵力向他飞来,与哥哥的灵力融合在一起,护在他的身体外。 “走……”火海中传来微弱的低喃。 般夏溪认出来了,这个人是他的阿叔。 随着他踏过火海,不时便有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灵力向他飞来,那像是他们在用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护着般夏一族最后的希望逃出生天。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火焰让他的双腿发软,他却一刻都不敢停下,他身上承载在全族人最后的希冀,他不能停下。 当手脚并用地从狗洞里爬出去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跑到远离火海的地方,在这个过程中,他感觉到身上属于全族人最后的灵力,正在一缕一缕地消散。 灵力消失了,证明他们已经死了。 他身体瘫软在地上,意识到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哥哥的灵力消失殆尽,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紧紧咬住下唇,发出低低的、绝望的呜咽。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他想站起来、想离开,可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般夏溪已经逃出了火海,为什么,还会死呢? 是啊,为什么呢。 第88章 (二合一) 或许, 是因为他错了吧。 他为什么不继续跑呢?为什么要停下来呢? 他为什么不怕将他族人置于死地的火焰呢? 因为,他已经见识过比火焰还要可怕的东西。 —— 离开被海水吞没的坟地后,小狗子带四人在山中各处转了转。 这里没有阳光, 四处雾蒙蒙的一片,谢书辞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从他们下来到现在,究竟过去了多久, 几人说不清楚。 “般夏一族的遗址在哪里?”谢书辞问道。 小狗子摇头,“那里没剩下任何东西。” 族谱中记载哦, 当般夏一族惨死后,村民们后知后觉,知道自己酿下了大错,害怕被他们的鬼魂报复, 将他们的骨灰倒进河水里, 将烧焦的地皮掘地三尺,盖上新鲜的厚土, 铺上不知名的野草, 一年又一年。 在常年没有阳光的照射下, 树木虽没有枯萎, 却带着浓重的湿气, 形成了许多散发着恶臭的沼泽。 大王被这刺鼻的气味熏得两眼翻白, 把头紧紧埋在谢书辞臂弯里。 谢书辞虽有些心疼,但看着它圆鼓鼓的后脑勺和耷拉在头顶的耳朵,又不禁觉得好笑。 “让你在船上待着还不信?活该。” “嗷!”大王委屈地叫一声。 宝宝怎么知道这里这么臭?而且宝宝要保护你们! 谢书辞把伏龙法器拿出来, 像谢安之前那样, 让大王叼在嘴里。 小狗子和司空信他们走在前面, 司空信问了些当年的详情, 谢书辞差不多都知道,就没什么心思听,和小瞎子落后两步跟在他们后面。 可能是习惯了,对于周围诡异的环境,谢书辞已经不再感觉害怕。 他看了眼身边的谢安,若有似无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谢安反手将他抓住,牵在手中。 谢书辞象征性地挣了一下,“你干嘛呀?我只是想问你冷不冷。” 谢安握着他的手,神色淡淡道:“是吗。” “是啊。”谢书辞理直气壮地点了下头。 谢安点了点头,直接将他的手松开了,结果谢书辞自己反而握了回去,一边耸肩一边叹息道:“你既然想牵那就牵一下咯,反正咱们兄弟俩在外人面前牵个手怎么了?” 谢安不可否置地挑了下眉头,握紧了谢书辞主动凑上来的手。 小瞎子的手指修长,轻轻扣在他的皮肤上。 谢书辞半个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几乎被他拖着往前走,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不开心?”谢安微微侧过头,向谢书辞看来。 谢书辞嘟囔道:“咱们都生死未卜了,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啊。” 谢安听后却低笑一声,问道:“只因为这个?” 谢书辞皱紧眉头,“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你说,这些破事儿怎么全让我们撞见呢?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 谢安沉默下来,良久,他说:“你不喜欢的这些人,是在遇到我之后发生的。” 要是换成其他人,听了他的话,大约会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挂到他身上。 可谢书辞听完之后,神情低落下来,“小瞎子,如果没有我,你不会遇见这些事。” 在谢书辞看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没有遇见萧寻,也没有死在他手里,但是却引起了一系列蝴蝶效应,要是小瞎子没有跟着他,说不定就不会和他一起遭遇这些事情了。 谢安:“……” 就在谢书辞感叹时,前面三人将头转了过来,谢书辞条件反射地想甩开谢安的手,谢安却收拢五指,牢牢抓着他不放。 好在此地光 线昏暗,他们垂在身侧交缠的手并没有引起注意。 可谢书辞是个容易心虚的性格,一下避开了与三人对视,低下头,掩饰性地咳嗽两声,问道:“怎、怎么?” 司空信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一圈,不知发现了什么没有。 柳大壮则奇怪地看了他们两眼,说:“你俩挨这么近干嘛?” 谢书辞干笑道:“取暖、取暖。” “冷吗?”柳大壮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身体暖和,要不……” 谢书辞和谢安纠缠在一起的手瞬间分开。 谢书辞向旁边退了一步,谢安低头整了整袖口。 “大可不必。”谢书辞木着脸道。 司空信饶有兴致地看了眼两人的反应,却没有点破,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不是办法,谁也无法确定般夏溪会不会主动发难。” “所以呢?”谢书辞疑惑问道。 司空信道:“其实和春盛山一样,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从般夏溪嘴里问出来。” 谢书辞听后却有些犹豫,“可是他现在……来之前他提醒过我们,最好离他远一点。” 司空信颔首道:“我考虑到了这一点。般夏溪的怨气将水染成了黑色,可是他心中的善念并未完全消失,兴许找到代表他心中善念未被污染的水,就能暂时让他的意识被正的那一面覆盖。” 谢书辞点了点头,感觉他的话有些道理,回过头又不禁问道:“可是这里的空间并不小,怎么才能找他心中的善念呢?” 闻言,司空信也沉默下来,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难题。 小狗子低下头,对众人道:“我知道在哪里。” “当真?” 四人惊讶地看向他。 小狗子说:“山中最初有七条湖泊,湖水甘甜可口,后来其他六条湖泊的水陆续变成了黑色,只剩下最后一条湖泊,那条湖泊里,是春盛山唯一的清水。” 倘若般夏溪心中的善念完全被怨气取代,小狗子也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水源,可说起这些话时,他总是一副无足轻重的样子。 或许在数千年光阴的消磨下,生与死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区别。 “事不宜迟,请兄台带我们过去。”司空信立刻神色凝重地朝小狗子抱拳道。 小狗子却说:“你们最好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谢书辞不解道:“为什么?” 小狗子说:“其实,到山上来的修士,并不是立刻就会被杀死。他们在山中藏匿一段时间后,会在瘴气的侵蚀下不断寻找水源,一旦他们靠近那条小湖泊,就被杀死。那个地方,你们修士不能靠近。” 司空信神情疑惑,“你可以?” “嗯。”小狗子轻轻点头,“那条湖泊是山中唯一没有瘴气的地方,湖水晶莹剔透,清澈见底。” “这样说起来,难道你不受瘴气影响,是因为喝了那里的水?” 小狗子道:“不清楚。” 司空信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柳大壮喊道:“那怎么办?我们又不能靠近,般夏溪那玩意儿又不肯见狗兄,那只有……” 柳大壮停顿片刻,忽地想起什么,将眼神投到谢安身上。 “那就只有谢安小兄弟了啊!”柳大壮道。 谢书辞脸一板,“别想,不可能。” 笑话,让小瞎子一个人前往那么危险的境地,那不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要是在里面发生什么事,小瞎子想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这里这么安静,他就能算能听声辩位,但没有声音辩个屁啊。 司空信瞟了谢安一眼,心想就他现在这个魂体分离的状态,你说他是修士他也是修士, 你说他不是修士他也不是修士,毕竟身体的金丹和灵脉是正儿八经毁了,就是不知道为何魂魄没受到丝毫影响,反而还增强了。 这个问题着实把几人难住了。 既然小狗子都说了修士靠近就会死,谢书辞他们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让小瞎子一个人前往更是不可能。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时,谢安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从谢书辞怀里把大王提了出来,将它嘴里咬着的伏龙法器拿下来,说:“湖泊周边没有瘴气,是般夏溪心中善念汇聚而成的地方,只要他出现,再加上有伏龙法器在,可以稳定住他的情绪。” “嗷!” 香香的宝贝被拿走,大王埋怨地叫了一声。 众人一听,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那湖泊由他心中善念而成,在自己的善念面前,就算他心中怨气强盛,可是还有伏龙法器抵御怨气,应该能让他暂时维持在正面人格。 谢书辞和谢安朝夕相处这些日子,知道自家小瞎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无条件赞同他的话,而司空信则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选择相信他的话,至于柳大壮嘛,听见小瞎子发表这么一系列有见解的想法,惊讶不已。 “没想到你这瞎子还挺聪明。” 谢安不咸不淡睨他一眼。 谢书辞听了他的话有点不高兴了,“什么瞎子不瞎子?他有名字。” 柳大壮努嘴:“瞎子还不让人谁说了?再说你自己也不管他叫小瞎子吗?” 谢书辞:“那是我给他的爱称,那能一样吗?” 谢安:“……” 司空信:“……” 柳大壮则狐疑地看着他们,笃定道:“有问题,有问题!你俩绝对有问题!” “我警告你别胡说八道啊,小心我告你诽谤!” 柳大壮翻了个白眼,“有病。” 小狗子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吵闹,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扬了扬。 和以前的外来人不同,他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生气,真真切切还活着的气息。 从普通幼稚的吵闹声中,体会到了一丝人类的温度,这就是谢书辞身上难能可贵的东西。 “行了,先请兄台带我们过去吧。”司空信对小狗子道。 柳大壮道:“狗兄,烦请带路!” 这回小狗子没再拒绝,顺应地点了点头,于是带四人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伏龙法器散发着祥瑞的气味,空气中飘浮的瘴气和粉尘纷纷避开众人。 不多时,小狗子带着他们走进了一片密林之中。 林子里泥土湿润,每踩下一脚,都会带起厚厚的泥土,泥土里还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味,谢书辞实在难以忍受,用手捏住鼻子,拽着小瞎子的手臂,缓慢地向前移动。 这气味实在刺鼻,司空信和柳大壮两人也不禁皱着眉头,一脸嫌恶。 小狗子却像是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穿梭在奇臭无比的密林中。 “我滴个乖乖,这他娘的也太臭了!”柳大壮捏着鼻子骂道。 小狗子语气平平地说:“这里有许多牲畜和人类的尸体,是尸体腐烂后在泥土里的气味。” 谢书辞一听,脸立即就变了颜色,“你……你不是说……你给他们收尸了吗……” 小狗子道:“收了全尸。” 谢书辞木着脸问:“那不全的呢?” 小狗子看了眼地上湿润粘稠的泥土,意思不言而喻。 谢书辞心中一“咯噔”,顺着明珠光线照到的地方往前看去,地上黑褐色的泥浆里似乎还有一片红色的衣角。 “呕——”谢书辞胃酸翻涌,恶心得眼前直冒金星,他就说,怎么可能会有比茅厕还臭的地方 ,如果有,那就是无数尸体腐化在常年不见阳光的泥土里的气味!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恶心的气味,没有之一。 “呕——” 谢书辞还来不及想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点丢脸,就看见身后的柳大壮也跟他一样,捂着肚子干呕起来,面如土色。 “大哥……” “二弟……” 两人四目相对,“呕!” 知道脚下泥土成分里有些什么东西之后,谢书辞恨不得把双腿砍了,可惜的是,他虽然已经学会掌握灵力,但最关键的是,他、还、没、学、会、飞! “可有大碍?”谢安俯下身拍了拍他的后背。 谢书辞哭丧着脸说:“小瞎子……我想回家……太恶心了……太太太恶心了……” 谢书辞觉得这真的不能怪他胆子小,他虽不性鬼神,但一直对鬼神抱有敬畏的心理,但是这……这土……这泥巴…… 一想到他踩下的每一脚兴许都有其他人的血肉,他胃里就一阵难受。 谢安神情颇有几分无奈,说:“你才最应该留在船上。” 谢书辞简直泪眼朦胧,“早知道是这么个地方,我一定乖乖滚回船上,我在船舱里睡觉他不香吗?太难受了!” 谢安捏了下他的手臂,“站起来。” “啊?”谢书辞迷茫地看着他。 “我背你过去。” 谢书辞抽了抽鼻子,“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是哥哥诶。” 谢安捞起他的一条手臂,架到自己肩膀上,“来吧,兄长。” 这轻飘飘的“兄长”两字从谢安嘴里说出来,莫名地让人心脏狂跳。 大王被他顺手扔给了司空信,两手托住谢书辞的双腿,轻松地将他背了起来。 谢书辞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多少有点欲擒故纵的意思。 被小瞎子背起来,谢书辞用灵力把自己鞋子上的泥土洗掉,就安静地趴到谢安背上。 “哎呀,我弟弟真好,是全天下最好的弟弟。”谢书辞不禁感叹道。 谢安没搭理他,还怕他压着腰间那枝桃花,把他的腿往下压了几分。 柳大壮在背后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眼中不禁布满了羡慕,他踮着脚向前走了几步,并到司空信身边,扭扭捏捏地搓了搓手,“司空兄……你看……” 他指了指谢书辞两人和谐的画面,意有所指。 司空信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对你自己的体重有点数吗? “不,滚。”司空信干净利落地拒绝。 柳大壮听后叹了口气,“果然啊,我们的兄弟情是假的,人家的兄弟情才是真的。” 谢书辞抱着谢安的脖子,心想什么兄弟情啊?他们这是妥妥的爱情,爱、情! 谢书辞解放了双腿,从谢安背上坐直身子,朝四周看了看,树荫斑驳,倒是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光亮。 谢书辞想看得清楚一些,就把脑袋往上抬了抬,只听“砰”的一声,谢书辞把脑袋抬得太高,撞在了一根树干上。 “嘶——” 谢安:“……” “别乱动。” “噢。” 谢书辞老老实实地趴了回去。 “到了。” 不多时,走在最前面的小狗子停下脚步,对众人道。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密林,来到一片类似于山谷的地方,山谷下有一片碎石滩,滩前就是一条散发着莹莹白光的湖泊。 这里果然没有瘴气,也没有那些奇怪的气味,谢书辞拍了拍谢安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见谢书辞呼之则来 挥之则去的态度,谢安挑了下眉头,将他放了下来。 谢书辞怔愣地看着眼前这条湖泊,一时间有些哑然。 湖泊有几丈宽,湖水清澈流动,下面是被莹莹白光照得发亮的碎石头,像天上缓缓流动的银河一般。 而在湖泊中央,水面一丈之下,有一团散发着光芒的圆形物体,谢书辞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能感觉到从湖泊中心向周围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纯净的灵力。 这处于山谷中的湖泊,就像是把天地颠倒了一般,湖泊就是天边璀璨夺目的银河,而那散发着灵力的物体,就像是清寒的月亮,与周围的繁星互相点缀,相得益彰。 这条湖泊美极了,像极了谢书辞曾经见过的星河图,万千星辰汇聚在湖泊之中,当真是手可摘星辰。 小狗子看见湖中散发着光芒的物体,神色却有几分疑惑,说:“我不久前来过这里,当时,水中并没有此物。” 此话一出,几人大震,“当真?” “千真万确。”小狗子道。 柳大壮不管那么多,他问谢书辞借来了青铜鼎,走到湖边舀了一鼎水,走到一旁的岩石上坐着,用力清洗了靴上的泥土后,他还是有点心理阴影,打算用水洗一下。 他洗着洗着,忽然感觉身后吹来一道阴风,仿佛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目露凶光地盯着他。 那可不是目露凶光吗,用人家善念汇聚的水去刷靴子,这种行为简称为:作大死。 柳大壮感觉到了不对劲,忙将腿放了下来,“不洗不洗我不洗。” 随后赶紧将水倒了回去,可是他刚走到湖边,一股水流拴起他的脚踝,将他半吊到空中,然后狠狠一抛,将他扔回了几人来时经过的密林中。 “啊!!”柳大壮大叫一声。 众人:“……” 片刻后,柳大壮顶着一身泥污,浑身散发着臭味回到众人面前。 谢书辞赶紧拉着谢安后退几步,嫌恶地捏住鼻子。 司空信掐了个指诀,帮他洗干净了身子,骂道:“活该。” “他在这里?”司空信问道。 小狗子道:“有水的地方就有他,有我的地方,他就不会出现。” “先看看水中的是什么东西吧。”谢书辞提议道。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小狗子也有些好奇,便点了点头,带四人从河岸走过,踩过一地的碎石,走到湖泊中央的岸边,往水里看去。 走得近了,几人发现,在白光的掩盖下,那个物体向外散发着一缕缕幽蓝的光芒,而灵力就是从那幽蓝的光芒中传来。 “嗷!” 就在这时,趴在司空信身上的大王忽然朝着水面大叫起来。 突如其来的叫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给谢书辞吓得一激灵。 “别瞎叫!”谢书辞把它从司空信怀里提了出来。 “嗷嗷!” 大王却不依不饶,对着湖中的物体狂吠起来,还一边叫一边扒拉谢书辞的衣服。 谢书辞脑中灵光一现,把大王抱起来,“水里的东西是水神大人?” “嗷!”大王点了点头。 它记得水神大人灵力的气味,充满了彭湃的生命力,在它面前绘出一幅山川河流鸟语花香的景象。 司空信几人听后震惊地看向水下。 “这就是……般夏隐?”司空信喃喃道。 他能够感觉到,那道灵力非常强大也非常温和,倘若当年他有这么强大的灵力,般夏一族兴许就不会灭亡。这只能说明,般夏隐在死后与般夏溪一样,用魂魄在继续修炼。 “水神大人?水神大人!” 谢书辞站在岸边喊了两声,水中毫无动静。 水神大人出现在这里,应该早就与般夏溪见过面了才对,般夏溪又为何会为了躲着他,离开春盛山呢? “大壮。”司空信唤了一声,后者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从原地飞身而起,踏空来到湖中央,悬悬停在半空,仔细观察着下方的物体。 不知道般夏溪是否在暗中窥伺着几人,但他似乎并没有对其他动手的打算,也或许是受到善念的湖泊和伏龙法器的影响,他的意识暂时被正面人格覆盖,不敢出现在几人面前。 不久后,柳大壮从湖泊上飞了回来。 “如何?”司空信问道。 谢书辞和小狗子紧盯着他。 柳大壮皱着粗眉,说:“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困在水下。” 司空信问道:“有办法解开吗?” 柳大壮握住腰间的斧头,他这把斧头劈天开地不是问题,但对于水中那东西,他却没什么把握,摇了摇头说:“不确定。” “我也不敢真劈,万一惹恼了般夏溪如何是好。”想起方才体验他就觉得一阵恶寒,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司空信道:“先试试能不能挪动他。” “好。” 柳大壮点了点头,和司空信一起站在湖岸,在掌心聚集出一团灵力,紧接着又变成千丝万缕的光芒飞向湖中央物体。 “需要我帮忙吗?”谢书辞在后面伸了个脑袋出来。 司空信点头,“用灵力将他托出来。” “哦。” 谢书辞走到他们身边,学着两人的样子将灵力打向湖中的物体,三人合力用灵力将水中散发着白光的物体渐渐托出了水面。 随着物体缓缓升空,众人发现那是一个被包裹得像茧一样的东西,甚至湖中还牵出四条水流制成的锁链,牢牢捆在那团“茧”上。 当上升到一定程度,那四条锁链绷直,显然是已经伸拉到了极限。 在被白光的包围中,隐隐约约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丝丝蓝色灵力向外溢出,形成蓝白相间的光芒。 “在下司空信,见过前辈。” 司空信朝那团蓝白相间的灵光抱了抱拳。 在众人紧张地注目下,萦绕在半空的灵力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形成了一个流动的水笼。 被囚。禁在水笼中的身影,也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 第89章 (二合一) 看见这一幕, 谢书辞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水笼好像是放在展示柜里的水晶球,而那道身影就像被水晶球包裹在其中的雪花,与世隔绝。 水笼里悬空躺着一个男人, 他银发垂落在半空,像从天空倾斜而下的银河瀑布,身上穿着一件水蓝色薄衣,四肢自然垂下,面容安静祥和。 那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温和的男人。 和楚归意柔中带刚不同, 他就好像安静流淌的溪水, 充满了温暖与力量。 灰暗的天空因他的出现,闪动着些许灵光,如果繁星坠落在了地面。 众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担心自己的呼吸,会惊扰这幅如同画一样的美景。 水神大人的模样, 与谢书辞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嗷……” 大王朝湖面吠了一声, 水神大人和跌跌一样,身上香香哒,它灰常喜欢。 静立片刻后, 水笼中的男人逐渐有了动静。 他纤长的睫毛如同蝉翼一般, 在一阵轻微的颤动后, 缓缓睁开了双眸。 那双眼眸流动着银光,倒映着水色牢笼,以及漫天灰蒙蒙的气体。 同时为那张俊美的容颜, 添上了几分神采。 “书辞, 是你吗。” 在短暂地怔愣后, 他侧过头, 银眸直直看向了谢书辞等人。 谢书辞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敬畏, 见他居然能喊出自己的名字,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是,是我。” “大王。” 他目光缓缓移动,又停在了大王身上。 “嗷!” 没错!就是宝宝! 般夏隐从水笼中坐起身来,银眸掠过司空信等人,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你们见过小溪了?” 谢书辞点了点头,“是他带我们进来的,水神大人,是他把您关在这里的吗?” 般夏隐道:“我自愿的,他不想见我。” 司空信抱拳道:“前辈,我们此次前来叨扰,是为龙牙秘境提前关闭一事。龙牙秘境提前关闭,许多修士被困其中,希望前辈能将他们放出来。” 般夏隐看了看他,说:“抱歉,我暂时不能打开识海。” “敢问前辈为何?” 般夏隐道:“倘若我在这里打开识海,小溪会承受不了。” 闻言,司空信沉默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再伤害小溪。”般夏隐真诚地对他说,“如果能够出去,我一定会打开识海,可是现在还不行。” 谢书辞也不想让般夏溪受到伤害,听完后问道:“水神大人,如果这里的水也变成黑色,般夏溪就是消失吗?” 般夏隐将目光投向谢书辞,说道:“我叫般夏隐,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这条湖泊,是他的本源。我从未想到,小溪会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他已修成水神,本该顺天命旨意维护苍生,可他反其道而行之,违逆天命,倘若本源也被怨念侵入,他将被天道驱逐,为天道所不容。” 般夏隐垂着眼帘,神色有些悲戚。 又是被天道驱逐!又是为天道所不容! 谢书辞心中生出一股无力的愤怒,辟邪是为天道所不容,犬妖是为天地所不容,赫连诸和死在他手里的人是为天地所不容,楚夜照是为天地所不容,汤闲笑也是为天地所不容!现在,就连般夏溪也是为天地所不容! 什么狗屁天道!什么狗屁天命!什么只论结果不论因果! “那有什么办法阻止他的怨念入侵本源吗?”谢书辞问道。 般夏隐思忖片刻,说:“有。” “是什么?” “世间三千八百阵,其中不乏一些祥瑞之阵,若能将他镇压在法阵之下,再由我替他除去怨气,或许几千年后就能恢复如常。” 谢书辞听后双眼一亮,将伏龙法器拿了出来,说:“我有伏龙法器,可以开启祥瑞之阵!” 说完,谢书辞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可是,我还不知道怎么使用。” 般夏隐惊讶地看着他,“你愿意把法器借给我和小溪?” “伏龙法器本来就不是我的,更何况我不会使用,我拿在手里也是暴殄天物。” “谢谢你,书辞,你是个好孩子。”般夏隐柔和地笑道。 在他面前,谢书辞总有种被幼稚园老师夸奖的感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谢安双手环胸站在他身边,瞟了他一眼,抿紧薄唇。 “那要怎么做?”一直沉默的小狗子忽然说道。 司空信也看向般夏隐。 般夏隐叹息道:“必须要他心甘情愿。” 过去这么多年浸没在怨气当中,如今让他心甘情愿被镇压在阵法之下洗去怨气,想也知道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在沉默之时,谢安忽然开了口:“听说,当年你和族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他安全送到了部落外,可知他最后因何而死?” 谢书辞狐疑道:“小狗子说,他是自缢而死。” 小狗子点了点头,“是他亲口所说。” 可听了他们的话,般夏隐却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说:“怎么如此?小溪幼年时体弱多病,无论多么痛苦他都硬撑着活了下来,他很珍惜自己的性命,也很听我的话,他不可能会……” 司空信沉吟片刻,说:“族人用最后一口气将他送出火海,他的确不应该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放弃个屁啊,要是换成老子,就算要死,老子也绝对拼命先把那群畜牲给杀了!” 谢书辞听完后怔愣了一下,拧着眉头说:“族人死后,他魂魄在水中藏匿万年,连万年孤独都能忍受过去,他为何会怕活着?” 更何况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肩负着全族最后的希望,他小小肩膀可以承载万年的仇恨和孤独,怎会不敢活着为族人报仇呢? “我曾听人提起,善驭水之术者,修为高深,可凝水为方寸之镜,照古今,通未来,前辈若能凝成方寸之镜,一看便知。”谢安道。 听谢安的描述,谢书辞感觉这方寸之境,在某种程度上和乾坤镜有几分相似。 镜分阴阳两面,“阴”向古今,“阳”向未来。 司空信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谢安兄,你还真是博学多闻啊。” 柳大壮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谢书辞听后也不免往他脸上多看了一眼。 小瞎子是挺博学的,感觉什么都懂似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东西。 逍遥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书辞没有深想。 “方寸之镜……”般夏隐轻声呢喃道。 那是一面他永远都不想打开的镜子,他从里面看到过许多人间喜乐,也看到了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随着话音的落下,波澜不惊的湖泊忽然掀起一阵微澜,冰冷的风从湖面上掠过,吹起般夏隐的长发,无声地贴近他的脸颊。 “小溪,你不希望哥哥看到吗。”般夏隐看着身下清澈见底的流水,眼眸中流露一丝温柔的笑意,“那你出来,亲口告诉我,好不好?” 那阵微澜的风,在这句话之后,又陷入平静之中,似乎在无声地拒绝。 般夏溪或许就在某个昏暗的角落里看着几人。 他不敢出现在哥哥面前,他变得不再像从前的 小溪,也将故乡变得不再是从前的故乡,他担心这样的自己会被哥哥讨厌。 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般夏溪,他都一样的不想从哥哥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 同样,也再也不想从哥哥的脸上,看到任何一滴泪水。 可是,或许般夏隐根本不在乎这些。 “小溪,哥哥要知道你的过去,要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要知道送你离开火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般夏隐字字温柔又笃定。 说完后,他抬起银眸,将眼神定格在谢书辞身上,轻声问道:“书辞,大王,你们能陪我一起看嘛。” 见众人面露疑惑,般夏隐笑了笑,说:“我有些害怕。” 他落落大方地坦言自己的害怕,不止是曾经在方寸之镜上看到过的画面,最重要的是,他害怕,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他害怕,比起将小溪送出火海,不如让他与自己一起葬身火海。 谢书辞刚说了一个“好”字,自己忽然腾空起来,站在他身边的谢安第一时间拉住了他的手腕,面露不悦地看向湖水中央。 谢书辞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和水神大人叫板的样子,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小瞎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勇气,明明水神大人动动手指就能将他掀翻。 般夏隐也注意到了谢安,眼神在看向他时,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不用担心,我会把他还给你。”般夏隐道。 谢安脸色依旧冷淡,“他不会水。” 谢书辞看了看小瞎子,又看了看般夏隐,点头道:“我确实不会水。” 般夏隐颔首道:“请放心,我会保护书辞。” 尽管如此,谢安依旧没有放开的打算。 谢书辞有些无奈,不过也能理解小瞎子的行为。 在这种陌生且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自己和大王都离开了小瞎子身边,将他留在两个相识不久的人身边,更何况小瞎子与他们并不亲近,心中有所不安也是正常。 但是谢书辞想知道小水神经历了什么,也想报答水神大人的救命之恩。 于是,他把怀里的大王交到谢安怀里,低声道:“别担心,我让大王陪着你,相信水神大人,他不会伤害我。” 谢安皱起眉头,说:“你知道怎么陪他一起看?” 谢书辞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方寸之镜不是凡物,他人不得窥视,除非与他互相熟识,相互信任,才能‘通过’他的眼睛来看。” 说到“通过”这两字,谢安明显加重了语气。 “所以呢?”谢书辞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灵、识、相、通。” 谢书辞:“……” “你答应过我什么?”谢安冷声道。 “哎呦,”谢书辞低叹一声,“这又不代表什么嘛,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他救了我们的命,我想帮帮他嘛。而且……而且……” 谢书辞声音越来越低,“而且,我又不会因为跟别人灵识共通就不喜欢你了,你让我去嘛,求求你了。” 谢书辞晃了晃他的手臂,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谢安绷紧下颚线,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谢书辞万万没有想到,在小瞎子面前,自己居然还是一个撒娇小能手,他一把勾住谢安的脖子,在他下颚线上亲了亲,“好弟弟求求你了,让我去吧,你最好了,最棒了,最可爱了……” 谢安:“……” 柳大壮盯着他们看了又看,郑重其事地对司空信说:“他们俩绝对、绝对有问题!” 司空信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反正不解决这件事,般夏隐不会打开识海 ,他怎么也没有本是逼迫般夏隐打开识海,于是就倚在一旁的岩石边,抚弄手腕上安睡的小紫蛇。 小狗子欲言又止地看着湖泊中央的男人,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司空信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提醒道:“你是普通人,不应该掺和这些事。” 闻言,小狗子低下头,神色黯然。 是的,他是普通人。 他只能用尽全力做到普通人能做到的。 谢书辞在撒娇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什么好听捡什么说,就是小瞎子这么个冷面大魔王也被他磨得毫无脾气。 最后,他抬起右手,掐住谢书辞下巴,让他仰头看着自己,眯起眼睛警告道:“最后一次。” 谢书辞忙不迭地点头说:“最后一次,我保证,绝对、绝对是最后一次!” 谢安松开他的下巴,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嗷……”大王歪了歪脖子,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看了看两人,那宝宝呢?宝宝可以去看吗? 谢书辞揉了把它的狗头,“你不去,陪哥哥在这里等我。” “嗷。”大王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眼珠子看了看谢书辞,又收了回来,那小模样别提多委屈了。 “委屈你了?”谢安按着它的后背,语气平平。 “嗷嗷!”大王浑身一激灵,忙摇了摇狗头,还谄媚地去蹭了蹭谢安的胳膊。 怎么会呢?宝宝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前辈,我陪你一起看。” 说服了谢安,谢书辞朝湖中的般夏隐招了招手。 “多谢。”般夏隐向他点了点头。 旋即,谢书辞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灵力托了起来,缓缓飞过湖面。 “我会飞了!” 谢书辞在半空晃了晃双手,神情有些兴奋,原来起飞就是这种感觉,身体像羽毛似的,轻飘飘的。 他逐渐落在了般夏隐面前,踩着虚空,停在水面。 水笼中,般夏隐朝他微微一笑,说:“把手伸出来。” “这样吗?”谢书辞伸出右手,掌心向前,般夏隐也伸出一只手,贴在水笼上,示意谢书辞靠近一些。 谢书辞懵懵懂懂地将掌心贴上去,覆盖在水笼之上,水流缓缓在他掌心流动,随着两人的手掌相隔着薄薄的水笼贴在一起,水笼像被融化了一般,渐渐从他们掌心下方流了出去,两人的手掌没有阻碍,轻轻地贴在一起。 般夏隐五指扣住他的指缝,将他拉进了水笼之中。 谢书辞惊奇地看着这一幕,随着般夏隐的牵引,水流覆盖在他的皮肤,平和地接纳了谢书辞的存在。 而在不远处的岸边,谢安看着这一幕,脸色发沉。 他不想让谢书辞靠近除他以外的人,可是,又不想违背谢书辞的意愿。 内心的烦躁,让他周身的气温变得极低。 大王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手臂上,大气不敢喘一个。 它觉得娘亲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差了! 进入水笼之中,谢书辞回头朝岸边的几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书辞,我要带你回到水下。”般夏隐提醒道。 “好。”谢书辞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一缕水蓝色的灵力包裹在水笼外,被锁链牢牢栓住的水笼逐渐向下移动,没入了冰凉的湖水之中。 谢书辞坐在水笼里,好奇地将手贴在水笼上,湖水的温度透过水笼冰刺着他的掌心。 待水笼完全沉入水下,蓝白相间的灵光照耀着水底晶莹剔透的碎石,像碎裂的星辰,散落在两人身边。 般夏隐抬起手臂,玉白的指尖勾起一抹蓝色的灵力,在水中盘旋搅 动,逐渐织出了一面浮动的水镜。 “书辞,把灵力放出来。” “哦。”谢书辞点头,释放出一丝灵力,缓慢地融合在水镜之中。 在与水镜融合的一瞬间,谢书辞仿佛听见耳边传来泉水流淌的声响,感觉到了水流从身体缓缓淌过,仿佛置身于蔚蓝的大海之中。 般夏隐右手立于胸前,掐了一个谢书辞看不懂的手诀,水镜上缓慢地出现了一些画面。 那些画面从最初的模糊不清,到最后像是被一只手擦去了灰尘般,清晰地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谢书辞看到一座仙雾缭绕的青山,山峦叠翠,迤逦鸟鸣,风吹草动,蝴蝶成群而舞,蜻蜓飞舞在小河,扇动薄薄的翅膀,在水面低空飞行。 远处田连阡陌,孩童山间嬉戏,潺潺流水顺山壁而下,溪流清澈见底,小鱼儿在水中欢快地逆流而上,下一刻就被强劲的溪流卷走,像是在同它嬉闹一般。 水镜中生机勃勃的大山,同现实中的春盛山是两个巨大的极端。 从一片绿意盎然,到如今破败腐烂。 可是就在转眼之间,人们高举火把陆续进入山中,他们嘴里高喊这什么,谢书辞听不见,只看得出他们非常高兴,火光在每个人的脸颊映上日暮的云霞,为这座恬静祥和的青山,增添一丝色彩碰撞而产生的美。 画面在不停地变化,谢书辞看得十分仔细,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可是,水镜中并没有谢书辞想象中的那些残忍的画面,他看到了四季如春的春盛山,美得如同人间仙境,看到了穿着朴素的百姓,在山中进行着某种欢快的仪式,他们其乐融融,纯朴真实,让谢书辞根本想象不到,在这些人里面,居然会藏匿这一群人面兽心的村民。 谢书辞知道,水镜中出现的画面,都是般夏隐想让他看的,那些残忍的、血腥的东西,他不想让谢书辞看见。 同时,谢书辞在般夏隐心中感觉到了犹豫。 对于般夏溪后来的遭遇,他并不清楚,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也不知道那些事情在不在自己承受氛围之内,更加不知道让谢书辞陪他一起品尝的这份回忆,会苦涩到哪种程度。 “前辈,继续吧,我不怕。”谢书辞回头看着他。 谢书辞这个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总是意外地能让人放松警惕,因为你清楚地知道,他是一块含有杂质且没有经过打磨的玉石,不那么耀眼,也没那么平凡。 般夏隐眉宇间流露着一抹伤感和脆弱,他沉沉地叹了一声气,点了点头。 水镜中的画面霎时间产生了变化。 繁星点缀着夜幕,春盛山内冲天的火光将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山中浓烟滚滚,火焰焚烧着大地,谢书辞几乎能听见大火噼里啪啦灼烧的声音,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有温度一般,烫得他久久回不过神。 在那片熊熊大火中,除了浓烟和火焰,他看不见一点其他东西。 般夏溪……真的能从这片火海里走出来了? 这些火焰,分明就是要将他们般夏一族赶尽杀绝! 谢书辞屏住呼吸,不敢相信。 可就在下一刻,他居然在浓得像鲜血一样的火焰中,看到一缕闪动着水光的灵力。 一道幼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在火海里穿梭,可浓烟和火焰早已将面前的路烧得一片模糊,他在火焰中逃窜、挣扎,迫切地想寻找一个出口,蓝色灵力像是在为他做最后的牵引,在火光中时隐时现,脆弱得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看到这一幕,谢书辞不由的在心中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终于,在不断寻找挣扎后,一道身影映在两人视线当中。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浑身被一 股水蓝色灵力包裹,可或许是灵力的主人状态十分虚弱,光芒显得十分微弱,不时就会有一缕灵力消散在空中,每当有灵力消散时,孩童脸上的痛苦和绝望就更深一分。 他逃出来了,可以活下去了,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轻松。他不停地往前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摔倒了继续起来往前跑,眼泪和汗水打湿脸颊,他脸上写着惊慌和绝望,终于、终于跑到远离火海的地方,他全身瘫软,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他趴在地上,身上最后那一缕灵力也彻底消失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明白了,族人用灵力为他铸成的最后一面墙坍塌了,他的族人一个一个全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他们用仅剩的灵力将他送出火海,在以为他安全后,松下最后一口气,任凭自己的意识被黑暗所吞噬。 孩童把脸埋在泥土里,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青草,仿佛在抓着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咬牙着,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即便没有声音,谢书辞什么都不听见,可看着那些画面,看着般夏溪身上一缕一缕消散的灵力,谢书辞知道,那因为他的族人在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他们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般夏溪送出火海,他们以为他安全了,以为他们保住了般夏一族最后的血脉,所以,他们不再苦苦支撑,放任了自己的死亡。 如果般夏溪就这么活下去多好。 如果,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没有出现那几个人多好。 如果,这时候他还有力气多好。 如果,那些人没有赶尽杀绝到这种地步多好。 如果,他能死在火海里,多好。 看到那些穿着朴素的村民,谢书辞咬紧牙关,意识到了什么。 般夏溪没能活下来。 他从一个地狱跑进了另一个地狱。 第90章 (二合一) 般夏一族之所以被称为水神, 兴许与他们异于常人的头发与眼眸有关。 即使是在夜里,即使是在火光的照耀下,即使他的银发毫无光泽, 即使如此, 依旧是那么的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村长, 逃出来了一个。” 一个年轻的村民指着地上的般夏溪说道。 村长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外表看上去和善普通。 般夏溪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一双银眸中写满了惊恐,他双手撑着土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他的双手却丝毫不听使唤, 任凭他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 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巫师大人曾提起过一种方法, 以肉身为媒介, 将般夏一氏的气运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既然他还活着, 就把他带回去吧。” 村长满眼冷漠地看着在地上苦苦挣扎的般夏溪,仿佛在他眼里,除了在水中溺死的他们的孩子,眼前这个满头银发, 如同妖怪一般的孩子,并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一位女子站在他们后方, 见几位村民走上前,用绳子牢牢捆住般夏溪的双腿, 听见他绝望的哭声, 眼中露出一些不忍, 说:“村长,他还是个孩子,他没有错……” “村里死去的孩子不是孩子?他们做错了?”老村子冷冷瞥了她一眼,说:“巫师大人已经说过,般夏一族外貌不似人类,他们是山中妖物所化,却胆敢以‘水神’自居,就是因为他们冒犯了真正的水神,所以水神才会带走我们的孩子。只是一群妖物罢了,不必可怜他们。” “不……”般夏溪颤抖着声线,试图反驳,“不是……” 泪珠从他苍白的脸颊滚落,他哑着声音,绝望至极,痛苦至极,“村长……不是……我们不是妖怪……你误会了……” 即便到了现在,般夏溪还没有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不、不是……” 他指尖用力地抓住旁人的袖口,哽咽不已,“叔叔……我们不是妖怪……救救哥哥……救救他们……” 只可惜,孩童绝望的哭喊声没能打动他们。 那人将袖口抽了回去,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是妖怪,是你们触犯水神犯下大忌,害死我的孩子,是你们害死了他们,就要你们的命来偿还。” “不是……” 般夏溪被拖回了村落中,村中人视他为妖物,害怕他、厌恶他、折磨他,却要留下他的性命。 般夏溪被他们像家畜一般,套着脖子拴在废弃的牛棚之中,起初,他总是想,还活着,至少他还活着,至少般夏一族最后的血脉还在,无论如何他也要活下去。 等他身体好些,等他恢复些修为,就逃出这里,一定要逃出这里! 可是他是人类,从小体弱多病,他需要水源,需要食物,没有水源和食物,他会死的!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所以他没有办法,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最远只能让他靠近牛棚的门,他尝试把手伸出门缝,希望来往的村民能注意到他,给他吃一点东西、喝一点水。 可是他们恨他、讨厌他,当着他的面把水到给家畜,也不会给他。 般夏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族人做错了什么,更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因为缺水与饥饿,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终于在他濒死的时候,一个偶然路过的少年给了他一碗水喝。 那个少年,谢书辞认得,是小狗子。 那大约是小狗子的前世,脸上并没有象征着奴隶的图腾。 就是这一碗水的恩情,般夏溪记了足足一万年,他杀了村民的后裔、引发洪水害死无辜的百姓,却独独没有伤害过小狗子。 倘若那时候,村民 中有人愿意给他一碗水喝,他大约也不会恨到这种地步。 可就在这时,面前的水镜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在碎石铺成的水底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静静立在水中,神色平静,目光深沉,唇瓣张合,说:“哥哥,不要再看了。” 他没有发出声音,谢书辞却看懂了,般夏隐也听见了。 般夏溪是水神,般夏隐知道无声的水,向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般夏隐沉默地看着前方的孩童,似乎从他身上看不到曾经任何一点属于小溪的影子。 他牵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来,“你肯出来见哥哥了。” “知道我不肯见你,为何还不离开。”般夏溪看着他,眉宇间冷漠肃杀。 “因为,哥哥想见你……”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般夏隐的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错了……我做错了……” “哥哥,你没错,错的是他们。” 般夏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谢书辞身上,“谢书辞,我不杀你们,我放你们走,带着那个小孩一起,带着我哥哥,离开吧。” 谢书辞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问道:“那个老畜牲说的以肉身为媒介,转移气运是怎么回事?” “转移气运”这四个字,让谢书辞想到了曾经遇到过的赫连诸,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家主陷害,窃取了他人的命格。 般夏溪轻描淡写地说:“通过我的身体,把族人的气运转移到他们的身上。所以哥哥,你和族人投不了胎都是因为我,只要你们无法投胎,气运就会被转移到他们的下一代,一代接着一代。” 谢书辞听后倒抽一口凉气,用他的身体,转移族人的气运,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他的族人哪怕直到死前都想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那些村民却……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谢书辞颤声问道。 般夏溪沉默片刻,“忘了。” 他话音刚落,般夏隐忽然起身,直接走出了水笼之中。 这小小的水笼根本困不住他。 他身体浸入水中,背对着谢书辞走向般夏隐,薄衣被浸透,长发如同银色丝绸一般,飘浮在水中。 “别过来!”般夏溪忽然面色狰狞地大叫一声。 “哥哥想抱抱你。”般夏隐声色在水中显得有些朦胧,他踩着脚下的流水,缓慢却坚定地走向了般夏溪。 “啊!”般夏溪神色阴沉不已,他卷起湖中水浪,形成四条从湖底拔起的锁链,牢牢栓住般夏隐的四肢,试图用这种方式阻止他向自己靠近。 谢书辞被困在水笼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什么也做不了。 锁链捆住般夏隐的四肢,试图将他向后拉扯,般夏隐朝前伸出双手,沉默、用力地继续向般夏溪靠近。 他就像谢书辞在方寸之镜里看到的那条逆流而上的鱼,在强大阻碍下,奋力地向前游去。 “小溪,哥哥好想你。” 他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水中尤为明显。 “哥哥……”般夏溪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嘴里无声地喃喃着两个字。 从般夏隐右眼里滑落一颗血色的泪珠,滑过他的眼角,飘浮在碎石星辰之中。 “……不要哭。” 小溪不想再看见你哭。 小溪不允许这世上,会有伤害哥哥的人存在。 被锁链捆住的四肢最终还是将般夏溪抱进了怀里。 “我错了,哥哥错了。”般夏隐紧紧将他抱在怀中,在他耳边低声地忏悔着。 “哥哥没有错。”般夏溪摇着头,“哥哥……” 他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最后化作了一声声呜咽。 他抱着哥哥的脖子,像从前那般,哭声从一开始的隐忍,到最后的放肆,这时候的他也跟从前一样,只是会在哥哥怀里撒娇的胆小鬼。 “哥哥……我好想你……” 般夏隐轻抚着他的后背,“哥哥也想你。” “告诉哥哥,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说这句话时,般夏隐的声音中充斥着无尽的冷意。 如果早知一切,兴许当初就应该让小溪与他一起死在火海之中。 般夏溪却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哥哥不能知道……” 闻言,般夏隐垂下长睫,将眼中情绪隐藏,无声地点头,揉了揉般夏溪的头发,微微将他推开,问:“小溪,你想把他们永远困在这里对吗?哥哥陪你。” “不,”般夏溪异常坚定地拒绝了他,“哥哥,你已经被困了几千年,你要离开这里,和他们一起离开。” 般夏隐将他鬓边的头发抚到耳后,“哥哥不走,你想做什么,哥哥都陪你。但是,你要答应哥哥,让我和书辞驱逐你心中的怨念。” “不!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般夏溪恨声道。 般夏隐道:“哥哥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伤害你的人,哥哥绝不会放过他们。可是,哥哥不希望你再受伤,把一切都交给哥哥,好不好?” “不……”般夏溪忽然用力推开般夏隐,神色变得越发阴沉,这条代表他本源的湖泊也发出一阵晃动,冰凉的湖水拍打着岩壁,发出一阵愤怒的呼啸。 “我要让他们下地狱!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跟我一起消失!” 突然变得汹涌的湖水不断翻滚,冲击着薄薄的水笼,仿佛下一刻,湖水就要冲破水笼涌进来。 “小溪!”般夏隐伸手想抓住他,可他的身形却在转瞬之间化为流水,融进了湖泊之中。 与此同时,围困着谢书辞的水笼被水冲破,谢书辞“噗呲”一声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呜!”谢书辞呜咽一声,般夏隐回身用灵力将他托出水面,可般夏溪已经消失无踪不知去向。 “咳——”谢书辞浮出水面,狠狠呛了一口水,般夏隐游到他身边,托着他的腰,让他的身体彻底从水面腾空。 “噗!”谢书辞吐出一口水来,衣服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头发糊住了眼睛,确定自己安全之后,才喘了两口气,抹开脸上的头发,问道:“般夏溪呢?” 般夏隐带着他一起悬浮在水面上,闻言后摇了摇头,说:“不知。” “书辞兄,可有大碍?” “嗷!” 岸边传来几道声音,谢书辞抬眸看去,见谢安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忙朝岸边招手道:“我没事!” 般夏隐半抱着谢书辞回到岸边,刚一落地,谢安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拽,摸到谢书辞湿漉漉的衣服,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谢书辞怕他担心,直接用灵力烘干衣服,说:“我没事。” “你们看到了什么?般夏溪适才是不是出现了?”司空信问道。 谢书辞点了点头,说:“我们在水下看到了他。” 小狗子走上前来,指着湖泊另一端对众人说:“湖水在开始变黑了。” 闻言,谢书辞全身一震,赶紧抬眼看去,果不其然看见在碎石的尽头,铺在碎石上的荧光正在缓缓被黑暗吞噬。 “糟了!”谢书辞惊呼一声。 “书辞,伏龙法器借我一用。”般夏隐沉声道。 “好!”谢书辞忙从小佩囊里翻出伏龙法器,同时又有些手足无措, “可是我不会打开伏龙阵法……” 般夏隐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伏龙法器选择你,你就可以打开伏龙阵法,拜托了。” 说完,般夏隐神色凝重地跃入湖水中。 蓝色灵力在他周身浮动,映照在碎石上的色彩让人叹为观止,他将灵力覆盖在湖水着墨的地方,却只能延缓湖水变化速度。 “书辞,你尽力而为,无论结果如何,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也会放出被困在秘境里的修士。切记,尽力而为!” 不多时,般夏隐的声音从水中传来。 谢书辞咬紧牙关,管他妈是对是错,管他妈谁对谁错,他想要般夏溪活下去,就算是作为水神,也必须要活下去! “谢安,你们离我远一点。”谢书辞回头叮嘱众人。 伏龙法器中的灵力太过汹涌,倘若谢书辞没有找对方法,极有可能遭到反噬,爆体而亡。 “书辞兄,你这么做太危险了。”司空信拧眉道。 “嗷……”大王也担忧地看着谢书辞。 “书辞,谨记,量力而行。”水中再次响起般夏隐的声音。 谢书辞盘膝而坐,打开自己的识海,努力让心中翻涌的愤怒情绪平息下来。 谢书辞的身体向外涌出一圈白色灵力,一点一点连接到伏龙法器之上,他在用催动青铜药鼎的方式,慢慢让伏龙法器完全接纳自己释放的灵力。 在这个过程中,众人屏息凝神,生怕稍有差池,伏龙法器就会失控。 谢安站在谢书辞身边不远处,双眸深深看着谢书辞紧闭的双眼,他比所有人都清楚,等待般夏溪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可是,看着努力想让他活下去的谢书辞,看着他为了一个相识不过短短数日的人拼上性命,无奈的同时,又不禁有些担忧,当谢书辞知道自己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该是有多伤心。 他极为不喜被他人牵动情绪的感觉,可如果这个人是谢书辞,一切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就凭现在的谢书辞,想催动真正的伏龙法阵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想来,如果没能催动伏龙法阵,这傻子又会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只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谢书辞又要食言了,与他灵识共通的东西,又多了一个。 还是和青铜鼎一样,会被烙上属于谢书辞的印记。 好似只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谢书辞并不了解周围的情况,他全神贯注在如何打开伏龙法器之上,让他无奈的是,浮空法器虽接纳了他的灵力,却始终不肯受他的驱使,打开伏龙阵法。随着他与伏龙法器产生过久的联系,法器中源源不断的祥瑞之气倒灌进他的身体,与灵力一起游荡在全身筋脉中,最后盘旋在了他的丹田处,包裹着他的金丹。 体内传来酸胀的感觉,好像经脉要爆开了一般,他情不自禁地皱紧眉头,冷汗从额头滑落下来。 “书辞,不可继续!”般夏隐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察觉到他的情况后,立刻出声提醒。 可谢书辞不甘心,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般夏溪成为天道的弃子。 般夏隐不得已分出一丝灵力来,打算阻断谢书辞与伏龙法器的联系,可就在这时,谢书辞身上的青铜药鼎被一缕红色灵力催动,从沉睡中醒了过来,接触到谢书辞散发在空中的灵力,青铜药鼎发出一阵刺眼的青光,与谢书辞缔结的契约让它本能的放出灵力保护谢书辞。 “我滴个乖乖,这……这是契约啊!”柳大壮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地说。 司空信皱紧眉头,看向谢安,“他究竟是什么人?” 谢安并未回应他,眼睛自始至终就没从谢书辞身上移开过。 青色灵力融合在 谢书辞的灵力当中,一点一点伸向了伏龙法器,谢书辞只感觉身体发出轻微的颤抖,体内多余的祥瑞之气就被吸了出去。 青铜药鼎可炼化万物,在它面前,即使是伏龙法器也不由地示弱,周身萦绕的金光顿时弱了几分。 可尽管如此,伏龙法器也并未因此打开。 见状,谢安瞥了大王一眼,“去帮他。” “嗷?”大王疑惑地看着他。 “用灵力逼开伏龙法器。”谢安道。 一尊青铜药鼎,一条天生内丹的灵兽,一个被伏龙法器接纳的谢书辞,应该足够了。 前两者都是与谢书辞有所关联的东西,伏龙法器不会出现太强烈的排斥反应。 “嗷?” 你那么腻害,干嘛不帮跌跌? 谢安压下唇角,“不合适,容易被反噬。” “嗷。” 想起来啦,娘亲修的是杀戮道,龙龙也会跟宝宝一样害怕哒。 大王双腿往前一蹦,直接变回了赤雪狼形态,张开狼嘴,吐出一缕灵力融合在那道青白相间的灵光之中。 “我滴个乖乖!” 看到这一幕,柳大壮彻底傻眼了,“这狼崽子才几个月大,就他娘的修成内丹了?” 司空信无语地看看他一眼,“你见过几个月能修成内丹的灵兽?它是灵兽中少有的天生内丹,恐怕生育它的赤雪狼都是灵兽。” 即便如此,能一出生就拥有内丹的灵兽,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我滴个乖乖,谢书辞这他娘的,到底什么来头?青铜药鼎、伏龙法器、天生内丹的灵兽,就是把他拿到浮屠境,那也是四大仙门世家首席大弟子的待遇啊!就这出身,怕是你这个司空家的二弟子都及不上吧?” 司空信默了默,半晌又咬了咬牙,“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柳大壮感叹道:“你说,咱俩要是在这里杀人夺宝,会被发现不?” 司空信:“……” 感觉到谢安冷嗖嗖的眸光朝两人看了过来,司空信在心中大骂,会不会被发现不知道,因为你这个二缺压根就走不出这里! 有时候他真想把谢安的身份甩到柳大壮的脸上。 谢书辞感觉到了青铜鼎和大王的灵力,可是在某一瞬间,他好像还感觉到了一缕非常陌生的灵力,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可此时此刻,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在三道灵力的不断攻陷下,伏龙法器终于放弃挣扎,向谢书辞打开了大门,与此同时,谢书辞清晰地感觉到,识海中出现了伏龙法器的形状,同青铜药鼎一般,在他们灵力互通的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再牵引谢书辞做出下一步行动。 谢书辞双手自然而然地结印,一道散发着金光的阵法出现在他的胸前。 “伏龙阵法!”柳大壮惊呼一声。 谢书辞将伏龙法器推向水面,阵法随之移动到它的身下,不断旋转扩大,直至完全覆盖在了湖面上。 阵法散发的刺眼光芒,照亮了整座春盛山,祥瑞之气如同河海倒灌,猛地涌入湖泊之中,那是一种充满了生机与力量的气息,接触到祥瑞之气,湖水发出一阵剧烈的晃动,像是想将这股气息驱逐出去。 “书辞,谢谢你。” 般夏隐从水中一跃而起,双手聚拢一团水蓝色灵力,萦绕在伏龙阵法身边,镇压着身下这条挣扎不已的湖泊。 湖泊尽头,水中蔓延的墨色已经停止。 见挣扎无用,湖水彻底安静了下来。 司空信道:“伏龙阵法和前辈的灵力只能暂时压制,可是般夏溪可以藏匿到其他水域之中,必须让他心甘情愿回到这里,否则本源迟早有一日会被污染。” “那咋办。”柳大壮道。 司空信瞥了他一眼,说:“让他回到阵法之下。” 小狗子却道:“般夏隐是他哥哥,都没能让他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他已经不想回头了。” 闻言,司空信沉默下来。 小狗子说得没错,般夏溪心中堆积的上万年的怨念,绝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中消失。 可是,或许是受到了谢书辞的影响,在这种情况,尽力而为,好过坐以待毙。 就算知道做不到,也可以试上一试。 做不到,好过什么都不做。 尽人事,听天命。 司空信思忖片刻,问小狗子:“你爹娘尸首被困在何处,兴许可以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契机。” 小狗子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意识到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几个修士,和他以往在春盛山中遇到的都不一样。 “好。”小狗子深吸一口气,点头道:“跟我来。” “大壮,走。” 柳大壮迟疑片刻,“可是他们……” “放心,他们很安全。” “拜托了。”般夏隐的声音从水中传来,他需要在水中源源不断的放出灵力,不能轻易离开。 待三人离开后,伏龙阵法完全成形,谢安走到大王面前,掐断了他与谢书辞的联系,又将谢书辞与伏龙阵法的联系切断,将精疲力尽失去意识的谢书辞抱进了怀中。 “趴下。”谢安对大王道。 大王乖乖点头,在地上趴了下来。 谢安轻轻将谢书辞放在大王的背上,让大王用尾巴盖住谢书辞的身体,随后起身,走到了湖岸边。 “在下谢安,见过前辈。” 谢安向水中盘膝而坐的般夏隐抱拳道。 般夏隐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岸边的谢安,问道:“方才,是你帮了我和书辞?” “是。”谢安点头道。 般夏隐轻轻颔首,银眸静静看着谢安,“你找我,可有何事?” “晚辈想借方寸镜一看。” 般夏隐微微一愣,有些疑惑:“你想看什么?” “未来。” 般夏隐却道:“你魂魄修道已大成,未来,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的未来,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既已修了杀戮道,为何会在乎未来? 谢安垂下眼帘,说:“谢书辞的未来。” 第91章 (二合一) 他是杀戮道的修士,未来早已注定,没什么可意的。 可是,他想知道谢书辞的未来。 谢书辞的出现就是一个变数,他的未来没注定一说。 般夏隐沉默地看着他,情仿佛若所思。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面前这个少年,道心已损。 杀戮道是个对他人残忍,对自己更加残忍的道,给他后悔的时间,却不给他后退的机会,一入此道,绝无改道。 “你帮了我,我答应你这个要求。”般夏隐道。 “谢。”谢安垂下眸。 伏龙法阵与般夏隐的灵力镇压着这片湖泊,驱赶向般夏溪本源涌来的怨念。 待法阵稳定后,般夏隐落入水中,对谢安道:“我可以帮你看一看。” “是。” 般夏隐浸入水中,展开那面方寸之镜。 谢安缓缓收回视线,转回到谢书辞边,看着他因疲倦变得苍白的脸,情不自禁地弯腰,将手抚了上。 指腹从他脸颊擦过,若即若离地停唇角,轻轻地摩挲着。 他享受被谢书辞牵动情绪的感觉,虽然陌生,却让他觉得异常真实。 辟邪说得没错,他修了杀戮道,无论中间发生什么,无论他将时间拉伸到何种程度,只要谢书辞还能牵动他的心,他和谢书辞,就只能活一个。 就算他和辟邪的合成功了,能改变的,也只一个人的未来。 他希望,这个人能是谢书辞。 不时,般夏隐从水中浮了出来。 谢安形一顿,直起来,转走向湖岸边。 从方寸之镜里看到了谢书辞的未来,般夏隐的情显得十分复杂。 “前辈。”谢安垂眸道。 般夏隐道:“你应该知道,方寸之镜能看到的未来不。” “知道,足够了。”谢安应道。 般夏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越过他,看向趴大王背上昏睡的谢书辞,沉声道:“他死了。” 谢安浑一震,却并不意外,“因何而死?” “你。” 听到这个字,谢安脸色一白,咬紧牙关。 般夏隐叹息道:“你不该接近他,离开他,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离开谢书辞吗? 离开这个相识不过短短数月的男人? 这何难? 是啊,这何难。 但是,他偏不。 死了,让他活过来是。 谢书辞一片幽静中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掠进些许光线,迷茫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靠谢安肩上,背后是大王软绵绵的肚。 “醒了?”谢安道。 “嗯,他人呢?”谢书辞活动了一下脖,从他怀里坐起来。 “他们找般夏溪了。” 谢书辞忽然想起什么,抬眸看向湖面,看到压上方散发着金光的伏龙法阵,他兴采烈地站起来,“我成功了!般夏溪不用消失了!” 谢安将他重新拉了回来,说:“你还没恢复,别乱动。” “哎哟,你别小看我嘛。”谢书辞一下栽进他的怀里。 “没小看你。” “胡说!” 人正聊着天,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谢书辞回头看,发现是司空信三人。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谢书辞坐起问道。 司空信摇头,说:“我们困着村民尸首的海域看了一下,水太深了,没办法靠近,般夏溪也没现。” “那怎么办?” 司空信道:“你们方寸之镜里看到了什么?” 谢书辞情沉了下来,想起方寸之镜里的那些画面,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被压着沉甸甸的石头,他深吸一口气说:“当年,般夏溪被族人合力送出了部落,他万分虚弱的时候,碰到了那些村民。” 闻言,众人色一凝,“他们杀了般夏溪?” 谢书辞摇头,“比杀了他还残忍,他们以般夏溪的为媒介,将死的般夏一族的气运转移到了村民以及他们后人的上,导致般夏一族死后不能投胎。” “什么?!”柳大壮难以置信地吼道。 小狗听后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怔怔地看着谢书辞。 司空信倒抽一口凉气,“转移气运?” 谢书辞立刻道:“你知道是什么?般夏溪不想我们继续往下看,我们不知道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才转移了般夏一族的气运。” 司空信脸色难看至极,说:“书辞兄,你可还记得赫连诸窃取命格一事?” 谢书辞点头,“记得。这者难道什么关联?” 司空信道:“听我兄长说,他曾一本古籍中看到窃取命格与转移气运之法,同属于浮屠境十二禁术之一。前者吞噬魂魄即可窃取命格,可窃取者连同被吞噬的魂魄都将遭到法则驱逐,死后魂飞魄散,形俱灭;后者以生者为媒介,做转移,于禁术太过残忍,古籍中并未详细记载,而且转移者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只要为媒介的生者要遭受巨大的折磨,而被转移的般夏一族无法投胎,气运就将永远跟着他们,延伸至后。” “他娘的,这群畜牲也不看自己几斤几,般夏一族的气运是他一群凡人承受得了的?”柳大壮听后直接破口大骂。 小狗脸色发白,哑然无声。 于禁术太过残忍,古籍中并未详细记载。 到底残忍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撰禁术的人都不忍下来,般夏溪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不愿意让他人知道的过,究竟是什么? 谢书辞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般夏溪这万年来的怨念,真的会愿意被一点一点清除吗? 被清除了怨念,然后为水活下,他真的愿意吗? 就像当年那样,与活下,是不是和哥哥一起死火海里更好呢? 活下,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最不会让他受到折磨的选择吗? 谢书辞回想他经历的事,想象他是被怎么对待,才会以自己为媒介转移族人的气运,谢书辞悲哀地发现了一件事,如果设处地,对他来说,活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那不会让般夏溪放下过,更不可能让他变得好过一点。 可是,谢书辞完全想不到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他们没办法回到过,改变般夏溪遭遇的事,些东西已经发生,就早已注定了结果。 般夏溪心中如磐石一般的仇恨,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的。 “或许,我们并不是救他,而是阻碍他。”谢书辞忽然长叹一声。 闻言,众人怔了怔,全部陷入了沉默之中。 “般夏溪想要做的,是结束这一切。他消失了,那些人也消失了,一切都结束了。” 谢书辞眼睛湿润,看着这条表般夏溪本源的湖泊,“他困着春盛山和这些村民后裔几千年,同样也困着自己几千年,他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解脱。” 谢书辞话音落下,湖面上盘膝而坐的般夏隐忽而颤了颤长睫,睁开了眼睛。 他清澈的银眸中,倒映着湖面上金蓝色的阵法,眼底涌入难以言喻的悲伤。 是的,书辞是对的。 一万年前,他自私地希望小溪活下;一万年后,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他希望小溪活下,可小溪未必希望自己能活下。 如果逼迫才能让小溪回到这里,那么,即使活下,对小溪来说,不过是另一种折磨而已。 他……真的要这么自私吗? 萦绕伏龙阵法上的蓝色灵力逐渐散,般夏隐站起来,脚踩着水面,缓缓向五人走了过来。 “书辞,把伏龙阵法收回来吧。”般夏隐走到几人边,垂眸道。 谢书辞心跳一滞,不可思议地看向般夏隐。 谢书辞可以放任般夏溪解脱自己,因为他自始至终只是局外人,可般夏隐不一样,般夏溪是他的弟弟、是他的亲人,他已经失了般夏溪一次,如今却要失他第二次!他被困秘境里的几千年中,他思念这位弟弟自然不必说,可等待数千年的重逢,就要永远失般夏溪吗? 般夏隐仿佛知道谢书辞心中所想,浅浅地挤出一个笑容,“小溪长大了,他自己选择留的权利,我能做的,只是陪着他、相信他。我的小溪,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小溪。” 般夏隐转过,看向湖底灿若星辰的碎石,“谢谢你们来到这里。” “孩,谢谢你当年愿意给他一碗水喝。”般夏隐浅浅朝小狗笑了一下。 “书辞……解开伏龙法器吧。”般夏隐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 谢书辞知道这个选择对般夏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要放开自己的手,那怕是他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亲人。 谢书辞往前走的步伐些僵硬沉重,可是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他走到湖岸边,放出一丝灵力,贴伏龙法器上,伏龙法器微微颤动,随后半空缓慢地旋转起来,覆盖湖面上的阵法光芒大弱。 随着伏龙法器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阵法逐渐消散了湖面上。 耀眼的光芒从眼前消失,湖泊恢复一片平静。 碎石铺湖底,隐约灵光闪烁,像是被乌云笼罩后的星星,光芒显得那么微弱。 般夏隐垂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可他什么都没做。 当伏龙法器回到谢书辞掌中,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谢安走上前,并立谢书辞边。 “哭什么。”谢安问道。 他侧过,抬手轻轻擦谢书辞脸上的泪水,“你不是想通了吗。” 温热的泪珠打湿他的指尖,似乎从相识那天起,就发现了谢书辞究竟爱哭。 受伤也哭,害怕也哭,兴也哭,做什么都哭。 谢书辞把额头抵他的肩膀上,心里闷堵不已。 般夏隐温和的目光落谢书辞上,书辞这样的孩,这个世界,太珍贵了。 般夏隐长舒一口气,走到湖岸边来,对那片清澈透明的湖泊说:“小溪,出来吧,哥哥不会勉强你。” 众人视线纷纷聚集湖面上,水面恍如微风吹过,掀起微澜,水流翻卷,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片刻后,一张惨白的小脸浮现了水面。 那张惨白的小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看着谢书辞几人。 “哥……哥……” 他张开嘴,无声地喊出个字来。 口中只剩下半截的舌头,显得这般触目惊心。 般夏隐眼中闪烁着泪光,“小溪,你想好了,是吗?” 般夏溪撇下嘴角,眼泪滑落,却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哥哥可以帮你报仇,你想做什么,哥哥都陪你,必须要……消失吗?”般夏隐声音发颤,眼泪沿着脸颊滑落。 “哥哥、不要、哭。”般夏隐张着嘴,费力地吐出几个字来,“书辞、不要、哭。” 谢书辞看着他,用力地吸了吸鼻,“我没哭,我这是风吹的。” 谢安用力握住他垂侧的手。 “哥哥,一万年了,我一直、一直,想再见你一面。”般夏溪弯起眸,露出一抹笑容来,“我变了,不是从前的小溪了,害死了许无辜的人,让春盛山变得腐烂破败,我害怕……哥哥会讨厌我。” 般夏隐勉强地笑了笑,“胡说什么,哥哥不意别人,更不意这座山,哥哥只意你。” “那小溪消失了,哥哥会记得小溪吗?” “会记得,每时每刻,无时无刻。” 闻言,般夏溪开心地笑了起来,“哥哥,我一直以来,只想再见你一面,如果没能见到你,小溪不甘心就这么消失,太好了,哥哥回来了。” 般夏隐眼眶一红,将头低了下,眼泪打湿衣襟。 “小溪……哥哥再问你一次,能不能,再给哥哥一次机会?” “哥哥,你不该和小溪一样,你应该放过自己。” 那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谢书辞咬紧牙关,却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 他不知道般夏溪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能与他感同受,凭什么希望他放下一切、放过自己呢? 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般夏溪,心中都一块非常坚固的地方,他要让这座春盛山,以及这座山上发生的罪孽,永远地消失。 他上背负的东西太沉重,无论是万年来的仇恨,还是这万年来的孤独,又或许,这中还无时无刻折磨他的本能和天性。 本能和天性让他庇护人类,他却与背道而驰。 般夏溪目光缓缓看向谢书辞,嘴角浮现一丝笑容,“书辞,我是骗你的,我从来就不打算伤害你们,谢谢你愿意陪我玩,和我做朋友,能认识你们真好。” 水应该是无声的,可是他的本源面前,几乎每个人都能意识到他说什么,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谢书辞红着眼睛低下头,哽咽道:“我以后学吐泡泡,还能跟你一起玩,可是你不能消失,你消失了,我们就……” 般夏溪一看他哭,眼泪也些难以控制,“足够了,我玩得很开心。” 谢安轻轻将手搭上谢书辞的腰,将他半搂怀中,谢书辞的眼泪像一根刺,扎进他的心脏。 般夏溪像是再一一告别一般,眼睛又看向了站角落里,沉默无言的小狗。 小狗低着头,昏暗的光线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他紧紧握着腰间的骨刀,绷紧唇线,一言不发。 “狗哥哥,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不能放过你的爹娘,他们必须和我一起消失。我愿意死你手里,你杀了我之后,就跟他们一起走吧,哥哥办法洗掉你脸上的东西。” 小狗能感觉到,本该无声的水再向他传达着什么。 可他没回答,只是紧紧攥着掌心的骨刀,用力到恨不得将它陷进皮肉里。 湖面的水从尽头那一端,一点一点被墨色浸透,他们都意识到,般夏溪剩下的时间不了。 或许,这么年以来,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天。 等待着再见哥哥一面,等待着人能将小狗带出。 因为他的本源是山中唯一可以饮用的清水,如果他的本源也被怨念吞噬,小狗迟早会死这里,所以,他才一直苦苦支撑着。 如今他见到了哥哥,认识了谢书辞,可以让自己死小狗手里,带着那些人一起消失,好像,他没什么遗憾了。 见到了最爱的哥哥,认识了愿意陪他一起玩耍的朋友,报了恩,报了仇,也谢了罪,他的的确确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般夏溪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像往常一般,朝半空吐出一口水来,般夏隐沉默地湖岸边坐了下来,灵力催动一缕湖水跃出水面,像是与般夏溪嬉戏一般。 “哥哥,你会吐泡泡吗?”般夏溪好奇地问。 他张开嘴,从嘴里吐了个泡泡出来。 “会。”般夏隐哑声道。 话音刚落,水面冒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泡泡,缓缓升向半空。 谢书辞也走到湖岸边蹲下,学着般夏隐的样,将一缕灵力放入水中,“这样吗?” 谢书辞用力地让灵力弹出水面,一个不足指甲盖大小的泡泡飞了起来。 “嗤。”柳大壮哂笑一声,“看看你柳大爷的!” 柳大壮掌心聚拢灵力,然后猛地插入湖水之中,酝酿了大半天,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少的泡泡弹了出来。 “嗤。”谢书辞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不对,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问题。”柳大壮一脸不可思议。 司空信直接白了他一眼,走到几人边,指尖弹出一缕灵力,形成一个球形的膜,直接包成一个水球,升上了半空。 “啊!”般夏溪兴采烈地看着水面上几个泡泡。 泡泡空中越飘越远,飘过那墨色迅速蔓延的湖水,无声地消失一片灰雾之中。 天空灰雾蒙蒙,地上腐败不堪。 这死气沉沉的春盛山中,却传来了朗朗笑声。 寂静的春盛山中,破败的春盛山中,充斥着死亡与阴霾的春盛山中,却破天荒地响起了笑声。 这座沉寂了数千年的山,承载了万古罪孽的山,仿佛春回大地一般。 潮湿的地面,干枯腐烂的草木,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可是那些欢快的声音,仿佛让这座大山,恢复到从前的好和恬静。 “谢书辞我的泡泡比你大!” “不可能!我不允许比我的泡泡大的泡泡存!” “嗷!”跌跌说得对! “卧槽!你敢戳破我的泡泡?” “老就戳了?怎么的?” 正好司空信那颗“水球”飞到了柳大壮头顶上,谢书辞向半空扔出一颗小石,水球顿时破裂开来,水哗啦哗啦浇了柳大壮一。 “谢、书、辞!”柳大壮怒不可遏道。 “活该!居然敢你谢小爷面前班弄斧,都是你自找的!” 谢书辞手叉着腰,趾气昂地说。 “嗷!”大王旁边加油打气。 柳大壮阴阴地笑了一声,缓缓抽出腰间的斧头,“谢书辞,今儿我就是这里杀人抛尸再夺财,你家里那些人也不会知道吧?” 谢书辞一看那泛着银光的斧刃,小心脏跟着颤了颤,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别乱来啊我警告你,我老背景了……你敢……” “受死吧!!” “啊!!救命啊!!杀人了!!大哥、大哥我错了!你的泡泡最大,你的泡泡最好看,你的泡泡天下第一!” “嗷!” 看热闹的几人笑一团。 “别笑了!快给你小辞哥哥开条路来!” 谢书辞边跑边对水里看热闹的般夏溪喊道。 般夏溪笑吟吟地冒出一颗头来,“小辞哥哥,你往水里跑。” “我不会水啊!” “相信我。” 谢书辞牙一咬,眼一闭,“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可想像中的下沉感并未出现,水流托住谢书辞的,像一朵莲花似的。 “卧槽,好厉害!”谢书辞惊叹道。 般夏溪轻笑声,手指轻轻一划,莲花就水面飘动起来。 般夏溪游到谢书辞边,推着莲花湖中划来划。 “小溪,看见海的那边的敌人了吗!”谢书辞指着岸上的柳大壮喊道。 “看见了!” “跟我一起冲啊!杀他个片甲不留!” “冲!”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让我们表圣剑来制裁你!” “柳大壮,回想起了被我谢小辞支配的恐惧了吗!” 柳大壮扛着大斧头,朝他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谢书辞你是不是病?” “什么,你竟然对本少爷出言不逊?小溪,他该当何论?” “啊?”般夏溪推着他湖里停了下面,满脸疑惑,“什么啊?” “咳……”谢书辞干咳一声,低声道:“你就说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噢!”般夏溪听话地点了点头。 “小溪,他该当何论?” “呃……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反了!” “啊?”“说反了!” “谢书辞你就是病!” 实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肆意的笑,愉快的玩闹,只是为了掩饰即将来临的永久的分别。 些人,即使相识短短一天,临近分别时,也会因为奇妙的缘分感觉到悲伤和不舍。 可分别不一定要用悲伤的方式。 这个暗无天的地方,大家放松心,像普通人一样,玩耍嬉笑,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了。 小狗坐湖边的岩石旁,握着手中打磨得锋利的骨刀,看着湖面上黑白分明的湖水,墨色正以不徐不缓的速度,将白色逼到角落,直到只剩下最后一角。 般夏溪将谢书辞送回岸边,自己也从湖水里爬了出来,他上,最后那一角透明的海水也被墨色吞噬。 湖底的碎石被墨色覆盖,像是星辰闪烁的天空被蒙上了一层乌云。 般夏溪众人面前站起来,那双银色瞳眸变得平静而深沉,定定地注视着谢书辞几人,一支竹蜻蜓从他袖中掉落脚边。 ——那个胆小又善良的般夏溪消失了。 时间被挤压得只剩最后一点,结局还是到了他们面前。 谢书辞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人居然和他一样,谁都没率先开口。 良久的沉默后,般夏隐笑了笑,温声问:“可以带哥哥一起走吗?” 般夏溪静静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哥哥,你要活着。” 般夏溪越过众人,看向不远处靠坐岩石上的小狗。 “动手吧。” 小狗形一震,攥着骨刀,手撑着地面,逐渐站了起来。 他绷紧唇线,一动不动地看着般夏溪。 手中握紧的骨刀,因为用力巨大,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第92章 (二合一) 墨色浓重的湖面轻扬着水花,流水碾过一地碎石,发出哗哗声响。 本源被怨念覆盖的般夏溪情绪十分稳定,他银眸中沉淀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平静又显得那么沧桑。 小狗子攥着骨刀,步履维艰地走向般夏溪,他定定地看着般夏溪,抿紧唇线。 “小溪,到哥哥这里来。” 般夏隐眼含泪光,张开双臂,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般夏溪回头怔愣地看着他,那是哥哥的怀抱,是他曾经最喜欢、最渴望回到的地方。 他回身看了小狗子一眼,后者也看着他。 谢书辞站在一旁,眼中发涩。 最终,般夏溪还是面无表情地走到般夏隐身边。 般夏隐坐在湖岸边,伸手将他拉了下来,般夏溪沉默地顺应着他的动作,后背轻轻抵着般夏隐的胸膛,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小溪,你现在开心吗?”般夏隐轻声问道。 般夏溪看着面前站立的几人,点了点头。 ——开心。 无论是哪一个面的般夏溪,都开心。 他见到了哥哥,认识了朋友,了无遗憾。 小狗子走到两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般夏溪,握着骨刀的手青筋暴起。 般夏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啊……” 似乎在催促小狗子。 般夏隐用颤抖的手盖住般夏溪的手背,声色喑哑至极,“真的……要留下哥哥一个人吗。” “哥哥、答应我、永远、不要再、看、我的、过去。” 般夏溪紧紧注视着他,似乎不得他的回答,就不会挪开。 般夏隐强忍着眼泪的泪水,声色颤抖,“嗯……” “哥哥答应你。” “我会、带他们、所有人、消失……会让、族人转世,不要为我、难过,让一切、消失、好不好……” 滚烫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般夏隐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哑然无声,良久,才喑哑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听到般夏隐的回答,般夏溪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小狗子在他身边半蹲下来,他的目光掠了过去。 “谢谢、你,狗哥哥,动手吧。” 小狗子咬紧牙关,他知道般夏溪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为父母报仇,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可是,握着刀的手,为何会控制不住地颤抖呢? 般夏溪求死,他求报仇,一刀挥下去,一举两得,犹豫什么呢? “般夏溪,你为何不杀我。”小狗子盯着那张脸,目光复杂深邃。 般夏溪却断断续续地反问:“你、为何、不走。” 他从来没有想过困住狗哥哥,曾经无数次想让外来人将他带出去,可是狗哥哥始终没有离开。 如果不是狗哥哥不愿离开,般夏溪早就带着那些人彻底消失了,可是他不能死,他死了,狗哥哥也会死。 狗哥哥走了,他就可以消失了。 这是般夏溪一直以来的想法。 “我……”小狗子说出一个字,却停顿下来,“知道,你想要什么。” 可是,他依然没有离开。 或许曾有那么一时片刻,他以为,等到某一天,般夏溪会放下心中的执念,那么,他会亲手杀死般夏溪被怨念污染的那一部分。 但其实他错了,般夏溪并没有被污染,从始至终他都知道想做什么、该做什么,他等到了心爱的哥哥,认识了一群朋友,这些都没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他不想活着,他只想让所有的过去跟着他一起消失。 这些东西折磨了他一万年,的确应该消失了。 “动手吧。”般夏隐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小溪现在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一切,他想卸下身上沉甸甸的担子。 他不能做什么,他只能给小溪自己选择的权利。 小狗子举起骨刀,停在般夏溪心口上几寸,剧烈的颤抖让他险些拿不稳刀柄。 谢书辞心中紧紧绷着一根弦,仿佛在拉扯一下,就会立刻断掉。 心脏像是要被人活生生剖开,难受得像是被人按进了水里一般,可他内心无比清楚,这才是般夏溪想要的结局。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谢书辞眼眶发酸,将头低了下去。 般夏溪看出了小狗子的挣扎,他抬起手,将小手轻轻盖在小狗子的手背上,按着他的手,用刀尖抵住自己的胸膛。 山中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响动,众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骨刀被卷入一缕灵力,随着刀尖不断向下抵进,灵力破开般夏溪的胸膛,露出他胸膛中被黑雾笼罩的心脏。 两道灵光在他胸膛中交汇,发出刺眼的光芒。 湖泊里的流水激荡起来,脚下的大地发出震动,碎石从山谷滚落而下,雾气弥漫的天空投入一道暗光。 谢书辞抬头看去,他们头顶的天空正在产生裂痕,一道道裂痕如同闪电一般,在高空浮现,将灰雾天空撕成一片一片。 骨刀抵进他的心脏,般夏溪神色平静至极。 般夏隐紧紧抱着他的身体,好似是怕力气太小,就会让他从怀里消失。 “天要塌了。”司空信神色凝重道。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极深的海底,海水一旦涌入进来,他们可能会被瞬间的冲击力挤压致死。 骨刀刺穿般夏溪的心脏,刺眼的光芒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小狗子松开手,怔怔地看着般夏溪。 “走……” 他张开嘴,露出口中的半截舌头,似乎努力地想说些什么。 他一把抓住般夏隐的手,无比用力,“哥哥、带、他们、走……” 般夏隐咬紧牙关,“如果有一天,哥哥能让你回来,答应哥哥,要好好活下去,可以吗?” 般夏溪神色一怔,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哥哥、我回不来了……” 在般夏溪的身下,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阵法,几道迤逦的鸟鸣从高空传来,四只灵力化作的惊羽鸟凭空出现,俯冲而下,它们声声啼鸣,撕裂春盛山的静谧,照亮整个灰雾蒙蒙的天空。 看到阵法忽然出现,几人同时怔住了。 般夏隐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小溪你不能!你不能答应辟邪!你不能答应他!” 看到阵法的出现,谢书辞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般夏溪想让那些村民跟他一起消失,想让他的族人转世投胎,可他不是天道,他不可能将族人送入轮回,所以,他与辟邪做了交易,把自己的命交给辟邪,成为辟邪的第五个祭品,可是辟邪也不是天道,甚至是同样被天道驱逐的存在,他怎么能做到他承诺的事呢? “你不能答应他!小溪……你不能……”般夏隐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他疯狂地想阻止阵法的出现,可是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般夏溪撇下嘴角,眼泪蒸发在阵法之中,“哥哥,他答应我了,他会做到。” “不……不!”般夏隐近乎崩溃地将他抱在怀中,再不见一丝温文尔雅的模样,“你不能答应他……” “哥哥,走吧,没有你,书辞他们会死的。” 般夏溪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身体在阵法的吞噬下逐渐消失。 “辟邪……辟邪……”谢书辞喃喃着两个字,他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和辟邪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 仿佛有一张大网,将他牢牢网在其中,令谢书辞感觉到了窒息。 谢安紧握着谢书辞的手,言语在此刻没有任何作用,谢书辞需要的也不是言语的安慰,但是他更没有办法向谢书辞坦白这一切。 那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他感到了恐惧。 不想谢书辞知道真相,所以觉得恐惧。 般夏溪的身影彻底被阵法吞噬,天空像纸一样,瞬间裂成碎片,乌泱泱的海水从天空倒灌进来,庞大的气流吹起一阵狂风,满山枯叶飘舞、乱石飞散,巨大的冲击力直直朝谢书辞几人扑了过来,春盛山中的树木瞬间被连根拔起,土木瓦解,大地动荡。 “谢安!” “大王!” 谢书辞高喊一声,一手揪起大王的脖子,一手抓紧谢安的手臂。 “小心!” 柳大壮一斧头劈开飞撞而来的巨石,挡在几人身前。 斧头被他的灵力催动,在手中不断膨胀扩大,企图去挡住那倾斜而下、如同天柱倾塌汹涌灌入的海水,可是他们内心无比清楚,在浩瀚的洪流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可就在这时,谢书辞感觉一道轻柔的灵力包裹住了自己,身体忽然变得虚浮,慢慢腾空,他诧异地看向四周,发现其他人与他一样,被这股灵力缓缓托向了半空。 “水神大人!”谢书辞高喊一声,众人反应过来,立刻看向静静跪坐在湖边的般夏隐。 “前辈,走吧!” “嗷!嗷嗷!” 般夏隐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缓缓回过头来,脸上泪水纵横,眼神无助仓皇,“小溪……他被献祭了……” “水神大人走吧!小溪他让你好好活着!” “可是……我永远救不回他了……就算我……”般夏隐无助地看着谢书辞,泪水从脸颊滚落,小溪把自己献祭了,他连最后可以救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灵力托着几人不断向上飘去,般夏隐却兀自地低下了头,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看着眼前这条逐渐干涸的河流。 小溪……被献祭了……成了辟邪的祭品…… 他早该猜到……他早应该猜到的…… 谢书辞看着他孤身一人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万年来孤守着春盛山的般夏溪,他用力地敲打着面前水蓝色的屏障,用力地喊着什么,可是声音隔得太远,已经听不清了。 “走吧!走吧!求求你……走吧……”谢书辞眼泪模糊了视线,声嘶力竭,却没能撼动湖边垂首而坐的般夏隐。 “谢书辞。”谢安从后面拉住他,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谢书辞哭得脸颊通红,“他不能留在这里,他不能这样,他答应过小溪要好好活着……” “我知道!我知道。”谢安将他按在自己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随着高度不断上升,谢书辞心中紧紧绷起的那根弦终于断开了,他趴在谢安怀里放声大哭,那嘶哑的哭声,比倒灌的海水更要令人窒息。 那哭声刺痛了谢安的心脏,他紧绷着唇线,一言不发。 然而就在这时,水流之上,一条赤色长鞭划过虚空,一道鸦青色身影俯冲而下,长鞭一头卷住地上般夏隐的手臂,将他整个人从地面拉上了半空。 看着半空突然出现的男人,众人都呆住了。 谢书辞从谢安怀里抬起头来,待看清那道鸦青色身影时,一下子目瞪口呆。 “嗷!” 看到来人,大王激动地叫了一声。 谢书辞揉了揉泪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道身影是如此的似曾相识,那条赤色长鞭更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司空信看到来人,眉头一下皱紧,“瀛洲楚家的弟子服。” 柳大壮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曾让紫息到修真界调查过楚家大弟子。” “归意……”看到忽然出现的男子,谢书辞难以置信地喊出一个名字。虽然谢书辞从未见过楚归意穿这身弟子服,可那张脸、那条鞭子,无疑就是楚归意! 谢安的神色却是一下子冷了下来。 楚归意穿着鸦青色的衣袍,身体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光之中,直接用飞禽九节鞭将般夏隐拉到了自己身边。 般夏隐回过神来,怔愣地看着忽然出现的男子。 “归意……”他喃喃喊道。 楚归意垂眸一笑,“前辈,对不住。你留在这里,我的朋友会很伤心。” “归意!你怎么来了!”谢书辞站在蓝色屏障中,朝不远处的楚归意招了招手。 楚归意抓紧般夏隐的肩膀,抬眸道:“出去再说。” “嗯!”谢书辞激动地点了点头。 谢安磨了磨牙,心中有些不悦。 “谢书辞,怎么数日不见,你半分长进没有,还是这么喜欢哭哭啼啼的,涕泪横流,脏死了,也就谢安不嫌弃你。” 突然听到一道欠扁的声音,谢书辞抬头看去,楚闻风那货身上笼罩着一层金光,手持一把青龙偃月刀,站在半空中趾高气昂地看着谢书辞。 在这种情形下看到熟识的面孔,虽说这个人是非常欠扁的楚闻风,谢书辞还是不由地鼻尖泛酸,“小闻子老子想死你了!” “呕——”楚闻风一听,脸都变绿了,“你别来恶心我行吗?” “闻风,带路。”楚归意喊道。 “是!大师兄。”楚闻风还是老样子,对大师兄马首是瞻,大师兄一开口,屁颠屁颠就照做。 看着几人飞过洪流一般的海水,谢书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当他垂头看向地面的春盛山时,心中涌入一丝酸涩,与此同时,他竟然在被海水浇灌的春盛山中,看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那道身影狂奔在树木倒塌的山中,谢书辞顺着他的尽头看去,那是一片挖了无数坟坑的斜坡。 谢书辞提到半空的心脏重重摔在了地上,他颤抖着唇瓣,看到那道身影在地面渺小得如同蚂蚁一般,哑声道:“小狗子……小狗子还在下面……” 众人神色一怔,同时向地面看去,果然看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般夏隐回过神来,立刻对楚归意道:“放我下去。” 楚归意犹豫片刻,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逐渐坍塌的春盛山中,那道狂奔的身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众人的方向,抬起双臂,用力地朝他们挥了挥双手,仿佛在做最后的道别一般。 他陪了般夏溪几千年,如今般夏溪消失了,他也该消失了。 在这汪洋大海之中,他渺小得像一粒灰尘,却在下一刻,背对着众人,毅然决然地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这世上的人啊,太奇怪了。 有些人的心,像明亮的镜子,倒映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和善意;有些人的心,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藏匿着世间未被完全挖掘的邪恶。 “值得敬佩。”楚归意赞赏地看着小狗子远去的身影,“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走吧。” 般夏隐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消失在海水中的小狗子,似乎能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那孩子不会和他们一起离开,他就这里等待几千年,并不是为了离开,他要报恩,也要报仇。 如今他报了仇,却觉得自己没有报恩。 他不会离开的。 他和小溪一样,也想把自己的一切,结束在这里。 那自己呢?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他也想和那孩子一样,陪小溪留在这里,可是他不能啊,在他的识海里还困着那么多无辜的修士,他还答应了小溪会好好活下去,如果留在这里,小溪知道了,会怪他吧。 小溪以自己为代价换来的结局,不是为了让般夏隐画地为牢,依旧困在过去无法抽身,他是想让一切随着自己的消失彻底结束。 彻底结束啊…… “归意,谢谢你。”般夏隐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男子。 “前辈言重了,该道谢的人,一直是楚某。” 灵力护送众人飘向水面,谢书辞灵力催动神舟,变成原来大小,飘浮在水上。 众人陆陆续续进入神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海水填平了整座春盛山,海底汹涌万里,水面却万分平静,一片安好。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看着天空的艳阳,谢书辞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楚闻风走到谢书辞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指了指对面的柳大壮,“他什么毛病?盯着我看什么呢?” 柳大壮一脸审视地看着楚闻风,见他还敢回看过来,立刻瞪起一双眼睛,楚闻风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对谢书辞说:“你身边怎么总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人?” 谢书辞:“……” 谢书辞心中本来有些怔忡,听楚闻风这货说了两句话,火气噌噌往上冒,“你在做自我介绍?怎么两个月不见,还是不见你往高里长一点儿?像你这个年纪,现在不长,以后可就长不不高了。” 楚闻风脸一黑,“放屁!再胡说八道我祝你不举!” “卧槽——你他妈跟谁学的?” “跟你。” “你放屁。” “你自己心里有点逼数。”楚闻风往楚归意那边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就是跟你学了这些骂人的话,我回去还被家主臭骂一顿。” 柳大壮看他们在这头说着悄悄话,郁闷地撇下唇角,转过身背对着两人。 “活该!你难道一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也对,你就是这么大点儿的小屁孩,你当然没有。” 楚闻风环抱双臂,嗤笑一声:“是,我不像某些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不是我和大师兄神兵天降,你就等着哭死吧你。”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回头我再收拾你!” 楚闻风不以为意,“谁收拾谁?” “嘘!闭嘴!” 楚闻风撇下唇角。 谢书辞让大王跟着小瞎子,自己缓缓向楚归意走了过去。 “归意,你们怎么来了?”谢书辞问道。 楚归意道:“听说龙牙秘境提前关闭,我猜测兴许是与仙人墓坍塌有关,倘若如此,此事便与我和闻风脱不了干系,故而来淮州寻找前辈,却不想还是来晚一步。你们呢?” 谢书辞道:“我也是听说秘境提前关闭,所以和他们一起到淮州来找前辈,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会遇见这么多事,没想到会了解到般夏一族灭亡的真相。 楚归意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不留遗憾,便是最好的结局。” 谢书辞叹了一声气,是啊,般夏溪让他们付出了代价,将族人送入轮回,用自己来结束了这一切,的确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可是,这对般夏隐来说呢? 谢书辞看向不远处的般夏隐,他静静地坐在船舷上,目光看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消失一般。 这个看似没有遗憾的结局,在般夏隐心中却未必是这样。 楚归意走到般夏隐身后,向他委身抱拳:“当日在秘境,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当时……是归意食言了,若前辈愿意,三月后的仙门大选结束后,归意愿将身体献给前辈。” 般夏隐浅浅收回视线,目光在看向他人时,总是透着薄薄一层柔光,“不必,我救你们,是因为你们值得。” “前辈说笑了。” 柳大壮看着和谢书辞熟识的几人,磨磨蹭蹭走到司空信身边,语气扭捏道:“他们到底是谁啊?跟谢书辞关系那么好?” 司空信瞟了他一眼,“你嫉妒?” “你、你胡说!老子就是看不惯他们,一个两个长得那么丑,看得老子眼睛疼。” 司空信撇嘴,“他们和书辞兄在落坊城相识,一起进入龙牙秘境,险些一起葬身在仙人墓里,是过命的交情。” 听到这里,恰好对面的楚闻风朝他抛了个轻蔑的眼神,柳大壮心中一怒,“过命的交情怎么了?我们和谢书辞不算过命的交情?我们还过了两次命!” 司空信无语,“这有什么好比的吗?” “老子就是见不得那小兔崽子耀武扬威的样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打一架?以大欺小?” “我……” 司空信懒得再搭理他,直接走到谢书辞几人身边,向般夏隐抱拳道:“前辈,事已至此,请前辈节哀。” 般夏隐微微摇头,没说话。 “前辈,可需到房间休息片刻?” 般夏隐道:“不用,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顾虑我。” 司空信委身,“是。敢问前辈,出现在令弟身上的法阵,前辈可认得?司命阁长老派我们下境追查此事,兴许与天命有关,其中牵连甚广,不知前辈可否透露一二。” 听到这里,楚归意看了谢书辞一眼,谢书辞解释道:“就是我们在仙人墓里的石碑上看到的阵法。” 楚归意了然地点了点头。 谢安和楚闻风几人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似乎对此事都有着不小的兴趣。 大王看见楚归意,想用狗头去蹭蹭他,结果被谢安的一只大手无情地摁了回来。 “嗷……” 般夏隐低下头,神情显得有些悲伤,“那是一种献祭阵法,是辟邪修炼化神道数千年,炼就一道轮回之阵。” 他话音一落,司空信和楚归意同时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般夏隐。 “化神道?” “辟邪修了……化神道?” 第93章 (二合一) 谢书辞有些疑惑,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化神道。 “化神道是什么?”谢书辞不解地问。 柳大壮同样疑惑,“我怎么没听说过?” 楚归意解释道:“化神道是世间最难修成的一个道。” “难道修成了就跟天道一样?”谢书辞诧异地说。 司空信神色凝重,说:“并非如此,化神道可以说是世间万千道中最接近天道的一个道,但与天道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那他们修的是什么?” “他们修的是人间自然。” “人间自然?”谢书辞疑惑地喃喃道。 司空信摇头道:“我偶然听兄长提起过,却不知道其中真相。” 谢书辞又看向楚归意,后者无奈地说:“据我所知,从古至今修炼化神道的修士少之又少,能够修成的更是凤毛麟角,在下也只是从古籍中了解过一些皮毛。” 般夏隐垂眸看向泛着金光的水面,神色呆怔,说:“小溪和我修的就是化神道。”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不已,纷纷将目光投向般夏隐。 般夏隐回眸看向几人,“般夏一族,修的都是化神道。” 司空信大惊失色:“难道人间自然,指的就是山川大地?” “不止如此,由天地所孕育的万物,除世间生灵以外,化神道皆可修。” “小溪修成了水神……他难道就是大成的化神道?”谢书辞不可置信道。 般夏隐笑容苦涩,“是啊,我曾以为小溪不适合修道,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修成了化神道。倘若他愿意活下来,待飞升之后,便可化身水神,掌管一方水源,跳出轮回,永生不灭。” “可是,辟邪因世间灾厄而生,从降世那一刻起,就是被天地法则驱逐的存在,他为何会修成化神道?”楚归意神色异常凝重,他有一种极其敏锐的直觉,般夏隐接下来的话,会让他们窥伺到天机。 般夏隐垂下长睫,嘴角挂着一抹嘲弄的笑,“辟邪的降生,只是为了承载世人的恶意,只是天道为世人的恶留下的一个借口。有多少人还记得,这世上,是先有灾厄,后有辟邪?” 这番话,对于苦修道法几十年的司空信和楚归意来说,拥有着极强的冲击力,他们脸色发白,迟迟说不出话来。 谢安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不无嘲弄,“世人用恶让辟邪降生,却责怪辟邪的降生带来了灾厄,反而将他视为灾厄。” “那落惊羽和萧寻呢?他们为何降生?他们由十二只惊羽鸟伴生,他们的降生又有什么意义?”司空信怔怔地问。 落惊羽是七千年前由惊羽鸟伴生的天道圣子,而萧寻是七千年后由惊羽鸟伴生的天道圣子,倘若辟邪的降生是为了承载世人的恶意,那他们的降生又是因为什么? 般夏隐银色的眸子泛着些许碎光,充斥着淡淡的悲戚,“他们只是天道用来安抚世人的工具罢了。” 天道让辟邪来承载世人的恶,让圣子来承载世人的希望,想让他们各司其职,来维护世间的平衡。 他们一方只能是恶,一方只能是善。 只可惜,七千年前的落惊羽不愿意被天道掌控,遭天雷劈得神形俱灭尸骨无存;而七千年后的萧寻,修了世间最邪恶最无情的杀戮之道。 他们违抗了天道下达给他们的旨意,最终只有粉身碎骨神形俱灭这一条路。 听完般夏隐的话,司空信脸上褪去血色,喃喃道:“辟邪修成了化神道,萧寻……”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向对面神色平静的谢安,心中竟然涌出一丝令人背脊发凉的恐惧,“却修成了杀戮道?” 楚归意也显得十分震惊,“本该是灾厄化身的辟邪,得道成神;本该是天道化身的萧寻,却选择成为灾厄?这……太令人匪夷所思。” 听了他们的话,谢书辞的心不知为何,猛地向下一坠。 他们逃离了天道为他们铺好的路,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和天命叫板啊!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滴个乖乖!”柳大壮听后倒抽一口凉气,眼中竟闪烁着兴奋的色彩,“这几人竟然拥有如此这般的魄力,实在让人心生敬佩!” 楚闻风环抱着青龙偃月刀,赞同地点头,“着实令人佩服。” 其他几人:“……” 楚归意掩下心中的震惊,继续问道:“那前辈所说的轮回之阵,又是何物?” 般夏隐神色怔忡,“这是辟邪修成化神道后,自创的一道阵法。惊羽鸟象征着天道和因果循环,有一些人在死后会遭到天地驱逐,被打散魂魄,形成人间一道无形的风,吹过便了无踪迹。辟邪耗费数千年时间修成的这道阵法,则与天道完全相反,他需要献祭十二个被天道驱逐的生灵,重新组成十二只惊羽鸟,待阵法完成之日,会孕育出一本轮回册。” “轮回册?!”众人惊叹不已。 般夏隐点头,说:“是。轮回册一旦现世,天地轮回将被一分为二,一半是由惊羽鸟掌控的普通人的轮回;另一半,则是由不被天道接纳的十二个祭品献祭得来的轮回册,来掌控世间被天地驱逐的魂魄的轮回。天命不愿渡的人,将由轮回册来渡。”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海面风平浪静,般夏隐的一番话却像是巨石一般,砸进了众人的心脏。 “辟邪竟然……”谢书辞整个人都懵了,他万万没想到,辟邪想要做的事,竟然是要硬生生地从天道手里分出一半权利? 他是因为什么? 谢书辞脑海中忽然闪过在落坊城时,那位说书先生说的话,他登时打了一个冷颤。 司空信两人也大惊失色,“他为何要这么做?!” 谢书辞和楚归意两人对视一眼,三人同时想到了落坊城中那位说书先生,异口同声道:“他要复活落惊羽!” 般夏隐一怔,“你们怎会知晓?” “我们曾听一位神秘的说书先生提起过。” 司空信听后瞳孔放大,手脚冰凉,“他们说的是真的?” 般夏隐点头,“是。辟邪修炼这本轮回册,是为了复活落惊羽。” 耗费数千年的时光,修炼一道阵法,不惜与天道对抗,仅仅,是为了复活七千年前就已经魂飞魄散的落惊羽? 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司空信心中却有一个更大的震惊,他不由地将目光停在一言不发的谢安身上。 谢安神色淡淡,好像他们谈论的事与他毫无关系,可在场的众人里,只有司空信知道,天命有逆这件事,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倘若辟邪是为了救落惊羽,那么萧寻呢?他是因为什么?因为自己?他想要轮回和永生?可是为什么呢?他一出生就可以获得轮回和永生,为什么要兜兜转转通过一本轮回册来让自己的永生? 司空信想不明白,看不透这个人。 可以说,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看透萧寻究竟想做什么。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谢书辞的理解范围,他无法想象,且不敢相信,一个因世间灾厄降生的东西,为了救一个是天道化身的人,用了数千年的时间,来修炼这本轮回册,这太让人震惊了。 楚归意快速冷静下来,“这么说来,七千年前,落惊羽的确是为救辟邪而死?” 般夏隐颔首,“没错。当年众仙士利用落惊羽将辟邪骗到问鼎大会上,企图将他诛杀当场,那本是落惊羽百门之长的问鼎大会,他却耗尽全身功力,解开了辟邪的封印,自己却被天道劈得灰飞烟灭。” 楚归意脸色沉着,“难怪当年的问鼎大会,没有几位仙士长老活下来,恐怕都被解开封印后的辟邪杀了。” “没错。” 短短一番话下来,其中的信息量太大了。谢书辞无法想象其中纠葛,柳大壮脑子不好使,两人早就听得云里雾里,没能把这些事串联起来,只是觉得太吓人了,太他妈吓人。 这种事从前和谢书辞距离十分遥远,是他中二时期也绝对不敢想象的事,又可怕又残忍,可是在这个世界,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柳大壮估计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了,直接问道:“那天道就不管管他?就任由他修炼出这本轮回册?” 谢书辞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说:“天道只认结果,不论因果。” 般夏隐点头,“修炼轮回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可是这个代价,恐怕只有轮回册现世的那一刻,世人才会知晓。” 谢书辞忽然大叫一声:“啊!” 众人侧目看去,谢安问道:“怎么?” 谢书辞神色难掩激动,说:“那修炼出了轮回册,小溪和其他几个被献祭的人是不是就可以活过来了?” 可是听了他的话,般夏隐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高兴的色彩。 谢安身体一怔,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觉得这个答案对谢书辞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谢书辞发现他们的脸色并没有轻松几分,就连柳大壮和楚闻风都是一脸沉重的表情。 最终还是楚归意迟疑地开了口:“书辞,祭品是需要献出自己的魂魄。轮回册一旦现世,就代表他们的献祭成功了,他们……会是轮回册,唯一不能送入轮回的人。” 闻言,谢书辞身形一僵,表情瞬间冻结了下来。 什么啊…… 这就是他们需要向辟邪付出的东西吗? 谢安抿紧薄唇,将谢书辞拉到自己身边来,“这是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 可是…… 谢书辞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知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可是当轮回册现世后,世间生灵皆可进入轮回,却独独他们几人…… 谢书辞是自私的,他有私心,比起让般夏溪他们献祭,他更希望被献祭的是那些真正十恶不赦的人,比如赫连家主、比如那些村民,可是为什么被献祭偏偏是谢书辞觉得不应该消失的几个人呢? 般夏隐看着谢书辞,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安慰道:“书辞,不用替小溪觉得可惜,也不要希望被献祭的不是他们。你知道吗,愿意被献祭的人,都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他们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被天道驱逐的人。而真正应该被驱逐的人,他们怎么会以自己消失为代价,答应辟邪的条件呢?” 他的话让谢书辞呆怔了。 是啊,除了这几个人,还会有谁愿意心甘情愿被献祭吗? 犬妖要让自己死去的族犬投胎成人; 赫连诸大概要让死在自己手里的人转世投胎; 楚夜照还给了仙人墓里被困的魂魄的自由; 许颐用自己的消失来弥补汤闲笑和自己过错; 般夏溪要带着那些人一起消失,让般夏一族重新投胎。 他们心中各有所求,所以和辟邪做了交易,成为祭品。 因为天道的只认结果不论因果,辟邪献祭了他们几个被天道驱逐的人,来修炼一本轮回册,将天地轮回一分为二,从天道手里抢出一半的权利。 这……居然让人觉得啼笑皆非。 谢书辞低下头去,心情十分复杂。 他分不清辟邪这么做,是对还是错,这本与他没有关系,可是为什么会接连将他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呢? 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还是有人在做背后的推手? 为什么呢? 犬妖…… 犬妖曾经说辟邪能帮自己,为什么呢? 他有什么需要辟邪帮助的吗? 谢书辞心中有些迷茫,却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前辈,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司空信抱拳问道。 般夏隐神色呆怔,他看向海面如同鳞片一样的水光,心中空落落的,是前所未有的迷惘。 “不知道,我好像,没什么地方可以去。”般夏隐喃喃道。 司空信道:“我等奉命下境追查天命有逆一事,前辈知悉内情,不如与我等一起回浮屠境?” 般夏隐回眸看着他,“你们,是要阻止辟邪吗?” 司空信抿唇,低头道:“轮回册现世,对修真界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它会打破众生之间的平衡……” 没等他说完,般夏隐就移开了视线,“不必了,辟邪曾于我有恩,我不想妨碍他,也不想让小溪白白牺牲。而且,如果小溪没有献祭,我本打算求他救小溪一命,如果他不愿意,那么我就自己修炼出一本轮回册。” 司空信听后没有强求,点了点头,又看向谢书辞等人,“那几位……” 谢书辞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本事,什么平衡不平衡我也不知道。” 楚归意也道:“书辞说得对,我们就算知道,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柳大壮则叹了声气,“我倒还挺佩服他的。” “你闭嘴。”司空信瞪了他一眼,这家伙难道就忘了他们下境来的目的吗? 司空信向几人委身,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强求,是非对错尚且不论,在下亦只是听命行事。前辈,请打开识海,将困在里面的修士放出来吧。” 楚归意道:“我们身处淮州边境,四周没有陆地,还是不要在这里打开为妙。” 般夏隐道:“等船靠岸吧。” 司空信没再说什么,微微点头,“是。” 经此一行,又知道了这么多事,众人都有些累了,各自在船上找了个位置休息。 般夏隐静静坐在船头上,看着下方的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空信和柳大壮在甲板上休息,楚归意两人则和谢书辞一起在船舱内。 “你们跟那两人什么关系?”楚闻风坐在桌边,一脚踩在凳子上,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谢书辞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说:“萍水相逢的朋友呗,在天竺城认识的。” 楚归意笑了笑说:“你们看到惊羽花了?” “看到了!”说起这个,谢书辞来了些精神。 “如何?喜欢吗?” “好看,太好看!喜欢!” 谢安抿了抿唇,手盖在大王的脖子上,大王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生怕他手指一用力,把自己骨头都给捏碎了。 楚闻风问道:“跟他们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你审犯人呢?”谢书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楚闻风讪讪道:“爱说不说。” “我就不说,再说了,管你啥事儿。” 楚闻风撇嘴,“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想知道。” 楚归意听后不由失笑,说:“闻风,你不是总念叨书辞说的那个游戏吗,不问问他?” 楚闻风脸一垮,“大师兄!我就是随口说说,一个破游戏我有什么好念叨的。” “破游戏?你别不识好歹,在我老家,那可是一种风靡全国的游戏。” 楚闻风不以为意,“那就是小孩子才玩的。” “诶,还真不是!” 楚归意听他们拌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目光看向一旁的谢安,见他绷着唇线,不禁莞尔道:“谢小公子可是身体不适?为何脸色这般苍白?” 一听这话,谢书辞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我看看?” 谢书辞不自觉地拧起眉头,捧起谢安的脸颊仔细看了看,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不会是着凉了吧?哎!我忘了,水底湿气那么重,你怎么受得了呢?快,赶紧回床上躺着。” “咳……”谢安闷咳一声,说:“无碍,我再陪你坐一会儿。” “还坐什么坐啊?万一病情加重了怎么办?赶紧给我回去躺着!我陪你。” 谢安拉住他的手,“不着急,不再多聊一会儿?” 谢书辞:“……” 他动作顿了下来,狐疑地盯着小瞎子看了两眼,总感觉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 楚闻风努嘴道:“你不是有药吗,给他吃一颗不就得了。” 楚归意漫不经心地看着两人,眼中有些揶揄的笑意,“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有些病,药不能医,需心来医。闻风,我们出去吧。” 楚闻风挑眉,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下来。 两人离开船舱,关上了门。 谢书辞看着小瞎子,狐疑地问:“真着凉了?” 小瞎子不咸不淡道:“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啊,你演技太好了,我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那你就慢慢猜。” 谢书辞努嘴,得,差点忘了这是个祖宗,得哄着。 他拉起谢安的一只手,刚想往自己腿上放,后者就面不改色地抽了回去。 “干嘛呀,我又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谢书辞蹭了蹭他的肩膀,“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归意?” 谢安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头。 谢书辞道:“可是他挺好的啊,对我挺好的,对你也挺好的,长得挺好看,身材也挺不错……” 话还没说完呢,就看到小瞎子的唇瓣紧紧绷成一条直线。 谢书辞忍不住发笑,心想你不也挺好拿捏的吗? “嗷!” 下一刻,谢安忽然将手里的大王扔了出去,推开谢书辞转身走向了床榻。 谢书辞看着他的背影直想笑,但又怕真把人给惹急了,于是招呼大王去一边趴着,自己跟了上去。 小瞎子脱掉外衣,坐进床榻中,一脸不悦。 谢书辞随意蹬掉鞋子,脱掉上衣也爬了进去,“真生气了?” 谢安冷着脸,一言不发。 “哎呦,归意再好也没有你好啊,你看看你,生气都这么讨人喜欢,来,给哥哥亲一口!” 说完,谢书辞抱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 谢安皱着眉头,嫌恶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胡说什么。” “没胡说啊。”谢书辞又凑上去亲了一口,他身体挂在谢安的脖子上,眯起眼睛看着他。 单纯看着小瞎子这张脸,谢书辞心情都好了许多,笑眯眯地说:“我家小瞎子最好了。” 谢安抿了抿唇,“你不会一直这么觉得。” “为什么啊?” 谢安沉默一下,说:“你不了解我的过去,说不定,你不会喜欢过去的我。” “我不用了解你的过去。”谢书辞道。 谢安把他的双手从自己肩膀上拉下来,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的过去对你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样子,你会怎么办?”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搞得谢书辞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谢书辞狐疑问道:“你不会……有婚约在身,然后还来勾搭我这个良家妇男吧?” 谢安:“……” 他捏了谢书辞一下,“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说得挺正经啊,只要你别告诉我,你家里还有个小娇妻在等你就行了,你要是敢欺骗我的感情,我就让大王咬死你!” 谢安无奈,“没有。” “那我为什么不能接受你的过去?”谢书辞不解道。 谢安沉默片刻后,说:“我很坏。” 谢书辞无辜地说:“我看出来了,你确实很坏。” 谢安:“……” “你很坏,然后呢?”谢书辞笑吟吟地看着他。 看他那样子,估计完全没把谢安的话当一回事儿。 谢安咬了咬牙,知道现在跟他说这些没用,但是警告道:“我很坏,你可以怕我,但是不能躲着我。” 谢书辞不以为意,“我为什么要怕你啊?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 “那就对了,我现在连鬼都不怕了,我怕你一个瞎子干什么?” 谢安挑眉,“什么都不怕了?” “是啊。” “萧寻?” “……” 谢书辞嘟囔道:“他不一样,反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绝对是因为他。” 闻言,谢安身体一僵。 谢书辞感觉小瞎子有点不正常,他晃了晃身体,说:“你到底怎么了?别瞒着我啊警告你。” 谢安紧咬着牙关,仿佛他压在心中最不愿触及的事被提起,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靠!你不会……” 谢书辞话音未落,谢安忽然伸手按住他的后背,动作有些急切地堵住了他的唇齿。 他的动作十分强硬,攻城掠地一般,迫切地夺走属于谢书辞的气息。 片刻后,他喘着粗气松开谢书辞,额头相抵,沉声道:“不准怕我,不准离开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谢书辞被他亲到缺氧,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断断续续地说: “我他妈觉得……你会淦死我。” 谢安:“?”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这种台词……经常出现在强取豪夺的剧情里面吗?” 谢安:“……” “明明是个小废物,就别瞎说话了。”谢书辞捏了他一下。 第94章 (二合一) 有时候吧,谢书辞的话,就是这么让人在摸不着头脑。 谢安绷紧唇线,用被子捂住他的脑袋,直接将他摁进了被窝里,“睡觉。” “唔!”谢书辞闷哼一声,想从里面爬出来,谢安直接连人带被子抱进怀中。 谢书辞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把脸从被角里露出来,看着头顶白色的床幔,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气。 他感觉自己还有点没缓过神来,对于发生在般夏溪身上的事,对于般夏隐说的轮回册,谢书辞始终觉得太不真实,心里空落落的。 谢安大概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将唇轻轻抵在谢书辞的后颈,柔声道:“别想了,睡觉。” “嗯……” 神舟在水上走了五日,谢书辞实在觉得无聊,也没有多少和小瞎子单独相处的时间,就把柳大壮喊过来,从船上拆下几条木板,劈成一截一截的小方块,再用朱砂画些图案,做成了一副麻将。 这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说简单呢,他教了半天,柳大壮和楚闻风都没学会; 说难呢,他把规则解释一遍,楚归意和司空信不仅学会了,还能举一反三。 但是打不起来,三缺一,还差一个人。 最后谢书辞好说歹说,楚闻风倒是知道怎么玩了,就是玩的方式非常粗暴,每局都做清一色,做不到就没得胡,输得老婆本都没有了。 楚归意和司空信倒好,精得一批,和谢书辞打了几局,慢慢就上手了,最主要的是,这俩他妈的居然还会算牌!谢书辞还自诩是游戏高手,结果没两局就被扔去和楚闻风排队排了。 “不行,换个位置,我这里风水不好!” 看着手上的一堆烂牌,谢书辞举着双手抗议。 楚闻风输得最惨,一张脸都是黑的,“我也要换位置,这什么破运气,一把清一色都做不出来。” 谢书辞一听,当即嗤道:“想每局都做清一色?你可拉倒吧,你就是换到海的那边去也不可能。” 柳大壮在旁边看他们打了半个时辰,内心躁动不已,“你们行不行啊?不行让老子来。” 楚闻风瞥了他一眼,“就你?” “诶小子,我告诉你,别看不起你柳大哥,刚才也就是谢书辞讲得不明白,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怎么玩了。” 谢书辞嗤笑:“你可拉倒吧,这些牌你认得全吗?” 谢书辞把牌一摊,找了六个对子,一张单牌,问道:“我就问问你,现在胡什么?” “你看不起谁呢?”柳大壮盯着他的牌看了两眼,说:“你六对一样的,剩一张单的,你胡什么呢?碰一对,把单的打出去啊。”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你再多看两局吧,” 般夏隐坐在船舷上看着他们,有点好奇的样子。 “前辈要试试吗?”谢书辞问道。 “我不会。” “试试,真的不难。”谢书辞朝他招了招手。 这几天般夏隐就跟船头上的雕像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谢书辞都害怕他坐风化了。 般夏隐从船舷上落了下来,缓缓走向四人,谢书辞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回头看见谢安环抱双臂站在一旁,谢书辞凑上去撞了撞他的肩膀,问道:“想玩吗?” 谢安摇头,“不想。” “小瞎子,我发现你真的一点都不合群。” 谢安似笑非笑地说:“你很喜欢跟他们一起玩?” “啊,人多热闹嘛。”谢书辞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闻言,谢安嘴边笑容意味深长,“这么说来,单独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很无聊?” 谢书辞:“……” 不是啊…… 谢安笑意不及眼底,见谢书辞没说话,直接转身向船舱走去。 谢书辞顿时叫苦不迭,“不是啊!谢安你不能这样,我就是随口一说,跟你在一起怎么会无聊呢?你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他话还没说完呢,谢安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 虽说吧,谢安是个瞎子,被他这么看一眼,谢书辞无由觉得心虚,忙住口,将还未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那什么,我真没那个意思啊。” 谢安收回视线,大步走进船舱,谢书辞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顺手就关上了船舱的门。 甲板上,柳大壮亲眼目睹整个过程,他手撑在矮桌上,神秘莫测地对众人说:“你们觉不觉得,他俩有点儿奇怪。” 司空信反应平平:“习惯就好。” 楚归意唇角含笑,“兄友弟恭。” 楚闻风听后却觉得煞有其事,“你也觉得奇怪?我早就觉得奇怪了!” 柳大壮激动得像找到了同道中人,一把捧起楚闻风的手,后者嫌恶地抽了出来。 “在落坊城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不对劲了。” “是吧!我之前觉得他不对劲,司空兄还让我别多管闲事!” 楚闻风一手托着下巴,故作高深地说:“我认为,谢书辞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在弥补谢安。他这人胆子还没我拳头大,对谢安这么好,肯定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柳大壮眉头一皱,“我怎么觉着,你说的奇怪,跟我说的奇怪不是一回事?” 楚闻风挑眉,“你说的是哪回事儿?” 柳大壮道:“你想想,哪有正常人家兄弟,天天黏在一起、睡一张床?他们还牵手!你知道吗!牵手!啧,还有我都不好意思说,谢书辞竟然说,‘小瞎子’是给弟弟的爱称!你说这像话吗?奇不奇怪?” 他话音刚落,船舱门边幽幽响起一道声音:“我跟他感情好,睡一张床怎么了?兄弟之间拉拉小手怎么了?怎、么、了!” 门被打开一条缝隙,谢书辞的一只眼睛正透着门缝死死盯着他们。 柳大壮浑身一激灵,忙摇头道:“没怎么、没怎么。” 谢书辞又看向旁边故作镇定的楚闻风,“我和谢安是清清白白的兄弟关系,我对他好一点,怎、么、了!” 楚闻风撇嘴,没说话。 见他们不再说话,谢书辞冷哼一声,关上了门。 紧接着,谢书辞的声音传了出来:“诶!别、你又生什么气啊!” 司空信叹道:“书辞兄啊,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楚归意失笑,“是啊。” 柳大壮和楚闻风对视一眼,“什么玩意儿?” 般夏隐则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鼓捣自己手上的牌。 谢书辞无奈啊,自己那句“清清白白的兄弟关系”不就是说给别人听的吗?小瞎子倒好,为这事跟他气了整整一天,谢书辞好说歹说软磨硬泡,关在船舱里过了一段没羞没臊的二人世界,才勉强让小瞎子消气了。 但也没做其他的,也就是偶尔亲两口、捏两下,别的谢书辞也不敢做,就是有时候抬起头发现小瞎子咬牙憋得难受,谢书辞又乐又心疼。 谢书辞最爱摸他身上腹肌,简直爱不释手,每当他开始作乱的时候,就会被谢安连哄带骗亲得晕头转向。 为了不带坏小孩子,他俩还专门把大王扔给楚归意,让他帮忙照看。 谢书辞也是头一次知道,没羞没臊的日子居然这么舒服啊! 到了第二天,船快靠岸了,柳大壮才敲响房门,示意他们可以出来了。 谢书辞穿好衣服,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打开门就走了出去,“我才刚睡醒,这么快就到了?” 柳大壮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忽然看见谢书辞喉结上有一块皮肤红红的,狐疑问道:“你脖子怎么了?” 谢书辞不解,他摸了摸脖颈,“我脖子怎么了?” 柳大壮指了指自己的喉结,“你,这儿,红的,被什么咬了?” “啊?”谢书辞一脸懵逼,从小佩囊里摸出一把小铜镜,照了照脖子,“卧槽!” 谢书辞低叫一声,在自己的喉结上看到了一处明晃晃的吻痕! “还有这儿、这儿也有。”柳大壮指了指他右耳下的位置,“船上有虫子吗?不应该啊?” 谢书辞看着自己皮肤上留下的痕迹,脸“噌”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谢、安!” 他脸色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看向身后,谢安穿得整整齐齐人模狗样,一脸淡然地从他身边走过,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谢书辞捂着脖子,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牙痒痒,衣冠禽兽!假正经!闷骚! 他心里骂了几百遍,这家伙就算看不见,自己用多大力还不知道吗?他肯定就是故意的! 柳大壮狐疑道:“你看他干什么?难道是他给打的?” 谢书辞:“……” 他现在内心无比庆幸柳大壮这二货没谈过恋爱,恨恨地说:“狗咬的!” 正打算往谢书辞这边跑的大王被路过的谢安懒腰抱起,他拍了拍它的狗头,“不准咬人。” 大王:“嗷?” 你在说什么吖?宝宝才不会咬跌跌呢! 柳大壮“啧”了一声,说:“这他娘的咬得也太狠了吧,红这么大一片。” 谢书辞似笑非笑地说:“家丑不可外扬,别往外说,知不知道?” 柳大壮耸肩,“跟谁想说似的。”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后,谢书辞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心里极度不平衡,“早知道也给你咬两口,让你装!” 谢书辞用灵力把脖子上的吻痕消除,确认无误之后,才走向了甲板。 “你是猪吗?这么能睡?”楚闻风冷嘲热讽道。 谢书辞看了眼站在角落里,一脸冷漠疏离的谢安,冷笑一声,“做了个噩梦,梦见一条大蟒蛇,非缠着我不让我醒过来。” 谢安听后不以为意,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谢书辞越看越生气,干脆不看了。 这就是男人啊!这就是臭男人啊!下回他再想动手动脚,谢书辞一定非常坚决坚定地拒绝他!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水上矗立一座青山,船缓缓朝山靠了过去。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都在水上,谢书辞都快忘记脚踩在陆地上的感觉了,一靠岸就赶紧带着大王蹦了下去,也不搭理后面慢悠悠跟着的谢安。 担心般夏隐打开识海会影响到山中的人,几人先是在山中走了一圈,没看到活人,山中只有一些普通的小动物。 “前辈,打开识海吧。”司空信上前道。 般夏隐点了点头,道:“请诸位后退一些。” 谢书辞抱着大王后退两步,身后忽然抵到了一堵胸膛,他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巧不巧,正是小瞎子本人。 见状,谢书辞冷哼一声,作势要从他身上离开,谢安倒也不废话,从后面拉住他小佩囊的带子,不让他离开。 “放手。” 谢安假装没听见。 “放手!”谢书辞加重语气。 谢安不咸不淡,“不、放。” 司空信瞥了他们一眼,似乎是觉得没眼看,立刻又将眼神收了回去。 柳大壮就大胆多了,眼神一直游走在他们身上,一点都不觉得避讳。 谢书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回头又发现柳大壮直勾勾看着他们,不自在地揉了揉脖子,干脆一眼瞪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清清白白的兄弟情吗? 柳大壮被他一瞪,讪讪地收回了视线。 般夏隐让众人散开后,静立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缕水蓝色灵力萦绕在他周身,从脚踝一路向上盘旋,风掀起他身上的薄衣,银发飞舞,灵力中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如春风扑面而来,仿佛在众人面前勾勒出一幅山高水长的画面。 温柔的灵力如同潺潺溪流,抚慰着他们的心灵,不由自主地让人放下戒备,卸下心中高高筑起的城墙,心无旁骛地享受着灵力的轻抚。 那是一种强大又温和的力量,像是春天的气息,谢书辞甚至看到,般夏隐身边枯萎的花草在这股灵力中重新绽放。 树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可由于般夏隐灵力的作用,他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身边忽然多出来的几只动物。 山中的动物似乎嗅到了喜欢的气息,从各个隐匿的角落蜂拥而至,无论体型瘦弱温和的动物,还是体型庞大的食肉类动物,全部聚集在般夏隐身边,如同虔诚的信徒一般,匍匐在他的脚下,安静地凝望着般夏隐。 等谢书辞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眼前令人震撼的一幕。 般夏隐垂眸站立在中间,浑身包裹着水蓝色的灵力,如同一位悲天悯人的天神,而无数的动物将他在围在中间,如同万兽朝拜一般,更像无言的信徒,簇拥着它们爱戴的天神。 乱花开尽,万兽一心。 灵力逐渐从般夏隐身上向四周扩散而去,被他灵力笼罩的生灵身体逐渐腾空,仿佛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向高空走去,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却没有引起它们的惊慌,它们全身心地信任着般夏隐,不做任何抵抗和挣扎,任由身体逐渐飘向高空。 与此同时,地面的万千乱花随风而动,心甘情愿地随着那股灵力凋零,在空中飘过,升入高空。 繁花落叶在天空飞舞,绘成一幅流动花海图,众人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去,在漫天的花瓣中,天空逐渐向下方倾斜一道闪烁的白莹来。 白莹越绘越多,与万千乱花以及那道蓝色灵力互相融合,缓缓地,拉开了一道沉重的天门。 万兽在灵力的牵引下,接二连三地进入了大门之中。 地面掠起一道狂风,飞沙走石,谢书辞用手捂住眼睛,朝半空看去,原本生活在山中的动物,全部被送进了龙牙秘境中。 对比起修真界,自然是灵力充盈的秘境,更被它们所向往。 龙牙秘境被打开,般夏隐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银眸中闪动着流光,如璀璨的星河一般,对众人道:“我要走了。” “我无处可去,人间亦无可贪恋,诸位,告辞了。” 般夏隐朝众人露出一抹笑来,身体逐渐腾空,向半空中的大门掠去。 谢书辞怔怔地看着他,想开口挽留,却不知该说什么。 如今的人世间,般夏一族只余般夏隐一人。 在这万年来的修炼中,般夏隐化神道早已大成,成为了脱离于轮回之外的“水神”,与其留在人间庇护一方百姓,对他来说,或许更应该回到自己的识海之中。 人间亦无可贪恋。 偌大的人间留不住般夏溪,也留不住般夏隐。 谢书辞尽管不舍,却也知道,这是如今般夏隐想去的地方。 谢书辞站在地面,与花草树木一起,仰望着半空的般夏隐,他忽然松开大王,抬起双臂,用力地挥动起来,“好!前辈,你要是一个人觉得无聊,可以下来找我们解闷儿!当然啦,能顺便再给我们带两件宝贝就最好了!” 般夏隐看着地上挥动双臂的谢书辞,眼底涌入一丝笑意。 “前辈,你可要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嗷!嗷嗷嗷!”要记得回来看宝宝哟!宝宝会想你哒! 楚闻风也朝半空喊道:“前辈,是你救我们和大师兄,救命之恩我们还没报呢。” “咳……那什么,下来的话,多带点儿宝贝,我喜欢武器。”柳大壮紧接着喊道。 楚归意抬头看着半空,虽不像他们一般喊叫,却是轻轻抬起手臂,说:“楚某的身体,前辈可随时来取。” 般夏隐眼中含笑,抬起长臂,自空中挥动,一道水蓝色灵力向谢书辞飞了过来,化作一个水滴形状的图案,烙印在他的手腕间。 “书辞,此印可护你性命。诸位,珍重。” 如玉般的声音从半空传来,谢书辞讶异地看着自己手腕上水滴型的痕迹。 “此印需以灵力催动,灵印消失时,我会感应到。” 谢书辞喊道:“多谢前辈!” 般夏隐抿唇一笑,眸光在谢书辞身上停留一瞬,顿了顿,说:“书辞,你记住,不要去三月后的仙门大选。” “啊?”谢书辞有点摸不着头脑。 般夏隐道:“我曾窥伺天机,你命中有一劫在仙门大选,不去便可避。” 谢书辞愣了一下,“等等……你、你说清楚点儿,我什么劫啊?” “命劫。” 这两字从高空落下,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谢书辞头顶。 “命劫……”谢书辞看着般夏隐的身形消失在天门之中,神情显得有些迷茫,“仙门大选?命劫?” 谢安神色愈加凝重,般夏隐这番话与其说是在提醒谢书辞,不如说,他是想提醒谢安。 三月后的仙门大选,是他和辟邪的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这一环,将会让谢书辞丧命,并且让谢书辞丧命的,极有可能是自己。 不去便可避…… 只要让谢书辞不去参加仙门大选,就能帮他避开这个命劫。 谢书辞在心里琢磨半晌,转头问身边几人:“前辈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司空信道:“前辈手中有一面方寸之镜,的确可以窥伺天机。” 楚归意也道:“方寸之镜取自神水之中,可照古今通未来,既然前辈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书辞,你要避开三月后的仙门大选。” 谢书辞一脸无辜地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去啊。” “你没打算去……”说到这里,司空信话锋一顿,有意无意地看了他身旁的谢安一眼,那你身边的人呢? 接触他的目光,谢安抬眸扫了他一眼,司空信立刻悻悻地收了回去。 谢书辞没发觉异常,说:“是啊,你们想想,那种地方各路高手齐聚,说不定就会发现什么大乱子,说不定还跟萧寻有关系呢。这可真不是我信口雌黄,就这些套路,我早就烂熟于心了,我肯定不会去。” 说完,谢书辞还有些沾沾自喜地说:“既然水神大人这么说,很有可能就是我熬过这个命劫就能相安无事了,我就不用害怕萧寻了。” 他从来到世界的第一刻起,脑海里就出现了那描述他这一生的短短三行字,一想到自己随时有可能丧命于萧寻之手,谢书辞别提多提心吊胆了,生怕这本书里面也有什么宿命论,无论他怎么挣扎,最后还是得死在萧寻手里之类的。 不过被水神大人这么一说,谢书辞立刻觉得心里有底了,至少知道自己参加仙门大选才会死,那他避开不就得了吗?这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只要他自己不想去,难道谁还能把他绑过去吗? 这无疑是打消了谢书辞心中最大的一个顾虑! 楚闻风冷冷一笑,“谢书辞,那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一个不开心,就趁你睡着把你绑过去!反正,我们楚家绝对会参加这次的仙门大选。” 闻言,谢书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又向楚归意告状,“大师兄,你看看他,老是恐吓我!” 楚归意失笑,轻斥道:“闻风,别胡闹。” 楚闻风朝他竖了根中指,说:“你除了告状,还会做什么?” “我……”谢书辞一哽,他不知想起什么,两手环抱在胸前,抬起下巴,一脸骄傲,“我已经学会炼丹了,而且,我只失败了一次,就炼出了下品丹药!” 此话一出,包括司空信在内的几人齐刷刷地朝谢书辞看了过来,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 谢书辞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柳大壮,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狐疑地说:“我没告诉过你们吗?” 柳大壮和司空信齐刷刷地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 楚闻风则一脸不相信,“真的假的?吹牛谁不会吹。”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而且还送给了天下第一美人洛仙玉的妹妹洛仙兰。”谢书辞叉着腰,抬高下巴准备接受楚闻风的膜拜。 谁知楚闻风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炼的丹药能吃吗?不会中毒吗?” “你!”谢书辞怒极,指使脚边的大王,“去,给我咬死他。” “嗷!” 遵命命! 第95章 (二合一) “嗷嗷!” “来,你咬我一个试试!” 楚闻风把长刀往前一横,挑起下巴。 “嗷……”大王疾驰的身体忽然来了个大刹车,回头幽幽看着谢书辞。 跌跌,他有刀诶,宝宝害怕。 谢书辞抱住它的脑袋狠狠揉了两下,“小怂货!” “嗷。”大王傻兮兮地吐了吐舌头。 你在说什么啊,宝宝听不懂。 楚闻风哂笑一声,将长刀收了回去,架在肩上,“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你放屁!” “嗷!”你放…… “嗷?”可是跌跌,闻风哥哥说得有点道理诶。 谢书辞对着它的狗头搓圆揉扁,威胁道:“只是我说的才是对的,知道吗?” “嗷!”宝宝知道啦! 楚闻风轻嗤一声。 就在这时,柳大壮扭扭捏捏走到他身边,一脸娇羞,惺惺作态,“那啥,书辞兄,您方才说,您在仅仅一次失败之后,就练出了下品丹药?” “噫……你他妈离我远点儿!”谢书辞被他的神态恶心得够呛,嫌恶地将他往外推了一些,“是又怎么样?” “哎呦,你瞧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书辞兄竟是这等神人,你之前说拜把子的事儿,还作数吗?”柳大壮弯下腰,谄媚地凑到谢书辞身边。 谢书辞可真是从柳大壮身上,把社。会险恶看得清清楚楚,平时连名带姓地喊,一旦有利可图了,那一口一个“书辞兄”喊得别提多肉麻了。 谢书辞冷笑一声,“不嫌我长得丑了?” “哎!瞧你这话,你哪里是长得丑啊……” “我是好看得不明显对吗?” “哪里的话,外表哪有书辞兄你的内在好呀?我可是喜欢书辞兄你的内在,什么极品丹药什么青铜药鼎什么伏龙法器什么天生灵兽,我柳云汉可是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谢书辞:“……” 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的话有什么说服力吗? “滚滚滚,你的嘴脸我早就看清楚了,你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哎……书辞兄、书辞兄,你可误会在下了,在下心里一直是喜欢你的呀。”说完,他还朝谢书辞抛了个媚眼。 “呕——”谢书辞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楚闻风看得胃里也有点难受,赶紧转移了视线。 楚归意失笑道:“书辞,看来那位丹修说得对,你的确很适合做丹修。” 司空信点头道:“书辞兄,你日后勤加修炼,必定可以炼出极品丹药。” 谢书辞被他们夸得有些飘飘然,一抹鼻尖,两手叉腰,“那是当然,我一定会炼出极品丹药,到时候在座的各位我一人给一瓶儿。” “真的?!”柳大壮一脸兴奋。 楚闻风抱臂不以为意,“不稀罕。” 楚归意倒是承了下来,“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司空信点头,“言之有理。” 谢书辞不知想起什么,灵机一动,道:“那能把我引荐给你兄长了不?” 司空信:“……” 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安将头抬了起来,眉头轻皱,薄唇微抿。 司空信简直无语,不知道谢书辞对司空业的兴趣怎么这么大,这萧寻吧,不用看都知道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司空信还真有点担心自己兄长被他惦记上。 毕竟司空业跟没有家的野猴子似的,哪里有热闹就爱往哪里凑,这俩人要是不慎凑到一起,那场面,司空信有点难以想象。 虽说一个身世神秘、身怀异宝、第二次炼丹就能炼出下品丹药的丹修对他的诱惑力非常大,但比起让自己兄长在不知不觉中被一位杀神惦记上,那还是算了吧。 毕竟谢书辞对他们来说虽然珍贵,但绝对不是无可替代的。 司空信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谢书辞一眼,退后一步,说:“既然龙牙秘境已经打开,困在里面的修士可以自由出入,我与大壮也调查到了天命有逆一事,也该回去复命了。” “啊?不是,这就回去啊?我的露水姻缘还没找到呢。”柳大壮一脸不尽兴。 司空信强忍着骂他的冲动,心想跟柳大壮一起下境绝对是他做过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这一路来,他承受的实在太多了! “就你还露水姻缘?”楚闻风嗤笑一声,“就是把你扔河里边儿,你也未必能找到姻缘。” 这小崽子嘴里向来蹦不出什么好话,谢书辞早已见怪不怪,还挺喜欢听他怼柳大壮的。 “哎兔崽子,别以为哥哥不敢对你动手啊,哥哥那是让着你,你别得寸进尺。” 闻言,楚闻风撇在嘴角,正要说什么时,楚归意轻斥道:“闻风。” 楚闻风努嘴,瞪了柳大壮一眼,将头偏向一边,不再搭理他们。 楚归意上前道:“闻风年纪小,口无遮拦,还请柳兄见谅。” 柳大壮摆了摆手道:“没事,没想到你长得不咋地,还挺明事理,放心吧,老子还不至于跟一个小毛孩子计较。” “你……”楚闻风一听这话,顿时怒从中来。 “闻风!” 谢书辞抱着大王在一旁看热闹,心想归意的心性实在太好了,不骄不躁,一点没受柳大壮的话影响。 楚归意淡淡向他抱拳,“柳兄说得是。” 司空信外表看似玩世不恭,实则与外表完全不同,他谨慎冷静,这几日一直在暗中观察楚归意,也进行过一些无伤大雅的试探,结果楚归意见招拆招一一化解。 在这一路上,司空信并未刻意隐瞒身份,可楚归意待他们始终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即使面对司空信试探的行为,既能轻松化解,又能不落口舌,一言一行甚至可以用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来形容。 看到楚归意风轻云淡的神情,司空信不由在心中叹了声气,想不到在修真界,还有楚归意这等妙人,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敌人,都是令人敬佩的。 如今他恢复修为,想必假以时日,定能带领楚家重返浮屠境。 这样的人,如果出生于浮屠境,恐怕早已名震天下。 不多时,龙牙秘境中陆陆续续有修士出现。 确定不会发生意外后,谢书辞一行人决定离开。 司空信与柳大壮需回浮屠境复命,与四人就此别过。 “诸位,保重。” “保重!” 他们回浮屠境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法子,大抵不方便被外人知晓,便乘着一艘小舟,摇摇晃晃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柳大壮站在船头上向岸边几人挥手,“书辞兄,咱们有缘再见,我会想你的!” 谢书辞恶寒,还是摆手道:“行,知道了,一路平安。” “放心吧,我是谁啊,谁还敢来找我麻烦不成。” 谢书辞冷笑道:“我是说遇到你们的人一路平安。” 柳大壮:“……” “行了,走吧,等小爷以后发达了,去浮屠境找你玩儿。” “说话算话?” “那是必然。” 小舟载着两人缓缓驶向远方,或许是这个世界太过无常,谢书辞心中竟也升起一丝惆怅。 他们谁也不知道,此时一别,未来又将以什么身份重逢,又或许,还能不能重逢。 “书辞,我们也走吧。” “哦……” 四人一犬回到神舟上,少了般夏隐和司空信两人,竟然显得有些冷清。 “归意,你们也要回瀛洲了吗?我还没想好之后带谢安去哪里呢。” 谢书辞坐在甲板上,靠着谢安的肩膀,懒洋洋地问。 楚归意摇头道:“不回去,我和闻风此次离开仙门,其实并非只为龙牙秘境一事。” “是吗?”谢书辞立刻来了些精神,“那你们还要做什么?不会又是偷溜出来的吧?” 楚闻风白了他一眼,“你瞎啊?没看见我们穿着楚家的弟子服吗?” 谢书辞瞥了他一眼,“是啊,瞎,怎么了?你有办法治啊?来,小瞎子,让你闻风弟弟给看看,他有偏方。” 谢安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瞎着也挺好的。” 楚闻风:“……” 谢安抓着他的右手,拇指轻轻抵在他手腕的水滴印记上,那里是别人在谢书辞身上留下的印记,他虽不喜,却不可否认,这个印记,的确可以暂保谢书辞性命无忧。 楚归意无奈地摇头,说:“我与闻风离开仙门,是受家主嘱咐,前往机阅城,寻求一粒丹药。” “机阅城?在哪里啊?” 楚归意道:“淇州。” “哦,你们要什么丹药?说不准我有呢,就不用你们跑一趟。”谢书辞道。 楚归意摇头道:“机阅城我们必须要去,至于丹药,反倒是其次。” 谢书辞有点好奇,“那你们去做什么?” 楚闻风诧异地说:“谢书辞,你不会连机阅城都不知道吧?” 谢书辞迷茫地摇头,说:“我不知道很奇怪吗?” 他又转头问谢安:“你知道吗?” 谢安道:“知道。” 谢书辞惊讶道:“你怎么什么知道?” 楚闻风嗤道:“你应该问问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谢书辞横了他一眼,“我孤陋寡闻不行啊?再说了,我跟谢安不分彼此,他知道不就行了吗。” 楚闻风撇嘴,“你也好意思,他是你弟弟。” “我就好意思,弟弟怎么了?他可是我的百科全书,你羡慕去吧!” 楚闻风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什么书?” “百科全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谢书辞骄傲地抬起下巴,用手肘撞了撞谢安的手臂,“百科全书、百科全书,你快告诉我,机阅城是个什么地方。” 楚闻风:“……” 楚归意失笑摇头。 谢安抿唇一言不发。 “快、点、儿。”谢书辞悄悄捏了下他的腰。 谢安把他爪子拍下去,却没有拂了谢书辞的面子,淡淡道:“机阅城之所以闻名天下,是因为城中坐落着修真界第一丹修世家——孟家。” “第一丹修世家?听起来好有逼格,然后呢?” 谢安继续道:“每逢八月末,孟家会在机阅城举行一场拍卖会……” “卧槽?拍卖会?他们居然把这个玩意儿都搞出来了?” 谢安抿唇,黑眸一垂。 谢书辞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您继续您继续。” 谢安这才道:“拍卖物品多数是丹药,其中也不乏一些奇珍异宝。民间门传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每一年的拍卖会上,孟家会压轴拍卖两颗极品丹药,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众多修士趋之若鹜。” “那这么说,我也可以去拍卖我的丹药?”谢书辞问道。 谢安摇头道:“这场拍卖会,普通人进不去。” “为什么啊?” 楚归意解释道:“拍卖会由孟家主持,拍卖的东西相较来说十分珍贵,因此,能够参加拍卖会的修士,通常是由孟家亲自选定后递出腰牌,再凭腰牌进入会场。” 楚闻风哂笑一声说:“能够参加机阅城拍卖会的人,基本都是各州的仙门望族。民间门流传,只要你收到孟家的牌子,就代表得到了修真界第一丹修世家的认可,地位自然高人一等。所以,许多人即便对拍卖的宝物不感兴趣、拿不到孟家的牌子,挤破头也要去拍卖会上露露脸。”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大概就跟现代社。会里的品牌效应一样。 只要品牌做得足够大,吆喝一声,就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不过,毕竟是修真界第一丹修世家,多多少少肯定是有些实力的。 “那你们有牌子吗?”谢书辞问道。 “废话。” 楚归意点头,“有。” 谢书辞觍着脸问道:“能带我们一个不?我也想去见见世面。” 楚闻风呲牙一笑,“求我,求我就带你去。” 谢书辞理也不理他,眼巴巴地看着楚归意。 楚归意不由失笑说:“我虽然能带你们进去,但需你们以楚家弟子的身份。” “可以啊,就换身衣服,谁也看不出来我们是不是。” “有道理。”楚归意点头道。 “大师兄!”楚闻风不满地喊道。 “多一人少一人无伤大雅,书辞想去看看,那就去吧。” “大师兄!” “大师兄——”谢书辞欠欠儿地学着楚闻风喊了一声。 楚闻风眼睛一眯,抓起青龙偃月刀朝谢书辞比划了两下。 谢书辞立刻往旁边一躲,谁知小瞎子先一步起身离开,谢书辞身体一歪,就倒甲板上去了。 “我的百科全书,你去哪儿啊?”谢书辞从地上撑起来。 “休息。”谢安冷冷扔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船舱,就在他准备关门时,眸光有意无意地在大王身上停顿片刻。 后者“嗷”的一声,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慢悠悠地走进了船舱中。 谢书辞:“……” 哎,他的百科全书啊,有着一个让人琢磨不透、阴晴不定的性子。 楚闻风凑上前道:“你家谢安怎么回事,脾气怪怪的。” 谢书辞横了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家谢安哪里怪了?他比你正常多了好不好?” 楚闻风无语,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船舱,“他,比我,正常?” 谢书辞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他比你正常,比你可爱,你拿什么跟他比啊?” 楚闻风怒极反笑,“谢书辞,你什么时候瞎的?你家谢安,要多不正常就有多不正常好不好?” “你放屁,我家谢安哪儿不正常了?” “你家谢安哪儿正常?你觉得他像一个正常的瞎子吗?哪有瞎子像他这样……” “闻风。”楚归意眉头微皱,“不可胡言。” 谢书辞倒没觉得什么,小瞎子确实不像普通的瞎子。 楚闻风没再说什么,憋了半晌又实在有些气不过,“你觉得他可爱?” “嗯啊,不可爱吗?”谢书辞一脸困惑,“多可爱啊。” 偶尔耍个小性子也特别可爱。 楚闻风:“……” “你……真觉得他可爱?” “你问我一百遍我家小瞎子也是最可爱的。” 楚闻风深吸一口气,“谢书辞,你该不会……” “闻风,家主最近让你练的心法如何了?”楚归意出声打断了他。 楚闻风脸一垮,“大师兄,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就是跟谢书辞学了些口头禅,回仙门之后被家主听去了,让他早晚各将心法练一遍,他本来以为跟大师兄出来就能躲过一劫呢。 谢书辞也逐渐琢磨过来,楚闻风想问的他是什么,他脚底抹油准备开溜,“那什么,你好好练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一溜烟儿地蹿进了船舱中。 待谢书辞离开后,楚闻风看了大师兄一眼,说:“大师兄,你说谢书辞和谢安……” 楚归意笑了笑,说:“他们不愿提就算了。” “这有什么不能提的?我又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楚闻风嘟哝道。 楚归意道:“他把我们当做朋友,想提的时候自然会提,别多问。” 楚闻风双手环抱在胸前,神情有点不自在,问道:“大师兄,那我们要不要告诉谢书辞,在来的路上碰见了逍遥门的弟子,他们说宗门里根本就没有谢安这个内门弟子,萧寻也压根不是从他们宗门里盗取了什么东西,他们追杀萧寻,只是听从浮屠境内的本家的吩咐而已。” 闻言,楚归意抿起唇,摇头道:“谢安虽来路不明,但对书辞并无恶意,现在告诉书辞,不过是徒增他们之间门的猜忌罢了,何必呢。” 楚闻风点头道:“有道理,可是也不能一直瞒着谢书辞吧?” 楚归意垂眸,叹道:“希望有一天,谢安能主动跟他坦白吧。” 谢书辞进入船舱,看见谢安坐在床边撸狗。 “小瞎子,我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 谢书辞“哦”了一声,“你是不是不太想去机阅城啊?” 谢安摇头,“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哦。”谢书辞点点头,确定小瞎子没什么异样,他就坐了过去。 “百科全书,谢谢你啊。”谢书辞捏了捏他的手。 谢安挑眉,没说话。 “谢谢你!”谢书辞见他没反应,凑上前贴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谢书辞在心里为自己颁了个大奖,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本世纪的恋爱小天才,什么小瞎子,那不是稳稳地拿捏了吗! 谢安依旧反应平平,“脱鞋,休息。” “行行行,都听你的。”谢书辞蹬掉鞋子爬上床,忽然他动作顿了下来,狐疑地盯着谢安看了两眼,他琢磨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小瞎子这家伙,没生气他装什么装啊? 谢书辞坐回床边,狐疑地问:“谢安,你刚才在外面,故意给我甩脸色,不会就是想让我进来哄你,然后和我过二人世界吧?” “?”谢安故作不解。 谢书辞一拍大腿,指着谢安说:“你别给我装,你丫绝对是故意的。” 谢安倒是不装了,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衣襟,反问:“知道你还进来?” “好哇!”谢书辞一个猛扑将他扑倒在床头,“小瞎子,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儿小心机啊!说,跟谁学的?” 谢安顺势搂住他的腰,低低地笑了起来,“还需要学吗。” 他们胸膛紧贴,谢书辞感觉到了他胸膛的震动,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愉悦一般。 “你也太坏了吧!” “你不知道?” 谢书辞气得捏了把他的腰,“你就破罐子破摔了是吧?你这个心机婊!” 谢安拧了拧眉,“什么意思?” “哼,不告诉你。” “说。” “不说!” “说不说?” 谢书辞瞪起圆溜溜的眼睛,可算是找到一个突破口了,“谢安,你居然凶我?你竟敢凶我?你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你竟然凶我?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谢安:“……” 谢书辞演得正上头呢,见他没反应,又捏了他一把,“说话。” “闭嘴。” “说、话、呀。”谢书辞又戳了戳他的腰。 谢安摁住他作乱的手,“把嘴闭上。” 谢书辞瞪了一眼,“你是不是玩不起?” “闭嘴,休息。” “你就是玩不起。” 谢安不同他废话,直接用被子把他卷起来,抱在怀中。 大王蹲在床边,目睹了全过程。 爹爹和娘亲,怎么奇奇怪怪的吖,老是说一些宝宝听不懂的话。 宝宝也想和爹爹睡觉觉,娘亲好坏,一点都不懂得分享,可恶!宝宝还抢不过他! 谢书辞在他怀里扭了半天,总算是安分下来了。 玩闹过后,那点惆怅的情绪又蔓延了上来。 “小瞎子,你说人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呢。” “嗯。”谢安轻声应道。 “水神大人那么好,小溪也那么好,他们的族人都那么好,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啊。” 谢安沉默下来,片刻后说:“谢书辞,善良在修真界,是一件很多余的东西。” “那生命呢?” 来到这个世界,谢书辞已经见证过许多生命的消逝,到现在,他感觉自己变得有点麻木了。 好像在修真界,任何人的生命都轻贱得跟草一样。 难道连生命都是多余的吗? 谢安收紧双臂,薄唇微抿,道:“生命……” 生命对他来说,本该是微不足道。 对他来说,夺走一条生命,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可是对谢书辞来说,每一条生命都是弥足珍贵的。 “你觉得生命应该是什么?”谢安反问道。 谢书辞想也不想,“我觉得生命应该是神圣的。” 谢安没说话,安静地听着。 “我们从娘亲肚子里降生,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生命的降生就像奇迹一样。你想想啊,一群七八斤重的小婴儿,随着时间门一点一点长大,他们会成为各种各样的人,拥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还会认识不同的人,多神奇啊。” “小瞎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谢书辞叹息道,他感觉在修真界里,一条生命消逝真的太容易了,所以几乎没有人敬畏生命。 “你想象一下,如果被烧死的是我、被献祭的也是我,你会难过吗?一条生命消失了,可能你觉得无关痛痒,但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呢?” 谢安的心仿佛被一把刀刺穿,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处蔓延到四肢,几乎让他的肌肉产生痉挛。 那一刻,他仿佛理解的谢书辞的意思。 生命…… 曾经轻易被他夺取性命的人,可能也是别人的“谢书辞”。 如果用“谢书辞”这三个字来代替,他极其容易地理解了谢书辞描述的那种情绪。 一股莫大的恐慌忽然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他曾经,杀死过“谢书辞”。 他开始对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恐惧。 可是,恐惧这种情绪,是绝对、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第96章 (二合一) 恐惧这种情绪,绝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从来不会觉得,有任何能从他手里夺走一样的东西。 可是,这种想法在谢书辞身上并不适用。 就算他有万全的把握,能够保护谢书辞,却仍然会对未知的危险产生一丝恐惧,会不由自主地设想最坏的结果。 当意识到,曾经死在自己手中的人或许是另一个“谢书辞”,他的内心深处,弥漫起了一种名为“悔意”的东西。 可是,他不能后悔,不允许自己后悔…… “小瞎子?” 身后之人许久没有动静,谢书辞疑惑地回过头。 谢安满脸苍白,唇色惨淡,额头渗出些许冷汗,墨色瞳孔像是一片混沌,神色虚弱,又像是在按捺什么,紧紧咬着牙关。 谢书辞呆怔一瞬,心跳猛然漏了半拍,“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谢书辞拍了拍他的脸,心中焦急不已,“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回事啊?” 谢安抓住他的手,掌心冷汗淋漓,唇瓣颤抖,似是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他用力抓着谢书辞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企图以此来安抚难以忽略的疼痛。 那种疼,好似被钢刀划烂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血淋淋的一片,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忍着,那怕灵力在身体里汹涌冲撞,要攻克他的意志、占领他的意识,他必须保持清醒。 否则,这该死的天地法则,会让他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用他的这双手,杀死谢书辞。 在成功分离善恶之前,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我没事。”谢安沉声道,声音低哑不已。 谢书辞看着他苍白的模样,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骂道:“你有病啊,这还叫没事?不知道还以为你他妈要死了!” 谢安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出一片阴影,显得他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你他妈倒是说话啊!”谢书辞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谢安的手指却十分用力,牢牢攥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半晌后,谢安低低地笑了起来,“谢书辞,你长不长记性?” “我长个屁!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喜欢你就舍不得打你,你要是敢骗我我就……” 谢安长睫微颤,眸中氤氲着笑意,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明知我喜欢骗人,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他声音里的颤抖太细微,谢书辞并未察觉。 闻言,谢书辞怔了怔,“靠?你又骗我?” 谢安抿唇,“你这般心疼我,就不怕我得寸进尺吗?” 谢书辞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神色狐疑,“你真是骗我的?” 谢安不置可否地挑起眉头,“没骗你,你要是心疼我,不如……” 谢安抵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温热的吐息倾洒在谢书辞耳畔,谢书辞顿时脸颊一热,又惊又怒地看着谢安,“我靠!小瞎子你害不害臊啊!” 谢安避而不答:“你意下如何?” “不、行!不行!让你老是骗我,憋死你!” 说完,谢书辞捂着滚烫的脸颊,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去,趿拉着鞋子往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忿忿不平,“独守空房吧你!” 这死瞎子,小心眼儿怎么这么多啊!一点都不害臊! 那些话谢书辞只是听着就有些受不了,太难为情了! 小瞎子平时看上去一本正经,怎么私底下这么没羞没臊呢! 谢安靠在床头上,看着谢书辞离开的方向,苍白的嘴角勾出一抹浅笑,要拿捏谢书辞,真的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在水上走了两日,谢书辞对小瞎子心中颇有怨念,夜晚和楚闻风挤在一起休息,可是习惯了和小瞎子一起睡觉,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气得楚闻风差点没把他扔下船去。 索性干脆就不睡了,谢书辞自制了两条鱼竿,天天趴在船舷上钓鱼。 谢安那瞎子倒好,自己在房中待了两天,别说来找谢书辞认错了,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要不是大王在他们之间来回跑,谢书辞差点就以为他没气儿了。 终于在第三日辰时,神舟在一座城镇旁靠岸,在水路上走了这么些天,谢书辞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当下提出建议,先在城中吃点东西休息一两天再动身前往机阅城。 楚归意两人没有异议,默许了他的话。 临下船前,谢书辞拐了楚闻风一下,“你,去告诉谢安,咱们下船了。” 楚闻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 谢书辞气笑了:“你怎么就不能学学我的美好品德?” “你?美好品德?哪里?” 谢书辞一咬牙,懒得和他争论,踢了踢脚边的大王,“去,把谢安叫出来。” “嗷!”大王开开心心地应了一声,它趴起来摇头晃脑地往前走了两步。 “嗯?”谢书辞意味深长地看着它。 大王一愣,回头呆呆地看着他,“嗷?” 爹爹,什么意思吖? 见大王停在原地不动,谢书辞满意地甩给它一个眼神,捂着嘴干咳一声,故意拔高声线:“搞什么啊,让你们叫他一声有那么难吗?哎,没办法,那就只有我去了。” 楚闻风跟看智障似的看着他,“有毛病。” “嗷……”大王怯怯地叫了一声。 谢书辞欲盖弥彰地说了一通,大步走到船舱外,敲了敲门,“谢安,出来,咱们下船了。” 船舱里一时间没有动静。 “听到没有?” 见迟迟无人回应,谢书辞心里“咯噔”一声,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他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什么也没听见,正欲打开识海一探究竟,面前的木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谢书辞一个踉跄,险些没栽他怀里去。 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谢书辞赶紧站稳身体,看见小瞎子穿着整齐地站在门后,脸色如常。 “啊?你出来了啊。” 两天没看见了,谢书辞情不自禁往他脸上瞟了两眼,啧,真好看,他还怪想的。 “嗯,走吧。”谢安浅浅点头,走出了船舱。 “哼,走吧。” 四人走下神舟,谢书辞就将神舟变小,收进了佩囊当中。 前往城镇的路上,谢书辞有意冷落谢安,和楚闻风谈天说地东拉西扯,结果没说几句话,一言不合地就吵了起来。 谢书辞气鼓鼓地绕到楚归意另一边,不和楚闻风站在一起。 “幼稚。”楚闻风瞥了他一眼。 “你不幼稚,你成熟,行了吧?” 谢书辞闷闷不乐地说。 死瞎子,臭瞎子! 明明是跟楚闻风吵了架,谢书辞心里却骂起了谢安。 明明是他骗了自己,害自己担心他,居然两天了都不主动来找他道歉!你说这离不离谱? 反正这回是谢安的错,谢书辞是绝对、绝对不会主动跟他说话的! 就算、就算小瞎子主动来找他说话,他也一定要对他爱搭不理,让小瞎子吃吃苦头! 谢书辞在心里脑补谢安来找他说话,结果自己爱搭不理,他失魂落魄求自己原谅的画面,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连谢安什么时候绕到他身边了也不知道。 “在笑什么?” 右手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谢书辞吓得浑身一激灵,抬头发现是谢安,嘴里那口国粹差点就骂出来了。 不过,谢书辞很快反应过来,谢安是专门从另一边绕过来找自己说话的,他肯定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是想来跟他重修旧好……。呸呸呸!什么重修旧好,他们一直挺好的! 虽然但是,谢书辞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在心里狠狠唾骂自己心智不坚定,干咳一声,故作深沉道:“管你什么事。” 谢安听后倒是没什么反应,波澜不惊地说:“好奇。” 谢书辞:“……” 你听听自己的语气,有一点像是好奇的样子吗? 谢书辞撇下嘴角,“想起高兴的事不行啊。” 谢安忽略他的语气不善,点头道:“什么高兴的事?” 谢书辞:“……” 这对话为何会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 谢书辞试探性地说:“我老婆生孩子?” 闻言,谢安眉头一皱,语气顿时一沉,“你说什么?” 谢书辞脖子一缩,还是决定不要作死,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说完了,谢书辞又感觉哪里不对劲,靠,这小瞎子不是来跟他示好的吗?他怂什么啊?没骨气! “别胡说。”谢安道。 谢书辞一撇嘴,心里本来散去的气又冒出来了,大哥,是我在生闷气诶,你态度就不能好一点吗? 可能这就是恋爱吧,一点风吹草动,都在谢书辞心里被无限放大。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这死瞎子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他吗?就不能向自己学习学习吗?要放得下身段知不知道? 谢书辞冷哼一声,手一甩就打算绕回楚闻风身边,结果脚步刚动一下,手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动作有几分强硬,将谢书辞拉回自己身边。 “放手!”谢书辞使劲把手往外抽,可这小瞎子吧,手劲儿特别大,谢书辞就差上嘴去咬了,还是没能撼动分毫。 “我错了,别生气。” 身边之人淡淡开口。 谢书辞动作一顿,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你错哪儿了?” “我……” “等等,”谢书辞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段子,“你要是敢说你呼吸了,我就弄死你。” 谢安:“……” 有时候谢书辞的思维太跳脱,他有点跟不上。 谢安无奈地说:“我不该骗你,不该不来找你。” 谢书辞惊讶不已,“你还真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特别直的直男呢。” 谢安:“……” “你想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谢书辞讪讪低下头,嘟囔道:“那你知道还不来找我道歉?” 谢安道:“我不是来了吗。” “迟到的深情比草还……” “来晚了?” 谢书辞煞有其事地点头,“有一点。” “那该如何是好?” 谢书辞故作深沉,“说两句好听的,我考虑考虑原谅你。” “我错了。” “?” “不够好听。” “原谅我。” “?” “你是大爷啊,你说原谅就原谅?” 谢安眉头一皱,“还不够?” “你说呢?” 谢安微一抿唇,恰好前面驶来一辆马车,他垂在身侧的双指并拢,指尖催动一缕灵力,飞向马匹。 马儿受了惊,高高抬起前蹄,拉着车厢朝谢安撞了回来。 “小心!” 谢书辞眼疾手快,猛地将谢安往身边一拽,失控的马匹托着马车从谢安背后擦过,惊出了谢书辞一身冷汗。 “对不住、对不住,这马不知为何受了惊吓,几位没事吧?”马夫控制住马匹,一脸歉意地看向谢书辞几人。 “你……”谢书辞气急败坏地想上前理论,却被谢安一把拉了回来。 他隐忍地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别为难他。” 谢书辞心疼地看了他一眼,“真没事?” 谢安摇头,“没事,只是擦了一下。” 闻言,谢书辞松了口气,又没好气地说:“你什么破运气,这么大一条路,那马就盯着你撞。” 谢安无奈不已,“不知。” 不过好在谢安没事。 “你不生气了?”谢安问道。 “不生气了,看在你差点受伤的份儿上。”谢书辞在他背上摸索了两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彻底放下心来,“我本来也没怎么生气。” 谢安不以为意地扬起眉头。 和谢安说了一句悄悄话,谢书辞这时才发现,身边的楚归意两人,正探究地看着他们。 不,更准确的来说,楚归意看着他身边的谢安,楚闻风在看着他们。 谢书辞后知后觉,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俩人,立刻把谢安抓着自己的手抖落下去。 谢安抿唇。 他干笑一声,故作轻松地说:“那什么,兄弟之间闹了点儿小别扭,让你们见笑了。” 楚闻风皮笑肉不笑,“你是挺可笑的。”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楚归意从谢安身上收回视线,温笑道:“人之常情。” “是是是,归意说得对,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楚闻风撇下嘴角,“是,兄弟情、人之常情。” 有楚归意在旁边给他撑腰,谢书辞一下子就支愣起来了,“你阴阳怪气什么呢?” “我可没有,我就是没什么兄弟,比较羡慕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而已。” “诶,话不能这么说。”谢书辞绕到楚闻风身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楚闻风一把给他薅下去。 谢书辞不依不饶,非要拿爪子去揽人家,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楚闻风满脸嫌弃,又拿他没有办法,“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作为一个过来人、你亲爱的谢小辞——”谢书辞语重心长地说。 “滚。”楚闻风手肘撞了他一下。 谢书辞道:“你虽然感受不到兄弟情,但咱们父子之间的情谊还是十分浓厚……” “谢、书、辞!你找死!”楚闻风勃然大怒,一脚踹在谢书辞屁股上。 “哎呦!你轻点儿!” “我没弄死你就算手下留情了!” 一行人吵吵闹闹进入城中,谢书辞这段日子憋坏了,没吃过什么东西,虽说他现在是修士十天半个月不吃饭饿不死,但是,他毕竟吃了十九年的饭,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现在馋得不行,路过包子铺闻到香喷喷都快要流口水了。 “包子、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咯!” “大叔,给我来两笼肉包子!” “好嘞客官!” 楚闻风拧眉道:“买这么多,你吃得完?” 谢书辞道:“还有你们的啊。” “我不要,大师兄也不吃。” 谢书辞努嘴,“那我和谢安吃。” 今儿出来他没带大王,把那小崽子留在神舟上陪仙鹤了。 “来,客官,您的包子。” “谢谢啊。” 谢书辞接过油纸包着的包子,叼一个两口吃了下去,转头又看见旁边有家馄饨铺,他顿时双眼一亮,把包子递给谢安,“这些天苦了你了,多吃点。” 谢安:“……” 谢安无奈接过包子,谢书辞立刻又跑到馄饨摊前,让老板给他煮了二两混沌,四人坐下吃了没两口,谢书辞就丧失了兴许,把碗往谢安面前一推,顺势把包子拿了过来,“谢安,来,吃点儿混沌。” 话音还没落,谢书辞就瞧见前面的摊子在卖云片糕,立刻双眼一亮,“你先吃,我去买点儿。” 半柱香时间下来,谢安怀里已经抱了不少没吃几口的小吃食,谢书辞吃东西就是尝个新鲜,什么东西吃一两口就一股脑地扔给谢安。 谢安冷着脸抱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跟在他后面。 “谢书辞,你不吃就扔了。”谢安蹙眉道。 谢书辞头也不回地说:“谁说我不吃啊,我还要吃,你先给我留着,而且扔了多浪费啊,带回去给大王。” 楚闻风这小子和谢书辞差不多,谢书辞在前面买小零食,他就在旁边看小玩意儿,楚归意眼含笑意看着两人,又见谢安怀里满满当当的东西,笑道:“我帮你拿一点?”谢安垂眸,“不必。” 楚归意嘴边笑意深了一些。 他似是有意提起,问道:“对于般夏前辈所说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谢安眉眼冷淡,“何事。” “书辞命劫一事。” 楚归意问此话不无试探意味。 谢安向谢书辞隐瞒的身份,身上似乎有着不少谜团,尽管知道他对谢书辞没有恶意,但身边留着这样一个不明来历与目的的人,多少是个隐患。 谢安不知是否察觉到他的试探,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不冷不热,“我不会让他去仙门大选。” “既然如此,楚某暂且相信你。” 谢安眉宇间有些冷意,“我不需要你相信。” 似是无意与楚归意继续交谈,谢安加快步伐,想要追上前面的谢书辞。 “你是萧寻。” 突地,楚归意凝视着他,斩钉截铁地说出一句话来。 他看着谢安的背影,眼神深邃凝重。 谢安脚步微顿,浅浅回过头来,“现在不是。” 说完,谢安没有再做停留,向谢书辞走了过去。 楚归意垂眸一笑,心中倒是释怀了,虽不知他的目的,但从结果上来看,他的确不会做伤害书辞的事。 不如说,当猜测到他的身份时,回想以往发生的事,楚归意心中就十分确信。 谢书辞一手拿着小糖人,一手拿着糖葫芦,嘴里咬着一颗糖葫芦,腮边鼓鼓的,正趴在楚闻风背上和一群人在围观人家斗蛐蛐。 谢安走到他背后,将他从楚闻风背上提了起来,“谢书辞,走了。” “等窝一下……马上就赢了……”谢书辞嘴里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 “赢?你胡说什么呢,一看就是我押的会赢。”楚闻风嗤道。 “你放屁,我押的又高又壮,怎么看也是我的赢。” “谢书辞你能不能别那么虚伪,人不可貌相不知道吗?我的虽然体型没你的大,但是非常灵活……” “神他妈人不可貌相,这是蛐蛐!” “打他打他!”谢书辞看得正起劲,还觉得自己两手的零食有点耽误事儿,回头全塞给谢安,“帮我拿着。” 谢安黑着脸站在身后,或许是哪个蛐蛐斗赢了,人群里骚动起来,谢安深吸一口气,强忍把谢书辞提溜出来的冲动,正打算退出人群,身后就来了几个人,将他往里一推,谢安眉头一拧,心中闪现一丝杀意,紧接着又被他硬生生按捺回去。 “我赢了!”谢书辞撑着楚闻风的肩膀,在原地蹦了两下,“愿赌服输,给银子。” 楚闻风一脸不服气地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扔给谢书辞,郁闷道:“不应该啊,我的明明那么聪明……” “这你就不懂了吧?体型大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孩子。” 谢书辞沾沾自喜地把银子收回囊中,回头就要找谢安拿糖葫芦和小糖人,他在人群里瞄了两眼,看到谢安怀抱着东西,脸色阴沉地站在路边等着他。 谢书辞忙拨开人群走了过去,“谢安,我斗蛐蛐赢了!” 谢安没什么耐性,被这么折腾一通,脸色不太好看,“找地方落脚。” “哦……”谢书辞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这才意识到,这一路上,小瞎子就像个小仆人似的,任劳任怨地帮他拿着东西,任劳任怨地跟着他,要是换成谢书辞,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那我把糖人吃完……” 谢书辞慢慢把目光移动到谢安右手攥着的光秃秃的木棍上。 “我的糖人呢?我才吃一口!” 谢安一愣,指尖揉捻着木棍,果然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大约是在推搡中沾到别人身上了,他又不太在意这种小东西,故而没有及时发现、避开。 谢书辞想重新去买,又怕他不耐烦,从他怀里接过东西,闷闷不乐地嘀咕,“我还没吃够呢。” 谢安抿唇,忽然向他摊出手掌,“银子。” “干嘛?”谢书辞狐疑道。 “给你买糖人。”他顿了顿,又说:“赔给你。” “赔给我?”谢书辞惊讶地看着他。 谢安一副“少废话”的模样,直接从他佩囊里拿了几个铜板,又怕不够,准备去拿碎银子。 谢书辞见状忙道:“够了够了。” “嗯。” 说完,谢安听着声音走到小糖人摊前,周围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就谢安一个人鹤立鸡群,跟老板交谈了两句,然后指了指谢书辞的反向。 谢书辞看清了他的口型,他让老板做一个跟自己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 小瞎子被围在孩子堆里,小孩子通常不懂分辨,只是觉得旁边的哥哥很好看,就悄悄牵了牵他的袖子,谢安大抵是不喜欢,手臂一抬,将袖子从孩子手里抽了出来。 “谢安呢?” “给我买小糖人呢。” 有个孩子好奇谢安腰上别的那朵桃枝,想伸手悄悄去碰一下,谢安立刻后退拉开了距离,皱着眉头,一脸排斥,但又无可奈何。 谢书辞看得直想笑。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怪异的男人从身边经过,其中一人回头看了谢书辞一眼,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男人立刻展开袖中的画像,沉声道:“找到了,他就是谢书辞。” 谢书辞忽然感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狐疑地顺着目光看去,不远处站着两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们手中拿着画像,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谢书辞。 与谢书辞对上视线后,居然收起画像直直朝他走了过来。 谢书辞心中一惊: “糟了,我被人盯上了! 第97章 (二合一) 那俩男人一身腱子肉,面具下的双眼如同鹰隼一般,直勾勾地看着谢书辞。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谢书辞感觉他们走路的姿势都杀气腾腾的。 完了完了完了!这是寻仇还是夺宝?可是他好像也没和什么人结过仇啊! “走、快走!”谢书辞拍了下身边的楚闻风,抱着怀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大步跑向谢安,二话不说拉起他扭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别看了!快跑啊!” 谢书辞回头发现楚归意二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忙着急地朝二人喊道。 楚归意面露疑惑,楚闻风更是对他落荒而逃的行为嗤之以鼻。 谢安不明所以被他拉着跑了一段路程,“做什么?” “我们被人盯上了!” 谢书辞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从天而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靠!飞檐走壁真他妈快! 谢书辞心中暗骂一声,见这两人来者不善,立刻把谢安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楚归意二人也跟了上来,待看清两人的穿着后,他们对视一眼,眼中不免闪过一丝诧异。 那两人避而不答,反问道:“你可是谢书辞?” 谢书辞忙不迭摇头,“不是、我不是,谢书辞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他,我们就是普通路过的百姓,不认识什么谢书辞。” 两人面面相觑,“当真?” 谢书辞坚定地点头,“千真万确!” 其中一人从袖中拿出画像,对着谢书辞的脸琢磨半天,“不应该啊,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谢书辞感觉这俩人脑子可能不太灵光,于是故作深沉地说:“实不相瞒,听家中长辈说,我曾有一位双胞胎哥哥,只可惜年幼时与家人走散了,两位要找的人,不会就是我那位走失多年的哥哥吧?!” 谢安三人:“……” 闻言,两人有些半信半疑,又往他身后瞟了一眼说:“据说那谢书辞身边跟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少年……” 谢书辞顿时松开谢安的手,“那绝对不是我,自从与父母分开后,我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孑然一身,什么风华绝代的少年我不认识。” 其中一人道:“那你拉着他跑什么?” 谢书辞回头瞟了谢安一眼,一把抢过他手里新买来的小糖人,狠狠咬下一口,笑眯眯地说:“实不相瞒,我就是想吃他手里的小糖人。两人大哥长得威虎雄壮、一身正气,我还以为是哪位官爷要来抓我,那我可不得跑吗。” 谢书辞满嘴跑火车,把两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啊,年纪轻轻的丹修大人,居然有这般凄惨的身世。” “从小与家人走失,恐怕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位双胞胎弟弟,你们……真是长得太像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感叹起来。 谢书辞听着感觉有点不对劲,他转头把东西全塞给小瞎子,又回头看着他们,“不是,你俩什么个意思?” 两人不解,“什么什么个意思?” 谢书辞道:“你们找我……哥哥,想干什么?” “你问的是我们找那位英明神武聪明绝顶的丹修大人谢书辞做什么?” 英明神武?聪明绝顶? 谢书辞偷偷乐了一下,“对,没错,你们找那位英明神武聪明绝顶的丹修大人谢书辞干么。” 两人对视一眼,“你又不是谢书辞,管你什么事?” “我……”谢书辞还真有点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看够热闹的楚归意上前半步,向面前两人拱手道:“二位可是淇州孟家人?” 两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在看到楚归意身上的弟子服时,顿时一惊,忙抱拳道:“原来是楚公子,见过楚公子,在下正是。” 楚归意修为恢复的消息早已在修真界不胫而走,作为修真界中年轻有为的一辈,孟家早已向他递出牌子,请他务必亲自参加今年的拍卖大会。 谢书辞一脸懵逼,“啥?啥是啥?” 楚闻风嗤笑一声,“谢书辞的双胞胎弟弟?也亏你说得出口,不要脸。” 孟家两位弟子愣了一下,他们曾经听说过,那位叫谢书辞的丹修大人,与楚家大弟子私交甚笃,如今楚归意跟这位自称谢书辞双胞胎弟弟的人站在一起……再加上后面那位冷着脸的风华绝代的少年,两人顿时恍然大悟,忙委身朝谢书辞抱拳。 “在下孟阴——” “在下孟阳——” “见过谢公子。” 见楚归意对他们彬彬有礼的样子,谢书辞放下心来,没再隐瞒,问道:“你们找我有事?” “正是。” “那你们好好说不行啊,戴个面具凶神恶煞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夺宝寻仇的呢。” 孟阴讪笑一声,两人缓缓将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两张乖巧的娃娃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戴面具的话,容易被别人小看。”孟阳道。 谢书辞“嘶”一声,“你俩几岁了?自己出门父母不会担心吗?啊不,你俩也长得太年轻了吧,双胞胎啊。” “正是。” 楚归意失笑道:“此地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移步吧。” “是。” 不多时,几人找到一处茶坊,要了一个雅间门。 “你们找我干什么?”谢书辞问道。 孟阴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放到谢书辞面前,说道:“谢公子,这是拍卖大会的令牌,我等奉家主之命,前来寻找您。只要拿着牌子就可以自由出入会场,请谢公子务必亲自当场。” “啊?给我的?”谢书辞懵了一下,他不是听说能参加拍卖会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吗? “正是。家主听说您的事迹后,十分想见你一面,正好趁此机会邀请您参加拍卖大会。” 谢书辞神色有些复杂,说:“那什么,我先说清楚,我的丹药都是家中师兄弟们所赠,我自己本身是练不出极品丹药的。” “谢公子不必多虑,得知龙牙秘境中发生的事后,家主十分欣赏您。” 谢书辞狐疑道:“你们怎么知道龙牙秘境里面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知道发生什么的人并不多。 两张同样的娃娃脸上闪过同样的疑惑,说:“谢公子,您还不知道吗?有一位书生将你们在龙牙秘境里的遭遇,以及般夏一族消失的原因全都详尽地记载下来,如今那本《龙牙秘境异闻录之我和兄弟的二三事。一》已经成为淇州人手一本的书籍,大家对您的勇敢和无私充满敬佩!” 谢书辞神色一僵,“什、什么什么异闻录?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龙牙秘境异闻录之我和兄弟的二三事》,一。” 谢书辞木着脸,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难道……还有二?” 孟。双生子说:“是的,据说那位书生正在撰写第二部 。” 听这风格异于常人的书名,谢书辞隐约已经猜到是哪个倒霉书生了。 他咬牙切齿问道:“那书生叫什么名字?” “姓杜,名平生。” “杜、平、生!” 只有那货才取得出这么超前的名字! 楚闻风在旁边冷嘲热讽,“呦,这不是你那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兄弟吗?” 谢书辞狠狠咬牙,“他写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万一是他杜撰的呢?” 孟。双生子道:“谢公子无需担心,这本经由合欢宗叶长萱叶长老点头承认,确确实实发生过。” 谢书辞:“……” 靠!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是文名真的好羞耻! 可事已至此,谢书辞也没办法。 于是他干咳一声,问道:“他都写我什么了?” 孟。双生子道:“书中完美展现了谢公子的英姿以及为朋友舍身的事迹,是我们淇州百姓心中的榜样,更是作为我们丹修的榜样!” 谢书辞有点沾沾自喜,“那这画像怎么来的?” “实不相瞒,画像亦是出自杜先生之手。” “此书在淇州十分风靡,民间门好奇您长相的百姓数不胜数,再加上家主十分欣赏您的所作所为,于是特意请杜先生为您作了一幅画,我等带着画像前来寻您,邀请您参加此次的拍卖大会,也能顺便让淇州百姓瞻仰瞻仰你的英姿。” 谢书辞听后忙摇头说:“不行不行,树大招风,保不齐人家以为我多有本事,要来与我切磋切磋呢。” “谢公子请放心,若公子不愿暴露身份,孟家一定会帮您隐瞒,画像也绝不会落于他人之手。” 闻言,谢书辞点了点头,“那还行,那这令牌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对了,你们拍卖会收东西吗?我有点丹药和宝贝想卖。 ” “当然。” “那就好。” 谢书辞舒舒服服地收起令牌,还故意在楚闻风面前秀了一下,让你再耀武扬威?看到没,哥哥也有了! 楚闻风不以为意地撇嘴。 谢书辞将令牌收起来,自然地从谢安手上把自己咬了一半的小糖人拿过来,回头发现孟家这俩双胞胎看着他们的表情非常怪异,似乎还有几分欲言又止。 谢书辞立刻警惕地把谢安挡在什么,“你们看什么?” “在下心中有一个小小的疑惑,不知谢公子可否解答。” 谢书辞咬下一口小糖人,一块糖渣落在桌面上,小瞎子耳朵灵敏,将糖渣捡起来,面无表情地喂到谢书辞嘴边。 谢书辞皱起眉头,身体后仰。 谢安道:“吃。” 谢书辞不情不愿地张开嘴,将掉在桌上的糖渣用舌尖卷了进去,随后看向孟家两人,而那两人看见他们的互动,神情兴奋,眼神不断在他和小瞎子之间门游走。 “你们干嘛?”谢书辞不悦地问。 “敢问谢公子,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谢书辞道:“看不出来吗?我俩是兄弟。” 他话音刚落,谢安就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替他捻掉了嘴边的糖渣。 两人的眼神立刻意味深长起来,“兄弟、兄弟。” 谢书辞没觉得有什么,狐疑地问:“你们俩什么表情?兄弟怎么了?” 谢书辞分不清他俩谁是谁,只见其中一人满目兴奋,目光看着他和小瞎子,说:“谢公子有所不知,书中记载你与这位小公子的情谊深厚,日日同进同出同睡一榻,还并非真正的血缘兄弟……” 谢书辞不解,“所以呢?” “所以……百姓对你们二人之间门的关系有颇多猜测,因此民间门流传出了不少话本。在异闻录第一部 结尾,还特意描写出了你们处于生死之间门对视,一眼万年,大家分分猜测,第二部你们就会……就会……” 谢书辞:“……” 他越说越激动,满面红光,这让谢书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磕男男纸片人cp的时候…… 谢书辞回头看了眼神色淡淡的谢安,心中有点高兴,他本来还以为别人知道他跟小瞎子在一起,会鄙视他老牛吃嫩草带坏小朋友呢。 “就会怎么样?还有,都有些什么话本?”谢书辞好奇地问。 他话音刚落,楚闻风忽然嗤笑一声,说:“谢安,一个瞎子,生死之间门的对视?一眼万年?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谢书辞:“……” 对哦,这他妈是个bug啊!回头去了淇州,得让杜平生改改,没有逻辑呀。 俩双生子对视一眼,诧异道:“可书中说,这位小公子身份来历十分神秘,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噗——”谢书辞听到一般,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指着旁边一脸平静的谢安,笑得停不下来,“就他?身份神秘?修为深不可测?也太看得起他了吧!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瞎子。” 谢安:“……” 楚归意:“……” 楚闻风瞥了他一眼,心想谢书辞这傻逼,真就被人家哄得团团转,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是你太看不起他了,白痴。” 谢书辞往后一靠,后背贴着小瞎子的肩膀,嗡嗡地笑跟只小蜜蜂似的,“杜平生写什么你们信什么啊?你们别看谢安平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其实啊,都是他装——哎呦!” 谢书辞话音未落,谢安一把掐在他的腰上。 自家这小辣鸡虽然是个废物,但自尊心格外地强,谢书辞要是在众人面前把他老底儿给揭了,回头恐怕又得给他上演一出离家出走的戏码。 谢书辞忙住了口,虽然他很想告诉其他人,你们别看小瞎子一天冷静沉着的模样,这家伙,可是离了自己,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觉呢! 甭管他在外人眼里多么风光无限,只有谢书辞知道,这人既爱耍小性子还光明正大地耍,人前冷漠疏离,人后谢书辞跟别人多说两句话,他都要别别扭扭半天。 说来也奇怪,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三天两头地跟他闹,谢书辞早就不耐烦了,但是放在谢安身上,他不仅不觉得不耐烦,甚至有时候还有点儿乐在其中。 谢书辞没再说下去,摆手道:“反正故事肯定都有杜撰的成份,你们不要全信。” 双生子点点头,“有道理。” “对了。”谢书辞不知想起什么,看了看其他几人,往前坐了一些,招呼双生子往自己面前靠一点,压低声音说:“那什么,我问你们一件事儿啊,你们如实告诉我。” “谢公子请讲,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谢书辞扯了扯衣襟,回头瞄了小瞎子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说:“你们那边的话本,有吗?借我看看?” 双生子之一瞪大眼睛,“谢公子感兴趣?难道你们真的……” “胡说什么呢,我就是想看看里面的内容,顺便谴责一下写话本的人都是安的什么心啊,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小瞎子才多大,你们这么编排他,实在是有辱斯文!” “谢公子怎会如此想,那位小公子无论如何也有十六七岁,年纪已经不小了,修真界十六七岁娶妻生子的男子比比皆是。” 谢书辞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就没人说我老牛吃嫩草什么的?” “谢公子你想什么呢,他们都说你与谢小公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拍马屁的话谁不喜欢呢,谢书辞嗤嗤地笑了起来,又说:“那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民间门流传的话本里,我和谢安,谁是攻谁是受?” 两人面露不解,“什么攻?什么受?” “噢,忘了你们不懂。” 谢书辞最开始也不懂,看得多了就知道了。 他干咳一声,又回头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确保自己说的话不会被他们听去,就转了回来,低声问道:“就……就是谁上谁下?” “什么谁上谁下?” “就、就那什么体什么位……” “啊!”两人恍然大悟,提起这个简直眼冒绿光,“你说这个啊!在话本里,通常都是他上你下。” “他上我下?!凭什么啊!”谢书辞猛地一拍桌子,其他三人朝他投来“关切”的目光。 谢书辞如鲠在喉,压低声音,“凭什么他在上?我年纪比他大,身材……虽然没他高也没他壮,但是你们看他病怏怏的样子,像上面那个吗?” 两人看了谢安一眼,满脸无辜:“像啊。” “放、放屁!哪里像了?他可是连睡觉都……” 谢书辞住了口,恶狠狠地指着两人说:“回去以后,让你们那儿写话本的人全改了,我是上面的!知不知道?” 两人抿唇,眨巴眨巴眼睛,“写话本的不归我们管,而且,下克上更刺激,你不觉得吗?” “我刺激你大爷!一点儿都不刺激!” 谢书辞气哼哼地坐回原位,双生子耸了耸肩膀,感觉到了谢书辞的恼羞成怒,没有再说下去。 “在说什么?”谢安问道。 谢书辞板着脸道:“没什么,和他们探讨了一下人生的奥秘。”“诸位,拍卖大会将在不日后举行,请几位尽早前往,家主已为大家准备好了落脚的地方。我们还有两枚令牌要送出去,便不多留了。” 稍作片刻后,两人起身扣上面具,对四人抱拳说道。 “有劳。”楚归意向两人颔首道。 送走孟家的双生子,四人在城中采购了一些必备的东西,就动身回到岸边,催动神舟,准备离开淮州,前往淇州。 在前往淇州的一路上,谢书辞始终处于一个情绪低糜的状态。 他倒不是因为话本里小瞎子在上而自己在下,而是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以前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咱就是说,以前谢书辞不敢往那方面想,前两天受到了孟家双生子的“提点”,他的思想就开始有点跑偏了。 现在他和小瞎子算是在交往了,那么问题来了,假如,以后他跟小瞎子发生点什么,他们那体什么位,谁上谁下呢? 谢书辞博览群书,他感觉上,小瞎子这款的受不多,要是放在别的书里面,估计人设是个病弱傲娇攻来的,但是,谢书辞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受,书里自己这款的攻也不是没有。 所以,一番思考下来,谢书辞悲催地发现一件事——他和谢安撞型号了! 他们俩只能谈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 想通了这一点,再面对谢安时,谢书辞的心情异常沉重。 当一个夜晚,谢安习以为常地将他捞进怀中,谢书辞却一脸严肃地将他推开,并语重心长地说:“小瞎子,如果我们的关系只能止步与精神交流,你能接受吗?” 谢安动作一顿,“你又怎么了?”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我们的感情只能是纯洁的,从感性的角度来说,你可能得憋一辈子了。” “?”谢安微微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谢书辞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要是喜欢我,就得憋着。”谢书辞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息道。 谢安被他气笑了,“前不久告诉我你需要时间门,现在想反悔了?” “不是,问题是,我俩撞了。” “撞什么?” “位置。” 谢安不解,“什么位置?” “哎,就那什么的位置。你想啊,男女之间门行床笫之私,一方需在上,一方需在下,可咱俩撞了,咱俩都在上,行不了,所以咱俩要想过一辈子,就得憋着。” 谢安听后怒极反笑,“撞了?” “是啊。” 他忽然扣住谢书辞的右手手腕,将他往后一摁,再捞起谢书辞左手,一起按到头顶。 “哎哎哎!干嘛!”谢书辞叫道。 谢书辞冷不丁地被他按到床上,一时之间门还没明白他想做什么。 谢安一只手控制着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挑开他的腰带,膝盖分开谢书辞的双腿,这个姿势让他完全使不上力。 “卧槽你干什么!” 谢书辞腰带被解开,谢安更是直接挑开了他的衣襟。 谢安似笑非笑地说:“撞了?” “卧槽你别!” “撞了?”谢安不为所动,将衣襟褪到他的肩膀上,“即便是撞了,稍微用一点强硬的手段,不就得逞了?” “卧槽谢安!我可是修士、我会法术,你别以为我不敢伤害你啊!” 谢安丝毫没有被他威胁到,“你若是舍得,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会做我想做的。” 谢书辞脸一热,“你别胡来啊我警告你!” “没有胡来,只是让你清楚清楚,我们没撞。” 说完,他没有继续进行下去,反而松开了谢书辞。 “你胡说!我们撞了!就是撞了!”谢书辞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坐起身来又羞又恼地看着他。 谢安波澜不惊地坐了回去,“你要是觉得撞了,不然与我试上一试便知结果。” “你……” 谢书辞一下就哑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安明明是个小废物,力气却特别大,谢书辞既不敢太用力,也确实有点挣脱不开,真要那啥起来,被那啥的肯定是他。 谢书辞当然不敢说“试就试”,干脆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怎么做吗?小菜鸡。” 谢安眸子微眯,“你知道?” “那是当然!”谢书辞看的书可不是白看的,虽然某绿江被删减得连婴儿车都容不下,但是……咳咳……还有其他地方嘛。 谢安冷冷一笑,“你挺有经验?” “啊……想什么呢,当然不是我自己累积的经验。” 谢安默了默,说:“我不会,你可以教我。” 第98章 (二合一) 谢书辞指了指自己,哑口无言。 “我,教你?”谢书辞无语地说。 谢安颔首,“你有经验。” “我没经验!我都是看的、看的明白吗?” 谢安不咸不淡道:“那不算经验?” “那是理论上,和亲身、亲身体会不一样。” “理论也行,我能理解。” 谢书辞:“……” 谢书辞被他气笑了,“哦,你的意思是,我,教你,跟我上。床?你还是上面的?” 谢安道:“自然。” “你……你想得美!” 就在谢书辞怒不可遏时,谢安忽然笑了一下,安抚地揉了下他的脑袋,说:“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永远和你保持精神关系。”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谢书辞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像气球一样,被人从下面戳了一个洞,霎时间泄得一点不剩。 他狐疑地看着小瞎子,“真的?” 谢安点头,“真的。” “小瞎子……”谢书辞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真好……” 他话音还未落,便听见谢安说:“我可以和别人……” 没等他话说完,谢书辞像一只炸毛的猫,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恶狠狠地看着他,呲牙咧嘴道:“你敢和别人?!” 谢安顺势搂住他的腰,转身带他一起躺进被褥中,唇瓣抵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这么凶,我不敢。” 谢书辞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谢安抿唇,没再多说什么。 谢书辞吧唧一口印在他脸上,“赏你的。” 不日后,四人乘船离开了淮州,到边界就弃船步行。 进入淇州后,谢书辞第一件事就是从市井里买了几本话本回来。 当天晚上四人在一家客栈落脚,谢书辞早早沐浴更衣,趁小瞎子沐浴的功夫,他把自己偷偷买的话本拿出来,准备一探究竟。 他一共买了五本,依次放在桌上。 “我就不信了,五本书,还没一本是我当攻!”谢书辞恨恨地嘟囔道。 大王趴在他脚边,俩爪子搭在桌沿上,支起脑袋好奇地往桌上看,谢书辞一把捂住它的眼睛,“少儿不宜,回去趴着。” “嗷……”大王听话地把俩爪子缩了回去。 谢书辞正了正姿势,做好心理准备,翻开第一本,将第一页逐字看了下来。 片刻之后,谢书辞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用力地合上书。 “居然这么开放!”谢书辞满脸不可置信道。 “嗷?”大王好奇地看着谢书辞。 跌跌,你在看什么吖? 谢书辞万万没想到,第一页,几百来个字,能入眼的却不多,什么混沌之初,丹修误入妖族领域,妖王对他一见钟情……短短两行字之后,丹修就被绑在了他与妖王的婚床上。妖王对他上下其手,口中污言秽语,丹修奋力挣扎,却不敌妖王力气大,被按在床上毫无办法。 草,前面对丹修为何进入妖族领域一笔带过,后面涩涩的部分写得那叫一个清楚仔细,一个动作能换三种写法,谢书辞刚看了个前戏,就有点受不了。 这他妈比他在某棠里看的文涩情多了! 第一本,结果显而易见,谢书辞是下面的。 没关系,咱们还有四本,再怎么都得当一回上面的。 谢书辞平心静气,打开第二本书。 好的,第二本开头十分正常。 那聪明绝顶的丹修与义弟来到一座小镇,镇上姑娘得知后,纷纷邀约他半夜赏月。 丹修欣然同意,却没注意到,当他同意后,身后站立的义弟,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好的,到这里,剧情勉强还算得上正常。 谢书辞抱着那一点微小的希望,继续往下看。 当夜,丹修应邀前往湖边赏月。 月光清浅地倒映在湖面,夜色静谧,湖边坐着一位青衣女子。 丹修与女子一见如故,在湖边促膝长谈,直到天色渐亮,才一起离开了湖边。 看到这里,谢书辞隐隐有点不耐烦了,他还以为聊到一半,义弟会跳出来阻止他们呢,这和他预期的不一样! 就在谢书辞耐心即将耗尽之时,丹修回到了客栈,惊讶地发现义弟的房间烛火通明,他好奇地敲响义弟的房门,里面冷冷传来一道声音:“进。” 丹修推门而入,看见义弟正襟危坐在桌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对,有bug,小瞎子明明是瞎子,怎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过这是话本嘛,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谢书辞,玩得开心吗。”义弟波澜不惊地开口。 丹修未发觉异常,将自己心中对女子的感觉和盘托出,看得出来,他十分信赖这位义弟。 义弟听后冷冷一扬唇角,给他递来一杯水。 丹修不疑有他,正好也渴了,于是一饮而尽。 结果不出谢书辞所料,丹修失去力气,在意识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情况下,被义弟折腾得连连求饶。 谢书辞木着脸合上书,这该死的、熟悉的强取豪夺的剧情,真他妈狗血! 这么狗血也就算了,凭、什、么被强取豪夺的是自己?凭什么? 这不应该啊,这没道理啊。 谢书辞不信邪,紧接着拿起了下一本。 “嘶——《继母》?!” 首先看到封面的几个大字,谢书辞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草,这修真界里的人思维也太超前了!小妈居然也能写?! 抱着一丢丢猎奇心理,谢书辞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内容中规中矩,交代了一下背景。 丹修是家族中的嫡子,母亲在他幼年时去世,父亲多年没有续弦,然后在他十六岁生辰那日,父亲带回了一名绝代风华的少年,并告诉丹修,他与少年将在不日后大婚。 而看着站在自家父亲身边的少年,丹修心中震惊的同时又觉得怅然若失。 因为,这位少年正是丹修青梅竹马的初恋! 看到这里,谢书辞咯咯笑出声来。 在父亲与少年大婚之前,少年暂时在家中住了下来,丹修看着曾经的恋人,想到不日后他将成为自己的继母,心情十分郁闷,接连几日借住在友人家中,不愿与少年见面。 然而两日后,丹修与友人在青楼听曲,友人忽然提起送他一件生辰礼物,于是让青楼花魁伺候他歇息,丹修喝得酩酊大醉,一时间竟同意了下来。 结果他还什么都没做呢,不知道是谁给他父亲告了密,当夜就派人将他抓回家中,罚他在祠堂面壁思过半月。 在这半月里,父亲勒令任何人不准给他送食物,丹修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曾经的初恋悄悄出来,如雪中送炭一般,为他送来食物。 两人相顾无言,仿佛有千言万物要说,却碍于身份,不得不隐忍不发。 丹修看着地上的食物,别开头,“你走吧。” 少年站在身后静静看着他,目光冷静沉着,“我明日再来。” “不用,别来了。”丹修不愿回头再看一眼曾经的初恋,因为这个少年将在不久后成为他的继母。 少年抿紧薄唇,一意孤行,“我明日再来。” 丹修咬牙道:“我让你别来了!” 少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第二日照常为他送来食物,丹修不吃,他便一直不走。 “为何要嫁给我的父亲。” “我无法回答。” 听到他的话,丹修怒从心起,他扶着膝盖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双腿失去知觉,身体向旁边歪倒过去。 少年上前一步接住他的身体,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不用你管!”丹修一掌将他推开,结果却被他牢牢攥着手腕,“放开。” 少年道:“我扶你坐下。” 丹修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心中的情愫疯狂发芽,让他短暂地失去力气,一手揪起少年的衣襟,动作强硬地堵住了他的唇齿。 “卧槽!!!” 谢书辞激动得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他是攻!这本他是攻! 少年在一瞬间的迟疑后,选择纵容他对自己为所欲为。 安静神圣的祠堂内,两个身份悬殊的少年在进行疯狂的行径。 衣衫四处散落,喘息声不断,在谢书辞的期待下,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步。 在一片炙热的呼吸中,少年将手伸向丹修的…… 谢书辞没有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片刻之后,谢书辞冷着脸将书一合,似乎还觉得气不过,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就差临门一脚了,你他妈告诉我小妈是攻?是不是有病!”谢书辞简直气急败坏。 大王趴在一旁,无辜地看着他。 “在做什么?” 谢安沐浴完了,带着发梢的湿气,走到谢书辞面前。 谢书辞看着小瞎子那张好看的脸,又想起话本中描述的那些画面,臊红了一张脸,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没什么。” 谢书辞正想将桌上几本书收起来,谢安就已经先他一步拿起一本书来。 谢书辞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别!” 他上前想要阻止,夺过谢安手里的书,谢安却挑起眉头,将书举过头顶,问道:“紧张什么?” “我……” 对啊,你紧张什么? 谢安不过就是个小瞎子,他又看不见,这又什么好紧张的? “我没紧张啊,一点儿没紧张。”尽管如此说着,谢书辞眼神还是一刻都不敢从话本上挪开。 似乎是觉得谢书辞态度反常,他将书拿到谢书辞面前,语气掷地有声,“念给我听听。” 谢书辞:“……” 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谢书辞把话本从他手里抢过来,干笑道:“你开什么玩笑?” 谢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转头将谢书辞在地上跺了几脚的话本拿起来,抖落抖落上面的灰尘,语气淡淡:“没开玩笑,你适才看着它自言自语,想必里面的故事相当吸引你,给我讲讲吧。” 谢书辞抓住他的袖子,讪笑道:“你胡说什么呢,这故事一点都不吸引人,无聊得很,又烂俗又狗血,我就是被膈应得不行,在骂呢,你别听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时间不早了,我们……” 他话音未落,谢安将袖子从他掌心抽出来,顺势在桌边坐了下,单手撑着下巴,脑袋微微倾斜,湿漉漉的发梢垂落到胸前,打湿了胸膛的衣裳,大约是晚上衣物穿得薄,被水打湿后,衣服下的皮肤若隐若现。 小瞎子黑眸黯淡,神色平静,锁骨微微凸起,连接着流畅的脖颈线,稍显暴露的衣服,与他冷淡的表情互相碰撞,反而产生了一种欲迎还拒欲说还休的感觉。 “讲。”谢安不容置喙地说。 谢书辞看着这样的小瞎子,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话本中的片段,然而最骚的是,话本里不仅有文字叙述,在必要的情节上,旁边还画了不少方便读者想象的插画。 他刚才是为了想证明自己,看完后没往其他方面想,自然也没起什么心思。 可是如今从书中抽离出来,看见刚刚出浴的小瞎子,整个人白白嫩嫩,墨发披肩,明明一副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衣服却穿得松松垮垮,仿佛在无意识地引诱自己一般,谢书辞心脏没出息地狠狠跳了两下。 他心中升起了少儿不宜的念头,连忙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小瞎子。 “讲、讲就讲,你把衣服穿好。”谢书辞低头嗫嚅道。 谢安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 谢书辞愈发不敢看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双手打开一本书,挡在自己面前,干咳一声说:“从前有个小和尚……” 谢书辞胡诌了一个故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抬头却发现谢安坐在对面,面前不知何时摆了一本话本,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脸上没什么情绪。 看到这一幕,谢书辞心中一“咯噔”,将脸从书后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小瞎子,你在干什么?” 谢安动作一顿,缓缓将头抬起来,黑色瞳孔依旧灰暗无光,无法聚焦,听到谢书辞的话,他十分淡定,说:“没干什么,只是觉得好奇,这么厚一本书,难道全在重复小和尚的故事?” 谢书辞:“……” 谢书辞悄悄把他面前的话本抽出来,“哎呦,我都跟你说了,故事很烂俗嘛。” 谢安不以为意地笑了下,没再为难谢书辞。 “早点休息。” 谢书辞松了一口气,“行、行,你早点休息,我先找个地方把这烂俗故事的销毁了。” 谢安没说什么,径自走向了床榻,只是在谢书辞看不见的角落,嘴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夜,谢书辞坐在屋外,抱着决心看完了五个话本,好家伙,这里的文人似乎钟爱强取豪夺的剧情,剧情里要么是小瞎子扮猪吃老虎,要么就是各种让谢书辞看了都脸红心跳的秋景play。 谢书辞几乎抱着一种虔诚的心态看到了最后。 玩得真花。 花样儿真多。 谢书辞看着天空升起的朝阳,站在窗口让阳光洗去了他内心的罪恶。 该说不说,写得真带劲儿,真他妈带劲儿! 等天色大亮,四人在前堂会合时,谢书辞带着一脸慈祥的笑意,坐在桌边,目光和蔼地看着他们。 楚闻风被他看得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自己的双臂,“你没事吧?” 阳光沐浴在谢书辞脸上,他祥和地点点头,“多谢施主关心,贫僧无碍。” 楚闻风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头问谢安:“谢书辞又发什么疯?” “施主此言差矣,贫僧只是看破红尘罢了。” 谢安在他身边坐下,问道:“昨夜在何处?” 谢书辞长叹一声,道:“昨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啊。” 楚归意温笑道:“书辞可是顿悟了什么?” 谢书辞点点头,“是啊,顿悟了,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就那么一回事儿,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为情所困实乃愚蠢,愚蠢啊!” 谢安:“……” 这话似乎有些耳熟。 楚归意失笑,“书辞何来此番见解?” “短短一个晚上,我仿佛经历了五段人生,佛了。” 谢安听得不耐烦了,从桌上夹起一块包子,直接塞进谢书辞嘴里,“吃饭。” 谢书辞回头幽幽看了谢安一眼,小瞎子啊小瞎子,你说,就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就能杜撰出那么厉害的身世和那么变态的性格呢? “人生无常啊。” “闭嘴,吃饭。” 谢书辞摇了摇头,啃了两口包子,喝了两口粥。 吃过早饭,四人决定不再耽误,直接启程,继续前往机阅城。 机阅城是淇州最大的一座城池,因为有修真界第一丹修世家——孟家的存在,机阅城中不仅商业发达,九州各地的修士更是前扑后继而来,要是寻求什么丹药,自然没有比机阅城更为合适的地方。 为了避免暴露谢书辞的身份,楚归意两人换了常服,四人继续赶路。 临走前,谢书辞特意从小贩手中多买了几本话本,藏在自己身上,一路上就躺在大王背上,翘着腿看得津津有味。 话本里的故事设定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的是,谢书辞从、来、没有攻过! 起初谢书辞还有点忿忿不平,但是看得多了,倒也接受了这个设定,关键是故事起伏写得实在是太精彩太刺激了,有些故事情节是谢书辞这个当事人看了都要脸红心跳的节奏。 这期间他看得太过废寝忘食,差点忽略了小瞎子这个正主儿,两人险些又吵一架,当然了,说是吵架,不过是小瞎子闹闹脾气,谢书辞哄一哄,回头就抱着话本继续往下看。 楚闻风好几次想过来瞄两眼,都被谢书辞神秘兮兮地挡回去,后面见谢书辞不搭理他,也就失去了兴趣,没怎么来找谢书辞的茬。 在路上走了两日,四人一犬来到了机阅城外。 至于为什么仙鹤又不在,那就不得不提起,谢书辞早就忘记神舟的甲板下面还关着一匹马这件事,要不是楚归意偶尔给它喂一些仙草,恐怕早就饿得要一头撞死谢书辞了。 机阅城外,几名弟子镇守在城门之下。 谢书辞没有直接向他们出示令牌,打算先进城看看情况,毕竟来此地的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谢书辞可不想太高调,万一真被人惦记上怎么办。 楚归意两人没有异议,于是四人在没有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进入了机阅城。 机阅城内来往修士不断,放眼望去,颜色各异的弟子服层出不穷,谢书辞四人的穿着混在里面,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可妙就妙在,他们四人的长相气质虽不相同,却都极为的惹眼,惹得路过的男女修士频频向他们看来,甚至有几个大胆的女修士路过了他们身边,还重新走了一遍,就为多看他们两眼。 然而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都已是司空见惯。 谢安和楚归意自然不必说,楚闻风向来不在乎这些,而唯一在乎的谢书辞也顾不上沾沾自喜,而是瞧见路过的修士多看谢安两眼,他就立刻警惕地看了回去,还把谢安挡在身后,那副护犊子的样子,生怕别人拐跑他家小瞎子。 谢书辞还颇埋怨地说:“你长这么好看干什么,烦死了。” 谢安挑眉,“我戴面具?” “你戴不戴有什么区别啊。” 谢书辞眼神幽怨,心想面具根本挡不住你的魅力,“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谢安:“……” 楚闻风这家伙十分粗暴,但凡有哥哥姐姐多看他两眼,他眼睛一瞪,直接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给人吓得连忙移开视线,忙不迭地跑开了。 楚归意则温和得多,但凡目光与他对上,他定会朝对方微微点头,作为示意。 他这般落落大方,对方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朝楚归意满含歉意地笑了笑,随后移开视线,走远后却又不忍回头朝他看来。 谢书辞刚训斥完了谢安,面前忽然慢慢悠悠跑来了一个男童。 男童手里拿着一张叠好的手帕,交到谢书辞面前,说:“哥哥,那位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男童指了指他后方,谢书辞抬眼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位黄衣女子,见谢书辞看过来,女子朝他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给我的?”谢书辞诧异道。 “是啊,哥哥你快收下吧。” 谢书辞迟疑地往前面看了一眼,女子不躲不避地看着他,对上他的眸光大胆又直白。 “啊,谢……” 谢书辞寻思再怎么也是人家的心意,正要弯腰接过手帕时,身后的谢安忽然拉住他挎在背上的小佩囊的带子。 谢书辞疑惑地回头看去,谢安抿紧薄唇,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谢书辞不解道。 谢安似笑非笑看着他。 男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安,好似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坚持,拿着手帕重新回到黄衣姑娘面前,交谈几句话后,将手帕还给了黄衣姑娘。 黄衣姑娘接过手帕,遗憾地看了谢书辞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谢书辞不解道:“什么个意思?” 谢安笑意不及眼底,“你觉得呢?” 谢书辞惊讶地说:“你不会生气了吧?人家就给我送条手帕,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打算收她的手帕?” “啊,我要是不收,这大庭广众的,多下她面子啊。” 谢安脸色一冷,绷紧唇线,一言不发。 楚闻风有点看不下去了,斥道:“谢书辞你是不是有病,别人多看他两眼你都要瞪回去,结果你要收人家手帕了,还不准他生气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谢书辞撇嘴,又见自家小瞎子好像真的动怒了,他忙追上去,凑到谢安身边问道:“真生气了?” 谢安大步往前走,理也不理他。 “我就开个玩笑,没想收她的东西,我逗你玩儿呢。” 谢安眼眸微眯:“逗我玩?” 谢书辞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那不是最近强那啥制那啥爱看多了,寻思给自己的平静感情生活找点儿刺激嘛。 “好玩吧?” 谢安轻笑一声,“好、玩。” 就是吧,这俩字儿,怎么听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第99章 (二合一) 谢书辞听他语气不大好,十分识时务地摇头。 “不好玩儿,没什么好玩儿的,前面有卖糖葫芦,你想吃不?我去帮你买一根?”谢书辞讪笑地转移了话题。 “不必。” 谢书辞点头,“那边还有……” “你还是买给那位姑娘吧,礼尚往来。” 谢书辞:“……” 谢书辞脸一苦,“哎呀,我真的就只是开开玩笑,你稍微相信我一下嘛。” “你不用反省自己?”谢安笑意不达眼底。 谢书辞忙道:“用、用,我当然要反省自己。” 楚归意二人看够了热闹,走到谢书辞两人身边,轻笑道:“书辞,前面有一家茶楼,我们进去坐坐,顺便探听一下除我们以外还有哪些仙门前来。” 谢书辞点头道:“好。” 由于机阅城聚集的各路修士太多,城中戒备非常森严,孟家虽是第一丹修世家,但其门内并非只有丹修的弟子,也有不少修为高深的弟子,街道中不时就有孟家弟子巡视。 毕竟丹修虽然地位高,可众所周知的,丹修是各路修士中最接近普通人的修士。 来到茶楼,谢书辞本想要一间门雅间门,被楚归意回绝了。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莫说此地聚集了修真界中各路的修士,难保不会有人趁乱做些什么,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楚归意建议他们就在大堂,方便打听情况。 楚归意向来心思缜密,其他三人没有异议,于是就寻了一张大堂靠窗的地方落座。 “几位客官,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店小二问道。 “随便上两壶和糕点便可。” “好嘞,客官请稍等。”店小二应声后退去。 谢书辞和小瞎子坐在一方,他们处于大堂角落位置,可以轻松地看到整个大堂里的一举一动。 显然有不少人与他们想法一样,各自穿着常服,暂时不愿暴露身份,大堂里坐着十几桌人,谢书辞能感觉到,他们几乎都是修士,看似在漫不经心地和旁人攀谈,实则一直在注意着周遭的环境。 楚归意压低声音道:“书辞,你切记,在暴露身份前,不要拿出孟家给的令牌。” 谢书辞疑惑道:“为什么?” 楚归意解释道:“这场拍卖会,孟家只管递出牌子,无论递出的牌子最后落入谁人手中,只要拥有令牌,就能顺利进入拍卖会场。” 谢书辞了然点头,“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拍卖大会只认牌子,不认人?” “没错。孟家在百门之中排行第四,曾有一年的拍卖大会,他们将令牌送至排行第三的逍遥门手中,结果逍遥门弟子弄丢了令牌,千里迢迢来到机阅城,哪怕拿出内门弟子令牌亮出身份,都没能进入拍卖会场。” 谢书辞哑然,“他们连逍遥门都敢得罪?逍遥门本家可是在浮屠境里面啊。” 楚归意解释道:“浮屠境和修真界早已被分割开来,修真界中各个仙门之间门的纠葛,浮屠境内的本家不能插手,否则就会被司命阁逐出浮屠境。” 听到这里,楚闻风轻嗤一声,说:“孟家当然不怕得罪逍遥门,虽说孟家在百门之中排名第四,但修真界的上品和极品丹药其中有七成都出自于孟家,不是孟家不敢得罪逍遥门,是逍遥门哪怕丢了面子,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孟家他们得罪不起。”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也就是说,孟家这个只认令牌不认人的规矩,哪怕是百门之中排名第一的仙门世家也必须遵守?” “没错。” 谢书辞抬起头来,再看向大堂里的其他人时,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这么说来,来机阅城的修士不一定是收到了孟家的令牌,也有可能是来抢夺其他人的令牌?” “是,孟家从来不会向外界公开会向何人递出腰牌,一切都以最终参加拍卖会的修士为准。” 谢书辞一下捂紧自己的小佩囊,紧张兮兮地说:“那岂不是越早暴露身份越危险?” “没错,在拍卖大会开启之前,大多数修士即便暴露身份,也不会暴露自己是否收到孟家的令牌,更不会进入孟家安排的住所。” 进入孟家为他们安排的住所,那不就相当于把自己身上有牌子的事公之于众了吗? 谢书辞有点惊讶,说:“难道住进他们安排的地方也不安全吗?” 楚闻风白了他一眼,“你傻啊,孟家就算地位再高,毕竟也是丹修世家,要是真有人丧心病狂到对他们出手,他们即便能抵抗也抵抗不了多久,更别说保护其他修士。一些人不敢得罪孟家,难道还怕得罪其他人吗?要是住进孟家安排的地方,那不就是告诉其他人‘我是靶子,你们来打我吧’。” 谢书辞难得没有跟他呛声,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幸好我刚才没有直接把令牌给他们。” 楚归意笑了笑说:“但是并非所有人都会刻意隐藏自己手中有孟家令牌这件事。” “啊?不会吧,真有这么嚣张的人?”谢书辞难以置信道,是他的话,他一定苟到拍卖大会开始的那一天,再拿着令牌进入会场。 楚闻风努嘴道:“谢书辞你是不是跪得太久站不起来了?” “你……他妈少用我的词儿来怼我。” 楚闻风没搭理他,继续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胆小,那些有头有脸的仙门要是被人知道,手握着令牌却不敢提前表明身份,这要是传出去多丢人啊,而且一些心高气傲的修士也不屑于躲藏。” “那你们……”谢书辞狐疑看着二人。 楚归意低笑道:“我不在意这些。” 楚闻风则道:“我和大师兄本来没打算隐藏身份的,但是身边还带着你们俩拖油瓶,我和大师兄倒不怕什么,但是你俩就不行了,我还真怕你一见到抢劫,就迫不及待地把东西扔出去,说出去多丢人。” 谢书辞听后却没有动怒,反而沉沉地叹息一声,“好兄弟,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啊,要是把我和小瞎子扔在这地方,不出一天我俩连底裤都得被人给扒了。” 谢安听后嘴角一抿,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楚归意则是愣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安一眼,“不尽然。” “嗷嗷!” 一直乖乖趴在地上的大王叫了两声。 不会哒,宝宝会保护跌跌! 谢书辞时刻谨记着大王的身份,见状揉了把它的狗头,压低声音道:“在外人面前不准动用灵力,知道吗?” “嗷……”大王向来对谢书辞言听计从。 大王身份特殊,要是在这里暴露,不用想也知道会有多少人对它出手。 楚闻风诧异地说:“谢书辞,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自知之明了?” 谢书辞朝他翻了个白眼,说:“我以前不是没有,那我不是要面子吗。” “那你现在是不要面子吗?” 谢书辞摇了摇头,“不要了。” 这里和他生活的世界不同,在原来的世界他就算偶尔想展现一下男人的自尊心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但是在修真界,要面子的代价太大了,死是真的会死,流血也是真的会流。 楚归意不知想起什么,眉头皱起,神情有些严肃,“书辞。” 谢书辞抬眼看去,见他脸色凝重,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怎么了?” “孙啸虎你可还记得?” 谢书辞停顿片刻,思考了一下,“记得,在龙牙秘境里被小闻子毁了金丹的那个人。” 楚归意点头说:“没错。孙家弟子此前一直被困在龙牙秘境内,前不久般夏前辈打开秘境将他们放了出来,我担心他们会趁此机会来机阅城,寻求恢复金丹之法。” 谢书辞不解道:“他来就来啊,反正也就是个普通人,不用怕。” 楚归意却道:“孙啸虎曾在龙牙秘境外见过你,当时你身边并没有大王,孙家其他弟子又在秘境中见过大王,如今它跟着你来到修真界,我担心他们猜到大王的来历,兴许会对它动手。” 谢书辞摆手道:“没关系,他现在就跟谢安一样,说不定谢安还比他厉害一点,他不能把大王怎么样。” 楚归意眉头却越皱越深,说道:“书辞,倘若只有孙家,我自然不会担忧。可是,这里是机阅城,各州修士齐聚于此,倘若他将大王的身世告知其他人,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谢书辞一听,顿时愣住了。 他低头看向脚边的大王,要是被其他修士知道大王的身份……他十分清楚自己有几分本事,他是绝对护不住大王的。 别说护着大王,他连一点反手之力都没有,说不定这小家伙比他厉害得多,自己还能逃跑,到头来自己和谢安反倒成了它的拖油瓶。 说这话时,楚归意带有试探意味,目光时而便看向谢安。 既然猜到谢安的身份,楚归意就不可能不忌惮着他。 虽然他不能直言谢安是好是坏,但也断然不会对这般危险的人物放松警惕。 谢安听了他的话,神情却没有几分波动。 从他脸上看不出对这件事的态度,楚归意只好收回视线,在心中叹息一声,此人实在不太好琢磨。 不过,无论他留在书辞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有伤害书辞和大王的心思,大抵也不会容忍他们活到今日。更何况,他与书辞如今的关系…… 楚归意不相信他会真的走火入魔失去修为,倘若有他在,倒是不必担忧书辞和大王的性命。 “那该怎么办?” 谢书辞紧张地问,一边弯下腰将大王抱进怀中,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孙啸虎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指着大王就是一句“它是灵兽,大家快去取它的内丹”。 大王懵懂地看着他,“嗷?” 跌跌在害怕什么吖?宝宝现在很腻害哦,可以保护跌跌啦。 一直不曾言语的谢安淡淡开口:“把它留在船上即可。” 谢书辞一愣,“对哦!” 大王:“……” 这句话它听得懂懂的。 “嗷!嗷嗷!” 不要!宝宝要跟着爹地!不要回船上! 谢书辞一只手摁住它的爪子,“外面太危险了,你回去陪仙鹤玩儿,到时候我再给你带好吃的。” “嗷嗷!” 不要!宝宝不回去! 大王这小家伙这段时间门长大了不少,在谢书辞怀里蹦来蹦去使劲抗议,谢书辞险些摁不住它。 “嗷嗷……” 大王正在谢书辞身上撒泼,忽然感觉一道凉意逼近,紧接着,它就被一只手提起了后颈,身体腾空,然后落在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大王顿时不敢再动弹,溜圆的眼珠子怯怯往头顶看了一眼。 谢书辞被它踹了两脚,手腕被爪子抓破了一点儿皮,如今正往外冒着血丝。 “靠!你还拿以前的力道踹我?不知道你自己长胖了几斤吗?” 谢书辞抽了口气,他向来最怕疼了。 大王以前也爱在他怀里撒泼,蹦来蹦去,可它那时候体积小,没什么影响,但是现在足足长大了好几圈,爪子也变得非常锋利。 见到跌跌被自己抓伤了,大王呜咽一声,紧张地想往谢书辞身上凑,“嗷嗷……” 跌跌你没事吧? 它刚凑到一半,忽然感觉抓在自己后颈的那只手用力了些,大王全身一僵,它怔怔地抬起头,往娘亲脸上看了一眼,娘亲紧绷着唇线,眸光落在谢书辞被抓破皮的手腕上。 大王顿时呼吸一紧,在娘亲身上一动不敢动。 完了完了完了,惹娘亲生气了。 大王靠在娘亲怀里,大气都不敢喘,又担心跌跌的伤口,就悄悄往跌跌那边看。 “嗷……”宝宝知道错了,原谅宝宝吧! 谢安一只手捏着它的后颈,语气不可名状,带着一丝莫名的危险,说:“你好像很不满意?” 大王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它就差把头摇成波浪鼓了,“嗷……”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呜呜呜……娘亲好可怕呀! 虽然是宝宝先抓伤了跌跌,但是宝宝又不是故意的,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凶吖! “嗷……”跌跌你没事吧? 谢书辞回头发现这小家伙一脸的担心和愧疚,揉了揉它的脑袋,说:“这里太危险了,我保护不了你,你先回船上待着,等过两天我再把你放出来。” “嗷。”大王应了一声,用爪子轻轻搭了下谢书辞的手臂,神情有些惴惴不安。 跌跌你没事吧? 谢书辞失笑,说:“放心,我没事,我是修士,一会儿就好了。” “嗷。”大王乖巧地点点头。 谢书辞让店小二带他去个空旷的房间门,随后让店小二离开,他催动神舟变成一艘小舟,将大王放进去,临走前,大王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谢书辞忽然觉得它有点像留守儿童,招了招手说:“回去找仙鹤哥哥玩,不准调皮,知不知道?” “嗷……”宝宝知道啦,你要快点回来接宝宝哦。 谢书辞将神舟收回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等他回到大堂时,大堂中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说书先生,正涛涛不绝地讲着什么故事,谢书辞路过听了两句,大概是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堂里的各路修士听得非常认真,有几位感性的姑娘更是听得热泪盈眶。 谢书辞感觉有些好笑,走回谢安三人身边,他好奇地问:“他在讲什么,怎么都听得那么认真?” 楚归意看了他一眼,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含笑道:“一些杜撰的故事罢了。” 谢书辞没太当回事,乐呵呵地说:“杜撰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楚闻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杜撰的故事怎了?你自己还不是看了一路吗?” “……”谢书辞撇嘴,一副打死不承认的表情,“你别侮辱我的人格。” 他走到谢安的身边,在位置上坐下,又去撞了撞他的肩膀说:“你别听他们的,我才不是那种人。” 谢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你喜欢看小和尚的故事,我知道。” 谢书辞:“……” 不,你显然是不知道。 谢书辞坐下后喝了杯茶,听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讲述故事里的情节。 可就是吧,越听越觉得熟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当说书先生念出某某丹修的名字,讲述某某丹修和某某少年之间门的爱恨纠葛,其实也没什么纠葛,大概就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说来不凑巧,那边谢书辞正在青楼寻花问柳,谢家家主就派人找到跟前,将他抓了回去,罚他长跪祠堂不起,谁成想啊,平日里看上去冷若冰霜的少年,竟日日为他送去吃食……” 谢书辞脸色一青,他说剧情怎么这般熟悉呢,原来是他曾经看过的那一本。 越往后听,大堂中的其他人听得专心致志,不时跟随剧情的起伏发出遗憾的叹息或者喜悦的惊叹,只有楚闻风那小子,坐在谢书辞对面“咯咯”地笑,根本停不下来。 谢书辞用手捂住耳朵,瞪了他一眼,然后撞了撞谢安的肩膀,说:“快把耳朵堵住,不许听,别弄脏了你纯洁的心灵。” 谢安:“……” 楚闻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啊,多新鲜啊,百姓们煞费苦心专门给你编的话本,你快多听听。” 楚归意则淡笑安慰道:“书辞,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百姓爱戴你而已。” “爱戴我?”谢书辞努嘴,心想爱戴他就让他在上边儿啊,他现实当中吃不到,话本里还能吃不到? 当故事讲到两人在祠堂里“恩恩爱爱”的时候,大堂里响起惊叹的声音,还伴随着一些娇羞的笑声。 谢书辞紧紧捂住耳朵趴在桌子上,身体眼看着就要缩到桌子下面去了。 一个人看话本和一群人一起听自己的话本感觉显然是不同的。 说书先生虽然原原本本把话本里的东西描述出来,但也八九不离十了,谢书辞听得脸颊像火在烧一样,期间门他悄悄看了谢安一眼,作为故事里另外一个主人公,他显然比谢书辞淡定多了。 手拿端着半杯茶,轻微摇晃着,听着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时而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看起来似乎听得十分认真。 “这么好听吗?”谢书辞嘟囔道。 “学习一下。” 谢书辞:“……” 他二话不说爬起来两手捂住谢安的耳朵,怒道:“学什么学?有什么好学的?他的那种行为是不能提倡的知不知道?” 谢安把他的手从耳朵上拉下去,笑说:“你不是嫌我无趣吗?我跟他学学。”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你虽没说,心中却是这么想的。” “你别胡说,我没那么想过。” “是吗。” 和小瞎子拌了两句嘴,勉强将他的注意力从说书先生身上移开了。 谢书辞在茶楼里如坐针毡,终于熬到说书先生醒木一拍下回分解。 “这故事也太离谱了。”谢书辞感叹道。 “离谱什么?离谱在误解了你们的兄弟之情?”楚闻风哂笑道。 谢书辞道:“这是其一。” “那其二呢。” “其二在于,设定有点太离谱了,我和谢安,就算有点那什么什么,那也应该是我强迫他啊,你说对不对?” 楚闻风撇嘴,“倒是有点道理,可说书先生讲的不是你故意勾引他,然后……” “闭嘴闭嘴闭嘴!”谢书辞听到“勾引”二字,顿时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想去捂楚闻风的嘴巴。 楚闻风动作迅速,一把摁住他的额头,“还不让人说了?” “那是杜撰的!我怎么、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嘘!”楚闻风一把将他摁了回去,“你小点儿声,不怕身份暴露啊。” 谢书辞脖子一缩,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张地看向四周,好在大堂里人声鼎沸,大多都在讨论话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谢安垂下眸子,眸光不知落向何处,“你说得对,你不会那么做。” “故事终归是故事,当不得真,若是放到现实中来,你大概碰也不会让我碰一下。” 谢书辞:“……” 他说得煞有其事,自嘲的语气,低落的表情,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谢书辞是负心汉呢。 谢书辞无语地看着他,这人就喜欢装可怜,偏偏谢书辞还真吃这一套。 “谢安,你这话怎么说出口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什么时候没顺着你?” 谢安抿唇,“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你说具体一点。” 谢安绷紧唇线,半真半假地说:“他做的事,我一件都没对你做。” “那他不是杜撰的吗。” 楚闻风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对面两人,心想这俩真是一点都不遮着掩着啊。 “不知你们是否听说,孟家已经给谢书辞递了拍卖大会的牌子。”人声鼎沸的大堂中,不知何人说出了这句话,大堂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谢书辞怔愣,目光看向说话的那人。 大堂里,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在了那人身上。 他们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聚集在这里,令牌和拍卖大会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敏感的。 说话的是一位容貌普通的男修士,大约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引起广泛关注,当所有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时,与他同坐一桌的修士纷纷抓紧了佩剑,大堂里原本其乐融融的假象瞬间门被打破。 大堂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没有一个人轻举妄动,对彼此都十分忌惮。 没有人率先打破沉默,谁都不想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引起太多关注。 “哎,客官,您的点心……” 不明真相的店小二从后院跑了进来,见大堂中鸦雀无声,一时间门有些怔愣,不知该是否继续向前走。 然而店小二的出现打破了大堂里诡异的宁静。 “这有什么奇怪?谢书辞年少有为,又与孟家同为丹修,说不准是想拉拢他呢。” “是啊,我正好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侠士。” 大堂瞬间门恢复吵闹,不少修士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谢书辞缩在角落里摇了摇头,说:“好吓人。” 他们看似恢复了正常,实际上每个人都抱有万分的警惕之心,好像稍有差池就能打起来似的。 “在这里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楚归意道。 谢书辞靠在谢安身上,后者长臂将他半搂在怀中,是一种非常有安全感的姿势。 谢书辞叹了口气,觉得大堂里气氛烦闷,于是将头靠在窗沿上,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忽然有点后悔来凑这个热闹了。 “哎。”谢书辞长叹一声。 他抬起眸子,视线中忽然多出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谢书辞揉了揉眼睛,猛地坐直了身体。 “怎么了?”谢安拧眉问道。 谢书辞瞠目结舌地看着街道上不徐不缓走来的几位修士。 不远处,路边几位修士中为首的那位侧过头来,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指引一般,眼神不偏不倚地看向了谢书辞。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一怔。 谢书辞:“师、师兄?!” 修士:“……” 第100章 (二合一) 不远处几位修士齐刷刷地向谢书辞看了过来。 “大师兄、师弟!”谢书辞看着不远处几人,激动地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用力挥了挥双手。 那几位修士穿着淡青色的弟子服,谢书辞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谢书辞原来的小仙门里的弟子。 虽说谢书辞与他们相识不过半月,但他们待谢书辞相当不错,即使给小仙门惹出不少麻烦,他们也不怎么待见谢书辞,但是在临走前,还是悄悄塞给了他不少灵丹妙药和奇珍异宝,其中还有那么多极品丹药和青铜药鼎。 然而面对谢书辞的招呼,在看到他之后,众人脸上笑容顿时一僵,为首的大师兄更是立刻用手挡在额头上方,挡住谢书辞的视线,身后众师兄弟与他一般,一个两个用手挡着脸,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匆匆从谢书辞窗前路过。 谢书辞:“……”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你们要不要嫌弃得这么明显?就算他被逐出师门了,但是好歹曾经也是同门,你们不至于吧! 谢书辞撇嘴,看着几人走过也没有再出声。 大师兄走过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哦不,是瞪了他一眼。 谢书辞纳闷,收回了视线。 “认识?”谢安问道。 谢书辞摇头,“没有,认错了。” 看他们好像不是很想和自己沾上关系,谢书辞就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只是心中不禁觉得奇怪,汴州离这里最起码有半月的路程,师兄他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也要买那两颗极品丹药吗? 可是不应该啊,他们送了谢书辞这么多丹药,肯定是不缺这两颗,那他们来干什么? 在茶楼小坐半日,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听说,孟家为前来参加拍卖大会的修士准备的落脚点是一家客栈,这几日客栈不接任何生意,只接待拿着牌子前来参加拍卖大会的修士。 然而就在不日前,已有四家仙门弟子住了进去,只是不清楚他们的来历,从穿着上来看,绝不是寻常修士,其中有一名弟子,更是独自一人拿着令牌前来参加,谢书辞不用想都知道,那人一定会成为机阅城中企图浑水摸鱼抢夺令牌的人的目标。 从茶楼出来,楚归意打算静观其变,暂时不与孟家取得联系,先装作普通修士在城中游玩,谢书辞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四人找到一处落脚的客栈,谢书辞抱着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走进客栈,谁知迎面跑来了一个半大的兔崽子,谢书辞没看着他,被那兔崽子撞了个满怀,手中的小玩意儿掉落一地。 “小心——”谢书辞手忙脚乱地去抓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抓着,只好郁闷地看向小兔崽子。 那兔崽子穿着一件仙气飘飘的衣服,约莫是哪家仙门的小弟子,此刻正捂着红通通的额头看着谢书辞,两颗圆溜溜的眼睛蓄满泪水,撇着嘴角,皱着粉嘟嘟的小脸,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哎别,男子汉大丈夫不准哭!”谢书辞弯下腰道。 楚闻风走上前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堆小玩意儿,嗤道:“你说这话,你不觉得心虚吗。” 那兔崽子看着眼前陌生的几个人,眼泪嘀嗒滚落下来,“啊呜呜……” 下一刻,兔崽子捂着额头仰天长嚎,来往路过的人纷纷朝他们看了过来,见他们四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围着人家一个孩童,顿时露出鄙夷的目光。 “小宝、小宝,你怎么了?” 客栈里匆忙跑来一位姑娘,穿着与孩童一样,大约是他的姐姐。 她两三步跑到孩童面前,紧张兮兮地问:“小宝,谁欺负你了小宝?” 被唤作“小宝”的男童睁开泪眼,抬头看了看谢书辞。 谢书辞两手一摊,“我可没欺负你。” 小宝点点头,哽咽地看向楚闻风捡起来的那堆玩意儿,伸处一根小小手指头,指着地上的东西说:“它……娘亲……它欺负我!” 听到小宝对身旁女子的称呼,谢书辞诧异地看过去,那女子看上去约莫才二十一、二,小宝就已经有四五岁的样子了。 谁知女子一听,原本紧张担忧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她一把揪住小宝的耳朵,斥道:“死小宝!我出门之前怎么交代你的?!” “呜呜……”小宝皱起一张脸,“娘亲说,在外人面前要叫姐姐。” “那你叫我什么?” “姐姐……” 女子顿时喜笑颜开,将小宝搂紧怀里,“真听话,来,额头怎么这么红,让姐姐揉揉。” 谢书辞:“……” 好家伙,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姐姐,我想吃鸡腿。”小宝怯怯地看了一眼女子,神态竟然和大王一模一样,看得谢书辞直想笑。 “我不小心撞到了你,我请你吃鸡腿,就当赔罪好不好?”谢书辞俯下。身看着小宝。 小宝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谢书辞看了半晌,咧开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小宝要吃三个鸡腿!” 谢书辞看着他肥嘟嘟的脸蛋,忍不住上手轻轻捏了一下,想起大王要是变成人类,比他还要小几岁,“好。” 谢书辞四人与女子、小宝一同寻了张桌子坐下,让店小二上了几只鸡腿。 “姑娘,你看起来这般年轻,居然就有孩子了。”谢书辞惊叹道。 女子将手搭在小宝的肩膀上,笑说:“我与他爹年幼时就有婚约,十五岁生辰一过,就与他爹成亲了。” 小宝专心致志地啃着鸡腿,脸颊油汪汪的。 “十五岁就成亲了?”谢 书辞神色讶异。 女子不禁一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十五岁就成亲了啊…… 不过这是古代嘛,似乎也挺正常的。 人家十五岁就成亲了,那他和十六七岁的小瞎子谈谈恋爱,在外人眼里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儿。 想到这里,谢书辞不禁往小瞎子脸上看了一眼。 对啊,这是古代,人家规定十五六岁就能结婚生子,在外人看来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没问题没问题。”谢书辞忙摇头道。 他的眼神不知怎么就落到了楚闻风身上,问道:“你今年十几了?” 楚闻风瞟了他一眼,“刚过十四。” “噢。”谢书辞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那你明年就可以成亲了。” 说起这事,楚闻风两手托着腮,一脸郁闷,“什么明年啊,前段时间和师兄回去,家主就想给我先把婚事定下来,真是烦都烦死了。” “给你定婚事?”谢书辞诧异地说,“给你定什么婚事?就算要定,也是给归……师兄啊。” 谢书辞差点顺口就喊出楚归意的名字,幸好他及时刹住了车。 楚归意淡笑道:“我志向不在于此。” 楚闻风怒道:“我志向也不在情情爱爱啊,家主他拿你没办法,就想法子来折腾我,说什么驾鹤西去之前想抱上孙子?他才多大年纪?再活个几百年肯定不成问题。” 谢书辞听后大笑不止,“原来你是被催婚了啊。” “家主不知道在想什么,家中明明还有那么多比我大的师兄师姐呢。” 楚归意道:“不一样,你毕竟是家主唯一的孩子。” 谢书辞一听,哂笑道:“呦,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小少主。” 楚闻风翻了个白眼,“我不想做少主。” “这不是挺好的吗,等你爹退位以后,你就是家主了。” “我更不想做家主!我想和大师兄一样。” 楚归意无奈摇头,“别胡说。” “谢谢哥哥,小宝吃完了!” 小宝抬起油汪汪的脸,笑吟吟地看着谢书辞。 女子无奈地用手帕给他擦去。 “哥哥,我叫小宝,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书辞道:“我叫……小辞,你叫我小辞哥哥就可以了。” “小辞哥哥?”小宝天真地歪了下脑袋,“娘亲……” 他刚开口,女子就一把捏住了他的脸颊,小宝忙改口:“姐姐、姐姐。” 女子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小宝继续道:“姐姐,你枕头底下的那本书,里面的人叫什么什么辞?” 女子眸子一眯,“你偷看我的书了?” 小宝脖子一缩,“爹爹看了。” “你爹偷看我的书了?!”女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小宝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捂着嘴巴惶恐地看着女子,摇了摇头说:“小宝什么也没说,娘亲……不……姐姐什么都没听到!” 女子凶神恶煞地说:“你跟我说实话,娘亲藏在枕头下面的话本你爹都看了?” 小宝瞪大水灵灵的眼睛,一言不发。 女子扳正他的身体,“你跟娘说实话,你爹看了吗?娘不会生气。” “真的?” “真的。” “你爹看没看?” 小宝迟疑地点了下头,“看了。” 女子倒抽一口凉气,“看了几本?” “你藏在枕头下面、褥子下面、花坛下面和房梁上的,哦对,还有你藏在狗窝里的那几本,爹爹全都看见了。” 女子:“……” 女子脸色发青,“你爹……知不知道都是我写的?” 谢书辞:“???” 谢书辞原本在看热闹,听到这句话顿时坐直了身体。 小宝一脸单纯:“本来不知道。” 女子嘴角一抽,“后来呢。” “我告诉爹爹了。” 女子:“……” “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啊!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准把这件事告诉爹爹!” 小宝低下头,撇这嘴,“可是爹爹说,给我买大鸡腿。” “一只大鸡腿就把你收买了?死小宝,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可是小宝喜欢吃嘛。” 女子扑通一声坐了下来,“我就说他怎么愿意让我一个人带你出门,他不会趁机想把我的书全烧了吧!那可是原版啊!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谢书辞皮笑肉不笑地问:“女侠,敢问女侠,你的话本里,写的可是谢书辞与他义弟的故事?” 女侠诧异地看他一眼,“你看过?” “听过。” 谢书辞又问:“可我听说,他们不是正儿八经的兄弟之情吗?怎么会被描述得……” 女子摆手道:“什么兄弟之情啊,他们绝对是正儿八经爱情。” “哦?女侠何出此言?” 女侠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那位见过谢书辞本人的杜平生,与我自幼相识,私底下他悄悄告诉过我,谢书辞与他义弟举止亲密,不仅日日同住一屋,甚至同睡一榻,还丝毫不避讳外人。谢书辞本来就好男风,他义弟又长得如花似玉,他怎么可能不心动?你要是对他们有兴趣,我可以送你两本绝版的话本,我亲手写的。” 谢书辞磨牙道:“哦,原来你认识杜、平、生啊,说来凑巧,我也认识他,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我正好去慰、问、慰、问。” 说到最后几个字,谢书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女侠不疑有他,“你认识平生啊?” 小宝用胖乎乎的小手扒拉了谢书辞一下,“小辞哥哥,你认识平生叔叔吗?” 谢书辞脸一板,怎么在小宝嘴里,自己一下就比杜平生低了一个辈分,纠正道:“叫我叔叔,别叫哥哥。” “哦,小辞叔叔。” 谢书辞道:“嗯,我曾与他相谈甚欢,来淇州听说他的名讳后,就想亲自见见他。” 这个破书生,当初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误会他和小瞎子之前纯正的兄弟之情,结果一回头,全淇州都流传着那种不堪入目的话本,最最最关键的是,每一本、每一本!谢书辞都是下面那个! 这无疑是大大地刺激了谢书辞的自尊心。 女侠点头道:“平生不日后也会前来机阅城,届时你兴许能与他见上一面。” 谢书辞似笑非笑地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对了女侠,有一件事我特别不理解。”谢书辞神情严肃道。 女侠皱眉,“何事?” “咳……”谢书辞将手捂在唇边干咳一声,见小宝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他用手捂住小宝的耳朵,低声问道:“那什么,就是吧,我看了不少关于谢书辞的话本,几乎大部分他都是下面那个,我就是十分地不理解,你说说,他年纪大,四肢健全无疾病,长得也还不错,这是为什么呢?” 女侠“哦”了一声,说:“因为刺激啊。而且,我听平生说,他义弟是个冷若冰霜的美人儿,你想想,就这么个冷若冰霜的男人,独独面对你时才会露出些许温情,只会因你一个人失控、只对你一个人产生的欲望,上半身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下半身却……” “停停停!”谢书辞听着这话越来越不对劲,连忙出声打断,“别说了。” 谢书辞不知道其他三人听见他们的谈话没有,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桌边三人神色如常,似乎没注意到他们,谢书辞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顺着女侠的话往深里想,确实挺刺激的。 谢书辞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写的话本还有吗,给我一本?” “有……”女侠低头在袖中摸索起来,片刻后,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啊”的一声,“完了,我出来得太着急,一本也没带。” “糟了,你爹不会打算全都给我销毁了吧?”女侠一脸惊恐地说。 小宝“咯吱咯吱”笑了起来,说:“谁让娘亲一直写这个,冷落爹爹呢。”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一趟。”女侠一把提起地上的小宝,对谢书辞道:“公子,实在对不住,多谢你请小宝吃东西,回头我拿了话本再来找你。” “好嘞,慢走不送。”谢书辞摆了摆手。 “什么话本?”谢安抬眸问道。 谢书辞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和尚的话本,还有后续呢。” 谢安抿唇,没有戳破他。 楚归意起身道:“书辞,时间不早了,先回房间休息吧。” 谢书辞点头道:“好。” 四人要了三间上房,谢书辞和小瞎子一间房,楚归意两人一人一间。 洗漱完后,谢书辞在床边坐着,等小瞎子沐浴。 听着屏风后时而传来的流水声,谢书辞不禁觉得心猿意马。 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话本中的情节,以及女侠的描述,心里琢磨琢磨,发现确实有几分味道。 小瞎子这种长相冠绝天下,气质清冷出尘,且身有残疾的人设,要是bl小说里,其实还挺常见的。 平时谢安就爱端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子,对周遭的一切不感兴趣,也几乎不会和除了谢书辞以外的人产生交流,对待任何事都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好像除了谢书辞,没什么能让他另眼相待。 谢书辞躺进被褥里,拿被子捂住脑袋,他这么一想,心跳顿时就有些不听使唤。 在外人面前漠不关心的小瞎子,却会跟他耍小性子,会任劳任怨地帮他拿东西,明明性格不算太好,有时甚至还颇为高傲,但是会为他降低姿态,晚上自己不陪他睡觉,他还睡不着。 甚至,在人前冷若冰霜的他,在与谢书辞亲昵时,会展露出只能谢书辞能看到的另一面。 一想到这些都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谢书辞嘴角不断上扬,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他想得实在太过认真,以至于谢安何时走到了床边,也没有发现。 “何事这么开心?” 身边忽然响起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 谢书辞一愣,将被子掀了下来,露出一张笑意还未散去的脸,“你洗完啦?” 谢安穿着一件薄衣,衣服下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身体带着一圈还未完全散去的雾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书辞。 “嗯。”谢安淡淡应了一声。 看着他冷淡的表情,谢书辞生出一点坏心思,想亲手撕开他冷漠的面具。 于是他一手支起脑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小瞎子你过来。” 谢安没应声,却是顺着他的话坐进了床榻之中。 沐浴后谢安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谢书辞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怎么了?”大抵是觉得谢书辞有几分反常,谢安低头向他看来。 “没怎么。”谢书辞挤进他怀里,捏了捏他肩膀上的肌肉,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其实谢书辞以前不喜欢肌肉,觉得不软,摸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女孩子多好啊,看起来软软的……虽然他没摸过。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谢书辞特别喜欢小瞎子身上的肌肉,不会夸张,但是又很强壮,他平时穿上衣服看起来也没比谢书辞壮多少,怎么就这么结实呢。 谢书辞简直有些爱不释手。 谢安没有阻止他对自己上下其手,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头顶,右手自然地挽在他的腰间。 过了许久,谢书辞发现这人被自己调戏半天,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呼吸都没有变化,顿时觉得闷闷不乐。 他微微抬起头,发现谢安抵着他的后背,双眼轻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睡着了。 谢书辞眉头一拧,心想这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平时不还挺积极的吗?怎么今天那么冷淡? 靠! 谢书辞心中一惊,他不会被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吓到了吧?谢书辞听说过,好像有些人受到惊吓产生阴影,就会那啥功能受损…… 谢书辞越想越觉得害怕,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谢安倒是相当淡定,任凭谢书辞在他身上作妖,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在满室的寂静当中,他享受着谢书辞的存在以及因道心受损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的疼痛。 可今夜的谢书辞似乎变得格外黏人。 当脖颈贴上一双滚烫的唇瓣,湿软的舌尖扫过他的下颚,谢安身体一僵,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书辞的唇瓣沿着他的喉结一路向上蔓延,两人距离极近,即使没有脸颊相贴,谢安依旧可以感觉到谢书辞脸上散发的热气,他大概是有些紧张和羞怯,吻得毫无章法,呼吸错乱,比起“吻”更像是小狗在吃东西。 谢安明明察觉了他的意图,却没有及时做出回应,而是顺着谢书辞的吻,抬起下颚,似乎在引诱谢书辞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他不主动回应谢书辞,却用暗示般的行为循循善诱,引导、等待谢书辞对自己做出更亲昵的事。 可是谢书辞的勇气是有限的。 他压根不会接吻,和小瞎子亲过几次,几乎都是小瞎子在引导他,他也没带脑子,谢安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所以进行到这一步时,谢书辞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而且,这死瞎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双唇悬在谢安嘴角时,谢书辞有点怂了,他睁开眼睛,看着谢安近在咫尺、平静的脸,慢慢将身子退了回去。 感受到他的退意,谢安眉头微皱,一手捏住他的后脑勺,声色喑哑,“你想做什么?” “啊……”谢书辞脸颊发红,这时回想起自己的行径,无论怎么想,都像是在求。欢一般,“我、我……” 谢书辞嗫嚅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来:“我做一点睡前运动,这样对睡眠质量比较好。” “做完了?”谢安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谢书辞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啊,做完了。” “不够,没完。”谢安道。 “我、我够了……” “我不够。”谢安沉声道。 “啊……”谢书辞看了看他,又收回视线,“那怎么办?” “继续。” “继续?不、不太好吧……” “继续!”谢安加重了语气,大约是对谢书辞的表现非常不满意,声音听起来,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迫切。 “哦。”谢书辞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抓紧谢安垂落的衣服,慢慢向他靠近。 谢书辞的勇气用完了,在靠近的过程中,他十分紧张,所以动作相当缓慢。 谢安原本还等着他主动向自己靠近,可是谢书辞实在太慢了。 他咬紧牙关,无法抑制心中想要和谢书辞靠近的念头。 在谢书辞缓缓地靠近时,他猛然收紧捏在谢书辞后颈的手,将他摁到自己面前,重重咬住了谢书辞的下唇。 面具“哗啦”一声,支离破碎。 第101章 (二合一) 该说不说,这个感觉上十分鲁莽的吻,起初并不好受。 谢书辞牙齿磕在他的唇瓣上,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起来。 “小瞎——唔!” 谢书辞想提醒他好像流血了,可小瞎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搅弄着谢书辞的唇齿,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手紧箍着他的腰身,以一种占有欲极其强烈的姿势,将谢书辞摁在怀中。 他的双臂就像绳子一样,牢牢捆住谢书辞的身体,让谢书辞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 谢书辞身体发软,不得不攥紧他的衣角,才能勉强找回一些力气。 谢书辞后悔了。 虽说今晚,他的确是想故意……勾引小瞎子,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小瞎子这么沉不住气,动作和亲吻的力道都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导致谢书辞身体缺氧,大脑一片空白。 谢书辞不知何时被他压进了被褥中,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彼此的皮肤上,霸占着他唇齿的吻终于攻向别处,给足了谢书辞喘息的时间。 “小……” 谢书辞墨发凌乱地铺在榻上,迷茫地看着头顶白色的床幔,声若蚊蝇地唤着他。 小瞎子并未因此罢休,唇瓣如烙印一般,沿着谢书辞的耳垂一路向下。 因为大脑缺氧,谢书辞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谢安为所欲为。 等他稍微恢复些理智,只感觉胸膛一片冰凉。 谢书辞低头一看,“……” 好家伙,上衣早就被解开了,皮肤赤果果地曝露在空气之中,上面遍布着清晰的吻痕。 谢安一条腿抵开他的膝盖,拉起他软弱无力的右手,神色不明地摩挲着他手腕间的水滴印记。 那是别人在谢书辞身上留下的印记,他不喜欢。 他俯下身,缓缓将唇凑到谢书辞手腕间。 谢书辞心中一个激灵,以为这家伙化身野兽要咬自己,用力想将手抽回来。 然而下一刻,温热的唇贴在了谢书辞手腕的皮肤上,似乎是想用自己的吻来掩盖别人留下的痕迹。 谢书辞身体猛然一震,一道奇怪的闷哼从喉间溢了出来。 谢书辞:“……” 谢书辞一下子懵了,怔怔地看着谢安,仿佛感觉到一股热量瞬间爬上了脸颊,“我、我……不是……我不是……” 谢书辞没想到自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羞愧得想找个地洞攥下去。 谢安听见声音,动作顿了下来。 他缓缓直起身来,低沉的眸光落在谢书辞羞愤不已的脸上。 谢书辞臊得不行,明明知道小瞎子看不见,还是爬起来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你别看我!” 谢安一手握住谢书辞的腰,在一番动作里,谢书辞的上衣早已垂落在腰间,他五指紧紧扣着谢书辞的皮肤,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声色喑哑地说:“谢书辞,我想要你。” 谢书辞浑身一颤,捂在他眼睛上的手仿佛被烫了一下。 谢安克制着心中翻涌而来的戾气,克制着让他掐断谢书辞喉咙的天性,克制着渴望拥有谢书辞的欲望,轻轻地将他拥进怀中,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喃:“谢书辞,我想要你,给我行不行。” 谢书辞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抛向半空,他紧张地抓住谢安的袖口,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不知道应该拒绝,还是同意。 “这里和你的家乡不同,十几岁的年纪娶妻生子再正常不过。” “我是骗你的,我不会接受一辈子和你保持精神上的关系,我很贪心,也很坏。如果你一直不愿意,我大概会用一点强硬的手段逼你。” “我不想逼你。” 谢安在他耳边喃喃细语,声音温柔沙哑。 谢书辞实在太紧张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眼眶发热,好似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同时,他悲催地发现了一件事,既然小瞎子说会用强硬的手段逼自己就范,谢书辞也一点不感觉害怕。 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傻了吧唧地决定不拖累仙门一个人出门闯荡,再遇到谢安,又经历了这些事情、认识那么多朋友,但是对谢书辞来说,他独自一人身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是谢安陪着他走到现在,给了他所有的安全感。 谢书辞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只要待在谢安身边,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帮自己撑着。 谢书辞打心底里觉得,谢安永远不会伤害自己,会永远陪着自己。 他喜欢谢安,真的太喜欢了。 明明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喜欢其他人。 谢书辞也同样知道,谢安喜欢自己,很喜欢。 谢安的表现时时刻刻都能让谢书辞意识到,自己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是无法被取代的。 其实吧,谢书辞并不是非要分个上下,他没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也没什么底线,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如果谢安想要,他最后一定都会给他。 因为这家伙太会拿捏他了。 可能也不是太会拿捏他,而是谢书辞太喜欢他,他不管做什么,谢书辞都觉得挺好的、没毛病,所以愿意纵容他。 “怎么不说话?害怕了?” 谢安微微将他推开,空洞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 谢书辞摇了摇头,“没有。” “所以,同意吗?” 谢书辞抬头看了他一眼,“可是你才十六岁。” 谢安道:“今日遇到的那位姑娘,十五岁成亲,十六岁生下孩子。” “我知道,你不小了。” 在修真界,谢安其实已经成年了。 谢书辞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谢安比他成熟,比他稳重,倒不如说和他相比,自己更像是个孩子。 谢安扬眉,“所以?”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可是这种事……要有仪式感嘛。” “那你今日为何勾。引我。” 谢书辞:“……” “我一时兴起不行啊。” 谢安抿唇,却是没有逼迫他,“你想要什么仪式感。” 谢书辞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真的会容忍自己,只不过,其实他再稍微坚持一下,谢书辞兴许就不需要什么仪式感,直接同意了。 谢书辞把他往外推了一点,意有所指地往他身下瞟了一眼,“那什么……要不你先降降火?” 谢安则面不改色地说:“你帮我。” “???”谢书辞一脸惊愕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的小瞎子,他冷淡禁欲的小瞎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谢安抓起他的一只手,“你帮我。” 谢书辞感觉手心像被烫了一下,脸颊瞬间红了一片,“你疯了吧??” 谢安抿唇,不悦地皱起眉头,“你不肯和我亲热就罢了,连帮我也不愿意?” 谢书辞:“……” “你要不要脸?”谢书辞指了指自己身上吻痕,“我不肯和你亲热?这些都是狗咬的啊?” 谢安听后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松开谢书辞的手,将脸偏向一边,薄唇紧抿,一副忍辱负重的姿态。 “哎,我警告你,别玩这套,对我没用了。” 谢安抬起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你不愿意就算了,今晚我先不跟你睡。” 谢书辞知道他想跟自己玩欲擒故纵这一套,当即摆了摆手说:“去把,睡不着了你就忍忍。” 谢安:“……” “谢书辞,今天你看到的人,是你原来的师兄对吗。” 谢安站在原地顿了片刻,忽然问道。 谢书辞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一下就转变了话题,懵逼地点了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你喊他们了。” 谢书辞看他坐在床边,神色低沉,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谢安垂眸沉默许久,说:“我想起了一些事。” 谢书辞一脸狐疑,“什么事?” 谢安回过头来,“那位李小少主你还记得吗。” “啊,记得啊。” 当然记得,就是因为原身给他下药,自己才被逐出师门…… 卧槽!下药?! 谢书辞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谢安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 “我与他们前往李家时,曾听他们提起,你对李小少主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你那时候就能听见了?” 谢安嘴一抿。 谢书辞缩了缩脖子,“行,您继续。” “你对他做了什么?” 谢书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还以为他早就知道了呢。 “啊,我给忘了……” “你给他下药了。” 谢书辞:“……”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书辞拧眉道。 谢安唇瓣微抿,垂下眼帘,长睫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说:“你喜欢他,他不愿意,你就给他下药,可到我这里了,你却什么都不肯做。谢书辞,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是不是。” 谢安神色阴沉,下颚线紧紧绷起,垂在衣服上的手紧紧捏成拳头。 谢书辞心脏猛然一沉,他下意识地想去抓谢安,谢安却提前一步起身,让谢书辞抓了个空。 “不、不是……” 谢书辞想解释什么,谢安却毫不犹豫地打断。 “今晚先冷静一下……” “你给我回来!” 见他打算离开,谢书辞一拍床铺,加重语气。 谢安迟疑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回来!”谢书辞神色严肃道。 谢安转过身,上前走了两步,回到榻边。 “上来。”谢书辞冷声道。 谢安扬了下眉头,倒是没有和他对着干。 “装!你再他妈给我装。”谢书辞指着他磨牙道。 谢安:“……” “我喜不喜欢他,你心里没数是吗?”谢书辞恶狠狠地说。 约莫是发现这招对谢书辞没用了,谢安撇下嘴角,叹了声气,“有数。” “有数你还跟我闹什么?” 谢安道:“没闹。” “那你走什么?” 谢安气定神闲,“降火。” 谢书辞气得牙痒痒,扑上去对着谢安的肩膀就咬了一口。 结果人家不痛不痒,以为谢书辞在这儿小狗磨牙呢。 谢书辞留了几个牙印,然而小瞎子自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谢书辞也不敢真的用力,只是起身时,意外发现小瞎子那厮降下去的火又冒出头了。 谢书辞:“……” 谢书辞又惊又羞地看着他,失声喊道:“谢安!你变态啊!” 谢安:“……” 这回谢安没再耍小心思,他将下巴抵在谢书辞的肩头上,轻轻在他后颈上印下一吻,轻声说:“帮帮我。” 谢书辞瞬间感觉一把火烧到了脸颊,“你、你……” 谢安没理会他的退缩,轻轻一口咬在他的脖颈,“帮帮我,难受。” 他的语气不像平时里的冷漠疏离,大概是因为离得太近,声音沙哑,靠在谢书辞身上像慵懒的猫一样。 “谢书辞,帮我……” 谢书辞只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像爆炸了一样,身体失去了控制,手哆哆嗦嗦地向谢安摸索了过去。 于此同时,谢安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靠在他耳畔轻笑起来,“谢书辞,要我帮你吗。” 谢书辞羞得浑身快烧起来了,“不、需、要!” “小辞哥哥,真的不需要?” 谢书辞快哭出来了,“不准叫我哥哥!” 谢安倒是没有勉强他,持续在他耳边说:“你想要什么仪式感?” 谢书辞真的服了,不能理解这玩意儿是怎么能做到一边让他那啥,一边认认真真跟他聊天的。 谢书辞颇有几分自暴自弃地说:“那种事,总得挑一个有意义的日子吧。” 谢安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拍卖大会前夕,是我十七岁生辰。” 谢书辞一惊,不自觉地加重力道,“真的假的?” 谢安“嘶”了一声,“轻点儿!”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 “真的。” “那你的生辰我们得好好过。” 谢安笑了笑,“我从来不过生辰,不过,想来应该还算有意义。” “不是……我说,这种时候你能专心一点吗……” “不能。”谢安似笑似叹地说了一句。 太专心了,会失控的。 两人折腾到半夜,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可能是人在晚上比较感性,帮小瞎子做完了那档子事,谢书辞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洗了洗手,倒头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他从睡梦中幽幽醒转,这段时间谢安睡觉把他搂得死紧,谢书辞最初还有点不习惯,试图挣扎了一下,结果不怎么管用,谢安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谢书辞久而久之就习惯。 当他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小瞎子近在咫尺的脸,好看、真好看,啥想法也没有,就是好看。 他想舒展身体伸个懒腰,可是四肢都被小瞎子裹在怀中,根本动弹不得。 “醒了?”谢安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书辞打了个呵欠,“醒了啊。” 他撑起上身,趴在谢安胸膛上,眯着眼睛看了他几眼,问道:“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谢安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像熬了几天没睡觉似的。 谢安道:“没睡着。” 谢书辞扑哧一声,“不会是因为我帮你那啥了,你兴奋得睡不着觉吧?” 谢安抿唇,淡淡道:“或许吧。” 谢书辞撇嘴,小瞎子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淡禁欲,也不知道是谁昨夜非常自己帮帮他呢。 “我就帮你一下你就这么激动,要是你生辰那天,我俩真发生点儿什么,你怎么办?” 谢安垂眸道:“不能怎么办。”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买给你当生日礼物。” 谢安没说话,微微抬起长睫,眸光往谢书辞身上落了一下,意有所指。 谢书辞顿时反应过来了,举起双手说:“行了,知道你想要什么,等着吧。” 谢安颔首,还是没说话,掀开被子下了榻。 谢书辞狐疑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发现了一件特别特别奇怪的事。 好像,每次小瞎子和他亲热之后,都会变得无精打采的,脸色还特别难看,跟生了重病似的。 谢安走到屏风前穿戴好衣物,系好腰间的铃铛,再将放置在桌上的桃枝别回腰间,这才回头向谢书辞看来。 “不起来?”谢安问道。 除了脸色稍显苍白,谢安看上去并无异常。 谢书辞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盯着谢安的脸看了半晌,说:“谢安,你不会不行吧?你要实在不行也别勉强自己,你的生辰夜有我在呢,你不行我行。” “……” 可能是无论在哪个时代,“不行”绝对是身为男人最不想听见的话。 谢安似笑非笑地说:“你现在想试试?” “不对。”谢书辞兀自摇头,小瞎子昨晚还挺持久的,要不是后面谢书辞手腕疼,使劲催他,不知道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这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 “小瞎子,你不会有什么隐疾没告诉我吧?” 谢安太阳穴抽抽了两下,“闭嘴,起来,穿衣服。” 谢书辞努嘴,“还不让人说了。” 一柱香之后,谢书辞两人来到大堂,楚归意和楚闻风早已在大堂中等候多时。 “你们醒了?吃点东西吗。”楚归意朝二人笑了笑。 “吃啊,早上有什么好吃的?”谢书辞带着谢安一同坐下。 楚闻风撇下嘴角,“你看看外面的天色,都什么时候了还吃早饭?” “我就爱早上中午一起吃不行啊。” 楚闻风道:“都说笨鸟先飞,像你这样的笨鸟,等你起床,地上的虫子早就被吃完了。”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你不笨,你飞得早,来,说给我听听,你吃到什么虫子了?” 楚归意淡笑道:“实不相瞒,我与闻风确实打探到了一点消息。” 谢书辞一愣,“真、真的啊?” 楚闻风扬起下巴,“不然你以为呢?要是谁都像你一样,在修真界是活不长的。” 谢书辞没搭理他,问楚归意:“你们打探到什么了?” 楚归意道:“据说在前不久,孟家家主亲自出城迎接了几位客人,可是却并未让他们住进事先准备好的客栈,而是直接带他们回了孟家,不像是特地来参加拍卖大会的。” “百门里排名第一的仙门来了机阅城,也不可能直接住进孟家。”楚闻风道。 谢书辞不禁皱起眉头,道:“那他们是什么人?” 楚归意摇头道:“外界对他们的身份猜疑颇多,但都无法做出定论。不过,依我之见,能被孟家如此对待的,绝非寻常仙门弟子,恐怕,那几位客人同样是丹修。” “丹修?”谢书辞怔了怔,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在街上看到的师兄一行人。 该……不会,就是他们吧? 他们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极品丹药给谢书辞,保不齐就是和孟家有什么渊源,只不过,倘若真的是他们,肯定会被其他修士给盯上。谢书辞虽不知师兄弟们是不是丹修,但是他很清楚,师兄弟们没什么武力值是真的,要是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盯上,那就完了啊! 就算孟家能暂时保护他们,那也只是暂时的! 谢书辞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说什么丹修地位高、一般修士不敢轻易招惹,其实那都是虚的,该杀还是得杀,该抢还是得抢。 可是他已经被逐出师门,师兄弟们还一副极为不待见他的样子,看见他都得绕着走,谢书辞也不敢去找他们。 谢书辞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 “书辞,你在想什么?”见他久久不言语,楚归意问道。 谢书辞脸色复杂,心情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其他人。 楚归意和楚闻风他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他毕竟已经被逐出师门…… 可是,万一真是师兄他们怎么办?这里这么危险,他们的武力值比谢书辞还低,要是遇到什么坏人,肯定立马就死翘翘了。 他们给了谢书辞那么多灵丹妙药,要不是这些东西,谢书辞恐怕早就死了,还有小瞎子,如果没有丹药,小瞎子也早就死了。 谢书辞情绪向来写在脸上。 楚归意轻扫他一眼,知他心中的犹豫,温声道:“书辞,不必纠结,想说什么就说吧。”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他现在挺有自知之明的,就凭他和小瞎子,就算师兄他们真遇到什么事,他也毫无办法。 谢书辞看着楚归意含笑的眼眸,心中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往前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其实,昨天我见到同门的师兄弟了。” 闻言,楚归意两人诧异地看向谢书辞。 虽然相识这么些日子,楚归意和楚闻风并不知道他真正的来历,在熟识之后,他们更是没有多加过问。 谢书辞继续道:“我担心,孟家里的那几位客人,就是他们。” 楚归意闻言后紧了紧眉头,“书辞,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谢书辞身上不仅有极品丹药,还有炼丹炉中最为珍贵的青铜鼎,哪怕是修真界第一丹修世家的孟家,手里也只有两尊青铜鼎,可谢书辞的同门却将如此珍贵的东西交给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即便青铜鼎已与谢书辞签订契约,一般仙门世家也不绝对不会轻易将他逐离。 这只能说明,在外人眼中炙手可热的青铜鼎,对他们而言并不算珍贵,其仙门底蕴可见一斑。 如此想来,能被孟家家主这般对待,就十分理所当然了。 谢书辞叹了口气道:“这里鱼龙混杂的,我担心他们也被人盯上。” 楚归意点头道:“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啊。”谢书辞叹道。 他话音刚落,窗外响起一阵马蹄和车轮转动的声音。 谢书辞下意识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一辆云顶金漆的马车经过,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车帘,露出半张轮廓立体的侧脸,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谢书辞视线看过去时,那人却放下车帘,隐进了车厢中。 谢书辞愣了半晌,迷茫地说:“我好像……看到了……司空信……”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坐在他身边的谢安,脸色阴沉到可以吃人了。 第102章 (二合一) “什么?” 楚归意没明白谢书辞的思维为何如此跳跃。 谢书辞疑惑地看着那一辆远去的云顶金漆马车,“可能是我看错了,感觉马车里面的人好像司空信。” 可是司空信和柳大壮前不久已经回到了浮屠境,难不成车里的人是他的兄长、这本书的主角攻司空业? 谢书辞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是司空业,那傻冒醉心于各种充满未知和挑战性的东西,估摸又在哪个秘境里忙着当搅屎棍呢。 “你眼神儿出问题了?”楚闻风嗤鼻道。 “是,出问题了,你有得治?”谢书辞翻了个白眼。 三人却并未注意到,一旁的谢安神色难看至极。 “谢书辞,我回房间拿件东西。”谢安忽然道。 谢书辞侧过头看着他,“拿什么啊?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记得位置。” 他们的房间就在阁楼上,走几步路就到了,谢书辞索性点了点头,让他自己去了。 谢安起身离桌,唇线紧紧绷起,脚步迅速迈上楼梯,回到房间后抵好房门,走到窗边一跃而下。 云顶金漆的马车在修真界并不常见,马车顶部用特殊涂料绘制着悬空的浮云,仿佛在随着车轮的转动缓缓浮动,金色漆料涂抹在马车外壁上,宛若一座小型的宫殿。 马车行驶在道路中间,经过百姓与修士下意识地为其让开路,朝马车投去惊叹的目光。 在这个节骨眼上,马车的主人竟敢如此张扬,像是怕谁不知道他身份有多尊贵一般。 然而谁都未曾发现,街道一旁的屋顶上,站立着一道白色身影。 他目光如寒霜一般,凝视着那辆云顶金漆马车,下一刻,伸手向虚空中一抓,一把赤色剑柄出现在掌心,随着他抽拉的动作,一把剑身纹满赤焰的利刃从虚空中被抽了出来。 浓烈的杀伐之气缠绕在剑身上,向周围散发着刺骨的戾气,街道中资历深厚的修士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惊惧地抬眸看向屋顶,可屋檐上却空无一人,只遗留着一缕还未散去的杀意。 “轰——” 街道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原本行驶在道路中的云顶金漆马车像是被人从高处一剑劈下,车身瞬间四分五裂,残渣向四面八方飞去。 “什么人?!” 修士一剑劈开飞来的车壁,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可等到灰雾散去,众人看向只剩残骸的云顶金漆马车,惊讶地发现,马车中根本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发生了何事?” 一些普通百姓和年轻修士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角落中,少年将赤剑归于虚空之中,看着人去楼空的马车残骸,眼神戾气十足。 可他似乎不打算继续追下去,转身跃上墙壁,瞬间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街道上,来往的路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看清是什么人对这辆珍贵的云顶金漆马车动的手 而在一旁的阁楼之上,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捋着自己的胡须,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 “不得了啊,今年的机阅城可是来了两位大人物。”老者笑叹道。 “哦?什么大人物?”坐在老者对面的一位青衣修士道。 老者愣了愣,恭恭敬敬向对面行了个礼,“老师有所不知。” 被他唤作“老师”的修士,看起来不过一十四五的年纪,从外貌上来看,他与老者至少差了一个辈分。 “适才出手之人,动作行云流水,剑光如惊雷落下,却让人看不清来处,若非老夫早已注意到他,恐怕那道剑气落到自己身上,也未必能提前察觉。据我所知,即便是如今修真界中年轻一辈里最杰出的弟子,瀛洲楚家的楚归意,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青衣修士颔首,“能让孟老如此夸赞,此人的确是个大人物。那么,另一位呢?” 老者不仅叹了一声,说:“另一位大人物,就是前些天我跟老师提过的。” 青衣修士诧异道:“就是那位从孟老你的手中,抢去拍卖大会令牌的那位司空家的大弟子?” 老者更是一脸愁容,“是啊,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没有几年活头了,怎么还让那厮出来折磨老夫呢。” 青衣修士笑了笑,说:“孟老,这些年来,让您受苦了。” 老者摆了摆手,“老师莫要折煞弟子,若不是你们,孟家怎会拥有如今的地位?说起来,除了这两位大人物以外,机阅城中还来了一个人。” 青衣修士问道:“什么人?” 老者捋着胡须,眯起眼睛,“就是那位身世神秘自浮屠境而来的丹修——谢书辞。如今他在我们淇州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对于他在龙牙秘境里的境遇,老夫亦是十分好奇,就派人给他递了牌子。就在不日前,他和楚家两位弟子,以及与他关系颇为亲密的义弟,已经进入了机阅城。” 听到“谢书辞”的名字,青衣修士脸色顿时一黑。 “老师,说起来你们离开大都之后,就化姓为谢,与他倒是十分凑巧,你可认得他?” 青衣修士面无表情道:“不认识不知道没见过。” 就在这时,三四位同样穿着淡青色弟子服的修士推门而入,个个面如土色。 “我服了,楼下又在说谢书辞和他义弟那点破事儿。” “我就不明白,这又什么好说的?那些个话本,我看了第一眼不敢看第一眼!” “是啊,多写一点他的英勇事迹不成吗。” “丢死人了!丢人死了!”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话本里讲的是谢书辞,几位大人为何觉得丢人?难不成,你们认识那位丹修公子?” 闻言,几位修士脸色凝重,一本正经道: “不认识。” “谁啊?” “不知道。” “没见过。” “不熟。” 老者:“……” —— 谢书辞和楚归意两人商讨了半天,小瞎子迟迟没有回来。 谢书辞心中逐渐有些不安,担心小瞎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这里毕竟鱼龙混杂,保不齐就会遇见什么心怀不轨的人。 就在谢书辞万分担忧时,小瞎子缓缓从阁楼上走了下来,谢书辞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拿什么东西啊?怎么去这么久。” 谢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没什么,我记错了。” “记错了?”谢书辞疑惑地看着他。 谢安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们商讨得如何了?” 谢书辞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想去孟家看看,万一真是他们,也能提醒一下,顺便当面谢谢他们。虽然他们可能不太想见我就是了。” 楚闻风一脚踩在凳子上,目光笑又不笑地看着谢书辞。 心想这人真好糊弄,一点心机城府都没有,真是那瞎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儿不带怀疑的。 幸好那瞎子没什么谋财害命的心思,不然谢书辞早死了不知道几百回了。 谢书辞沮丧地低下头。 谢安将大掌抵在他的背后,轻声道:“想去就去吧。” 谢书辞道:“可我要是去了,肯定得暴露身份,万一被别人盯上怎么办,我又没本事保护你。” 谢安用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别担心,不会被别人盯上。” 即便是盯上了,也不能对你做什么。 楚归意也道:“书辞,你不必有所顾虑,如今以你在淇州的地位,想和你交好的仙门世家只会更多。更何况,有我和闻风在,你大可不必担忧。” 楚归意原本就没打算隐瞒身份,只不过顾忌着谢书辞一人罢了。 只是,谢书辞虽然有时嘴上夸大,实际上心中十分小瞧自己。谢书辞灵力雄厚,运用起来也得心应手,修为本不该这么低才是,只是他不喜欢打打杀杀,从未想过用灵力伤害他人,所以修为才一直停滞不前。 尽管修为不高,自保的能力绝对是有的。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谢安。 谢书辞最终还是决定去孟家探探情况。 吃完午饭后,四人前往孟家所在的仙山。 途中,他们经过了孟家历来举行拍卖大会的会场,是一个名为“来去楼”的地方。据说为前来参加拍卖大会修士准备的客栈,就在“来去楼”的周边。 谢书辞好奇地往楼里张望,守在门外的俩门神冷不丁地瞟了谢书辞一眼,谢书辞脖子一缩,立刻收回视线。 “凶什么凶,看一眼犯法啊。”谢书辞嘀咕道。 就在这时,几匹高头大马从四人身边路过,马背上坐着一群穿着紫色弟子服的修士。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马匹路过谢书辞身边时,他突然一夹马腹,白马不安地抬起蹄子,险些朝谢书辞踢了过去。 谢安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后一拉,旋即抿着唇线,黑漆漆的眼眸看向马背上的男人。 “你……”楚闻风指着男人想说什么,谢书辞把他拽了回来,“干嘛?” 楚闻风瞪了他一眼。 谢书辞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这些人的穿着一看就不像普通人,谢书辞不想节外生枝。 楚闻风一撇嘴,“怂。” 为首男子见谢书辞不敢反抗,眼神更是轻蔑起来,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对身后一众弟子道:“小心一些,莫要伤及普通人。” 说到“普通人”三字时,男子语气意味深长。 身后一众弟子闻言,盯着谢书辞四人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一紫衣女子笑吟吟地说:“公子,这地方一般人不该来,可别被当成歹人抓走了呀。” 谢书辞四人没有搭理他们,可是沉默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一个两个抬着下巴拿鼻孔示人,还故意放缓速度,慢悠悠地从他们面前经过。 不多时,那群人终于离开,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谢书辞若有所思地说:“这不就是小说里的小炮灰照进现实了吗。” 在故事里啊,像这样目中无人、骄傲自满、第一次见面就冷嘲热讽的配角,无一例外全都是注定会被打脸的小反派。 “什么?”谢安朝他看来。 谢书辞严肃道:“小瞎子,你信不信,根据一般的套路来看,这几个人,一定会在几天后对他们今天的行为产生懊悔。” 楚闻风嗤了一声,“懊悔?他们懊悔什么?” “相信我,一般都是这种套路,特别是在他们知道我们的背景之后。”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谢书辞摇头道:“不知道啊。” “你有什么背景?” 谢书辞托腮,摇头道:“好像没有背景。” 楚闻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楚归意笑了笑,解释道:“看那身衣服,大概是百门之中排名第一的殷家。” 谢书辞:“排、排名第一啊……” 行吧,是我格局小了。 楚闻风环抱双臂道:“殷家弟子目中无人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事,原因无他,殷家虽在百门中排名第一,但他们的家主却是如今百门的掌舵者。” 谢书辞努嘴,“那你刚才还想跟他们硬刚?” “我……”楚闻风哽了一下,“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谢书辞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道吗?多向我学习,让他们奚落两句怎么了?反正我又不会少块儿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谢书辞话音未落,还没走远的殷家一行人忽然传来了骚动。 只见,他们座下的马匹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不安地嘶鸣起来,挣扎着想将他们从背上扔下去。 几个没来得及防备的修士被摔下了马背,一时间场面十分滑稽。 楚归意见状,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谢安。 这人修的杀戮之道,是世间生灵最忌惮的一个道。 殷家一众弟子何时遇到过这般窘境,怕叫别人看去了笑话,立刻目光不善地看向谢书辞四人。 谢书辞哪能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这群弟子被人捧习惯了,定然不愿叫别人看了他们的笑话,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谢书辞挽起身边的几人,转过身指着半空的太阳,“你们瞅瞅,那是什么东西?” 谢安:“?” 楚闻风气笑了,“谢书辞你脑子没病吧?” 楚归意则是无奈摇头。 殷家弟子怒瞪他们一眼,安抚好马匹后继续往前走去。 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谢书辞松了一口气,一把扔开楚闻风,“小闻子,人在江湖飘,能不挨刀就不挨刀,那群人要是发现被我们几个‘普通人’看了笑话,自尊心怎么受得了?” 楚闻风拍了拍袖子,“怂。” “我这叫识时务为俊杰。” 楚归意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沉沉地叹息一声,说:“其实,殷家弟子并非都像他们一般目中无人。” “是吗?”谢书辞好奇地看过去,“你认识殷家的人?” 楚归意道:“边走边说吧。” 四人都未将遇到殷家弟子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向孟家走去。 路途中,楚归意回忆起了年少时候的往事。 “我与闻风年纪一般大的时候,曾独自一人出门历练。”楚归意神情沧桑。 谢书辞点头道:“你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了赫连师兄和陆姑娘吧。” 似是没想到谢书辞还记得他们,楚归意有些惊讶,随后温笑一声,说:“没错。” “我与赫连决、陆妗相识在一场比武大会上,当时有一位少侠守擂,在擂台上连胜三十七位修士,我与赫连决、陆妗皆败在他手中。当时赫连决一手破云枪在九州已经小有名气,却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楚闻风听后道:“师兄,那时我记得,你的飞禽九节鞭也已经名声大噪了吧?” 楚归意垂眸轻笑,“陆妗亦不是等闲之辈,可我们都大败于那少侠之手。” 谢书辞听得迷迷糊糊,“那位少侠,该不会就是殷家的弟子吧?” “没错,那位少侠是殷家家主座下,年纪最小的一位徒弟,殷洺渊。” “殷洺渊?是他?”楚闻风惊讶道。 “你认识?”谢书辞道。 “废话,谢书辞你能不能有点常识,殷洺渊的名号当年可是响当当的,要是没有他,殷家家主未必能掌舵百门。” “这么厉害吗?” “废话。” “那他现在人呢?” “处死了。” “处死?!”谢书辞难以置信地说。 楚归意眯起眸子,看着远处,神情复杂,说:“废了金丹,凌迟处死。” 谢书辞心中一惊,“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殷家家主之命,殷家弟子执行。” “这……”谢书辞一时间有些怔愣。 楚归意道:“我与殷洺渊仅有一面之缘,此人当真是鲜衣怒马少年意气,败在他手中,我从未觉得遗憾。他与如今的殷家弟子不同,虽修为高深,却从来不低看任何人,即便是我,当年亦是认为,未来殷家家主之位定然非他莫属,可是却没想到,短短几年之后,就传来他被废除金丹凌迟处死的消息,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楚闻风环抱双臂,神色不禁唏嘘,说道:“据说,当时殷洺渊之所以被处死,是因为酿下大错,百门上下要求殷家必须给修真界一个交代,家主不得已下令处死了殷洺渊。” 谢书辞往小瞎子身上靠了一些,问道:“他犯了什么大错?就算有什么错,处死他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废了他的金丹,将他凌迟处死?” 谢安用手掌托住他的腰,淡淡开口:“他没做错什么。” 谢书辞一愣,回头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谢安默了默,“百科全书。” 谢书辞:“……” 楚归意失笑,说道:“谢小公子没说错,殷洺渊的确没做错什么。当年百门要求处死他的理由,是他偷盗一个丹修世家的丹药不成,反将丹修一族灭门,尽管殷洺渊从未承认过,百门依旧认定他就是凶手。然而,就在殷洺渊被处死的第三个月,忽然有人出现替他平反,曾经以为被灭门的丹修世家根本没有死,只是更名换姓用新的身份换了一个地方生存。” 谢书辞听后,神情发怔,“怎么会这样……那些丹修,是故意的?他们想害死殷洺渊?” 楚归意听后摇头道:“并非如此,在殷洺渊死后为他平反的,正是丹修世家的弟子。他们亦是三月后才知晓,殷洺渊因他们而死,具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也不知道那位丹修弟子是怎么说服百门长老,总之最后长老还给了殷洺渊清白,那个丹修世家也就此消失在了修真界中,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谢书辞听完后心中五味杂陈,“太可惜了。” 楚归意不禁叹息一声,说:“是啊,他是我衷心敬佩的修士,却没想到最终落到这样的下场。百门还了殷洺渊清白,为了弥补殷家丧失的这位弟子,百门长老有心补偿,才致使殷家家主坐到如今的位置。” “嘶……”谢书辞干笑一声,“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叫什么,因祸得福? 谢书辞心中不免觉得有些讽刺,可是又不明白这没有理由的讽刺,针对的是什么人。 他就是单纯觉得,这件事太令人无语了,迟来的正义,能改变什么呢? 人已经死了,还是以那么凄惨的方式,所有的补偿都跟他没有关系。 楚闻风抱臂道:“殷家的位置越来越高,弟子心性越发傲慢,仗着百门长老对他们心怀愧疚,为所欲为。我要是殷洺渊,知道自己枉死却便宜了这帮孙子,非得气活过来不可。” 谢书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就他们这样的,一看就是炮灰配角,迟早得被主角收拾。” 楚闻风瞟了他一眼,一把将他的爪子薅下去,“你有病吧。” 一行人谈论着就到了孟家的仙山之下。 一排长梯之下,镇守着两位修士,看穿着似乎都是孟家弟子。 楚归意走上前,朝两人抱拳道:“在下楚归意,见过一位。” 两位孟家弟子怔愣片刻,朝楚归意回了一礼,“不知几位所为何事?” 楚归意道:“我等斗胆想见孟家家主一面。” 两位弟子抱拳道:“实在抱歉,门中近几日来了几位贵客,家主恐怕抽不开身来。更何况……” 弟子迟疑了一瞬,躬了躬身道:“更何况,家主并非几位想见就见,几位倘若是来参加拍卖大会,就请出示令牌,在下可以带几位前往住所。几位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 谢书辞从小佩囊里拿出令牌,放到一人面前,说道:“我是谢书辞,听孟阴孟阳两位道友说,家主对我十分感兴趣,想见见我,所以我才不远万里来机阅城一趟。” 谢书辞故意说得夸张了一些,心想你家家主想见我,我不辞路远跑过来见他,他总不能将我距之门外吧? 闻言,两名弟子诧异地看向谢书辞,“你是……谢书辞?” 谢书辞颔首,“没错,正是在下。” “你当真是谢书辞?”一名弟子看着谢书辞,顿时眼冒金光,“你真的谢书辞?” 谢书辞见他反应这么大,想起自己如今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捂着嘴干咳一声,“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谢书辞本人是也。” 弟子盯着谢书辞看了又看,眼神从一开始是惊讶瞬间转变为了兴奋,“谢书辞、楚归意……你们的关系果然如书中所写一般!” “谢书辞、谢大人,你与我想象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谢书辞就当这是他对自己的赞美了,至少他没有见光就死,“不知孟家家主身在何处,实不相瞒,我找他是有一事想问。” 可那俩弟子却没顾得上回答谢书辞,目光反而越过他看向了身后的谢安和楚闻风两人。 楚闻风脸上稚气未脱,他们就将视线直接锁定在了谢安身上。 待看清谢安的容貌后,两人激动得呼吸都乱了,“那这位想必就是、就是谢大人、谢公子您的义弟了?果真是一表人才,与您十分般配!” 谢书辞:“……” 好家伙,看得出来,这俩也没少看话本。 “何人在此喧闹?”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位老者的声音。 俩弟子看向不远处,立刻神情严肃地朝那方抱拳道:“家主。” 家主?! 谢书辞四人惊讶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不远之地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而在老者的身边,站着几位身穿淡青色弟子服的修士。 在谢书辞看过去的一瞬间,几位青衣修士齐刷刷地将脸偏向了别处。 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一个低头掰手指、一个用手挡着额头,还有一个更过分,盯着自己的鼻尖,差点就成斗鸡眼儿了。 谢书辞:“……” 真是难为你们了。 第103章 (二合一) 老者目光在谢书辞与几位青衣修士之间门流转,眼神兴致盎然。 “几位认识?”老者问道。 谢书辞正想开口说话,几个青衣修士立刻摇头,“不认识。” “没见过。” “他是谁。” 谢书辞:“……” 见老者向自己看来,谢书辞干笑一声,“对,不认识。” 众青衣修士松了一口气,朝老者抱拳道:“孟老,既然有客人,我等就不多留了。” 孟老点了点头,“你们回去休息吧。” 青衣修士和谢书辞几人擦肩而过,走向长梯,路过谢书辞身边时,他们十分刻意地看向别处,走在最后的修士还险些被石梯绊倒了。 这么此地无银三百里的举动,明眼人都该看出其中有猫腻了。 谢书辞不禁在心中叹了声气,没想到让孟家家主亲自迎接的贵客,居然真的是他曾经的同门师兄弟,他们还这么大张旗鼓地和孟家家主同进同出,一点儿也不怕被别人惦记。 谢书辞只当他们不知道人心的险恶,毕竟他们对自己有恩,又赠予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他们不待见自己,谢书辞也不可能弃他们于不顾。 “在下谢书辞,拜见家主。”谢书辞朝面前的老者委身道。 孟老虽年岁已高,头发花白,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仿佛拥有一眼将人看穿的洞悉里,即便如此,在如此犀利的眼神下,却并未让人觉得不舒服。 “原来你就是谢书辞,果真仪表堂堂。” 谢书辞低下头,“家主就别打趣我了。” “哪里。”孟老眯起眼眸,眸光从谢安三人身上掠过,眼神在经过谢安时,不知为何停顿片刻,又才看向楚归意,“这位想必就是瀛洲楚家的大弟子,楚归意吧?” 楚归意恭敬地行了个礼,“在下正是。” “在下楚闻风,拜见孟老。”楚闻风上前抱拳道。 孟老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好。” 渐渐的,他将眼神挪到谢安身上。 谢安站在谢书辞身边,一派淡定自若,并无行礼的打算。 谢书辞忙道:“孟老、孟老,您应该知道,我义弟眼盲,又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还请您见谅。” 闻言,孟老脸上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来,“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他若都算是普通人,这世间门便没有任何人不普通。 谢安抿了抿唇,微微拂身道:“谢安。” 孟老意味不明地眯着眸子,片刻后展颜一笑,说道:“想必几位已经收到了拍卖大会的令牌。” “是的。” “既然如此,几位就去老夫为你们准备的客栈休息。” 谢书辞道:“听说孟老您想见我,我就来此与您见上一面,顺便……” “顺便什么?” “听说孟家来了几位贵客,并且由您亲自接待,我思来想去觉得那几位客人或许与我相识,所以就想来见见他们。” “哦?”孟老扬起眉头。 谢书辞压低了身子,问道:“难道刚才那几位修士,就是孟家的贵客吗?” 孟老并无隐瞒打算,点头道:“没错。既然你见到了他们,可认识?” 认识,太认识了。 但是他们好像不大希望被别人知道和谢书辞的关系,谢书辞便摇了摇头说:“不认识。但是,我想请孟老转告他们几句话。” 孟老十分有耐心,“转告什么?” 谢书辞道:“如今城中已有不少人知道他们的消息,您应该也清楚,城中外来的修士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收到了令牌,他们潜伏在暗中伺机而动,现在城里危机四伏,让他们小心一些,如果没什么事,就尽早离开机阅城吧。” 孟老失笑,“你可知道他们是何人?” “不知道。”谢书辞摇头。 “想来你便不知。” 说到这里,孟老忽然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兴趣,话锋一转:“既然你如此担心他们,不如亲自去告诉他们?老夫一天日理万机,实在是没有闲暇时间门……” 守在长梯下的两位孟家弟子面面相觑,心中不禁觉得疑惑,如今孟家上上下下再也没有比家主更清闲的人了。 不过,家主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见谢书辞神色犹豫,孟老又道:“正好老夫也想跟你们聊聊龙牙秘境里发生的事?我总觉得,杜平生笔下的故事有些太过离奇。” “可是……” “更何况,你们今日来我孟家一事,恐怕早已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你们若是回到城中,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若是留在孟家,量他们有一个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你们动手。” 谢书辞有点被说服了,留在孟家对他们来说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上一刻还在给他们下逐客令,怎么下一刻就让他们留在孟家,这怪不得谢书辞多想。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楚归意,道:“归意,你觉得呢?” 楚归意温声道:“既然孟老愿意留我们,自然不能回绝。” “那就请吧——”孟老扬了扬袖袍,带头走向仙山上的长梯。 然而就在下一瞬,走在最后的谢安忽然回过头去,犀利的眸子精确地看向矗立在道旁的石碑之上。 只见,一刻前还空无一人的石碑上,已经坐着一位墨衣男子。 男子一脚踩着石碑,一脚悬在半空,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人的背影,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勾勒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当他的目光与谢安互相碰撞,仿佛在半空激起了层层电花,互不相让。 “孟老,既然来都来了,就带我一起进去吧。” 一道慵懒戏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众人同时一怔,猛然回过头去。 “又是你这莽夫……” “孟廷。” 孟家弟子指着石碑上的男子破口大骂,孟老却出声打断了他。 谢书辞疑惑地转过身,眼神落在石碑上的男子身上,顿时就愣住了。 男子约莫二十来岁,姿态轻佻,动作慵懒地靠坐在石碑上,横眉入鬓,凤眼微眯,抬起轮廓分明的下巴,嘴边噙着一抹轻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浅褐色的眸子如同阳光下闪烁的琥珀,带着一丝异域风情。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乱他鬓角的墨发,胡乱飘扬在脸上,给人一种自由潇洒放荡不羁的感觉。 谢书辞惊讶地瞪大眼睛,原因无他,只因为男子那张脸,让他感觉似曾相识。 何止是似曾相识,是绝对、绝对见过的一张脸。 “司空信?!”谢书辞难以置信地喊道。 石碑上的男子诧异一瞬,旋即颔首,“没错,是我。” “不……”谢书辞又摇了摇头,“你不是司空信。” 尽管那张脸和司空信一模一样,一点差别都没有,但是谢书辞分辨得出来,这个人绝对不是司空信。 司空信看似举止轻浮,其实内心十分注重礼数,是个非常遵规守纪的人。 而眼前长相和司空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男子,仿佛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潇洒自在放荡不羁的气息,正因为如此,才将他身上并不浓烈的异域感散发得淋漓尽致。 这个人绝对不是司空信! 可是,和司空信长相如此相似,除了司空信,就只有…… 谢书辞浑身一激灵,“你好你好你好……” 谢书辞伸出一只手向男子走去,可身边的谢安忽然用力扣住他的手腕,他手指十分用力,紧紧扣在谢书辞的皮肤上,以一种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的力度。 谢书辞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朝他看去。 小瞎子此刻神色十分阴翳,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谢书辞疑惑地看着他,却没有继续向前,只激动地看了石碑上的男人一眼,就退回了谢安身边。 石碑上的男子不是别人,那张脸、那身独特的气质,他分明就是司空信的兄长、醉心于当各个场合里的搅屎棍、这本书里和主角受相爱相杀的傻冒主角攻啊! 只要和他打好关系,还怕萧寻干什么?男人的兄弟可不能随便杀! “谢书辞。” 就在谢书辞内心万分激动时,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 那道声音太阴沉,谢书辞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他缓缓看向身边的谢安,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谢安脸色依旧十分难看,“你再看他一眼,我就……” 谢书辞一怔,突然感觉一道冰冷的气息贴在自己的背后,让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身体第一时间门想做出逃避的反应,谢书辞却硬生生地克制了下来。 想什么呢,小瞎子又不会伤害你。 谢书辞在心里默念道。 尽管如此想着,可内心因此对谢安产生的恐惧并未消退,他深吸一口气,玩笑道:“有那味了,有强取豪夺的那味了。” 男子从石碑上一跃而下,身体自半空掠过,如果一只雄鹰,干净利落地跃到了几人面前。 “你说得对,我不是司空信。” 距离近了一些,更能看清男子充满异域色彩的眸子,在阳光滋养下,透着浅浅的金色,分明那双眼睛和司空信也别无二致,可单凭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区分他和司空信的不同。 司空信看似轻浮,实则稳重;而眼前之人,看似放浪形骸,实则依旧是放浪形骸。 “在下司空业,见过孟老。”男子朝孟老抱拳欠身,分明是一气呵成恭恭敬敬的动作,可是放在他身上,却丝毫品不出恭敬的气息。 孟老只觉得牙疼,司空业这兔崽子这两天没少给他找麻烦,先是在他孟家大闹一番不说,还非得要一枚拍卖大会的令牌不可,孟老不应允,他直接堵在仙山之外,高调又放肆,进入他孟家仙门如入无人之境。 孟老早看这崽子不顺眼了,可偏偏他与浮屠境内司空一族的大长老十分相熟,大长老最看重、最喜爱的弟子,就是司空业这厮,他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就算有心惩戒他一下,也根本抓不住他。 “你又想做什么?”孟老皱着一张老脸说。 司空业双手环抱在胸前,踱步走到孟老身边,大大方方搭住他的肩膀,“孟老……” “撒开!不知礼数!”孟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把他的爪子拍了下去。 “行啊,我还以为跟你交上了朋友,是忘年交呢。”司空业哂笑地道。 孟老一咬牙,心想你几次三番擅闯老夫的家门,还指望老夫跟你交朋友?我呸! “有什么事就直说。”孟老没好气地说。 司空业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声,在几人面前来回踱步,走过谢书辞身边,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又看向一旁的谢安,非常夸张地“唉”了一声。 “实不相瞒啊,我此次下境,是听说了一件好玩的事,本打算来见一位老朋友……哦,不,他可能不这么觉得,总之啊,我好不容易追到了淇州,在机阅城待了没两天,最喜欢的一辆云顶金漆马车就被人给一刀劈了,你们说,我心中可会没有怨气?” 孟老闻言后,不着痕迹地扫了谢安一眼。 “上午我在街上看到的人就是你吗?”谢书辞惊讶道。 司空业踱步回到他面前,抬手就想去勾谢书辞的肩膀,谢安兴许是听见了声音,攥着谢书辞的手腕,将他拉进自己怀里,面色不善地看向司空业。 司空业伸在半空的手停顿片刻,意味不明地看了谢安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是啊,就是我。” 谢书辞抿着唇瓣,侧头看了谢安一眼,自从司空业出现后,小瞎子就变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瞎子好像对司空业充满了敌意与警惕。 但是谢书辞不想轻易怀疑谢安,就在心中告诉自己,小瞎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其他感官都比正常人灵敏许多,或许是他从司空业身上感觉到了不喜欢的气息。 司空业叹息道:“你既然看到过我,自然也看到了我那辆重金打造的云顶金漆马车,在那么短短一瞬间门,就被歹人劈得连渣都不剩,你说说,这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孟老看见了整个过程,自然知道是谁一剑劈了他的马车,只是见他没有当中拆穿的打算,孟老也不想拆穿,以免被什么危险的人物盯上。 谢书辞不解道:“那你去找那个人报仇啊,来这里干什么?” 司空业浅色的眸子在谢安身上一停一顿,“你说得对,我应该去找他报仇。” 谢书辞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你要报仇就去啊,又没人拦着你,老是看小瞎子做什么? 谢书辞没往深里想,以为司空业是见小瞎子长得好看,不禁多看了两眼,于是他在心里稍稍唾弃了他一下,毕竟这家伙和萧寻是一对儿,没想到竟然这般肤浅。 “那你去啊。”谢书辞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一步,半个身体将谢安挡在身后。 司空业无辜地眨了下眼睛,说:“可是我不知道是谁干的。” 谢书辞:“……” 那你说个屁。 果然是个傻冒,和萧寻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楚归意站在一旁,目光探究地落在司空业身上。 他和谢书辞不同,已经猜到了谢安真实的身份,如今再看见司空业对他的态度,楚归意心中已经明了,司空业之所以下境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谢安,劈了他马车的人,恐怕也是谢安。 这本与他、与楚家没有关系,可是看见挡在两人中间门,一无所知的谢书辞,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不希望书辞被卷进司空业和萧寻的纠葛之中,无论他们想要做什么,最终会受伤的也只有书辞而已。 可是,书辞如今对谢安太过信任和喜欢冒然将谢安的身份告诉他,对他们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司空业看着被谢书辞护在身后的少年,挑起一边眉头,眸光流转,继续道:“我虽没有证据,但却可以猜到是何人所为。” 谢安神色紧绷,因情绪起伏过于强烈,身体中一股灵力横冲直撞,仿佛要突破他心里最后那一丝理智,让他在司空业开口之前将他诛杀当场。 可是……还不行,他还不能那么做,如今他尚且能压住一身倒涌的灵力,可若是手中再沾上他人的献血,恐怕,他便控制不了自己。 他还没有完全分离善恶,绝不能在这种时候走火入魔! 谢书辞没有很想知道是什么人劈了他的马车,但是司空业这傻冒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谢书辞不问,他就不会罢休。 谢书辞只得无奈地说:“什么人?” 司空业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云顶金漆马车不是凡物,能在眨眼之间门将它粉碎,并且不露行踪的人,我只想到了一个。” 司空业笑容可掬,却看得谢书辞脊背发凉。 他隐约猜到了,司空业想说什么。 “……谁?”谢书辞正了正神色问道。 司空业就等着谢书辞这么问,他站定在谢书辞面前,眼神却仿佛透过谢书辞,看向了他背后的谢安。 “天道圣子,萧、寻。” 他刻意放慢了语调,观察着谢书辞听后的神情。 谢书辞听后身形一僵 ,一股凉意顺着他的皮肤,渗透进骨缝当中。 此时此刻,谢书辞无比确信,他被套路了。 或者说,他就是身在一个宿命的套路里面。 自从离开小仙门后遇到的人和事,冥冥之中仿佛早已注定一般,辟邪、司空信、司空业……萧寻,无论他做什么,最终的结果还是会和萧寻不期而遇。 他应该早就猜到的,全是套路,全他妈是套路。 只是,倘若他遇到的所有人和事,都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一步一步将他推回到原来的轨迹当中,那么,小瞎子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又代表着什么呢? 说起来,哪怕现下两人关系如此亲密,谢书辞也依旧遵守着那日的承诺,从来没有追问过谢安的过去。 他会不会…… 不,不会! 在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的时候,谢书辞就在心里极力否认,并强行将这件事翻了过去。 他会遇到萧寻怎么了? 人般夏前辈不都给他算了吗,他是有一道命劫,他会死在仙门大选上,在这之前,就算他遇到萧寻又能怎么样? 短短一瞬之间门,谢书辞恢复了冷静。 司空业却已经从他一瞬间门的反应看出了什么,眸光似笑非笑地看向谢安,愈发觉得有趣了。 他早已猜到话本中的谢安,真实身份就是萧寻。 起初还觉得疑惑,天道圣子怎么会跟一个丹修扯上关系,对于话本里描述的事情没有相信过,如今一见,倒是信了几分。 修了杀戮道的天道圣子,剑走偏锋反抗天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浮屠境内威名远扬的杀神,到了修真界之后,居然隐姓埋名留在一位丹修身边,而且与其看上去似乎情谊颇深。 当真是……有趣极了。 “那你去找他报仇啊。”谢书辞道。 司空业收回视线,闷笑一声道:“我与萧寻曾有过几面之缘,与他也算是惺惺相惜,大约是我那云顶金漆马车碍了他的眼,他想劈就劈吧。” 谢书辞诧异地看着,心想你俩的剧本不是相爱相杀吗?怎么听起来,你还挺宠着他的? 谢书辞心中不禁有些狐疑,原书他看得太不仔细,没太注意什么细节,也不知道故事最后的发展,难不成是他错怪主角攻了?其实他并没有四处跟萧寻作对?又或者他就是那种“喜欢你就欺负你”的傲娇人设? 这么一想,谢书辞觉得不无道理,否则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变态,一个二缺,最后真的能he吗? 想到这里,谢书辞颇为感慨地说:“司空公子,你真是个好男人,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了,一定记得温和一点,别做傻事,也别太傲娇,该服软就服软,不然我担心你迟早会被他弄死。” “?”司空业被他转变话题的速度惊到了。 谢书辞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以前是我错怪你了,用你的爱去感化他吧,你可以的。” 司空业:“……” 众人:“……” 谢安似是不愿他再与司空业多说,拉着他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他们之间门的距离。 司空业压根没明白他想说什么,却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我应该温和一点,用爱去感化他。” 虽然这个“他”是谁,司空业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 谢书辞:“……” 谢书辞当然知道他不知道“他”是谁,但看见他一副信以为真的表情,小声嘀咕道:“你也挺会扯犊子的。” 说到最后,司空业非说自己丢了爱车,身无分文,又住不惯孟家提供的客栈,非要跟他们一起去孟家。 孟老气得牙痒痒,要是有这个本事真想狠狠痛揍这厮一顿,可惜他没这个本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好带着他和谢书辞一行人上了仙山。 一路上谢安没将谢书辞放开过,只要司空业往他身边凑一点,谢安就加重力道,暗示谢书辞不准给他说话。 谢书辞心中无奈啊,也不知道司空业身上到底有什么,令小瞎子如此厌恶,谢书辞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司空业这厮,是个话唠。 话出奇得多,比谢书辞还话多,一路上都喋喋不休。 谢书辞想,像小瞎子这样沉默寡言的人,一定很讨厌司空业这样的话唠。 孟老不搭理他,谢书辞想跟他扯会儿犊子又怕小瞎子不高兴,楚闻风倒是更干脆,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然而就苦了楚归意,他向来知礼数,断然不会无视他人,司空业见只有楚归意一人搭理自己,就跟他扯起了犊子。 谢书辞在一旁听着,大概明白司空信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司空业在秘境里发生的事,因为这厮嘴里憋不住话,跟楚归意聊了一路,就差把自己的生辰八字今天穿什么颜色的亵。裤都抖落出来了。 楚归意对他的话一一笑纳,最后话锋一转,问道:“司空公子说下境来找一位老朋友,便是找到了,又当如何?” 楚归意此话不无试探意味。 既然他为谢安而来,自然要清楚他的目的,会不会牵连到谢书辞。 司空业的嘴就像个大漏勺,楚归意本意趁他在兴头上问起,打他个措手不及,兴许能将话给套出来。 可司空业反应迅速,瞬间门意识到了楚归意对自己的试探,轻笑道:“不当如何,只是好奇他近来的遭遇。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他变化如此巨大。” 谢安脚步微顿,眉头紧皱。 第104章 (二合一) 谢书辞感觉他有点莫名其妙。 他先前称那位朋友,又说后者或许并不这样想,那人家有什么变化管他屁事。 谢书辞收回自己之前的想法,他没有错怪司空业,这家伙就是傻冒。 楚归意闻言皱了皱眉头,他听说过司空业此人,对其却不甚了解,只是他常年穿梭在秘境险滩之间,无法剖析他故意接近的目的,心中自然无法放心。 可司空业虽看似口无遮拦,说出来的东西无关痛痒,真正重要的却只字未提。 事已至此,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相信,谢安和他的想法一样。 孟老将几人带进仙门,让弟子为他们安排了房间,并特意叮嘱谢书辞,稍作休息后与他们一起享用晚膳。谢书辞点头答应,和其他几人一起前往主峰后面的一座小山峰休息。 “谢安,你还好吧?” 谢书辞两人走在队伍最末端,他见小瞎子脸色苍白,唇色憔悴,不禁皱住眉心。 “无碍。”谢安摇头道。 谢书辞看着他泛着病态白的脸颊,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 自从离开天竺城后,谢安就经常萎靡不振神色苍白,起初谢书辞以为他没休息好,就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谢安,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谢书辞瞟了眼前面的几人,见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和谢安,就拉着他躲进了一旁的岩石后。 谢书辞把他摁在岩石上,一脸严肃地问。 谢安抿着唇瓣,黑眸无神垂落在地上,“没怎么。” “你放……你胡说,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像没事儿吗?” “没睡好。” 谢书辞服了,真他妈服了,想从这瞎子嘴里撬出一点真话可真难啊。 谢书辞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他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指了指自己,瞪着谢安,“我是傻逼吗?” 谢安眉头一皱,“别胡说。” “那你这么糊弄我?” 谢安抿唇,没说话。 “你跟我说句实话能死吗?”谢书辞简直气急败坏。 谢安牙关一紧,启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你说不说?”谢书辞脸色变得有些冷。 他不想逼谢安,但是谢安最近的状态真的太不对劲了。 谢安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说:“最近我总觉得头疼,眼睛时而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光影,兴许再过不久,我的眼睛就能恢复了。” “真的?!”谢书辞一把扶住他的肩膀,“你别骗我,真的吗?” 谢安点头,“真的。” “那你是因为头疼才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你早点告诉我啊,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得什么绝症了。” 谢安失笑,“我本想待眼睛恢复时再告诉你。” “没什么区别嘛!” 谢书辞喜上眉梢,心里那点担忧顿时烟消云散,他一下扑进谢安怀里,抱住他的腰,“你吓死我了,以后不准再瞒着我。” 谢安将手搭在他的后腰上,“嗯,放心,我不会有事。”就在这时,岩石后面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书辞本能地陷进谢安怀里,警惕地看向身后,“谁?” 谢安将他搂在怀中,神色淡定。 草丛中隐约出现一道身影,紧接着,一只手撩开半人高的草丛,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手里提溜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谢书辞:“……” 青衣修士:“……” 他本来在抓兔子,好不容把小东西逮住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谢书辞忽然拉着少年躲了进来,还说起了你侬我侬的悄悄话。他蹲在草里,灵草盖住了身体,一时间走了不是留也不是,本想等两人走了再出去,结果兔子趁他不备,在他手里溜了出去,害得他被发现了。 谢书辞狐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修士,试探性地喊道:“……师兄?” 青衣修士板着一张脸,眼神一片麻木,“别瞎叫。” 说完,他的目光先是掠过谢书辞的脸,再看向一旁的谢安,最后落在谢书辞抱在谢安脖子上的手、以及谢安箍在谢书辞腰间的手臂,然后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闭上眼睛。 谢书辞顿时反应过来,当初自己被逐出师门就是因为给同为男子的李家小少主下药,现在师兄看见他和十六七岁的小瞎子在一起,估摸还以为他是用了什么手段,逼迫小瞎子留在自己身边。 谢书辞立刻撒开手,从小瞎子怀里蹦了出来。 “不、不是,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青衣修士抬起一只手,示意谢书辞不用再说了,“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不是……你先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强迫他,都是他自愿的!” 青衣修士幽幽看了谢书辞一眼,“就当没见过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告辞。” 谢书辞:“……” 青衣修士没等谢书辞再说话,径直绕过两人,走出了岩石后。 走到半途,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地看着谢书辞,似乎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说道:“这是在外面,你稍微收敛一点。”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听说,他……眼盲,还能恢复吗?” 谢书辞下意识地摇头。 青衣修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谢书辞:“?” 谢书辞反应过来点头道:“能是能恢复,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闻言,青衣修士眉心一皱,“那遭了。” 谢书辞:“……” 你什么个意思?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青衣修士看着谢书辞叹了一声气,“既然如此,待他眼睛恢复后,你切记不可强迫人家。” “……” 谢书辞无语,“我真没有强迫他,我像是那种人吗?” 青衣修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意味明显,你是不是那种人,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青衣修士长叹一声,神色沧桑地摇着头,大步离开了。 等人走后,谢书辞郁闷地说:“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像个好人吗?” 谢安淡淡道:“看来你曾经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才会被同门师兄弟如此看待。” “哎呦,你就别跟我翻旧账了行不行。” 谢安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大步走出了岩石后方。 谢书辞忙不迭地追出去,想起师兄的话,他狐疑地看了小瞎子一眼,问道:“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 谢安:“未曾看清。” 谢书辞拧了拧眉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他最初见到小瞎子他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恐怕真的没有注意过自己的长相,后来一觉睡醒就已经失明了,根本没来得及看谢书辞。 想到这里,谢书辞心里不禁打起了鼓,若有所思地问:“小瞎子……你该不会是个很肤浅的人吧。” 谢安面露疑惑,似乎没明白他的意图,“何出此言?” 谢书辞干咳一声,说:“就是那什么,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你眼睛恢复以后,看到我的样子,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当然了,我对自己的长相还是非常满意的,但是嘛,你知道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万一、万一我长得刚好是你不喜欢的那一款怎么办?” 闻言,谢安皱起眉头,沉思片刻。 谢书辞看见他居然十分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心不禁往下一沉,还升起一股浓浓了委屈,控诉道:“好啊小瞎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谢安瞟了他一眼,从背后揪住谢书辞的衣领,将他提回自己面前来,哂笑道:“我是不是那种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谢书辞撇嘴,他清楚,当然清楚,他不就是有点不放心,想听几句好听的嘛。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谢书辞故作深沉地叹息道。 谢安低笑一声,压低声音说:“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尽管这就是谢书辞想听的,当谢安说出口时,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失控一般的乱跳起来,他缩起脖子,耳根冒出一团热气,烧得他脸颊绯红,一把拍开谢安揪在他衣襟上的手,嘟囔道:“一点儿都不害臊。” 谢安挑起眉头,“那你当我没说过。” 谢书辞一听,回头怒瞪着他,“你休想!我已经在脑子里录下来,你要是敢反悔我就咬死你。” 谢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停顿片刻,他又重新把谢书辞揪到自己面前来,问道:“那你呢?” 谢书辞回过头,一脸无辜,“我什么?” 谢安顿时不悦地皱住眉头,“如果你以后发现,我不是你喜欢的样子呢?” “你不是我喜欢的样子?那你是什么样子?”谢书辞好笑地看着他。 “你回答我就行了。” 谢书辞看他眉头紧皱的样子,不免生出了些逗弄他的心思,故作不解地说:“可你不就是这个样子吗?难不成你脸上还戴着面具啊,来,扒下来让我瞅瞅。” 他作势把手往谢安脸上摸。 谢安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回答我。” 见他好像真的挺在意这件事,谢书辞耸了耸肩膀,说:“放心吧,我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虽然小瞎子的外貌他的确很喜欢,但是就算以后小瞎子没有这张脸,他心中无比确信,自己依旧会喜欢。 他从谢安身上获得了太多安全感,只要在他身边,谢书辞就会非常的安心,他清楚,自己压根就离不开谢安了。当然,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谢安的,好在谢安也跟他一样,没有谢书辞在身边,一个人睡觉都害怕。 想到这一点,谢书辞心中像灌入蜜糖一般,笑道:“无论今后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非常喜欢,最喜欢!” 谢安听后,目光深深地看了谢书辞一眼,“不要反悔。” 谢书辞不以为然,“我谢某人从来不会反悔。” “走吧,一会儿他们该找过来了。”谢书辞拍了拍他的肩膀,得到小瞎子的承诺,他心情大好。 谢安站在原地,眼神仿佛无底黑洞一般,紧紧看着写书辞欢快的背影,低声喃喃道:“谢书辞,不要骗我。” 两人很快追上了楚归意几人,他们走到一半发现谢书辞和谢安没跟上来,就在原地等着他们。 楚闻风靠在石壁上,眼神耐人寻味地看着谢书辞,问道:“悄悄话说完了?” 谢书辞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我和谢安在路上遇到一个不慎摔倒的老爷爷,所以才没追上你们。” “嘁。”楚闻风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谢书辞掰扯,“失踪人口回归了,走吧。” 一行人继续上路。 原本喋喋不休的司空业忽然变得安静起来,走在人群最后方,眼神时而落在谢书辞和谢安身上。 他实在没打算避讳,眼神直勾勾的,看得谢书辞心里发毛,他忍无可忍回头看去,好家伙,这人还恬不知耻地朝谢书辞笑了笑,似乎还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安就先一步把谢书辞拽了回去。 谢安回头冷冷看了司空业一眼,后者神色淡定,还朝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显然,对于谢安失明这件事,他心里是一百个不相信。 孟家弟子将他们带到一座庭院前,对几人道:“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几位可以自行进去休息,酉时末家主会派人前来迎接各位。” “如此便有劳了。”楚归意朝对方点了点头。 弟子委身后离开,留在五人站在庭院中。 楚闻风道:“不愧是修真界第一丹修世家,山中药草遍地,随便拔两株来就能炼丹了。” “有吗?我来的一路上怎么没看见什么药草。” 楚闻嗤笑道:“就你?你认识药草吗?” “认识啊。”谢书辞理直气壮地说。 楚闻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书辞泄了口气,“好吧,一点点。” 楚闻风瞥了他一眼,眼神鄙夷,扭头对楚归意说:“大师兄,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楚归意点了点头,“去吧。” “归意,我们也去了。”谢书辞打了声招呼,就带谢安走进了其中一间房。 待人走后,楚归意回头看着司空信,“司空兄,离酉时还有一个半时辰,先回房休息吧。” 庭院中矗立着一棵槐树,司空业从原地一跃而起,落在枝头上,他垂眸看向楚归意:“楚兄请自便。” 见状,楚归意没有多说什么,俯身拱手后转身走进了一个房间。 树枝上,司空业抬起手臂,手腕间盘着一条青色的小蛇,他目光不复方才轻佻,变得低沉深邃,“喜欢?有趣极了。” 果真是喜欢啊,道心受损到这种地步,居然连青燃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兴许是在楚闻风身上受到了刺激,一进房间谢书辞就从小佩囊里翻出《封神丹谱》,正襟危坐地在桌边,翻看上面对药草的记载。 然而谢书辞从头翻到尾,都没有任何关于药草的记载,全是“炼制某某丹药,需要的灵草是某某和某某,随后放进炼丹炉即可“。 当然,丹谱不是这种大白话,但是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没有任何炼丹心德,也不知道这本丹谱有什么好。 谢书辞想着自己好久没炼过丹,这两天在孟家正好可以练习一下。 谢书辞收起丹谱,往小瞎子那边看了一眼。 谢安闭着双眼,坐在榻边休养生息。 当谢书辞的目光刚落在他身上,他仿佛有所察觉一般,忽然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红色星芒,谢书辞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没有多想。 “你醒了?” “没睡。” 谢安整理袖摆,从榻边站了起来。 “看了这么久,可有收获?”谢安走到桌边问道。 谢书辞郁闷地摇头,“没有收获,里面对于丹药的功效写得还算明白,但是没有关于药草的记载。” 谢安从他手里拿过丹谱,说道:“《封神丹谱》是从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里面记载着许多已经失传的丹药,你若是想认识灵草,另买一本药册便可。” 谢书辞叹了声气,“只能这样了。”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酉时,孟老派了一位弟子请他们一同去主峰参加宴会。 五人在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主峰。 走到大殿外,弟子俯身道:“家主就在大殿中,几位请进吧。” “多谢。”楚归意点头道。 五人陆续进入大殿,殿中矗立着四根银柱,银柱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明珠,如同盘旋在上面的银河一般。 “人到了。” 孟老坐在主位上,捋了把自己的胡须,笑容可掬地看着谢书辞一行人。 在右手边的座位上,还坐着几位青衣修士,他们看到谢书辞如同往常一般,将头偏向别处,眼神死活不往谢书辞身上看。 谢书辞心中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见过孟老。” 谢书辞几人走到大殿中央,向主位上的孟老行了个礼。 孟老点了点头,“人到齐了,入座吧。” “是。” 谢书辞几人在左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对面就是那几位青衣修士。 “孟老,原来你说的客人就是他们。”一位青衣修士道。 孟老笑得跟只狐狸似的,说道:“这几位小友都是受邀前来参加我孟家举行的拍卖大会,老夫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们。” 青衣修士如何会不知道孟老打的什么注意,无非就是猜到了谢书辞与他们的关系。毕竟当今世上,只有孟老一个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对了,谢小友,你不是有话要对他们说吗?”孟老一下子把话题引到了谢书辞身上。 “啊?”谢书辞愣了一下,抬起头就看到对面几人落在自己身上幽幽的目光,活像谢书辞做了什么有违人伦的事一般。 谢书辞心中无奈,只好站起身来,朝对面几人抱拳,低头道:“几位道长,城中最近有不少关于你们的流言,其中恐怕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在对你们虎视眈眈,还请几位道长多注意些。” “好的。” “知道了。” “谢谢。” 谢书辞:“……” 坐在最后面的一位师兄欲言又止地看了谢书辞一眼。 说完后,谢书辞坐了回去,他本想向他们道谢,给了自己的这么多宝贝。但是他们似乎不想和谢书辞扯上关系,谢书辞就打算回头找个单独的时机,好好向他们道谢,他现在有钱了,也会炼丹,以后炼得出极品丹药的时候,还可以将师兄弟们赠的丹药都还回去。 尽管如此,谢书辞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看着几位曾经的同门,叹了一声气。 谢安有所察觉,伸出一只手来,盖在他的手背上,无声地安抚。 谢书辞不是觉得他们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原身以前不知道做了多少丢脸的傻逼事,他们能在自己被逐出师门时候给他这么多丹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谢书辞只是不免觉得感慨。 酒足饭饱之后,谢书辞靠在谢安身上,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谈天说地,其中最活跃的当司空业莫属。 这家伙不仅是个自来熟,还十分地不耻下问,逮着谢家师兄弟们问东问西,也就是谢书辞这几个师兄弟脾气好、有耐心,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不耐烦了。 “咳……”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师兄忽然端着酒杯走到谢书辞两人面前。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该不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鄙视自己吧? 谢书辞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师兄虽然口上这么说,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往谢安脸上看了又看。 谢安万分淡定,始终面不改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真是个瞎子啊。”师兄干笑一声。 谢书辞狐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 说完,师兄就端着酒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眼神时而就向谢书辞两人看来。 谢书辞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没过两息,另一位师兄又慢慢踱步到两人面前,眼神依旧在他和小瞎子身上不断游走。 谢书辞被他盯得浑身发麻,不禁问道:“您究竟有什么事,直说行吗,” 这位师兄盯着谢安看了片刻,问道:“眼睛还能恢复吗?” 谢书辞不明所以,“能。” “噢。”这位师兄点了点头,就在谢书辞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一言不发地走了回去。 谢书辞:“……” 这是什么毛病? 这位师兄回去之后,与之前那位一般,眼神在大殿里四处飘忽,最终还是会落在谢书辞和谢安身上。 谢书辞干脆先发制人,一直注意着他们,当他们看过来的时候,立马看回去,那两人就飞快地挪开视线,回头想想可能觉得有点没面子,就一眼瞪了回来。 谢书辞耸了耸肩膀,将视线收了回来。 不多时,又一位师兄向谢书辞二人走了过来,谢书辞头也不抬地说:“对,他是瞎子,能恢复。” 师兄:“……” “我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谢书辞无奈地抬起头,“那您想问什么?” “哦,我想问一下,他多大了?” 谢书辞道:“过两天满十七。” “噢。”师兄点了点头。 以防万一,谢书辞问道:“您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 师兄若有所思地摇头,转身回到位置上,于是并不算“暗中”观察他们的人又多了一个。 就在谢书辞以为应该结束的时候,面前忽然又走来一个人,谢书辞耐心即将耗尽,深吸一口气,头也不抬道:“瞎子,能好,十七,我们情投意合,我没强迫他,不信你问他……” 谢书辞抬起头来,声音一下消失在了嘴边。 楚闻风站在矮桌前,手里端着一壶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谢书辞:“……” “那什么……我开个玩笑……” 谢书辞话音未落,一位师兄将脑袋从楚闻风背后探了出来: “可曾有婚配?” 谢安抿了口茶,风轻云淡道:“没有。” 谢书辞:“……” 第105章 (二合一) “噢。” 师兄半信半疑地看着谢安。 谢安无比淡定,玉白的手指轻扣着茶杯,慢摇轻晃,一派从容,说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了吧。” “好的。” 师兄承了这个情,绕到谢安身边,瞥了眼谢书辞,像怕他偷听似的。 谢书辞努嘴,反正他又不想听。 师兄压低声音和谢安交谈了两句,谢书辞竖起耳朵听想听,模模糊糊没有听清。 就在这时,师兄朝谢书辞看了过来,谢书辞立刻将脸偏向一边。 楚闻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谢书辞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叹息道:“我怎么知道。” “他们不是你的同门师兄弟吗?” “曾经是,现在不是。” 楚闻风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你是被逐出师门的。” 谢书辞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说:“我要你提醒吗?” 楚闻风瘪嘴,“看起来他们挺不待见你的。”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楚闻风侧过头,越过谢书辞往两人那边看了一眼,也将声音压低了些,问道:“你跟谢安……你们真的?” 事已至此,谢书辞没打算隐瞒,最初不愿被别人知晓是担心自己被说老牛吃嫩草,要是被楚闻风知道了肯定得被鄙视一顿,只不过现在发现在修真界十六七岁成亲的人多不胜数,他和小瞎子根本不算什么。 “嗯,真的,怎么了?你有意见?” 楚闻风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起来,张开嘴有点欲言又止。 谢书辞以为他要嘲讽自己,抢在他说话之前开口:“有意见也给我憋着!” 说完,他还是颇为幽怨地看了眼和师兄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小瞎子。 明明自己才是他们中间的人,这俩怎么凑在一起,反而避着自己呢?还说这么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楚闻风道:“你俩的事我能有什么意见。” 闻言,谢书辞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挺识大体。” 楚闻风脸一黑,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肋骨,“我怎么不识大体了?” “你怎么都不识大体。” 楚闻风瞪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跟他拌嘴,正了正神色道:“你真的想好了?你毕竟不是他的底细,万一……” 谢书辞知道他想说什么,要是换成其他人谢书辞心中肯定会有所芥蒂,毕竟谈恋爱这种事,双方对彼此知根知底,才能完全将自己交给对方。 只不过,从一开始谢书辞就说过,他不会过问小瞎子的过去,也不在乎他的过去,只要他愿意隐姓埋名地跟着自己,小瞎子都做到了,谢书辞也不能反悔。 他知道楚闻风是好意,认真道:“小瞎子没有底细,从他决定跟在我身边的时候,他就只是小瞎子,没有过去的小瞎子。” 楚闻风眉头紧皱,“可是,我觉得他不像普通人。” “废话!普通人能长他那样吗?我不在乎谢安是什么人,我相信他也不会伤害我,就这样吧。”谢书辞结束了这个话题。楚闻风挑起眉头,“随便你。” “你要是在进龙牙秘境之前提醒我还差不多,现在已经晚了,感情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不想轻易怀疑他。” 感情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不想轻易怀疑他? 司空业抚弄着手腕间的小青蛇,神情耐人寻味。 看来,天道圣子与这位的情谊果真深厚啊。 既然情谊如此深厚,为何还要对人家隐瞒身份呢? 萧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小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青衣师兄忽然重重拍了下谢安的肩膀,一脸欣慰地说。 谢书辞立刻朝他们看了过去。 谢安听后淡笑着点了点头,“请师兄放心。” “放心、放心,有你我当然放心!” 谢书辞狐疑地看着两人,怎么短短一番交谈之后,他们的关系就这么熟络了?小瞎子你不是对谁的爱搭不理的吗? “你们说什么了?”谢书辞问道。 青衣师兄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 说完,他就径直走回了座位。 谢书辞立刻凑到谢安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些,“说!他跟你说什么了?” 谢安不徐不疾地整理好别他扯乱的袖子,缓缓道:“没什么。” “不可能,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谢安状似无奈地叹了声气说:“他问我是不是被你强迫的。” “那你怎么说的?跟他解释了吗?” 谢安道:“解释了,他不相信,还问我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下流的事。” 谢书辞:“……” “你怎么回答的?” “你做了。” 谢书辞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你放屁!” 谢安眼睛一横吗,反问:“你没做?” “我……”谢书辞哽了一下,“我即便是做了,那也是你心甘情愿,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你跟他说了吗?” 谢安默了默,“他没问。” 谢书辞:“……” 谢书辞一把掐住自己的人中,“救、救命……” 谢安失笑,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正色道:“他没这么问,我也没这么说,跟你开个玩笑。” “开玩笑?”谢书辞两眼一瞪,掐了掐他的腰,“跟我开玩笑?小瞎子你跟谁学?” “你。” “我?好吧,就算是我,你就不能跟我学点好的吗?学学我美好的品德,学学我……算了!那你们这么久在说什么?” 谢安道:“他问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还问了我们的关系。” 谢书辞半信半疑地说:“你怎么跟他说的?” “如实告知。” “就没别的了?” 谢安点头,“有。” “是什么?” “我答应过他,不能告诉你。”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但是也没想强迫谢安说出来,那不就是出尔反尔了吗? 谢书辞回到自己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几人,心想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兴许是谢书辞的眼神太直白,几位师兄一一将谢书辞瞪了回来。 谢书辞无大语,只准你们看我和小瞎子,就不准我看你们呗? 宴会进入尾声,众人吃饱喝足,楚归意、司空业两人在和孟老以及几位青衣修士谈天说地,谢书辞和楚闻风百无聊赖,又不能提前离席,只能干坐着。 “家主,山下有人求见。” 就在这时,一位弟子走到殿中,向孟老抱拳道。 众人停下交谈声,朝弟子看了过去。 孟老眸子微眯,“何人?” 弟子面色犹豫,“回家主,是……殷家。” 弟子话音刚落,对面几位青衣修士的脸色瞬间一变。 孟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随后道:“天色已晚,今日不见,让他们回去吧。” 弟子面露为难,往谢书辞几人方向看了一眼,“家主,殷家弟子说,家主单独将几位身分不明外来修士接进山中,倘若不愿见他们,岂不是让这几位外来的修士将他们殷家压了过去。家主若不见,他们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闻言,众人同时将眉头皱了起来。 楚归意起身抱拳道:“孟老,我等给您添麻烦了。” 孟老早已听闻过楚归意的名讳,今日一番交谈后,更是对举止得当的楚归意生出几分好感,当即摆了摆手道:“与你们无关。” 司空业支起一条腿,神色朦胧,喜怒难辨,“殷家……可是殷洺渊所在的仙门?” 孟老看了他一眼,“司空小友认识他们?” 司空业摇头,“听说过殷洺渊的事迹。孟老今日愿意收留我,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若不想见他们,不如我替你将他们赶走?” “不必。”孟老摇头道,“你欠老夫的人情先留着,这种小事算不得还人情。” 司空业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行。” “孟老,如果不方便的话,就让我们下山去吧。”谢书辞道。 殷家家主如今是百门的掌舵人,就算孟家是修真界第一丹修世家,恐怕也不好开罪他们。 孟老捋了把胡须,“你们几人进了我孟家的仙门,就没有离开的道理,他们想见就见。” 随后对弟子道:“你带他们上来吧。” 弟子弓腰抱拳:“是。” 随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殿。 待人离开后,孟老看向青衣修士几人,说道:“既然殷家弟子要来,几位就先回去休息吧。” 为首的青衣修士脸色沉着,说:“不必了。” 孟老紧了紧眉头,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谢书辞这时才发现,对面几位师兄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楚闻风道:“孟老,就算如今殷家家主掌管百门中的大小事物,你也不是非见他们不可吧?你见了我们,没见他们,难道就是不将殷家放在眼里了吗?” 楚归意皱眉向他看来,轻声斥道:“闻风!” 楚闻风下意识坐直身体,嘟囔道:“我又没说错什么。” 楚归意朝孟老俯身道:“闻风年幼口无遮拦,还请孟老见谅。” 谢书辞幸灾乐祸地看了楚闻风一眼,楚闻风恶狠狠地瞪了回来。孟老摇头道:“无碍,闻风小友倒是没说错,老夫并不是非见他们不可。不过,他们如此捍卫殷家的脸面,老夫向来为人和善心胸宽广,成全了他们便是。” 这哪儿是捍卫殷家脸面啊,这分明就是太平洋警。察,自己在家吃口香菜,他在太平洋对岸说“你们居然吃我最讨厌的香草,这简直是对我的不尊重”,堪称有那个大病。 但是人家位高权重啊,像谢书辞这样的小透明也只敢在心里逼逼两句,要是见到他们都是要绕着走的。 “既然孟老要见他们,我们就先回去了。”谢书辞起身道。 孟老却笑了笑说:“不用,来都来了,就顺便见见吧。” 谢书辞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他们留在这里,只会让殷家那群人更生气吧? 楚归意回头看了谢书辞一眼,示意他先坐回去。 尽管谢书辞有点不明所以,还是坐回了位置。 随后孟老开了个头,几人照常聊了起来。 不多时,殿外响起几道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刻意将每个步子都踏得很重,用来提醒大殿的人,他们人已经到了,你们可以起来迎接了。 然而殿中都是修道之人,听觉比一般人灵敏,分明早就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可都像是没有察觉一般,自顾自地谈天说地。 楚归意性子温和通透,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司空业虽放荡不羁一些,但很显然,也是个会说话的,孟老与他们交谈,时而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所以,当殷家几位弟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来时,孟老与他们聊得正起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他们。 待人走到殿中,楚归意性子使然,率先向他们看了过去。 司空业这厮倒好,和孟老旁若无人地聊起了自家仙门中御用丹师的事。他家里的丹修有一次糊涂炼错了丹药,复灵丹练成了催。情丹,一众弟子修炼完后,想着吃一个复灵丹恢复灵力,结果吃的是催。情丹,这丹药药效十分猛烈,他们衣不蔽体地跑回主峰求救,被司空家主一脚踹进了寒冰池,冻得天没敢下榻,最后气不过,半夜将丹师连人带床扔进了寒冰池,可丹师身体不比他们,差点没把人冻死,家主又把他们踹进了寒冰池。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能从丹师手里拿到一颗丹药。 孟老听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谢书辞也有点想笑,但是看见殿中脸色极其阴沉的几位殷家弟子,到了嘴边的笑声他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既然是御用丹师,为何会犯这种错误?” 这时,谢书辞身边忽然不紧不慢地响起一个声音。 殿中几位殷家弟子旋即恶狠狠地朝谢书辞的方向看了过来。 谢书辞脸色一僵,梗着脖子,一寸一寸地偏移,看向旁边好整以暇的谢安。 啊……不是……你凑什么热闹啊…… 人家一个是第一丹修世家的家主,一个是浮屠境里四大仙门之一司空家的少主,他俩想搞事情也就罢了,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可是啊,那什么,真不能怪谢书辞看不起小瞎子,咱就是说,你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实力的瞎子,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这不是自己往人枪口上撞吗? 见那几人眼神不善地看向谢安,要是眼神能变成一把刀子,谢安早就被他们凌迟处死了。 谢书辞硬着头皮迎上他们的眼神,干笑道:“那什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殷家弟子中为首的男修士,就是白天用马吓唬谢书辞的那一个,他显然也认出来了,孟老单独设宴面见的几个人,居然只是一群普通修士,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一些。 “对啊,这位小友说得没错,既然是你家中的御用丹修,怎么会犯这种小错误呢?”孟老还是没打算搭理殿中孤零零站着的几人,反而顺着谢安的话说了下去。 司空业弯起眼睛,笑道:“他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只不过我在家中无聊,偷偷调换了他准备好的复灵丹。” 孟老:“……” 谢书辞:“……” 小伙子,你很骄傲哦? 看吧,谢书辞想得一点都没错,他跟那个萧寻,一个心理变态,一个脑子有坑,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孟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小友当真是性情中人,令老夫刮目相看。” 谢书辞牌翻译:你有病,还病得不轻。 “孟老。” 似乎是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为首的男修士朝殿上喊道。 孟老佯装这才看向几人,惊讶地说:“殷家几位小友何时来的?为何没人知会一声?” 说罢,他朝司空业摆了下手,说:“司空小友,实在不好意思,来了几位客人。” 司空业耸肩道:“请便。” “孟老可是不欢迎我等?”为首的殷家弟子沉着一张脸道。 孟老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小友哪里的话,今日天色不早了,不知小友前来所为何事?” 男子冷哼一声,犀利的眼神在大殿中巡视一圈,“看来城中的某些传言比并非空穴来风,我等自然是想来看看,能让孟老亲自前去城门迎接的修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孟老故作不解,“几位可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男子冷笑道,眼神掠向谢书辞一行人,“孟老不仅亲自前去城门迎接贵客,甚至还为几位来历不明的散修单独设宴,这不仅让在下心中好奇,殷家进了你的机阅城,从头到尾没见过孟老本尊,和其他前来参加大会的修士一般,住在孟家准备的客栈之中,为何孟老要将他们几人单独请到仙门之中?” 谢书辞差点没听笑了,合着他们深夜到访,还真是因为心中不平衡,?因为孟老迎接了其他人没有迎接他们,来为殷家讨回一个公道? 这何止是太平洋警。察,不知道还以为整个九州都是殷家的,他们殷家就是皇帝,任何人见到他们没有恭恭敬敬行个礼,就应该被拖出去砍头? 兄弟,几个菜啊,就醉成这样? 百门长老脑子有坑啊?庇护着这么一群玩意儿?你们要实在觉得愧疚,找到殷洺渊的转世不就得了,干嘛白白便宜这群孙子? 孟老听后不怒反笑,“老夫想请自然就请了。” 男子一听,脸色登时更冷了一些,“这么说来,孟老是一点都不将我殷家放在眼里?” “你……”站在一旁的孟家弟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孟老在修真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今日即便是百门的长老亲自前来,对孟老也是毕恭毕敬的,殷家一个小小的弟子居然也敢跟孟老这么说话?这殷家俨然是自视甚高,完全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啊! “住嘴。” 然而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孟老沉声打断。 “可是家主……” “你先下去。” 见孟老如此态度,殷家一众弟子更是趾高气昂起来,以为连修真界第一丹修世家的家主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孟家弟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却还是听命退出了大殿,临走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男子抬起下巴,说:“孟老,你孟家的弟子就是如此不知礼数?” “公子说笑了,礼数也要分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以礼相待。”楚归意垂眸淡笑道。 “殷公子,你竟然还知道礼数二字?我还以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你们殷家弟子的礼数呢?我还吓了一跳,不过你们还是要理解一下人家,你们看起来不像是有礼数的人,对没有礼数的人以礼相待,那不就相当于是对牛弹琴吗?对你们有礼,你们又不懂,到头来岂不是觉得人家在侮辱你?” 谢书辞实在有点没忍住,这帮孙子仗势欺人,还欺到一位老年人身上,真是忒不要脸。 站在大殿中央的殷家弟子就如同戏院里的猴子一般,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被动接受其他人对他们的品头论足。 他殷家的弟子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脸色当即黑得跟锅底似的。 为首的男子冷笑道:“几位看起来是对我殷家颇有成见?不如报上名讳和仙门,日后有机会殷家会亲自登门拜访。” 司空业支起一条膝盖,手肘抵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垂在半空,一条小青蛇探出脑袋来,朝前吐着信子。 “亲自登门拜访?可是殷家家主亲自登门?”司空业笑容可掬地看着几人。 男子还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一位紫衣女子便道:“就凭你们也想见家主?不自量力!” 司空业嘴边笑容更深一些,“殷家可是觉得自己在修真界可以一手遮天了?” 说完,他看向主位上淡淡捋着胡须的老头儿,说:“孟老,你还看不出来几位深夜到访的目的吗。” 孟老笑了笑,说:“老夫自然是看出来了。” 男子拧眉看着孟老,心中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想必,几位此行的目的,就是替殷家家主来转告老夫一声,从今往后,我孟家的丹药,你们一颗也不要,既然是这种小事,怎劳烦几位小友多跑一趟?老夫已经知晓,几位请回吧。” 听见此话,殷家弟子脸色顿时沉了几分,百门中排名前十的仙门,除去孟家,至少有六个仙门都仰仗着孟家的丹药,哪怕是百门中排名第一的仙门,即使门中有御用的丹师,还是会从孟老这里求药,他们殷家也不例外。 他们却是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句话下来,就影响到了整个仙门,若此事被家主知晓,他们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思及此,为首的男子神色凝重地朝孟老抱拳道: “孟老……” 孟老诧异地看他一眼,“为何还不走?”楚归意道:“他们既然不再需要孟家的丹药,自然也不必参加拍卖大会,想来,是要还牌子的。” “原来如此。”孟老恍然大悟,殷家几位修士脸色更是难看不少。 谢书辞在一旁看得解气,但是又不免担忧,如今百门是殷家家主掌舵,楚归意这么说,就不怕在仙门大选上被他们盯上吗? “我等绝不是……” 为首的男子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恭恭敬敬向孟老拂身抱拳。 孟老出声打断,“不必了,殷家既然无意参与拍卖大会,那就作罢,令牌就不必归还了,届时老夫会交代一声,从此以后,殷家不会再参与拍卖大会。” “孟老,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与我殷家作对不成?” 且不说他们必须要在拍卖会上买下一样东西,他们先前如此高调地前来机阅城,最后若是被孟家拒之门外,外人会怎么看待他们殷家可想而知。 孟老不解道:“小友何出此言?” 男子咬牙道:“孟老,你这般不将殷家放在眼里,就不怕惹怒了家主吗?” 孟老慢慢放下捋胡须的手,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老夫从未怕过任何人,倘若殷家家主有怨言,就请他务必亲自前来机阅城。至于此次的拍卖大会,殷家自愿退出,老夫会将名额另外交给其他人。” “你!”男子怒瞪着一双眼睛,“我看谁敢抢夺我们殷家的资格!” 说完,他突然侧过头,怒瞪着谢书辞和小瞎子。 谢书辞:“?” 关我屁事? 兄台,你的行为和小说里给主角找茬的无脑炮灰一模一样,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人设啊。 坐在谢书辞对面的青衣修士几人,自从殷家弟子出现后,神情就变得非常复杂。 男子冷笑道:“孟老,你不会真觉得没有你们的丹药,殷家就不行了吗?想必你也知道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那个神秘消失的丹修世家,他们害死了殷洺渊,心怀愧疚,一直都在暗中为殷家输送极品丹药,你这样和我们作对,不会真以为殷家拿你们没办法吧?” 听见这话,谢书辞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几位青衣修士,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当年突然消失的丹修世家,该不会就是……他那个小仙门吧? 孟老听后却并未惊讶,反而笑说:“难怪近些年来,殷家的弟子越来越目中无人。” 谢书辞不确定是不是给他们送丹药的是不是自己原来的小仙门,还是想提醒一下。 “殷洺渊的死跟那个丹修世家并无关系,不过是被有心人利用而已,否则百门为何会一口咬定他就是凶手?丹修世家就算心中有愧疚,也不该补偿你们,你们不是殷洺渊,也代表不了殷洺渊。”谢书辞道。 倘若真的是小仙门给他们送去丹药,见到自己辛辛苦苦炼制的丹药落在这种人手里,师兄他们心里肯定不会好受。而且,谢书辞觉得这些人不配。 “满口胡言!找死!” 男子怒喝一声,像被戳到了痛楚一般,直接抽出腰间佩剑,朝谢书辞刺了过去。大约见谢书辞是个散修,身后没有仙门傍身,就算死在这里也无足轻重,正好还可以借此向孟老示威,让他知道,任何和殷家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谢书辞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发难,但也并未太过惊讶,他好歹也是一位修士,经历这么多,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谢书辞抿紧唇线,运起全身灵力,试图挡住他这一剑。 与此同时,谢书辞感觉右手被人拽了一下,紧接着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谢书辞愣了愣,抬头看向小瞎子冷硬的侧脸。 下一刻,身后忽然响起一声钝响,悠远古老的钟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谢书辞呆呆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一幕。 一尊青铜药鼎从天而降,散发着刺眼的青色光芒,挡在谢书辞面前;一条赤色长鞭紧紧缠绕着男人的手腕,让他不能在前进分毫;一把长刀泛着冷光,横在男子脖颈之下,但凡他再往前一寸,立刻就将身首异处。 谢书辞一时间有些呆愣,喃喃道:“我拿的原来是团宠剧本啊……” 第106章 (二合一) “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楚闻风将刀刃一侧,抵上男人脖颈间的皮肤。 锋利的刀刃瞬间在男人皮肤上留下一道血印。 “阁下请不要轻举妄动。”楚归意坐在原地,一手持飞禽九节鞭,一手却稳若泰山地端着茶杯,说话时看也没看男人。 而谢书辞的目光却顺着忽然出现的青铜药鼎看向对面,几位脸色凝重的青衣修士。 其中一人单手在胸前结印,操控着悬浮于半空的青铜药鼎。 许是察觉到谢书辞的目光,几个青衣修士掩饰性地别开头,扣扣额头、看看天花板,掰掰手指,后来大概是觉得不妥,又一眼瞪向了谢书辞。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啊? 谢书辞神奇般地理解了他们的意思,讪讪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司空业坐在主位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他单手撑着下颚,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浅褐色的眸子裹挟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金辉洒在他的眼中,仿佛倒映着绝美的星空,将他身上那股异域感挥发得淋漓尽致。 “你们……”男子持剑的手狠狠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殿中几人。 谢书辞看着他恼怒不已的神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要不,你先把剑收起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放开!你们都想与我殷家做对不成?!”那名女弟子跑到男人身边,目光不善地看着写书辞几人。 孟老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这里是孟家,不是殷家,你们到这里来撒野,想必也是代表家主的意思吧?既然如此,不日后的仙门大选上,老夫会将此事如实告知长老,请他来做定夺,几位请回吧。” 闻言,殷家弟子脸色瞬间面无人色,“孟老……” 近些年来长老对殷家一直颇有微词,如若不是念及枉死的殷洺渊,殷家在百门之中的排名早就掉下前四了。尽管如此,殷家弟子依旧有持无恐,只要世人还记得枉死的殷洺渊,他们殷家在百门之中的地位就不会变。可是孟老在修真界的地位绝不是他们几位小小的弟子可以撼动,如果孟老将此事上报给百门,家主为了保住殷家的颜面和地位,一定会处置他们几人,给孟老一个交代。 想到殷洺渊被处死时的惨状,殷家弟子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最近几年殷家势力蒸蒸日上,再加上那个神秘的丹修世家一直在暗中给他们送输送极品丹药,一年最少都有三颗,内门弟子几乎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渐渐地习惯了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毕竟他们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最大的优待。今日听说孟家家主亲自迎接了几位客人,还让几位外来的散修留宿在仙山中,他们身为殷家弟子却自始至终没有见过孟老一面,还和其他人一样,住在一个简陋的客栈当中,心中自然是无法平衡的,所以才会深夜到访。 可是很显然他们太自大了,孟老和他身边这群人根本没将殷家放在眼里,他们像猴子一样被人看了笑话,自取其辱,甚至还惹怒的孟老,被收回了参加拍卖大会的机会,孟老还扬言不会再给他们殷家任何一枚丹药,若此事被家主知晓,以家主心狠手辣的性格,他们回去后必定难逃一死! “还请孟老赎罪!”男子将剑一扔,顾不得脖子上的伤口,猛地跪了下来。 谢书辞见状努了怒嘴,他撞了撞身后的谢安,说:“我说的没错吧?这人一看就是没有脑子的炮灰,出来就是为了给主角打脸的,顺便来推动一下剧情发展。” 谢安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头,没应答。 谢书辞自顾自道:“这里就司空业是主角,不应该啊,还没得罪他呢。” 不过,司空业也不是什么好鸟,要是真得罪他了,肯定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孟老大人有大量,请原谅我等的愚昧无知。” “还请孟老见谅。” 孟老捋着胡须,“老夫的心眼儿向来不大,今日你们到我孟家来撒野,代表的是殷家想爬到老夫的头上来,若真想向老夫道歉,还请殷家家主亲自到机阅城来一趟,让老夫看看你们的诚意。拍卖大会已经没有殷家的一席之地,几位请离开吧。” “孟老!”为首的男子面如死灰,“听说孟老对那位名叫谢书辞的丹修十分感兴趣,但此人身世神秘行踪不定,就算收到令牌也未必会前往机阅城,我等愿意找到他将其带到您面前,还请孟老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一回!” 谢书辞:“……” 不是,管我屁事啊? 孟老闻言后不禁失笑,殿中其他人也朝他投去古怪的眼神。 男子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硬着头皮咬牙道:“孟老,谢书辞是位散修,如今修真界想拉拢他的仙门不在少数,殷家有这个打算,想必孟老也有一样的打算。可是此人一直没有露过面,暗中有不少仙门都在对他虎视眈眈,孟老难道不担心被人捷足先登吗?只要孟老点头,我等势必用尽全力将他带到您面前……”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神更加诡异。 “……” 谢书辞心里一时间百味杂成。 所以说啊,这个做人就一定要谦虚,千万不能狗眼看人低,否则你不知道你招惹的人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成为你的救命稻草。 谢书辞伸出两个手指,夹住筷子凑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气,神情沧桑不已,“兄台,敢问你打算用什么手段把他带到孟老面前来?” 男人看了孟老一眼,语气肯定,以表真心:“只要孟老点头,无论用什么手段,我等都会将他带到您面前。” 谢书辞道:“无论他愿不愿意?” 男人瞥了他一眼,并未将谢书辞放在眼里,“自然。” 谢书辞“啧”了一声,所以说都是命啊,你这会儿要是说两句好听的,他还能不计前嫌帮你说两句话,谁叫你这么执迷不悟呢? 谢书辞学着电视里忧郁沧桑的大佬,把筷子当烟抽,演得那叫一个入戏,还在心里默念“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他还没念叨完呢,一抬眼就对上不远处几位青衣修士幽幽的眼神,谢书辞忽然有种上课走神被老师盯上感觉,他浑身一激灵,将筷子放了下去,坐直身体,一脸严肃地看向主位上。 孟老笑够了,抬起手指,指向谢书辞,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谢书辞正襟危坐,神色庄重。 男人看向谢书辞,不禁皱了皱眉头,“不知。” 孟老对谢书辞道:“小友,你自己告诉他吧。” “收到。” 谢书辞点了点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姓谢名书辞,性别男,十九岁,爱好追剧上网,性格乐观开朗,无不良嗜好,请多多关照。” 说完,谢书辞向孟老点头,随后挺直背脊坐了回去,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众人:“……” 楚闻风嗤笑一声,“谢书辞,你有病啊。” “上课不要交头接耳,影响我学习。” 楚闻风:“……” “有病。” 殷家弟子听了谢书辞的话,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书辞,“他、他怎么会是……” 谢书辞道:“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楚闻风:“……” “谢书辞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此言差矣……”说到一半谢书辞就装不下去了,“对,没错,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谢书辞是也。” 男子身体一软,瘫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至极,眼神失去焦距,“完了……完了……全完了……” 这熟悉的台词啊,果然天下炮灰都一个样。 谢书辞无奈地摇了摇头,余光中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是一脸若有所思的司空业。 谢书辞还记得自己要和司空业搞好关系、避免死在萧寻手里的想法,于是他大方地咧开嘴角,点头示意。 司空业看着他愣了愣,旋即也笑了起来。 “谢书辞。”身边谢安忽然沉沉地喊了他一身。 谢书辞扭过头问道:“怎么了?” 谢安绷紧唇线,脸色实在不算好看,闷声道:“没怎么。” 殷家一众弟子被灰溜溜地赶出了仙山,小仙门的几位师兄也打算回房休息,临走前谢书辞想叫住他们,问一问他们和殷洺渊的死有没有关系,顺便想向他们道个谢,可几人目不斜视地走过谢书辞身边,将脸偏向一侧,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甩给他。 谢书辞:“……” 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谢书辞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念念有词,走在最后的一位师兄仿佛有所察觉一般,冷不丁地回过头来,谢书辞立刻闭上嘴巴,看向夜空,“小瞎子,今儿的太阳真大啊,” 谢安:“?” 楚闻风狐疑地看了谢书辞一眼,问道:“谢书辞,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见师兄又把头转了回去,谢书辞松了口气,说:“你错了,我压根就没吃药。” 恰好孟老走了出来,谢书辞脑中灵光一现,问道:“孟老,你们拍卖会还收东西不?我有点东西想卖?” 孟老诧异地看他一眼:“你卖东西做什么?” 谢书辞笑道:“当然是赚钱呀,看看我和谢安,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我想多赚点钱儿带他去买两身好衣服。” 谢书辞当然有钱买衣服,光是洛仙玉给的令牌就足够谢书辞和谢安两人一辈子不愁吃穿,但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孟家啊、修真界第一丹修世家啊、他们举行的拍卖会啊,来参加的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人物肯定是不缺钱的,在这里卖东西,价格肯定比外面高多了。他说得可怜一点,没准拍卖的价格还能再高一点。 楚归意听后莞尔,楚闻风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也没有拆穿。 孟老听后狐疑地打量他们一眼,这两人就不是普通人的气质。起初并未在意他们的穿着,如今定睛一看,穿的还真是粗布麻衣,只是他们器宇不凡,反而让人忽略了他们的穿着。 孟老捋了捋胡须,点头:“可以,明日你将要买的东西准备好,老夫派人来取。” 谢书辞顿时喜上眉梢。“好嘞,多谢孟爷爷。” 谢书辞一开心,就换了个称呼。 孟老瞪起眸子,“放肆!” “哎呦,又没有外人,喊一声怎么了?” 本已离开的青衣修士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你们听到了吗?”为首的年轻男子道。 他身后一众修士神色严肃地点头,“听到了。” “谢书辞那厮,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了。” “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有钱回来看我们。” “谁让他不学好。” “活该!” 回到几人的院落中,谢书辞见天色已晚,就让谢安先回房休息,他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神舟,将里面所有的行李都拿了出来。 大王一见到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谢书辞在神舟里抱着它安慰了半天,大王抱住他的胳膊,生怕他把自己丢下,谢书辞有点于心不忍,把它哄睡着了,才悄悄离开了神舟。 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到院落中,小瞎子估摸已经睡着了,这人睡眠特别浅,谢书辞担心打扰到他,就把东西放在院落中的石桌上,打算先把不怎么需要的东西都卖掉。 谢书辞没打算卖丹药,经历了这么多,他十分清楚在修真界里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有这些丹药在,哪怕就是命悬一线也能给救回来,他身上还有不少从逍遥门弟子哪里搜刮来的宝贝,除了神舟,其他的东西对他都没什么作用,谢书辞打算明天让楚归意和楚闻风一人挑一样,其他的东西就全都拿去卖了。 整理好要卖的东西,谢书辞坐得腰酸脖子疼,他伸了个懒腰,见天边月色正浓,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他现在回房间肯定会惊动小瞎子,干脆决定在外面将就一晚。 谢书辞没什么倦意,本打算找楚闻风出来玩,结果他和楚归意的房间早早就熄了灯,估计已经入睡了。 谢书辞百无聊赖,早知道就在神舟里陪大王玩一会儿了,现在大王也睡着了。 谢书辞双手托着两腮,看着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在浓云的遮盖下,只露出了个月亮浅浅,清辉洒在院落中,模糊地照出一些物体的轮廓。 他以前怕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要是把他一个人扔在黑漆漆的院子里面,谢书辞可能会被自己的想象吓疯,可是到修真界来了数月,现在让他自己坐在院中,他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他是修士,有识海,尽管他的识海还很狭小,但是在夜深人静的院落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到。 “好无聊啊。”谢书辞趴在石桌上嘟囔道,以前熬夜他还有手机电脑可以玩,现在熬夜就只能干坐着,谢书辞也想回房休息,但他晚上喝了几杯茶,当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后天就是谢安的生日了,干脆想一想给他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吧。 想起谢小瞎子即将过生,谢书辞脸颊就有点发烫,他没敢多想,怕自己一想就停不下来。 先不管其他的,这是他陪小瞎子过的第一个生日,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他得让小瞎子过一个终身难忘的生日。 可是,他喜欢什么呢? 谢书辞拧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在记忆中,小瞎子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对什么都没兴趣似的 他身上倒是一直留着自己送他的铃铛和桃花……对了!桃花! 自己当初随手送他的一枝,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一直保留到现在,而且谢书辞发现,过了这么些日子,那桃枝上连花瓣都还完好无损,有几次和谢书辞亲热的时候,他都会提前将桃枝放好,免得被谢书辞压坏,这么说来,他好像还挺喜欢花的。 不过,自己送他一朵他戴在身上就罢了,虽然显眼但是没什么违和感,可万一自己再送他几朵,他全给别什么怎么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谢书辞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可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小瞎子还喜欢什么。 想到最后,谢书辞有些挫败,忽然发现和小瞎子相识这么久,自己不仅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的喜恶都不清楚,无论是作为哥哥还是对象他都有点太不称职了。 “小瞎子喜欢什么呢……”谢书辞喃喃自语道。 他又不能直接去问小瞎子,还想给他一个惊喜呢。 谢书辞拨弄着桌上的小物件,难不成他真要像电视剧里那样,把自己包裹成礼物送给他? 不行不行,这有点太老套了。 谢书辞以前没谈过恋爱,身边朋友也不多,几乎都是在网络上相识,父母常年在国外不回来,他记事以后,也只有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网上几个关系不错的基友千里迢迢来为他庆生,他没怎么过个生日,也没有帮别人过个,小瞎子是第一个。 他想给小瞎子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 谢书辞在脑海里模拟应该怎么给他庆生,突然感觉一阵凉意袭来,他缩了下胳膊,以为是夜间温度降低,没太放在心上。 “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谢书辞一愣,瞬间将注意力从脑海里抽了出来。 “嘶嘶——” 谢书辞声音一僵,感觉这道声音非常熟悉,像是某个冷血动物吐信子的动静。 “不是吧……” 谢书辞咽了口唾沫,僵硬地抬起头来,倏然间,一道绿影从树枝上垂了下来,几乎贴在谢书辞鼻尖上。 “嘶——” 冰冷的信子吐到谢书辞脸上,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谢书辞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忽然垂落在眼前的东西,借着天边清浅的月光,谢书辞看清了是什么东西,他大脑瞬间宕机,浑身汗毛立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嘶——” 谢书辞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恐惧在此刻被推上了顶点,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啊——唔!” 谢书辞吓得尖叫起来,可刚发出了一丝声音,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勾住谢书辞的手臂,将他从石凳上提了起来,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周,谢书辞只觉得头晕目眩,回过神来时,后背重重抵在了树身上,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一具陌生的躯体就压了上来,同时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谢书辞的唇齿,将他嘴里的声音全部堵了回去。 “唔!” 谢书辞惊恐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在恐惧和疼痛的双重刺激下,他眼眶蓄满了泪水,在一片阴影中,看到了一双倒映着浅浅月色的眸子。 “嘘。”那人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指。 “唔!”谁? “唔唔!”放开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谢书辞奋力地挣扎起来,抬眸却看见一双略带戏谑的眸子,“是我,司空业。” 一听是他,谢书辞挣扎得更厉害了,抓住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挪下来,终于获得新鲜空气,谢书辞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也顾不得司空业什么身份,一把将他推开,骂道:“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玩蛇?”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谢书辞懒得顾及他,问道:“蛇呢?赶紧收起来。你们兄弟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都喜欢随身带着一条蛇?” 司空业被他推开并为动怒,耸肩道:“我外出习惯在树上休息。”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那你早点吱一声行吗?差点没把我吓死。” 谢书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见那条小青蛇回到了司空业身上,谢书辞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身体有些脱力,坐回了桌边。 司空业跟在他身后走到石桌旁,狐疑地盯着谢书辞看了几眼,“你胆子为何这么小?” 谢书辞心中怨气未消,斥道:“我这反应还算轻的,要是换个其他普通人来,被吓死都有可能。” 司空业修为比他高太多,谢书辞一直没能发现他的存在,冷不防被吓了这么一跳,惊出了一身冷汗。 谢书辞往几个房间看了看,幸好没有惊动小瞎子他们。 司空业不以为意,“是吗。” “是,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司空业扫开石桌上的动作,坐了下来,环抱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书辞,问道:“你胆子这么小,怕萧寻吗?” “我胆子不小。”谢书辞纠正道,他现在的胆子明明比以前大多了。 “行,你胆子不小,那你怕萧寻吗?他在修真界臭名昭著,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吧。”司空业道。 谢书辞瞥了他一眼,心想他名声不好,你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你以后和他还是一家子呢。 “萧寻我当然怕啊,你出去随便抓个修士问一问,他们谁不怕萧寻啊。”说完,谢书辞神秘兮兮地朝他勾了勾手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司空业扬起眉头,俯下身来,“什么。” “就是提醒你一下,别什么都和萧寻对着干。” “为何?” “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这是为了让你以后少走弯路。” ——感情路上。 谢书辞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司空业不甚在意,又问:“你知道你身边那个瞎子是何人吗?” 谢书辞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别打他的注意。” 司空业失笑,“放心,我对他的兴趣,还没有对你的兴趣大。”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司空业道:“就是好奇,毕竟话本里他的身世十分神秘。” 谢书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谢安就是谢安,哪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司空业眸子微眯,“你果然不知道他的来历。” “那又怎么样?” 司空业嘴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你怕萧寻,却愿意将来历不明的瞎子留在身边的” 谢书辞不以为然,“他们之间又没什么联系。” 司空业哂笑一声,“没什么联系?谢书辞,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谢书辞。” 司空业话音未落,两人身后突地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 听见声音,谢书辞回过头去。 身后的房间里已然亮起了灯光,房门大开着,微黄的光线洒在院落中,谢安逆光站在门口,身前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 黑夜中,那双眼睛泛着阴冷的光,落在二人身上。 第107章 (二合一) 谢书辞的心狠狠抽跳一下。 分明看不清谢安的神情,谢书辞心中却不受控制地蔓延起了一丝恐慌。 这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回应小瞎子。 谢书辞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想起了司空业的话,甚至疑惑地想到,自己从来没有怀疑什么?又应该怀疑什么。 司空业直直迎上谢安的目光,不躲不避,兴许是为了看到更有趣的东西,司空业不紧不慢地将手搭在谢书辞肩膀上,俯下。身,主动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谢书辞心中混乱又麻木,没有注意到他的行为,只感觉一道浓厚的阴影打在了自己身上。 “谢书辞!”谢安加重了语气,情绪影响着心绪,身体像要被撕裂开一般,他死死咬着牙关,用手扶着门框,手指十分用力,恨不能将门框捏碎一般。 谢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谢书辞猛然回过神来,紧接着就看到了司空业近在咫尺的脸,谢书辞猛地将他推开,慌乱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他没顾得上思考司空业想对自己做什么,第一时间回头看向门边的谢安,谢安一手扶着门框,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微微佝偻的身形,似乎就快要站不住了。 “谢安!” 谢书辞一瞬间将什么都抛之脑后,大步流星地朝他跑了过去,“你怎么了?” 谢书辞紧张地问。 可他的手刚碰到谢安,就被他狠狠一把推开,谢书辞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上,微黄的光线洒在他布满错愕的脸上,“谢安……” 谢书辞喃喃地喊道。 和谢安认识这么久,无论谢书辞做什么、有多招人烦,谢安从来没有推开过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脆弱,需要用力扶着门框,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他背着一室的灯光,光线在他周身描上了一圈微黄的光晕,他侧眸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谢书辞,侧脸曝露在光线之下。 谢安紧紧绷着唇线,漆黑的眸子似乎闪烁着猩红的光芒,这个眼神,让谢书辞想起了初见时,他飞跃在枝头上,居高临下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阴沉、邪肆,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杀意,似乎要将谢书辞撕成碎片一般。 谢书辞看着他脸色煞白,嘴里喃喃喊着“小瞎子”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在条件反射的情况下,谢书辞往后缩了缩身子,这样的谢安实在太可怕了,好像在下一刻就是冲上来将谢书辞拆吃下腹。 看到谢书辞退缩的动作,谢安瞳孔骤缩,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心中翻涌了戾气压了下去,垂在身侧的左手隐隐颤抖,仿佛即将不受控制,要一手掐断谢书辞的脖子,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根本没什么定力,此时此刻,他不能再靠近谢书辞了,关于谢书辞的任何风吹草动,凭他如今的心性,理智瞬间就会被瓦解。 “谢安,你没事吧?”谢书辞坐在地上,见谢安痛苦的模样,强压着心中的恐惧,颤声问道。 “我没事。”谢安咬牙道。 谢书辞从地上爬起来,想上前去搀扶他,谢安却伸手将他挡住,“你去找楚闻风,明白吗?” 他的语气趋向于不容置喙的命令,谢书辞看着他,眼眶逐红了,哽咽道:“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啊。” 谢书辞真的不喜欢这样,谢安的身体绝对出了什么问题,他的反应太奇怪了,绝对不可能是头痛。 谢安垂着眼帘,声音微弱,“你会知道的。” 谢安转身走进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院落在“砰”的一声后恢复了死寂,谢书辞站在紧闭的房门外,眼泪模糊了视线,从脸颊滑落,他知道谢安有很多事瞒着他,可是谢安从来没有打算告诉过他。 谢书辞说过不会追问他的过去,可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想去了解他的全部?谢书辞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想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想真正地了解他,可是他答应过谢安,绝对不会问,他身边的人几次三番提醒,要警惕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谢书辞用曾经答应过他的事做借口,将他们的提醒堵了回去。 谢书辞没有问过他,谢安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过去,在和谢书辞的相处中,他几乎没有透露过自己的任何信息,谢书辞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想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只能用猜。 这些也都罢了,谢安不想说就不说,不想让谢书辞知道他就不去知道,可是现在他的身体明明出了问题,却骗他、瞒他,明明知道他担心他,在这种时候还要将他拒之门外。 他甚至怀疑谢安是不是根本不喜欢他,谢书辞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他知道,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书辞。” 楚归意两人不知何时被惊动,走到院子里面。 谢书辞吸了吸鼻子,“我没事,他不想说就算了。” 他抹掉眼泪,转身走到石桌边,抱起桌子上的东西,看向楚闻风,“带我去你的房间。” 楚闻风看着谢书辞,神情十分复杂,他好像有点拿不定主意,看了看楚归意。 楚归意点了点头,楚闻风这才道:“跟我过来,睡觉不许踢被子,不然我凑你。” 谢书辞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往外冒,他红着眼睛低下头,抽噎道:“我都这样了,你还要骂我……” 楚闻风:“……” “没骂你。” 楚归意神色不明地看着院中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坐在石桌上置身事外逗弄着青蛇的司空业,心情莫名沉了许多。 他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纠葛,但是他不希望谢书辞因为他们受到伤害。 和楚闻风回了房间,谢书辞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楚闻风坐在桌边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 谢书辞被他看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闻风摇头,“没什么。” 说完,他又犹犹豫豫看着谢书辞,想说什么又不太敢说。 “你……” “我?我怎么了?” “他……” 谢书辞抿唇,把脸埋进被褥里。 “我……” 楚闻风在旁边“你我他”半天,结果连个屁都没蹦出来,谢书辞翻了个白眼,“有话就直说。” 楚闻风拧了拧眉头,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他怎么了?” 谢书辞怒道:“我也想知道他怎么了!” 谢书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指了指窗户,让楚闻风去看看。楚闻风撇下嘴角,“你不是不管了吗?” “少废话。” 楚闻风不轻不愿地起身走到窗边,往外面看了一眼,“熄灯了,应该已经休息了。” 谢书辞抿唇低下头,其实现在冷静下来,无论怎么想谢安的状态都十分不正常,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导致的。 可这段时间谢安没受过伤,平常的时候也很正常,怎么会突然就变成着这样呢? 楚闻风回到桌边,看见谢书辞木着脸不说话,他迟疑问道:“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楚闻风道:“或许不是突然呢?可能和你在一起,他只是……” 谢书辞幽幽看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想在说什么?” 谢书辞叹了声气,他放心不下谢安,但也不敢直接去看他,他在心里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于是他抬头对楚闻风说:“小瞎子是因为吃了我的丹药才变得又聋又哑又瞎,虽然现在耳朵和喉咙都恢复了,但是眼睛还没有,他最近总是很虚弱,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丹药的副作用?” 楚闻风诧异地说:“丹药的副作用?” 谢书辞点头道:“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中了毒,我给他吃了我的丹药,他醒来以后就变得又聋又哑又瞎。” 楚闻风无语地看着他,“谢书辞,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干嘛骂我?”谢书辞拧眉道。 “你没有自主判断的能力吗?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这样的人在修真界,你不死谁死。” 谢书辞被骂得有点不高兴,“他又没必要骗我,你知道什么就说,你不知道我就去问归意。” 楚闻风横了他一眼,“首先,你身上不是极品丹药就是上品,最次的都是上品丹药,如果下品和中品丹药服用后会产生副作用,那么上品之所以被称之为上品,极品之所以被称之为极品,就是因为丹药没有杂质,不会产生副作用。” 闻言,谢书辞皱了皱眉头,“那他怎么会……会不会他对丹药过敏?” 楚闻风:“……”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儿?” “可是他也没理由骗我啊。” 楚闻风道:“从结果上来看,他没有骗你,他的确是个瞎子,但是,他之所以又聋又哑又瞎跟你、跟你的丹药都没关系。” 谢书辞眉头皱得更深一些,说:“那是为什么?” “因为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 楚闻风点了点头,说:“跟我大师兄一样,心魔影响了修道之路,走火入魔。每个修士走火入魔后需要承受的代价不尽相同,我大师兄双腿失去站立能力,谢安是眼盲耳聋和哑巴,一般来说,修为越高,走火入魔之后的代价就会越高,像谢安这样的在修真界并不常见。” 谢书辞脑子里一时间有些混乱,问道:“可是,他不是已经恢复听觉和声音了吗?听他说,可能再过不久眼睛也能恢复。” 楚闻风翻了个白眼,说:“不然你以为当初离开落坊城的时候,大师兄为何要提醒你警惕谢安?他身上的残缺因走火入魔导致,除非他重塑金丹,恢复修为,否则绝对不可能会恢复。” 谢书辞听后心中一惊。“他修为恢复了?!” 楚闻风紧皱着眉头,摇头道:“没有。” “啊?” 楚闻风道:“你应该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谢安体内并无灵力,身体里的金丹确实已经毁了。” “那怎么会……” “修道重在魂不在体,他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魂魄分离了。” “魂魄分离?” 楚闻风解释道:“魂形本为一体,他现在情况就是魂是魂,体是体。”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又说:“那他最近总是很虚弱,会不会就是因为魂体分离的影响?” 楚闻风沉吟片刻说道:“有可能,如果他魂魄没有强大到一定程度,魂体分离的情况下,身体肯定会受到影响。” “原来如此。”知道了原因,谢书辞松了一口气,转念又问道:“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楚闻风鄙夷地看他一眼,“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你想让你多提防他,不是让你关心他。” 谢书辞理直气壮道:“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就是道侣,我关心一下他怎么了?而且,他从来就没有伤害过我,我也觉得他不会伤害我,我虽然是挺想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的身份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楚闻风眼神复杂了许多,说道:“古往今来不是没有魂体分离的修士,如果修为不够高,心性不够稳定,会比普通人更容易走火入魔一些。” “没别的什么影响?” “没有了。” 小瞎子心性有多稳定,谢书辞是知道的,他平时面对什么事都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的平静,至于修为……想到之前一连串发生的事,谢书辞觉得他的修为应该不是很高,如果修为不高容易走火入魔,那他以后得拉着小瞎子一起修炼了。 楚闻风看着谢书辞若有所思的表情,又开始了欲言又止,“其实,还有一件事。” 说到这里,楚闻风停下了话锋。 来时路上他们遇到了逍遥门的弟子,得知了谢安并非来自于逍遥门,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谢书辞? 楚闻风有点拿不定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书辞喜欢极了谢安,如果知道那厮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见他忽然不说话,且一脸纠结,谢书辞狐疑地问:“还有一件什么事?” 楚闻风鲜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一张脸快拧成包子了,还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得知了小瞎子虚弱的原因,谢书辞心中轻松许多,又见楚闻风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疑惑地说:“你便秘啊?” 楚闻风脸一黑:“……” 活该你这傻逼被骗一辈子。 楚闻风一个白眼翻给他,走到床边将鞋子一蹬,钻进了被窝。 谢书辞努嘴,在窗边坐了一夜,当天色朦朦亮时,他走出了房间,来到小院中。 司空业坐在树枝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机关锁,正聚精会神地拿在手中把玩。 走到树下,谢书辞不禁多看他两眼,回想起他昨夜的行为,就像是故意做给小瞎子看的一样,小瞎子虽然眼睛还没恢复,但他嗅觉和听觉十分灵敏,大概是半夜被吵醒,一出门就发现自己和他讨厌的司空业待在一起,心情瞬间就不好了,所以反应才那么大。 不过…… 谢书辞狐疑地想,司空业昨晚没说完的那句话,究竟是想说什么呢? 谢书辞撇嘴,管他的呢,还是先看看小瞎子怎么样了。 担心自己的脚步声惊动了小瞎子,谢书辞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侧耳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半晌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他轻轻将门推开一个缝隙,将脸贴在门缝上,用一只眼睛往里看。 窗外雾蒙蒙的光线隐约照出室内的轮廓,谢书辞往床边看了一眼,谢安半倚在床头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脸上虽没有几分血丝,但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见状,谢书辞松了一口子,轻轻将门关上,回到了院中。 等天色大亮,小瞎子还没醒来,这里是孟家的地盘,不会出什么事,他就和楚归意几人抱着准备拍卖的玩意儿,去了昨夜设宴的大殿。 谢书辞要卖的东西大多都来自于浮屠境,修真界少有,拍卖价格自然就要贵一些。孟老将他留在大殿,商讨每一件宝贝的拍卖价格以及分红,楚归意几人就先回到了后面的小山峰。 回小山峰的途中,司空业借口离开,去了山下。 待楚归意二人回到院落时,谢安正好推门而出。 听见两人的声音,谢安动作一顿,似乎发现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并没有谢书辞,他眉心不禁一皱,“谢书辞呢?” “书辞……”楚归意刚回答两个字,就被身边的楚闻风打断。 “他啊,忙着呢。” 谢安抿唇问道:“他在何处?” 楚闻风双手环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坐到石桌旁,语气不无讽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什么都不告诉他,我们为什么要把他的事告诉你?你不会真的以为谢书辞能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吧?” 楚归意看了看谢安略显苍白的脸,没有打断的楚闻风的话。 闻言,谢安神色怔了怔,“我惹他生气了?” 楚闻风嗤笑一声,“何止啊,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他,你生气吗?” 谢安垂下眼帘,神情晦暗不明。 见状,楚归意叹息一声说:“谢小公子,书辞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你的身份。你和司空业之间有什么纠葛楚某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可是,书辞会因为你们受到伤害,昨夜即是如此。” 楚闻风听后诧异地看向大师兄,心想大师兄已经猜出谢安的身份了吗?那他为何不告诉谢书辞? 谢安垂首站在原地,闻言后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他。” 楚归意沉默下来,虽然他知道应该告诉书辞,也知道总有一天书辞会知道真相,但是,书辞未必能接受这个真相,在这件事上,楚归意鲜少地无法去衡量利弊。 见楚归意回答不上来,谢安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淡淡地说:“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谢安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中。 待人走后,楚闻风从桌边站了起来,一脸狐疑道:“大师兄,他究竟是什么人?” 楚归意沉了一口气,叹息一般地说:“他就是萧寻。” “什么?!他是萧寻?!”楚闻风难以置信地说。 楚归意点了点头,“没错。” 楚闻风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看着谢安远去的背影,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就是萧寻……如果谢书辞知道的话……” 楚归意沉声道:“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他们和谢书辞相识这么久,知道谢书辞对萧寻已经讨厌到恐惧的地步。 —— 商量好了拍卖价格,谢书辞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小山峰看看小瞎子的情况, 说实在的,昨夜小瞎子的态度让谢书辞有些害怕。 他仿佛又从小瞎子身上看到了初见时的他,浑身充满了戾气和杀意,甚至在他推开自己的一瞬间,谢书辞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那一刻,小瞎子其实是想杀了自己的。 可是谢书辞又觉得没有理由,小瞎子的确有很多事瞒着他、不愿告诉他,但是自从他们说开之后,小瞎子从来没有吝啬表达过对谢书辞的喜欢,关于他喜欢自己这一点,谢书辞十分确信,在这件事上,小瞎子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虽然昨夜短暂的怀疑过,那也是情绪上头了。 小瞎子怎么可能想杀自己呢,所以谢书辞归结于是自己的错觉。 离开主峰,谢书辞慢悠悠地往小山峰走去。 尽管谢书辞知道小瞎子之所以身体虚弱的原因,但还是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昨晚他语气那么重,把自己推开不说,还将他拒之门外,让他和楚闻风凑合一晚!谢书辞想起来就有点幽怨,顿时就不想回去看见小瞎子了。 谢书辞在路边蹲了下来,一手托腮,一手拔地上的灵草,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死瞎子臭瞎子,魂体分离就魂体分离呗,有什么必要瞒着自己吗?莫名其妙。 不多时,谢书辞听到身后响起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他愣了愣,却故意没有回头。 小瞎子的脚步声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要轻许多,十分容易分辨,谢书辞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就是堵着一口气不肯回头看他。 那人走到谢书辞背后就停下了脚步,半天没有吱声。 既然他不说话,谢书辞就当没发现,心中的怨念全部发泄在手中,没过片刻,他身下就多了一堆失去光泽的杂草。 “东西都卖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那人终于主动拉开了话题。 谢书辞撇下嘴角,在后面干站这么久,好不容易开口了,结果还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嗯。”谢书辞闷声应道,同时还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就不能多端一会儿吗?让这人有点危机意识。 大约是发现谢书辞不太想配合,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般都是谢书辞小嘴叭叭能说会道,谢安属于偶尔回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倾听谢书辞说话。 这回谢书辞铁了心的,他不说话,谢书辞也不说话。 可能是实在没办法了,谢安在谢书辞身边蹲了下来,抓住谢书辞在草地上作乱的手,“别拔了。” 他这冷冰冰的语气,瞬间让谢书辞想到了昨夜用命令的语气让他去楚闻风房间的时候。 谢书辞顿时怒从心起,用力往回抽了下手臂,“要你管?我想干什么跟你有有关系吗?” 谢书辞没好气地说。 “不想让我管你,那你就别管我。” “谢书辞。”谢安加重语气喊道。 谢书辞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他妈惹老子生气了,居然还敢用这么大的声音跟我说话?? “放开!”谢书辞脸一黑,起身就要离开。 谢安哪里准他离开,用力拉住他的手腕向下一拽,谢书辞身体失去平衡,直直栽进了他怀里,“你……” 谢书辞刚要破口大骂。谢安扣住他的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不由分说地堵住了他的唇齿,将谢书辞满嘴脏话堵了回去。 草! 这种时候谢书辞哪有闲情逸致做这种事,当即在他身下挣扎了起来。 谢安倒是干脆,膝盖抵住谢书辞乱弹的双腿,一手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一手摁住他的肩膀,让他的身形完全陷入草地上,极限地加深了这个吻。 灼热的气息蔓延在鼻端,谢书辞只感觉云里雾里,大脑逐渐一片空白,在谢安的引诱下沉浸在了这个并不温柔的吻里。 或许是察觉到谢书辞的回应,谢安强硬的动作放松下来,吻也变得温柔起来,到最后,他缓缓离开谢书微张的唇齿,哑声道:“昨晚是我不对,还生气吗?” 谢书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再说了,你亲两口就算道歉了? “你想得美。”谢书辞喘。息道。 谢安微抿薄唇,又朝谢书辞压了过来。 谢书辞见状忙道:“停停停!” 谢安动作一顿,问道:“不生气了?” “生气!你再亲我我也不会消气。” 谢安不由皱起眉头,“那你怎么才能消气?” 谢书辞:“……” 这他妈不应该是你应该想的事情吗?哦,你惹我生气,还要我教你怎么让我消气? 可是看着谢安困惑的表情,谢书辞干咳一声,十分没出息的心软了。 “小瞎子,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来没送过我什么东西吧?我还送你铃铛送你花送你自己炼的的丹药呢。” 谢书辞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谢安表示了然地点头,又问:“你想要什么?” “这你还要问我?我送你东西的时候问你想要什么了吗?你问我就是不想送,渣男。” 谢安无奈地撑起上半身,轻嗅着风中传来的气息,从谢书辞身上站了起来。 谢书辞一把将他拉住,“你干嘛去?” 谢安道:“前面有药草,我去摘来送给你。” “这你都能闻出来?” 谢安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走进了道旁的树林中。 谢书辞从地上坐起来,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失笑,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 “没想到啊,他居然也会道歉。”身旁冷幽幽地响起一道声音。 谢书辞一怔,扭头看去,司空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边,谢书辞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但是想想谢书辞又觉得不奇怪,主角攻嘛,修为高、神出鬼没都是基操, “他为什么不会道歉?莫名其妙。”谢书辞嘟囔道。 司空业看着远处专心采摘药草的谢安,心中不禁有几分感慨,道心受损到这种地步,稍微隔绝一下气息,就察觉不出他的存在,一颗心全拴在谢书辞身上,这真的是他听说的、认识的天道圣子吗? 谢书辞现在心情好,没什么顾虑,又想起了昨夜司空业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问道:“你昨晚最后想说什么来着?” 司空业扬眉道:“你真的想知道?” “嗯啊,说话说一半最烦了。” 司空业笑了笑,目光放远,看着谢安采摘完了药草,缓缓回过头来,与此同时,开口道:“你就没有怀疑过,谢安,就是萧寻?” 而在远处的树林中,谢安手里拿着采摘来的药草,面对着谢书辞两人,还没来得及迈出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忽然,他身体一震,药草从掌中掉落,无声坠入地面。 第108章 (二合一) 清风从两岸吹来,耳边响起一些嘈杂的噪声。 谢书辞困惑地看着司空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谢书辞迟疑问道。 司空业看着远处静立的谢安,垂眸一笑,“谢安,就是萧寻。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吗?你为何会被卷入龙牙秘境,为何天竺城的惊羽花会盛开?” 谢书辞怔怔地看着他,“因为……” 司空业道:“因为你背后有一只手,几次三番将你推进漩涡当中。” 谢书辞浑身血液如同被冻结一般,心中愉悦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他僵硬地看向谢安所在的方向,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谢安垂下头,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药草捡了起来。 谢书辞怀疑过,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做背后的推手,引导他几次三番卷入这些事情当中,他猜测可能是天道、可能是宿命、可能是辟邪或者其他的谁,但是他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可能会是谢安。 谢安是个瞎子啊,瞎子能知道什么呢? 如果这些话换成其他人来说,谢书辞只会一笑置之,可能回头还要骂他一句傻逼,可是现在说这些话的人是司空业。他是这本书里的主角攻,他见过萧寻、认识萧寻…… “不……” 尽管如此,谢书辞还是摇了摇头,谢安不可能是萧寻,如果他是萧寻,早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谢书辞一刀给剁了。 可是…… 谢书辞脑海中忽然闪现一双眼睛,那是初见时谢安看他的第一眼,眼神中充满戾气与杀意,像是最狠毒的野兽。 谢书辞浑身一震,看着远处不紧不慢向他走来的谢安,心头无法控制地蔓延起了一股恐惧。 这股恐惧源于怀疑、源于谢安的身份、源于命运对他的捉弄。 “不可能!” 谢书辞咬紧牙关,摇头想摆脱缠在他身上对于萧寻的恐惧。 “你别胡说,谢安不可能是萧寻。”谢书辞颤声道,他听见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也感觉到了心中的动摇,他咬住自己的舌尖,企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 谢书辞不是没有怀疑过谢安的身份,可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想过,谢安可能是会是萧寻,他不是没有线索这么怀疑,他只是不愿意把谢安和萧寻放在一起。 他觉得谢安在认识他之前,可以是任何人,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他都不在乎,只好谢安以后不会在做伤害别人的事,他不介意他的身份。可是,他唯独不可以是萧寻。 谢书辞对于萧寻的恐惧早已根深蒂固,他甚至很清楚,如果谢安是萧寻,这代表着他其实从来就没能从故事里原来的轨迹逃开,无论他最后是不是像水神大人说的那样死在百门大选之上,他最终的结局,绝对、绝对会死在萧寻手里。 司空业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看着逐渐走近的谢安,挑唇一笑,低声道:“如果你想知道他的身份,今晚丑时,我在院中等你。你放心,他身体还很虚弱,待他熟睡之后,我们的谈话就不会被他知晓。” 谢书辞苍白着脸摇了摇头,说:“我不会相信你。” 你是搅屎棍,你知道觉得比较有趣,才来骗我,我绝对不会轻易上当。 司空业低笑一声,“今夜丑时,我等你。”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与此同时,谢安逐渐走到了谢书辞面前。 他手上拿着一堆药草,脸上没什么情绪,站在谢书辞面前,一时间没有说话。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小瞎子听力这么灵敏,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司空业的胡说八道,谢书辞想开口安慰两句,却只是静静看着谢安,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最后,谢安垂下眼帘,把手里仔细采摘好的药草放到谢书辞面前,问道:“不要吗?” “要……”谢书辞声音里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从谢安手里接过了药草,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谢安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谢书辞的心理作用,他感觉谢安的手,冷得跟冰块儿一样。 谢书辞将手收了回来,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们回去吧。” 他转过身往前走,却感觉身后的谢安并没有动作,谢书辞回头看着他,是自己的熟悉样子,他问道:“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采摘药草的时候衣服拖到了地上,谢安白色的衣袍上沾了不少草屑和泥土。 谢安爱干净,平时身上什么脏东西都没有,衣服皱了都要用手抚平,这会儿身上脏兮兮的,他却像不知道一样。 谢安平静地抬起眸子,眸光深沉,有一瞬间谢书辞竟然分不清他究竟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你没什么想问我吗。”谢安说道。 谢书辞心跳猛地一滞,却摇头道:“没有。” 谢安长睫微颤,站在原地没有动,“如果你问我,我会实话实说。” 谢书辞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重重捏了一把,疼得他无法呼吸,明明只是张了张唇,一个微小的动作,却仿佛牵扯着五脏六腑。 谢书辞身体僵在原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谢安迈出了脚步。 他走到谢安身边,拉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替他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和草屑,笑说:“你是不是听见司空业说的话了?” 谢安缓缓抬起眸子,没有应答。 谢书辞道:“你不了解他,他就是根搅屎棍,喜欢添乱,我不会相信他的话,你是我的小瞎子我的谢安,除此之外你不是任何人。”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谢书辞笑容一僵,旋即又道:“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早就应该死了,怎么还会活到现在呢?” 对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谢书辞在遇到谢安的那一刻就应该像书里说的那样,被他一刀给剁了,可是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 谢安不是那个残忍又变态的萧寻,他虽然大大爱说话,但是和普通人一样,会生气会耍小性子会关心、喜欢谢书辞,他怎么可能会是萧寻? 谢书辞道:“小瞎子,你别多想,他就是胡说八道,他就是想挑拨离间,这种剧情我熟得很,绝对不会被他蒙骗。” 谢书辞拉起谢安往前走,谢安的体温透过衣物贴着他的掌心,他是个有温度的人,和那个杀人机器不一样。 再说,楚闻风都说了,谢安是走火入魔才会失明,萧寻那厮修的是杀戮道,他的心性那么坚定,天道都撼动不了,他又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谢书辞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和谢安一起回到了小院中。 彼时楚归意两人连同那该死的司空业都坐在石桌旁,三人都没有说话,当谢书辞两人走进来时,他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楚归意看着他们的神情十分复杂; 司空业则是饶有兴致; 只有楚闻风,明明只是过了短短的一夜,他看向小瞎子的眼神就变得非常警惕。 谢书辞奇怪地看着他,“你什么眼神儿?” 楚闻风紧了紧眉头,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 谢书辞没等他开口,道:“行,我知道了,你便秘。” 楚闻风:“……” 谢书辞不喜欢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拉着谢安回到了房间里。 “他们怀疑我了。” 走进房中,关上房门,谢安说道。 谢书辞动作一僵,他转过身看着谢安,笑了笑说:“他们肯定是被司空业骗了,放心,他们不信你,我信你。” 谢安眉头微皱,似乎想说什么,谢书辞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谢书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向你保证,我绝对、绝对不会怀疑你。感情嘛,最需要的就是信任,要是随随便便就被人家挑拨,那都不是真爱。” 说着,谢书辞打了个哈欠,“我昨天一夜没合眼,一大早就被拉去商量拍卖价格,累都累死了,你快陪我睡一会儿——” 说到这里,谢书辞停顿了一下,指着谢安说:“我警告你,不准赶我走啊,你要是再赶我走、再说一些我不想听的话,我就咬死你!” 谢书辞大约是困极了,踢了鞋子连衣服都没脱,直接钻进了被褥里。 谢安站在原地,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将手放在谢书辞的后背上,柔声问道:“昨天摔疼了吗?” 谢书辞用被子捂住脑袋,摇了摇头,闷声道:“没有。” “谢安,我不怪你,从今以后,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情,可以一辈子都不用说,只要你好好的、只要咱俩好好的,我都没关系。”谢书辞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谢安看着他,眸光晦暗难懂,在谢书辞的催促下,他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好。” 得到这个回答,谢书辞像是安心了一般,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紧紧闭上双眼,没有困意制造困意也要让自己睡着。 谢安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他入睡一般,在这种安静舒服的环境下,谢书辞渐渐睡了过去。 可他睡得不是很舒服,被子捂在脸上,呼吸困难。 安静的房间里,谢安沉沉地叹息一声,将谢书辞捂在脸上的被子掀开,看着他睡梦中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或许是做了噩梦,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梦境里仿佛有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在感觉到谢安的气息后,他伸手紧紧攥起谢安的一片衣角。 谢安的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 这样的疼痛对现在的他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可由于这把刀是在攥在谢书辞手里的,这道疼痛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 他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俯下。身,将干涩憔悴的唇瓣轻轻抵在谢书辞额头上,低声喃喃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谢书辞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不知什么原因,即便不安稳,他却不愿意醒过来,哪怕意识明明已经要清醒的时候,他依旧逼迫自己继续睡下去。 这期间谢安没有发出过什么声音,静静靠在床舷上,将手搭在谢书辞身上,在他睡得不安稳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安抚着他。 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了下来,室内没有亮灯,谢书辞睁开双眼时,看见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几乎以为自己瞎了,他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醒了?”谢安道。 “嗯。”谢书辞沙哑地应了一声,“天都黑了啊。” “饿了吗?” 谢书辞摇了摇头,“你饿了吗?” “有一点。”谢安道。 谢书辞点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黑暗中,谢安停顿片刻,说道:“子时过半。” “哦……” 谢书辞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他睡了整整一天,浑身酸软无力,脑袋也昏沉沉的,他跨下床,趿拉着鞋子往外走。 谢安喊住他,“谢书辞,你去哪儿?” 谢书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你不是饿了吗,神舟上还有点干粮,我找个没人地方拿一些,顺便再看看大王。昨天趁它睡着我就把它放下。” 闻言,谢安又陷入了沉默之后。 良久过后,他点了点头,说:“好。” 谢书辞转身推开房门,绕到院子后面,打开了神舟。 神舟刚一落地,里面立刻传来了大王凄厉的咆哮声。 “嗷嗷嗷!” “嗷嗷!” “嗷嗷嗷!” 臭跌跌!臭跌跌!臭跌跌! 可能是才睡醒,谢书辞反应有点慢,愣了片刻才走到甲板上,将哭嚎的大王抱了起来。 “小狗狗不能说脏话。”谢书辞安抚地揉了揉它的脖子,“你先忍一忍,等拍卖会一结束,我就带你和谢安哥哥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再也不出来了,不掺和这些破事儿。” “嗷呜呜”大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谢书辞替他擦了擦眼泪,自己的眼眶不知道为何,也跟着酸了起来。 他抱紧大王,声音里带着哭腔,说:“你别哭好不好,你一哭,我也想哭。” “嗷?”大王愣了一下,抬起狗头往跌跌脸上看了一眼。 夜晚的光线十分模糊,它却可以清晰地看见跌跌脸上有些水光。 大王停止了哭嚎,它伸出爪子,想碰碰谢书辞的脸,谢书辞把它的爪子摁了下去,“脏。” “嗷?” 大王“嗖”的一下变成小孩模样,趴在谢书辞怀里,两个眼睛圆溜溜的,氤氲着水雾。 这段时间以来,大王的确长大了,一开始还是个奶娃娃,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三四岁大了。 他用肥呼呼的手擦了擦谢书辞的眼泪,“爹爹……” 谢书辞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谁让你变成人的?” 大王撇下嘴角,眼泪嘀嗒嘀嗒下来,“爹爹不哭……大王也不哭……”谢书辞眼泪却有些不受控制,他不知道原因。 大王胖乎乎的小手擦不过来了,他憋住眼泪,小脸憋得通红,“爹爹不哭哭……大王在这里乖乖等爹爹……大王不闹了……爹爹不哭好不好……” 谢书辞本来还能忍住,可这种时候越劝反而越控制不住自己,更何况大王声音奶呼呼的,一边可怜兮兮地瘪着嘴,一边给谢书辞擦眼泪。 谢书辞把他在自己脸上乱舞的手摁了回去,吸了吸鼻子,说:“我没哭,风太大了,月亮太刺眼。” “呜……”大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谢书辞替他擦干净眼泪和鼻涕,让他变了半大的狗子,担心小瞎子在房间里等久了,他交代了两句,就拿着一些干粮下了船。 这回大王趴在船头上看着他,没有再哭闹,只是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谢书辞狠了狠心把神舟变回巴掌大小,揣进了小佩囊里,转身回到了小院中。 路过院中的那棵树时,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司空业半倚在树枝上,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均匀,好似已经陷入熟睡之中。 谢书辞咬牙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回到房中,房间里依旧黑乎乎的一片,谢书辞揉了揉眼睛,喊道:“谢安?” 床榻上半晌无人回应,谢书辞只感觉隐约的呼吸声。 谢书辞从小佩囊里翻出一颗小小的照明灵珠,昏黄的光线照出方圆几寸,他放轻脚步往榻上看了一眼,谢安闭眼躺在上面,脸色憔悴,呼吸均匀。 谢书辞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听着他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声,不禁皱起了眉头,谢安的身体现在很虚弱,要是放在寻常时候,自己开门的一瞬间他就应该醒了,现在却还在昏睡之中。 他用袖子包住小灵珠,以免突然的光线惊扰到谢安。 谢书辞借着泄露出来的光线深深看了一眼谢安的脸,挑不出一点瑕疵,平和安静,这是此时此刻,他的唇瓣有些许干涩。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书辞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想,也不敢想什么。 时间逐渐接近丑时,谢书辞怔怔站了许久,看着谢安的睡颜,最终还是离开房间,关紧了房门。 他一脸木然地走到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头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谢书辞回过神来,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来这里只是想证明你在骗我。” 司空业挑起眉头,从树枝上跃了下来,落在谢书辞身边。 “你只能证明自己在自欺欺人。”司空业往石桌上一坐,玩味道:“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谢书辞疑惑中又带着一丝愠怒,“我为什么要怀疑他?他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已,他跟萧寻没有任何联系。” 司空业听后低笑起来,“你应该从阿信那里听说了‘逆命’的事吧?” 谢书辞冷眼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司空业道:“惊羽鸟是天道的象征,在天命有逆的情况下,惊羽鸟会受到影响,暂时陷入沉睡之中。所以,那一日,惊羽鸟本来不该出现。”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书辞有些不耐烦了,他感觉这件事和谢安和萧寻没有任何关系,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起来。 司空业并不在意他的不耐,继续道:“也就是说,那一日,是有人损耗修为和鲜血,强行唤醒了惊羽鸟。” “那又如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从古至今,能做到这一点,只有两个人。”司空业道。 谢书辞看着他没有说话。 司空业继续道:“一个人,是七千年前就已经神形俱灭的落惊羽;另一个人,就是和落惊羽一样,由十二只惊羽鸟伴生、身为天道圣子,职责是解救天下苍生的萧寻。” 谢书辞身形一震,眼神逐渐变得涣散起来。 ——再等等,或许你想看,它们就会来了。 ——你想看,它们自然就会来。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谢安曾经说过的话。 司空业探究地看着他的脸,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书辞怔怔地看向他,“关你屁事。” 司空业撇嘴,又说:“谢书辞,你可曾注意到,谢安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虚弱。” 何时……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前方,小瞎子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虚弱的呢? 半晌后,他喃喃道:“离开天竺城之后……” 司空业却十分果断地打断了他,语气肯定:“我想,应该是惊羽鸟回巢之后。他强行用血液唤醒惊羽鸟,大概是遭到了反噬,所以才会走火入魔。” 谢书辞听后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想看惊羽鸟,所以他、萧寻,不惜冒着被反噬走火入魔的风险,强行唤醒惊羽鸟只是为了满足我?那我岂不是应该感谢他才对?你觉得萧寻会做这种事?” 司空业听后也陷入沉思当中,最后实话实说,“的确,我认识的和听说的萧寻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那不就得了,肯定还有别的原……” “但是这样就更有趣了你不觉得吗?” 谢书辞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司空业眼神中带着一丝灼热,“原来的萧寻就像是一座封闭起来的秘境,危险、神秘,不允许任何东西靠近。可是现在他变了,变得有了人情味,向你打开了秘境的大门,你难道就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发生这些改变吗?” 这厮果真是醉心于各种千奇百怪的事。 谢书辞道:“他为什么发生改变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发生改变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他,没见过他。” 见他还是执迷不悟,司空业眯起眸子,“你若还是不信,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亲眼看见。” 谢书辞侧头向他看来,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司空业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说:“如果你坚信他不是萧寻,或者他是不是萧寻对你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就不会告诉你这个方法。” 简而言之,倘若谢书辞不问,他就不会说。 闻言,谢书辞缓缓垂下眸子。 司空业看着他,在等待他做出决定。 良久,谢书辞吸了一口气,问道:“什么办法?” 司空业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我听说,在他修炼杀戮道之前,额心曾有一枚天道圣子的烙印,是一只惊羽鸟形状印记。修了杀戮道之后,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掩盖了这道烙印,你若能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灵力注入他的额心,就能看见圣子烙印。”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理由骗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针对你们?” 因为你脑子有坑。 谁知道呢。 “总之,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若不相信,就亲眼看看吧。” 谢书辞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回了房间。 房间内,谢安的呼吸平缓微弱,正在昏睡之中,谢书辞来来回回,也没有惊醒他。 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谢安不是萧寻的机会。 第109章 (二合一) 谢书辞几乎是一步一顿地走到榻边。 他站着榻前,看着黑暗中谢安脸上的轮廓,久久没有动作。 其实,如果他真的不在意小瞎子的身份,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何必要想法设法地证明他不是萧寻呢? 如果真的把之前的经历串联起来,谢书辞发现里面有许多他无法解释的事,他从前不敢细想,想不到原因,但也不想把这些事跟谢安扯上关系。 所以,他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谢安不是萧寻。 只要用司空业说的方法将灵力注入他的眉心,就能看到圣子烙印,如果圣子烙印没有出现,那么他就跟萧寻没有任何关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现在的小瞎子这么虚弱,陷入昏睡之中,对周围没有防备,这是最好的试探他的时机。 谢书辞不应该再耽误时间,他应该立即证明谢安不是像司空业说的那样。可是不知为何,就这样看着小瞎子,谢书辞连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如果、如果,他是萧寻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是萧寻,自己该如何是好? 如果他是萧寻,那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萧寻会杀了他,萧寻不会喜欢他,这一切都是他在骗自己。 谢书辞一直觉得自己是缺乏勇气的,此时此刻站在谢安面前,他拥有一个证明他的机会,却迟迟无法行动。 他在榻边不知站了多久,久到谢书辞双腿发麻。 他尝试性地往前迈出脚步,俯下。身,看着榻上一无所知的谢安。 离得近了些,谢书辞看见他纤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似的,盖在眼帘上,胸膛轻微起伏,呼吸均匀。 谢书辞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如果谢安是萧寻,之前发生的所有甜蜜都将会被推翻。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伸出一根食指,在指尖聚拢一股灵力,白色灵力向四周散发着幽光,一点一点向熟睡中的谢安靠近。 幽光照亮他的锁骨和衣襟,一路向上一动,蔓延过他的下巴、薄唇、鼻尖,扫过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最终停在了额心上。 越是靠近,谢书辞的手越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害怕最终见到的结局,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眼眶泛着酸涩之意,谢书辞迅速眨了两下眼睛,咬紧牙关,将指尖抵上谢安的眉心。灵力贴在谢安的皮肤上,并没有遭到排斥,谢书辞咬牙,将灵力注入进入。 他紧紧看着谢安的脸上,惶恐不安,紧张万分。 随着他的灵力不断涌入,房间中仍是一片寂静。 灵力注入进了谢安的眉心,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谢安没有醒,额间也没有出现司空业所说的惊羽鸟烙印。 谢书辞一下愣住了,继续用灵力注入,谢安的身体明明接纳了他的灵力,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这……证明小瞎子不是萧寻啊! 谢书辞有些怔愣,反应过来后又险些喜极而泣,同时感觉到一阵愤怒。 “司空业你大爷的,敢骗你爷爷?害得我……”谢书辞低骂一声。 自从听了司空业的话,谢书辞提心吊胆一整天,尽管心中并不相信,毕竟萧寻和谢安性格差了太多,可是,他对萧寻和谢安的事情都非常的敏感。 他们一个是大变态,要取谢书辞的命;一个是和谢书辞经历这么多事,互相喜欢的人。 这俩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谢书辞心里都得跟着颤上一颤。 谢书辞把手收回来,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盯着小瞎子的睡颜看了许久,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嘴角。 等他完全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小瞎子的生辰已经到了。 谢书辞在他唇角轻轻印了一下,低声说:“生日快乐。” 他给小瞎子掖了掖被角,拂去脸上的头发,拇指轻轻在他额头上摩挲了两下,“幸好你不是他,我真的……好喜欢你。” 谢书辞站起身,小心翼翼退出了房间,准备去找司空业那厮算账。 他竟然都忘了,司空业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添乱,自己竟然还真信了他的话,还和大王一起抱头痛哭,这他妈的说出去多丢人啊! 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床榻之上,原本昏睡的少年眼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谢书辞离开的方向,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 许是身上的疼痛让他有些无法忍受,他捂住自己的心脏位置,慢慢将身体蜷缩,一滴冷汗滑落到鬓角,就像无声的泪水一般。 谢书辞,你傻不傻。 你犹豫这么久,他怎么会还不醒呢。 了却了一个心结,谢书辞浑身轻松,他怒气冲冲地走到树下,对着大树狠狠踹了一下,指着树上的人骂道:“姓司的你给我滚下来!” 司空业眉头一扬,纠正道:“是司空。” 谢书辞喊道:“姓司空的,你给我滚下来!” 司空业不紧不慢地看他一眼,“是‘请’。” 谢书辞一撇嘴,“姓司空的,老子请你滚下来!” 司空业:“……” 他倒是没有动怒,从树枝一跃而下,盯着谢书辞看了两眼,“你这个反应,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废话!他又不是萧寻我看见个屁!”谢书辞骂骂咧咧地说。 闻言,司空业神色诧异,“你没看见?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还想装还跟我装,他不是萧寻我能看见什么?” 不,他绝对是萧寻。 谢书辞却说什么都没看见? 司空业皱了皱眉头,他分明感觉到萧寻已经陷入昏睡之中,怎么会没看见呢?难道他的感觉出了错? “他恐怕已经……”醒了。 “闭嘴。” 司空业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谢书辞打断。 谢书辞指着他说:“你以后不准在小瞎子面前提萧寻,也不准在我面前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你这个搅屎棍。” 司空业眸子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一下子反应过来,无论如何这货跟萧寻都是一对儿,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人,自己敢这么跟他说话,那不就是找死吗? “不许生气!这件事是你的错,我骂你两句怎么了?我还没骂你呢,就批评你两句,你要是敢杀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变成恶鬼天天趴在你家床底下,诅咒你一辈子不举!不、不是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永远不举!” 司空业:“……” 司空业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谢书辞被他看得心虚,缩了缩脖子,“看什么看?我又没说错什么,你害我提心吊胆一天,批评你……哦不……给你提两句意见难道不应该吗?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人家大打出手的人。” “提心吊胆一天?难道不是睡了一天?” “我那是想逃避现实,你懂个屁啊。” 司空业看了他两眼,最后却是忍不住闷笑了起来,“我真的太久没遇见过像你这么有趣的人,难怪他……算了,你既然不相信我,日后我不会再提,只能奉劝你好自为之。” 谢书辞两手叉腰,“我们好着呢,你要是不搞破坏,我们会更好。” 司空业不以为意地挑起一边眉头。 谢书辞绕开他在石桌边坐了下来,司空业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慢慢跟到了石桌边。 “都怪你,我本来还计划给他一个生日惊喜,结果现在倒好,连生日礼物都没准备。”谢书辞趴在石桌上闷闷不乐地说。 “生日?” “是啊,而且因为你说的话,小瞎子也不开心了,明明想给他过一个最难忘的生日,现在好了,全被你搞砸了。” 谢书辞毫不犹豫地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司空业,虽然他之前也没想好怎么给小瞎子过,但是因为司空业耽误一天时间,你欠他们的用什么还! 司空业在桌边坐了下来,这还是几次谈话中,司空业第一次和谢书辞有种平起平坐的感觉。 他看着谢书辞困惑的脸,神情不由恍惚起来,萧寻有多厌恶自己出生的那一日,谢书辞不清楚,他清楚。 以往他还在萧家时,但凡到了他的生辰日,萧家上上下下必定噤若寒蝉人人自危,所有人会异常警惕地避开这几个字,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萧寻厌恶自己的出身,厌恶自己圣子的身份,厌恶身上压着的守护苍生的职责,所以他偏要一意孤行逆天而行,决定修杀戮道那日,连萧家闭关数百年的长老都被惊动。据说,他们用了许多办法折磨萧寻,想让他走回正道,可是萧寻根本不怕死、不怕痛,他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居然会将自己最厌恶的一天,告诉眼前这个男人? 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难道,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他开始觉得自己出生并不是那么地让人厌恶? 在司空业眼里,萧寻就如同一座神秘的秘境,不容许任何人踏入其中。可他最喜欢的就是探险和探索未知事物,为此没少向萧家打听过有关萧寻的事,当他知道萧寻强行唤醒惊羽鸟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他变得和传说中有了点差别,他对这个人非常地好奇,至于喜恶,倒还说不上,但是欣赏肯定是有的。 然而看着眼前愁眉苦脸的男人,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探索的神秘秘境,又多了一座。 司空业双手环胸,说道:“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我陪你一起想想?” 闻言,谢书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陪我想?你谈过恋爱?” 司空业狐疑地看着他,“我弹过琴,弹过人家的脑门,这恋爱是什么?” 谢书辞瞟了他一眼,说:“恋爱啊,就是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都可以谈的东西。谈情说爱知道吗?就是这个。” 司空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岂不是禽兽和禽兽可以,禽兽和人也可以?” 谢书辞:“……” “闭嘴!让你听,没让你举一反三!” 司空业撇嘴,倒是没有在意谢书辞的语气。 谢书辞叹了口气道:“你们生辰日一般怎么过?” 司空业沉思片刻,“我的生辰日和阿信在同一天,一般是宴请浮屠境内有威望的仙门修士到司空家一同庆祝。” “那不行,人太多了。” 司空业又道:“宴请与他熟识之人?”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他在这里就跟我最熟,还有就是归意他们俩。可是我想帮他过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生日,他说自己以前从来不过,我得给他过一个印象深刻、绝对不会忘记的生日。” “印象深刻?那还不简单?”司空业道。 谢书辞诧异地看他一眼,“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我参考参考?” 司空业清了清嗓子,将声音压低了些,“明日你先假装忘记了……” 他开了一个头,谢书辞恍然大悟,同样压低声音:“我明白了!明天我先假装不记得他的生日,然后去外面玩一天,让我以为我忘记了,不在意他的生日,其实我是去偷偷给他准备礼物,最后再给他一个惊醒?这样他就绝对不会忘记了!好主意啊司空兄弟!” 谢书辞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 司空业:“……” 你也挺会举一反三的。 这样谢书辞就有一天的时间去给他准备礼物了!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谢书辞看司空业这傻冒越看越顺眼,趁天色未亮,他叫上司空业和楚归意一起,聚在楚闻风的房间里。 他把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了两人,还提醒他们绝对要找个理由先帮自己瞒着,最后一起给小瞎子一个惊喜。 听完他的计划,向来心思比较细腻的楚归意皱了皱眉头,说:“这是否有些不妥?” 谢书辞连同司空业、楚闻风一脸不解地朝他看了过去,异口同声道:“有何不妥?” 楚闻风道:“先给他一棒,再喂他吃客糖,不就显得糖特别甜吗。” 司空业道:“他情绪越是低落,后续知道这是个惊喜,不就会反弹得越高吗?” 谢书辞听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 楚归意听他们说完,眉头却皱得更深,“可是……” “哎哟,别可是了,明天他问起来你先帮我瞒着,我下山去准备一点儿东西。” 楚闻风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谢书辞道。 “为什么?”楚闻风不满地看着他。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你傻啊,他知道你跟我的关系,要是我俩同时不见了,那不就露馅儿了吗?”楚闻风努嘴,“不去就不去呗。” 司空业道:“正好我明日无事,就陪你一起去吧。” 谢书辞听后迟疑了一下,他记得小瞎子好像不怎么待见他来着,不过他一个人可能有点儿搞不定,多一个帮手肯定是好的,于是就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归意,小闻子,你们先帮我照看一下谢安,我和司空兄下山买东西,晚点就回来,千万别告诉谢安我们干什么去?。” 楚闻风哼了一声,勉强算是应了下来。 楚归意却一脸忧虑,似乎并不赞同谢书辞的计划。 谢书辞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没事,我看电视剧里就经常这么演。” “电视剧?”司空业疑惑地看向他。 楚归意和楚闻风早已习惯谢书辞嘴里偶尔蹦出一两个陌生的词语,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楚归意叹了声气,说:“但愿吧。” 天色渐亮,天边泛起一点微光,谢书辞和司空业就下了仙山。 谢书辞原本打算给小瞎子做一个蛋糕,他虽然曾经看过人家做蛋糕,但是自己不会,条件也不允许,他连做蛋糕需要什么些材料都不知道,所以只能作罢。 只是,做不成蛋糕,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嘛。 到了机阅城中,谢书辞找了一家做糕点的铺子,人还在睡觉呢,他敲了半天的门,店家才披着衣服,提着灯笼,睡眼惺忪地来开门。 谢书辞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问一下,这么大的——” 谢书辞用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圆,“桃花糕你会做吗?” 店家狐疑地看着他,也用手比了一下,“这么大?” “对,就这么大。” “能倒是能做,只是……” “别只是了,做吧,你们教我,我亲自做。” 店家有点迷茫,心想你要亲自做,那上我家来干什么? 谢书辞做完糕点还打算去买点别的东西,怕耽误时间,他想早点回去找小瞎子,就使唤起了司空业。 “你去帮我买一根蜡烛,再买点儿烧鸡烤鸭什么的,酒、酒也买点儿……” 谢书辞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其他的东西,就说:“你先去买吧,买回来了再看看还需要什么。” 见他这么熟稔地使唤自己,司空业抱着臂膀,挑起眉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谢书辞瞟了他一眼,说:“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既然决定要补偿谢安,就别端你的少爷架子。快、快去,银子你先垫着,回头我帮你报销。” 谢书辞将他往外推了几步,司空业无奈地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走进了长街之中。 “多买一点儿啊,五个人呢!” “知道了。”司空业懒懒地应了一声。 待他离开后,谢书辞一头扎进厨房,准备争分夺秒做完桃花糕,然后去布行给小瞎子买两身好衣服。 一个上午下来,谢书辞折腾司空业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结果发现这大少爷其实没什么少爷脾气,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没有拒绝谢书辞。 孟家仙山内,楚归意两人坐在石桌旁,眼神时候瞟向院中那扇关闭的房门。 在看了数眼之后,安静的房间终于有了动静。 在两人的注目下,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脸色异常苍白,唇瓣毫无血色,衬得那双漆黑的眸子尤为深邃,可不仅仅是如此,楚归意二人清楚地感觉到,他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楚归意深深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谢安没有回答,兴许是发现院中没有谢书辞的身影,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问道:“谢书辞呢?” “他……”楚归意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始终觉得书辞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办法有些不妥,但也无法直接交代出书辞的去处。 楚闻风道:“他啊,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是拍卖会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谢安道:“他在何处?” 楚闻风道:“他下山去了,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谢安垂下头,抿起干涩的唇瓣,在迟疑许久后,问道:“他和谁一起?” “司空……”楚闻风脱口而出,忽然感觉大师兄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楚闻风疑惑地看过去,楚归意朝他浅浅摇了下头。 听见这两个字,谢安的脸色登时难看下来,冷声问道:“他跟司空业走了?” 他的声音里掺杂着莫名的冷意。 楚闻风见他的反应有点大,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本来觉得生辰当天给他一个惊喜没什么,但是现在的谢安显得比平常虚弱一些,再加上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楚闻风担心激怒他,就说:“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去做什么?他主动跟司空业走的?临走前,他可曾说过什么?” 谢安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在他们面前时,谢安一贯的表现就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如今却显得有些躁动。 可是,这几个问题,他们没法儿回答啊。 说谢书辞和司空业在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而且他们真的不知道谢书辞什么时候才回来。 楚闻风道:“可能晚一点就回来了。” 谢安听后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像一尊雕像一般,甚至连气息都变得十分微弱。 良久,他僵硬地抬起头来,说:“如果,天黑之前他没回来,我就……” 杀了你们。 谢安想这么说,可是不知道为何,话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口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早就妥协了。 只要有谢书辞在,只要他还记得谢书辞,他的手上就不会再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 更何况,这两个人还是谢书辞十分熟识的。 谢安没有再说下去,他咬紧牙关,转身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谢书辞昨夜说的话依旧历历在目。 他没有暴露身份,谢书辞本不该离开他。 可他忍受了一夜的剧痛,平复下来后没有看到谢书辞,却听说他跟司空业一起离开了。即使理智告诉他,谢书辞不会再轻信司空业的话,谢书辞也不会轻易离开他、丢下他,可大概是受到了身体的影响,他无法克制地往最坏的结果想。 如果、如果,最后谢书辞相信了他,谢书辞骗了楚归意和楚闻风,其实他已经和司空信离开,决定彻底远离自己……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像是活活被人刨开了一般,那比压抑走火入魔带来的疼痛更要剧烈,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如果在天黑之后,谢书辞没有回来,他该怎么办? 他要把谢书辞找回来,要用尽一切手段、无论他是否愿意,都必须要将在囚在自己身上,他要杀死一切妨碍谢书辞留在他身边的人,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谢书辞。 可是,他又抱着那么一点希望,他希望就算谢书辞知道他的身份,也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期待谢书辞对他的喜欢超过的恐惧,又害怕谢书辞的喜欢不会超过恐惧,所以他一边希望谢书辞知道,一边却不想让谢书辞知道。 ——那就杀了他。 脑海里突地响起一道声音。 “闭嘴。”谢安低骂一声。 他相信谢书辞不会离开他,他要等谢书辞回来。 在天黑之前,谢书辞会回来的。 谢书辞花了半天的功夫亲手做了一块大的桃花糕,随后去布行给谢安挑了两身合适的衣服,顺便给他买了一支桃花簪子,然后又去买了些烟花爆竹,他想着小瞎子看不见,又买了点药草,窝在一个茶馆炼丹。 但是谢书辞一点儿都静不下心来,想到小瞎子看到自己为他准备的惊喜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嘴角就克制不住地上扬,这也导致聚灵丹迟迟炼不出来。 直到太阳下山后,谢书辞才拿着一颗聚灵丹走出了房间,和司空业用马车拉着东西,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等他们回到仙山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谢书辞请了几位孟家弟子帮他一同将东西搬回山上,回去的一路上,谢书辞心急如焚,不知道小瞎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乖乖等着他。 只是这夜晚的天空无星无云,谢书辞心中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到最后,他索性把其他人甩在身后,一个人走在最前面,迫不及待地往院落跑去。 而在静谧无声的房间里,谢安靠坐在桌边,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沉下去,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谢书辞没有回来。 他等了整整一天,谢书辞没有回来。 即便今天是他的生辰,他认为在与谢书辞相识后,是一个有意义的日子,谢书辞也没有回来。 一整天,整整一天。 漆黑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房间里的沉闷压抑似乎也影响到了院中的两人。 楚闻风站在门口往外张望,忍不住骂道:“谢书辞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回来?” 楚归意叹了声气,说:“闻风,告诉他吧。” 楚闻风纠结地拧起眉头,然后下一刻,一道模糊的身影跑了过来。 越是靠近谢安所在的院落,谢书辞心中越是觉得不安,所以干脆一路狂奔了而来。 看到在门口张望的楚闻风,谢书辞松了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跑了过去。 “谢书辞!你个傻逼干什么去了?天都黑了!”楚闻风急得直跺脚,一把将谢书辞扯进了院子里。 “我……” 到了现在,谢书辞也觉得有点不太妥当,让谢安足足等了一天,而且昨天他们才闹了一点点不愉快。 谢书辞没时间,问道:“我家谢安呢?” 楚闻风抬起下巴,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房间里,整整一天没出来过。” 谢书辞看向一片漆黑的房间,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无端地生出了一些惶恐和慌乱。 “我、我先去看看他。” 说完,谢书辞一个箭步撞开了房门。 院子外的灯光随着门缝跃在房间的地板上,谢书辞隐约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坐在桌边。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一动不动,谢书辞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那一刻,谢书辞的心狠狠抽跳了一下。 “小瞎子?”谢书辞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黑暗中的那人听见声音,缓缓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到谢书辞身上。 第110章 (二合一) 谢安的身形隐在黑暗中,谢书辞看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见他映着些许微光的双眸。 像是一片荒芜潦草的寂静之地,莫名让谢书辞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谢书辞回身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桌边,在距离他只有几步时,又忽然迟疑了下来。 “谢安?”谢书辞轻声喊道。 谢书辞不清楚自己忽然驻足的原因是什么,可在他人看来,谢书辞是害怕了。 他没有像以往一样,义无反顾地回到谢安身边,他迟疑了,退缩了,害怕了。 冻结的呼吸忽然往下沉了沉,静谧无声的房间中,突兀地响起了一阵笑声。 那道笑声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泛着丝丝的凉意,附在谢书辞耳畔。 谢书辞心中骤然一紧。 “你跟他,去了何处?”谢安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谢书辞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他又惹小瞎子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谢书辞浑身紧绷起来,头皮仿佛有无数只蚂蚁爬过,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谢安。 “在山下……”谢书辞喃喃道。 谢安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他慢慢倾斜身体,手肘抵在桌上,支着脑袋,问道:“做了什么。” “给你准备生辰礼物。”谢书辞低喃道。 谢安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冰冷地发问,像在审问犯人一般。 “为何不告诉我。”谢安问道。 “我……”谢书辞咬了咬舌尖,他不喜欢眼前和谢安之间的气氛,他已经证明了谢安不是萧寻,他们的关系应该回到几天之前。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摒弃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念头,鼓足了勇气走到谢安面前,半蹲下来。 谢书辞抬头仰视着他,将下巴抵在他的大腿上,嘟囔道:“你别生气嘛,我只是想帮你过一个难忘的生日,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谢书辞抵着他的大腿晃了晃脑袋,他现在只想和小瞎子回到司空业出现之前的相处模式,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愿意想。 小瞎子没有圣子烙印。 他的小瞎子就只是小瞎子,除此之外不是任何人。 谢安低下头,静静看着谢书辞泛着水光的眸子。良久,他伸出一只手,掐住谢书辞的下巴,谢书辞顺从地抬起头,他只想和小瞎子像从前一样,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 “我的生辰日,你答应过我什么?”谢安淡淡地问道。 谢书辞抿湿唇瓣,“跟你行床笫之欢。” 这是谢书辞第一次这么大胆地说出这种事。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谢书辞竟然一点都不羞涩胆怯,仿佛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谢安漆黑的瞳孔凝视着谢书辞,谢书辞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当然,谢安是个瞎子,他的双眼永远是那么空洞无神,自己怎么能看得清呢?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谢安俯下身,极轻地在谢书辞嘴角吻了一下,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不是给我准备了惊喜吗,带我去看看。” 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立刻弯起了眼睛,眼眸中仿佛盛着稀疏的星光,“我们出去吧!” 谢安颔首道:“好。” 谢书辞拉着谢安走出了房间,司空业与几位孟家弟子已经将谢书辞准备的东西搬了进来。 “你先坐着。”谢书辞把他拉到石桌边,自己转身走向那堆东西里面,从里面小心地抱出一个箱子。他将箱子打开,里面是他花了半天时间亲手做的桃花糕。 谢书辞将蜡烛插上去,点燃,捧着箱子慢慢向谢安走了过去。 “谢安,十七岁生日快乐。”谢书辞笑道。 浅浅火光映在谢安的脸上,他双眸幽幽看去,映入眼底一片星芒。 “这是何物?” 谢书辞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桃花糕,我给它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叫蛋糕。” 身后楚闻风几人疑惑地看着他。 “蛋糕?” “嗯,生日蛋糕。” 谢书辞将桃花糕放在桌上,手指捏下一小块,凑到谢安嘴边,“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安点了点头,张口咬住他送到嘴边来的糕点,轻嚼慢咽。 “怎么样?”谢书辞期待地看着他。 “嗯,好吃。”谢安道。 “太好了!这是我第一次做诶!谢安,你快许个生日愿望,然后就可以吹蜡烛了。” “愿望?”谢安抬起头,眼神向谢书辞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的愿望……” 谢书辞赶紧将食指抵在他的唇上,说:“生日愿望千万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谢安失笑,抓住他的手指,轻轻啄了一下,“好,我不说。反正,你会满足我。” 谢书辞:“……” 好的,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了。 “行了行了,吹蜡烛吧!” 谢安垂眸,轻轻吹灭蜡烛。 “生日快乐!” 谢书辞从小佩囊里取出桃花簪和聚灵丹,“你喜欢桃花,我就给你买了一根桃花形状的簪子,我还给你买了两身衣服,买了些烟花爆竹。虽然你看不见,但是你可以用我的眼睛来看,这个是聚灵丹。” 谢安有些怔愣,“你今天一直……” “对啊,”谢书辞摸了摸鼻尖,“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本来打算早点回来,结果没想到到傍晚才炼出聚灵丹,司空兄弟也帮了不少忙,他之前误会你了,想补偿一下。” 闻言,谢安冷不丁地扫了司空业一眼。 后者脸上挂着笑,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谢安也没说什么,转过头,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我很喜欢。” “谢小公子,在下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贺礼,就将这枚琥珀扳指送给你,请笑纳。”楚归意上前道。 谢安听后淡淡点了下头,算是应下。 楚闻风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说:“我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就将这本清心咒送给你。” “多谢。”谢安接过,点头道。 司空业扭头在谢书辞买的那堆东西里翻找起来,最终找到了一本书,递给谢安:“这是我在市集里买的话本,据说是你们所有话本里最受欢迎的一本。” 谢书辞:“……” 不会送你可以不送。“嗯。”谢安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将话本接过来后直接递给了谢书辞。 “我看不见,回头你念给我听,以免辜负了他的好意。” 谢书辞:“……” 这样对我来说,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丝丝的残忍…… 谢书辞恶狠狠地瞪了司空业一眼,但今天是谢安的生日,谢书辞不想破坏他们之间难得的气氛,只好从他手中将话本接了过来,随后转移了话题。 “你们都饿了吧?我们买了点酒菜,大家都吃一点吧。” “嗯。” 五人在院子中饮酒吃菜,画面分明十分的和谐,没有出现任何状况,谢书辞却无端地觉得这顿饭透着莫名的诡异。 大家像是提前说好了一样,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就连身为搅屎棍的司空业都异常的安静。 谢书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出声打破沉默,就埋头吃饭,不时喝两口酒,连咀嚼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他们五人虽然坐在一张桌上,却像是每个人都有心事一般。 谢书辞不由地在心中叹了声气,他还想说给谢安过一个印象深刻的生日,最后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太失败了!他就不应该学电视里的剧情搞什么先抑后扬的幺蛾子,结果好像真的惹小瞎子生气了。 虽然小瞎子还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但是现在的气氛实在太诡异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 谢书辞有点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身边之人立刻问道:“吃好了?” “啊?”谢书辞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说:“吃好了。” 闻言,谢安颔首,“既然如此,带我回房休息吧。” 谢书辞心中一紧,正想说些什么,谢安却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谢书辞没办法,从桌上拿起一壶酒,对其他人说:“你们继续吃,谢安应该是累了,我先陪他进去休息。” 说完,谢书辞转身跟上了谢安。 身后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神情显得十分复杂。 良久之后,楚归意叹息道:“我早就提醒过书辞,这个方法不妥。” 楚闻风狐疑地看着两人的背影,问道:“我总觉得谢书辞和谢安之间气氛怪怪的,他不会对谢书辞做什么吧?” 司空业努嘴道:“不至于,既然主角儿都走了,我们也散了吧。” 司空业从桌边站起来,没待两人回应,就离开了院落,不知去向。 楚归意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抿起了唇,神色复杂。 回到房间里,谢安径直走到角落处,将盖在明珠上的黑布掀了下来,房间瞬间被照得明亮通透。 谢书辞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转身合上房门,回头看见谢安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 谢书辞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后走上前去,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说:“小瞎子,我们喝交杯酒吧,以后就是真正的道侣了。” 你就永远只是我的小瞎子了。 谢安神色淡淡,“嗯。” 谢书辞拿来两个茶杯,倒满了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谢安。 后者抬手接过,两人的手臂在空中交错,谢书辞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安,他的神情实在太平静,谢书辞从他脸上看不见一点情绪,就像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海水一般。 谢书辞忽然有种溺水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膛上,让他无法呼吸,无法动作。 在满室的寂静中,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谢安垂着眼帘,眸光落向地方,谢书辞则直直看着谢安的脸,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一星半点的情绪。 可惜啊,他实在将情绪藏得太深,谢书辞什么都看不出来。 谢书辞绕过他的手臂,将茶杯抵在唇边,察觉到他的动作,谢安也动了起来,两人仰起头,同时沉默地喝下了这盏交杯酒。 烈酒入喉,那点苦涩顺着喉咙灌进肺腑,辣得谢书辞眼睛都红了。 “把伏龙法器打开吧。” 良久,谢安开口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谢书辞点了点头,从小佩囊里将伏龙法器拿了出来,用灵力催动,伏龙法器逐渐膨胀放大,形成一张天穹,刚好将整个房间罩在其中,隔绝了里外的气息。 谢安不紧不慢地将腰间的桃枝取了下来,放在桌边,随后将铃铛也取了下来。 谢书辞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起,几乎每一次和谢安亲热的时候,他都先会把桃枝取下来。 所以谢书辞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谢书辞还是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他屏住呼吸看着谢安的动作,慢条细理,无形之中折磨着谢书辞的神经。 将铃铛取了下来,和桃枝并排放在一起,旋即,他向谢书辞看了过来。 “过来。”谢安道。 谢书辞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却不敢犹豫,慢吞吞地走到谢安面前。 待谢书辞走近后,他一把抓住谢书辞的手腕,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将谢书辞拉进自己怀里。 “别紧张。”谢安道。 谢书辞抿了下嘴,心想怎么可能不紧张。 谢安低下头,摸索到他腰间悬挂着铃铛的位置,动手将铃铛从他身上解了下来,同样放在桌上。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谢安的指尖变得有些烫,透过衣服抵在谢书辞腰间时,几乎点燃了谢书辞的身体。 解完铃铛,谢安站起身来,牵着谢书辞走到床边,谢书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说:“先、先把灯关上。” “不必。”谢安道。 来到床边,谢安将谢书辞摁了下去,谢书辞一下跌坐在床榻之上,谢安更是不由分说朝他压了过来。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谢书辞看着谢安近在咫尺的脸,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等一下……” 谢书辞脸颊滚烫,用手抵住谢安的胸膛,他靠得越近,周围的空气就变得越稀薄,谢书辞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谢安一把盖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攥在掌心,滚烫的温度让谢书辞的骨头像是被融化了一般,瞬间没有了力气,只能任由谢安靠近。 “我、我有点……害怕……”谢书辞脸红得像暮云一般,说话声音都变得有点不利索。 谢安动作一顿,呼吸微沉,“害怕什么?我?”“不、不是。”谢书辞摇了摇头,“我怕疼……” 谢安嘴角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你不是有经验吗,教我,不会让你疼。” 谢书辞脸上温度更是高了几分,“第一次都得疼。” “那我尽量让你舒服一点。” “嗯……” 谢安倾身而下,谢书辞咬紧牙关,心想那就上吧,疼就疼一点儿,老子忍了! 可是下一刻,谢安身体歪向他的右侧,将手伸进他身上的小佩囊里,将司空业送的话本拿了出来,放到谢书辞手里,不容置喙道:“念。” 谢书辞:“?” “一字一句,逐字逐句。” 谢书辞:“……” 谢安凑上前,在他眉眼轻轻吻了一下,“别辜负他一番的好意。” 谢书辞:“……” “我能不能不念?”谢书辞皱起脸来,机阅城中但凡关于他俩的话本,基本没什么正常内容,还让他逐字逐句地念出来,太羞耻了吧? “不能,念。”谢安语气还算柔和,可是偏偏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感觉。 “可是……” “我想听,念吧。”谢安抬起头来,眼神温热又炙热。 谢书辞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烫了一下,问道:“你眼睛恢复了吗?” “没有。” “噢。” 谢书辞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但是他真的拒绝不了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谢安,他呼吸有些颤抖,手臂也有些颤抖,险些拿不稳书,让它手中掉下去。 谢安就耐心等待着他,没有其他的动作。 谢书辞将话本翻到第一页,声若蚊蝇,“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 谢安起身,走到明珠旁,脱下外衣,将其罩住。 外衣比较单薄,光线渗透衣料,尽管被遮住了一些光线,却始终看得清楚。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谢书辞身边。 “谢安看着榻上的男人,眼神炙热,半蹲下来。” 谢安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谢书辞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声音不由地停顿下来。 “继续。”谢安道。 谢书辞的脸快要烧起来了,在谢安的催促下,他喉咙里像要烧起来了一般,几乎带着哭腔对谢安说:“我好渴,能不能不念了。” 闻言,谢安没有说话,起身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又回到谢书辞面前,他将壶嘴抵到唇边,仰头喝了一口之后,压低上身,一手摁住谢书辞的后颈,堵住他的唇齿,将水渡进他的口中,说:“继续。” 谢书辞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时之间呆住了,一滴水珠沿着他的皮肤纹路,滑落到脖颈上,谢安将身体压得更低一些,轻轻贴在他的皮肤上,舌尖将水珠卷进了口中。 “继续。” 谢书辞呼吸急促起来,拿着话本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咬牙继续念:“他抓住谢书辞垂落在半空的脚踝,缓缓替他脱去长靴……” 谢书辞话音未落,忽然感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掌心的温度让谢书辞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谢安立刻加重力道,半跪在谢书辞面前,让他的长靴踩在自己的大腿上,在洁白的衣服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污渍。 “不用,我自己来!”谢书辞脸颊滚烫,眼神飘忽。 “继续。” 谢安脱掉他的长靴,又拉起他的另一条腿。 “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了。”谢书辞臊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种滋味实在太难熬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随时要爆炸了一样。 谢安沉默许久后,将他抬了起来,“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就是很、很羞耻。”谢书辞泄了口气,欲哭无泪地说。 谢安道:“你不是一直在看这些东西吗。” “那我只是好奇!好奇你懂吗?” 谢安思考片刻,点了点头,“我以为,你想让我那么做。” 他以为,只要他这么做了,会让你不会那么害怕。 “没有!”谢书辞掷地有声地说,“虽然剧情很刺激,但是现实中遇到肯定会跑得远远的。” 谢安抿唇,点了点头。 谢书辞松了口气,以为他愿意放过自己了。 “那我们……” 谢书辞话说到一般,就被谢安打断。 “你为何这么了解他。”谢安忽然开口。 谢书辞一愣,“谁?” “司空业。” 谢书辞万万没想到啊,他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居然提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看他严肃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说笑。 谢书辞干笑道:“没有,我只是曾经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 “什么事。” 谢书辞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光颤了颤,又变得黯淡了许多。 “我听说——”说到这里,谢书辞停顿了下来,他咬了咬舌尖,妄图用疼痛来带给自己一丝勇气,“我听说,他和萧寻,互相喜欢。” 说这话时,谢书辞紧紧看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的蛛丝马迹。 听了他的话,谢安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一双眸子落在谢书辞脸上,眸光晦涩难懂,谢书辞不清楚他究竟是能看见还是不能看见。 良久,谢安问道:“你觉得萧寻会喜欢他吗。” “我、我不知道。”谢书辞黯然地低下头。 他的确不知道,那本书他没有看到最后。 谢安牵起他的一只手,摩挲着他的手背,“你听说了那么多萧寻的事,你觉得,他会喜欢司空业吗?” 谢书辞看着他,其实哪怕在他弃文之前,他都感觉不到一点他们互相喜欢的气息,他感觉像萧寻那样的人,不会喜欢任何人,他只会像障碍一样将一直跟他作对的司空信清扫出去。 谢书辞摇了摇头,“不会。” “对,他不会。” 谢安慢慢起身,将话本从他手里抽了出去,当着谢书辞的面,一点一点将话本撕成碎片。 “就撕了啊?我还没看呢。”谢书辞嘟囔道,这本书他的确还没看过。 谢安向他走近了一步,“不必看,你想要什么,我就做什么。” 谢书辞脸一红,将头低了下去。 “但是,这一次,你要教我。” 谢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首先,是吻。”“你不是会吗!”谢书辞抗议道。 “忘了。” “……” 谢书辞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用手抓住他袖口的一角,心想不就是亲个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亲过。 谢书辞直起身体,慢慢向他靠近过去。 尽管这一次谢书辞的动作依旧很缓慢,谢安却显得极其有耐心,一动不动,等待谢书辞靠近。 终于,谢书辞抵上了他的唇瓣。 有经验的谢书辞亲吻却显得异常生涩,好不容易撬开谢安的双唇,却迟迟不敢进行下一步。 谢安稍稍回应了一下,欲拒还迎地引导着他,一步一步深入。 “下一步是什么?” 唇齿纠缠片刻后,谢安微微后退一些。 谢书辞双眼朦胧,“……脱衣服。” “嗯。” 谢书辞明白了他的意思,颤抖着手臂,慢慢将他的衣服从肩膀上褪了下去。 褪到一半,谢书辞手抖得像筛子一样,谢安直接握住他的手,没有逼迫他继续下去。 “你与我,如何欢。爱?” 谢书辞呼吸一滞,“用后、后……” “我看不见,带我过去。” 谢安将他的手展平,随后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中。 谢书辞心脏猛然一跳,喉咙干得像有把火在烧一般,迟迟没有动作。 谢安倒也没有催促他,将手抵上他的唇角,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是这里吗?” 谢书辞哑然无声地摇头。 他的手指逐渐往下移动,停在谢书辞喉结上,“这里?” 他继续移动,手指抵在谢书辞胸膛之间,“还是这里?” 谢书辞呼吸发颤,“不是……都不是……” 谢安闷笑一声,倾身吻了吻谢书辞的唇角,“小辞哥哥,带我过去。” 谢书辞完蛋了,这句话对他的杀伤力太大了。 他眼眶一红,“别叫哥哥。” 谢安偏不听他的话,声音朦胧低哑,“小辞哥哥,求你了,教教我。” 谢书辞耳边“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崩塌了一般。 他抓着谢安的手,去向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在满室的灼热中,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第111章 (二合一) 谢书辞是真不明白啊,平时正儿八经的小瞎子,怎么到这种时候,就变得这么不正经呢。 说要谢书辞教,就非要谢书辞手把手地教,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都要谢书辞一字一句说清楚、说明白,谢书辞说不出口,他就想办法逼谢书辞说出口。 最后谢书辞被逼无奈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攀附在谢书辞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夸奖:“小辞哥哥,你做得很好。” 谢书辞臊得想把他的嘴缝起来,谢安倒好,干脆将他的手叼着口中,谢书辞想抽回来,他就用牙尖细细磨谢书辞的指腹,磨得他犹如百爪挠心一般。 “小辞哥哥,我想摸你腰上的痣。” 谢书辞隐忍地咬着牙关,“摸……你摸……” 你他妈的,就别这样折磨我了行不行? “可是我看不见。”谢安垂眸道。 谢书辞太阳穴抽跳两下,谢安这死瞎子,借着自己看不见、没经验,在谢书辞身上为所欲为,逼谢书辞把那些羞耻的事做尽了,听他这个小小的要求,谢书辞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他抓住谢安递过来的手,将手抵在自己腰腹上那颗鲜艳的朱砂痣。 谢安滚烫的指尖烙在他的皮肤上,重重地摩挲着。 谢书辞想摆正腰身,让自己的姿势舒服一点,然而这就不可能避免地拉开了和谢安的距离,谢安不悦地皱紧眉头,扣住谢书辞的腰往下一摁。 “草!”谢书辞忍不住骂了一声,“轻点儿!” “别乱动。”谢安声色喑哑道。 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谢安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谢书辞最后累得意识模糊,朦朦胧胧地想,司空业不是说这逼现在很虚弱吗?他虚弱个屁,谢书辞感觉自己腰都快断了! 谢安那瞎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执念,几乎一直从后面拉着谢书辞的右手,将他手腕上那枚水滴型印记揉得看不清原貌,还有就是他腰上那颗朱砂痣,那块儿地方,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 “舒服吗。”谢安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 谢书辞曾经听说第一次大多都会很疼,但一晚上,他身体上倒是没觉得怎么疼,谢安很有耐心,也很仔细,说实话,比谢书辞想象中的舒服很多。但是!但是!这对谢书辞的精神来说,那是又爽又折磨,他好几次想让谢安把明珠遮住,可谢安偏不,兴致浓时,还非要谢书辞帮他看看位置,谢书辞中二时期做的那些羞耻的事都没有这两个时辰里的多! “舒服个屁!”谢书辞骂道。 谢安皱了皱眉头,一手把谢书辞从被褥里提了起来,“重来。” 谢书辞听后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是禽兽啊??” 谢安没有说话,强硬地将他搂到自己怀里,谢书辞感觉不大对劲,他好像是来真的,他顿时惶恐地喊道:“爽!特别爽!我发誓真的很爽!” 谢安动作一顿,狐疑道:“真的?” 谢书辞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重重在肚子上砸了一拳,“真的!比他妈珍珠还真!你身体不是还没好吗?要有节制知不知道?” “我身体没问题,做这种事,更没问题。”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自己最近脸色多难看吗?我都怕你……” 谢安把他抱进怀里,肌肤相贴。 谢书辞不喜欢身上粘哒哒的,就用灵力替自己和谢安清理了一下,未免某人再擦枪走火,他忍着酸疼穿好了里衣,这才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他本来有些话想跟谢安说,他其实已经想好了,等拍卖大会结束以后,他就去天竺城把花魁令牌还给洛仙玉,如果东西顺利拍卖出去,赚回的银子足够他跟小瞎子、大王后半生无忧了。把令牌还给洛仙玉之后,他就带小瞎子和大王去一个小村落,他现在会炼丹,可以开一家小丹铺卖丹药。 然后,不管什么萧寻什么司空业什么天道什么辟邪,谢书辞不想再掺和这一些,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只想普普通通地过一辈子——如果谢安愿意跟他一起做个普通人的话。 “谢安。” 谢书辞靠在他怀里喊了一声,半晌没有听见他回应。 “小瞎子?” 谢书辞疑惑地转过身,发现谢安双眼紧闭,脸色发白,呼吸微弱。 谢书辞眉头一紧,用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几乎快要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是太累了吗?” 谢书辞嘀咕道。 魂体分离的影响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点。 谢书辞想起小佩囊里还有恢复体力的丹药,他以前没怎么给小瞎子服用过丹药,怕有什么副作用,但是楚闻风说了,上品和极品丹药不会有副作用,他就没什么顾虑,扶着腰从床榻上坐起来,半跪在床边去拿挂在床尾上的小佩囊。 这么短短几个动作,谢书辞双腿又酸又疼,狠狠剜了谢安一眼,“活该!” 他从小佩囊里取出两颗丹药,给自己喂了一颗,另一颗喂进了谢安嘴里,怕他咽不下去,谢书辞还凑上去帮他顶了下去。 在放回丹药时,谢书辞忽然看见小佩囊最上面的一个蓝色瓷瓶,里面装着他原本打算送给谢安可以和他一起看烟花的聚灵丹。 谢书辞迟疑片刻,将瓶子拿了起来。 他今晚是挺爽的,那小瞎子呢? 好像一晚上,小瞎子就只顾着帮谢书辞和欺负谢书辞,也不知道他感觉怎么样。 谢书辞攥紧手里的瓷瓶,除此之外,他真的挺担心他现在身体的情况。 谢书辞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打开瓷瓶,将聚灵丹叼进口中,俯下身,凑到谢安嘴边,将聚灵丹推进了他的喉咙里。 谢安大约是累极了,被谢书辞折腾这么久,他居然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谢书辞越看越觉得心惊,他感觉小瞎子的脸色白得跟纸似的,呼吸也非常微弱,如果不仔细一点,几乎就要察觉不到了。 服用聚灵丹片刻后,谢安的身上涌现出一些灵力,他在睡梦中皱起眉头,似乎察觉到什么,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扣住谢书辞的手腕,非常地用力。 谢书辞动作一顿,以为他已经醒来,屏住呼吸往他脸上看了看,发现压根没有醒,只是条件发射的动作。 谢书辞松了一口气,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慢慢将灵力覆盖上他的手背,尽力和他身上渗出的灵力融合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在察觉到谢书辞的灵力靠近时,他并未像刚才一把反应剧烈,而是渐渐放松了身体,抓住谢书辞手腕的手力道也松了许多,紧接着用手搭上谢书辞的腰身,将他密不可分地裹进自己怀里,俨然对谢书辞没有任何防备。 谢书辞愣了愣,干脆把下巴抵在谢安的胸膛上,闭上眼睛,仔细去感知谢安向外涌出的灵力,与他灵识共通。 他接纳了谢书辞的灵力,可与此同时,谢书辞忽然感觉周身蔓延起了一股冷意,眼前出现了一道奇怪的画面,那仿佛是一座腐败溃烂的尸山血海,红色迷雾蔓延在整个天空,入眼全是鲜血和腐烂的肢体。 谢书辞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 他脸色瞬间发白,有一股剧痛切割着他浑身上下的经脉,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活活撕裂一般,谢书辞唇瓣发颤,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这是他此时此刻,从谢安身上体会到的感觉。 他惊愕地睁大双眼,怔愣地看着谢安苍白的脸,他从来没有想到,在他身体虚弱的同时,居然承受着这么巨大的疼痛? 可就在这时,谢书辞仿佛感觉自己的四肢被一条绳子绑住,听见从谢安心底里响起一道声音,“杀了谢书辞,杀了谢书辞!” 忽然之间,一股难以想象的杀意从谢安心中升起。 那道杀意里充满了邪恶,或者说,他从谢安身上感觉到了无数的邪恶,像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谢书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哪怕经历了这么多,谢书辞仍然无法用任何东西来比拟谢安此时此刻的心境,比他见过的所有东西都要邪恶,比他感觉到的所有寒冷更要冰冷刺骨。 杀意,无尽的杀意。 荒芜,到处都是荒芜。 谢书辞清楚地感觉到了,谢安埋藏在心底,一直压抑着想杀了自己的欲望。 谢书辞感觉不到其他任何的情感,唯有对自己毁灭般的杀意,还有他身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谢书辞身体入坠冰窖,猛地挣脱谢安的怀抱,扑通一声从床上跌落下去。 一瞬间下。身的刺痛让谢书辞几乎昏厥过去。 可是他没有。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榻上谢安的脸,失神地摇了摇头,眼神不由分手地掉了下来,瞬间切断了与谢安的联系。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你想杀我?”谢书辞感觉到了从骨缝里渗出来的冷意,不久前在和他做着最亲密的事的人,其实在心里一直想杀了他? 谢安怎么会想杀了他呢?谢安不是喜欢他吗?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会这样啊,谢安喜欢他啊……他怎么会想杀了自己呢? 那些恐怖的杀意,会不会是他的错觉?怎么会呢? 谢安不是个普通人吗?为什么他的心境……如此的可怕?仿佛关押着全天下最恐怖最邪恶的东西! 他……他心底里最恐怖最邪恶的东西,在疯狂叫嚣着让他杀了自己? “你想杀了我……”谢书辞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你想杀了我?” “你……你不是喜欢我吗?你跟我上。床,可是你却想杀了我……” “你为什么要杀我?”谢书辞困惑地看着床上的少年,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跟他在一起的谢安,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要杀了他?哪怕是跟他调情、跟他上。床的时候? 谢书辞身体冷得跟冰块一样,他真的难以想象,对自己抱有疯狂杀意的谢安,在面对他时,心中该是有多么的厌恶? “怎么会这样……不该会这样啊……” “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的谢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可怕? 谢书辞不相信,这不会是他的谢安。 他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指尖汇聚一丝灵力,涌入谢安的眉宇间。 忽然,谢书辞的视线中,一道白色阵法被催动,在两人灵力连接的地方转动起来,渐渐的,在谢安的额心形成了一道闪烁着白色光芒的惊羽鸟印记。 谢书辞全身血液倒灌,身体瞬间被冻结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那一瞬间,谢书辞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的心跳几乎停止,忘记了呼吸,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抵在谢安眉心上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 谢书辞头靠在床榻边,死死咬着下唇,哪怕咬出鲜血,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那道印记缓缓消失在了谢安的皮肤上,就像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谢书辞喉间的哽咽快要控制不住,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温热的泪水渗透指缝,滴落到衣服上。 圣子烙印……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不是他的小瞎子……这个人不是他的小瞎子……他的谢安不是谢安,而是那个手里一直攥着谢书辞性命的萧寻? 司空业没有骗他,是他自己骗了自己。 谢书辞从来不敢去深思谢安的身份和来历,跟他有关的所有蹊跷的事情,谢书辞都不敢想得太深,他怕自己想通了,想明白了,所以能这样得过且过也挺好的。 其实他不需要什么真相,他只需要一个证明,证明谢安只是他的谢安,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他可以不在意谢安过去是好是坏,他可以什么都不在意。 如果这就是真相,谢书辞宁愿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谢书辞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了了,马上就要爆炸了。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少年,感觉到了窒息一般的难受,好像溺入水中,浑身冰凉。 他身边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萧寻。 他想要自己的命可以随时来取,可是他为什么要一边隐忍着对自己的杀意,一边跟自己谈情说爱呢? 他想要什么?他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 青铜鼎吗?极品丹药吗? 为什么啊……他有什么值得你萧寻这样做啊? 谢书辞至少以为,无论他是谁,他对自己总归是喜欢的,他、他甚至猜想过,如果谢安就是萧寻,只要他喜欢自己,只要他可以不再伤害别人,只要他愿意……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既然想杀他,为什么要说喜欢他? 谢书辞看着他,忽然很害怕他会睁开眼睛。 他会做什么?他会杀了自己吗?他会折磨自己吗?他会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用看待蝼蚁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吗? 他是萧寻……他怎么能是萧寻呢! 小瞎子那么好,他怎么会是萧寻呢? 谢书辞的大脑变得非常混乱,他不知该如何宣泄自己心中难以承受的情绪。 在惊愕的同时,谢书辞心中诡异地冒出一个想法——哦,原来你真的是萧寻啊。 谢书辞不知道该如何却形容自己心中的情绪,脑海里不断地闪过从前画面,为什么逍遥门的弟子要追杀谢安,为什么谢安在龙牙秘境里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其实,从离开龙牙秘境之后,谢书丛就有一个绝对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 当时为了拿到乾坤镜,他在东阴室七进七出七回头进入了乾坤镜所在时空,在乾坤镜附近果然出现了谢安所说的百杀阵。 谢书辞以往不敢深想,怕想得太多就会失去什么,可是他很难不去怀疑,谢安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就连拥有龙牙图鉴的楚归意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为何会知道? 并且在离开乾坤镜所在的时空后,谢书辞受伤太过严重,几乎离开就失去了意识,他没有来得及催动乾坤镜,那么催动乾坤镜的人会是谁呢?他在意识消失前听见的铃铛的声音,又是否是错觉呢? 过去那些无法解释的细节,在谢安的身份真真正正摆在谢书辞面前时,一切都变得那么合理。 他为什么会遇见辟邪,为什么会遇见司空信,为什么会经历这些事,一次一次地看着有人在他面前死去,全都是因为谢安,他就是谢书辞一直猜测的背后的推手,不是什么辟邪,不是什么天道,是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留着自己的命是想利用自己做什么?他不惜忍着杀了谢书辞的欲望留在他身边与他欢。爱又是为了什么? 谢书辞不明白,他一点都想不明白。 你是萧寻,你随时可以取走他的性命,何必要牺牲自己呢?这有什么意义呢? 谢书辞的脑子里实在太混乱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应该放在他就是萧寻还是他原来想杀了自己这件事上。 好像过往的一切全都化作了泡影。 看着榻上的谢安,谢书辞后背附上无尽的凉意,好像下一刻谢安就会睁开眼睛变成恶魔,轻而易举地取走谢书辞的性命。 是啊…… 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肯定会折磨自己杀了自己吧?他是萧寻啊,他可是那个心理变态的萧寻啊……留在他身边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他从一开始就是想杀了自己啊! 谢书辞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这个人不是谢安、不是他的小瞎子,他是萧寻,是将谢书辞置于死地的萧寻! 谢书辞脸色苍白至极,豆大的泪珠从他脸颊滑落,他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酸疼,更顾不得那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他匆忙地穿上衣服,紧张地看着榻上熟睡的谢安……不,不是谢安,他是萧寻,他是随时会杀了谢书辞的萧寻! 他醒来就会杀了自己!一定会杀了自己的!他是萧寻,他一直都想杀了自己! 谢书辞发现自己的小佩囊还在榻上,里面装着谢书辞赖以生存的东西,他必须要带走……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榻边,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醒了榻上的萧寻。 明明不久前还和他做着万般亲密的事情的人,明明是朝夕相处这么久的人,谢书辞如今看着他的睡脸,却只感觉到了陌生和无尽的恐惧。 眼睛酸涩不已,眼泪无法控制,这不是他的谢安,他的谢安不会伤害他,不会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杀了谢书辞。 这不是谢安,不是他的谢安,可是他的谢安呢?他的小瞎子呢? 他喜欢的人呢? 谢书辞抹干眼泪,弯下腰将自己的小佩囊提了起来,却发现小佩囊带子的一角不知何时被压在了萧寻的手臂下面。 谢书辞险些哽咽出来,他要他的小瞎子,他要谢安,他明明已经想好了,要带小瞎子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他为什么要炼聚灵丹,为什么要给他吃下聚灵丹,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 就算他想杀了自己,就算他想利用自己,可是至少在谢书辞临死之前什么都不用知道。 他喜欢谢安,喜欢小瞎子,可是他真的很怕萧寻,真的很怕死,他更怕睁开眼睛之后的小瞎子会变成他想象中的萧寻,那时候他该怎么办啊?他要怎么办啊? 谢书辞不敢面对,也不想面对,他要离开,他要带大王离开,他不要看见变成萧寻的谢安。 谢书辞咬紧牙关,温热的眼泪从下巴滴落,浸透萧寻的衣服,他手忙脚乱地将带子从萧寻的手臂下扯了出来,又不知为何,在即将离开之际,带子却勾在了萧寻的手指上。 那几乎像是萧寻在对他的离去做最后的挽留。 可谢书辞什么都不敢想,也更加不敢犹豫,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他只想逃走,只想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自己的脑子静下来。 谢书辞回头看着勾在他手指上的带子,哑着声音说:“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他将带子从萧寻的手指上取了下来,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小佩囊里,几乎逃也似地往外跑,甚至没来得及带上被谢安卸下,放在桌上的铃铛。 他抬手将伏龙法器收了回来,大步跑向门边时,不知又想起什么,他脚步顿了下来。 在片刻的犹豫后,谢书辞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榻上的少年依旧没有醒过来,这才低下头,手忙脚乱地从小佩囊里拿出几瓶丹药,折返回来放在桌子上。 谢书辞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原因,小瞎子从和他相识以来,身上就没有任何钱财,如果自己一走了之他以后该怎么办? 即使知道他是萧寻,即使知道他什么都不缺,即使谢书辞的内心被恐惧和震惊替代,可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他心中仍然有一处地方是留给谢安的。 有了这些丹药,就算没有谢书辞,谢安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谢书辞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少年,心脏疼得难以呼吸,眼眶不自觉地发热,好像再不多看一眼,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他一眼,扭过头,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可就在他的手碰到房门,正要用力推开时,忽然感觉一道冰凉刺骨的灵力朝他袭来,谢书辞的脚步瞬间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一条红色灵力化作的锁链缠绕在谢书辞的腰间,从他的腰间分出数条锁链,攀爬过他的皮肤,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和四肢。 谢书辞呼吸瞬间冻结,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像冰冷的毒蛇一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哪怕是加重一点,毒蛇就会缠绕得越紧。 谢书辞离门外只有一步之遥,身体却休想再往前踏出一步。 他感觉到了身后翻涌的戾气,僵硬地回过头去,看见萧寻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坐在榻边,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他的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谢书辞仓惶的身影。 这是谢书辞从未见过的谢安,强大、又无情的谢安。 “谢书辞,丢下我不管,你想去哪儿。” 他靠在床舷上,神色苍白,眼神阴鸷。 谢书辞的心猛然被提了起来。 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谢安的眼睛,是能看见的。 第112章 (二合一) 谢书辞怔怔地看着榻边的少年,唇齿轻颤,眼泪从腮边滑落。 冰冷的锁链缠绕着谢书辞的身体,他眼中写满惊慌与不知所措。 “你……你……”谢书辞嘴里喃喃着什么,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精神以及身体上的不适,让谢书辞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冷汗从脸颊滚落,恐惧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怎么办?该怎么办?他会杀了自己的、他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少年静静看着他,幽深的黑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遍布阴冷的气息,被这双眸子注视着,谢书辞不由想起在与他灵识共通时感觉到的画面,他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恐惧,终于抑制不住喉间的抽噎,低低地哭出声来。 他别看头,紧闭双眼,不愿再看榻上的少年。 骗他的,所有的一切都骗他的!什么丹药的副作用什么逍遥门什么眼盲什么小瞎子什么喜欢全都都是骗他的,他明明就能看见,他明明就想杀了自己! “你这个骗子……你是个骗子……” “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来杀了我啊!” “骗子!骗子!” 谢安抿了抿唇,抬起垂在身侧的手,朝谢书辞勾了勾手指,谢书辞只感觉拴在身上的锁链瞬间被收紧,他呜咽一声,四肢变得不受控制,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到谢安面前。 在这个过程中,谢安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谢书辞,那双陌生且喜怒难辨的眼神让谢书辞头皮麻烦,眼泪更是无法控制,可在这种时候,心中对于他的惧怕,反而被愤怒和委屈盖了过去。 谢书辞想破口大骂,但是又有点害怕他真的会伤害自己,他惜命,他还没活够,就一边泪眼朦胧,一边小声骂道:“骗子!死骗子!骗身骗心骗钱的死骗子!” “你明明能看见……你明明能看见呜……” “我、我告诉你,老子不怕你,大不了就死在你手里,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死骗子!” 身体被牵引走到谢安面前,不管他如何谩骂,谢安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情绪。 谢书辞眼睛不可避免地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骂着骂着就嚎啕大哭起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这个骗子!你想杀了我!你跟司空业才是一对,你俩都是骗子,大骗子!” 谢安深邃的眸光看不清任何情绪,却是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你呢。” “我……你他妈一边恶心我一边跟我上。床,还问我我呢?” 谢安绷紧唇线,大手一挥,撤去了谢书辞身上的锁链,谢书辞下。身早已疼痛难忍,双腿根本无法站立,直接跌进了谢安怀中,被他双臂牢牢接住。 可如今,贴着这具熟悉的身体,谢书辞只感觉到一阵刺骨凉意,他几乎条件反射地想从他的怀里挣脱,谢安却一手按住他的腰身,谢书辞“嘶”的一声,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不得不暂时安分下来。 “你曾经说过,不在乎我的身份和过去。”谢安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仔细感受着谢书辞身上的体温,他早就说过,就算谢书辞怕他,也不能离开他。 他不会放谢书辞离开,无论如何。 无论他怕不怕,想不想离开,谢安都不会放手。 他自然希望谢书辞能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如果谢书辞不愿意,哪怕是用强硬的手段,他也不会让谢书辞从他身边逃走。 “可我他妈不知道你是萧寻啊!”谢书辞哽咽骂道。 谢安垂下眸子,问道:“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我……”谢书辞喉间一哽,却说不出话来。 谢安没有逼他非要说出什么来,或许是感觉到谢书辞在自己怀中僵硬的身体,他扣在谢书辞腰上的手轻了许多,缓缓在他后腰揉了两下,温声问道:“腰不疼了?” 他温柔的语气与在床笫之事中循循善诱一样,谢书辞鼻尖泛着酸涩之意,他内心除却对萧寻的害怕,还有对于谢安的依赖,听他一如往常地跟自己说话,谢书辞瘪起嘴,破口大骂:“混蛋!禽兽!你说呢?” “那你跑什么。” 谢安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腰上,从上往下揉捏着,企图让谢书辞舒服一些。 “你他妈是萧寻啊,还想杀我,我能不跑吗?我不跑等死吗?”谢书辞哭嚎道,“你居然还骗我看不见,什么都让我教你,不要脸!” “你就是骗子!是杀人魔!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手里,绝对会!绝对会的!” 谢安沉默地听着他的控诉。 谢书辞见骂不管用,谢安根本不吭声,只是一遍一遍替自己揉捏腰腹,哭声渐渐就小了下来。 他不知道谢安到底想干什么,他留在自己身边要做什么,他留着自己的命要做什么,他和自己做这些事情又是为什么,在清楚地感受到谢安心底里埋藏着对自己的杀意之后,他甚至不明白此刻的谢安到底要做什么。 他想,或许现在的谢安还不想杀了他。 谢书辞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沉默的脸,颤声说:“萧寻,你让我走好不好?你看在我们朝夕相处同床共枕这么多天的份上,能不能放过我?我就是个普通人,我身上没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我可以保证我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没有人会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司空业也不会知道……你让我走吧……” 当真相彻底摆在谢书辞面前时,他本就不多的勇气几乎全部瓦解,他其实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知道真相后心中更多是恐惧还是悲伤,他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片,他需要时间去理清楚,他必须要和萧寻拉开距离,他现在只想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慢慢想通这一切。 尽管在说出这些话时,看着少年逐渐冷下来的眉眼,他的心仿佛被万箭刺穿,疼得他难以呼吸。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由地弱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些哀求的意味。 少年揉捏腰腹的动作僵了下来,漆黑的眸子垂下,定在谢书辞悬挂着泪珠的脸上,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写满的恐惧和无助。 身体里翻涌的怒气几乎烧断他的理智,从心脏处传来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 可是他不能失去理智,哪怕在睡梦之中,他都需要压制自己杀戮道的本性,更何况是在谢书辞面前,他怎么能失控呢? 可谢书辞要离开,他害怕自己,求自己放过他,他想永远地离开自己? 他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从他在龙牙秘境里没能献祭谢书辞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谢书辞只能是他的,只能留在他身边,他怎么会放这个人离开呢? 不可能的,他不会这么做。 即使他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却无法忽略因谢书辞的话而带来的慌乱。 如果他真的走了怎么办?如果他真的这辈子都不出现了怎么办? 即使知道不可能,谢书辞不可能会离开,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他眼中闪过一丝血红的猩芒,谢书辞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紧张地屏住呼吸,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分。 可谢书辞刚动了一下,下巴就被人死死扣住,谢书辞眉头一皱,感觉下巴上的那只手像是要活活将他的骨头捏碎一般,他吃痛地挣扎了起来,少年却更加用力,手指扣在谢书辞皮肤上,指尖泛白。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谢书辞的脸,仿佛是按耐着饥饿之意的凶兽,看得谢书辞胆战心惊,他不想面对这样的谢安,惊慌失措地偏开头去,“放、放开我……别这样……” “放开?”少年低喃一声,手指忽然用力,掐住谢书辞的下巴向上抬起,让他不得不与自己四目相对,“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不在乎我的过去吗?你不是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他的瞳孔逐渐冒出了一些血丝,如同恶鬼一般,恶狠狠地看着谢书辞,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谢书辞吞下腹中。 谢书辞被吓得呆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安,像一头处于暴怒边缘的野兽,眼泪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他用力推拒着少年的胸膛,喃喃道:“你不是谢安……不是我的小瞎子……你是萧寻……你不是谢安……” “我是。”少年一把攥起他抵在自己身上的手,加重语气,“我就是谢安,我也是萧寻。你不是想知道吗,你不是好奇吗,现在你知道了,怎么?见到我真实的样子,开始害怕了?” “不……” 谢书辞瘪起唇瓣,眼泪打湿少年的指尖,“你不是谢安……你不是谢安!你是恶魔!你把他还给我!” 少年看着他,忽然低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却不带丝毫笑意,满满的都是愤怒,“好啊,我将他还给你。” 说完,他俯下。身来,狠狠一口咬在谢书辞颤抖的唇瓣上。 “呜!”谢书辞呜咽一声,少年长臂箍在他的腰间,倾身将他按进床榻之中。 这个吻和以往的每一个都不同,像是狂风暴雨一般砸在谢书辞身上,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 谢书辞身体猛地跌进床榻之中,身下传来的刺痛让他唇齿瞬间闭紧,牙齿一口咬在少年长驱直入的软绵之上,鲜血瞬间在口腔中蔓延起来,浓重的血腥味为这个疯狂的吻增添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唔……” 谢书辞挣扎着想说什么,少年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这个吻无限加深,深到极致。 谢书辞有些承受不住他的怒火,眼泪混合着血液从脸颊滑落,一路滚落在衣襟上。 谢书辞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却没能阻止少年疯狂的行径,衣衫散落一地,丹药四处滚落,谢书辞胸膛一阵冰凉,时而的热气却让他止不住地打起冷颤。 “唔!”谢书辞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煞白,用力咬住被子的一角,企图将那股钻心的疼痛咬碎了吞进腹中。 他用力地捶打着少年的肩膀,可少年丝毫不为所动,扯开他咬在口中的被子,再一次咬了上去。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谢书辞断断续续地求着绕,看着窗外依稀的天光,他神经瞬间绷成一条直线,“他们会听到的!” “不会,我不会让任何人听见你的声音。” 谢书辞抽噎起来,“我好疼!我好疼!” 少年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明脸色比谢书辞更要苍白,却透着一股盛气凌人,“记住这种滋味,如果你要离开我,下次我会让你更疼。” “呜……” 谢书辞控制不住地呜咽,他双臂没剩多少力气,却仍然想将少年推开,“你不是谢安!你是萧寻!你要杀了我!我不想死……呜呜……我不想死……” 少年动作停止了下来。 他听着谢书辞绝望的哭声,忍不住将手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安抚似地摩挲着他的皮肤,声色沙哑地问:“谢书辞,我伤害过你吗。” “你看到的我,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 谢书辞用力地摇头,不一样,他和谢书辞想象中的萧寻完全不一样,正因为如此,在此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谢安会是那个变态,可是当事实摆在他面前时,当他知道谢安心里埋藏着对自己的杀意时,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样子,他只是用自己的外表欺骗了谢书辞。 谢安看着他汗湿的鬓角,轻轻用手拂去他的汗珠,“你的喜欢……是假的吗?” 谢书辞眼眶一热,他抬手一巴掌打在谢安脸上,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当手指传来麻木的疼痛时,谢书辞一下子愣住了,他看见谢安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顺着下巴滑落下来,谢书辞心尖骤然一痛,神情变得慌乱起来,“你……” 谢安眼神平静,紧紧注视着谢书辞,谢书辞却不敢与他对视,像是觉得他的眼神和嘴角那缕鲜血都异常的刺眼。 谢安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抽身离开,从他身上坐了起来。 谢书辞重重松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感觉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一把冰凉的匕首。 “你干什么?!”谢书辞猛然一惊,想将掌心的匕首扔出去。 谢安却包裹着他的五指,将他从床榻上拉了起来。 谢安握着他的手,将刀尖抵在自己胸膛上,沉默地看着谢书辞。 锋利的刀尖划破他的皮肤,鲜血瞬间滑落下来。 谢书辞手臂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用力想将手抽回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谢安却只是一动不动看着他,眼神平静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 “谢书辞,我给你机会。你今天有两个选择,杀了我从这里走出去,或者,不杀我,接受我。” 谢书辞看着他坚定的双眼,手臂抖得更加厉害,“你疯了?你疯了吗?” 谢安却是笑了一声,“我是不是疯子,你不是很清楚吗?” 谢书辞看着他泛红的眼睛,猛烈地摇头,“放开!你放开我!” 他握着刀柄的手心渗着冷汗,目光触及到谢安胸膛渗出的鲜血,如同一根针刺进他的心脏。 谢书辞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全身上下都在发软,他无法面对那双仿佛能将他钉入骨缝一般的眼睛,他只想离开,立刻离开,从那双眼睛之下逃离。 谢安却偏偏不肯放过他,大手裹着他的手背,用力朝胸膛里刺了过去,只听“噗嗤”一声,锋利的刀尖扎入他的胸膛,鲜血顺着刀刃流进谢书辞指缝中。 谢书辞惊惧地睁大双眼,粘稠的鲜血让他如同坠入水中一般窒息,“不……” 谢书辞双眼写满惊慌与无措,“放开我……” 谢安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死死看着谢书辞,眼底遍布血丝,舌头被谢书辞咬破,鲜血染红唇齿,与他苍白的面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要我替你选择吗?”他像是鬼魅一般诱惑着谢书辞。 “不!放开!” 谢书辞能感觉到,谢安抵着他的手背,又将刀尖抵入几分,看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谢书辞的心仿佛被人活活刨开一般,“不要,你放开我……不要!” “你流血了……你会死的!”谢书辞近乎哭嚎了起来。 “你在乎我的死活吗。”谢安却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中深邃复杂的情愫看得谢书辞头皮发麻。 “我他妈能不在乎吗?”谢书辞一边哭一边骂,彻底崩溃了,“你他妈早点告诉我你是谁啊,要是知道你是萧寻,老子早就跑了管你是死是活?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还逼我选!我选什么啊……你这个混蛋!” 谢书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又疼,心里又难受,所有情绪一股脑地堆积在自己身上,让他根本无法思考,本来就已经乱得要死了,这人还逼他,还让自己杀了他,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吗? “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谢书辞嚎啕大哭,满脸的泪水几乎让谢安窒息。 他沉默地看着谢书辞,在片刻之后,他紧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松开了谢书辞的手。 谢书辞立刻将手里的匕首扔了出去,坐在床上一边抹泪一边穿衣服,还得忍受身体的疼痛。 谢安一手撑着床榻上,一手捂着胸口,排山倒海般的疼痛涌了过来,他脸色苍白得不像话,轻轻靠在床头上,没有再看谢书辞。 鲜血从口中涌出,沿着他的下巴流过。 他大约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靠在床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少得可怜。 谢书辞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想要下床时,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谢安虚虚地攥在掌中,谢书辞垂下眼帘,心中刺痛,却还是紧咬牙关将衣角从他手中扯了出来。 萧寻会杀了他啊……萧寻是骗他的啊……他喜欢的人应该是司空业而不是自己啊…… 谢书辞吸了吸鼻子,他怕萧寻反悔,他也怕萧寻会在一怒之下杀了他,他忍着疼痛从床上跨下来,来不及穿好鞋子,趿拉地往前走了两步。 身后近乎没有的气息,像密密麻麻的针一样,扎得他根本迈不开脚步,他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谢安苍白得像纸一样,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了出来,看上去那般触目惊心。 谢书辞的心狠狠一跳,忽然想起了与他灵识共通时感受到了那股毁灭般的剧痛,鬼使神差的,谢书辞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他的脚步没能再往前踏出一步,好像他要是再往前走一步,身后之人就会这样死去一样。 “你、你怎么了?” 谢书辞咬紧牙关,转过身,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看着他。 榻上之人缓缓睁开眼睛,神情带着一丝困惑,看着谢书辞,他想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谢书辞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他,更加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连手臂都抬不起来的人,会是书中所写的那个变态主角受。 谢安静静地看了他许久,似乎是想通过谢书辞的表情看出什么,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看出什么,他忽然闷咳起来,鲜血打湿了被褥,看得谢书辞心脏一紧。 谢安撑着床舷想坐起身来,尝试三番五次却都使不出力气,谢书辞攥紧垂在身侧的拳头,硬生生地克制着自己想上前搀扶他的动作。 “你不走吗。”谢安放弃了,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谢书辞。 “我……”谢书辞喃喃一句,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趁我现在没有力气,不走吗?”谢安淡淡地说。 “你不怕我伤害你吗?不怕我骗你吗?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你不喜欢,你害怕我,你说我骗你,如果我不骗你,你会喜欢我吗。” 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谢书辞,不允许谢书辞做任何逃避。 “你走吧,说不定哪天我会杀了你,杀了那条狗,杀了你身边的人。” 谢书辞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话来。 和谢安相识这么久以来,他其实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或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是他帮了自己。 就像在龙牙秘境里一样,他拿到了乾坤镜却没有力气催动,最后或许是谢安催动了乾坤镜,救了他们所有人。他本可以拿着乾坤镜一走了之,可是他没有,他救了谢书辞,救了大王,救了谢书辞身边所有的人。 他如果要杀他们,当初又何必救他们? 谢书辞想不明白,可是他分明在谢安心里感觉到了他对自己强烈的杀意,还是他心中毁天灭地的戾气。 谢安看着犹豫的谢书辞,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自己走火入魔、为何会对他抱有杀意的事都告诉谢书辞,用它们来挽留谢书辞。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他有他的骄傲,他是萧寻,他无法让自己用那么卑微的方式来挽留谢书辞。 所以他在赌。 赌谢书辞对他的喜欢,会不会超过恐惧。 可房间里久久没有声音,谢书辞站在原地,一遍一遍地流泪。 “天快亮了,你走吧。”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如梦初醒一般,深深看了谢安一眼,转身向门口走了过去。 谢安看着他的背影,眼中不自觉地笼罩上了绝望的阴霾。 “不把铃铛带走吗。”他死死凝视着谢书辞瘦弱的背影,声音弱得仿佛要听不见了。 谢书辞浑身一震,不知为何,他好像听明白了谢安这句话的意思。 他想说的不是铃铛,是他自己。 他想让谢书辞带走的不是铃铛,而是他自己。 他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几乎带着几分乞求的意味。 谢书辞侧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桌上安静摆放的两串铃铛和一枝桃花。 他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 第113章 (二合一) 谢书辞知道,他走不了了。 这人的一句话,揉碎了谢书辞的心。 他舍不得让他一个人,舍不得他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舍不得看他疼,也舍不得看他流血。 就算他是萧寻,即便他是萧寻,谢书辞舍不得。 尽管脑子里乱成一片,可他不需要想得太清楚。 你看啊,谢书辞,你要是走了,他死了怎么办? 谢书辞胸口像要被人刨开一般,那种令人窒息的疼,谢书辞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一起。 看到谢书辞停驻的动作,床榻上的少年颤了颤长睫,声色喑哑:“谢书辞,你不带着它,我找不到你的。”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那一刻,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大步走到桌边,抓起桌上的东西,回到榻边,面无表情,咬着牙,将铃铛和桃枝狠狠扔在谢安身上。 谢安却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来,柔声道:“轻点儿,别弄坏了。” 谢书辞紧咬牙关,仿佛咬着的是谢安的脖子一样,气得眼眶通红,指着谢安骂道:“你他妈就知道装可怜,正他妈有事的时候你又他妈死鸭子嘴硬,你这个傻逼。” 谢书辞真的想把自己平生听过的脏话全都骂出来,可看着谢安虚弱的样子,却又不怎么骂得出口。 谢安倒是丝毫不介意,他捡起一串铃铛,伸手将谢书辞往自己面前拉了些,可他似乎使不出什么力气,拉一下没拉动,谢书辞就立在原地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不动,谢安作势要自己坐起来,他刚动弹了一下,就忍不住捂着胸口闷咳起来。 咳死你! 谢书辞在心里骂道,恶狠狠地瞪着谢安,凶神恶煞地问:“你想干什么?别惹我,老子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谢安抬眸看他,“过来。” 谢书辞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半步。 谢安依旧够不到他,于是看了他一眼,“再往前一点。” 谢书辞不耐烦地又往前凑了凑,谢安这才将手里的铃铛系在他的腰间,“不疼吗?上来休息,我帮你捏一捏。” 谢书辞看他仔细为自己系好铃铛,动作仔细温柔,鼻尖又忍不住泛酸,声音也弱了一些,“脏。” 床上什么东西都有,有眼泪有血液还有**,谢书辞拱了拱鼻子。 或许是已经暴露了身份,其他也没什么好隐藏的,谢安直接大手一挥,用灵力洗净了两人身上连同被褥上的污渍,“上来。” “我能不能换一间房?”谢书辞还有点不大愿意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万一这人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宰了怎么办? 谢安瞟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他毕竟不是自己认识的小瞎子了,谢书辞心里还有点怵着他,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儿,只好撇下嘴角,抹了把眼泪,不情不愿地往床上爬。 “嘶……” 膝盖跪在床边,后边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谢书辞不由皱起一张脸,倒抽一口凉气。 谢安将手搭上他的腰,他浑身一激灵,立马把他的手拍了下去,谢安眸子一眯,眸光晦暗地看向谢书辞,谢书辞接触到他的目光,眼神不由自主的闪烁起来,说:“我、我是看你可怜才暂时留下来的,你、你别吓唬我,吓唬我我就走了。” “就你现在这双腿?”谢安眼神往他身体下方游走。 谢书辞老脸一青,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这他妈因为谁?老子本来没那么疼了,还不都是你又……” 可能是他恢复了些理智,感觉到谢安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下意识就用以前面对小瞎子的口气与他说话。 “谁让你气我。”谢安道。 “谁让你吓我?就算你生气,你也不能直接、直接那什么我吧?” 谢安不甘示弱:“就算你怕我,你也不应该一走了之,说那种气话。” “废话,我不走等死啊!而且我说的才不是气话。” “我不会杀你。”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我要是死在你手里我一定变成恶鬼天天躲在你床上诅咒你不举!” 谢书辞朝他翻了个白眼,咬着牙关爬上床榻,趴在被褥上。 见他趴下,谢安将手搭上他的腰,轻轻揉捏起来。 “嘶……轻点儿!” 谢安果然放轻了手中的力道。 谢书辞把头埋在被褥里,不知又想起什么,悄悄往谢安脸上看了一眼,谁知一抬头正好对上后者的深邃的眼眸,他居然就怎么一眨不眨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别开头,闷声问道:“你不处理一下伤口吗。” “不用。”谢安道。 谢书辞没吭声,隔了许久,他又悄悄看了谢安一眼,结果发现这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你有病啊,老是看我干嘛。”谢书辞嘟囔道。 谢安淡淡道:“怕你跑了。” 谢书辞埋下头,“我跑得了吗。” 谢安道:“跑不了。门外我早已设下结界,如果你刚才没有回来,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会把你绑起来,绑回浮屠境,不给你自由。” 谢书辞心尖一颤,“变态。” 话虽如此,谢书辞还是有点庆幸,这样待在他身边总比被他绑着强吧? 谢书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要做什么,但是他现在身心俱疲,确实也没什么精力跑了,管他三七二十,反正看样子他暂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先就这样的吧,其他的事等他想清楚了再从长计议。 “你以后……”谢书辞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 “嗯?”谢安淡淡应了一声。 谢书辞声音低了一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不能再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如果还有下一次,我真的就跟你同归于尽。” 谢安顿了顿,说:“嗯,知道了。” “也不准再装可怜,明明知道我心软。” “我没有装,真疼。” 谢书辞抿嘴,又忍不住问道:“楚闻风说你魂体分离是怎么回事?还是你……你身体又是怎么了?” 谢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谢书辞身边躺了下来。 要是放在今天之前,谢书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和萧寻心平气和地躺在一张床上,这个史诗级的无敌杀人魔大变态还在帮他捏腰,可是他的动作太熟稔,谢书辞也习惯性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反过来想想,他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跟这本书里的主角受谈情说爱,还做那档子事,更加想不到萧寻也有正常的一面,偶尔耍耍小性子,在谢书辞面前装模作样。 一时间,谢书辞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他认识小瞎子和他在书里看到的萧寻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却偏偏他们中间划的是等号,小瞎子就是萧寻,萧寻就是小瞎子。 以后该怎么办呢? 谢书辞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还在等着给他解释,结果自己神游一通,忽然发现腰上的手没了动静,谢书辞晃了晃腰,“继续,疼。” 结果身边半天没有响应,谢书辞扭头看了一眼,谢安侧躺在他身上,身体面朝着他,轻轻闭上眼睛,呼吸均匀,俨然已经累得睡着了。 谢书辞:“……” 这种时候你还睡得着? 谢安大约是疲惫极了,眼底出现浅浅的青色,谢书辞想侧起身体看看他,身体刚动了一下,腰上的手立刻收紧,谢安原本闭上的双眼瞬间睁开,定定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一愣,“你没睡着?” “睡着了。”谢安沙哑着声音道。 “那我一动你就醒了。” 谢安倒也不避讳,“怕你走了。” 谢书辞:“……” 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脸色白得跟面墙似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还不肯闭上,谢书辞真的没办法把他和想象中的萧寻联系起来,心中不禁冒出了一些心疼。 有没有可能是现在的萧寻还没有变成书中的那个样子?他现在的时间线还在这本书开始之前,说不定,萧寻还没有那么心理阴暗? 谢书辞看他强撑着精神的样子,不禁放软了声线,“你睡吧,我不走。” 谢安缓缓垂下眼帘,嘴里低喃着几个字,“不能走……不准走……” “那你把结界撤了啊。” “不撤,不让你走,你是我的。”谢安喃喃道。 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谢书辞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能感觉到谢安对他的喜欢,可是他也没有忘记谢安深埋在心里,对他汹涌的杀意。 谢书辞拉起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轻抚着他修长的五指,浅浅的温度贴在皮肤上,谢书辞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的双手真的沾满了鲜血吗?即使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握着他的手,谢书辞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害怕。 比起害怕,他更多的是不愿相信和危机感。 在他的潜意识里,眼前的这个少年,依旧是他的小瞎子,从来不会伤害他,能给他所有安全感。 哪怕疲惫到这种程度也害怕他离开的人,最后真的会狠心杀了他吗? 谢书辞的内心变得十分迷茫。 折腾了一晚上,眼泪不知道哭没了几公斤,谢书辞也早就累了,他想着想着就闭上双眼,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不多时,房间内只剩下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在一夜之间,这间房子里发生了许多事,最后却变成了和往常一样的安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谢书辞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也没有做什么梦,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等他幽幽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他睁大眼睛,瞪视着床上的帷幔,腰以下基本没有知觉,脑子里昏昏沉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感觉到身边之人微弱的呼吸声,谢书辞怔怔地偏过头,看向仍然处于熟睡之中的谢安。 “小瞎子……”谢书辞喃喃喊道,随后他又觉得不大对劲,脸色白了白,“萧寻?” 靠,感觉昨晚一下子发生了好多事,他都有点记不清了。 谢书辞转了转眼珠子,眼睛又酸又胀,不过他昨晚哭得跟个煞笔似的,能不酸胀吗。 昨晚跟小瞎子做了那档子事,结果又发现了他的身份,别别扭扭地闹了一通,可是一觉睡醒之后,谢书辞又感觉没几分真实感。 他怔愣地看着谢安的睡眼,小瞎子?萧寻?萧寻?小瞎子? 这么说起来,他遇到的人就是萧寻,如果按照原书的发展,那一日在林间,萧寻应该会杀了自己的。 那一日,谢书辞就应该死了。 萧寻当时为什么没有杀他呢? 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谢书辞沉沉叹息一声, 目光掠过窗外,忽然看见一颗黑乎乎的脑袋趴在窗口上往里看,谢书辞浑身一震,瞪大眼睛,定睛一看,一个人趴在窗口上,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谢书辞听不见任何声音,脑子也没还转过弯来,完全意识不到他在说什么。 那个人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看口型似乎在骂他。 谢书辞拧了拧眉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人长得有点眼熟,好像是楚闻风那小子。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那里手舞足蹈的干什么。 楚闻风站在窗户外脸都气青了,一大早起来大师兄就让他来看看谢书辞和谢安,打算早点下山参加晚上的拍卖大会,顺便看看城里的情况。 结果他走到门口敲了一柱香的门都没人响应,想推门又推不开,司空业坐在树枝上看够了热闹,慢悠悠地说:“谢安在这里设下了结界,里面听不到你的声音,你也进不去。” 楚闻风白了他一眼,心想你不早说,让他在这儿敲了半天。 于是楚闻风又绕到房间的窗户外,看见这俩人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在窗外喊了半天,里面压根听不见,他又回去问大师兄和司空业解开结界的方法,结果他们试了一下,就算是司空业也无法撼动这道结界,眼看着都过了午时,他俩还没醒,楚闻风只好又来喊他们。 结果好不容易熬到谢书辞醒了,他跟个傻子似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反应过来窗外的人是楚闻风,谢书辞浑身一激灵,忙用被子盖住自己和谢安的身体。 楚闻风:“?” 谢书辞:“……” 两人四目相对。 谢书辞想起来了,昨晚他和谢安差不多都穿戴整齐了,没什么不能看的。 于是他冲楚闻风干笑了一下。 楚闻风破口大骂,这回即便没有声音,谢书辞还是看清了他骂得是什么。 “谢书辞你个煞笔!你是猪吗?看看什么时辰了?还在睡?” 谢书辞的动作吵醒了谢安,他微拧着眉头睁开眼睛,仿佛有所察觉地看向窗外。看见窗外站着一个楚闻风,他直接大手一挥,窗户“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在窗户关上之前,谢书辞看见了楚闻风臭得发黑的脸色。 谢书辞:“……” 关上窗户后,他回头朝谢书辞看了过来。 谢书辞脑子混混沌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谢安……哦不对,是萧寻。 但是好像睡了一晚之后,心情已经没有那么沉重了。 谢安盯着他看了数秒,“你还疼吗……” 然而话音未落,就被谢书辞严肃打断,“等等。” 谢安:“?” “我先问你几件事。” 谢安眼神懒洋洋的,“你问。” “你是萧寻?” “嗯。” “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 “你会伤害别人吗?” “除非必要。” “那……你喜欢司空业吗?” 谢安面不改色:“我喜欢你。” 谢书辞:“……” “不准回答我问题之外的话。” 谢安挑起眉头,“嗯。” 谢书辞想了想,迟疑地问:“你喜欢我?” 谢安:“……” “嗯。”谢安应了一声,“问完了?” “没有。”谢书辞狐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说:“我接下来问的话,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不然我就画个圈圈诅咒你!” “什么?” “别打岔!”谢书辞瞪了他一眼。 谢安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见他这么听话,谢书辞不禁有点沾沾自喜,什么杀人魔大变态,在自己面前不就很乖嘛。 谢书辞正了正神色,问道:“你眼睛看不见是真的吗?” 闻言,谢安迟疑了一下。 “不准犹豫,跟我说实话。”谢书辞指着他说。 谢安默了默,“我说实话,你不能生气。” 谢书辞立刻道:“你惹我生气的事还少吗?我不生气。” “真的?” “真的,我不是那种人,说了不生气绝对不生气。” 谢安有点怀疑地看着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谢书辞眸子一眯,幽幽地看着谢安。 “你能看见。”谢书辞眼神透着一点幽怨。 谢安沉默了一下,“你说过,不会生气。” “你能看见。”说到这里的时候,谢书辞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从一开始?” 谢安看了看他,有点犹豫。 “说实话。”谢书辞道。 谢安只好点头,“嗯。” 从一开始…… 谢书辞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曾经的一幕一幕,倒抽一口凉气,这个逼能看见……这个逼根本不瞎……自己以前做了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以前就纳闷,谢安一个小废物怎么这么会听声辩位,简直跟正常人一模一样,原来他一直都能看见,自己以前做的那些傻逼事,他一桩也没错过。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问道:“也能听见?” “……嗯。” 谢书辞真的想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下去。 他尝试让自己平心静气,心想这人是萧寻,是个大变态,随手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他要冷静,不能生气,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可谢书辞心里的怒火翻江倒海,根本控制不住。 昨晚、昨晚,短短两个时辰,谢书辞做了比他中二时期还是羞耻无数倍的事!一步一步,一寸一寸,教他怎么和自己欢。爱,当时他抱着一丝侥幸,想着反正他也看不见,能羞耻到哪里去?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个人是能看见的! 他看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眼神炙热深邃,谢书辞简直不敢去回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谢书辞想回去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你昨晚……”谢书辞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谢安看了眼他的脸色,“我会了,以后不用你教了。” “……” 谢书辞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几乎咆哮道:“没有以后!你这个杀人魔变态狂!谁跟你有以后?我呸!” “别胡说。”谢安不悦地皱起眉头。 “胡说?我骂你都是轻的!你看看自己做的什么混账事……” 谢书辞话还没说完,谢安打断了他:“你可以骂我,但我们有以后。” 谢书辞:“……” 草,忘了,这人修的是杀戮道,还怕人家骂他两句吗? “不要脸,骂你你还高兴是吧?”谢书辞白了他一眼。 “说不上,昨夜骂得还不错。” 谢书辞:“……” 难怪昨夜谢书辞骂得越凶,他力气就越大,草!神经病啊! “萧寻,原来你就是个神经病、涩情狂,我看错你了。” 谢安失笑,“你不怕我了?” 谢书辞自暴自弃地说:“怕又怎么样?你让我走吗?有种你就杀了我,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谢安伸手将他往怀里拢了几分,笑说:“不杀你,我若真想杀你,会让你活到现在吗。” 谢书辞胳膊抵住他的胸膛,撇嘴道:“我难道还要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吗?” “那倒不必。” 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谢书辞发现自己心是真的大啊,居然就这么接受了谢安是萧寻的设定,明明昨天晚上还怕得要死要活,今天居然就能心安理得地趴在他怀里了? 归根结底,还是他小瞎子的形象在谢书辞心里根深蒂固了。 昨夜谢书辞太慌乱,压根不愿意多想,其实他不相信谢安会伤害自己,和他在一起这么些日子,谢安也没有伤害过其他人,在他心里,如果谢安就是萧寻,那么萧寻更多是谢安的样子,而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谢书辞趴着思索了片刻,忽然将头从谢安身上抬了起来,“我要跟你约法四章。” 谢安道:“我只知道约法三章。”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首先,不能伤害我。” 谢安点头,“嗯。” “不能伤害别人。” “嗯。” “不准拿自己威胁我。” “嗯。” “不准再骗我。” “嗯。” “不准……” “五章了。” “别打岔!不准瞒我。” “嗯。” “不准吓唬我,也不准吓唬我的朋友。” “六章,七章。” “……” 谢书辞盯着他看了许久,问道:“你为什么想杀我?还有,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逍遥门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谢安思考片刻,说:“我不想杀你,但是规则想让我杀你。” 谢书辞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修的是杀戮道,以杀戮证道,遇见你之后,我几乎没有杀过人。”谢安不想把自己道心已损的事情告诉谢书辞。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下头,“我好像明白了,就像吸血鬼一样,你太久不杀人就会饿。” 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谢安沉默片刻,点头:“差不多。” 说到这里,谢书辞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前杀过很多人吗?” 谢安垂下眼帘,抿唇,“嗯,很多。” 谢书辞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那你以后,可以不杀人吗。” 谢安抬起眸子,很认真地看着谢书辞,说:“除非必要,我不会再杀任何人。” 谢书辞也看着他,他知道在修仙世界里,每个人手上都或多或少地沾了些鲜血,要以杀戮证道的萧寻不杀人,未免太天方夜谭了,但是他能改变,就已经算是一件好事了。 可是,他真的会因为自己改变吗? 在原书的剧情里,他跟司空业争来夺去,闹得九州风云动荡,无数仙门世家受到牵连,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谢书辞不能确定,他真的能让萧寻改变吗? “谢安,等拍卖会结束之后,你就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带大王去一个小地方,咱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谢书辞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前,谢书辞无比确信谢安会答应自己,可他面前的人不仅仅是小瞎子,还是四大仙门之一的少主萧寻。 虽说他现在被逐出了家门,可谢书辞知道,他会在不久后被认回去,他可以拥有整座仙门,为什么要跟谢书辞去一个小地方渡过余生呢? 谢书辞想得没错,在他忐忑不安的目光下,谢安缓缓地摇了摇头。 谢书辞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第114章 (二合一)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被他缓慢却坚定的拒绝时,谢书辞仍然感觉心跳停了一下。 在他清醒冷静的时候,不愿意去怀疑谢安对自己的感情,他曾经许多时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过。可是,谢安不愿意为他放下一切恩怨,去一个平静的地方生活。 是啊,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放弃呢? 他是天道圣子,他是萧寻,他是这本书里的第一主角,如果他选择和谢书辞一起离开,后面就不会再有这本书里的内容,无论怎么想,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谢安凝视着谢书辞的脸,他明白谢书辞的想法,但是他不可能那么做,他想做的事还没有完成,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失去理智,杀了谢书辞。 和他去一个平静的地方生活?这可能吗? 可是看着谢书辞失落的神情,他皱紧眉头,拉住谢书辞的手,“谢书辞……” 谢书辞却将头别开了去,“别说了,时间不早了,还要去参加拍卖大会,你把结界打开吧。” 在这短短一瞬之间,其实,谢书辞心中做了一个非常莽撞的决定。 谢安和他,显而易见的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谢书辞冷着脸,作势要往地上跨,可下肢实在无力,支起腰来,上身不受控制往谢安怀里栽。 后者早有预料,伸手接住他,手指隔着衣服搭在他的腰上,“你这副模样出去?” 谢书辞咬紧牙关,“还不他妈都是因为你?” 谢安另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啄了啄他的唇,说:“别去了,好好休息。” 谢书辞扭过头,怒瞪了他一眼,“你管我?反正你不想跟我一起走,那我做什么管你什么事?还有,你别以为昨晚的事就能当没发生过,我记得很清楚,你这个变态!等你以后喜欢上别人了,我一定告诉他你有多变态!” 谢安不怒反笑,谢书辞不让他亲,他就偏要亲,亲得谢书辞七荤八素气喘吁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才肯罢休。 “放心,我不会喜欢别人。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知道我有多变态。”谢安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低沉地笑道。 谢书辞没出息啊,前一刻还在想这人跟他不是一个世界,这会儿就被撩拨得脸颊发烫,谢安这死人太会诱惑他了。 谢书辞用脑袋顶了下他的脸,“你还要不要脸?自己骂自己算怎么一回事儿。” 谢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骂得还少吗?” “……” 谢书辞回忆了一下,好像他是没少骂自己。 谢书辞推了他一下,“好了,松开,楚闻风他们还等着。我警告你啊,我勉强相信你是个正常的人,是我认识的小瞎子,你要是敢……” 没等他把话说完,谢安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嗯,知道了,都听你的。” “把结界打开。”谢书辞道。 谢安默了默,“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解释?” “……” 对哦,他们知道谢安就是萧寻,肯定会跟自己一样,吓得掉头就跑吧?难道先瞒着他们?那这个结界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自己搞出来的吧? “没想好,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你就是……” “他们早就知道了。”谢安淡淡道。 “??”谢书辞瞪起一双眼睛,“谁早就知道了?” “楚家那两人。” “???”谢书辞气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皮笑肉不笑地说:“敢情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谢安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你还好意思点头?靠,楚闻风那死小子也不告诉我?我要是早知道我昨晚就跑了!”谢书辞简直怒不可遏。 谢安倒是一派冷静,“他们告诉你了,你信吗?” “我……” 当然是不信了!司空业那傻冒身为萧寻的官配谢书辞都不信,楚闻风两人要是告诉他,谢书辞指定以为他们在跟自己开玩笑,除非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就是谢安主动告诉他自己就是萧寻,谢书辞也能在心里找理由给他开脱。 自己喜欢的第一个人,自己又可爱又帅气的白月光,怎么可能是萧寻那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书辞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看着谢安,一把扑倒在他身上,一边咬一边道:“你把小瞎子还给我!把可爱又帅气的小瞎子还给我!你这个恶魔!” 谢安无奈地扣住他的腰,灵力在指尖涌动,渗入谢书辞体内,谢书辞立刻感觉下肢被一阵冰凉的触感包裹,原本缠绕在下肢的酸疼无力居然渐渐消失了。 其实一开始也没有很疼,最主要是酸和麻,还有一点不适应的感觉,后来这逼又摁着他来了一次,故意的,下手特别重,谢书辞下肢差点都没知觉了。 “还想再做一次吗。”谢书辞还没来得及高兴,头顶就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 谢书辞浑身一激灵,瞬间从他身上弹了起来,双腿已经恢复正常,一点都不疼了! “做个屁,你自给自足吧!”谢书辞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想想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不是,你有办法让我不疼?你早干嘛去了?” 谢安无比淡定,“说了,给你长长记性。” 谢书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太坏了吧!” 谢安扬眉反问:“你是第一次知道吗。” “……” 谢书辞狠狠磨牙,这厮真的是装都懒得装一下,坏得明目张胆,可是谢书辞悲摧地发现一件事,即便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谢书辞面对这样毫不掩饰的他,还是不由地心跳加快了一些。 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不坏,男人不爱”吧。 不过转念想想,萧寻那样的人,压根就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待自己,自然懒得掩饰什么,如果他真的想杀自己,何必要跟自己玩虚与委蛇这一套呢?谢书辞有自知之明,他还配不上萧寻的算计。 这么说来,萧寻既然跟他约法六七八章,一般情况下就不会食言,说不定他还真能把萧寻这跟歪苗子掰回来一点,还能造福人类呢。 谢书辞被他堵得有些哑口无言,反正身上也不疼了,谢书辞转身就往门口走,他拉开门往外走,结果一头撞在了透明的屏障的。 “嘶……”谢书辞倒抽一口凉气,回头吼道:“你个这骗子,把结界打开!” 昨晚还故意说什么让他走,这么厚的结界,他走得出去个屁啊!谢安抿了下唇,手在虚空中握了一下,一把赤色剑柄凭空出现,看得谢书辞目瞪口呆。 谢安手执剑柄一挥,一道红色剑光擦着谢书辞肩膀掠过,谢书辞吓得一激灵,忙往旁边推开两步,剑光劈向门外透明的屏障,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剑,结界却像受到了重创,瞬间裂开无数道裂缝,“轰隆”一声被劈得粉碎。 看着消失的结界,谢书辞脸色铁青。 这就是他看上去弱了吧唧、一个人睡觉都害怕的小瞎子? 好啊,当、真、是、好、得、很、啊。 谢书辞狠狠剜了他一眼,大步走出房间,回手把门重重地摔上。 在门关上的一刹那,谢安终于克制不住,捂着胸口闷声咳了起来,红到发黑的液体从他嘴角涌出,看起来那般触目惊心。 “楚、闻、风!” 谢书辞站在院子里怒喝一声。 楚闻风三人坐在石桌旁喝茶,齐刷刷地朝谢书辞看了过来。 “书辞?” “呦,你出来了?” 谢书辞怒气冲冲地走到三人面前,“你们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楚归意一愣,旋即点头:“猜到过,不久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谢书辞控诉地看着楚归意。 后者沉思片刻,说:“我不确定,这件事告诉你是好是坏。” 谢书辞点头,“有道理。” 他又看向楚闻风,“那你呢?” 楚闻风白了他一眼,“我前天才知道。”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屁用,你信吗?指不定以为我污蔑他呢,再说了,我就不信你自己一点没往那方面怀疑过?” “我……”谢书辞欲言又止,最后怒瞪他一眼。 其实,要说谢书辞从来没怀疑过,不太可能。 谢书辞怀疑过,毕竟他是知道小说的尿性的,只是他通常不敢往深里想,特别是在他发现自己对谢安的情愫时候,他就更不敢往那方面想了,不仅仅是因为萧寻是个大变态自己可能会死在他手里,最最主要的原因是,萧寻喜欢的人不会是他,而应该是司空业。 想到这里,谢书辞又把眼神幽幽看向一旁玩蛇的司空业。 司空业头也不抬地说:“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你自己不信。” “废话,你说的话我敢信吗?满嘴跑火车,你比我还能扯。” 司空业疑惑地看他一眼,又发现一个新鲜的东西,“火车是什么?” 谢书辞似笑非笑,“火做的车。” 司空业听后却来了些兴趣,“听起来还不错,正好我的云顶金漆被人劈了。” 谢书辞忽然心中一动,“劈你车的人,不会是……” 司空业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除了他,还有谁?” 谢书辞觉得有点道理,难怪他那天说要报仇的时候,老是往谢安身上看。 谢书辞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你跟他以前,关系好吗?” 按理说眼前这货才应该是谢安的官配道侣,谢书辞如今再面对他时,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心虚的。 “我跟他?”司空业诧异地看他一眼,思考片刻,说:“很早之前我找他打过两架,一次输了,一次平手。” “噢。”谢书辞半信半疑地点了下头,“就……没别的关系了?” “我倒是想和他有点别的关系,你看他冷冰冰的样子,能有什么关系?” 谢书辞猛一拍桌子,“你还想跟他有什么关系?” 吼完,谢书辞又觉得有点尴尬,明明自己才是从中插进来的那一个。 “什么关系?”司空业倒是没计较他的语气,摩挲着下巴说,“仇人?那家伙总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跟他作对挺有趣的。” 谢书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司空兄,俗话说相逢就是缘,咱俩怎么着也算是朋友了吧?” 司空业挑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咱俩是朋友了,那他跟你不也是朋友了吗?你以后,就别跟他作对了呗?” 司空业讶异地看着他:“……” 楚归意二人也朝他投来惊讶的目光。 楚闻风震惊片刻后,问道:“你知道他的身份了,不打算跟他分道扬镳吗?” 谢书辞道:“一开始想啊,他不让,后来我想想,他好像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害过我的事,跟我听说的萧寻不一样。” 司空业深以为然地点头,“跟我听说的萧寻也不一样。” “是吧?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但是不代表我原谅他了,这厮坏得很。” 楚闻风更是觉得惊讶,“我还以为你知道他的身份会吓得屁滚尿流呢。” “……” 事实上也确实差点儿吓得屁滚尿流了。 但架不住谢书辞心大啊,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干脆躺平接受生活的强。奸,最坏的结果就是死嘛,他这个人识时务得很。 楚闻风瞪大眼睛看着谢书辞,他以为像谢书辞这么胆小的性格,又那么害怕萧寻,会想方设法离开呢,没想到在某些方面他胆子还挺大的。 听他说话的意思,即使知道谢安的身份,也没打算和谢安分开。 楚归意听后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看向谢书辞,压低声音道:“书辞,你跟他,始终不是……” “我知道。”谢书辞一反常态的冷静,他认真地看着楚归意,其实楚归意他们知道真相却不告诉自己他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把自己当朋友,了解自己,这件事对谢书辞的打击会很大。 虽然谢书辞现在看上去和平时别无二致,但他昨晚真的很崩溃,甚至想着死在谢安手里算了,没什么大不了。可他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快,他确实喜欢谢安,舍不得谢安,更舍不得看谢安难受,更何况那人居然还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他。 或许威胁对别人不管用,但谢书辞是个软柿子,吃硬又吃软,谢安的做法对他特别适用。 后来想想,就算他是萧寻,自己跟他在一起经历的这么多事也不是假的。 尽管谢书辞接受了他的身份和过去,可是,谢安不愿意跟他离开,他和谢安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且不说谢安修的是杀戮道,杀戮道的尽头是注定会被天道驱逐的,而且,虽然谢书辞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谢安因为自己道心受损了,他会像汤闲笑一样走火入魔杀了自己的。 可以说,谢书辞和谢安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 可是现在要谢书辞及时止损也不太可能,他止不住,谢安也不让他止,最终会变成什么样,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楚归意盯着他看了许久,“书辞,你想好了。” “嗯。”谢书辞点了点头。 楚闻风撇下嘴角,“那是你高攀他了,人家毕竟是四大仙门之一的前少主、天道圣子,就你什么也不是。” “滚!”谢书辞从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骂完,谢书辞又看向一边神色饶有兴致的司空业,迟疑问道:“司空兄,你、你没意见吧?” 司空业听笑了,“我有意见。” 谢书辞一本正经:“你说,我考虑一下。” 司空业看他认真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谢书辞这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我有点意见,你说这萧寻有什么好,不如考虑考虑我?” “考虑你什么?”谢书辞警惕地看着他,“别打他的主意啊我告诉你,他其实人特别坏,也就我能忍,换个其他人昨晚没准儿就捅死他了。” 司空业:“……” 少年,理解能力真好。 楚归意失笑,“总之,你不介意就好。” 谢书辞点了点头,又疑惑地看着楚归意二人,“你们不怕他吗?” 楚归意笑道:“若是不曾与他相识,自然是会忌惮,可他与传言中不同,如你所说,并未伤害过我们,能交他这个朋友,想来也是不错。” 楚闻风耸肩道:“他有时候也挺有人情味儿的。” 虽说外界看待萧寻的行为大多都是批判,可其中不乏欣赏他果断有魄力的修士。 修真界本就是一个百花齐放百鼓齐鸣的地方,杀戮道亦是万千道中的一个,不如说他愿意摒弃唾手可得的长生,孤注一掷逆天而行,亲手斩断自己的退路,这种魄力,更加让人佩服。 而之所以修真界对于他的道全是批判,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原本的职责是守护苍生、和辟邪对抗,可是他却选择了另一条完全与之相反的道,违背了天道的意愿,违背了自己身上承载的世人的意愿。 听了他们的话,谢书辞不由愣了一愣。 按理说,他是谢安相处最久的人,怎么反而还没有楚闻风通透呢? 但是这也不能怪他啊,萧寻在他心中的变态形象早已根深蒂固,再加上原身就是死在他手里,昨晚灵识共通还发现他想杀了自己,这要是换成个正常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先跑再说吧? 谢书辞吧唧吧唧嘴,回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谢安不知道在干什么,还没出来。 “书辞,时间不早了,我们先下山吧。”楚归意道。 谢书辞点了点头,还记得今天晚上的拍卖大会。 几人在院中等了谢安片刻,他始终没有出来。 谢书辞逐渐有点心慌了,昨夜他在谢安身上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他不会现在还疼吧?他有点懊恼,本来想问一下他到底怎么回事,结果昨晚问着问着谢安就睡着了。 谢书辞踱步走到门外,抬起手刚想敲两下,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谢安站在门口,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神情还是像之前一样,波澜不惊。 瞥见门口的谢书辞,他垂了下眸子,淡淡道:“走吧。” 谢书辞撇下嘴角,装!你继续装!你个闷骚男! 昨晚又是这样又是那样,还可怜巴巴地装可怜,结果现在到好,一出门又是人模狗样。 不过感觉上和平时的谢安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在场的众人都知道了谢安的身份,司空业索性从原地站了起来,走到谢书辞两人面前,拱手道:“萧兄,多日不见,萧兄依旧是玉树临风气宇轩……” “啊!司空兄真是不好意思!” 司空业话还没说完,谢书辞就大声打断了他,他上前握着司空业的双手,将他拉到一边,“哎呀司空兄,你瞧我这记性,我是不是还没给你正式做过自我介绍?我叫谢书辞,谢是谢谢你的谢,书是写书的书,辞是告辞的辞。” 司空业:“……” 楚闻风则是见怪不怪,还在旁边冷冷扯了下嘴角,谢书辞这厮,护犊子得很,当初合欢宗的姐姐们跟谢安多说两句他都不愿意。 谢安面无表情地走到谢书辞身后,拽着他的手将他从司空业身边拽开,他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司空业,对谢书辞说:“走了。” “走走走。”谢书辞转头招呼楚归意两人向外走去。 楚归意见后不禁失笑,也不免觉得庆幸,书辞没有因为谢安的身份而受到伤害。 司空业站在原地,双手环胸,意味深长地看着谢书辞两人的背影。 楚归意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司空兄可要与我们一同前去?” 司空业昂首,“自然。” 下山的一路上,谢书辞心中余怒未散,和楚闻风勾肩搭背地走在最前面,没怎么搭理过谢安。 谢书辞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还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安,其中当然也包含着一丢丢对他的幽怨,心中更多的情绪却是复杂,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唉。” 当谢书辞第九次在楚闻风耳边叹气的时候,楚闻风也是第九次想把他的爪子从自己肩上掀下去。 谢书辞见状,可怜兮兮地说:“小闻子,看在我昨晚受了这么大打击的份儿上,让我靠会儿怎么了?” 楚闻风撇了撇嘴,“你换个思路想一想,就凭现在你跟他的关系,别说是修真界,在浮屠境里你也能横着走了。” “别胡说。”谢书辞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楚闻风可不受这委屈,当即就要还手,谢书辞嘴一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唉,我可真是个命苦的人啊。” 楚闻风:“……” 他紧了紧牙关,心想本公子现在不跟你一般见识,回头有你好看的。 谢书辞余光瞥了眼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小尾巴,故意沉沉地叹了口气,说:“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那不就是清清白白的兄弟之情吗?回头啊,我见到杜平生一定得……” 说起杜平生,谢书辞就满肚子气,这家伙当初答应自己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乱写一通。 瞎写写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编排萧寻? 这要是见到杜平生本人,萧寻还不得直接扒了人家的皮啊。 这是谢书辞下意识冒出来的想法,他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安,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又见谢安紧紧跟着自己,他推了楚闻风一把,催促道:“走快点儿走快点儿。” 楚闻风翻了个白眼,“催命啊。” 可不是吗,身后不就站着一个催命的吗。 谢书辞推着他往前走了半步,忽然感觉后面有人连同小佩囊的带子揪住了他的衣领,将谢书辞往后拽了几分。 “诶诶诶……”谢书辞不受控制地往后栽了去,后背抵在一堵温暖的胸膛上。 谢安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叹息道:“谢书辞,我不会伤害他。” 第115章 (二合一) 谢安的叹息声中夹杂着些许无奈。 谢书辞回头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把他想得太过分,但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别扭,把谢安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去,倒是没有急着催楚闻风走快点了。 他和谢安并排走在一起,楚闻风两人有意无意地主动跟他们拉开距离,司空业那厮没什么眼力见再加上又爱添乱,凑上来就想跟谢书辞说话。 谢书辞有心事,对他爱搭不理的,他没得到什么回应,干脆扭头找楚归意说话去了。 三人逐渐往前走了去,留下谢书辞两人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谢书辞十分刻意地将头偏向一边,他觉得这事儿吧,太奇葩了,说起来他觉得好笑,昨天还你侬我侬,今儿站在一起,谢书辞都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 不是谢书辞不想说话,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跟谢安说什么。 是,他知道谢安是萧寻了,还是舍不得走,那不代表他能没有隔阂地跟谢安相处下去,他不是楚归意或者楚闻风,他见得不多,也不识广,他真的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那么通透。 “在想什么。”谢安跟在身边,侧头向他看了过来。 谢书辞抬起眼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 谢安抿了下唇,垂着身侧的手碰了碰谢书辞的手,温热的大掌包裹着他的手背,谢书辞下意识往回抽了一下,没抽动。 “我就在这里,与其想我,不如跟我说说话。”谢安道。 谢书辞情真意切地叹了声气,“我跟你说什么?跟你聊聊哪种杀人手法更快?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你一共杀过多少人?” 闻言,谢安沉默下来。 他清楚,要真正把谢书辞心中对自己的恐惧根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而且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心,可是,似乎在对于谢书辞这件事上,他比对待任何事物都要有耐心。 谢安将他的手握在掌中,眸光沉沉,“谢书辞,过去的我的确是你认识的那个样子,生命对于我而言,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可是我变了,因为你。” 谢书辞教会了他许多道理,让他第一次尝试去珍视一个弱小的生命,第一次产生后悔退缩的念头。 谢安的话回荡在耳边,谢书辞像是被烫了一下,耳尖泛着一圈红晕,低下头去。 他知道谢安变了,也能感觉到他的的确确喜欢着自己,但是,谢安不愿意跟他一起离开,不愿意跟他一起过普通的生活。 下山的路上,谢书辞始终处于沉默之中,他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谢安不愿意跟他过普通的生活,那他一直陪着谢安不就行了? 可是,谢书辞本就是个普通人,这样跟他身边,陪他一起卷入各种危险又神奇的事里面,还要面临着随时可能压抑不住杀性杀了自己的谢安,谢书辞真心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 如果最后一切都会往原来的轨迹上走,就算谢安不杀他,谢书辞迟早也会被“剧情杀死”,因为他原本就是个早该死了的炮灰。 或许是察觉到这一路上,谢书辞的心不在焉,谢安扣着他的手指紧了紧,在沉默许久之后,说:“谢书辞,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放你离开。” 谢书辞脚步一顿,怔怔地看向身边之人。 谢安幽深的眸子看着他,沉声道:“暂时,放你离开。” 谢书辞目光呆滞,心一下子像是空了一般。 他宁愿放自己离开,也不愿跟自己一起离开? 谢书辞又感觉到了窒息感,比起提心吊胆地留在他身边,居然是……他主动让自己离开更让谢书辞感到窒息? 谢书辞神色逐渐黯淡下来,他将谢安抓着自己的手用力推下去,这一回,谢安没有再用劲,干脆松开了他。 “知道了。”谢书辞点了点头,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大步向前走去,想追上楚归意几人,心中堵得慌,心里空落落的,同时他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他不就是想离开萧寻吗?不就是想远离他和司空业这些人吗?谢安满足了他,不强迫他,他不是应该觉得开心吗? 可事实上,谢书辞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慌乱,和发现谢安真正的身份时,一模一样的慌乱。 他没有再管身后的谢安,并到楚闻风身边,垂头丧气,神色麻木。 见状,楚闻风回头看了眼面不改色的谢安,撞了撞谢书辞的肩膀,说:“你又怎么了?” 谢书辞喃喃道:“我可能是更年期提前了吧。” 楚闻风:“……” “有病。” 谢书辞叹了口气,“是,我有病,有大病,癌症,治不好了。” 楚闻风拧起眉头看着他,回头又看看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的谢安,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最后却欲言又止。这毕竟是谢书辞和谢安两个人之间的事,他身为一个局外人没必要插嘴,他就是觉得,平时谢书辞吊儿郎当的,这会儿显得如此低沉,有些不太适应。 良久,他“啧”了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闭嘴。情什么情,搞搞事业不香吗。” “你有个屁事业?” “老子有,从明天开始我每天炼十颗丹药累死我自己。” 楚闻风撇嘴,“小心走火入魔。” “呸呸呸!能不能说点儿吉利的?” 和楚闻风闹几句,谢书辞心中的阴霾扫去不少,他冷哼一声,走就走呗,正好他懒得每天提心吊胆。 彼时天色尚早,距离拍卖大会开始,还有足足两个时辰。 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大抵是拍卖会即将开启,机阅城中的外来修士都穿上了自家的弟子服,在他们离开之前,楚归意二人也换好了衣服。 至于司空业,这家伙常年流窜在九州各地,恐怕连司空家弟子服长什么模样都忘记了,这种地方也不适合出现浮屠境四大家族之一的司空家弟子服。 谢书辞压下心中的情绪,好奇地四处张望,想看看里面有什么熟悉的面孔。 街道上来往修士不断,个个仙风道骨气质不凡,还有些急着赶路的修士在屋顶上飞檐走壁,看得谢书辞艳羡不已。 “听说了吗,殷家弟子被孟老赶出了机阅城!” “当真?”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殷家一大队人马连夜离开了机阅城,他们不远万里来参加拍卖大会,一来就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孟老邀请了他们殷家,结果呢?当天晚上就灰溜溜地离开了机阅城。” “据说,当天晚上孟老在仙门里设宴招待几位外来的修士,其中一个人,就是那位身世神秘的丹修大人,殷家弟子不知天高地厚闯进去,招惹了丹修大人,被孟老一气之下赶出了机阅城。” “嗤!殷家那群人是该有人治治了!还当机阅城是他殷家呢?” “活该!” 听着街边茶楼上的谈论声,谢书辞不禁往那边多看了一眼,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看样子殷家被赶出去的事,机阅城中已经人尽皆知了。 也不知道师兄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说起来,那日一别,谢书辞就没有再见过他们。 “杜先生,麻烦您写在这里。” 在前方簇拥的人群中,谢书辞晃眼一看,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他驻足,和楚闻风两人好奇地往人群里看。 只见一群男男女女围在一家客栈门口,里面时而传来尖叫声。 谢书辞看见一位女子将头发拢到一边,微微弯下身子,露出一个肩膀,她背后似乎坐着什么人,谢书辞看不太清楚。 紧接着,一只手捏着狼毫沾上墨水,行云流水地在女子的肩膀上留下三个字。 谢书辞歪了歪头,隐约看到那是以“杜”开头的三个字。 “杜……”剩下两个字谢书辞没看清。 女子得到签名立刻喜笑颜开地走到一边,另一个立刻上前,“杜先生,写这里。” “我!先给我写!” “凭什么先给你写?滚后边儿去!” 人群中忽然嘈杂起来,一人喊道:“别着急、大家不要着急,人人都有份、人人都有份!” 谢书辞眯起眼睛,感觉这道声音有那么一丝丝的耳熟。 楚闻风跟谢书辞差不多高,他环抱双臂往里面看了一眼,一字一顿地念出来:“杜、平、生?”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谢书辞,“这不是你兄弟吗。” 谢书辞:“……” 谢书辞磨了磨牙,像条泥鳅似的挤进人群中。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 “先来后到知不知道?挤什么挤?” 谢书辞幽幽看过去,说:“我没素质。” 路人:“……” 谢书辞一路挤到最前面,果然看见门口搭着一张桌子,杜平生那家伙就在桌子后面,一脸谦卑随和,给面前的人签完名,立刻招呼下一位。 谢书辞看着他的样子,气得牙痒痒,好啊!签名会都搞出来了?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谢书辞一手拦住想上前的路人,在对方的瞪视下往前走了一步,走到杜平生面前。 “这位公子,你要签哪、哪里……”站在一旁的书童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谢书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笑容一僵,心虚地低下头,悄悄戳了下正在蘸墨的杜平生。 “公子、公子……” 杜平生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公子!”书童急得脸色通红,狠狠拐了他一下。 杜平生手一滑,狼毫脱手而去,飞到桌前的男子身上,立刻在对方的衣服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墨渍。 书童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颤巍巍地瞟了谢书辞一眼,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杜平生一惊,忙起身去擦,“对不住、对不住是……” 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衣服,就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这位公子……”杜平生一脸严肃地抬起头来,正正对上一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眸子。 “好久不见啊,杜兄混得可真是风生水起呢。”谢书辞眯起眼睛,语气怎么听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杜平生看见谢书辞的脸,愣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谢、谢、谢……”他指着谢书辞,舌头都不利索了。 谢书辞莞尔一笑,“不用谢。” “杜兄如今在淇州名声大噪,在下早就想与杜兄单独聚聚,今日正好,请杜兄移步吧。”谢书辞笑道。 杜平生看着他的笑脸,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你、你、你……” 谢书辞捏住他的手指,用力往后掰了一下,杜平生立刻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谢书辞转身对其他人说:“不好意思各位,杜先生今日还有要事,等他处理完之后,会补偿大家不眠不休签上几天几夜。” 书童也不想杜平生被人看了笑话,立刻附和道:“各位先散了吧,回头杜先生会补偿大家的。” 众人一听书童这么说,虽心有不甘,却还是遗憾地各自散去。 “谢、谢兄。”杜平生捂着手指,觍着脸喊道。 谢书辞捏了捏手指,慢慢向杜平生走去,“我的好兄弟,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好兄弟。” “小心!”杜平生忽然一脸惊恐地指着他的身后。 谢书辞冷冷扬起唇角,“你当我三岁小孩儿?这种伎俩也想骗我?我五岁就不做这种傻事了。” “诶,不是!”杜平生依旧指着他的身后。 谢书辞侧过头,感觉一道劲风向自己飞来,他眉头一皱,一脚踩在桌子上,身体接力腾空而起,躲开了飞来的东西。 然而那东西的最终目的似乎并不是谢书辞,而是他后面的杜平生。 “救命啊!”杜平生大叫一声,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骚动。 楚闻风长刀一挑,将木桌掀了起来,挡在杜平生二人面前,只听“铮”的一声,一把短刀插进木桌中,刀尖险险地悬在杜平生鼻尖上。 杜平生直接吓懵了,满头大汗,一动不敢动。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书童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搀扶着他。 “什么人?” 谢书辞落地后看向短刀飞来的方向,几位修士站在路中间,眼神冷厉地看着杜平生。 看到他们的衣服,谢书辞不由愣了愣,这身弟子服他见过,是逍遥门的弟子。 谢书辞皱紧眉头,这几位逍遥门弟子和谢书辞以前见过的几位都不一样,他们身上的气息成熟老练,还带着一些处于上位者的倨傲,目光再看向杜平生时,冷得能掉碴了。 似乎发现谢书辞在看着他们,几人慢慢将目光移到谢书辞身上,随后轻轻眯起了眸子。 他们给谢书辞的感觉不像是普通的逍遥门弟子,眼神看得谢书辞后背渗出一阵凉意。 可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灵力催动插在木桌上的匕首,迅速飞向逍遥门一众弟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谢书辞甚至还没看清什么回事,飞去的匕首就已经划破了一位逍遥门弟子的手臂。 “啊——”逍遥门弟子痛呼一声。 在场修士几乎没人看清是怎么回事,谢书辞却发觉那道灵力曾经见过,不由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谢安。 逍遥门为首的弟子仿佛也有所察觉,冷着脸看向了谢安的方向。 谢书辞心中立刻紧张起来,他还没忘记当初谢安就是被逍遥门追杀,险些死在了他们手里。 他们不会认出谢安来吧? 现在谢安身体还很虚弱,不一定打得过他们,再加上他之前还走火入魔过…… 谢书辞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 谢安大抵不在意身份是否暴露,而是看向了对面的谢书辞,迎面撞上谢书辞担忧的神色,嘴角不禁浮现了一丝笑意。 逍遥门为首的弟子目光在谢安身上停顿了片刻,仅仅是一刻之后他就移开视线,无意将事情闹大引人注意,最后冷冷看了杜平生一眼,说:“好自为之。” 随后,就带着逍遥门一众弟子离开了。 看来是没认出谢安,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也是,要杀谢安的人应该是浮屠境里的逍遥门,知道他真正面目的人应该不多。 谢安旁若无人地走到谢书辞面前,启唇似乎要说什么,谢书辞却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见状,谢安眸光一暗,抿起了唇。 谢书辞看向吓得脸色煞白的杜平生,将桌子倒下来,走上前问道:“你怎么得罪逍遥门了?” 而且估计还不是普通的逍遥门弟子。 杜平生苦着脸说:“我认都不认识他们,怎么得罪他们?” 谢书辞一手托着下巴,疑惑地说:“那他们干嘛针对你?” 杜平生沉思片刻,抬起头看着谢书辞,试探道:“难道是……嫉妒我的才华?” 书童脸色一白,抖了抖唇瓣,小声道:“公子……公子……” “干嘛?”杜平生扭头看去。 书童咽了口唾沫,说:“小宝他娘告诉了我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谢书辞也好奇地看过去。 小宝他娘?就是前几天他们在客栈中遇到的姑娘吧,她当时说认识杜平生来着。 书童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声若蚊蝇说:“小宝他娘说,如果没跟她在一起,见到了逍遥门的弟子立刻就跑。” “为什么?”谢书辞和杜平生异口同声道。 书童声音更低,将头也埋得更低,“据说是你的书流传到了逍遥门所在的地界,门主看到后勃然大怒,下令销毁了地界里所有的异闻录。小宝他娘说,他们会杀了你。” 杜平生听后倒吸一口凉气,站起身后一巴掌拍在书童后脑勺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书童一缩脖子,嗫嚅道:“我、我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谢书辞看得啧啧称奇,这两家伙还跟以前一样,一个比一个傻。 “谢兄,对不住了,非常时期,我得逃命去了!”杜平生抓起地上的包袱和书童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你!”谢书辞还满肚子气没有撒呢,怎么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可这俩跟耗子似的溜得特别快,谢书辞压根追不上,他咬了咬牙,刚想骂人,就看到自己身边一道人影飞了出去,瞬息间落在杜平生两人面前,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紧接着揪起两人的衣襟,一手提起一个回到谢书辞面前。 谢书辞:“……”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谢安的速度,嗖的一下就出现在对面,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嗖的一下又出现在了谢书辞面前。 他将杜平生两人扔在谢书辞面前,随后看向谢书辞,好像在邀功一样,讨好谢书辞。 谢书辞心情复杂啊,就好比游戏里一直和你互动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配角npc,忽然摇身一变变成这里最大、实力最强的bss,是个人一时半会儿也适应不了吧? 谢书辞梗着脖子,当做没看见他的眼神,移开了视线。 “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逍遥门要是真想光明正大的杀你,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能找到你。看他们那样子,估计也不想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是给你一个警告。”谢书辞道。 书童闻言点了点头说:“小宝他娘还说,如果跑不了,就一定要在人多的地方待着,逍遥门总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取你性命。” 杜平生:“……” 他回手一个爆栗敲在书童脑袋上,书童“啊”的一声,委屈巴巴地捂住头顶。 杜平生骂道:“你能不能早点说?一口气说完?” 书童嗫嚅道:“我忘了嘛。” 杜平生还想继续骂,忽然感觉身边有一道寒气涌来,回头一看,发现是谢书辞他义弟冷着一张脸站在他们身后,眼神定定地看着谢书辞,谢书辞偏分像个瞎子似的,就是不看他。 杜平生一看就知道身后这个主儿惹不起,觍着脸笑道:“你看看你,你要是早点说,怎么还用得着谢小兄弟出手呢?” 谢书辞发现街上人来人往多的是往他们身上看的路人,低声道:“进去再说,正好我跟你算一笔账。” 杜平生脸一苦,却也没办法,且不说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普通人,想跑也跑不了,就算跑了要是被逍遥门的人暗鲨了怎么办?小宝他娘不在的时候,他还是先找个靠山再说,谢书辞和他义弟以及楚家俩弟子很明显就是最好的选择。 杜平生给书童使了个眼色,后者不亏在杜平生身边跟了这么多年,默契十足,弯下腰对谢书辞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几位里边儿请。” “谢兄,走走走,你我多日不见,我早就想跟你叙叙了。” 谢书辞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一字一顿道:“我也早就想你叙、叙、旧了呢。” 杜平生:“……” 显然,这就是传说中的笑里藏刀。 谢书辞率先走进客栈,楚闻风等人随后进入。 楚归意走向客栈时,发现一侧的司空业没有动作。 他疑惑喊道:“司空兄?” 司空业波澜不惊地看着远处,对楚归意说:“来了个老朋友。” 楚归意了然点头,“请便。” 司空业没说废话,身体直接腾空而起,跃向屋檐,消失在了楚归意的视线中。 楚归意收回目光,走进了客栈。 长街中响起“嗖”的一声,一枚匕首不知从何处朝司空业掷了过来。 司空业眸子微眯,两手轻松夹住飞来的匕首,匕首上钉着一枚玉器,与普通玉器不同的是,上面涌动着灵力。 司空业嗤笑一声,将玉器取了下来,用灵力催动后,原本盘在在手腕间的青蛇兴奋地吐了吐信子,从他袖口爬了起来。 于此同时,一道紫光涌入青蛇身体中,与远在浮屠境里的紫息建立起了联系。 “哥,司命阁长老有令。” 玉器里响起了司空信的声音。 司空业压下嘴角,“说来听听。” “协助逍遥门,引萧寻入魔,待他大开杀戒之时将其诛杀,萧家便无法追究。” 第116章 (二合一) 司空业随意地在屋顶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下方人来人往。 玉器另一边,迟迟没有得到司空业的回应,犹豫片刻后,喊道:“哥?” 司空业却有些不以为然,“司命阁给我的任务?” 司空信显然知道自家兄长的德行,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是。” 司空业听后闷笑一声,戏谑道:“司命阁那群老匹夫还没认清我是什么样的人?” “哥。”司空信无奈喊道,“萧寻跟辟邪有关系,他必须死,他如今道心受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司空业神情促狭,“明知你下境调查天命有逆的事,却非但没有杀你,还主动向你提起这件事与他有关?萧寻,是故意的。” 司空信沉默片刻,早些时间,他已经将一些事告诉了兄长,只是没有说得太仔细。 半晌,司空信道:“是,他和辟邪要炼出轮回册。” 司空业笑了笑说:“这件事我不会插手,无论是逍遥门还是萧寻,我谁都不帮。” “哥,”司空信早就对兄长我行我素的性格了如指掌,听后并未觉得意外,在一瞬间的停顿后,说:“在他走火入魔之前,带谢书辞离开吧。” 谢书辞是导致萧寻道心受损的罪魁祸首,一旦萧寻入魔,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谢书辞。 司空信说不上来什么原因,萧寻当初并未阻止他将此事禀报司命阁,或者说萧寻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引导整个浮屠境与他作对,只可是,谢书辞是无辜的。萧寻必须死,但谢书辞不用死。 司空业不知想到什么,愉悦地笑了起来,说:“他不会提前跟我离开,不撞到南墙,他不回头。” 说完,没等司空信继续开口,司空业捏碎了玉器,主动切断了联系。 他身体往后一仰,侧躺在屋顶上,嘴角噙着一抹轻佻的笑容,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引萧寻入魔?真正看到萧寻罪恶的一面,谢书辞这座秘境,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真是太期待了! 客栈里,杜平生将几人带到一间雅间内。 一进房间,谢书辞胳膊勾着杜平生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好兄弟,你要不要先跟我解释一下,名字巨长、巨难听又难记的什么异闻录是什么东西?” 杜平生是个能屈能伸的读书人,见谢书辞似怒非怒地看着自己,他谄媚地笑了笑,使了个眼色给书童,“谢兄,你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吧?来,先喝一口茶,坐着休息休息。” 书童利索地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到谢书辞面前,“谢公子,请喝茶。” “别跟我来这套,杜平生,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杜平生故作不解道:“不知谢兄说的是什么?” 谢书辞回头瞥了眼身后的谢安,说:“你当时说坚决维护我跟某某干干净净、纯纯粹粹的兄弟情,现在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人都说我跟某某有那什么不正当的男男关系?” 谢某某安抬眸往谢书辞脸上看了一眼,后者假装没看见,眼睛死活不往他身上瞟。 楚闻风和楚归意在桌边坐了下来,楚闻风朝谢书辞撇了撇嘴角,“幼稚。”杜平生一脸无辜,“我书里写的就是你们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可能是他们误解了。谢兄,外人的话你怎么能放在心上呢?他们想怎么说是他们的事,谢兄你不要听就是了。” “我呸!你以为我想啊,我走哪哪儿都是那什么……” 谢书辞话音未落,大堂里又来了几个唱戏的,好巧不巧,唱得正是谢书辞和谢某某的戏。 “靠!”谢书辞低骂一声,松开杜平生,用手捂住耳朵,“烦死了烦死了……” 其实谢书辞烦的不是大堂里唱的戏,他烦的是自己的心,他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很烦,烦得他想出去裸。奔一圈,烦死了,太烦了! 可谢书辞话还没说完,站在他身后的谢安忽然走上前,紧紧扣住他的手,将他的手从耳朵上扯下来,他的力度比较大,温热的手掌贴着谢书辞的皮肤,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感觉。 他的行为,就像是谢书辞不想听关于他和谢书辞的事、谢书辞烦他们的事,他就偏偏要谢书辞听,偏偏要谢书辞烦。 几乎在他碰到自己的一瞬间,谢书辞就在想,看吧,忍不住了吧,要暴露本性了吧? 可谢安只是绷着唇线,脸色偏冷,一言不发地拉着谢书辞坐到桌边,除此之外并没有做什么。 落座后,谢书辞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来,谢安也并未挽留,松开了他的手,只是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楚归意看着两人,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 谢书辞实在不太会隐藏情绪,心里想着什么,脸上表露出来就是什么,虽不知具体昨夜两人发生了什么,认真想想也知道不会太风平浪静。书辞的想法太简单了,有时候比较一根筋,又很孩子气,他表达情绪的方式不算太直白,却能够让人直观地感觉到。 果然,谢安的真实身份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接受。 相对的是,因为想法简单,只要稍微哄着、让着,就能让他的心情变好。只不过,萧寻也不像会是主动开口示弱的人,更何况是在他们这么多人面前。 桌上,谢书辞闷声不说话,谢安自然也没有主动开口。 楚归意暗自摇头。 杜平生和书童面面相觑,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之间为妙的气氛。 他们望了眼冷脸把他们一手一人提回谢书辞面前的小谢兄弟,终于也反应过来一件事,小谢兄弟不是个瞎子吗?怎么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瞎,修为也还挺高的样子? “那什么……”杜平生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几位要吃点东西吗?我让人送点儿上来?” “不吃——” “嗯。” 说不吃的是谢书辞,“嗯”的是谢安。 谢安瞥了眼杜平生,说:“送点清淡的食物上来。” 谢书辞别开头,“别送我的,我不吃。” 杜平生干笑一声,没答话。 谢安皱了皱眉头,看向谢书辞:“你多少吃一些。” 谢书辞面无表情道:“不饿。” 谢安道:“补补身子。” “不需要。” 楚闻风:“……” 他狐疑地看向谢书辞二人,虽说他们是修道之人,但并未完全辟谷,十天半个月不吃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平时就谢书辞一个人一日餐按时吃饭,有事没事还爱吃点儿零嘴。昨天忙了一整天筹办生辰,晚上没吃几口,结果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要是平时他早就饿得直嚷嚷了。谢安也是,平时就他最不爱吃东西,怎么一夜之后,他们身份像调转了似的? 就因为谢安是萧寻?谢书辞那家伙不是说不在意了吗? “昨夜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楚闻风狐疑地问。 谢书辞眼神幽幽地看向楚闻风,哪壶不开提哪壶,“关你屁事。” 楚闻风:“……” 那你饿死吧。 “去吧。”谢安对杜平生二人道。 书童怵了谢安,点了点头就要出门,杜平生下意识地想跟出去,他感觉房间里的氛围有点瘆人,还是外面安全一点,结果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别跟上来了。 杜平生一下子就想起刚才遇到的逍遥门一群人,保不齐他们还没走远,在哪里蹲着自己呢,他还是别瞎跑比较好,在小宝他娘过来之前,他还是乖乖跟在这几个人身边吧。 谢书辞拍了拍自己左手边的位置,对杜平生说:“你过来,我跟你谈谈。” 杜平生点了点头,正欲往谢书辞身边走的时候,迎面撞上坐在他右手边的谢安的眼神,那冷飕飕的目光跟十二月的天似的,杜平生脸一苦,不敢往谢书辞身边走了,一扭身,在楚闻风旁边坐了下来。 “谢兄,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杜平生干笑道。 谢书辞撇了下嘴,说:“我问你,异闻录你打算写几部?” 杜平生道:“至少都得写两部吧?你之前让我写的般夏一族消失的真相我才写了一半。” 谢书辞点了点头,“正好,我又有了点般夏一族的消息,第二部 你继续写吧。” “真的?!”杜平生双眼一亮。 虽说民间看书的重心大多数都在谢书辞和谢安身上,但像那些仙门世家更好奇的则是般夏一族消失的真相,还曾有不少仙门暗地里来找过杜平生,希望他能尽快把般夏一族的事写出来,可是杜平生心中是有顾虑的,因为谢书辞向他描述的事并不完全,其中还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其中就包括,一群凡人为何杀得了般夏一族,即便是用火,般夏一族也不应该无一生还。 “谢兄,好兄弟,快跟我说说。”杜平生激动地说。 谢书辞扫了他一眼,“我有一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首先第二部 我要做一个风里来雨里去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大侠,而且你还得给我澄清,我跟他……跟某某之间绝对、绝对没有超过朋友之间的感情明白吗?反正拍卖会结束之后,我就跟他各奔东西了,你别瞎想,让别人怀疑,对我、对他,都不好。万一被以后我们各自喜欢的人看见怎么办,说不定还以为……” 反正某某喜欢的人应该是司空业。 谢书辞酸唧唧地想。 “谢书辞。”谢安沉着声音喊了一声。 谢书辞假装没听见。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有毛病,是他自己想走,谢安说可以放他走了,他心里更堵得慌。 他就不理解啊,他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不在乎你的身份,不在乎你杀过多少人,就寻思着让你以后别杀人,别跟人家挣,好好过日子,结果你还不愿意,还要和以前一样。 关键是,如果像原书里那样,他和司空业争来夺去相爱相杀到最后,他喜欢的人就会是司空业啊! 每每想到这里谢书辞心里就难受得慌,感觉在自己和司空业之间,谢安还是选择了司空业。 宁愿不要他,也要跟司空业挣。 “总之,你就按我说的写,你坐过来,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慢慢跟你说。”谢书辞拍了拍桌子,对杜平生说。 杜平生抬眸看向他身边一言不发的谢安,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要是敢往谢书辞身边走一步,那人就得活生生掰断他的腿。 杜平生额头坠着冷汗,忙不迭地摇头说:“不用不用,这样就好。” 谢书辞抿唇,“那我过去。” 说着,谢书辞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旁边之人却将手伸了过来,直接按在他的双腿之间。 谢书辞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安。 后者脸色僵硬,下颚线绷得很紧,在谢书辞看过来的同时,加重了手里的力度。 “草……”谢书辞抽了口气,不由得坐直身体,将下半身挡在桌子下面,以免被其他人发现。 他脸颊不由爬上两团红晕,紧张地往对面人看去。 楚归意低头抿唇,似乎一无所知; 楚闻风擦拭自己的青龙偃月刀,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不感兴趣; 杜平生脸色发白,冷汗大颗大颗往下落,俨然已经自顾不暇。 见状,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他拉住谢安的胳膊,想把他的魔爪拉起来,可这家伙倒好,谢书辞拉他离开的力气有多大,他摁在谢书辞身上的力气就有多大,谢书辞绷直身子,僵硬得一动不敢动,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一样。 幸好谢安没有其他动作,不然谢书辞真的可能会被自己活生生臊死过去。 杜平生虽然有些怵得慌,但是也很想知道关于般夏一族的事,见谢书辞久久没有说话,他道:“谢兄,就这么说吧,我能听清。” 谢书辞额头坠着几滴冷汗,有点害怕被别人发现,就将上半身靠在桌子上,彻底隔绝其他几人的视线。 “嗯……行。”谢书辞闷声道。 然而谢安这厮似乎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谢书辞,在谢书辞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杜平生说他们在春盛山里发生的事情时,他时而就会惩罚性的加重力道,用来警告谢书辞。 谢书辞服了,真他妈服了,他真的一口咬死谢安的心都有了,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居然用这种方式威胁他。 当书童带着店小二敲响房门时,谢书辞心中一惊,从门口的方向正好能看见谢安的动作!谢书辞有些着急了,重重拍了下他的手背,让他松开。 谢安显然也不想真的把谢书辞惹急了,他压下嘴角,意犹未尽地轻轻揉了一下。 谢书辞:“……” 他牙齿咬得死紧,都想回到昨天晚上谢安把刀递给他的时候,要是他现在手里有把刀,他一定把谢安罪恶的手给剁了! 做完这个动作,谢安便不紧不慢地将手收了回去。 谢书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回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后者视而不见,转而握起了谢书辞垂在膝盖上的手。 谢书辞在心里又骂了两句,但是没敢再挣脱,他怕了这厮,担心自己挣脱他又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书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装这些清淡的食物,身体僵硬地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地看着几人。 房间众人立刻嗅到了异常的气息,神色同时变得凝重起来。 书童没有第一时间走进房中,他颤了颤唇瓣,“公、公子……” “怎么了?”杜平生一脸懵逼,“你进来啊,站门口干嘛呢?” 书童眼一闭,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咬紧牙关,下一刻,朝房间怒吼道:“公子快跑!” 下一刻,书童被人从后面一掌拍飞,托盘脱手而去,飞向半空。 谢书辞神色一凝,正想上前将他接住,身边的谢安已经有了动作,他拔地而起向书童掠了过去,那一瞬间,谢书辞承认自己是有一点感动的,在他的教育下,大魔王都知道救人了…… 只见谢安嗖嗖嗖地接住空中的托盘,盘中的食物没往外洒出一滴来,几乎和被拍飞的书童同时落地。 谢书辞:“……” 他木着脸看向谢安手里完好无损的托盘,再看向地上哀嚎不止的书童。 好家伙,还以为他是救人的呢。 “司空兄,何必吓唬他们呢。”楚归意坐在原地气定神闲地说。 谢书辞一愣,往门边一看,果然看到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司空业伸了个懒腰,走进房中,一把将地上的书童提了起来,“不要介意,和你们开个玩笑。” 书童像小鸡似的被他拎起来,“……” 我该谢谢你? 谢书辞无语,这家伙的性格果然好恶劣,他转过头正想跟对面的杜平生解释一下,结果发现对面座位上哪里还有杜平生的影子。 谢书辞一脸困惑:“?” 楚闻风似笑非笑地指了下窗户边,谢书辞抬眼看去,杜平生撩起长袍推开窗户,一只脚已经踩在窗沿上,眼看着就要翻出去溜之大吉了。 谢书辞:“……” 书童:“……” 见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杜平生干咳一声,将踩在窗沿上的那条腿收了回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袍,仔仔细细地关上窗户,转过身来,端起架势,负手回到石桌旁,“我提前练习一下,以防万一。” 书童泪汪汪地看着杜平生,公子,你跑得真干脆……当然,同样的情况下,他也会像公子一样干脆。 谢安不在乎其他的事,端着一滴都没洒出来的托盘回到谢书辞身边,将东西放在谢书辞面前,说:“吃点东西。”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决定先原谅谢安一下下。 “我还不饿。”谢书辞的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硬气了。 谢安声音也缓和一些,“吃一点。” 他将一碗清粥端到谢书辞面前,认真仔细的模样看得司空业啧啧称奇。 可谢书辞吧,又是个得寸进尺喜欢蹬鼻子上脸的人,谢安语气缓和下来,他就有种自己赢了个感觉,嘟囔道:“你让我吃我就吃,我多没面子啊。” 谢安淡淡看他一眼,“那你别吃。” 谢书辞:“……” 好家伙,再坚持一下你能死吗。 谢安用勺子在清粥里滚了一下,眼神催促谢书辞快一点。 神奇的是,谢书辞居然真的理解了他的意思。 谢书辞说自己听他的话吃了东西没面子,他索性就让谢书辞不吃,这样谢书辞吃了东西才算不听他的话,才有面子。 回想起来自己的行为,有种小学鸡在父母面前寻求存在感的意思,谢书辞脸颊不由烫了些,接过勺子一言不发地往嘴里灌了两勺。 谢安就在旁边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其实谢书辞多少也能明白一点,谢安并不是非要让他喝这碗粥,只是他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示好,他大约察觉到了谢书辞心里自己都说不出原因的怨气,在用行动安抚谢书辞。 谢书辞忍不住叹了声气,不管是谢安还是萧寻,在谢书辞眼里都是聪颖的,居然也会用这么笨拙的方法来讨好安慰谢书辞。 “吃饭都要人哄,你多大了?”楚闻风嗤鼻道。 “哄”这个字,用在这里十分的暧昧,谢书辞心尖颤了一颤,把勺子一丢,“你别胡说,我不吃就是了!” 谢安扫了楚闻风一眼,楚闻风这厮初生牛犊不怕虎,压根没放在心上。 谢书辞却有点担心他吓着楚闻风,悄了悄扯了下他的衣服,低声道:“你别吓唬他。” 谢安收回视线,“嗯”了一声,对谢书辞说:“吃。” “噢。” 谢书辞低头喝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房间里的几个人怪怪的,没有人说话,全都在欣赏谢书辞吃饭。 谢书辞这种性子,一点就炸,一哄就好,大概是被楚闻风奚落了一句,变得出奇的乖。 他喝完一碗粥,抬头发现他们眼神有意无意往自己身上落,有点莫名其妙,说:“你们看我干什么?” 楚闻风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看你了?” 杜平生道:“般夏一族的事你还没说完呢!吃完了吗?吃完咱继续?” 司空业则相当坦率,一手托着下巴,笑得像只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赏心悦目的东西,自然要多看两眼。” 谢书辞:“……” 谢安冷冷朝他看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像刀剑一般在半空厮杀起来。 谢书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俩气场都特别强,感觉再多看两眼他们就该直接打起来了。 谢书辞心中感觉变得很微妙,怎么有种《主角攻受为我互扯头花》的感觉? 司空业最先移开视线,又笑眯眯地看着谢书辞,“谢公子,拍卖大会好生无趣,不如,今夜你与我去湖中泛舟如何?” 谢书辞木着脸看向他,心想不会这么狗血吧?继萧寻之后,难道这傻冒主角攻也要成为他的“裙”下之臣了。 谢书辞摇头摆手拒绝连:“不了,谢谢。” 闻言,司空业遗憾地撇下嘴角,“我邀请过你的,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啊。”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司空业努嘴,阿信,你看到了吧?为兄试过提前带他离开,可他不愿意能怎么办呢。 谢安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笑,“不如,让在下陪你泛舟?” 谢书辞一脸震惊,“??” 萧寻你这个骗子?!! “不许去!”谢书辞猛一拍桌子。 司空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可惜啊,今日在下只想和谢书辞一人泛舟。” 他还想看一点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你这个主人公呢。 “那你不必再想,谢书辞今日不会去,以后也不会去。”谢安冷道。 司空业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不要后悔就好。” 第117章 (二合一) 谢书辞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流转,竟然嗅到了一丝丝修罗场的气息。 司空业在桌边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书辞说话,谢书辞也不能直接不理他,就敷衍地应了两声。 谢安倒好,一手捏着谢书辞的腰,但凡谢书辞多跟司空业说两句话,他就加重手里的力道。 虽说不怎么疼,但是痒痒的。 司空业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不知道看见谢安的动作没有,谢书辞回答他的话已经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他全当没有发现,依旧笑吟吟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盖住谢安的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后者绷着唇线,视若无睹。 再看向司空业,直勾勾盯着的谢书辞,等他回答。 谢书辞感觉,这个逼就是故意的,故意给他添乱。 “谢公子,今夜当真不与我一起泛舟?”司空业叹息道。 谢书辞皮笑肉不笑地说:“司空兄特意从孟老手里拿到令牌,竟不打算参加拍卖大会吗?你不去,我还是想去长长见识。” 司空业遗憾地撇下嘴角,说:“拍卖大会年年都会举行,可错过了与我泛舟的机会,我怕你会抱憾终身啊。” 谢书辞:“……” 好家伙,真是个奇人啊。 司空业耸了耸肩膀,又看向杜平生二人,问道:“这位就是杜平生杜先生?” 杜平生跪坐在地上,绷直身体,“正是在下。请问阁下可是司空家……” 司空业不避讳,点头道:“在下司空信。” 谢书辞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心想这人在外面招摇撞骗四处干缺德的事当搅屎棍的时候,不会报的都是他弟弟司空信的名字吧? 真缺德啊! 果然和书里写的一样缺德。 谢书辞看着他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全然忘记了身边还坐着一个虎视眈眈的谢安。 见谢书辞看得认真,谢安的手慢慢向下方移动,感觉他的手即将靠近敏感部位,谢书辞浑身一激灵,忙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帮你回魂。” 谢书辞:“……” 你怎么肥事,你怎么小气吧啦的? “杜先生,你的异闻录中可记载着与逍遥门有关的东西?”司空业问道。 杜平生一脸无辜,“没有啊,里面倒是有几位逍遥门弟子的戏份,但是都不多。” 司空业一手托着腮,眯起眸子说:“那就奇怪了,今日在门口警告你的那位逍遥门弟子,是特意从浮屠境里出来的逍遥门本家二师尊的三弟子。虽说他下境的目的并不是为你而来,但是,能让他亲自对你出手,应该不会是因为无关紧要的事。” “逍遥门本家的弟子?”谢书辞一愣,难怪那个人和他见过的其他逍遥门弟子气场大有不同,原来是浮屠境里的人?这么说来,要追杀萧寻的也是逍遥门本家,那位三弟子见过萧寻吗?知道萧寻长什么样子?他今日……认出谢安了吗? 谢书辞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杜平生也被吓傻了,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浮屠境……我的天啊!” 书童惶恐地说:“浮屠境里的人要杀公子?!” 杜平生慌得舌头都捋不直了,“我我我真的没写什么,全都是谢兄告诉我的啊!我也没有诋毁过逍遥门,他们、他们干什么不肯放过我?” 司空业道:“不清楚,那位三弟子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自求多福吧。” 杜平生脸一苦,两行清泪飙了出来,浮屠境啊那可是浮屠境啊!要是修真界里的逍遥门要找他算账就算了,他惹不起躲得起,但那是浮屠境啊!逍遥门本家啊!他这是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迟早得被他们悄悄做掉抛尸荒野! 那一瞬间,杜平生连死后最适合抛尸的地点都想好了。 他和书童泪眼汪汪地看向谢书辞,“谢兄、谢兄,你也是浮屠境里的人,你可得帮帮我啊,我写的全是你告诉我的事情,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了我!” 谢书辞撇了下嘴,他问道:“有多心狠手辣?” 谢安现在身体还十分虚弱,如果他已经认出了谢安,说不定晚一点就会来找麻烦,谢书辞觉得自己还是提前了解一下,未雨绸缪比较好。 杜平生也紧张兮兮地问:“对啊,他到底有多心狠手辣?” 司空业身体后仰,双手环抱在胸前,思忖片刻说:“萧寻你们都知道吗?” 谢书辞:“……” 何止是知道啊,就在旁边坐着呢。 “知道!”杜平生点了点头。 司空业道:“他心狠手辣的程度,也就比萧寻好一点。” 杜平生一听,脸色一片灰败,比萧寻好一点?那就是心狠手辣中的心狠手辣啊?!什么扒皮抽筋那都是小意思,完蛋了,我命休矣。 谢书辞看着杜平生绝望的表情,再看向司空业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态,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解释道:“萧寻也没有那么坏吧……你们又没有见过萧寻,就算见过也不了解他,不要因为刻板印象就这么说他啊。” 谢书辞有点闷闷不乐。 感觉萧寻在他们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形容词,最坏最狠最无情最卑鄙最无耻,谢书辞听了挺难受的。 楚闻风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杜平生惊讶道:“谢兄,你居然会帮他说话?!” 谢书辞一愣,悄悄往旁人脸上看了一眼,嗫嚅道:“我可没有帮他说话,我只是说事实而已,我们又不认识他,怎么知道别人说的他是不是真的呢?万一是道听途说呢。” 楚闻风嗤笑一声,“谢书辞,你还真是人间清醒啊。” 谢书辞:“……” 臭小子,都说了不要用从我这里学来的话怼我! “没有,你们别胡说,我才不会帮他说话。” 为了撇清关系,谢书辞把谢安的手扒拉下去,还十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自从出了孟家仙山,谢安就对谢书辞几乎百依百顺,哄着惯着,没有一点怨言,可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性格,估计心里早就压着火了,结果又被司空业搅和一通,这会儿耐心已经快被磨没了。 谢书辞倒好,还像多嫌弃似的往旁边挪了些。 谢书辞刚要为自己再辩驳两句,谢安就一手攥住他的手腕,直接起身将谢书辞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谢书辞力气没有他大,轻而易举就被提了起来。 谢安冷着脸说:“跟你谈谈。” “不谈!不谈!没什么好谈的!”他早就知道谢安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想起自己今天一系列无视、惹怒他的行为,谢书辞心里慌得一批,总感觉跟他出去自己就得遭殃。 “大家都在这里呢,我们出去不合适……杜兄、杜兄,你不是还想知道春盛山发生了什么吗?我还没跟你说完呢,快来帮帮我!” “谢兄……”杜平生作势要从地上起来,谢安回头一瞥,眼神冰冷,杜平生动作立刻顿了下来,在原地坐得端端正正,“谢兄,小弟在这里等你回来。” 谢书辞:“……” 我他妈就不该指望你。 “楚闻风、闻风、小闻子……” 楚闻风鸟也不鸟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活该。” “归意、大师兄,救命啊!” 楚归意抿了口茶,居然也装作没听见。 “司空业!你他妈不是要搅和吗?你给我负全责!”谢书辞气得直跺脚。 司空业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人家想和你谈谈,又不做什么其他事,你紧张干什么?” “你……”谢书辞气得牙痒痒,这个逼绝对是故意的! 谢书辞就这么毫无反抗余地地被拉出了房间,随着房门被关上,谢书辞挣扎的动作就弱了下来。 笑话,刚才人多,谢书辞还有底气,单独面对变成萧寻的谢安,谢书辞还是有点怂的。 谢安侧过头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不叫了?” 谢书辞:“……” 叫破喉咙也没用是吧? 谢安将他牵到一间无人的房间外,直接拉着他推门而入。 “别啊!有什么话咱们在外面聊不行吗?你知道这种行为是擅闯民宅吗?” 谢安懒得跟他多说,直接将谢书辞推进房间,自己随后走进去,回头关上了房门,还特意施了一道结界,以免被人打扰。 谢书辞一见这阵仗,曾经看过的各种秋景强制普雷齐刷刷出现在了脑海里,谢书辞看着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几步,身体撞到木柱上,眼睛却警惕地看着谢安,一刻都不敢移开。 “我……我警告你啊,别乱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暴力是非常不可取的行为。” 谢安幽深的眸光停在他脸上,缓缓迈开步子,向谢书辞走了过去。 “别过来!保持安全距离!”谢书辞赶紧伸出手挡在自己面前,“我告诉你,我、我宁死不屈,强迫没用知道吗?” “?”谢安疑惑地看他一眼,“强迫什么?” “……” 谢书辞怔了怔,狐疑看着谢安,心想他不是恼羞成怒来强迫自己那啥那啥的吗? “你、你没生气?”谢书辞问道。 谢安坦率地点头,“有一点。” 可是看他的模样,似乎不打算对自己做什么,谢书辞干笑一声,还真是被那些情节洗脑了,还以为谢安是来那啥他的呢。 谢安隐约也察觉到了些什么,眯起眸子,问道:“你以为我带你出来是要对你做什么?” 谢书辞脸一红,“我没那么想,你别胡说,不准玷污我的清白!” 谢安挑起眉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谢书辞心虚得不敢看他,“干嘛?你带我出来干嘛?” 谢安道:“跟你谈谈。” 还真是谈谈啊?那你干嘛板着一张脸?害得我会错意! 谢书辞在心里骂了他两句。 “谈什么?谈啊。” 谢安慢慢走在他面前,他长得比谢书辞高一些,身形也比谢书辞壮健许多,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书辞,浓重的阴影打在谢书辞身上。 “干嘛?”谢书辞后面就是一根柱子,没法再往后退了,他看了谢安一眼,感觉他的眼神有些发烫,几乎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就低下头,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 谢安将长腿抵上来,分开谢书辞的双腿,他要是稍微矮一下身子就能直接坐在谢安腿上了,尽管如此,这个姿势太奇怪,让谢书辞下肢根本无法动弹。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谢安压低上身,灼热的眸光定格在谢书辞脸上。 谢书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没什么。” “说谎。”他身体向谢书辞贴近,抵在谢书辞身下的腿往上挪了几寸,谢书辞瞬间紧绷起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他红着一张脸,想踮一下脚,拉开距离,结果谢安早有预料,将身体压得更近,大腿几乎压在了小小辞上。 “谢安!”谢书辞急得推了他一把,然而他杵在自己面前纹丝不动。 “嗯?”谢安嘴角不禁上扬,声音里都带着愉悦。 “你……”谢书辞臊得一批,“你别耍流氓。” 谢安不以为意,“你难道不是以为,我带你出来就是想对你耍流氓?” 谢书辞无言以对,一张脸快烧起来了。 “把头抬起来,我不做别的。”谢安的唇瓣停靠在耳边,循循善诱。 他的呼吸近在耳畔,显得沙哑又缠绵,谢书辞清楚地记得,昨晚他就是这样引诱谢书辞做尽羞耻的事。 谢书辞憋着一口气,没有听他的话。 谢安倒也不着急,“你跟别人说话,不理我,无视我,还故意气我,谢书辞,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他的吐息喷洒在谢书辞耳畔,谢书辞仿佛心尖被烫了一下,嗫嚅道:“我没有。” 其实他有。 谢书辞心里不爽,用这种幼稚的手段下意识地在报复谢安,就像是个在喜欢的人面前寻求存在感的熊孩子。 “我真的生气了,把头抬起来。”谢安轻轻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 谢书辞心脏扑通乱跳,他真想把楚闻风他们喊过来,让他们看看在人前装得人模狗样的萧寻私底下是什么样子,这还像话吗! “你胡说,你根本就没生气,你肯定觉得我幼稚死了。”谢书辞更加抬不起头来。 谢安沉默片刻,说:“我其实很生气。你不理我我生气,你跟别人说话我也生气,你无视我我更生气,你故意气我我还是生气,所以我不是一直在讨你开心吗?就想让你跟我说话,别跟他们说话。” “真的?”谢书辞有点不相信。 “不信你抬头看看。”谢安道。 谢书辞缓缓将头抬起来,想看看谢安脸上的表情。然而谢书辞刚把头抬起来,一道阴影就压了下来,不由分说堵住谢书辞的唇齿。 谢书辞:“……” 我信了你的邪。 谢安两手按住他的腰,吻住谢书辞的双唇,眼里充斥着淡淡的笑意。 谢书辞气急败坏地推了一把,结果根本推不动,反而被人搂进怀中,搂得更紧了几分。 “唔!” 混蛋!狗东西!骗子!流氓! 只可惜,他的所有声音全部被谢安吞入口中。 这个吻谢安没有持续太久就松开了谢书辞。 尽管如此,谢书辞还是被折腾得气喘吁吁。 他感觉自己腰间碰到了一个硬东西,有点不适应地别开头去,“你先冷静一下。” 谢安声色低哑,呼吸沉沉,“不用,我现在很冷静。” 谢书辞恨死了自己有时候对谢安的话能够秒懂,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谢安的意思,要是他现在不够冷静,谢书辞还能不能站着跟他说话都是个问题。所以,他现在很冷静。 “不要脸。”谢书辞低声骂道。 谢安笑了笑,揉着他的眼尾,说:“谢谢你帮我说话。” 谢书辞喉间一哽,“我没帮你说话,我只是实话实说。” 谢安没说什么,拉着谢书辞在桌边坐了下来,说道:“谢书辞,我们谈谈。”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谈什么。” “我说放你走,你生气了?” 谢书辞眸光跳跃了一下,“没有,你能放我走我高兴得很。” 话虽如此,谢书辞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一点高兴。 谢安盯着他看了片刻,他原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谢书辞,可是,又不想让谢书辞生气、不理他。 “谢书辞,两月后的仙门大选我必须要去。”谢安道。 谢书辞一愣,以往谢安从不会将自己的事、自己的想法告诉谢书辞,他一时间有些呆怔,“为什么?” 谢安眸光下落,“我不能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啊!” 谢安定定看着他,目光深沉,“你忘了吗?般夏隐说过,你会死在仙门大选上。” 谢书辞身体一震,他还真的把这件事忘了。 谢安继续说:“谢书辞,因为你的出现,一切都充满了变数,我对以后会发生的事没有任何把握,但是我必须要去做一件事,去仙门大选。”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他,“所以你不跟我走?让我自己离开?” “是。”谢安垂下眸子,“明日,你带着那条狗一起离开,仙门大选结束后,我会来找你。它喝了我的血,无论你们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你要做的事,危险吗?”谢书辞忐忑地问。 谢安默了默,“不算危险。” “跟逍遥门有关吗?”谢书辞问道。 谢安笑了笑,说:“跟逍遥门有关,跟整个浮屠境都有关系。” 谢书辞听后不禁皱起眉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安避而不答:“等仙门大选结束后,我就听你的,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生活。”“别……”谢书辞摆了摆脑袋,“你别说这种话,不吉利。” 按照小说的尿性,这种话一听就是flag,立了就回不来那种。 “你快说呸呸呸,撤回刚才说的话。” 谢安:“……” “听见没有?”谢书辞拧眉催促道。 谢安:“……”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呸呸呸!神仙大人,童言无忌,您可千万不要当真!” 谢安失笑,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吻了吻谢书辞唇角,“等我回来找你。” 谢书辞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问道:“仙门大选结束后,你真的愿意抛下你的身份和过去,跟我一起生活吗。” “嗯,真的。”谢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其实谢书辞心中清楚,他无论跟谢安还是萧寻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不应该有所瓜葛,因为在原来的故事里,谢安会杀了自己,和谢安一别两宽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你明明什么都很清楚,当有一点希望送到你手里来时,还是会摒弃心中所有的不安和顾虑,牢牢将这点希望抓在掌心。 未来会变成怎么样?谁知道呢。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谢书辞丢了条性命,那又怎么样呢?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在修真界太常见了,只要谢书辞还能投胎转世,那拿命赌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书辞凝视着谢安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谢安也好,萧寻也罢,在谢书辞眼中,他就是自己的小瞎子,只要他喜欢自己,只要他愿意跟自己在一起,谢书辞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谢书辞低下头,两手绞在一起,嘀咕道:“那今天是不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再见面,至少也要两个月以后了吧?” 自从和谢安相识以来,谢书辞从来没跟他分开过,更别说还是这么长的时间。 早知道昨晚就该冷静一点,不应该跟他闹,浪费了多少时间啊。 “舍不得?”谢安闷笑一声。 “废话。”谢书辞轻轻踢了他一下。 如同楚归意想的那样,谢书辞格外地好哄。 虽然性格一点就炸,但是只要稍微跟他服服软,说点好听的话,他就会不计前嫌。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害我生这么久闷气。”谢书辞埋怨道。 从他说不想跟自己离开的时候,谢书辞就开始生气了。 他就想吧,他都不在意你的过去和身份,你居然在司空业和他之间选择了司空业?? 虽然谢安并不是选择了司空业,但是在谢书辞看来,他不跟自己走,就是要按照原书里的剧情走,那最后他跟那个司空业不就得走到一堆吗?结果这人还突然说什么让他离开,这换谁谁不生气? 谢书辞觉得自己一天下来情绪转变得太快了,心态都要搞崩了。 谢安却道:“我说了,是暂时让你离开。” “这谁听得懂什么意思啊,我还以为你想跟我分道扬镳呢,吃完就扔的渣男。” “我带你出来,不就是想跟你解释吗。”谢安道。 “那你的样子又不像想要跟我谈谈,我还以为你……” 谢书辞挑起一边眉头,“以为我会强迫你?” “……” 谢书辞老脸一红,“哎呀,书里都这样写嘛。” 谢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道:“你想试试吗?你若是想,我可以……” 谢书辞瞬间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想!不可以!” 谢安遗憾地点了点头。 想着明天就要跟谢安分开,谢书辞跟他在房间里黏黏糊糊待了半个时辰,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之前。 怕引起其他几人的怀疑,谢书辞提出回去找他们。 谢安点了点头,说:“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谢书辞狐疑地说:“你要干嘛?” 谢安不动声色瞟了眼下方,“冷静一下。” 谢书辞也往他下方看了一眼,耳尖发热,“噢,那你快点过来。” “嗯。” 谢书辞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 他一离开,谢安立刻捂住胸口闷哼一声,擦掉嘴边溢出的鲜血。 “为何骗他。”虚空之中,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 谢安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看着谢书辞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为何要骗谢书辞? 因为他很坏。 他要谢书辞一辈子记住他,一辈子放不下他,一辈子不可能再喜欢其他人。 第118章 (二合一) 谢书辞走到房间外,听见里面杜平生和楚闻风聊得热火朝天。 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关键词都跟谢书辞有关系,谢书辞迟疑片刻,趴在门上偷听,不知道是不是被楚闻风那小子发现了,他们的声音登时弱了下去。 谢书辞只好将门推开,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楚闻风和杜平生。 杜平生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楚闻风瞧都懒得瞧他一眼。 谢书辞狐疑地走进房间,问道:“你们该不会在背后悄悄说我坏话吧?” 杜平生摇头,楚闻风嗤鼻道:“自作多情。” 谢书辞冷哼一声,回到几人身边,盯着他们看了一眼,问道:“司空业呢?” “司空兄要去见一位老朋友,与我们约定拍卖大会再见。”楚归意道。 谢书辞嘟囔道:“他朋友怎么这么多。” “谢小公子呢?” “啊……”说起这事,谢书辞有点不自在,摸了摸鼻尖说:“他还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谢兄,你要去参加拍卖大会吗?”杜平生抬头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嗯了一声,“不行吗?” 杜平生道:“行,当然行,正好在下也要前往拍卖大会,不如一起吧?” “你?”谢书辞有点惊讶,“你有令牌吗?” 杜平生嘿嘿一笑,“有。说起来还是沾了谢兄你的光,孟家让我画一幅你的画像,作为交换给了我一枚拍卖大会的令牌。” 他一说,谢书辞想起来,他上前一把勒住杜平生的脖子,“你敢害我?!” 杜平生脸一苦,“谢兄此话怎讲?” “你居然随随便便就把我的画像给其他人,万一被有心人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肯定要来杀人夺宝啊!” 杜平生被他勒得难受,皱着脸干咳两声,“谢兄你放心,孟家答应过在下,你的画像绝不会被第三个人看见。” 谢书辞哼了一声,将他松开,斥道:“亏我还把你当成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兄弟,没想到你居然因为一枚令牌出卖我!而且你就是个凡人,你去拍卖大会凑热闹干什么?不怕别人惦记上你啊?” 杜平生揉了揉被他勒疼的脖子,说:“孟家组织的拍卖大会嘛,能够参加的几乎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只要在拍卖大会露面不就代表我已经得到了孟家的认可吗。”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缺心眼儿?你还想去拍卖大会?是嫌逍遥门弟子没有一刀把你捅死吗?明知他们不待见你,还想去凑热闹?” 杜平生谄媚道:“那不是有谢兄你们在吗?逍遥门就算要杀我,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我动手吧?只要我跟你们在一起或者等小宝他娘过来,逍遥门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闻言,谢书辞眯起眼睛打量他几眼,问道:“你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杜平生一脸委屈,竖起四根手指,说:“天地良心,谢兄你怎么跟我说的我就怎么写的,可能部分情节夸张了一点,但绝对、绝对没有信口胡诌,压根也没写多少跟逍遥门有关的东西。” 谢书辞拧了拧眉头,“那就奇怪了,要是真的没写什么,他们干嘛跟你一个破写书的过不去。”而且谢书辞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担心这位逍遥门本家的三弟子千里迢迢从浮屠境下来的目的依然是为了谢安。 听了他的话,楚归意和楚闻风对视一眼,脸色均凝重了许多,他们心中有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猜测,又由于这个猜测太过天方夜谭,让他们无法轻易说出口。 谢书辞没注意到两人的神色,心中担心逍遥门是为了谢安而来。 “对了,谢兄,春盛山上发生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杜平生道。 谢书辞点头,正想开口说话时,被对面的楚归意打断了。 楚归意道:“杜公子,春盛山的事不还是不要知道为妙,以免惹祸上身。” 谢书辞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说:“归意说得有道理,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逍遥门的禁忌。你写一部他们就与你大动干戈,要是你真写出第二部 ,他们估计要像追杀萧寻那样追杀你了。” 杜平生肉眼可见地怂了,“那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他虽然喜欢写书喜欢出名,但一本异闻录足够了,犯不着为了二部赔上性命。 不多时,谢安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谢书辞赶紧朝他招了招手,说:“谢安你过来,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坐在谢书辞对面的楚闻风瞟了他一眼,撇下嘴角,眼神嘲讽,不久前还对人家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也不知道出去谈了些什么,一会儿功夫而已,就恨不得把“我好担心你”写在脸上了。 谢安颔首,朝谢书辞走了过来。 杜平生和书童一看到谢安立刻绷紧身体,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 “什么?”谢安来到谢书辞身边,垂眸问道。 谢书辞看了看楚归意二人,他们已经知道谢安的身份,自然知道逍遥门还在追杀谢安,谢书辞不用避着他们。可是杜平生和他的书童…… 杜平生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和书童两人迅速用手捂住耳朵,背过身蹲在地上,做出一副绝对不会偷听的样子。 谢书辞险些被他们逗笑了,心中顾虑少了许多,转而看向谢安,说:“逍遥门弟子恐怕会参加今晚的拍卖大会,谢安,你就不要去了。” 谢安大抵明白了谢书辞的意思,摇头道:“不必担心,他们不会当众拆穿我的身份,就算他们想跟我动手,也只会挑一些人少的地方。” 谢书辞有点怀疑,“真的?” 谢安点头,“嗯。” 楚归意也道:“逍遥门应是有什么不愿被他人知晓的把柄在谢小公子手中,除非有万全的把握,他们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谢小公子动手。” 谢书辞被他们说的有点动摇,今晚的拍卖大会他无论如何也要参加,毕竟自己还扔了十几件宝贝等着卖呢,可是,他心里总有种不祥预感,直觉告诉他,谢安最好不要去参加。 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呢? 谢书辞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司空业的话,他总是说你们别后悔什么的,让谢书辞总觉得今晚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再加上跟谢安有仇的逍遥门弟子也在场,还是专程从浮屠境里出来的,谢书辞就更担心了。 看出谢书辞的犹豫和担心,谢安不禁莞尔一笑,“你担心我打不过他们?”“你要是打得过,当初又怎么会被伤得那么重?”谢书辞瞪了他一眼。 萧寻在书里所向披靡无所不胜,就算遇到危机谢书辞也不担心,因为他有主角光环,无论怎么样肯定是不会死的。但是他现在所处的时间线又没在原书里面,万一就发生点什么意外怎么办?谢书辞没法不担心他。 谢安垂眸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而且,我想从拍卖大会上买一件东西。” 谢书辞一愣,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东西?” “锁魂链。” 谢书辞拱了拱鼻子,“那是什么东西?” 谢安道:“一种固魂器。” “固魂器?” 谢安解释得太简单粗暴,谢书辞看向对面的楚归意,问道:“是什么?” 楚归意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凝重,眼神复杂地看了谢安一眼,随后说:“锁魂链是一种凶器,虽可以将魂魄固定在肉。身之中,但其代价非常惨重,锁链穿过身上每一寸血肉骨头,时时刻刻承受着钢钉穿骨之痛,方能达到固魂的效果。” 光是听楚归意描述,谢书辞就已经头皮发麻了。 平时被刀刮一下,谢书辞就疼得死去活来,要是时时刻刻承受钢钉穿骨之痛,他还固什么魂啊,还不如死了算了,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吧? “谢安,你要这个干什么啊?”谢书辞忐忑不安地问。 楚归意的眼神不禁在谢安脸上停顿片刻,继续说道:“锁魂链虽可固魂,但是一般人不会用到它。” 若是死后可轮回转世的,不必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强行将自己的魂魄固定在身体之中;若是死后会被天道驱逐的,神形俱灭魂飞魄散自然也用不到锁魂链。 哪怕是死后怨气未散成为厉鬼的,也绝对不会用锁魂链霸占别人的身体,他们大可以夺舍,何必用这种手段来折磨自己呢? 所以,锁魂链虽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神器,但是自它现世以来,就从来没有被使用过,后来几经辗转,就像一个烫手山芋,根本没有修士愿意接手这个神器,后面渐渐的它就被称之为了凶器。毕竟,它会带给使用者巨大的痛苦。 它也是孟家拍卖会上唯一经历数次拍卖大会,仍然没有被卖出去的东西。 听见谢书辞的话,谢安长睫颤了颤,他缓缓摇头,说:“没有具体用处,以备不时之需。” “哦,好吧。”谢书辞点了点头,他没有多想什么。 但是楚归意和谢书辞不同。 他看向谢书辞,神色十分复杂,从他知道谢安的身份时,就在猜测一件事,辟邪耗费数千年炼成的轮回之阵,跟谢安有没有关系? 一个因灾厄降生的人修成了化神道;一个因世间希望降生的人却修了杀戮道。 这种剧烈的反差,让楚归意很难不联想到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些约定或者是交易? 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起跟天意作对一般。 到底什么不时之需,才有可能会用到锁魂链呢? 谢书辞思考了片刻,又问道:“那你有钱吗?” 谢安:“……” 他看了谢书辞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谢书辞了然点头,“好吧,我有钱。”谢书辞原本不同意谢安去参加拍卖大会,但是被他这么一打岔,谢书辞情绪去得快,渐渐就把这个顾虑忘记了。 他们在房间待了一个多时辰,当天色渐暗时,街道上人流少了许多,才启程前往来去楼。 出了客栈,杜平生和书童鬼鬼祟祟从旁边抄起两根木棍,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逍遥门的弟子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让他们一命呜呼。 谢书辞看着怂唧唧的他们,仿佛看到了曾经怂唧唧的自己,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 他绕到两人身后,一手搂着一个人肩膀,把他们拢到自己面前来,叹息道:“兄弟们,你们就是昨天的我,我就是明天的你们啊。” 杜平生俩眼珠子转得飞快,一边对谢书辞说:“谢兄,我们防的不仅仅是逍遥门,你有所不知,就在前两天,一个仙门弟子住在孟家安排的客栈里,结果半夜被歹人杀死在房间,还抢走了他们的令牌。说不定,现在就有人惦记着我们的令牌呢。” 谢书辞震惊道:“真的假的?人死了?” “真的!” “可是人死在孟家安排的客栈里,孟老怕是有点不好交代吧?” 杜平生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说什么呢?孟家只是免费给他们提供住宿,其他的事一概不管,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进入客栈之前,孟家弟子也会提前交代。” “嘶……这玩意儿还真是个烫手山芋啊。” “是啊……”杜平生点头,要不是为了该死的面子,他才不想要这个烫手山芋,“本来我们都说好了,跟小宝他娘一起去参加,结果小宝他娘连夜赶回了家,据说还跟小宝他爹大吵一架,我等了一天她都没来。” 谢书辞诧异地说:“小宝他娘很厉害吗?” 杜平生狂点头:“非常厉害!叶长萱你见过吧?她是叶长萱的小师叔。” “长萱姐姐的小师叔?可长萱姐姐不是合欢宗的长老吗?” “小宝他娘是合欢宗宗主的妹妹,虽然外人可能没听过她的名讳,但其实她很厉害的。” 谢书辞不禁咋舌,他这是什么鬼运气,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这么有来头。 一行人相安无事地来到来去楼,杜平生紧张的心情放松许多,和谢书辞在一起谈天说地,准确的来说,是听谢书辞谈天说地,顺便给他画画大饼。 什么“我最好的兄弟杜”“苟富贵莫相忘”“来日若需要必定倾囊相助”给杜平生唬得一愣一愣的。 准备进入来去楼时,谢书辞眼尖,看到门口有几道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好巧不巧,那群人也纷纷侧目向谢书辞看了过来。 那是一群青衣修士,此时他们脸上戴着黄金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可谢书辞依旧认得出来,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谢书辞曾经的几位小师兄。 说起来,这几日都没看见过他们,谢书辞还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他们,心想他们也有东西想买吗?咱的小仙门那么穷,你们有钱吗? 在和谢书辞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谢书辞明显感觉到,他们在看到自己之后,嘴角一下就撇了下来。 谢书辞:“?” 不至于吧你们? 其中一位师兄死死盯着谢书辞看了片刻,随后又用怜爱的目光看向谢安,叹了声气。 谢书辞:“?” 没事吧你们? 谢安也回头瞥了谢书辞一眼,眼神没什么情绪。 那位师兄看向谢安的眼神更加怜惜,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谢书辞一眼。 谢书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摸摸自己的脑袋,结果刚抬了下手掌,就按在一颗后脑勺上。 “?”谢书辞有点疑惑,原来我的脑袋长在腰上吗?一抬手就能碰到? 他疑惑地转过头,蓦然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他现在的姿势是一条胳膊搭在杜平生肩膀上,另一条胳膊搭在书童肩上。 谢书辞:“……” “不是,我没有……” 谢书辞反应过来,浑身一激灵将杜平生和书童推了出去,“师兄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他,没有左拥右抱……” 谢书辞难啊,上次好不容易挽回的一点点形象又被自己坏了个干净。师兄们看见他一手搂一个,再看看谢安孤身一人走在前面,肯定以为他得到了谢安的心结果不珍惜,还仗着他是瞎子左拥右抱。 然而那几位谢书辞听见声音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谢书辞一眼,示意他别乱喊。 “不是啊……你们误会了……”谢书辞苦着一张脸道。 守在门口的孟家弟子见状,狐疑地看向谢书辞,对门内几位青衣修士说:“几位大人,你们认识?” 青衣修士果断摇头: “不认识。” “没见过。” “没关系。” “渣滓。” 谢书辞:“……” 他一把扑在谢安背上,“你帮我解释解释啊!” 谢安扬眉,“解释什么?” “解释我不是渣男,我没有对不起你。”谢书辞真的无奈极了。 你就说吧,男人之间勾个肩搭个背不正常吗? 非常正常! 但是架不住这原身有前科啊! 谢安抿唇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别跟我解释,你跟他们解释。”谢书辞指向门内的青衣修士,结果只看见他们一个两个跟身后有鬼似的飞快消失在视线中。 “靠!”谢书辞不禁有些懊恼。 楚归意走到谢书辞身边,安抚地笑了笑说:“书辞,他们并非对你嫌隙,只是黄金面具代表着孟家客卿的身份,不宜与买家有所关系,所以才会避嫌。” 谢书辞五官都快皱成包子了,“不,他们不是避嫌,他们单纯是嫌弃我啊。” 楚闻风幸灾乐祸地说:“那你应该自省一下,自己做了什么事让他们这么嫌弃。” 谢书辞幽怨地看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我勾搭男人。” 楚闻风一愣,“?” 谢书辞还嫌不够似的,又扔了一记猛料,“很多男人。” 杜平生:“……” 书童:“……” 楚闻风:“……” “谢书辞,从现在开始,离我和大师兄三丈远!” “谢兄,咱们一天为兄弟一世为兄弟,你、你可千万不要有那些不好的想法。” “谢公子,我就是个小书童,怎么配得上你……” 谢书辞见他们一个两个避如蛇蝎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勾搭男人,但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勾搭。” 闻言,楚闻风看他的眼神更加鄙夷。 谢书辞立刻反应,“呸!什么勾搭男人?我什么时候勾搭男人了?” “好了。”谢安把谢书辞抓到自己身边来,“进去吧。” 谢书辞回头见他没有生气,这才安分下来,从小佩囊里拿出孟家的令牌系在自己身上。 楚归意浅笑道:“走吧。” 孟家弟子见几人拿出令牌,立刻躬身道:“几位,请。” 杜平生凑到弟子旁边,低声问道:“那个,少侠,请问一下逍遥门的弟子来了吗?” 孟家弟子抬眼往几人身后看去,谢书辞众人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身后不远处十几位身着逍遥门弟子服的修士慢慢走了过来。 此时太阳已完全落下,街边早早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线打在他们的一侧,另一侧则完全融在了黑暗之中。他们走路几乎没有脚步声,谢书辞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跟谢安给他的感觉很像。 这几个人的气场和一般修士不同,再加上他们还时时刻刻惦记着谢安的性命,谢书辞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太大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杜平生和书童更干脆,直接吓得双腿发软,两三步蹿到谢书辞身后躲着,谢书辞还想往谢安背后躲呢!可是他忍住了,他可不想在他兄弟面前丢脸。 而比起谢书辞三人,楚归意、楚闻风和谢安三人那可淡定得多,见到一众逍遥门弟子后,依旧面不改色。 谢安和楚归意这样也就罢了,一个是萧家少主,一个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你就说楚闻风凭什么这样?他不就是归意身边一个小跟班嘛!就算他是楚家的小少主,也不该这么嚣张吧? 事实上,楚闻风比另外两人更嚣张,双手将青龙偃月刀抱在怀里,眼神直直看着几位逍遥门弟子,谢书辞都怕他开口就是一句“废物,打一架吗”。 为首的弟子就是司空业曾提起过的哪个师尊家的三弟子,他走到台阶上,抬眸看向谢书辞一众人,眼神先是掠过谢书辞三人,谢书辞情不自禁地绷起身体,同时感觉到身后的杜平生和书童快要把他的腰带拽下来了! “这位想必就是谢书辞、谢公子了。”为首的弟子眼神停在谢书辞身上,开口道。 谢书辞心中一惊,“你怎么知道?” 那人深邃的眸子盯着他看了片刻,脸上浮现一丝僵硬的笑意,却避而不答:“在下邓行森。” 说完,他没有再看谢书辞,眼神瞥及他身后的杜平生,顿时冷了几个度,吓得杜平生一哆嗦,直往谢书辞背心里钻。 邓行森的目光又看向了楚归意二人,立刻又转换到长者的神态,“听说楚家这一辈出了两位杰出的人才,就是你们二人。” 楚归意向来彬彬有礼,拱手道:“不敢当。” 邓行森道:“不必谦虚,你就是归意吧?你的事迹司命阁长老也有所耳闻,并且十分看好你。如果这次仙门大选你能带领楚家重回浮屠境,届时便可直接进入司命阁为长老做事。” 楚归意神色始终很平静,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垂眸一笑,道:“归意惭愧。” 楚闻风则撇下嘴角,浮屠境有什么好的?他们楚家就算拿到资格也不会回去,之所以参加仙门大选也只是为了证明他们已经有能力回去,但是浮屠境不值得他们回去。还想让大师兄被一群老头子驱使?想得美! 邓行森最终将眼神定在了谢安身上,谢书辞立刻悬起了一颗心,虽然知道他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谢安动手,谢书辞还是非常的慌张,万一他们猜错了呢?谢安现在魂体分离,未必是他们对手! 毫不夸张地说,谢书辞那一刻已经连怎么拉着谢安逃命都想好了,却见邓行森像没有认出他似的,径直移开了视线。 “告辞。”邓行森向几人点头,随后率先走进了来去楼中。 杜平生两人自始至终躲在谢书辞背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等人全部进去之后,杜平生两人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谢书辞却拧着眉头问谢安:“他到底认出你没有?” 谢安道:“不知。” 他的确不知道,能让谢安记住的人寥寥无几,很显然这位邓行森他并不认识,至于对方是否认识自己,谢安不在意。 他们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谢安也并不关心,他已经警告过司空信,逍遥门弟子来一个他便杀一个。 明日之后,谢书辞离开之后,他便再无所顾忌。 第119章 (二合一) 可能是谢书辞太过胆小,他总觉得那个邓行森没安好心。 “书辞,进去吧。”楚归意道。 事已至此,就算谢书辞心中有所顾虑也不可能让谢安离开,便跟在几人身后走了进去。 进入来去楼,走过一段空旷的石板路,众人来一座几丈高的大门前,门框用金漆雕着栩栩如生的惊羽鸟,明黄的灯光洒在地上,里面人声鼎沸筹光交错,隐隐约约谢书辞还听见了管弦丝竹之声。 在谢书辞想象中,来去楼应该很严肃的地方,可还没走进去呢,就听见一阵歌舞升平,感觉跟戏楼似的,他不禁好奇地看了过去。 进入大门中,来去楼是呈“桶”式建筑,四周围成一个圆形,中间却是空的,抬头看去,来去楼四面修建着数不清的房间,其中有一些正亮着灯,而大堂之中有一座台子,台子上几位舞姬载歌载舞,可台下并没有任何修士,所有修士都在壁上的房间里面,只能通过朝里的窗口来观赏台上的舞姿。 这个谢书辞想象中的拍卖大会不一样,他还以为台下会乌泱泱坐一片人的那种。 “哇!” 谢书辞和杜平生同时发出没出息的惊叹声,“居然都有单独的房间,孟家也太豪气了吧!” 楚闻风鄙夷地看了眼谢书辞,“没见识。”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一天不跟我作对你能死吗?” “不能。” 楚归意笑道:“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修士身份都比较特殊,来去楼一共七层楼。七十间房间,地位越高,你所处的房间位置就越高。” “啊,这还搞特殊对待。” 谢书辞话音刚落,一位女弟子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她走到谢书辞几人面前,看了看他们悬挂在腰间的令牌,微微俯身,说:“几位请跟我来。” “有劳。”楚归意道。 女子微微颔首,接着走到右侧的木柱旁,谢书辞这时才注意到,木柱里镶嵌着一条金色丝线,盘根交错悬在空中,只是由于灯光的缘故,而且那些丝线都非常纤细,所以并不容易让人察觉。 女子纵身一跃,身体腾空而起,脚踩着丝线,稳稳站在丝线上方,随后看向谢书辞几人。 谢书辞脸一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我们不会要飞上去吧?” “嗯。”女子道。 前来参加拍卖大会的基本上都是修真界有名有望的仙门世家,飞檐走壁自然不在话下。 可关键是,谢书辞还没学会怎么飞。 杜平生和书童也顿时垮下一张脸来,“姑娘,我们不是修士,只是普通人,不会飞啊。” 女子眉心一皱,又看了看杜平生腰间的令牌,说:“公子若不能上去,留在下面便可。” 杜平生指了指谢书辞等人,“那他们呢?” 女子道:“楼上已为几位备好了房间。” 言下之意就是,除了杜平生和书童,其他人都得跟她上去。 杜平生赶忙摇头:“那不行,绝对不行,我死也不会离开谢兄。” 书童附和地点了点头,“绝对不离开,死也不离开!” 谢书辞:“……”楚归意不禁莞尔一笑,说:“不必担心,我带你们上去。” 杜平生的书童立刻双眼一亮,纷纷弃谢书辞而去,躲到了楚归意身后。 谢书辞往楚归意那边走了半步,“那什么……” 他也不会飞,顺便带带他呗。 然而谢书辞话音未落,一条长臂勾住他的腰身,在谢书辞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带着他一起身体腾空,落在了女子身边。 “卧槽——” 谢书辞下意识紧紧抱住旁人的腰,脚在空中蹬了好几下才踩稳,随后惊魂未定地看向旁人,埋怨道:“知道你有本事,能带我飞,但是你起飞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谢安神色淡淡,没说话。 楚闻风倒是干脆,走到书童身边,一手揪起他的衣襟,紧接着就跳上了半空的丝线。 “公子!!!”书童吓得大叫一声,台上的舞姬都被他吓了一跳,朝着里面的窗口也多出了几颗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谢书辞等人。 杜平生臊得像找个地缝钻进去,“别瞎叫!” 然而下一刻,楚归意抽出腰间的飞禽九节鞭,裹住杜平生的手臂就带着他腾空而起。 “啊!!!”杜平生身体失去平衡,理智全无。 听见他们这边动静的人越来越多,从下往上几十个窗口纷纷探出头来,其中不免面露鄙夷之人,看他们跟看猴子似的,显然他们身上的热闹比台子上歌舞好看多了。 “走走走!”谢书辞悄悄戳了谢安一下,“我不认识他们,快走快走!” 谢安果然听话,带着谢书辞向上飞去,足足踩过好几条丝线彻底拉开和杜平生他们的距离才停下来。 楚闻风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玩意儿扔下去,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闭嘴!” 书童泪眼汪汪地抱住楚闻风的胳膊,眼睛看也不敢往脚下看,“好高……好高啊……” 楚闻风太阳穴直抽抽,又不能真把人给扔下去,回头正想让谢书辞自己来管这厮,反正是他招来的人,结果他一回头,原地早就没有了谢书辞两人的身影。 那名女子撇嘴,指了指头顶,楚闻风抬眼看去,谢书辞那个煞笔跟谢安已经站在离他们足足几丈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对上楚闻风的视线,谢书辞立马把头偏向一边,小声对谢安说:“千万别跟他们对视。” 谢安:“……” 楚归意鲜少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窘迫,把杜平生拉到身边来,顶着四周异样的视线,说:“杜公子不必害怕。” 杜平生差点就哭出来,“娘啊,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可是个普通人!正儿八经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不害怕……谢兄呢?谢兄在哪儿?” 杜平生和楚归意同时在周围看了一圈,结果没看到人,结果女子又朝他们指了指上空,两人抬起头来,看到了远处的谢书辞两人。 谢书辞一下子对上了楚归意的视线,这回他不好意思挪开了,朝他小小地招了下手,勉强地笑了一下。 楚归意:“……” 他有点无奈,却又忍不住笑。 跟书辞在一起,总能带给他无尽的惊喜和意外。 “飞禽九节鞭……青龙偃月刀?这两位是……” “楚家大弟子楚归意和少主楚闻风?” “当真是他们?” “千真万确!” “他们身边的人是那位杜先生?” “杜先生?!那另一位岂不是谢……” “不是,另一位是他的书童。” 他们的这出闹剧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已经有人认出了楚归意二人,城中早有消息称那位传说中的丹修大人进入了机阅城,与楚家两位弟子一起被孟老亲自接待过。 而如今楚家弟子在这里现身,那谢书辞和他义弟必定也在此处。 在哪里呢? 谢书辞和他的义弟在哪里? 众修士在他们身边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于是眼珠子往上瞟,逐渐看向半空中互相依偎的两位修士,这两位该不会就是…… 可还没等他们下定论,忍无可忍的楚闻风深吸一口气,心想着要丢脸就大家一起丢,谁也别想逃过去。 谢书辞接触到他阴恻恻的眼神,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赶紧推了谢安一下,慌张地说:“走走走赶紧走!” 闻言,谢安左右看了一眼,再往上就到第七层了,那位女弟子并没有告知他们的房间。 就在谢安犹豫的一瞬之间,楚闻风朝着他大吼一声:“谢书辞!等等我们!” 谢书辞:“……”靠! 此话一出,来去楼里一片哗然,无数仙门弟子凑到窗边来,朝谢书辞和谢安投去好奇又激动的目光,特别是那些年轻的修士,一个推搡着一个往窗边走,像看什么稀奇似的。 谢书辞那个悔的啊,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真的想挖个坑把自己活埋算了。 “他就是谢书辞?!” “身边那位就是他义弟谢安?” “啊啊啊!” 来去楼中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声,谢书辞环视一圈,原本挤在窗口的年轻男修士已经被女修士挤了下去,她们一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眼神兴奋地看着谢书辞和谢安。 谢书辞忽然有种被人扒光了衣服的感觉,他脸颊已经烧了起来,眼眶湿润,捂住脸觉得自己丢脸似的,把脑袋埋进谢安的胸口,哭唧唧地说:“我没脸见人了!” 谢安无奈又宠溺,侧身替他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我去帮你杀了他们?” 谢书辞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小瞎子!你答应过我不杀人的!” “开个玩笑,我不杀他们。”谢安揉了揉他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 “是真的!!他们是真的!!!” “什么狗屁兄弟情!他们是爱情!是爱情!” “啊啊啊啊好配啊!” 谢书辞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然而下一刻,谢书辞的表情立刻僵硬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在谢安的身后上方第七层楼的窗口边站着几位修士。 此刻他们已经取下了黄金面具,这会儿正面如土色地看着谢书辞。 听着来去楼中起哄的声音,那几位青衣修士脸色越来越难看。 谢书辞被他们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正要解释什么,其中一人“砰”的一声重重关上来窗户。 谢书辞:“……” 我滴亲娘嘞,这叫个什么事啊! 不多时,女子将他们带到了第六层,好在身处第六层的仙门世家不多,而且弟子都比较稳重,没有太注意谢书辞等人。 “几位可要共用一间房?”女子问道。 杜平生和书童头一次体会飞檐走壁的感觉,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脸色苍白不已,一听这话疯狂点头,“一间、一间就够了。” 进入房间时,谢书辞幽怨地看了楚闻风一眼,后者直接一眼瞪了回来,“活该。” 谢书辞:“……” 不过谢书辞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不需要多计较,而且要按道理说,是谢书辞不义在先。 所以说人生在世,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这一场闹剧下来,就连平时风轻云淡的楚归意也不由重重松了一口气。 倒是谢安,全程像个没事人似的,面不改色置身事外,谢书辞都不由地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不愧是萧寻,心理素质就是好。 房间陈设简单,周围竖着两张屏风,屏风中间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长方形矮几。 楚闻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发现下面还有不少修士在往他们这边看,谢书辞喜欢看热闹,就硬着头皮拉着谢安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刚坐了下来,忽然感觉一道犀利的视线朝他们看了过来,谢书辞不禁皱起眉头,往视线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人就在他们对面,正是那位自浮屠境而来的逍遥门三弟子。 “靠!”谢书辞低骂一声,真他妈晦气。 邓行森对上谢书辞的目光,也没有挪开,反而大大方方地朝他点了下头,谢书辞干笑一下,算是回应,随后他像是怕沾上晦气似的,立刻移开了视线,看向楼下。 杜平生也看到了对面房间里的逍遥门弟子,他和书童立刻趴了下来,生怕自己的行踪被他们发现。 “怎么回事?这群竖子不是浮屠境里的修士吗?怎么才在第六层,我还以为他们肯定会在第七层呢。”杜平生骂道。 谢书辞点头附和道:“对啊,太晦气了,一抬头就能看见。” 书童小声道:“连他们都在第六层,那第七层的是什么人啊?我刚才好像看到第七层有人。” 第七层…… 谢书辞愣了一下,他的那群便宜师兄就在第七层,难道他们的地位比浮屠境里的逍遥门还要高吗? 要知道,浮屠境里的逍遥门是可以和四大仙门媲美的存在啊! 楚归意不禁看了谢书辞一眼,说道:“据我所知,在过往这些年的拍卖大会上,几乎没有仙门世家能够进入第七层,最高也只是第六层。” 谢书辞诧异道:“那我们怎么会在第六层?每一层不是只有十间房间吗?” 楚归意摇头,拿起腰间悬挂的令牌,仔细观察令牌上的纹路,方才女子并未问他们的姓名,只是看了看他们的令牌,就直接将他们带到了第六层,或许这令牌上藏着外人看不懂的信息,可以确定持有令牌者的身份。 在房中小坐片刻,有两位侍女给他们的送来了酒水和糕点,在退出房间时,对众人道:“诸位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奴家就在门外候着。”谢书辞这会儿确实饿了,拿起一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姐姐,这里有面吗?麻烦来一碗面,我好饿,最好多加一点辣椒和醋。” 侍女失笑,“有的。” 谢书辞又看向其他几人,问道:“你们饿了吗?” 楚归意二人摇头,谢安也摇头,杜平生和书童捂着肚子点了点头。 谢书辞见后对侍女说:“姐姐,麻烦来三碗面,谢谢哦。” 侍女点头,“稍等片刻。” 侍女离开后,楼下的歌舞声停了下来。 谢书辞趴在窗口上,好奇地往下张望,谢安在后面扯了下他的衣服,“安分一点。” “知道,我就是看看。” 楚闻风坐在对面靠窗的位置,也伸出半颗脑袋往下看。 台子上的舞姬纷纷离去,一个戴着银制面具的男子走到台上,旁边两个人抬着一张桌子到台上,等那两人离开后,地面忽然传来一阵轰隆响声,几根手臂粗细的链条拔地而起,拴着台子的四角,慢慢将它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时间,来去楼中灰尘四起,谢书辞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四条锁链将台子托到了半空。 只听“铮”的一声,拴住台子四角瞬间绷紧,稳稳地将台子定格在了半空。 许多第一次参加拍卖大会的修士震惊地合不拢嘴。 “感谢诸位千里迢迢受邀来参加本次的拍卖大会,在下孟奇。”台子上的男子高声道。 他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多高,却清晰准确地传达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在拍卖大会开始前,在下要先告诉各位一件事情。这件事,在大会开始之前,孟老曾下过命令,绝对不允许提前泄露,所以此前并未通知大家。”孟奇道。 此话一出,来去楼中一片哗然。 谢书辞也不禁觉得好奇。 孟奇侧头看向一旁的房间,众人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适才带谢书辞他们进来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银制托盘,脚踩着丝线,步步生莲,稳稳走到了孟奇身边,并将托盘放了下来。 托盘上盖着一张红色绸缎,看不清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在场众人几乎都能感觉到那张薄薄的绸缎下,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纯净的灵气。 孟奇继续道:“想必不日前殷家弟子被赶出机阅城的事,大家已经有所耳闻。”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让他们好奇的是托盘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各位有所不知,当年殷洺渊枉死后,那个神秘消失的丹修世家,数年如一日地在为殷家输送极品丹药。可是非常凑巧的是,孟老与那个丹修世家颇有渊源,而那一日殷家弟子竟然仗势欺压到了孟老头上。” 话音一落,仙门弟子惊愕不已。 “殷家疯了吧?” “我听错了吗?孟老?欺压孟老?” “就算如今百门中大小事由殷家家主掌管,他们也不该嚣张到这个份儿上吧?” “欺压孟老?他们活腻了吧?就是百门长老见到孟老也要礼让三分吧?” “还有谁不知道孟家早就可以迁入浮屠境,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屡次拒绝进入浮屠境吗?他们一个小小的殷家,居然也敢到孟老头上撒野?” “等等……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在给殷家输送极品丹药?!” “难怪他们这么目中无人,连孟老都不放在眼里!” “可孟公子说,孟老与那个丹修世家有渊源,莫非……” 孟奇又道:“实不相瞒,本次拍卖大会期间,让孟老亲自接待的人,正是那个丹修世家的弟子。而且,殷家弟子到孟老面前撒野那一日,丹修世家弟子就在一边旁观,当夜殷家弟子被赶出机阅城,原本出山为殷家送去极品丹药而路过此地的丹修弟子已经决定,从此后不再为殷家送去任何一颗丹药。所以——”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众人看向托盘的眼神越来越炙热。 孟奇也没有再卖关子,直接道:“所以,他们决定将送给殷家的丹药,拿到拍卖会上,以礼赠予大家。” “卧槽?!”谢书辞一听这话,顿时呆住了。 “赠予??” “真的假的?我听错了吗?” 杜平生两人难以置信地说。 楚归意也有些怔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说:“这丹药原本是打算送给殷家的,如果直接拿到拍卖会上来卖,在场的修士顾忌着殷家的地位,恐怕不会大张旗鼓地买下。” “有道理,要是被殷家知道,那肯定是要被报复的。”谢书辞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同时,他也有点不解,问道:“可是,如果他们不要告诉外人那些丹药原本是打算送给殷家的不就可以了吗?” 楚归意摇头道:“孟老虽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但断然不能容忍一群小辈爬到自己头上去,他这么做,恐怕是想给殷家家主敲一个警钟。” 谢书辞不禁有些担忧,说:“那如果殷家家主知道以后,想报复孟老怎么办?” 楚归意道:“不可能,修真界一半的丹药都是出于孟家之手,他想和孟老作对就如同与半个修真界作对,这些年百门长老对殷家弟子的行径多有不满,若是再与孟老作对,长老恐怕就不会顾忌殷洺渊那点情分了。” 闻言,谢书辞放心了一些。 来去楼中的修士听见极品丹药免费赠予的消息,一个两个都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孟奇。 “孟公子,此言属实?” 孟奇点头,“孟老亲口所说,自然没有假。当然,赠予丹药也是有条件的。” 众人的心不禁往下一沉,这可是极品丹药,在修真界有价无市的存在,想免费得到极品丹药不用想也知道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孟奇却神秘地笑了一下,说:“诸位不必担心,这个条件凭各位的财力来说,轻轻松松就可以达到。而且,孟某有一处没有说清楚,今日的所有极品丹药包括原本打算拍卖的两粒都将以赠予的方式给大家。” 众修士神色一凝,毫不夸张地来说,前来参加拍卖大会的仙门世家,除却想在拍卖大会上露面以外,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仙门都是为了极品丹药而来。 “有什么条件?孟公子请讲。” 孟奇笑道:“大家应该知晓,就在数日前谢书辞、谢公子与他的友人一起来到了机阅城,想必适才大家应该已经看见了他的真面目。” “赠予丹药与谢公子有关?” “不错。”孟奇点头道,随后又说:“今日拍卖大会上的卖品,有十二件是谢公子提供,只要诸位能拍下谢公子提供的卖品,孟家就会将一颗丹药赠予买家。” “当真?” “什么东西?” “谢公子的卖品绝对不是凡物!” 谢书辞:“……” 实不相瞒,还真是一堆凡物。 谢书辞看着其他几人朝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他自己也有点懵逼。 孟奇道:“我们并不会直接告诉诸位谢公子的卖品,但是在卖品上台时,我会给出小小的提示,请大家尽请期待。并且,谢公子的卖品卖出多少钱,孟家将原封不动交给谢公子。” 闻言,谢书辞惊讶得合不拢的嘴巴。 他不日前才和孟老商量好了分成,三成给孟家,七成归谢书辞,怎么突然又全部给自己了? 谢书辞心中怔愣,仿佛心有所感,看向第七层,便宜师兄他们所在的房间。 房间窗户已经被重新打开,门边坐着一位师兄。 接触到谢书辞震惊的目光,师兄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刚想起身把窗户关上,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里,于是顶着谢书辞的视线恶狠狠一眼瞪了回去,嘴里骂骂咧咧说了几个字,“看什么看?” 可是谢书辞只是看着他们,心中百味杂陈。 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不是那么嫌弃我吗……”谢书辞怔怔地说。 第120章 (二合一) 谢书辞又忍不住往便宜师兄那边瞟了几眼。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这几位师兄策划的。 毕竟他在此之前明明跟孟老商量好了价格和分成,怎么会不通知自己说变就变呢?而且很明显,孟老这么做对孟家没什么好处,好处全都落在谢书辞一个人身上了。 后者被谢书辞看了几眼,神情有点别扭,最后干脆白了谢书辞一眼,重新关上了窗户。 楚归意笑道:“书辞,你有几位好师兄。” 谢书辞低下头,心情十分复杂,“他们对我一直挺好的。” 就连被逐出师门后,还悄悄给他塞了那么多东西。 杜平生和书童两脸懵逼,“什么什么?什么师兄?” 楚闻风叹道:“谢书辞,你何德何能啊。” 谢书辞难得地没有反驳楚闻风,叹道:“是啊,‘谢书辞’你何德何能啊。” 在原身并不多的记忆里,原身不是在给仙门惹麻烦就是在给仙门惹麻烦的路上,他何德何能拥有这些善良心软的师兄? 不过,在原书中小仙门只是小仙门,没有任何特殊的身份,是谢书辞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引起的蝴蝶效应,谢书辞私底下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真正的师弟。 听完孟奇的话,来去楼中群情昂扬,孟老这一招对他们来说可谓是一举四得。 不仅能买到谢公子手里的东西,还能免费得到一颗极品丹药,无形之中还从谢公子和孟家身上获得了好感。 至于殷家日后会如何,他们反倒不再担心,毕竟丹药最后落进谁手中除却孟家和得到丹药的仙门没有人会知道。 届时殷家就算心有不甘,想要报复,报复对象也绝对不可能是他们。 “孟公子开始吧!” “快点快点!” 房间里传来催促的声音,哪里还有在外面叱咤风云端着架子的仙门世家弟子的模样? 谢书辞频频往楼上看去,那扇窗户却再也没有打开过。 似乎察觉到他复杂的情绪,谢安轻轻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说:“不要觉得有负担。” 谢书辞抓住他的手指头,谢安就跟书里描写的那样,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很完美,谢书辞把玩着他的手指,有些爱不释手,说:“我不是觉得有负担,我只是……他们对我这样好,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报答他们。我什么本事也没有,就算会炼丹,也不及他们一根手指头。” 谢安道:“他们不需要你报答什么。” “我知道。”谢书辞闷声道,“他们看不上我的东西。” 谢安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说:“谢书辞,在你被逐出师门的时候,他仍然将青铜药鼎留给你,证明他们对你有所期待,并没有真正放弃你。你如果真的想报答他们,就努力学习炼丹,直到被他们认可为止。” 谢书辞被他说得心中一动,“炼丹……” “嗯,他们给你这些东西,并非希望你报答,你不要让他们失望就行了。” 谢书辞叹了口气,“我已经让他们失望了。” 谢安低笑一声,“没有。你想知道那日,你师兄跟我说了什么吗?” 谢书辞一下来了精神,紧张又好奇地问:“说了什么?” “他说,他知道你已经解开了青铜鼎的封印,让我监督你好好炼丹。” “真的?” “真的。”谢安笑道。 谢书辞心里被注入一丝暖流,忍不住往谢安身上靠了一些,“你们真好。” “嗯?”谢安不解。 谢书辞靠在他的肩头,眨巴眨巴眼睛,“你们真好!我来到这里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很好,我运气太好了。” 谢安失笑,反手握住谢书辞的手,戏谑道:“我也好?” 谢书辞脸颊有些烫,想起自己曾经把萧寻批得狗血淋头,昨晚还要死要活地想跑,结果仅仅过了一天,谢书辞就跟他说这种话。 谢书辞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埋在他的衣服上,“对不起嘛,我不应该道听途说,也不应该因为刻板印象不相信你。谢安,小瞎子……萧寻,你特别好,我特别喜欢你。” 谢安侧过头,深深看了谢书辞一眼,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不知道听了谢书辞的这番话,自己会对他做什么。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 尽管谢书辞和谢安靠得很近,说话的时候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房间里还坐着两个修道之人,再加上离得又不远,怎么想也不可能没听见他们的话。 等谢书辞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谢安肩上缩下来,干咳一声,不自然地看向对面的楚归意二人。 楚闻风靠在窗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书辞,跟看什么热闹似的。 楚归意则眼观鼻鼻观心,自始至终没有对上谢书辞的目光。 杜平生和书童是普通人,没听见谢书辞和谢安的谈话,否则接下来市井里流传的他们之间的话本又得添上几本。 与此同时,楼下的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开始的几件卖品都是冷兵器,从什么秘境里挖出来,谢书辞几人不感兴趣,就没有参与。 到第四件卖品的时候,女弟子踩着金丝端着托盘走到台上,与之前几件卖品不同的是,这件卖品上盖着的是青色绸缎,前几件卖品都是以红色绸缎遮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也在这时,女子在几次运送卖品的过程中,面向众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多‘谢’各位远道而来。” 这个“谢”字她咬得特别重。 原本担心认不出谢书辞卖品的众人:“……” 谢书辞:“……” 楚闻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多怕别人不知道是你的东西。” 杜平生也憋着笑说:“谢兄,他们这是……” 谢书辞无奈,“随便吧,爱咋咋地。” 众人看着那盖着青色绸缎的托盘,已经意识到了里面就是谢书辞的卖品。 一般情况下而言,都需要主持详细介绍卖品,买家再竞价,可这回孟奇还没开口,二楼窗口就出现一张牌子。 孟奇了然,“这位道友出价五万两。” 谢书辞一下子懵了,他瞠目结舌地看向对面同样震惊的楚闻风,声音颤抖,“那什么……我、我是不是聋了?他出价多、多少?五、五什么?” 楚闻风像吞了一只苍蝇,“就你那堆破铜烂铁,三件都未必卖得出五万两!” 杜平生和书童脸都白了。 “我……写书,一共赚了还没五万两呢……” “公子,要不咱转行,炼丹吧?”书童一本正经地说。 杜平生一把捂住额头,“气煞我也!” “十万两。” “十二万两。” “十五万两。” 在场众人显然都是不差钱的,一举四得的事,花多少银子对他们反而没那么重要的,就连谢书辞要卖的东西是什么都没那么重要。 眼看他们价格越喊越高,谢书辞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变到高兴再转变到不安最后转变成惶恐。 价格已经被喊到二十万两了,折合成人。民币那就是八千万左右啊! 谢书辞做梦也不敢想自己能赚这么多钱!他都害怕拍卖会结束以后,他会被银子砸死,更害怕冒出来个警察叔叔说他涉嫌诈。骗。 听着价格还在不断上涨,谢书辞心急如焚,他一把抓住窗框,忍不住喊道:“你们冷静一点,值不了这么多钱啊!” 谢书辞的声音回荡在来去楼中,竞价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 “你别!”楚闻风本来想阻止,结果没来得及,谢书辞已经吼出了这句话,他反应过来一把拽住谢书辞的衣服,“砰”的一声将窗户关上。 众人闻声看去时,只看到一扇紧闭的窗户。 “你拽我干嘛?给我这么多钱,我还不敢拿呢!”谢书辞瞪了楚闻风一眼。 楚闻风也白了他一眼,说:“丢不丢人?你觉得他们差钱吗?” “问题是我的东西他不值啊。” “你别忘了,还有一颗极品丹药!你知道去年的两颗极品丹药最终成交的价格吗?” 谢书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楚闻风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谢书辞狐疑地问:“多少?” 杜平生道:“我好像听说过,孟家拍卖极品丹药的价格,从来没有低于过一千万两。” 谢书辞脑子一下宕机了,一千万两……一千万两……一千万两……换算成人民币的多少钱啊? 靠!他算不清!好多好多钱!谢书辞一百辈子都赚不出来的钱! 楚闻风点了点头,说道:“去年两颗极品丹药的成交价格都在两千万两白银以上。” 两千万两白银…… 谢书辞倒抽一口凉气。 楚闻风又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觉得值不值?” “值!太他妈值了!没有比这更值的了!” 何止是值啊,谢书辞回头想想都感觉有点亏,直接卖丹药还能几千万两呢,这得少多少银子啊! 谢书辞倒不是觉得自己亏,他就是替师兄们和孟老觉得亏,而且,孟老还把自己家里的丹药也送进来了,合着最后受益的就只有谢书辞一个人? 谢书辞越想心里越过意不去,他猛地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找孟老和师兄,他们什么都给我太亏了。” 谢安及时拉住他的手,“不必。” 楚归意也道:“书辞,不必着急。” 楚闻风道:“你觉得他们缺这点儿银子吗?孟老这么做,明显就是拉拢你和你的师兄,至于你的师兄,大约是看你可怜吧。” 谢书辞:“……” 我倒也没有那么可怜。 虽然谢书辞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劳而获一夜暴富这件事,谢书辞想想都觉得自己不配。 他什么都没做呢,忽然银子就跟流水似的流进他怀里,要是数额少一点他还能高高兴兴接受,可是这么大的数额,谢书辞觉得就算给自己一百辈子他也还不起。 楚闻风惆怅地叹了声气,“谢书辞,你狗屎运真好。” 一旁吃瓜的杜平生两人疯狂点头。 “谢兄,我好羡慕你,你运气真好。” “谢公子,实不相瞒,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不劳而获一夜暴富。” 谢书辞:“……” 不瞒你说,我曾经的梦想也是不劳而获一夜暴富。 可当机会真正摆在自己面前时,谢书辞并不觉得惊喜和高兴,他反而更慌乱和心虚,他感觉自己配不上孟老和师兄对他的好。 谢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说:“谢书辞,他们很期待你的成长,用你的成长回报他们吧。” 谢安的话总能这么简单地击中谢书辞的心。 ——用你的成长来回报他们吧。 楚归意笑了笑说:“书辞,其实你已经成长很多了。” 楚闻风盯着谢书辞上下打量一眼,说:“的确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稳重一些,刚才也没像他俩一惊一乍。” 莫名躺枪的杜平生两人满脸无辜:“?” 他们是普通人诶,普通人怎么会飞啊。 “你总算说了句好听的话。”谢书辞感动地看向楚闻风,后者牙关一紧,没搭理他。 最终,谢书辞的第一件卖品以八百二十一万两成交。 谢书辞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小心脏跟着颤了两颤。 之后的时间又陆陆续续拍卖了几件其他人的卖品,价格连谢书辞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当谢书辞的第二件卖品出现时,依旧是用青色绸缎盖住,众人一看便知道是谢书辞的东西,价格一开始就抬得很好。 “有人出价一百万两!”孟奇高喝一声。 这时在场的众人早就不在意谢书辞拍卖的东西是什么,他们花银子更多的是为了买下极品丹药以及谢书辞和孟老的面子。 可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两,就算是在过往的极品丹药拍卖会中,也从来没有这么高的定价。 “他娘的,你们盛家疯了吧?一出口就是一百万两?” “老子乐意!有人加价吗?没人就定了吧!” 在场仙门世家也不是缺这几百万两银子的人,哪会眼睁睁地看着极品丹药流到他人手里,但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这也太任性了! “一百五十万两!” “一百八十万两!” “二百万两!” “二百三十万两!” …… 随着价格不断攀升,来去楼中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各处传来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其中竟然还掺杂着一些谩骂之声! 谢书辞刚和杜平生两人吃完了一碗面,酒足饭饱就推开窗户看热闹,感受着来去楼中的群情激愤,谢书辞太阳穴直抽抽。 要是把这一幕放到外面去,谁能想象到平日里一群仙风道骨风度翩翩的修士,在来去楼中因为一两件卖品挣得面红耳赤,要不是念及这里是孟老的地盘,那些年轻的、沉不住气的,早就动起手来了。 这场价格博弈也逐渐变得不理智起来,到最后已经不是极品丹药和谢书辞、孟老人情的关系了,而是在为自己仙门争一个脸面,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肯服软,价格一翻再翻,谢书辞听到逐渐攀升的价格双腿发软,差点就原地坐化了。 他感觉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馅饼,而是陨石,他马上就要被陨石砸死了,要不是面子不允许,谢书辞都想跪着求他们停手吧,他受不了了! 孟奇站在台上,心情比谢书辞好不到哪里去,额头直冒冷汗,价格已经高到一种离谱的境界,他低头去看旁边的女子,女子倒是一派淡定。 孟奇问道:“现在如何是好?价格太高了。” 女子淡淡道:“他们有银子。” “可是……” “孟老吩咐过,自由拍卖,价高者得。” 孟奇:“……” 问题是,这价格已经高到离谱了! 虽然在场的仙门拿得出这么多钱,若是回头后悔了怎么办?该不会记恨他们孟家吧? 女子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孟老的面子值。” 第二件卖品最终以一个非常离谱的价格被拍下。 那个数字谢书辞提都不敢提,足够他和谢安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的生活了! 庆幸的是,在经过几轮其他卖品的沉淀下,众人都冷静了下来,谢书辞的卖品价格控制在一千万两上下,还算比较普通。 谢书辞想象着那些钱都要揣自己兜里,一边忍不住开心,一边又惴惴不安,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在接连拍卖完几件谢书辞的卖品后,趁着众人热情高涨,孟家及时地拿出了拍卖会压箱底的东西。 这东西之所以压箱底,并不因为它有多贵重、多神奇,而仅仅是因为它出现在拍卖会上三四次,却始终没有成功拍卖出去。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件凶器压根没人用得上它。 谢书辞听到孟奇的描述,隐隐猜到了一点,撞了撞身边的谢安说:“就是你想要的锁魂链吧?” 谢安颔首,“是。” 谢书辞一手托起下巴,不禁觉得有点奇怪,说道:“就算普通人用不到它,但它好歹也算是一件神器,留在手里肯定是不吃亏的,怎么会没有人拍下它呢?” 然而下一刻,孟奇的一番话就为他解开了这个疑惑。 “这件神器就是某位神秘修士从秘境中带回来的锁魂链!诸位应该有所耳闻,锁魂链没有起拍价,只有最终价格,那就是两千万两!只要谁愿意用两千万两拍下它,不会有人竞争竞争,就可以直接将它带走!” 谢书辞倒抽一口凉气,“两千万两?这他妈能有个鬼跟你竞争?!难怪卖不出去,这么贵!” 就这么破东西,拿到手里多半都是闲置,谁脑子有坑会去买这破玩意儿? 谢书辞一扭头,看见谢安唇瓣动了一下,“拍。” 谢书辞:“……” 哦,原来这脑子有坑的就是我。 两千万两啊……白花花的银子啊…… 谢书辞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点漂浮,“真想要?” “嗯。”谢安点头,“想要。” “嘶……” 谢安看了他一眼,眸色如同细碎的星光,低声问:“给买吗?” 靠! 就这么短短的三个字,瞬间让谢书辞感觉到了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他胸中豪情壮志,拍桌起身一气呵成,“买!” 不就两千万两吗,他从明天开始每天炼一百颗丹药,有生之年一定能把这个窟窿补上,要是学会了炼极品丹药,两颗极品丹药就能补回来。 于是谢书辞站在窗口,举起了牌子。 孟奇本以为锁魂链会像往年一般,再次成为拍卖大会唯一卖不出去的东西,就在他习以为常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只手坚定地将牌子举出了窗口。 孟奇一下子呆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几乎快要语无伦次,“有……有出价……两……千万两……” 说到最后,孟奇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那只手仍然坚定地举着牌子。 “有人出价两千万两!”孟奇回过神来高昂地喊道。 来去楼中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顺着孟奇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在第六层的一扇窗户外,一条胳膊举着令牌,动作坚定而坚决。 “谢公子?” “谢公子要买下锁魂链?” “谢公子你可不要被坑了,这锁魂链真的没有用处,你要慎重啊!” “是啊,谢公子你一定要三思啊!” 来去楼中劝阻谢书辞的声音越来越多,孟奇一见,那怎么得了,好不容易卖出去的东西当然不能让别人给搅黄了。 他当机立断:“这位公子出价两千万两,成……” 孟奇声音一下子堵在了口中,他难以置信地鼓大眼睛,发现在谢书辞所在的房间窗户对面,居然也有人举起了牌子! “两千、两千五百万两!”孟奇激动到几乎破音,今天怎么回事?价格一个比一个高,太可怕了吧! 谢书辞一愣,“不是不竞价吗?!” 孟奇干笑一声说:“我以为不会有人竞价,所以才……” 闻言,谢书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孟奇心虚地摸了下鼻尖,谁能想到会有人花比两千万两更高的价格来竞价呢? 谢书辞一咬牙,“三千万两!” 对面窗户边的邓行森扫了谢书辞一眼,不紧不慢道:“三千五百万。” 谢书辞瞪视着他,气得牙痒痒,这人明显就是故意在跟他抬杠,哄抬价格,要不是他事先见过孟老,否则一定以为这什么行森是他们孟家请来的托儿! 谢书辞冷脸喊道:“四千万。” “四千五百万。” “五千!” 邓行森气定神闲,“五千五百万。”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六千万。” 邓行森不紧不慢,“六千五百万。” “书辞,他是故意的。”楚归意蹙眉道。 谢书辞咬牙,“我知道。” “谢安,锁魂链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谢书辞侧头看向谢安。 谢安也定定地看着他,锁魂链对他重不重要他也说不清楚,他想要锁魂链的确没有想好用途,只是冥冥之中想给自己和谢书辞留一条退路。 所以,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谢书辞。 谢书辞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大概已经明白了,回头又将牌子举了起来,“七千万两!” “老子豁出去了,大不了以后老子每天炼一千颗丹药!” “七千五百万。” “八千万!” 当价格被逍遥门那神经病哄抬到一万六千五百万两的时候,谢书辞已经快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要是邓行森站在他面前,他立马就能扑上去咬死他!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平复胸中暴怒的情绪,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一万七千万。” 这回,谢书辞再看向对面时,邓行森收回牌子,似笑非笑地看了谢书辞一眼。 孟奇全身冷汗淋漓,大气不敢出,一见这个空档,立刻拍案:“一万七千万两!成交!” 听见“成交”二字,谢书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桌对面的楚归意却叹了声气道:“书辞,一万七千万两,是你今日所有卖品拍卖的价格。” “什么……”谢书辞一惊,难以置信地说。 楚闻风神色凝重地点了下头,“刚刚好,一万七千万两。” 刚刚好…… 谢书辞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一种被人戏耍的耻辱占据在他心头,特别是当看到第七层的那扇窗户又打开时,面对几位青衣修士的目光,谢书辞更是觉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师兄们给他的东西,他…… 谢书辞红着眼眶,有点不敢直面他们的眼神,直到他看到为首的修士唇瓣动了一下,和旁人说:“书辞长大了。” 旁人一脸欣慰,“是啊,应该是他身边那位小公子喜欢锁魂链吧。” “终于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了。” “他好像快哭了。” “啊?哭什么哭?” “快快快,把窗户关上,他哭了我肯定也得哭。” 于是,在谢书辞呆滞的目光下,那扇打开的窗户又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怎么回事啊……你们在说什么啊…… 谢书辞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学会了读唇语,不然得错过多少人对他的关爱啊。 与此同时,台上传来孟奇的声音: “诸位且听我一言,当年那位神秘的修士将锁魂链交给孟家时,同时给了孟家一笔钱,并提出来一个条件。只要有人愿意花两千万两买下锁魂链,一旦成交后,孟家将不能收取买家一两银子,直接锁魂链赠予对方。” “什么?” 此话一出,来去楼中一片哗然。 谢书辞一下子就懵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他怔怔地回头看向谢安,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安垂眸一笑,“是。”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害我像个白痴一样。” 谢安牵起他的手,低声道:“因为我想看你不计代价给我我想要的。” 谢书辞:“……” 孟奇继续道:“那位修士还曾说,这根锁魂链最终会落到一个有缘人手里,并且,一定会物、尽、其、用。” 听见此话,谢书辞等人没什么反应,谢安瞳孔却震了一震。 谢书辞此时心情格外激动,挑衅地看向对面房间里的邓行森。 邓行森显然没想到孟家会来这么一手,脸都青了几分。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谢书辞憋了许久的气终于可以发泄,仗着邓行森这个古代人不懂什么意思,朝他竖了根中指。 邓行森虽不懂他的意思,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友善的意思,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看向谢书辞的眼神已经有些杀气腾腾。 可就在这时,坐在邓行森对面,隐在窗户后的人似乎说了句什么,邓行森听后神色一凝,静静看了谢书辞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谢书辞不禁往他对面看了一眼,那人露出一条手臂,拿起桌上的酒壶,抬手间,谢书辞看见他手腕上盘旋着一圈绿意。 谢书辞瞬间联想到了司空业时常把玩的绿蛇,不由皱紧了眉头,邓行森对面坐着的人是司空业? 他之前说的老朋友就是邓行森? 台上,女子带着下一件拍卖品出现。 孟奇道:“这件拍卖品可大有来头,乃是逍遥门的道友特意从浮屠境里带出来的东西。” 谢书辞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逍遥门那群人在拍卖会上没有拍下任何东西,唯一一次举牌子还是跟谢书辞抬杠,他们来这里只是专门来拍卖一件东西?就值得什么二师尊的三弟子兴师动众亲自前往? 谢书辞总感觉其中有蹊跷。 第121章 (二合一) 谢书辞不由自主看向对面那扇窗户。 邓行森坐在窗边,一手搭在窗框上,波澜不惊地看着台上。 许是察觉到谢书辞的视线,他抬眼朝谢书辞看了过来,随后勾唇牵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就在这时,坐在邓行森对面的人伸手打开了另一半窗户,露出窗户后的真容。 和邓行森同处一室的人,正是不久前与他们分别的司空业。 “司空业!”谢书辞低呼一声。 众人闻言,齐刷刷抬头朝对面看了过去。 司空业懒懒地靠在窗边,浅褐色的眸子倒映着来去楼中细碎的光芒,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看向谢书辞等人的眼神让人非常难以捉摸。 与此同时,来去楼中的修士已经被孟奇的话勾起浓厚的好奇心。 “浮屠境里的宝物?” “这么说来逍遥门本家弟子正在此处?”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谢书辞皱紧眉头道。 楚归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几人,摇头道:“事已至此,无论他们要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说此前谢书辞还能抱希望觉得逍遥门弟子或许并没有认出谢安,可是司空业这根搅屎棍却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邓行森身边,就算邓行森一开始没有认出来,现在也一定知道了谢安的身份。他适才与自己哄抬价格就是已经认出了谢安吧? 谢书辞不由得紧张起来,后背抵靠着谢安肩膀,心中惴惴不安。 倘若邓行森在这里对他们发难,谢书辞没有还手的能力,谢安目前身体虚弱,恐怕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在场还有这么多修真界的修士,司空业这傻冒看样子还是站在逍遥门那边的,一旦发生点儿什么,还会连累到楚归意和杜平生他们。 怎么办?他倒是可以带谢安一起躲进伏龙法器中,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察觉到谢书辞的不安,谢安用手掌从后面托住他的腰身,安抚道:“别担心。” 这一次,谢安的安抚并没有让谢书辞的心情得到缓解,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邓行森就是冲着谢安来的,这种直觉就像在谢安还是个小废物的时候,谢书辞直觉待在他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逍遥门拍卖的卖品,就是传说中可以凝气为水的飞舟!这艘飞舟以灵力催动,可以在任何地方行驶,起拍价百万两!”孟奇高昂的声音传了过来。 谢书辞神色一怔,有点不敢置信地看向台上,孟奇一手掀开遮在飞舟上的绸缎,露出一艘和谢书辞手中别无二致的神舟。 谢书辞迷茫地看向对面,司空业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朝谢书辞眨了眨深眼睛,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 谢书辞怔怔地看着他,是自己太紧张草木皆兵了吗?逍遥门其实没打算在这里跟谢安动手? 应该是自己猜错了吧,逍遥门这么不愿意别人知道萧寻的行踪,怎么会在当众之下跟他动手呢? 尽管想通了这一点,但谢书辞的心情并没有因此放松,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一些,看向邓行森的眼神充满探究意味,他到底想干什么? 神舟最终以八百万两被拍下,期间门出乎谢书辞的预料,没有出现任何乱子,邓行森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行为,直到拍卖大会结束,都始终风平浪静。 谢书辞逐渐放松了警惕,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拍卖大会结束后,孟家弟子将各个仙门世家拍卖的宝物送了过去,至于那十二颗极品丹药花落谁家,恐怕只有拿到手的仙门才知道,就连谢书辞都不清楚拍下自己东西的都是些什么人。 谢书辞看见司空业和逍遥门的人一起离开了来去楼,而他们几人却被孟老请到了第七层。 侍女将几人带到一扇门外,敲响房门对里面的人说:“家主,他们到了。” “进来吧。” 侍女推开门,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谢书辞等人进入房间门,发现房间门里只有孟老一个人,谢书辞问道:“孟爷爷,我师兄……那几位道友呢?” 孟老斜着眼睛瞟他一眼,问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谢书辞摸了摸鼻尖,说:“我想跟他们道个谢,对了,还要谢谢您,如果不是您和他们,我的东西卖不了这么多银子,谢谢你们。” “不必。老夫叫你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孟老摆手道。 谢书辞和其他人在房间门里坐了下来,好奇地问:“您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孟老捋了把白茫茫的胡须,说:“对于拍卖所得的银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谢书辞想了想,说:“我想只留下一开始和您估算的价格,其他的银子还给您和那几位道友,还有,锁魂链的两千万两我也付给您。” 闻言,孟老诧异地看他一眼。 身后的杜平生和书童两人瞪大眼睛,小声嘟囔道:“不要你给我啊。” “我不要脸,我要。” 听得清清楚楚的谢书辞:“……” 杜平生你是文人!你的文人风骨呢! “不用。”孟老摇头道,“这点东西,就当是老夫给你的见面礼。” “可是……” “闭嘴,听老夫继续说。” 谢书辞努嘴,“您说。” 孟老缓缓道:“这笔钱加起来不是小数目,就算兑换成银票也不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老夫来去楼的东家?” 谢书辞疑惑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东家。” “我?来去楼的东家?”谢书辞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嗯,来去楼除老夫以外,还有一位东家,如果你愿意把这笔钱交给老夫,就能成为来去楼的第位东家,老夫给你成分红。” 谢书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您这么做不就是白白给我成分红吗?” 用拍卖得来的银子入股来去楼,买下成分红,成为来去楼的第位东家,不就是相当于孟老给他银子,请他到来去楼做东家,还要白给他成分红吗? “孟爷爷,您……您是糊涂了吗?”谢书辞忐忑不安地问。 孟老瞪了他一眼,说:“那几颗丹药是老夫和你师……几位道友送你的见面礼,至于你愿不愿意做来去楼的东家,我们不强求。当然,如果你愿意做来去楼的东家,老夫也不是没有条件。” 谢书辞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条件?”孟老瞥了他一眼,说:“你想做来去楼的东家,就得拜老夫为师。老夫听人提起过,你在一次失败后就炼出了下品丹药,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但在老夫看来,若是无人鞭挞你,你兴许会荒废自己的天赋。” “好啊!”谢书辞想也没想,点头就答应下来,反应过来后,他看了看身边的沉默不语的谢安,拧眉道:“可是孟爷爷,我要留在机阅城吗?” 孟老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嗤笑一声道:“你想留在机阅城?老夫还没功夫手把手教你呢。虽说老夫收你为徒,可老夫毕竟年事已高,没有精力言传身教,只能赠你一本丹谱,至于你身在何处老夫并不强求,不过,每隔半年你需回到机阅城,让老夫看看你是否有所懈怠。” “好!我答应您!”谢书辞爽快地答应下来,反正他也打算谢安离开这段日子,他就带着大王天天炼丹,累死自己,等谢安找过来的时候焕然一新给他一个惊喜。 孟老眯起眼睛点了点头,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将这本《孟家丹谱》交于你,切记,不可外传!” 谢书辞站起身弯下腰,恭恭敬敬地从孟老手里将丹谱接了过来,“谢谢师父!” 谢书辞嘴多甜啊,一下子就改口了。 “对了师父,我之前在龙牙秘境里捡到了一本《封神丹谱》,这本丹谱作用大吗?我要不要学啊?”谢书辞从小佩囊里拿出封神丹谱。 孟老一愣,眼睛猛然睁大,“什么丹谱?” 谢书辞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被吓了一跳,一脸懵逼道:“封神丹谱啊,我在一个坑里捡到的。” “给我看看!”孟老朝谢书辞伸出手来。 “哦。”谢书辞恭恭敬敬地把丹谱递了上去。 然而,站在谢书辞身后的楚闻风和杜平生、书童人脸色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谢书辞这什么狗屎运气,太他娘的好了吧! 莫名其妙就混了个东家,还拜了修真界最强大的丹修为师,还得到了《孟家丹谱》,这是出生的时候吃了狗屎,狗屎运才会那么好吧? 孟老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将封神丹谱翻看几页后,忽然将书合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这本丹谱不适合你,先由为师代为保管,待你学有所成之后,再将它交还与你。” 谢书辞:“……” 孟老帮了自己这么多,就算他开口索要这本丹谱,谢书辞也会给他,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东西真的这么贵重。 “哦,那您拿着吧。”谢书辞道。 孟老似乎急于研究丹谱,不耐烦地冲谢书辞摆了摆手,说:“没别的事赶紧走吧,牌子别丢,以后的分红就用牌子来领。” 谢书辞无奈点头,“哦,那我们走了。” 谢书辞将孟家丹谱收回小佩囊中,跟其他人离开了房间门。 刚走出房间门,谢书辞脚步有点飘飘然,还没反回过神来,短短几句话之间门,他就成为了这座楼的东家,还拜了一个很厉害的师父,得到了一本丹谱…… 谢书辞这人多肤浅啊,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上了,怎么也合不拢,命运啊……命运啊…… 谢书辞噗嗤噗嗤地笑出声来,走在他前面的个人早就忍得牙痒痒,见他这么不知收敛,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 忽然感觉几道浓重的阴影打在自己身上,前面的人似乎停下了脚步,谢书辞疑惑往前看去,顿时对上双阴恻恻的眼睛。 “你、你们干什么……卧槽!别、别!有话好好说!我再也不嘚瑟了!我再也不嘚瑟了!” 谢书辞被他们人架着好一阵上下其手,谢书辞求饶声不断,最终被看够了戏的谢安提着衣襟解救了出来。 “他娘的,凭什么好事全落你一人身上?”杜平生哪还有什么文人风骨,心里那叫一个不平衡。 书童幽幽怨怨看着谢书辞,活像谢书辞是什么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楚闻风环抱双臂,剜了谢书辞一眼。 “你们就是嫉妒!”谢书辞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脸,嘀咕道。 “嗯?”前面人听见他的声音,纷纷侧过头来眼神不善地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是个怂人,赶紧往谢安背后一躲。 谢安无奈地将他从身后拉出来,语气不乏宠溺,“好了。” 楚归意也道:“闻风,别闹了。” 楚闻风撇下嘴角。 几人怎么上来的怎么下去,杜平生和书童飞过一次已经冷静多了。 然而几人刚落地,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楚归意和谢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同时皱起眉头。 谢书辞和楚闻风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空气传来的气息,和谢书辞在小水神感觉到的很像。 楚闻风则是皱眉低喃道:“怨气?” 楚归意沉声道:“杜公子,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闻风,你跟我去看看。” “是。” “我也去。”谢书辞道。 发生在小水神身上的事,至今让谢书辞记忆犹新,他不希望再有同样的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谢书辞回头叮嘱杜平生二人:“杜兄,你们留在此地。” 杜平生摇头,“哦。” 谢书辞跟在楚归意两人身后走了出去,谢安理也没理剩下的两人,跟谢书辞一起离开了。 杜平生两人不敢乱动,就趴在门框上,怯怯地往外看。 谢书辞几人走近后,发现十几位修士围作一团,似乎在与什么人打斗。 “小心!这凶魂来头不小!” “除了它!” 谢书辞走上前,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被他们困在中间门,黑影仿佛是由一堆雾气聚集而成的东西,向周围散发着源源不断逼人的怨气。 “师父……师父……”凶魂喃喃喊着什么,声音嘶哑难听,不辩男女。 “师父……为何、为何要什么对我……” 凶魂的声音中掺杂着哽咽,像尖锐的指甲从铁器上抓过的声音,听得谢书辞紧紧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捂住耳朵。 “啊!” 凶魂似是发狂一般,瞬息间门来到一位修士面前,一只手穿破修士的胸膛,怨气化作一条黑色的绳索萦绕在修士身边,巨大的痛苦让修士惨叫起来。 楚归意眉心一皱,抽出腰间门的飞禽九节鞭,挥鞭朝凶魂抽了过去。 鞭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力,从半空掠过时,划出一条犹如星河痕迹,在夜空中极其的明显。 这一鞭重重地抽在凶魂身上,凶魂“啊”的一声,险些直接被楚归意抽散了魂魄。 与它缠斗的修士见状重重松了一口气,为楚归意让开一条路上。 “楚公子小心。” 楚归意走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谢书辞人紧随其后。 一人解释道:“这只凶魂忽然出现,挡住我们几人的去路,而且,凶魂生前是为修士,修为不低,我们……我们不敌!” 凶魂被一鞭抽得滚落到地上,十几人都拿它毫无办法,楚归意一鞭就能打得它没有还手之力,可见楚归意修为之高! “师父……救我师父……” “我不想杀人……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楚归意持着飞禽九节鞭,正欲一鞭抽散它的魂魄时,忽然听到了凶魂凄厉难听的声音,脚步不由一顿。 “帮帮我……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师父……师父……为何要这么对我……” 楚归意走到凶魂面前,并没有直接挥鞭,他慢慢蹲了下来,问道:“你若不伤人,在下可送你回家。你生前是何人?” “我……” “我回不了家……师父不要我了……” 死后化作凶魂,一般都是心中怨念太深,无法转世投胎。 “楚公子,它是凶魂,杀了它吧,不要让它为祸人间门。”旁人道。 谢书辞听到凶魂的哭声,他的心被狠狠牵动,让他想起了小水神,他上前道:“它若无意伤人,驱散它的怨气即可,不必赶尽杀绝。” “谢、谢公子?可是,驱散怨气只有祥瑞之阵才可以,大家应该都清楚,祥瑞之阵并不是能炼出来的阵法……” 他话音未落,谢书辞便打断:“我有。” 可在这时,凶魂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师父……是师父……” 它从地上爬了起来,骤然消失在原地,化作它身体的雾气向不远处飞了过去。 众人定睛一看:“是客栈!” “是孟家为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仙门准备的客栈!” “书辞,走。”楚归意回头道。 谢书辞点头,“嗯。” 众人纷纷赶往客栈的方向,门前瞬间门便空无一人。 杜平生二人面面相觑。 “公子,咱们……” 杜平生心一横,道:“忘了楚兄和谢兄说过什么吗?让我们留在原地不要动。” “可是……” “可是什么啊?那是凶魂,我们去了能干什么?万一殃及池鱼怎么办?” “哦……” 谢书辞一行人赶到客栈,寻着凶魂的气息冲入后院,院中不断有尖叫声响起。 “啊!” “有鬼啊!” 客栈中不少伙夫都是普通人,被凶魂吓得连连尖叫起来。 谢书辞听着他们的尖叫声,又看见天边夜色正浓,零星坠着几颗星星,客栈里光线昏黄,他心中好像压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冥冥之中有种直觉,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他回过头紧紧抓住谢安的手,叮嘱道:“谢安,跟紧我。” 谢安长睫颤了颤,看着谢书辞匆忙的背影,嘴角上扬,低低应道:“嗯。” 等他们一行人赶到后院时,凶魂已经被一道灵力化作的笼子困在其中。 它似乎并不好受,身体蜷缩在地上,一只手贴在笼子,面朝着一个方向,奋力地想从笼子里爬出来。 谢书辞注意到,凶魂面朝的方向站着几个人,借着周围昏黄的光线,隐约能看出是逍遥门的那群弟子。 邓行森走近凶魂,神情曝露在光线之下,带着淡淡的悲戚,看向谢书辞以及他身后的一众修士,“你们是来抓它的?” 谢书辞问道:“你认识它?” 邓行森看了看谢书辞,目光垂落,停留在凶魂的身上,说道:“他本是逍遥门的弟子,前不久犯下大错,被门主下令绞杀,却不想死后怨气不化,成为厉鬼,竟然还跟到了修真界来。” 谢书辞身后一众修士面面相觑,他们本打算打散这凶魂的魂魄,可它生前竟是逍遥门本家的弟子,就算要处置也是逍遥门的人说了算,他们其他人不得插手。 谢书辞注意到,司空业坐在后院的一棵树上,不知是否是谢书辞的错觉,总感觉他看向他们的目光有些说不出的低沉。 “不知前辈打算如何处置?”楚归意拱手问道。 邓行森看着脚边挣扎的凶魂,只可惜灵力化作的笼子隔绝了他发出的所有声音,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邓行森沉默良久,叹息道:“他生前是个好孩子,努力修炼,心地善良,我十分看好他。可就在前不久,他竟然妄想盗取逍遥门中的一件法宝,落日长弓,这在逍遥门是大罪,门主便下令将其绞杀。可是,在我看来,他是个好孩子,他根本不会做这种事。” 他说得情真意切,看向凶魂的眼神也变得怜爱起来,“若是门主发现他成为凶魂危害人间门,他便再无投胎转世的可能,我……我想替他化解怨气,重入轮回。” 闻言,在场众人都沉默下来。 邓行森又道:“他死时不足十七岁,本是最好的年纪,却……” 谢书辞看他流露出的悲伤,心情十分复杂,他还以为这个老混蛋跟司空业说得一样心狠手辣呢,没想到还有一点人情味儿。 谢书辞本来看见他心里还有点不舒服,毕竟这人前不久还在跟他抬杠,谢书辞才不想帮他。 可是,这孩子死时不足十七岁,和谢安一般大,就算犯了错,也不应该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惩罚他。 这时一位逍遥门弟子说:“师兄,驱散他身上的怨气需要祥瑞之阵,我们根本做不到。” 邓行森迟疑地将目光投向谢书辞,道:“谢公子,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我曾在书中看到,谢公子身上有一个伏龙阵法,不知可否借来一用?” 谢书辞拉着谢安的手紧了一紧,他盯着邓行森的脸,担心这是他耍的什么花招,没有立即点头同意。 邓行森仿佛看出他的顾虑,说道:“公子若是不放心,在下与逍遥门弟子可暂时退到客栈外等候。” 谢书辞想了想,说:“那你们出去吧。” 邓行森拱手弯腰,郑重其事地跟谢书辞道了谢。 等人离开后,谢书辞从小佩囊里拿出伏龙法器,走到凶魂面前。 凶魂被困在笼子里,没什么攻击力,只是用手指一下接一下的抓着笼子。 谢书辞看着他又想起了小水神,最终完全被怨念吞噬,成为被天道驱逐的存在,最终还献祭了自己。 谢书辞盘膝而坐,用灵力将伏龙法器托于半空,旋即闭上双眼,分出一缕灵力与伏龙法器融合,在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谢书辞释放伏龙法器越来越得心应手,不消片刻就有一道金色阵法出现在伏龙之下,不断旋转放大,眨眼之间门蔓延到了凶魂身边。 汹涌的祥瑞之气从阵法中传来,在场修士感受到这股气息,有的人直接席地而坐,借着这么好的机会修炼了起来。 司空业坐在树枝上,垂眸看着这一幕,却是无由地叹息一声。 邓行森这人真是卑鄙无耻,竟然用这种手段,不惜亲手绞杀自己的徒弟,来达到目的。 谢书辞身为丹修,心思单纯善良,又身怀伏龙法器,要驱散凶魂的怨气简直轻而易举。 他就是利用这一点,引诱谢书辞催动了伏龙阵法。 其实不止是谢书辞,大部分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上钩。 邓行森这一招,虽然残忍,但十分奏效。 谢书辞能感觉到在伏龙阵法不断释放的祥瑞之气中,凶魂身上的怨气在一点一点被驱逐。 可就在这时候,谢书辞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大地发出一阵颤动耳边隐约响起一些石头移动的声音,谢书辞没来得及细想,突然感觉伏龙阵法不再受控制,灵力组成的纹路竟然在空中移动了起来! 谢书辞心中一惊,拼尽全力想将阵法复原,却根本无济于事,阵法像是被人强行改动一般,不再听取从谢书辞的命令。 在同一时刻,谢书辞与伏龙法器的联系被强行切断,谢书辞胸口仿佛受到重创,一股巨大的能量挤压着他的胸膛,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前发黑,剧烈的疼痛仿佛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谢书辞想用灵力压下去,却于事无补,最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失去力气支撑,朝后倒了过去。 “谢书辞!” “书辞!” 谢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在谢书辞身后,接住他瘫软的身体,脸色阴冷至极。 与此同时,原地打坐修炼的修士纷纷睁开眼睛,惊恐地看向伏龙阵法。 谢书辞意识到了什么,回身抓住谢安的手臂,“走……” “谢安……你快走……”谢书辞断断续续地说道。 谢安眼神阴鸷,“他伤了你。” 楚归意看着半空不断变幻的阵法,脸色瞬间门难看了下来,几乎咬牙道:“是伏魔之阵。” 这道伏魔之阵,谢书辞曾经见过。 在落坊城中,赫连诸献祭的那一日。 第122章 (二合一) 原本盘旋在凶魂上空的金色法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处扩散。 阵法中溢出一缕缕黑色气体,充满死亡与邪恶的气息。 谢书辞直观地感受到了朕法中不断往外涌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气息。他靠在谢安身上,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五脏六腑里传来的剧痛,身体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谢安,快走……”谢书辞紧紧扣住谢安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想将他推开。伏魔之阵可以引出修士身上的邪恶与杀戮之气,一旦阵法蔓延到谢安脚下,他的身份恐怕就瞒不住了!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邓行森,谢书辞不敢想象一旦他身份暴露会发生什么。 谢安却只是低着头,眸色深沉地看着谢书辞苍白的脸色,以及他唇边溢出的血渍,浑身气压极低,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肉眼看不见的寒气。 金黄色的阵法在邪恶之气的侵蚀下,逐渐被黑色气体所覆盖,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屏息凝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阵法笼罩在凶魂身上,困住凶魂的灵笼被侵蚀掉,他身上的怨气不断被阵法吞没,嘴里哽咽一般地低喃着。 “为何……为何要这么对我……” “师父……是徒儿做的不够好吗……” 眼看着阵法已经来到两人身边,谢书辞心中更是焦急万分,却因此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再次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阵法将谢安吞没了进去。 谢书辞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出乎意料的是,谢安身上并没有其他反应,一双眼睛又黑又沉,像漆黑夜光下如同黑洞一般的深潭。 在伏魔阵法的包围下,谢安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将谢书辞从地上打横抱起来。 走到楚归意身边,将谢书辞送进他怀里,楚归意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察觉到他周身翻涌的戾气,不敢耽误,将谢书辞接了过来。 “谢小公子……” 谢安看着谢书辞苍白的脸,伸手轻轻擦掉他嘴边的鲜血,从始至终脸上都有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从谢书辞胸前的佩囊中取出一枚回魂丹,给谢书辞喂了进去。 随后他对楚归意说:“带谢书辞离开机阅城。” 楚归意愣了愣,“你要做什么?” 楚闻风凑上前查看了一下谢书辞的情况,沉声道:“是逍遥门,能将祥瑞之阵改成邪恶之阵,只有他们能做到。” 谢安周身压抑的气息已经快要爆炸,伏魔阵法强硬地吸取着周围邪恶之气,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走向了客栈外。 谢书辞被阵法反噬得很厉害,身体已经不剩多少力气,见谢安要离开,他费力地用垂在半空的手抓住谢安的一角袖袍,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更多鲜血却从他口中涌了出来。 谢安脚步一顿,拉住他衣角的力度十分微弱,好像他轻轻一动就会消失一般,心脏和全身各处因谢书辞而产生的疼痛让他身体恍惚片刻,他压抑着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杀意,若是身处伏魔阵下,泄露一丝杀意,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死死咬着牙关,硬生生压制着身体里不受控制的灵力,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对楚归意二人道:“带他走!” 在他回眸的一瞬间,楚归意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猩红的光芒,他心中大惊,同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向谢安点头:“保重。” 说完,他便带着逐渐失去意识的谢书辞和楚闻风跃上屋顶,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在离开的一瞬间,楚归意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谢安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背影几乎和周围墨色融合在一起,像一座孤独的雕像一般。 在此之前,楚归意猜测过许多次他身体虚弱的原因,或许是魂体分离的缘故,或许是天竺城那一夜盛开的惊羽花,可他独独没有想到,谢安的道心早已受损。 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一次,不知用什么方法导致自己魂体分离,魂魄没受到任何影响,可这一次,这道裂缝,是从他的魂魄上撕开的。 楚归意垂下眸子,看着怀中失去意识的谢书辞,心脏顿时沉了下去,如果谢小公子道心受损的原因是书辞,那就糟了! “闻风,你去找杜平生二人,我先带谢书辞离开。切记,避开谢小公子。”楚归意神色十分凝重。 楚闻风点头应了下来,往他怀里看了一眼,眉宇间尽是担忧。 旋即,他从屋顶一跃而下,匆匆向来去楼的方向掠了过去。 在感知到谢书辞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远,谢安紧绷的身体突然半跪下来,一口浓黑的鲜血从口中涌出,似乎再也压抑不住体内的杀欲,在伏魔阵法的吞噬下,他的身体逐渐向外散发着暗红色的气体,一点一点融入伏魔阵法之中。 围观的众修士一见,脸色大变,指着谢安瞠目结舌。 谢安抬起头来,黑眸中反射着猩红的光芒,声音嘶哑得像被一只手撕碎了一般,“还不滚吗?”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 “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谢安紧紧闭上双眼,即使他清楚地意识到,杀欲快要冲破他给自己设下的最后一层桎梏,他立刻、马上就要无法控制自己。 可他答应过谢书辞,不会再杀害无辜的人。 司空业坐在树枝上,仿佛在看一出好戏般,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的一幕。 见明明理智已经濒临崩溃的杀戮道修士,却硬生生地压抑着自己骨子里的杀欲,实在是觉得有趣极了。 不过,这就要叫逍遥门的弟子失望了,毕竟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在萧寻大开杀戒之时从天而降,顺理成章将他诛杀。 谢安额头坠满冷汗,漆黑的眸子从地上扫过,目光触及到谢书辞留下的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眼睛仿佛被针扎了一般。 他启唇,几乎嚼碎了几个字:“邓、行、森!” 司空业扬眉,“真能忍啊你。” 然而他话音未落,谢安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沾染着谢书辞鲜血的手指在半空一握,一把赤色剑柄凭空出现,紧接着,一把剑身纹满赤焰的剑被他从虚空中抽了回来。 看见这柄剑的出现,周围传来一阵抽气声。 “赤霄剑?!” “这是……天下第一魔剑赤霄剑?!” “赤霄剑数千年前被封印在浮屠境内,数年前天道圣子萧寻强行破除封印,将其据为己有……” 说到最后,修士的神情几乎可以用面无人色来形容。 “他是萧寻?” “他就是萧寻!” “他是萧寻……一个天道圣子却化作妖孽危害人间,谢书辞身边的人竟然是他!” “大家不要慌张,他如今走火入魔,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是啊!百门和司命阁至今还有对他的悬赏,只要杀了他说不定就能直接进入浮屠境!” “杀了他!” 进入浮屠境这件事,对修真界的修士来说,无疑是一件至高无上的荣耀。 原本一些萌生退意的修士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纷纷攥紧手里的佩剑,恶狠狠地盯着站在中间、手握赤霄剑沉默不语的萧寻。 只要杀了他……只要杀了他…… “杀!!!” “萧寻受死吧!” “像你这样的畜牲死不足惜!” “定然是你假意蒙骗了谢公子,你这畜牲!” 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或许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他们一边怒吼着一边挥剑朝谢安一拥而上。 当他们蜂拥靠近时,中间沉默的少年赤霄剑在空中一横,一道赤色流光从半空划过,下一刻,巨大的红色剑浪如同海水一般从空中荡过,凡是靠近剑浪的修士,无一不是在瞬息之间被轰飞至两仗远处。 “噗!” “啊!” 眨眼之间,原本气势雄厚的修士全被轰飞在地,他们捂着胸口,口吐鲜血,震惊到无以复加,用几乎惊恐的眼神看着人群中间的少年。 看到这一幕,就是树枝上独善其身的司空业也不由愣了愣,旋即猛地坐起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谢安。 “你大成了……”一道细若蚊蝇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大成的杀戮道…… 在世间万千道中,唯独只有杀戮道,一旦修到大成期就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除此之外,等待他的就是飞升的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直到将他劈得灰飞烟灭为止! 这萧寻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将杀戮道修到了大成?! 而司空业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是狠狠将眉头皱起。 “妖孽!是你!” 同一时间,原本守在客栈门外的邓行森率领一众逍遥门弟子从门口闯了进来。 “你盗走我门法宝,还故意改头换面跟在谢公子身边,敢问你是何居心?”邓行森手握着一把通体呈墨黑色的长剑,将剑尖指向谢安。 “前辈,他已经大成了!” 邓行森一怔,继而睁大双眼,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看着谢安。 这时,谢安缓缓将头抬了起来,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在看到邓行森的一瞬间,迸发出了巨大的杀意!赤霄剑仿佛察觉到他的心境,浑身散发着红色气体,缠绕在谢安的手臂上,他看着不远处的邓行森,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件死物。 接触到他阴冷到极致的眼神以及眼中疯狂的杀意,邓行森全身一震,一股凉意从脚底渗进骨缝中,让他的身体像是在被钉在了原地一般,脸色难看至极。 大成了……他真的大成了…… 这怎么可能?四月前他从逍遥门逃走时,他分明还没有大成!他走火入魔身受重伤,怎么可能在短短四个月后恢复?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已经进入大成?而且又一次走火入魔? 这不可能… 若是大成期的杀戮道走火入魔,凭他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然而没等他细想,谢安的身体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剑刃拖着一道红焰,带着满身的戾气朝邓行森扑了过来。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肉眼根本无法分辨,邓行森的脚步也像是被钉住,一时间无法动弹。 邓行森终于反应过来想躲避时,赤霄剑已经到了眼前,这一刻,要是换作普通修士,绝对会被他一剑刺穿喉咙,可邓行森不愧是逍遥门本家排得上名号的弟子,当机立断抓起身旁的最近的一位弟子,替自己挡住了来势汹汹的一剑。 只听“噗嗤”一声,刀刃刺破血肉,猩红的鲜血飞溅而出,如同鲜红的花瓣一般,洒落在谢安洁白的衣袍上,甚至,一大片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打湿他的长睫,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静静地看着被自己一剑刺穿喉咙悄无声息的弟子。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他们看得无比清楚,在千钧一发之际,邓行森竟然让手下的弟子替自己挡死! 就连一向我行我素惯了的司空业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满身溅来的鲜血明显让谢安眼中的血色更深了一些,当一丝杀意得到释放,其他压抑已久的欲望就再也无法控制。 谢安只感觉自己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谢书辞惨白的脸,他心脏一阵刺痛,却找不到任何方式宣泄、缓解,只能通过释放自己的杀欲,来减缓这股疼痛。 温热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服,双眼几乎被血色糊上,他仿佛坠入了一个只有死亡与血腥的地狱,一剑又一剑,准确犀利地刺向邓行森。 邓行森是他们众多修士中修为最高的一人,可在已经大成且走火入魔的萧寻面前,就算是勉强躲开,身上也难免挂了彩。 可其他逍遥门弟子就没有他这么好运,几乎在没有时间挣扎的情况下被萧寻一刀毙命。 此时此刻的萧寻,身体仿佛在鲜血中浸泡过一般,漆黑的双眼看不见焦距,已经完全被杀欲所取代,众人惊恐地看着他,他们以往只听说过关于萧寻的事迹,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可现在,他们看着如同杀神一般的萧寻,纷纷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生怕被他注意到,一刀毙命。 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萧寻并没有对他们动手,自始至终都在向邓行森靠近,任何阻止他靠近邓行森的人都将死在他的刀下。 伏魔阵法盘旋在上空,汲取着萧寻身上邪恶的气息,可是根本毫无作用,萧寻身上的戾气反而一点一点加重,像一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压在众人的心头。 十几位逍遥门弟子除却邓行森以外,全部死在了萧寻的剑下,邓行森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如注,却仍然在萧寻的追击中四处逃窜。 邓行森脸上毫无血色,心中异常慌乱,他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策居然在被萧寻打得毫无反手之力的情况下进行着,短短四个月,这个人竟然已经修到了大成,太不可思议了! “司空业,你看够热闹了吗?!” 邓行森躲开萧寻的一击,怒目看向作璧上观的司空业。 司空业神色少有的凝重,他看着失去意识的萧寻,抿紧了唇,萧寻已经彻底走火入魔,如果他杀了眼前的邓行森,下一步一定会追上谢书辞,在杀欲的掌控之下杀了谢书辞。 “司空业!”邓行森怒喝一声,“你敢违抗长老的命令?” 司空业却只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你!”邓行森气急,赤霄剑追到眼前,一剑刺穿他的肩膀,邓行森闷哼一声,赤霄剑像烙铁一般,滚烫的剑刃灼烧着他的伤口,他几乎听到了“滋滋”的声音以及血肉被烤熟的气味。 司空业这厮特立独行的性格比起萧寻有过之而无不及,指望他是不可能的。 “啊!”剧烈的痛苦让邓行森大叫一声,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落下来。 伤口处火灼一般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萧、萧寻……你要是敢在这里杀了我……逍遥门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谢、谢书辞……”邓行森紧咬着牙关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来。 司空业听后脸色一变,暗道一声:“糟了!” 旋即,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朝谢书辞众人离开的方向飞了过去。 听见邓行森的话,萧寻的动作顿了下来。 他张开苍白的唇,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谢、书、辞……” ——杀死谢书辞。 ——萧寻,去杀了他。 ——不要让他成为你的绊脚石。 ——你要杀了他。 ——去杀了他吧! ——你杀了这么多人,再杀一个谢书辞又何妨? 萧寻猛地将赤霄剑从邓行森伤口中抽了出来,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一个方向,嘴里喃喃着:“杀了谢书辞,杀了谢书辞……” 他心中、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耳边不断回荡着一句话:杀了谢书辞。 谢书辞是谁? 无论谢书辞是谁。 他要杀了谢书辞,他的目的是杀了谢书辞。 浑身浸满鲜血的少年抬起头,苍白脸颊上布满血污,可那张脸在月光的清辉下,依旧让人觉得好看极了,有着一种惊心动魄、充满危险的美丽。 他仿佛没有看到满地的狼藉,以及身旁那些惊恐的目光,身体一跃而起,踏空飞到屋顶,仔细感受着风中传来的气息。 “谢、书、辞……” 他不知道谢书辞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属于谢书辞的气息,可是当风中吹来一股熟悉的气息时,他的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穿梭在屋顶之间,身形快如闪电,每靠近一寸,他心中的杀意就越浓厚一分。 ——杀了谢书辞,一定要杀了谢书辞。 邓行森眼神阴鸷地看着萧寻离开的方向,竟然已经暴露了萧寻的行踪,他就必须要想办法让萧寻死在这里,否则…… “诸位,请助逍遥门一臂之力拿下萧寻,逍遥门必有重谢,定会在百门与司命阁上举荐各位。” 众修士一听,心头蔓延的那层恐惧瞬间消散不少。 司空业利用蛇追踪到了谢书辞几人的气息,他飞跃在屋顶,以最快的速度向谢书辞靠近,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身后萧寻的气息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谢书辞是他最新发现的一座秘境,在他彻底对这座秘境了如指掌之前,他绝对不允许这座永远消失。 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可身后之人而速度却像鬼魅一般,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司空业咬紧牙关,低骂一声,阿信那么聪明,恐怕早已知道萧寻已经大成,他却向司命阁隐瞒了这个消息?倘若司空阁知道他已大成,绝不可能让邓行森一人前来与之抗衡! 阿信他……是故意的?故意让逍遥门的弟子来送死?甚至不惜违背司空阁的命令?阿信为何要这么做? 可眼下情况十分危急,根本容不得他多想。 走火入魔且大成的杀戮道,满心只有杀欲不惧疼痛与生死,就算司空业加上邓行森、楚归意人都未必能与他一战! 就在他全速向谢书辞赶去时,一道赤色身影从头顶掠过,他浑身浮动着毁天灭地的戾气与杀意,双眼早已鲜血浸透,死死看着前方,除了一望无际令人望而生畏的杀意,再感觉不到一丝其他东西。 “糟了!”司空业心中一惊,萧寻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再这样下去,不消片刻谢书辞就会被他追上。 司空业牙关一紧,从袖中取出两颗种子,扔向萧寻的方向,种子落在屋顶上,瞬间疯狂生长起来,绿色的藤蔓仿佛拥有自主意识,缠住萧寻前行的脚步,将他狠狠往后一抛,企图拖延些时间。 萧寻满脑子只有谢书辞的名字,竟没有注意到忽然的藤蔓,被扔到几丈远之后,他反应十分迅猛,身体还未落地,脚踏虚空又重新飞了回去,眼中似乎没有挡在面前的藤蔓,赤霄剑一挥,藤蔓被拦腰斩断,剑气掀飞屋顶瓦片,犹如在寂静深夜中点燃了火。药,惊人巨响瞬间惊醒了街道上的百姓,顿时,尖叫声起伏不断。 萧寻对着一切不感兴趣,眼睛死死注视着前方,“谢、书辞……” 虽然藤蔓拖延的时间只有短短几息,却足够司空业先他一步追上谢书辞。 当看到楚归意抱着谢书辞,与楚闻风、杜平生几人的身影时,他们正处于城门之下,即将离开机阅城。 “关城门!!!” 司空业的声音隔着数丈之远,在空旷的地上响起,仿佛直击灵魂一般。 楚归意直觉不好,抱着谢书辞走过城门,回头看向楚闻风人。 楚闻风一手提着杜平生,一手提着书童飞快跑出城门,来不及思考,只能感觉到有一道极为危险的气息正在飞速向他们靠近,他一掌拍向两道沉重的玄铁门,两扇大门从地上擦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杜平生和书童从来没遇见过这种场面,早就吓得双腿发软。 铁门太过沉重,合上的速度十分缓慢,楚归意回头看了一眼,银色月光下,一道浴血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向他们靠近。 “走!”楚归意道。 “快走!”楚闻风拽起另外两人,跟在楚归意身后拔腿往前掠去。 谢书辞感觉猎猎疾风吹在脸上,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眼,入眼是楚归意万分凝重的脸,他不禁凝起眉头,有点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在回魂丹的作用下,谢书辞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他抓住楚归意的肩膀,迷茫地问:“发生了什么?” 楚归意一愣,说:“没时间跟你解释,离开再说。” 谢书辞靠在他的肩头,回头看了看,楚闻风带着杜平生他们跟在后面,可是哪里都没有谢安的身影。 “谢安……” “砰——” 谢书辞话音未落,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几乎要刺破谢书辞的耳膜,杜平生和书童被这道声音震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瞬间失去意识,瘫软在楚闻风手中。 谢书辞迷茫地看向身后。 玄铁铸成的城门被人从里面一刀劈成两半,红色剑光几乎照亮整个夜空,仿佛是什么爆。炸了一般,声浪如同凶猛的巨兽朝谢书辞他们扑了过来。 沉静的天空被这道赤色剑光染上绚丽的色彩。 坍塌的废墟堆叠在城门处,一道身影缓步而来,一剑一剑劈开通向谢书辞的路。 在灰尘与气浪交横间,谢书辞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雪色衣袍染尽了鲜红的液体,如同一个从炼狱里走出来的恶魔,从一堆废墟里踏出来,修长的身影几乎与漫天还未散去的剑光融合在了一起。 谢书辞对上了那双猩红的眸子。 像是一头万分阴邪的野兽,看到了他的期待已久的猎物,浓厚冰冷的杀意一瞬间锁定在谢书辞身上。 谢书辞怔怔地看着他,也只能看着他。 他从少年那双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无尽汹涌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杀意。 比初次见面时的那一个眼神,更要令谢书辞毛骨悚然一千倍、一万倍。 第123章 (二合一) 他的眼眸宛如红月一般。 像是在漫天血雾覆盖下的月亮,透着极度危险却又同样令人着迷的气息。 猎猎疾风吹动他的衣袍,城门化作废墟成为他的背景,犹如一幅壮丽的墨画,让谢书辞根本无法挪开眼睛。 “闻风,他的目标是书辞,你先带他离开。”楚归意听见身后的巨响,已经意识到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在走火入魔的谢安面前逃脱升天,于是将谢书辞放了下来,对楚闻风说道。 楚闻风将手里昏迷不醒的杜平生两人藏在一旁的草丛中,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走到怔愣的谢书辞身边,直接拦腰将谢书辞抗在肩上,对楚归意道:“大师兄,小心。” “走。” 谢书辞有点回不过神来,他被楚闻风抗在肩膀上,艰难地抬起头来,疾风吹起一地尘沙,凌乱的头发飘舞在眼前,让他的视线模糊了片刻。 是谢安吗? 那个人真的是谢安吗? 他的小瞎子怎么会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他好像完全不认识自己,看着自己如同看着一个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 谢书辞浑身血液仿佛冻结一般,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身边有什么人,他的眼里只有一步一步带着满腔杀意向自己靠近的谢安。 或许是楚闻风走得太着急,疾风刺痛谢书辞的眼睛,眼泪毫无征兆地从脸颊滚落,五脏六腑的疼痛早已麻木,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谢安要杀了他。 尽管此前和谢安灵识相通时,他曾经感受到过谢安心中对自己潜藏着汹涌的杀意,可他却觉得,从来没有任何时刻比此刻的感受更加清楚,谢安会杀了他,一定会的。 看着谢书辞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萦绕在谢安身体周围的戾气更加汹涌起来,他浓烈的杀意直接溢出体外,形成一团暗红色的气体,包裹在谢安周身,气体中还翻涌着黑色闪电一般的东西。 他缓缓举起手中赤霄剑,身上的戾气缠绕在剑刃之上,蕴含着惊人的能量,一剑挥向了不断向前逃窜的谢书辞两人。 剑风所过之处,空间几乎被撕裂,地面飞沙走石,树倒草扬,毫无疑问,若是接下这一剑,谢书辞两人必死无疑。 楚闻风就算跑得再快,也远远不及追来的剑风,身后灼热的气浪如影随形,他不禁低骂一声:“谢书辞,这他娘就是你的小瞎子!” 千钧一发之际,楚归意挥动飞禽九节鞭,扭曲空中的灵力,形成一张厚厚的屏障,尽管如此,楚归意仍是在被击飞一丈之后,才堪堪挡住了这一击。 他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谢安大成期的修为,就算是楚归意与他,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哪怕以命相搏也阻止不了他向谢书辞靠近。 “不用跟他废话,此时此刻他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司空业从后面赶了上来,与楚归意并肩而立,看向犹如解开封印的凶兽一般的谢安。 谢安看也不看两人,并不打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直接从两人头顶掠过,继续追向了距离越来越远的谢书辞。 楚归意抿紧薄唇,挥动九节鞭迅速缠绕在谢安腰间,用力将他摔了回来,给楚闻风他们争取离开的时间。 司空业反应极快,掌心聚拢一团灵力,脚踩着地面如同猎豹一般蹬向了谢安。 “轰!” 谢安手中的赤霄剑与司空业掌心的灵力互相碰撞,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响声,谢安似是嫌他碍事,剑柄在掌心翻转一周,剑刃卷起空中气流,形成一股旋风击退了司空业。 看着不断想摆脱楚归意两人的谢安,谢书辞心中明白了什么。 谢安的杀意,是冲着自己一个人来的。 从始至终,他没有对楚归意和司空业表露任何杀意。 眼看着楚归意两人就要拖不住他了,被谢安追上来的迟早的事,就怕他们的阻拦让谢安恼羞成怒,直接连他们一起杀了。 毕竟谢书辞看得出来,看上去是归意他们和谢安打得有来有回,实际上谢安根本没有主动对他们出手,尽管如此,渐渐的,两人身上都受了伤。 在回魂丹的作用下,谢书辞身体恢复许多,他一手撑在楚闻风的肩膀上,支起上半身,神色苍白,双眼无神,叹息也似地说:“放我下来吧,他要杀的只有我。” 楚闻风身形一震,咬牙道:“别说废话。” 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刻不停地往前逃窜。 谢书辞却道:“再这样下去,归意他们也会死的。” “别小看我大师兄!” “楚闻风,没有用的,他要杀我,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追上来。” 楚闻风绷紧下颚线,不愿再搭理谢书辞。 谢书辞突然重重揉了下他的脑袋,“小闻子,老子死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归意死在他手里吗?你别忘了,楚家的弟子还等着归意带他们一雪前耻呢!” 楚闻风眼眶一红,“大师兄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你傻不傻,没看见谢安那样子吗?今天不是我一个人死,就是大家一起死,老子现在不怕死了,等老子转世以后,你一定记得找到我,别让我过的太辛苦……” “闭嘴!”楚闻风忍无可忍道。 谢书辞拍了下他的脑袋,“老子都要死了,让我多说几句话怎么了?” 楚归意和司空业的阻拦已经彻底让谢安失去了耐心,他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楚归意二人身上伤口不断,灵力消耗得非常快,根本无法与谢安匹敌。 “楚归意,让开吧,我们拦不住他。”司空业嘴角流出一缕血丝,捂着胸口道。 楚归意身上一片狼藉,眼神却十分坚定,“拦不住,也要拦。” “你……” 司空业的想法非常简单,他觉得谢书辞是值得发掘的秘境,所以愿意保住他的性命,但是绝对不可能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若是没有楚归意在苦苦坚持,他早就给这个满心只想杀了谢书辞的谢安让开了路。 楚归意不肯走,他就算想走,也根本挪不开脚步。 而面对他们番五次的阻拦,谢安彻底失去耐心,掌心猛地往前一推,灵力从他掌中爆开,将楚归意两人击飞出去,楚归意受伤严重,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鲜红的液体打湿了草地,血珠沿着他的下巴滚落,墨发凌乱地在脸上飞扬,他半撑起身体,看向浑身交织着戾气与杀意的谢安,眼神非常深沉。 他心中清楚,任何阻止他的行为都是徒劳的,无论如何,最终他会追上谢书辞,可楚归意仍然抱着一点希望,在他追上谢书辞之前的时间里,能够做些什么唤醒他的理智。 只是,他失败了,谢安的意识已经完全被杀欲控制,他走了太多极端,一定要杀了谢书辞这个极端也不例外。 似乎意识到不解决掉眼前碍事的两人,他们就会一直缠着自己,谢书辞就会越走越远,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两个身负重伤的男人,踩着一地的鲜血与碎石朝他们靠近,红色剑刃倒映着月光,也同样倒映着谢安猩红的双眼。 他缓缓举起赤霄剑,锋利的剑刃朝两人挥了过去,而楚归意两人再也没有反抗力气。 楚归意闭上双眼,深吸一一口气,凭着最后一丝灵力,催动飞禽九节鞭,缠住司空业的脚踝,瞬间将他往后拖了数尺,拉开了与谢安的距离,与此同时,谢安一剑已经挥了下来。 司空业怔怔看着楚归意,下意识喊道:“小心!” “嗡!” 毫不留情劈下的剑刃最终与一尊古老的青铜产生碰撞发出了龙吟一般古老的响声。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一尊青铜鼎快速出现在楚归意身前,挡住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剑。 楚归意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到在不远之地,谢书辞浑身散发着一道与青铜鼎别无二致的青芒,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书辞……”楚归意失神地喃喃道。 “司空业你他妈别发呆!”谢书辞突然怒骂一声,司空业瞬间反应过来,飞身上前抓起楚归意的肩膀,带着他退后数丈,落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待落地之时,两人体内灵力所剩无几,瘫软在地上,难以动弹。 楚归意十分焦急,几次番想站起来,却都没能成功,只能朝谢书辞喊道:“书辞,快走!” 他不是让闻风带书辞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书辞根本无法与谢安抗衡,他回来后只有死路一条! “嗷呜!!!” 一头足有一人高的赤雪狼嘴中叼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影,猛地跳到谢书辞身后。 “谢书辞我草你大爷!”楚闻风被赤雪狼叼住衣襟,身体悬挂在半空,气得脸红脖子粗。 “死狗,放开我!”楚闻风照着赤雪狼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赤雪狼“嗷呜”一声,将他甩到地上。 他原本已经带谢书辞跑远了,结果这家伙趁他不备将这条死狗放了出来。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说:“小孩子不准说脏话。” “滚!你全家都小孩儿!” 司空业:“……” 各位兄台,都这种时候了,认真一点行不行? “嗷!”大王忽然大叫一声,扑到谢书辞身前,呲着一嘴獠牙,警惕地看着不远处静静凝视着他们的谢安。 谢安神情麻木,嘴里喃喃道:“谢、书、辞……” “嗷!” 臭娘亲!不准靠近爹爹! 可大王这家伙打心底里害怕谢安,谢安所修的道本就是它们的克星,当谢安冰冷的眸子朝它看来时,它情不自禁地缩了下脖子,往后退了半步。 呜呜呜好可怕……娘亲好可怕…… “大王,你先带他们走。”谢书辞道。 他不敢去看谢安那双眼睛,不想面对里面滔天的杀意,但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嗷!”大王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走!”谢书辞语气陡然凌厉起来。 “嗷……”赤雪狼眼中逐渐盈满了泪水,不要,宝宝要跟爹爹和娘亲在一起,宝宝不跟他们走。 然而谢书辞说出这个“走”字,仿佛是触怒谢安的机关,在那一瞬之间,因谢书辞的出现而稍微平息的杀意与戾气又再次卷土重来,他的身形就像一道肉眼不可分辨的闪电,朝谢书辞飞来过去。 “书辞小心!”楚归意大喊一声。 大王也在一瞬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回头一爪抓向了谢安。 “你们别管!反正老子十八年后又是……” 谢书辞回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大王却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半空截住了谢安,当它的爪子即将靠近谢安时,它忽然愣了一下,这是娘亲呀……虽然娘亲好可怕……但是它好喜欢娘亲……就像喜欢爹爹一样喜欢娘亲……它不想伤害娘亲…… 在靠近谢安的前一刻,它忽然将爪子收了回来,它害怕娘亲身上的气息,但是它也好想娘亲,它想娘亲抱抱它,可就在它迟疑的一瞬间,早已被杀意蒙蔽双眼的谢安抬起赤霄剑,一剑刺中了它的腹部。 “嗷!”大王发出一声惨叫,鲜血顺着刀刃滑落到剑柄出。 “大王!!”谢书辞失声大叫。 “傻狗!”楚闻风浑身一震,拿起青龙偃月刀砍向谢安,谢安却看着自己的手在发呆。 他的手上沾染了这头赤雪狼的血迹。 这些鲜血中,有他非常的熟悉,就像是属于自己的一样。 所以,当楚闻风这一刀向他砍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躲避,长刀“噗嗤”一声深深没入他的肩胛,几乎要将他整条胳膊砍下来,他却仿佛不知疼痛,怔怔地看着右手失去力气,赤霄剑从手中滚落下去。 “大王……大王……” 谢书辞吓得双腿发软,泪水模糊视线,几乎连滚带爬向大王靠近。 “嗷……”赤霄剑完全贯穿了它的身体,鲜血瞬间打湿它身下的土地,它眼角悬挂着两串泪珠,仰头去看谢书辞。 谢书辞手足无措地跪坐在它身边,“大王……你怎么样?你别吓我……你怎么打得过他啊!” 大王洁白的毛发被大片鲜血染红, “嗷……” 爹爹好疼啊……宝宝好疼啊……娘亲的剑好烫……呜呜…… 谢书辞强作镇定,手忙脚乱地就从怀里摸出一瓶回魂丹,“别怕……别怕……我有丹药……我有好多丹药……” 谢书辞将回魂丹喂进它口中,又立刻用灵力修复它的伤口,可那把该死的剑还插.在大王体内,根本不让谢书辞的灵力靠近,“别……” 谢书辞急得浑身颤抖,“别这样……对不起……我不该放你出来……我不该让你出来的……” “书辞,先将赤霄剑从它伤口里引出来。”楚归意喊道。 “引出来……引出来……” 谢书辞将灵力覆盖在赤霄剑上,慢慢的,一点一点将剑刃从大王的伤口中引了出来。 在赤霄剑彻底退出体外时,谢书辞立刻用灵力覆盖住大王的伤口,他记得封神丹谱里写过,疗伤与炼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炼丹是聚精会神将各种药草融合在一起,疗伤是将伤口处所有坏损的皮肤和内脏重新修复,他需要慢、需要仔细、需要集中精神…… 他的眼泪和汗水一滴滴砸在大王脑袋上,大王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谢书辞的脸,“嗷……” 爹爹不难过…… 楚闻风手持青龙偃月刀,挡在了谢书辞二人面前。 谢安被他一刀几乎砍去整条肩膀,身形一时间也恍惚了许多。 他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寻找着谢书辞的身影。 “谢书辞……谢书辞……杀了谢书辞……” “杀了谢书辞……” 谢书辞此时此刻顾及不了那么多,他紧盯着大王的伤口,用灵力封锁在它的伤口处,以免鲜血流失更多,他小心翼翼用灵力重塑着大王受到损坏细胞,他完全沉浸在其中,身体周围泛起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身体仿佛与空气融合在了一起,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大王身上的任何动静,哪怕只是毛发被风吹动,他都异常清楚。 “杀了谢书辞……”谢安喃喃着几个字,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 楚闻风立刻将长刀横在面前,“你敢上前一步!” 谢书辞安静地跪在地上,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谢安感觉到一阵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却不知道原因,他要杀了谢书辞,杀了谢书辞就知道原因了。 “让、开……”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别过来!”楚闻风怒瞪着他。 谢安就像看不见一般,他也并没有跟楚闻风动手的迹象,只是一步一步,缓慢却又坚定地向谢书辞靠近。 铃铛在腰间摇摇欲坠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熟悉的声音…… 心中不知名的情绪仿佛要把他撑爆一般。 谢书辞……谢书辞…… 他又让谢书辞哭了……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应该做什么? 谢书辞……谢书辞…… 谢书辞不能走,他不可以走…… ——杀了谢书辞就结束了。 ——杀了他,你不用痛苦,他也不用痛苦。 ——杀了他吧,萧寻,杀了他吧! “杀、了、他。” 杀了谢书辞,一切都结束了。 掉落在一旁的赤霄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强烈的想法,剑身在地面发出一阵颤动,隐约的剑鸣在耳畔回荡起来。 谢书辞忽然感觉有一簇火焰在胸口焚烧。 忽而蔓延起来的疼痛让他不禁皱起眉头,鲜血滴落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耳畔的风声静止了,火焰烧灼着他的身体,传来一阵又一阵毁灭般的疼痛。 “谢书辞!!” “书辞!”楚归意和楚闻风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谢书辞听得不是那么清楚。 疼! 贯穿全身的疼痛,肉。体被火焰焚烧的疼痛瞬息间占据了谢书辞的大脑,几乎让他崩溃地大叫起来。 不!还不可以! 他要冷静,他要忍耐,他要给大王修复伤口! 还差一点,就能保住大王的性命,他不能停下,不能崩溃! “嗷!!”大王发出凄厉的叫声,谢书辞全然不顾。 他紧紧闭上双眼,所有注意力都在大王身上,他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反正,终归不过是一死。 他不怕了,曾经胆小如鼠的谢书辞连死都不怕了,他还怕疼吗? 随着灵力源源不断涌入大王的伤口,谢书辞的身体没有力气支撑,几乎趴在了地上。 他感觉到有人想向他靠近,不能,现在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他! 青铜鼎知道他心中所想,牢牢挡在了谢书辞身后。 “谢书辞……”谢安失神地喃喃道。 赤霄剑贯穿了谢书辞的胸口,鲜血沿着刀刃犹如流水一般,滴落在沙地上。 可谢书辞仿佛没有痛觉,背对着众人,上身几乎压在地上,剑刃又被他往里推了几寸,他在用最后一点力气,疯狂地把自己的生命力输送给大王,他清瘦的背脊像是一座荒山,贫瘠却又坚韧不拔。 谢安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将他贯穿的赤霄剑,看着他身上不断流失的灵力,僵硬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楚闻风大惊失色,想要阻止谢书辞消耗本源的灵力为大王疗伤,却被青铜药鼎牢牢挡在身后,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谢书辞身受致命伤,又在耗损本源为大王疗伤,一旦他的精神松懈下来,就将一命呜呼,再也无力回天。 在场众人都感觉到了,谢书辞身上不断流失的生命力。 谢安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眼里只有谢书辞瘦弱的背影,他颤了颤唇瓣,颤声喊出谢书辞的名字,却好像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书辞…… 杀了谢书辞就结束了? 不……怎么能结束…… 怎么能让谢书辞的生命结束在这里…… 是他……是他亲手…… ——对!是你,是你亲手杀了他! ——你修的是杀戮道!任何阻挡你修道的人都应该死。 ——你为何走火入魔?不就是因为他吗?如今你杀了他,今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影响你。 ——萧寻…… 不! 他不是萧寻! 谢书辞不该死,谢书辞怎么会该死呢?他要让谢书辞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无论是自己无论是天道,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剥夺谢书辞的性命。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让谢书辞能够活下去吗? 他不会杀谢书辞,绝对不会! 可是他的剑、插在谢书辞胸口上的那把剑…… “噗——” 身体里冲撞的能量仿佛要把他硬生生撕成两半。 ——谢书辞该死! 不,不是。 ——你杀了他! 我…… ——你是萧寻,你应该杀了他。 不是! ——可是,你已经杀了他。 滚! 谢书辞! 谢书辞! 他要谢书辞活下去! 谢书辞不能死! 谁都可以死!谢书辞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怎么办……怎么办…… “带、他、走……”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般夏隐在他身上留下一个烙印,可以救谢书辞的性命。 可是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想杀了谢书辞。 “楚归意……带他走……” 谢安从毁天灭地的杀意中夺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理智。 用灵力催动赤霄剑,缓缓离开了谢书辞的身体。 这仅仅一丝的理智,并不能盖过心中的杀欲。 他还是会追到谢书辞,杀了他,令他痛苦。 在他的灵力催动下,赤霄剑飞回他的身边,锋利的刀刃从他脚踝擦过,鲜血顿时飞溅。 他双腿一软,朝谢书辞的方向跪了下来。 两只脚的脚筋被赤霄剑挑断,可是这还不够,他追不上谢书辞了,但是赤霄剑可以。 赤霄剑乃天下第一魔剑,与普通仙剑不同,饮用主人的鲜血会让它极端的兴奋,它像一个和主人玩耍的孩童,欢快地绕着谢安的周身转了一圈,随后回到主人面前。这是它的主人,是将它从封印里解救出来的人,它喜欢他的心狠手辣决绝果断,它更喜欢主人的鲜血,滋味是那般的甜美。 它停在主人面前,希望主人能再次握住它,给它喝好喝的血。 主人冰冷的手握住它的剑柄,它兴奋得颤抖起来。 可主人嘴里念着一个古老的咒语,一道黑色气体逐渐将它吞噬,想将它重新拖入孤独的深渊之中。 不! 不可以! 主人,您不要我了吗? 您要再次封印赤霄吗? 您是几千年来唯一能将赤霄握在手中的人,您…… 赤霄剑逐渐被黑雾吞噬,随着一道微弱的红光闪过,赤霄剑消失在了半空中。 “走……” 火焰灼烧着他的伤口,痛得让人几乎发狂。 这种痛苦,谢书辞也感受到了吗。 第124章 (二合一) 天地之间响起一声嗡鸣,赤霄剑的身影消失无踪。 风声吹在耳边沙沙作响,带着一阵奇异的血腥味,少年挺拔的身躯跪了下来,汩汩鲜血从脚踝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鲜血浸没在沙地之中,一株嫩草在他身边探出头来。 意识在催促他继续向谢书辞靠近,可脚踝处火焰灼烧一般的疼痛,焚烧着他的身躯,双腿沉重地磕在地上,没有半分行动的能力。 他这一剑,完全斩断了能够向谢书辞靠近的可能。 甚至,当他眼神朦胧地看向前方,快要看不清谢书辞的背影时,右肩上几乎将他整条手臂砍下来的伤口,让他想伸手抓住谢书辞这么细微的动作也做不到。 谢书辞还活着吗? 他不知道。 ——谢书辞应该死! 心底里最原始的欲望化作魔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催促着他、引导着他继续走向谢书辞。 可他挣脱杀欲的操控,拼命挤出来的一缕意识,正在疯狂地压抑着伤口愈合的速度。 楚闻风怔怔看着这样的谢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如同被一只手掐住了咽喉,那浑身的血迹、那充满杀欲的眼神,和他身体里不断冲撞的两股力量。一股力量拼命想修复他身上的伤口,另一股力量拼命地想阻止身上的伤口被修复。 他的身体里充满了矛盾,他想谢书辞,又想谢书辞活下来。 “闻风,走!”楚归意深深看了谢安一眼,明白谢安不惜挑断脚筋、封印赤霄剑是为了让他们带谢书辞离开,此时此刻,他心中感受到了几分震撼,这种震撼来源于谢安身上的矛盾,来源于谢安这个人。 一个人能在走火入魔的情况下,在这个坚不可破的牢笼里,死命地挤出了一丝清醒的意。 楚归意自问绝不可能做到,事实上,从古至今,也从来没有人做到过。 可是,谢安做到了。 他心中不得不对眼前这位十七岁的少年产生了佩服,无论是天道圣子、还是修了杀戮道、还是在喜欢谢书辞这件事上,他把每件事都做到了登峰造极。 这份魄力,这份孤注一掷剑走偏锋的勇气,实在难以让人不心生佩服。 此时,谢书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赤霄剑所造成的影响非常巨大,他不得不聚精会神才能勉强拼起大王被刺穿、被烧毁的内脏和皮肤。 大王始终在他耳边低鸣着,它想让谢书辞停下来,它想去舔舔谢书辞身上的伤口,眼泪和鲜血融合在一起,打湿了它的毛发。 当谢书辞用尽全身力气,修复了它损坏的内脏,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大王能活下去了,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了下来,贯穿胸口的疼痛再一次占据了他的脑海,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扔进了火堆里,胸口已经被烧焦,嘴角和鼻腔分别涌出了浓黑的鲜血,可是他不敢倒下去,他总觉得,自己要是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他想看看大王,想看看谢安。 谢安……他想再看看谢安……哪怕他用看着蝼蚁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也好……万一他死了呢,把谢安忘了呢? “呜……”大王哭着舔舐他脸上的鲜血,谢书辞嫌它碍事,想将它推开,可身体使不出一点力气。 让、让开…… 我要看看小瞎子……让我再看看他…… 下一刻,谢书辞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抱了起来,大王变成一条小狗跟在他身边。 谁啊……轻点儿……疼死我了…… 谢书辞幽幽地想,当他抬起眸子,隐隐约约看见楚归意焦急万分的脸时,他想果然是你啊小闻子,毛手毛脚的。 楚归意恢复了些力气,和司空业一人提起杜平生,一人提起书童,同时往前跑去。 “走!” 走? 别走啊。 让我再看看小瞎子,我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谢书辞脑袋无力地垂在楚闻风的臂弯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虚无,他感觉不到疼痛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能隐约听见风声从自己耳畔吹过。 他们都说了,在临死之际,听觉是最后消失的一个感官。 “谢书辞!你敢死!你要是死了,老子一定去挖你的坟,让你死后也不得安宁!” “你这个傻逼,招惹谁不好招惹萧寻干什么!” “你他娘的就是个傻逼!” 楚闻风你小子……这种时候还骂我…… “呜……” 大王细碎的哭声在耳边回荡。 别哭……不疼…… “谢书辞……你别死……”楚闻风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一滴温热的眼泪砸在谢书辞手臂上,好奇怪,他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滴眼泪的触感却让他异常地清楚。 哭了? 楚闻风这小子……哭了…… 可谢书辞真的好累,他感觉有一只手在拼命将他往黑暗里拽,他不行了,他要睡一觉。 “谢书辞!” 楚闻风怒喝一声,他清楚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谢书辞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想和那双手一起坠入黑暗之中。 好累,好痛苦。 谢安……谢安……萧…… “是萧寻!!”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道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谢书辞即将没入黑暗的意识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萧寻……萧寻……是萧寻…… 不行啊,还不能睡,他还没看见他的小瞎子…… 谢书辞奋力想挣脱那只将他拽入黑暗的手,努力往上爬,在一片悄无声息的静海中,用尽全身力气,让眼睛浮出水面,他颤了颤的长睫,可水面变成一张怎么也冲不破的薄膜,任凭谢书辞如何挣扎,也不肯放他出来。 谢书辞想哭,可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在这片寂静之海中,谢书辞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遥远的叹息声。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手腕间的水滴印记形成一股凉凉的水流,沿着他的手臂流到他胸膛的伤口里,清凉的水将他从静海中托了起来,一瞬间,所有感官重新涌入身体中。 蓝色水流萦绕在他的伤口,温柔地贴着他的皮肤。 楚闻风看到这一幕愣住了,“大师兄!” 楚归意回眸朝他看来,旋即也被谢书辞胸口处的蓝色灵力吸引了视线,“般夏前辈的灵力,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谢书辞隐约听见他们的声音,可无暇去理会,他颤动着眼睫,睁开双眼,往后看去。 在一片鲜血淋漓、废墟遍地的城门之外,树木倒塌,漫天飞沙,一道孤独的身影跪在地上,面朝着谢书辞方向,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遥远地凝望着。 他浑身上下尽是鲜血,犹如修罗一般。 他看着谢书辞,张了张唇,好似说了什么,相隔太遥远,谢书辞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通过嘴型隐约分辨,他在说:“走……走……” “大家小心!是萧寻!”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邓行森带着一众仙门弟子赶到。 “小心……” 谢书辞哑着声音喃喃出两个字来。 “他受了重伤!” “萧寻受了重伤!这是将他一举歼灭的好机会!” 看到谢安身上几处致命伤,众仙门弟子兴奋不已,攥紧手中的武器,将谢安团团围在中间。 不要…… 看到这一幕,谢书辞心急如焚,他想站起来,他想带谢安一起离开,可是他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瞎子在他们的包围下,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双腿恢复的速度极慢,站起来的动作显得非常困难和扭曲。 在那轮薄薄的月光下,浑身浴血的少年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谢书辞走了,谢书辞能活下去吗,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般夏隐留下的印记,会不会救谢书辞。 他不知道谢书辞是否安全,他想去确认,可是他不敢。 甚至在某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谢书辞的气息像一滴即将被太阳蒸发的雨水。 他抬起染满血色的眸子,看向对面的邓行森,强烈的杀意让他忘记了身体的伤痛。 谢书辞远远看着他们向谢安一拥而上,心脏瞬间传来麻痹的疼痛,一声惊呼将要冲破干涩的喉咙喊出来,可就在这时,他感觉一双温厚的大掌盖住他的头顶,在他耳畔柔声道:“书辞,睡一觉吧。” 谢书辞听出来了,这是水神大人的声音。 水神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能睡,他要救小瞎子…… “书辞,你听我说。” 什么? “天命……” 水神大人跟他说了一句话,谢书辞听后心尖一颤,他正想继续追问,可水神大人的声音仿佛拥有魔力一般,拉拽着谢书辞的意识,他渐渐合上双眼,意识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司空业前行的脚步忽然顿住,“楚归意。” 楚归意疑惑地看过去,司空业将手里的书童扔给了他,楚归意一手接过。 “我回去看看。”司空业道。 “司空公子……” “萧寻还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萧寻这座秘境和谢书辞一样,他还未能挖掘清楚,在此之前,他不希望这座秘境永远消失。 更何况,他太期待这两个人以后能带给他的惊喜,怎么能让萧寻死在这群渣滓手里呢? 就算今日萧寻必死无疑,他也必须让萧寻死在自己手里。 楚归意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告辞。” “告辞。” 一行人分别向相反的两个方向走去。 当回头望不见那座宏伟的城墙时,楚归意喊停了楚闻风。 “大师兄?”楚闻风疑惑地喊道。 楚归意将杜平生两人放在地上,随后从他手里将谢书辞接了过来。 谢书辞胸前的伤口正在被水蓝色灵力修复,那道灵力充满了生命的力量,谢书辞的伤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复原。 见状,楚归意松了一口气。 “嗷!”大王绕着他的脚边转了一圈,谢书辞临死前用本源的灵力修复了它的伤口,虽未完全愈合,但对一只灵兽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它仰起头,眼角挂着泪珠,担忧地往楚归意怀里看。 楚归意道:“别担心,般夏前辈救了他,再过半个时辰,他的身体就能恢复。” 大王一听,激动地绕着他转了个圈,又蹦又跳又叫。 “大师兄,我们不走吗?”楚闻风皱眉问道。 楚归意抱着谢书辞走向一棵大树,将谢书辞放在树下,解下外袍盖在他身上,大王立刻走上去,像个小战士一样,守在谢书辞身边,还时不时地去舔他的手指,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楚归意看了看谢书辞睡梦中微微皱起的眉头,叹了声气,说:“谢小公子应该追不上来了。” 楚闻风道:“可是……” 楚归意朝他摇头,说:“等书辞醒过来再说吧。” 闻言,楚闻风眉头皱得更紧,“大师兄,你不会打算等他醒过来,让他回去找姓萧的那混蛋吧?” “嗷!”大王不满地冲他叫了一声。 楚闻风一眼瞪过去,“我骂他你还不乐意?忘了他差点杀了你和谢书辞吗?” 说到这个,大王伤心地往地上一趴,有气无力地垂下眼睛。 楚归意摇头道:“我自然不希望书辞回去找他,但我希望书辞能自己做选择,而不是别人帮他做选择。” “大师兄!你怎么这么固执呢!姓萧的走火入魔只追着他杀,不就摆明了因为谢书辞他才会走火入魔吗?如果谢书辞回去找他,以后必定是死路一条,般夏前辈可以救他一次,但未必能救他第二次!”楚闻风气得眼睛都红了。 楚归意看着他,却是轻声笑了起来,“闻风,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就算书辞回去是死路一条,如果他自己清楚这件事,还是要回去呢?我们都不是他,不能帮他做决定,无论他要做什么,都是他的选择。” 起初,楚归意也是想带他走的。 但是谢安的行为改变了他的想法,他和书辞两个人,互相喜欢、珍视着对方,他们不应该被任何外力所分开。 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看书辞和他能做到哪一步,楚归意不想插。在他们之间,替他们任何一方做决定。 谢书辞睡得非常不安稳,最后看见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里反复,他挣扎着想从睡梦里醒过来,想冲突身上这层屏障,他挣扎了许久,终于在一声闷哼后撕开身上的桎梏,喘着粗气从地上坐了起来。 “谢安!”谢书辞猛地坐起身来,猛起的动作牵扯着胸口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引起一阵抽痛,谢书辞捂着胸口,狠狠抽了一口气。 “嗷!嗷嗷!” 见他醒来,大王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原地又蹦又跳又吐舌头,想往谢书辞身上蹦,又担心他身上的伤口,于是在原地狠狠转了几个圈,才勉强克制住想往谢书辞身上扑的念头。 “你醒了?”楚归意走上前,温声问道,“感觉如何?” 谢书辞怔怔地摇头,“好像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疼。” 楚归意点了点头。 谢书辞又看向大王,见它活蹦乱跳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伤口怎么样?” 大王往地上一倒,把自己的肚皮露出来,四脚朝天,傻兮兮地吐着舌头。 谢书辞用手扒拉了一下它的肚子,伤口几乎只剩皮外伤,没什么问题。 爹爹醒过来大王正高兴着,谁知谢书辞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它的狗头上,“谁让你擅自行动的?你不知道躲吗?” “嗷……”大王抱住脑袋,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谢书辞瞪了它一眼,“下次再这样,我就让水神大人把你丢回去!” “嗷!”大王晃了晃脑袋,宝宝不敢啦! 谢书辞撑起身体,又问楚归意:“这是哪里?” 楚归意道:“机阅城外。” 谢书辞一愣,“我们出来多久了?” 楚归意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谢书辞的心往下一沉,半个时辰过去了,不知道谢安的情况怎么样了? 当时好像隐约听见他们说他受了很重的伤,又被那么多人围攻,会不会…… 想到他踉跄起身的画面,谢书辞不禁心中一紧。 “书辞,你想回去找他吗。”楚归意开门见山地问。 “大师兄!”楚闻风不满地喊他一声。 见大师兄不理他,他又瞪向谢书辞,“他差点杀了你们,你给老子有骨气一点!” 听见两人的话,谢书辞沉默地低下头,他看了眼趴在他身边,悄悄用眼睛看他的大王,没有回到楚归意,转而问大王:“大王,你怪他吗。” 大王盯着他看了看,耳朵垂了下来,“嗷”了一声。 楚闻风对他们的话题很敏感,立刻问谢书辞:“它怎么说?” 谢书辞无语地看他一眼,“你觉得我听得懂狗说话?” 楚闻风:“……” 楚闻风讪讪别开头,“反正你如果想回去找他,我绝对不会帮你的。” 谢书辞眼神看向大王,说:“大王,你不怪他,是不是?” “嗷……”大王低叫一声,又看着谢书辞,似乎在问谢书辞有没有怪娘亲。 谢书辞摇头说:“我不怪他,我昨天就知道他想杀我了,我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修的是杀戮道,规则要他杀了我。” 楚归意看着他,“所以你要回去找他?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谢书辞道:“我想回去看看他,我担心他。我只是回去看他一眼,知道他还活着就足够了,然后,我就悄悄离开,不会连累你们。” “谢书辞!你没骨气!他要杀了你,你还担心他?”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本来就没骨气!”谢书辞理直气壮道。 楚归意对谢书辞的回答并不意外。尽管如此,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并不希望谢书辞回去找他,他的私心,是希望谢书辞能够好好活下去。可是他知道自己的私心,不能撼动谢书辞的选择。 楚归意叹了声气,说:“我本打算,你不回去就不告诉你这件事。” 谢书辞疑惑问道:“什么事?” 楚归意道:“边走边说吧。” 谢书辞一愣,“你们也跟我回去?” 楚归意颔首道:“嗯,说不定可以帮上什么忙。” “不,你们不要再掺和了,我只是想回去确定一下他的安全,我、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你们不用跟我回去。”他们已经帮了谢书辞很多忙,谢书辞不想再让他们置身于危险当中,“我想将大王暂时留在你们身边,等我回来后……” 他话音未落,大王就大声抗议起来。 “嗷!嗷嗷!嗷嗷嗷!” 不要不要不要!宝宝也要回去!宝宝也要回去看娘亲!虽然娘亲好可怕会打宝宝会伤害宝宝,但是宝宝真的好喜翻他!宝宝要跟你一起回去。 楚归意笑了笑,说:“书辞,倘若换作是你,你会袖手旁观吗?” “我……” “放心吧,我有自保的能力,如果再出现之前那样的情况,我一定把你丢下,自己逃命。”楚归意用开玩笑地说,还调皮地向他眨了下眼睛。 谢书辞知道,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放松了一些,可尽管如此,谢书辞失声笑了出来,“归意,谢谢你。” “走吧,不然来不及了。”楚归意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谢书辞想起什么又看向楚闻风,楚闻风黑着一张脸,见谢书辞看过来,毫不客气地一眼瞪了回去, “对不起。”谢书辞默了默,说道。 楚闻风不知道理解他的意思没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骂道:“傻逼。” 他别开头去,踹了下脚边昏睡的两人,转移话题,“我们回去了,他们怎么办?” 楚归意道:“这里已经很安全,他们……” 然而楚归意话音未落,原本昏睡不醒的杜平生两人立刻从地上弹坐起来,“谢兄,今日我们就是你的小跟班,你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笑话,将他们丢在这里,万一碰到什么逍遥门的弟子,他俩手无缚鸡之力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这么一对比,还是跟在他们身边安全一些,虽然有个杀神惦记着谢书辞的命,但也只是惦记谢书辞一个人的命。 楚闻风鼓大眼睛,“你俩装的?” 杜平生干笑一声,“谢兄有句话说得好,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楚归意失笑,“走吧。” 谢书辞深深看他们一眼,“谢谢。” 四人一犬往回走,在路上,楚归意把谢安的事告诉了他。 “书辞,这段时间谢小公子之所以如此虚弱,我猜测,是因为他的道心早已经受到损坏。” 谢书辞有点不明白,“什么意思?” 楚归意道:“你之前说在淮州知道了汤闲笑汤前辈的事,汤前辈就是在道心受损之后走火入魔,杀了汤家弟子,你可还记得原因?” 谢书辞愣了愣,“因为,她喜欢上了许颐?” “没错。” “你的意思是,谢安是因为……” —— 世间怎会有如此可笑的事。 当身上的伤越重,他的脑子反而越清醒。 在谢书辞面前时,他拼命地想要找回一丝理智,偏偏什么都做不到,而在谢书辞离开后,他的理智却在一点一点回笼。 意识越清醒,他越是不愿清醒。 谢书辞背对着他被赤霄剑贯穿胸膛拼命为那条狗疗伤的画面始终历历在目。 谢书辞还活着吗?他不知道。 “萧寻,受死吧!”一位浑身遍布伤口的修士再一次举剑向他刺了过来。 谢安不躲不避,不想躲避,也没有力气躲避。 他宛如一只折断的风筝,身体被血糊得看不见一点原来的颜色,在他的身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宛如一座人间炼狱。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夜空被血雾覆盖。 谢书辞会恨他吗? 他那么怕死,明知自己要杀他,依旧留在自己身边,该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最终自己还是在他面前伤了他喜欢的那条狗,甚至还差点杀了他。 那一刻,他该是有多害怕。 更让谢安觉得可笑的是,只要他和谢书辞还活着,这样的事迟早会发生第二次,无论谢书辞走得多远,只要自己不死,他都会找到他、杀了他。 这件事好像是无解。 要么是他彻底忘了谢书辞,要么,是他死在谢书辞之前。 第125章 (二合一) 夜空静谧无声,月色朦胧地洒在大地之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谢书辞心境苍凉,还是因为临走前看向谢安的最后一眼让他印象深刻,看着天边披着薄薄雾衣的月亮,他总觉得洒下来的光,掺杂着一抹不太明显的血色。 就像是血色飞溅到半空留下的一道微弱的痕迹。 在赶往机阅城途中,谢书辞从楚归意口中得知了谢安走火入魔的来龙去脉,包括他心中对于自己汹涌的杀意,以及这段时间以来他身体虚弱的原因。 谢书辞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他想起了自己曾在谢安身上感觉到的那股毁灭般的疼痛,仅仅只是一瞬间,就让谢书辞无法忍受,他实在难以想象,从天竺城到这里,一直陪在他身边与他形影不离的小瞎子,原来每时每刻都在承受身体里传来的仿佛要将人活活撕碎一般的痛苦。 离自己越近,他就会越痛,越是喜欢自己,他就会越是想杀了自己。即便如此,他依旧忍着身体的疼痛喜欢着谢书辞,若不是今日在伏魔阵的影响下,谢书辞怀疑,他从头到尾都不打算让自己知道。 想起这段时间以来,他对自己的忽冷忽热,想起自己与他置气之后,将他一个人丢在船舱里面,他当时在想什么呢?疼吗?他是庆幸自己离开,还是希望自己陪在他身边? 每当和谢安闹别扭的时候,谢书辞总会负气地想,自己那么喜欢他,但是他的喜欢根本比不上自己对他的喜欢。所以谢书辞总是喜欢做一些幼稚的行为来试探谢安对他的感情,谢安总是顺着他,明明自己承受着这么巨大的痛苦,却什么都不肯说,谢书辞想要什么反馈,他就给谢书辞什么反馈。 他对谢书辞的喜欢,一点都不比谢书辞对他的喜欢少,甚至于,要是换做谢书辞一靠近他就会疼,谢书辞不敢保证,自己仍然能坚定地留在他身边,坚定地给他他想要的安全感。 谢书辞的心好疼,他好想立刻回到谢安身边,抱着他,跟他说说话。 可当他们赶到城门时,门口只剩下血迹斑斑的废墟,地上躺着几具悄无声息的尸体,尸体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得看不清原样,谢书辞踉跄地走上前,他有些不敢靠近,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害怕他会看到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如果是谢安怎么办?如果谢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谢书辞根本不敢想象,要是谢安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样。 “嗷!” 大王跑到一片干涸的血迹前,朝谢书辞叫了两声。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走到大王身边,看向地面触目惊心的血迹,血色浸入沙土之中,在风干后呈黑褐色。 与此同时,楚闻风查看了周围几具尸体,说道:“不是谢安,他应该还活着。” 谢书辞紧盯着地上的血迹,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但他没有移开视线,他要体会这股疼痛,记住这股疼痛,他现在所感受到的痛,甚至还不及谢安的千分之一。 他脑海里不禁想起,昏迷之前,水神大人对他说的那番话。 天命。 去你妈的天命,去你妈的规则,去你妈的杀戮道,老子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天命? “书辞。” 楚归意走到城门之下,回头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揉了揉大王的脑袋,“走。” “嗷!” 走到楚归意身边,谢书辞发现城墙外笼罩着一张屏障,他将手覆盖上去,屏障上立刻出现红色波纹一样的痕迹。 微弱的灵力贴在谢书辞掌心,他感觉异常熟悉。 楚归意道:“谢小公子在此处设下了结界。” 谢书辞怔愣地看着面前的屏障,心中传来碎裂的刺痛。 他流了这么多血,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惜挑断自己的双脚、不惜封印自己的佩剑,独自一人面对邓行森和众多修士,他怎么会还有力气给整个机阅城设下结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担心自己一旦恢复力气,就会追上谢书辞吗?是因为这样吗? 除此之外,谢书辞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谢书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他很少会有这种情况,在当下的每一刻,谢书辞的心都陷在一种被火焰灼烧的煎熬中,他想立刻见到谢安,他想马上去谢安身边,去他妈的规则,总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谢书辞放出一缕灵力,融进屏障之中,尝试着打开这道屏障,只可惜,结界比谢书辞想象得更要坚固,凭他根本无法撼动。 “谢安还活着。”谢书辞咬牙道,至少,他还活着。 楚归意偏头看着谢书辞,书辞真的变了,他经历的一点一滴,都在无形中促使着他的变化。 他从来不觉得书辞缺乏勇气,他缺乏的是内心中对自己的认可。 “大王,你能撕开吗?”谢书辞低头问道。 “嗷!”大王回应一声,正要卯足了劲往结界上撞的时候,楚归意叫住了它。 “不必。”楚归意说道,“你们打不开的。” 谢书辞紧咬牙关,“我拿青铜鼎撞开。” “不行,这是谢小公子消耗本源设下的结界,若是结界受到重创,会连累到他的身体。” 谢书辞眼睛泛酸,可他知道哭没有用,眼泪没有用,它们都不能让谢书辞立刻回到谢安身边。 “嗷……”大王看着谢书辞,低声呜咽一声。 楚归意叹道:“我有办法。” 谢书辞眼眶一热,看向楚归意,颤抖着声线说:“我想进去……我怕他会死……” 楚归意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掉眼泪,“书辞,你听我说。我能做到在不伤害谢小公子的情况下,只有你和大王能进去,其他的,我帮不了你了。谢小公子兴许还会伤害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嗯……”谢书辞浑身颤抖着,明知哭泣和眼泪无用,他却无法控制自己,“谢谢你。” 大王变回一条小狗,被谢书辞抱在怀里。 楚归意神色冷峻地站在结界前,双手在胸前简单结印,千丝万缕的灵力在他指尖涌动,如同丝线一般,缓缓吸附在结界之上。 周围吹来一道温和的风,温柔地摩挲着谢书辞的眼角。 “大师兄修的是清风道。”楚闻风神色复杂道。 清风道…… 灵力在结界上留下一点痕迹,清风顺势吹了进去。 风吹起楚归意的衣袍,携带着他的灵力,吹进结界之中,在结界里留一下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可事实看上去并没有那么轻松,仅仅是这道缝隙,就已经让楚归意满头大汗。 “书辞,走。”楚归意道。 谢书辞抿紧唇瓣,抱紧怀里的大王,朝他点了点头,逐渐朝那道缝隙靠近。 清风是一种只能感受而看不见的东西。 无论是天空吹来的风,还是没心吹起的风。 性如清风,来如清风,去如清风。 一道温和的风扶着谢书辞的后背,仿佛是一只温厚的手掌,温柔地、坚定地将谢书辞推进了缝隙之中。 在谢书辞落地的一瞬间,结界上的缝隙愈合。 机阅城中安静得吓人,天边的月亮泛着红色的光晕,四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 鼻尖萦绕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这就像是一记闷锤砸在谢书辞脑袋上。 谢书辞片刻不敢耽误,将大王放了下去,大王立刻变回原型,身上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谢书辞跳到它背上,一抹眼泪,“带我去找谢安。” “嗷!!” —— 或许今日发生的事,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冲击。 脑海里不断回忆起,谢书辞背对着他跪在地上的时候,看到那条狗受伤,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会恨自己吗。 明明答应过他,不会再伤害其他人,可偏偏在他面前,伤了他喜欢的东西。 当赤霄剑穿过他胸膛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的背影始终在谢安脑海中挥之不去。 ——辟邪,你会食言吗。 “吾从不食言。” 从不食言。 这是不是代表,就算他今日死在这里,待日后轮回册现世那一日,谢书辞依旧能够活下来呢。 今日的事,日后终究还会发生。 只要自己还活着,谢书辞迟早有一日还是会死在自己手里。 若今日谢书辞能活下来,是因为般夏隐留给他的一道印记,可日后呢?日后,还有谁能救谢书辞? 他和谢书辞只能活一个。 那就让谢书辞活下去吧。 谢书辞会记住他,会一辈子放不下他,会永远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了。 谢安低笑起来,他撑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就是这么自私,就算他死了,就算他消失了,他也要谢书辞是他的,永远只能是他的,永远喜欢他,永远放不下他。 “司空业!你疯了吗?!” 不远处,一道怒吼声响了起来。 “抱歉,今日萧寻不能死。”司空业轻慢地笑道。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他走火入魔了!杀了这么多修士,你居然还敢阻止我们?你就不怕司命阁降罪吗?!” “若你们死在这里,司命阁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你……” 谢安站了起来,一把剑刺穿他的腰腹,鲜血几乎已经凝固,和伤口焊在了一起。 谢安却像不知疼痛,手握住剑柄,猛地将剑刃从伤口中抽了出来,鲜血顿时飞溅起来,干涸的血痂带出一串血肉。 该给谢书辞留下什么印象深刻的礼物呢。如果不能让他一直喜欢自己,那就让他怕到不敢再喜欢别人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谢书辞曾经说过的话,他情不自禁地闷笑起来。 其实谢书辞没说错,他不是正常人,他的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不在乎世人的生死,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如蝼蚁一般,如果踩死一堆蝼蚁,能给谢书辞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他何乐而不为呢? 剑尖从地面擦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城中百姓早已被惊动,各自躲在房间中不敢发出声响。 可他们的气息那么清晰,谢安怎会察觉不到呢? 如果杀了他们,谢书辞会害怕吗? 他会有多害怕呢?是不是就连睡梦中都会梦到自己?那会是噩梦吧?然后他会像平常一样,做了噩梦蜷缩在他怀里,喜欢将额头贴在他的脖子上,醒来后看见他就在身边,万分依赖地窝进他怀里。 谢安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他闭上双眼,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即使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依然会抱有一丝希望,如果手里再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谢书辞还愿意被他触摸吗。 好想见他。 如果,自己没有修杀戮道就好了。 被别人控制也无所谓,成为天道手里的工具也无所谓,职责让他解救天下苍生也无所谓。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认识他呢。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出现呢。 谢书辞……谢书辞…… 沾满鲜血的剑刃从他手中掉落,哐当一声砸在脚边。 他靠着一片废墟,慢慢滑坐下来。 不远处刀剑嘶鸣,刀光剑影,他却仿佛并不在意。 他垂眸看向腰间悬挂的铃铛与桃枝,眸中闪过一丝柔软,将桃枝取下来,揉捻在指尖,鲜血染红的桃瓣,闪烁着若有似无的光芒。 喝了他太多的血,已经快成型了。 “萧寻已是强弩之末,拖住司空业,我必定能将他诛杀在此地!” “是!” 众人闻言,纷纷以血肉之躯挡在司空业面前。 司空业就算修为再高,也难以双手敌百拳,身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浑身紧绷,眼神深沉,这人平时轻佻之际,如今那双充满异域感的眸子冷了下来,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寻是一座密境,在他探索到自己想要的宝藏之前,绝对不会允许他消失。 “你们杀不了他。” 杀戮道最强的是大成期,几乎可以比拟飞升期的修士,萧寻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死在别人手里,即便他如今身受重伤。 只是,司空业能感觉到,萧寻周身气息已经变得平静下来,风平浪静,无谓生死。 他若不想死,别人自然杀不了他。 可是,他们都非常清楚,萧寻根本不在意生死,他既然能修杀戮道,求的就必然不是永生 怕就怕在,他无谓生死。 在谢书辞和他之间,必须有一个要死。 邓行森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谢安面前时,谢安垂眸看着指尖的桃枝,神色淡淡,波澜不惊。 邓行森狐疑地看着他,不敢冒然靠近。 谢安似是不愿意再将眼神分给其他人,淡淡道:“你想杀我只有今日。” 邓行森身体一震。 长风自遥远的地方吹了过来,风中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谢安呼吸一滞,揉捻着桃枝的动作顿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睛怔怔地看向一个方向。 风声卷过满地废墟,发出鬼魅一般的呼啸声。 在风声和刀剑碰撞的音色中,一道铃铛的响声由远及近,万般清晰。 谢安唇瓣微弱地颤抖起来,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点上了一簇火焰,异常的明亮。 他垂下头,渐渐发出低笑声,那笑声畅快疯狂,透着一抹快意。 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肆意地笑过。 愉悦的情绪从胸膛向身体蔓延,覆盖了他身体里的疲惫与伤痛。 心中的那一抹欢喜像春天的野草,在他心里肆意地生长,片刻就布满身上每一寸血肉。 他指尖溢出一缕灵力,融于桃枝之中,掌中桃枝光芒大盛,他却不慌不忙,将桃枝重新别回了腰间。 做完一切,他抬起头来,看向一脸警惕看着他的邓行森,笑说:“犹豫什么?不怕我反悔吗?动手吧。” 邓行森攥紧手里的佩剑,浑身僵硬不止,他不清楚萧寻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是他清楚一点,今日他和萧寻必定有一个会死。 而且,今日以后,逍遥门恐怕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了。 萧寻早已走火入魔,却硬生生压着天性没有爆发,若是今日不能杀了他,来日死的就是逍遥门一门! 他必须要杀了他萧寻!无论他现在的妥协是有意为之还是如何,他必须要将计就计! “去死吧!”邓行森怒喝一声,手持长剑朝谢安刺了过去。 可出乎意料的是,在这生死的关头,谢安脸上的笑意却是更盛了一些。 “谢安——!!!” 谢书辞肝肠寸断地喊声撕裂长空,在静谧的夜空中响起,音色中的痛苦与不安几乎令人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谢书辞看见他的小瞎子毫无反抗之力地坐在地上,而邓行森却已挥起长剑,朝他心口刺了过去。 那一瞬间,谢书辞目眦尽裂,声音冲破喉咙,心脏几乎要被一只手活活刨开。 “噗嗤——” 长剑没入血肉之中,鲜血融合了鲜血,漫天血色烧红了谢书辞的眼睛,他双腿一软,竟直直从狼背上滚了下来。 “谢安……” 苦涩的眼泪流入口中,谢书辞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方向,四肢短暂地失去了力气。 “啊!!!” 谢书辞大叫一声,一具尸体躺在他前面,手里握着一柄血迹斑斑的剑,谢书辞灵力催动剑刃,从昏暗的空中划过,一缕剑光穿过打斗的人群,迅速、果断、决绝地飞向邓行森,狠狠地、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脏位置。 还嫌不够似的,没入他心脏的剑刃竟绞着他的血肉,在伤口翻转一圈,血肉被撕烂,伤口迅速扩大。 邓行森身形一震,长剑脱手而去,身体向后倒了过去,被谢书辞一剑瞬间毙命! “大王!”谢书辞翻身坐了起来。 “嗷!”狼啸声震耳欲聋,它低下头来,谢书辞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借力翻到它背上。 “走!” “嗷!” 赤雪狼如离弦之箭,从众人头顶跃过,势如破竹奔向谢安。 长剑仍然没在他胸口中,他虚虚地合上双眼,看着谢书辞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谢安!” 谢书辞焦急的声音响起,谢安笑了一下。 他渐渐合上了双眼,谢书辞会原谅他吧?他总是那么心软,那么傻。 “谢安……谢安……” 靠近之后,谢书辞从大王背上跳了下来,扑到谢安身边,捧起他的脸,手指擦掉他唇边的鲜血,“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谢安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药……” “药……” 谢书辞忙从小佩囊里翻出瓶子,他的双手颤抖不已,足足尝试好几次,才成功拿出一颗回魂丹给谢安喂了进去。 目光触及他胸口的长剑,谢书辞绷紧唇线,将双手覆盖上去,催动灵力为他疗伤。 大王则用高大的身躯挡在两人面前。 与此同时,谢书辞发现倒在身边的邓行森的尸体发出一阵幽蓝的光芒,熟悉的气息从他体内涌了出来,缕缕蓝色灵力挣脱他的身体,逐渐飞向高空,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之中。 大王也像有所察觉一般,疑惑地“嗷”了一声。 和水神大人的气味好像啊。 谢书辞心中一沉,却不敢分出精力,聚精会神地将长剑从谢安的伤口中引了出来,用灵力修复他的伤口。 “怎么……回来了……”谢安已经没剩多少力气,却硬撑着不肯闭上双眼,气若游丝地问道。 谢书辞泪痕干在脸上,“回来给你收尸。” “不怕我……伤你吗?” “伤个屁!你他妈都被别人捅穿了就省省力气别说话了!” 谢书辞绷紧唇线,道:“谢安,你给老子把嘴闭上好好休息,回头老子还有一笔账要跟你好好算。” 谢安抿了下唇,有些支撑不住了,“别离开我就行……” 谢书辞心脏一颤,眼眶瞬间热了起来,“傻逼。” “谢书辞!先带他离开!”司空业远远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冲谢书辞喊道。 谢书辞没办法,谢安身上的伤口太多、太重,他自己体内也没有多少灵力,一时半会儿根本治不好他,他只得暂时停了下来,最后将神舟拿了出来,将谢安抱进了船舱。 在谢安失去意识的一瞬间,笼罩在机阅城上空的结界也消失不见。 把谢安安顿在船舱里,谢书辞立刻将神舟收了起来,和大王一起向司空业靠近。 路过邓行森的尸体旁,谢书辞心中并没有丝毫罪恶感,甚至还想再狠狠地踹上他几脚。 “司空业,先走!”谢书辞在大王背上喊道。 大王踩着几个修士的肩膀跳到司空业身边,谢书辞俯下。身将手伸了过去,司空业没有废话,直接握住谢书辞的手,翻身跨上狼背。 “大王,走!” “嗷!”在众人的视线中,大王驼着两人越过一片废墟,向城门跑了过去。 “是灵兽!” 跃入安静的街道,几位修士指着谢书辞几人,惊讶地喊道。 “啸虎师兄!是灵兽!你的金丹可以恢复了!” 谢书辞心脏一沉,发现就是龙牙秘境中被楚闻风废去金丹的孙啸虎一行人,没想到他们竟真的在落坊城中。 短短几个时辰内,经历这么多事,谢书辞的精神早已濒临崩溃,他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把谢安带了出来,结果又遇到了孙啸虎一行人。 “仇人?”司空业问道。 “嗯。”谢书辞点头。 司空业没说话,袖中绿蛇飞了出去,落地瞬间变成一条几丈长的巨蟒,尾巴一甩将他们击飞出去,身体重重撞在了石墙上,顿时七窍流血失去了生息。 做完一切,绿蛇又飞回了司空业掌心。 谢书辞怔了怔,可或许是见惯了生死,自己和谢安以及大王在今夜都险些丧命,谢书辞心中最后那一点对于死亡的畏惧已经消失不见,他朝司空业道:“多谢。” “走吧。” 赤雪狼驮着两人继续奔向城门,在途中,听闻风声的各家修士对他们展开了追踪。 “谢书辞身边的人就是萧寻!” “他们竟敢在机阅城里大开杀戒?根本一点都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今夜务必要将他们抓住交给百门处置!” “谢兄……” 当赤雪狼跃过楚归意四人头顶时,杜平生喊了一声。 谢书辞眼神一凝,“大王。” 他和谢安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不能再连累归意他们了。 大王领命,回身一掌抓向了楚归意四人。 楚归意用飞禽九节鞭挡住这一掌,身后一众修士见状喊道:“楚公子!抓住他们!” 楚归意叹了一声气,飞禽九节鞭往前一挥,大王借力往前蹬去,身形顿时落到了几丈之外。 谢书辞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眶发热。 “谢兄他……”杜平生疑惑地说。 楚闻风一把捂住他的嘴,沉声道:“闭嘴,他不想我们卷进去。” 第126章 (二合一) 转眼之间,身后一群修士就追到了楚归意几人面前。 楚归意上前半步,挡住众人的去路,不徐不疾地问:“发生了何事?” 其中一人指着谢书辞两人离开的方向说:“楚公子你有所不知,其实那个谢安就是浮屠境里的萧寻!萧寻在城中大开杀戒,将逍遥门弟子尽数杀害,他们临死前奋力反抗,眼看就能将萧寻斩杀在此地,谢书辞却乘乱将他带走了!” “楚公子你们不要被谢书辞蒙骗,他一定知道萧寻的身份,他跟萧寻就是一伙的!” “等不日后我等将此事上报百门,一定没有他好果子吃!” “我此前居然还衷心佩服他?!我呸!” 楚闻风紧咬着牙关,将杜平生扔到一旁,走到楚归意身边,“你们有什么证据说他和萧寻是一伙的?” “这还要什么证据啊?他在危机关头救走萧寻,不就证明他们是一伙的吗?” “楚公子,我等绝对不会容忍萧寻这种为非作歹的人苟活于世!请将路让开吧!” 楚归意有心拖延时间,对众人道:“谢书辞身边的人当真是萧寻?” “千真万确!楚公子你果然不知道这件事。” “可异闻录中记载……” “异闻录中对于谢安的记载并不多,我们怀疑杜平生早已知道萧寻的身份,等此事结束后,我等一定会将此事上报百门,让长老来处置。” 杜平生一听,两眼睛瞪得溜圆,在楚闻风身后惊呼一声:“什么?你们说什么?谁是萧寻?” 杜平生从后面挤了上来,面带不可思议地说:“几位兄台,你们方才说,谁是萧寻?” 那人狐疑地看着他。“谢安啊,你是什么人?” 杜平生难以置信地说:“他是萧寻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一边说着,他还回过头,悄悄给书童使了个眼色。 书童立刻领会他的意思,从楚闻风身后挤了出来,扑倒在杜平生身上,“公子!公子!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是萧寻?谢书辞根本没有告诉你谢安就是萧寻啊!你如果知道谢安就是萧寻,根本就不可能答应谢书辞把他们在龙牙秘境里发生的添油加醋地写出来!太卑鄙了!他们实在太卑鄙了!居然敢利用你!” 书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杜平生更干脆,身形佝偻,脸色灰败,“萧寻……他竟然是萧寻……我笔下的人物居然就是萧寻……” “公子……” 楚闻风双手环臂看着二人,神情似笑非笑。 众人听完两人的对话,逐渐怀疑起了杜平生的身份,迟疑道:“你是……” 杜平生忽然大叫一声,将手举了起来,“想我杜平生一世良善,没想到有朝一日被卑鄙无耻之人这般利用,拿刀来!我杜平生愿意自断一臂……” 他说完了,情绪恰当好处,回头发现书童愣在原地没有动,回头催促地瞪了他一眼,书童回过神来,立马抱住他的腰,哭嚎道:“公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一众修士被两人精湛的演技唬得一愣一愣,不禁开口安慰道:“原来你就是杜平生杜先生” “杜先生,你不必太自责,你只是受了谢书辞的蒙骗,我们相信你。” “是啊,谢书辞真是个卑鄙小人,居然利用杜先生。” 他们一个两个朝杜平生投去关切怜悯的眼神,杜平生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诸位……” “大家不要忘了正事,谢书辞他们要跑远了!”人群后方一人提醒道。 众人回过神来,正要往前去时,杜平生突然跳到众人面前。 “诸位请留步,请听杜某说句肺腑之言。” 见杜平生一脸悲壮,众人不禁停下脚步看着他。 杜平生一脸肃穆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与谢书辞如何相识的吗?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众人不解:“什么线索?” “他可能会带萧寻去什么地方。” 众修士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竟然有点不自信了。 一人道:“可是杜先生,谢书辞现在还没走远,我们应该还能追上,不用知道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杜平生:“……” 你们怎么这么聪明?一点都不好骗! 谢兄啊谢兄,在下已经尽力为你拖延时间了,可惜啊,拖不住。 “有道理!谢书辞受了伤,还带着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肯定跑得没有你们快,去吧!保重!”杜平生点头道。 “多谢先生。” 众人越过他们追了上去。 等人离开后,楚闻风皱眉问道:“大师兄,我们怎么办?” 楚归意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有些沉重,“跟上去。” 说完,他又回头看向杜平生二人,“二位,就此别过。” 谁知他话音刚落,杜平生便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拖延一下时间。” 书童惊讶地看着他,公子居然这么有义气?这一点都不像他啊。 杜平生神色严肃许多,说道:“我想知道,逍遥门为何要对我出手,我猜测,可能是与般夏一氏有关。” 楚归意一怔,楚闻风也不免多看他一眼。 半晌,楚归意点头道:“既然如此,走吧。” —— 身后许久无人追来,谢书辞松了一口气,猜到是楚归意他们拖住了那些人。 大王带着两人来到城门,却惊讶地发现门边驻守一排孟家弟子。 谢书辞的心不禁往下一沉,若是今日不能带谢安离开这里,他们恐怕逃不出那些人的手掌心了。 “硬闯?”司空业在他身后问道。 谢书辞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但他今日必须带谢安离开这里,无论有什么样的后果。 “硬闯。”谢书辞沉声道。 大王“嗷”一声,不打算停留,反正城门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这些个丹修世家的弟子,根本阻止不了谢书辞。 可出乎意料的是,当大王来到城门前时,他们并没有阻拦,反而主动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谢书辞怔愣地看着他们,忽然发现,尽管他们穿着孟家弟子服,谢书辞却觉得他们的相貌十分熟悉。 “师兄……”谢书辞看着他们喃喃道。 几位修士窘迫地将脸别到一边,不看谢书辞。与几人擦肩而过时,谢书辞听见他们微弱的交谈声: “出的什么破主意,我就说来之前先把面具带上。” “我不是寻思黑灯瞎火的他可能看不见吗?谁知道他眼神儿这么好使。” “话说那位小公子真是萧寻啊?” “害,人家都不嫌弃谢书辞,我们嫌弃人家身份干什么……” 他们的声音变得遥远起来,谢书辞咬紧牙关,风吹的眼睛刺痛,好像眼泪要掉下来了一样。 谢书辞啊谢书辞,你何德何能啊。 谢书辞两人顺利离开机阅城,大王重伤初愈,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奔跑,身体早已精疲力尽,不多时脚步就逐渐缓了下来。 谢书辞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追来的修士都被师兄们堵在了城门内。 “孟老有吩咐,日之内,任何人不得离开机阅城。” 一位身着孟家弟子服的修士上前拦住众人。 毕竟是孟家的弟子,众人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直接硬闯。 “请几位让开,我们正在追踪谢书辞和萧寻两人。” 弟子却道:“今夜城中发生的事,孟老已有所耳闻,之所以封闭机阅城就是为了将谢书辞和萧寻两人困在城中,诸位请回吧。” 众人疑惑道:“谢书辞没有出去?” 弟子道:“今夜由我们几人镇守城门,别说谢书辞和萧寻,就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众人一听,实在找不到孟家弟子说谎的理由,便没有为难他们。 “谢书辞和萧寻还在机阅城中,应该就在附近,大家分头找找。” “是!” 一众修士向四周分散开去。 楚归意四人来到城门口时,已经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诸位请回……” 四人走近时,城门下百无聊赖的几位孟家弟子抬头看来。 话说一半,突然被旁人打断,“他们是谢书辞的朋友。” 楚归意看见几人愣了一愣,旋即抱拳道:“在下楚归意,见过几位前辈。” 这几位正是他们曾在孟家见过的谢书辞的一众师兄。 被楚归意认出来了,几位修士并不慌乱。 “你有何事?” 楚归意道:“书辞他……” 修士道:“他已经离开机阅城了。” 楚归意四人登时松了一口气,“多谢。” 修士盯着他们看了几眼,说道:“这日机阅城只能进不能出,如果你们要出去的话,就趁现在。” 楚归意当即朝几人弯腰道谢:“有劳几位前辈放我们离开。” 几位修士没说什么,让开了路。 离开机阅城后不久,谢书辞见没有人追上来,就带司空业躲进了最初醒来的地方。 大王精疲力尽,司空业也受了不轻的伤,谢书辞自己身上的伤也并未痊愈,不过他此时更加担忧谢安的情况。 落地后,他给司空业吃了一颗回魂丹,就打开神舟,将大王抱了上去。 来到船舱中,谢书辞把大王放在一旁,又去查看谢安的情况。 他用灵力洗净了谢安身上的血污,露出那张苍白的脸来。 服用回魂丹之后,他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胸膛的伤口太深,一时半会儿愈合不了,但好歹是血止住了。 谢书辞如今体内残余的灵力不多,不能为他修复伤口。 除却他胸膛的伤口,还有两处深刻见骨的伤,一处在他的右肩处,应该是楚闻风情急之下砍的那一刀,要是再稍微深一点,几乎都能将他整条胳膊砍下来。 另一处在他的脚跟处,听楚归意说,他挑断了自己的脚筋,伤口在缓慢的愈合,也不知道都伤成这个样子,他怎么还能站得起来,不疼吗? 也是,谢安不怕疼。 明明只是跟自己待在一起就要承受时时刻刻的切肤之痛,他却还是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还和自己做那么亲密的事。 谢书辞趴在床边,用手去碰了他的苍白的脸,要不是他鼻端还有微弱的呼吸,谢书辞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想到邓行森将剑刺入他胸口的画面,谢书辞不禁觉得后怕,他要是再晚来一步,或者他干脆没有回来,谢安真的会死在别人手里,他无法想象这种事可能会发生,他再也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画面,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会承受不了,会爆炸,会死。 归意说谢安的杀戮道已经大成了。 如果有一天谢安死在别人手里,或者被飞升时的雷劫劈死,那他就和小水神他们一样,魂飞魄散,神形俱灭,永远消失在谢书辞的世界里,能救他的,能让他活下来的,只有辟邪耗费数千年炼出来的轮回册。 可是轮回册又需要献祭十二个像小水神那样的人。 “天命……” 谢书辞将手指抵在谢安鼻端,感受着他的微弱却平缓的呼吸,才能安抚自己心中的不安。 他想起了水神大人在他昏迷之前对他的说的那番话。 ——天命不可违。 他手腕上的印记,本是水神大人给他留下的一线生机。 倘若在仙门大会之前触发印记,则表示,他给谢书辞留下的一线生机也在天命的掌控之中。 天命早已知道在仙门大会开始前,谢书辞还有一道命劫,也同样算到般夏隐会为他解开这道命劫。所以在方寸境中,看到的只有谢书辞在仙门大会上的命劫。 这就代表着,无论谢书辞做什么,多想躲开这道命劫,最终他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出现在仙门大会之上,死在仙门大会之上。 谢书辞本身就是一个相信宿命轮回的人。 他知道,这道命劫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而且,冥冥之中,他认为,自己的命劫或许和谢安息息相关。 可眼下他思考这么多显然毫无作用,反正人生在世,所有人都难逃一死,他只不过是比别人死得早一些,那有什么关系呢?早死晚死都得死,说不定他虽然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但是可以改变谢安的结局,万一在仙门大会之前,辟邪就炼出来轮回册呢?只要谢安还活着、可以转世,谢书辞相信,就算自己死了,他也能找到自己的来世,那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呢?躲不开,索性就不要躲。 谢书辞如今总算想通了,当初那只犬妖为何在临死前告诉他,辟邪可以帮他。 只要他找到辟邪,只要辟邪愿意帮他,只要他能炼出轮回册,谢安就不用消失了。 这短短的一天一夜,谢书辞经历了太多事,实在太过疲惫,如今放松下来,身体就有些支撑不住。 他攥着谢安的一角袖袍,就这么趴在床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王迷迷瞪瞪地走到他身边,往他怀里一窝,也开始了呼呼大睡。 在一片静谧中,黑暗的船舱里亮起一道霞光,是从谢安腰间的桃枝散发出来的光芒。 由于担心机阅城里的修士会追上来,谢书辞睡得并不安稳。 当隐约听见周围有脚步声响起,谢书辞立刻从梦中惊醒,他第一时间去查看谢安的情况,发现伤口仍然在缓慢愈合,不由松了一口气。 大王被他的动作惊醒,懵懂地将头抬起来。 谢书辞对他道:“你保护好谢安哥哥,我出去看看。” “嗷!”大王应了一声,立刻变回原形趴在床榻边。 谢书辞有点担心是那些人追上来了,他身上没什么武器,随便卸掉一条凳子腿拿在手里掂量两下,就走出了船舱。 他佝偻着腰小心翼翼贴着船舷,不知道司空业在哪里,又不敢吱声,悄悄探出半颗脑袋,往后方看了过去,隐隐看见几个人向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深山老林的,怎么会有船?” 听见这道声音,谢书辞愣了一下,他突地站起身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来人,“你、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不久前在机阅城中别过的楚归意四人。 杜平生一看到谢书辞,激动地瞪大双眼,“谢兄!你没事吧谢兄!你担心死我了!” 书童跟着喊道:“谢公子你没事吧?我和公子真是好担心你啊!” 谢书辞看着他们,心里一时间万分感动,“你们……” 果然是他“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好兄弟啊! 楚闻风皮笑肉不笑地说:“要不是听见你们一起骂谢书辞卑鄙无耻,我差点就信了。” 杜平生:“……” 书童:“……” 谢书辞:“……” 你把感动还给老子! 杜平生干笑道:“那只是权宜之计,我杜平生是打心底里佩服谢兄的。” 那可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吗? 就算他不是修士,也知道没人愿意跟杀戮道的修士谈情说爱,毕竟一旦走心了,都是要被杀了证道的。谢兄倒好,不禁跟杀戮道的修士谈情说爱,还跟一个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戮道修士谈情说爱,想不佩服他都困难。 谢书辞没搭理他,看见楚归意等人他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怎么来了?那些人追上来了吗?” 楚闻风冷笑一声道:“我们怎么来了?自然是来把你和谢安抓起来,送到百门邀功。”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对楚归意道:“你们不该跟过来的。谢安在城里杀了那么多人,肯定有好多人想报复他,你们不应该再跟我们扯上关系。” 楚归意道:“无碍。日之内,他们出不了机阅城。” “你们先上来吧。”谢书辞道。 谢书辞正好有话想跟他们说。 四人来到甲板上,谢书辞席地而坐,招呼其他四人也坐了下来。“谢小公子怎么样?”楚归意问道。 谢书辞道:“身上有几道伤口比较严重,愈合的速度十分缓慢,但是没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楚归意点了点头。 “书辞,谢小公子的身份已经暴露,恐怕不日后他们就会将你和他一起上报到百门,到时候连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楚归意叹息道。 楚闻风瞪了他一眼,“活该!那么轻易就被别人利用,掉进别人的陷阱。” 虽知道楚闻风没有其他意思,谢书辞情绪还是不由得低落下来。 若是没有打开伏龙阵法,说不定谢安就不会…… 楚归意却道:“邓行森实在太卑鄙,我也没想到,他会利用自己门中的弟子设下陷阱。” 谢书辞道:“先不说这些,我杀死邓行森的时候……” 闻言,众人惊讶地朝他看了过来。 “是你杀了他?” 楚闻风更是满脸不可思议,“你居然会杀人?!” 谢书辞:“……” “首先,我觉得邓行森不是人,他是畜生,所以我不算杀人;其次,我好歹也是修士,杀个人怎么了;最后,你们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 “何事?” 谢书辞想起自己在邓行森身上看到的那一幕,呼吸不禁沉了许多,说道:“邓行森死后,他身体里出现了般夏一族的灵力。” “般夏一族的灵力?”楚归意皱紧眉头道。 “没错。”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我之前告诉过你们,数千年前引诱村民烧死般夏一族的巫师,身上就背负着一把赤色长弓。当时柳大壮还提起过,逍遥门有一件法器就是落日长弓,当时我们没有人当真。” 楚归意二人闻言,对视一眼,随后道:“书辞,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我与闻风就有所怀疑,只是其中牵扯甚广,事关重大,所以才没有向你提起。” “啊?你们早就知道了?” 楚闻风沉声道:“邓行森死后身体里出现的东西,应该就是当年般夏一族被盗走的气运。” 一时间,谢书辞内心十分复杂,“巫师骗村民转移气运到他们身上,而事实上,般夏一族的气运根本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逍遥门的弟子身上。” “般夏溪带走了那些村民,依然不能让族人投胎,因为他们的气运还在逍遥门的弟子身上。” “害死般夏一族的就是逍遥门?”杜平生面无人色地呢喃道。 书童道:“难怪逍遥门要对公子出手,因为公子在异闻录里写下了般夏一族消失的真相!” 楚归意摇头叹息:“人心不足蛇吞象。曾经被人类誉为‘水神’的般夏一族,最后却死在了人类的贪婪之中,明明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要不择手段抢过来。若般夏一族灭亡的真相公之于众,逍遥门几千年来的根基都将毁于一旦。” “所以,他们害怕真相公之于众,所以他们要杀我。”杜平生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许多。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般夏一族在当年的修真界,几乎是和惊羽鸟并驾齐驱的存在,所以才会被称之为“水神”。 后世谈起他们,都是抱有一种敬畏的心态,包括最后他们的神秘消失,世人都只以为他们隐世在某个角落,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谁又能想到,早在上万年前,他们就死在了人类的贪婪手中。 “原来如此。” 众人头顶忽然响起一声轻叹。 谢书辞警惕地站起身来,发现是司空业这厮坐在树枝上,优哉游哉地晃荡着半空的腿。 “你的出场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谢书辞还以为是其他人追上来了,半条命差点给他吓没了。 司空业神色复杂地看着远方,难怪阿信没有将萧寻已经大成的事告诉上报司命阁,故意放出消息让逍遥门弟子追杀萧寻,他应该早就猜到般夏一族的死跟逍遥门有关系,他不能直接告诉谢书辞他们,才有这种方式来提醒他们。 杜平生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对谢书辞说:“谢兄,请你将春盛山上发生的事,以及般夏一族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一定要把异闻录第二部 写出来。” 谢书辞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怕死吗?逍遥门不会放过你的。” 杜平生却道:“在下不才,虽胆小如鼠,但是如果能揭露逍遥门的真面目,将般夏一族灭亡的真相的公之于众,我杜平生死不足惜。” “公子……”书童怔怔地看着他。 谢书辞对他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就在这时,大王忽然火急火燎地从船舱里跑了出来。 它跑到谢书辞身边,焦急地叼住衣角,二话不说就将他往船舱里拖。 “嗷……” 谢书辞心脏一颤,“谢安!” 他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跑进了船舱,楚归意几人紧随其后。 进入船舱中,谢书辞拿出明珠,快步跑到床边,当看到床上的画面时,谢书辞身形僵在了原地。 印入眼帘的是,原本只有谢安的床榻上,忽然多出了一具身体。 那一刻,谢书辞后背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凉意。 第127章 (二合一) 大王心急如焚地把谢书辞往床边拽。 谢书辞不可思议地看着床上多出来的一道身影,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过船舱,也并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船上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个人来? 谢书辞浑身紧绷,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担心自己的脚步声会惊动谢安身边的人。 可直到谢书辞靠近,榻上的两人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谢书辞才发现,躺在谢安身边的人,身形看上去像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将脸侧在里面,谢书辞看不清,只是两人的气息平稳均匀,显然都还在昏睡之中。 见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谢书辞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放松警惕。 “书辞,发生了何事?”楚归意几人相继走进船舱中,当看到床榻上的一幕,几人顿时惊讶不已。 谢书辞示意众人不要出声,随后他蹑手蹑脚地绕过谢安,去查看那位多出来的孩子。 谢书辞先是轻轻碰了一下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温的,是个活人。 随后他单膝跪在床边,伸长脖子去看他的脸。 突然出现是一个男孩,他侧脸非常精致秀气,给了谢书辞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谢书辞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头,目光不禁看向处于昏睡之中的谢安。他看了看谢安,又看了看身边多出来的男孩,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孩和谢安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谢安就像是男孩长大后的翻版! 他动作僵在原地,木着脸看向身后众人,脸色灰败,语气沉重,说道:“他是谢安的私生子。” 众人:“……” 楚归意走上前,查看了一下男孩的身体和面貌,他眉头越皱越深,随后对谢书辞说:“他不仅长相和谢小公子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气息也一模一样。” 杜平生震惊道:“他还真有私生子啊!” 他话音刚落,就收获了谢书辞的一枚眼刀子。 “怎么可能,谢安前天才满十七岁,他不到十岁就生孩子吗。”谢书辞白了他一眼。 杜平生悻悻耸了下肩膀,“那他有没有兄弟什么的?” 谢书辞叹息道:“据我所知,没有。” 楚归意道:“这应该是个可以化形的妖物。” “妖物……”谢书辞喃喃道,他不免又往小谢安脸上看了一眼,真的很像缩小版的谢安,还怪好看的。 “嗷!”大王忽然叫了一声。 宝宝知道他是什么! 大王一下跳到床边,用爪子去碰了碰谢安腰间的铃铛。 谢书辞疑惑地低下头,看着谢安身上悬挂铃铛的地方,总觉得那里少了点什么东西。 “嗷嗷!” 枝枝!爹爹!是枝枝! 谢书辞浑身一激灵,“那截桃枝?!” “嗷!” 没错! 谢书辞不可置信地说:“这是我送给谢安的那截桃枝!?我一直觉得纳闷,都过了那么久,桃枝上居然连一片花瓣都没有掉,原来它成精了!” 楚闻风白了他一眼,说:“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一截桃枝也能成精。” “那你怎么解释这件事?”就在这时,司空业缓缓从人群后方走了上来。 他听见了众人的谈话,凑上前去查看,随后道:“一截桃枝当然不能成精,但谢安是惊羽鸟伴生、与惊羽鸟各为一半天命的天道圣子,以他的精血做滋养,哪怕是块儿石头也能成精。” 谢书辞眉头紧皱,“精血?” “嗷嗷!” 宝宝知道!娘亲的血好好喝,还能让宝宝长大。 司空业双手环臂看着榻上两人,又道:“不过,就算是天道圣子,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也不可能帮他炼出三魂七魄,这具肉。身应该是一副空壳子。” 说完,司空业不禁觉得疑惑,一手扶着下颚说:“按理说没有修炼出三魂七魄之前,是不可能化成人形的,除非……”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睛停顿下来。 楚归意接着道:“除非,谢安把自己的三魂七魄转移了进去。” “转移?”谢书辞困惑地看着榻上的两具身体。 楚归意没说话,俯下身扣住小谢安的脉搏,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来,对谢书辞说:“他身体里有一魂三魄,应该就是谢安的魂魄。” 谢书辞迷茫地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闻风忽然想起什么,问谢书辞:“你当初说,你们在淮州遇到过将魂魄和肉。身分离的汤前辈。” 谢书辞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对!当初汤前辈本应该死在许颐手里,但是水神大人保住了她的性命,还帮她将魂魄分离了出来。” 楚归意沉吟片刻道:“谢小公子应该是想效仿汤前辈,将善念与恶念分开,如此一来,拥有一魂三魄的身体就不会走火入魔。” 司空业点头道:“有道理。” 听完之后,谢书辞有点担心,问道:“这对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楚归意道:“对他的身体和魂魄不会有影响,但自身的修为肯定会大打折扣。” 闻言,谢书辞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样挺好的,谢安既不会再走火入魔杀了他,身体也不会受损,至于修为,那也没办法。谢安和他在机阅城闯下大祸,估计未来追杀他们的人会越来越多,他能做的也只有带谢安躲起来,尽量不要再掺合到修真界的争端里面。 楚归意道:“书辞,把他们分开吧,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同时处于清醒的状态下。” 谢书辞点了点头,这要是他醒过来发现身边还有另一个自己,他一定觉得自己人格分裂了。 好在房间里还有一个密室,谢书辞就将谢安放了进去,把小谢安留在外面。 他觉得,既然谢安把自己魂魄分离出来,肯定是不想再走火入魔,他大概会用小谢安的身体醒过来。 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谢书辞有点不放心,就让其他人先出去休息,他在船舱里守着小谢安。 担心被其他人发现踪迹,司空业在神舟外设在一层结界,一般修士根本看不见他们。 谢书辞让大王在密室里陪着谢安,怕他身上的伤出什么意外。 谢书辞趴在小谢安身边,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情况,身体虽然有点虚弱,但是没有其他问题,让谢书辞放心不少。 他看着小谢安稚嫩的脸,尽管年纪不大,眉宇间却已经有了几分现在的模样。 谢书辞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尖,感受着他微弱平缓的呼吸,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如果谢安永远只能用这具身体醒过来也挺好的,以后就不会再走火入魔了。只是,他的这具身体会不会长大呢?如果永远都是这个年纪的模样,那谢书辞不就相当于养了一个儿子吗? 好像也挺好的,这样谢安不会疼,自己也能永远和他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没了动静,兴许大家都睡着了。 谢书辞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直到翌日清晨,谢书辞幽幽从睡梦中醒转,昨夜受伤和剧烈运动的副作用才终于显现,他感觉身体从上到下、从头到尾,哪哪儿都痛。 他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胳膊碰到了温热的皮肤,谢书辞不由一愣,他一下睁开眼睛,同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那只手掌不大,温度十分熟悉。 谢书辞手腕纤细,几乎就要被那只手掌完全包裹,他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睁开眼睛就对上头顶一双冷厉的眸子。 “谢安——” “你是何人。” 谢书辞浑身一激灵从被褥里爬了起来,和眼前的少年异口同声地说道。 谢书辞惊喜的神情立刻僵在脸上,他左手还被少年攥在掌中,少年陌生防备的表情却深深刺痛了谢书辞的眼睛。 他倒抽一口凉气,“你、你不记得我了?” 少年扣着他手腕的力道加重许多,“这是何处、你是何人?谢安是谁?” 谢书辞一时间哑然无声,谢安不记得他了?谢安不认识他?谢安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面对少年冷漠的目光,谢书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颤了颤唇瓣,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可能……是你爹……哎呦!” 谢书辞话音刚落,榻上看似柔弱无力的少年突然一脚将他踹下了床,谢书辞“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骨头差点没给摔折了,他大叫一声,泪眼汪汪地看着小谢安,眼神控诉,“你谋杀亲爹啊!” 萧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面前的人是谁,他冷眼看着地上用一种充满控诉的眼神看着他的男人。若是其他人在他面前提起他爹,无论是谁他都绝不会放过,可是面对男人的泪眼,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将他踹下床的动作。 萧寻厌恶这种感觉,他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后悔。 “你不是我爹,我爹已经死了。”萧寻道。 谢书辞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一边幽怨地看着萧寻,一边从地上爬起来,“那你也不能直接动脚吧?” “你是何人?”萧寻又问道。 “谢书辞。”谢书辞没好气地说。 “这是何处?” “修真界。” “修真界?”萧寻一脸老成地皱紧眉头,他本应该在萧家的水牢之中,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谢书辞扶着腰想往床上坐,结果刚一靠近,小谢安就冷冷朝他看了过来,大有一副“你敢靠近我就弄死你”的意思。 谢书辞动作顿了下来,不敢往前走了,妈的,这小屁孩一点都不可爱,下手没轻没重,还是他的小瞎子可爱。 没办法,不明白谢安是个什么情况,谢书辞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憋屈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他看了看一脸深沉的小谢安,问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萧寻瞥了他一眼,说:“萧寻。” 谢书辞狐疑地看着他,心中逐渐有了点眉目,问道:“你今年几岁?” 萧寻又瞥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不悦,却鬼使神差地回答道:“九岁。” 九岁…… 谢书辞暗骂一声,这具身体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样子,他不会只记得九岁之前的事吧? 谢书辞皱紧眉头,谢安是从几岁开始修杀戮道来着?他不会把这具身体的时间和记忆停在了修杀戮道之前吧? 然而没等谢书辞细想,床榻上的萧寻就主动开口道:“你救了我?” “啊?”谢书辞迷茫地抬起头,旋即又点了点头,“是啊。” 的确是他把谢安从机阅城里带出来的,可是这小家伙不是不记得了吗?他总感觉小谢安说的跟他说的不是一回事。 果不其然,萧寻眼神凝了起来,问道:“水牢绝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有什么目的?” 为了阻止他修杀戮道,萧家长老对他动用了无数刑法,甚至不允许他踏出萧家仙山一步,关押他的水牢必定有无数弟子镇守,眼前的男人怎么可能将他从水牢里带出来?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 水牢? 谢书辞愣了一下,想起司空业曾经说过,萧家为了不让他修杀戮道,对他用了许多刑,他的记忆该不会就停在这段时间吧? 这么说来,这时候谢安的杀戮道道心还没有立起来? “你别管我怎么把你救出来的,反正你现在是出来了,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谢书辞干脆顺着他的话说,省得回头又挨上几脚。 萧寻眸色暗了些,“你有什么目的。” “有啊,当然有啊。这段时间你要暂时跟着我,我对你只有两个要求,不准随意伤人,不能暴露身份。” 萧寻阴沉的目光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被他看得心里发怵,心想才九岁就这么吓人,长大了还得了?幸好一开始的时候谢书辞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不然的话哪还有后来这些事,他心里的那些爱情的种子早就被浇灭了。 看来不给他像样的理由糊弄不过去了。 谢书辞捂着唇干咳一声,说:“那什么……实不相瞒,我喜欢你……爹很久了,这不爱屋及乌嘛,就顺手把你救出来了。” 听了他的话,萧寻眸子眯起,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悦,重复道:“你喜欢我爹?” “是、是啊。” 你这具身体就是谢安搞出来的,魂魄也是谢安的,四舍五入,他就是你爹了,我说喜欢你爹有毛病吗?完全没毛病! 不知道这个理由说服萧寻没有,他漆黑的眸子盯着谢书辞看了半晌,谢书辞被他看得心虚,但心里清楚这人不好糊弄,就故作镇定,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我真的喜欢你爹,你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他总不能说你爹其实就是你,四舍五入我就是喜欢你,他感觉自己要是这么说,这人得活活掐死他。 终于,在许久之后,萧寻收回目光,眸子垂了下来,“你于我有恩,我答应你。” “那行,你先休息。” 糊弄完了小谢安,谢书辞打算去看看谢安的情况,招呼一声后就走到一旁,打开密室,走了进去。 萧寻坐在床榻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谢书辞……” 谢书辞走进密室中,大王一下蹿到他身上,嗷嗷地叫了起来,在他身上又舔又蹭。 谢书辞将它搂进怀里,这家伙长大了不少,谢书辞险些按不住上,又被它在身上踹了几脚。 “好了好了。” “嗷!” 这里好无聊!臭爹爹!不来看我! 谢书辞无奈,只能将它抱在怀中,随后走到窗边,查看谢安伤口的情况。 他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伤口愈合速度缓慢,但生命体征完全正常。 谢书辞看着他苍白的睡颜,又想起外面那个连他都不记得了的小崽子,忍不住叹了声气,手指轻轻贴着他的脸摩挲了一下,喃喃道:“小瞎子,我好想你啊。” 可回应他的只有满屋的沉寂,以及大王在他怀里哼哧哼哧的动静。 见谢安状态还不错,谢书辞没有打算多留,本想让大王继续留下照看着谢安,但是小家伙可怜兮兮地叼着他的衣服,生怕自己把它扔下。想来在密室里不会被别人发现,是安全的,谢书辞就打算带着大王一起离开。 谁知刚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密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谢书辞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愣了一下,“谢……萧寻?” 反应过来后谢书辞一惊,回头往榻上看了一眼,好在榻前摆着一张屏风,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小谢安的记忆只有九岁,要是被他发现世界上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谢书辞怀疑以他的性格会直接把另一个自己灭了。 萧寻站在密室门边,眼神冷冷看着他,问道:“里面的人是谁。” 谢书辞担心被他发现,抱着大王大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干笑道:“我的一个朋友。” 萧寻抬起头,分明是他在仰视谢书辞,可是在他漆黑的瞳孔注视下,谢书辞莫名觉得自己比他矮了一头,他心想不愧是天道圣子啊,这气场就是不一样。 “你跟他什么关系。”萧寻问道。 谢书辞道:“朋友啊。” “朋友?” “对,他受了点伤,我们先出去吧。”谢书辞催促道。 萧寻盯着他看了几眼,眼中满是审视,最后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身离开了密室。 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抱着大王走了出去,回身就锁上了密室的门。 “你锁什么,怕我进去?”身后冷不丁地响起小谢安故意压低后,仍然透着些许稚嫩的声音。 谢书辞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但萧寻嘛,本来就很莫名其妙,干脆道:“他长得丑,从来不敢见外人。” “嗷?” 爹爹你在胡说什么!娘亲明明最好看了! 萧寻看着谢书辞,心里莫名觉得不悦,可又找不出理由。 大王好奇地看着旁边和娘亲长得很像的小娘亲,身上的气味和娘亲一模一样。它三下五除二地从谢书辞身上跳下来,小心翼翼走到萧寻身边,用爪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腿,见他没反应,立刻就想用脑袋去蹭他。 萧寻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将大王往外踢了几分,但是和踹谢书辞的那一脚相比,他已经温柔许多了。 大王被踢得“嗷”一声,它难以置信地看着娘亲,虽然娘亲老是恐吓它、吓唬它,但是从来没有跟它动过手,也没像现在这样嫌弃它! 哦不……娘亲也嫌弃过它,但是绝对没有这么明显! 大王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圆溜溜的眸子顿时盈满了泪水,幽幽怨怨地看着变小的娘亲。 看着和谢书辞如出一辙的泪眼,萧寻内心莫名有些不舒服。 可这一点不舒服,在看到它扭头钻进谢书辞怀里时,瞬间荡然无存。 “嗷……”大王委屈地抱住谢书辞的腿,谢书辞叹了声气,弯腰将它抱了起来,安慰道:“你认错人了,他不是谢安哥哥。” “嗷!”可是他和娘亲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气味也很像,怎么可能会不是娘亲! 谢书辞心中无奈,揉了揉它的狗脖子,“好了,别撒娇。” “嗷。” 可是人家真的很伤心诶! 萧寻静静看着谢书辞,看着他耐心地哄着怀里那条肆意撒泼的狗,心里莫名觉得烦闷,他不知原因,只想把那条狗从谢书辞怀里揪出来。 明明和眼前的男人素未相识,萧寻却觉得他十分熟悉,在他面前轻而易举就放下了警惕。 “谢安是谁?”萧寻抿唇道。 谢书辞挑眉看了他一眼,他板着脸的动作简直跟谢安一模一样,不禁觉得好笑,说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萧寻顿时将唇抿得更紧,脸色冷了几分,“你让我留下到底想做什么?” 谢书辞看着他的脸,又想起了谢安,由衷地叹息道:“睹物思人。” 看着小谢安,思念大谢安。 可听在萧寻耳朵里,却成了看着他,思念他爹,他嘴角下压,胸膛像压着块石头,心情越发烦躁,“你很喜欢我爹?” “那可不是,太喜欢了。”谢书辞叹道。 萧寻黑洞洞的眸子在谢书辞脸上停顿片刻,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带着些邪性的冷笑,“可惜,他已经死了。日后,你就只能看着我。” 谢书辞看着他邪肆的笑容,心里咯噔一声,靠!他还以为萧寻是因为修了杀戮道才这么变态呢,原来他打小就挺变态的,那么稚嫩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 如今的小谢安可不是谢书辞认识那一个,他感觉自己有点搞不定这个小崽子,于是说:“你正常一点,我带你去见几位哥哥。” 萧寻睨了他一眼,忽然指着他怀里的大王说:“把它给我。” 谢书辞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萧寻黑眸微眯,“你怕我伤它?” “它可柔弱得很,我怕你没轻没重。” 萧寻加重语气,“给我!” 妈的,这小破孩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幸好谢书辞是个能屈能伸的男人。 “你真的才九岁?”谢书辞一脸狐疑道,他怎么感觉就小谢安这个语气和行事风格,跟谢安没什么两样,这家伙从小就这么拽吗?除了外型,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 不,也不是。他闭上眼睛昏睡的时候,还有点小屁孩的样儿,怎么眼睛一睁开,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真要说起来,他站在谢书辞旁边,身高已经到了谢书辞肩膀的位置!这不合理,他不是才九岁吗?吃什么长大的。 萧寻用眼神示意他别废话,谢书辞不情不愿地把大王递过去,大王就趴在他怀里不动,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小娘亲。 它就只知道,娘亲一定也是喜欢它的! 虽然鬼使神差让谢书辞把狗给他,萧寻却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所以看见他送到面前的狗时,他不禁皱起眉头,有点不情愿。 大王一见,两眼珠子又开始冒水汽,“嗷……” 它回头扒着谢书辞的袖子就要往他怀里爬。 萧寻唇线一紧,一手捏住它的后颈,将他从谢书辞身上提溜下来。 “嗷!” 臭娘亲,宝宝才不要你抱! 第128章 (二合一) 看着大王在他怀里憋屈的小可怜模样,谢书辞心中有点不落忍。 “它脾气不好,别抓伤了你。”谢书辞想伸手将大王抱回来。 萧寻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说:“就凭它还伤不了我。” 谢书辞:“……” 还得是你,从小就这么张狂。 大王是打心底里害怕娘亲,就算如今娘亲变小了,身上的气息也没有那么可怕,但它还是不敢在他身上乱动,生怕他一气之下捏碎自己的头盖骨,只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谢书辞。 “带我去见你说的人。” 然而没等谢书辞再开口,萧寻就主动转移了话题。 谢书辞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说道:“对,差点忘了,你跟我来。” “嗯。”萧寻点头道。 谢书辞带他离开船舱,刚走到甲板上,就听见杜平生和书童那边传来震天的呼噜声。 他拧着眉头抬眼看去,楚闻风坐在船舷上,耳朵里塞着两团棉花,脸色臭得要死,他身边就是还处于酣睡之中的杜平生两人。看楚闻风那副样子,估计昨晚没少受到折磨。 楚归意则盘膝坐在地上,闭眼休养生息。 至于司空业那厮,谢书辞抬头看了一眼,他果然半躺在树枝上,一条长腿惬意地在空中晃来晃去。 “他们是何人。”萧寻脚步一顿,皱眉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萧寻眉头不经意皱得更深一些,说:“你朋友真多。” 谢书辞:“……” 他怎么感觉这小破孩在阴阳怪气他? 就在这时,楚归意睁开双眼,朝谢书辞两人看了过来。 谢书辞指了指身边的萧寻说:“他醒了。” 楚归意颔首,随后看向萧寻。 谢小公子虽然模样变小了,那双眼睛却和十七岁模样的他并无区别。 因为不清楚他现在的情况,楚归意只朝他点头示意。 如今的萧寻还没有离经叛道到后来的程度,见楚归意向自己点头,他迟疑片刻,也微微点头。 楚闻风见到两人后,取下耳朵里塞的棉花,从船舷上跳了下来,盯着萧寻看了又看,想问什么,有觉得不大方便,于是走到谢书辞身边,揽着谢书辞的肩膀往旁边走。 “做什么?”萧寻一把抓住谢书辞的手腕。 这家伙虽然看上去老成,但记忆始终只有九岁,对现在的他来说,谢书辞这个救命恩人是唯一勉强算是认识的人。 在谢书辞看来他就是个小破孩,以为他害怕跟陌生人待在一起,谢书辞安抚地拍了下他的手背说:“我和闻风哥哥说两句话,马上回来。” 闻风哥哥? 楚闻风脚步一顿,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萧寻,长得不如他高了,五官也有些稚嫩。 哥哥…… 楚闻风松开谢书辞,双手环抱在胸前,慢慢踱步回到萧寻面前,“叫一声哥哥来听听,回头哥哥给你买糖吃。” 萧寻神色一冷,眸子瞬间化为利刃刺向楚闻风。 “诶诶诶!”谢书辞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中间,他瞪了楚闻风一眼,心想这萧寻小时候能跟普通孩子一样吗?没准儿还以为楚闻风在挑衅他,“你干什么?别吓着他。” 楚闻风撇下嘴角,“不就让他叫声哥哥吗,至于?” “你别想趁机占他便宜。” 闻言,楚闻风不知联想到什么,恶寒地后退两步,骂道:“谢书辞你会不会说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谢书辞瞪大双眼,“是你自己的思想不纯洁好不好?他才九岁你想什么呢你?而且,我什么时候占人家便宜了?” 楚闻风翻了个白眼,“还不都是你和谢安整天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 “我和谢安眉来眼去关你屁事儿。” 醒来不足一炷香时间,他已经听到过很多次“谢安”这个名字,尤其是从谢书辞嘴里。 “谢安是谁?”萧寻问道。 楚闻风环抱双臂,似笑非笑地说:“还能是谁?” 萧寻转头看向谢书辞,眸色深沉,语气笃定:“他是你的道侣。” 谢书辞:“……” 他看了看眼前一本正经的小谢安,又想起了密室里昏睡不醒的大谢安,点了点头说:“勉强……算是吧。” 萧寻眸色有些深,又问:“你不是喜欢我爹吗。” “我……” 我要怎么告诉你,我说的你爹,指的是你这具身体的爹,也就是你自己? 谢书辞有点心累,早知道就不这么瞎掰了,他硬着头皮道:“我跟你爹不是没可能吗?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而且你爹都去世了。” 谢书辞说完最后几个字,萧寻垂下头,抿起唇,没有说话。 谢书辞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心疼,就算他心理和正常人再不一样,但终归是个九岁大的孩子,亲人的逝去对他来说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谢书辞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了。 他走上前拍了拍小谢安的肩膀,柔声道:“你别难过,你可以活久一点,然后去找到你爹的转世,你就能重新见到他了。” 萧寻抬起头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谢书辞。 他想告诉谢书辞,他并没有觉得难过,也想告诉谢书辞,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能找到父亲的转世,那个人也不是父亲。对于他来说了,死了就是消失了,投胎转世后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他的父亲。 所以他不明白,为何会人害怕被天道驱逐。 死了就是死了,有没有轮回转世,都已经死了,就算能够转世,身上流的血会变,身上的痕迹会变,相貌也会变。 就像一本书,死时书上的文字被完全擦去,转世后又在这本书上写下别的文字,可是当初被擦去的文字早就已经不复存在。 所以,他从来不信轮回一说。 可是面对这个陌生男人的关切,他说不出这些话,他有点贪念被男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男人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平素从不与人这般亲近,可却无法拒绝他、抵抗他。 好像,他的身体和魂魄早已习惯和男人这般亲近。 “嗯。”他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躺在树上假寐的司空业忽然从头顶跳了下来。 他大步走到萧寻面前,俯下。身与他面对着面,指着自己问:“萧寻,你还记得我吗?” 萧寻往后退了半步,拧眉盯着司空业看了几眼,“你是何人?” 司空业眨了眨眼睛,脸都快怼到萧寻身上的,谢书辞将他往外推了点。 “别吓的他你。” 司空业并不介意,笑吟吟地说:“你可认识司空业?” 谢书辞心中一惊,要是谢安九岁之前见过司空业,那他不就露馅了吗? 萧寻颔首,“曾有一面之缘。” 谢书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司空业眯起眸子,指着自己,“我就是他……爹。” 谢书辞:“……” 萧寻听后反应平平,对他的身份并不感兴趣,转头看向谢书辞,指着还在呼呼大睡的杜平生一人,道:“他们也是你的朋友?” 谢书辞听着他们呼噜震天响,有点尴尬,“是、是啊。” 萧寻没再说什么,大约是觉得完成了任务,转身就打算回到船舱,然而他转过身,司空业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不知做了什么,萧寻身形一震,旋即往前栽了过去。 谢书辞眼疾手快接住他的身体,抱着他在甲板上坐了下来,疑惑地看向司空业,“你干嘛?他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 司空业耸肩道:“让他先睡一会儿,他醒着不方便说话。” 大王屁颠屁颠从他怀里挤出来,趁机在萧寻胳膊上踹了两脚,没敢踹太重,怕醒来被他报复。 谢书辞把小谢安抱到一旁,习惯性地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转头看向司空业。 司空业双手环臂,若有所思地问:“他不记得我们了?” 谢书辞抿唇,“嗯,他只有九岁前的记忆。” “原来如此。这时候他还没有修成杀戮道,身上的杀伐之气没有那么重,倒是不会受到走火入魔的影响。”司空业道。 谢书辞垂眸看向小谢安熟睡的脸,“嗯。” “只是,如此一来,他也只有九岁的修为,这对你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闻言,谢书辞沉默下来。 司空业说得没错,他杀了邓行森,谢安杀了那么多逍遥门弟子,先不说逍遥门本家会不会对他们出手,就是在修真界他们恐怕也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若是被人追上,谢书辞自认保护不了他。 楚归意从地上站了起来,对谢书辞说:“书辞,谢小公子的身体还没恢复,也不知道他的魂魄何时才会回到身体里,安全起见,你带他去周边的国家躲躲吧。” 虽说如今修真界修道之人比比皆是,但是九州里仍是凡人居多。除却坐落在修真界各处仙山中的仙门世家,也有许多大大小小国家,而且修真界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修道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掺和国家之间的争端,不能影响到一国的发展,否则将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所以大多数修士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几乎从来不会踏入一个国家的领土中,更不会在他们领土上挑起事端。 楚闻风说道:“我和大师兄此行的目的是拍卖大会,如今拍卖大会结束,我们要回瀛洲复命,为不久后的仙门大选做准备。” 谢书辞愣了一下,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多独立的人。 在他幼年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父母的身影,他甚至到了七八岁连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不喜欢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因为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他们有爸爸妈妈来接,而谢书辞没有。 家里聘请的阿姨虽然对他很好,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像亲人一样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他在现实中几乎没什么朋友,一天下来跟他说得上几句话的只有网上认识的一些朋友,虽然与他们素未蒙面,但是他们就像分隔数地的普通朋友,因为一些相同的爱好走到一起。 等他成年以后,上了大学,阿姨也要回归自己的家庭,谢书辞又变成了一个人。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身边有小瞎子、有楚归意、有楚闻风,还有这么多认识的朋友,他其实很依赖他们,就像在谢安还是个小废物的时候,就能给谢书辞所有的安全感,除了谢书辞对他的信赖,更多的是谢书辞觉得他不是孤身一人。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让谢书辞独自去面对这些危险和恶意,他依然有点不知所措。 小瞎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大王本身就是一个孩子,楚归意他们离开以后,谢书辞就不得不自己做决定,来保护他们的性命。 谢书辞已经不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了,他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危险,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 楚归意笑了笑说:“书辞,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瀛洲。楚家虽不如在浮屠境时,但保护你和谢小公子一定没问题。” 楚闻风看了看他,附和道:“我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不会为难你们。” 谢书辞能感觉到,他们是真心邀请自己,也根本不在意谢书辞和谢安会不会连累他们。 他们不在意,但是谢书辞在意,他已经麻烦了归意他们太多,不想再将他们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 无论他有没有做好准备,他始终不能一味地依靠别人、一味地给别人带去麻烦。 更何况楚归意他们马上就要去参加仙门大选,谢书辞不希望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 谢书辞感激地笑了一下,玩笑道:“你们瀛洲那么远,我才不去呢。” 楚闻风顿了顿,紧接着瞪了谢书辞一眼,气冲冲地转过身说:“爱去不去。” 楚归意对于他的回答并不觉得意外,在他看来,书辞从来都不缺乏勇气和魄力,他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书辞,若是需要帮忙一定要来找我们,知道吗?” 谢书辞点了点头说:“放心吧,要是以后吃不起饭了,我就是一路乞讨过去,也得让你赏我和谢安两口饭吃。” 楚归意失笑,摇头。 谢书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怕自己会动摇会后悔会忍不住跟他们一起回瀛洲,立刻又看向司空业问道:“你呢?你有什么打算?你帮了我和谢安,那个什么司命阁会不会找你麻烦?” 司空业耸肩道:“我不是在帮你们,我只是在帮我自己。至于司命阁那边,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小信会帮我摆平。” 谢书辞:“……”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谢书辞又道:“那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司空业道:“我打算回浮屠境一趟,关于逍遥门和般夏一族的事我有点感兴趣,回去跟小信商量商量。” 听他提起般夏一族的事,谢书辞心情不禁沉重许多,他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和一个家底庞大的仙门世家做对,就算知道逍遥门是害死水神大人一族的凶手,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水神大人还几次三番救了他的性命。如果没有水神大人,他和谢安都得死在这个地方。 楚归意看出他的低落,叹道:“书辞,这件事非同小可,仅凭我们几人撼动不了什么,若是司空兄能将这件事告知浮屠境内众人,兴许还可能揭开真相。” 司空业却道:“就算我告诉司命阁长老也没有用,没有证据的事他们不会信。小信故意让我们发现这件事,应该有他的安排,说不定他已经有了什么打算。对了——” 他忽然看向谢书辞,说道:“等萧寻恢复以后,你可以亲自问问他,我怀疑他之所以被逍遥门暗中追杀,并且逍遥门一直隐瞒着他的行踪,或许与般夏一族的事情有关。或许,他手里已经有了逍遥门的把柄,所以逍遥门才会不惜得罪萧家也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谢书辞愣了愣,谢安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好,我会问问他。” 不多时,杜平生一人醒了过来。 谢书辞本想让他们直接离开,以免被别人发现受到牵连,杜平生却一反常态,非常坚决地让谢书辞把他在春盛山中知道的、见过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谢兄,我只是一个书生,和你们不一样,我能做的就是写书,让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到书里的内容,知道般夏一族灭亡的真相。如果般夏一族的死跟逍遥门真的有关系,就算我不写下第一部 ,他们迟早也会杀了我,既然早晚都是死,至少临死之前我要把真相写下来,就算我死了,以后会有人记得我,歌颂我,这就足够了,我死得就不算亏。” 他的话,忽然让谢书辞想起曾经老师讲的一个有关史官的历史故事。 他们用文人风骨,一个接着一个,用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前仆后继、不畏生死,真实地记载下了一位暴君所有的荒唐行径。 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他们虽然早已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可他们的文字、他们诗书经久不衰,哪怕在数千年后依旧被人们歌颂。 谢书辞注视着那双坚定的眸子,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对了。”杜平生讪笑一声,“第一部 里面,我可以多写一点你和谢安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吗?” 谢书辞:“……” 这家伙,谢书辞本来都有点佩服他了。 谢书辞坐在甲板上,身体后仰,双手撑着地,望着蔚蓝的天空,或许是因为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心中压抑的情绪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想起小瞎子,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朝杜平生勾了勾手指,让他靠近一点。 杜平生不解地凑上前,听见谢书辞说:“我跟他,不是什么兄弟之情,是爱情。爱情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特别神奇的爱情。” 杜平生惊讶地睁大眼睛,指了指一旁陷入昏睡之中的小谢安,“你跟他?” “去你妈的!”谢书辞拍了他一掌,“不是他,是他的主人。”“噢。” 整整半天,谢书辞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告诉了杜平生。 听到最后,小水神献祭和水神大人分开的时候,杜平生和他的小书童哭得泣不成声,把逍遥门骂得狗血淋头。谢书辞甚至怀疑,要是现在给他们一把剑,他们能回到机阅城找到邓行森的尸体再给他狠狠补上几刀。 一整天下来,小谢安都没有醒过来。 楚归意和司空业受的伤基本没有大碍,黄昏时就与谢书辞告别,打算启程离开了。 司空业跟几人道别后就消失在树林中。 楚归意得知谢书辞打算绕远路途径几个国家前往天竺城,将花魁牌子还给洛仙玉,就叮嘱了他一些事,让他尽量不要在这些国家使用灵力,以免引起骚动。 或许是因为楚夜照的事,他嘱咐得非常仔细,谢书辞都一一应下来了。 临走前,大王在他们身上蹭了又蹭,十分不舍。 对大王而言,除却爹爹和娘亲,楚归意一人就是它最亲近的人。 可无论有多不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始终是要分开的。 只是这一回,谢书辞没有太多的感慨,因为,他知道他和楚归意他们还会再见。 “真不跟我们走?”楚闻风走到他面前,一脸不爽地问。 谢书辞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发,楚闻风一把拍开他的手,“别乱摸,都乱了。” 谢书辞笑了笑说:“走吧,别太想我,仙门大选再见。” 楚闻风喉间一哽,瞪了他一眼,说:“谁会想你?有病。” “行了,别废话,赶紧走吧,一会儿天都黑了。”谢书辞道。 楚闻风冷哼一声,从甲板上跃了下去。 谢书辞和大王靠在船舷上冲他们挥了挥手,“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告辞。”楚归意向他拱手弯腰。 楚闻风则将脸偏到一边,没说话。 看着一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谢书辞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大王也无精打采地“嗷”了一声。 谢书辞把它从船舷上抱起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脖子说:“以后就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了。” “嗷?”大王歪了下脑袋,不是有两个娘亲嘛? 谢书辞一拍脑袋,“错了,是一家四口。” “嗷嗷!” 只要和爹爹在一起,宝宝都好开心! — 和谢书辞道别之后,楚闻风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回想谢书辞在船上道别时跟他说的话,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楚归意见他一脸困惑,笑问:“舍不得书辞吗?” 楚闻风怔了怔,神色有点不自然,说道:“没有。” 楚归意嘴角笑容淡了许多,他抬眸看向前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风徐徐吹在脸上,他眼神有些复杂,叹道:“经此一别,我们与书辞不知何时才会再见。” 楚闻风别开头,说道:“两个月后就能见到了。” 闻言,楚归意脚步一顿,神色僵硬了些,“闻风,你说什么?” 楚闻风还沉浸在内心莫名的困惑当中,恹恹地说:“仙门大会不就能见到了吗?他刚才跟我说,仙门大会再见……” 说到最后,楚闻风声音越来越弱,脸色也相当难看起来。 他怔怔地看向楚归意,后者神色凝重不已。 楚闻风想起来了,他知道自己为何感觉遗漏了什么。 因为谢书辞对他说的话,他们仙门大选再见。 般夏前辈曾经说过,谢书辞的命劫就在仙门大选之上。 “大师兄……”楚闻风脚步顿了下来,“谢书辞要参加仙门大选?他怎么能……不行,我们回去找他吧!” 他有些着急地对楚归意说。 楚归意沉默良久,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闻风,我们阻止不了他的。” 楚闻风咬了咬牙,“那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吧?” 楚归意苦笑道:“书辞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去送死呢?” 他明知是死也要前往。 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让阻止他吗。 没有。 他们没有理由。 第129章 (二合一) 谢书辞抱着大王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甲板,心中一时间怅然若失。 杜平生两人早在午时后就离开,听他说,他打算去小宝他娘那边闭关两月写下《异闻录》第二部 ,希望能在仙门大选开始前写完。 临走前,谢书辞送了他们两粒回魂丹,怕他们以后出现什么意外。至于逍遥门那边,机阅城里的逍遥门弟子几乎都死在谢安手里,他们如今自顾不暇,暂时应该没有精力去找杜平生的麻烦。 谢书辞从司空业那里学会了怎么布置结界,他打算设下结界在船上修整一日再出发。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等那些人发觉他们早已不在城中。追出来的时候肯定以为他们早就溜之大吉,根本不对多做搜查,直接奔着百门去了。 谢书辞在神舟外设下结界,一般修士看不到他们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和大王回到船舱中,床榻上小谢安仍在昏睡之中。 谢书辞走到榻边探了下他的鼻息,经历昨夜的事,谢书辞总怕他突然就死了,虽然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你在这里守着谢……萧寻哥哥,我去看看谢安。”谢书辞对大王道。 “嗷!”大王应了一声,为了让谢书辞放心,还专门变回原形往榻前一趴。 谢书辞凑上去揉了揉它的脑袋,随后盖住了房间里的明珠,转身打开了密室。 密室里燃着几盏烛火,光线昏黄柔软,随着密室大门缓缓打开,室内的烛火轻轻跳动,将谢书辞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 谢书辞缓步走到榻边,第一件事仍是去探谢安的鼻息。 谢安睡得很沉,气息平稳均匀,看上去与熟睡中的人并无差别,谢书脆不由放轻呼吸,总觉得他还会向平时一样,身边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从睡梦中惊醒。 可是这一次,谢书辞在他身边站了这么久,他也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谢书辞忍不住叹息一声,又去查看他身上的几道伤口,愈合的速度依旧缓慢,但是已经没什么大碍。 最后谢书辞干脆在脚踏上坐了下来,趴在床沿上静静看着谢安的睡颜。 谢书辞在心中做了决定。 既然天命躲不过去,他就干脆不躲了。 谢安有很重要的事去仙门大选,那他就陪他过去,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他更愿意死前这段时间都跟谢安在一起。 满室的沉寂中,谢书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待他半夜幽幽醒转,密室里的蜡烛都要烧到底了。 谢书辞重新换了几根蜡烛,最后在谢安嘴角亲了一下,就走出了密室。 回到房间里,房间一片黑暗,大王趴在榻边呼呼大睡,时不时摇一下尾巴,看起来做了个挺开心的梦。 谢书辞走上前揉了揉大脑的后颈的毛发,随后才越过它去查看榻上萧寻的情况。 他黑暗里看不清萧寻的脸,想伸手去探一下他的鼻息,结果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他的皮肤,就被一根手指给挡住了。 谢书辞愣了一下,诧异道:“你醒了?” 他居然没有感觉到萧寻的气息。 “嗯。”头顶传来一道略微低哑的声音。 谢书辞问道:“感觉怎么样?” 萧寻将他的手推回去,不答反问:“你去看里面的人了?” 谢书辞点头道:“他受了点伤。” 沉默片刻后,萧寻又问:“他就是谢安?” 谢书辞在床边坐了下来,说道:“是啊,他就是谢安。” “你很担心他?” “嗯,我很担心他。” 谢书辞一手托着腮,在无光的房间里只大概看得见一个轮廓。 “你很喜欢他?” “嗯,我很喜欢他。” 谢书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就是想跟他说说话,尽管记忆年龄相貌都不同,但他就是谢安,只不过是小时候的谢安。 “有多喜欢?” 谢书辞瞟了他一眼,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那双黝黑的眸子泛着一点细碎的光,“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萧寻垂眸,“不知道。” 谢书辞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萧寻却问:“喜欢是什么?” 谢书辞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小破孩解释喜欢,沉思片刻之后说道:“我给你打一个比方。有些人喜欢剑,就成了剑修;有些人喜欢治病救人,就成了丹修;有些喜欢无拘无束,就修了逍遥道。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他点了下头,说:“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萧寻垂下头,绷起消瘦的下巴,说:“我修了杀戮道,就代表我喜欢杀戮吗。” 谢书辞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谢安修杀戮道,是因为喜欢杀戮吗?他也不知道谢安为什么要修杀戮道。 天道圣子,这在外人看来,应该是一个很崇高的身份,萧寻为什么要转而修这个会被天道驱逐的杀戮道呢? 难不成他从一出生就这么坏? 谢书辞扭过头看着他,轻声道:“不一定。你先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修杀戮道,我帮你分析分析?” 萧寻语气淡淡,“因为我想杀人。” 谢书辞:“……” 好简单,好粗暴的理由。 谢书辞讪讪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怕再说下去,这小破孩冷不防地吐出一句“我想杀了人了,你去给我找人来,或者你让我杀”。 谢书辞撇下嘴角,“行吧,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船上应该还有一点干粮。” “你更喜欢谢安,还是更喜欢我爹。”萧寻冷不丁地问道。 谢书辞无奈道:“一样喜欢,不分高下。” 萧寻又问:“那比起这条狗呢。” 谢书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么清楚,只得解释道:“我喜欢他们和喜欢大王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对于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谢书辞真的是没办法了。 “哪哪儿都不一样,你还小,不懂。” “我不懂你可以解释。” 谢书辞万万没想到啊,原来谢安并不是从小就不爱说话,他小时候的求知欲还很高嘛。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给他区分自己对谢安和对大王的喜欢。 他总不能说,我喜欢谢安就像你爹娘的那种喜欢、喜欢大王就像你爹娘喜欢你的那种喜欢吧,关键是这家伙还小呢,谢书辞不想跟他说这些。 “我没法跟你解释,解释不清楚。你平时在家里也有这么多问题吗?” 谢书辞只是单纯问一下,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更不是嫌他烦。 可是听了他的话,萧寻将头埋得更低,说道:“没有。” 谢书辞感觉他情绪有点低落,笑着捏了下他的手臂,“怎么了?在家里没人回答你啊?” 萧寻不知道原因,但他觉得跟谢书辞待在一起很安心,他沉默许久之后,见谢书辞依旧眼巴巴地看着他,就慢吞吞地说:“我在家里不能说话。” 谢书辞怔了怔,“为什么?” “他们说我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们?谁?有病啊?你跟其他人哪里不一样?他们还不许你干什么?”谢书辞拧起眉头问道。 萧寻听出了谢书辞声音里的愤愤不平,他有点享受谢书辞因为他所产生的情绪。 他垂下眼帘,默了默说:“他们把我关在一个地方,只有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放我出来。” 谢书辞眉头皱得更紧,“他们什么时候需要你?” 萧寻道:“他们有困难的时候。” “需要你做什么?” “需要我帮他们解决。” 萧寻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的手指,说:“他们会跪在地上求我,我需要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 就像一尊冰冷的佛像,不需要声音、不需要移动,他只需要乖乖坐在神坛之上,满足他们的愿望。 可被放在神坛之上的,应该是一尊佛像,而不应该是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 因为谢安代表着一半的天道,所以他们更希望他能像天道一样,只需要被困在神坛之上,接受他们的祈愿。 这样的他,根本不是一个人,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也根本不是什么天道的象征,他更像是、更像是……一个……奴隶……被人们的欲望所驱使。 谢安那样的人,会甘愿做别人的奴隶吗? 不会,绝对不会。 所以他开始了反抗?反抗天道,也反抗人们的欲望。 所以他修了杀戮道,人们要他承载希望,他就亲手把他们的希望撕得粉碎。 离经叛道? 这根本不是离经叛道。 这是……玉石俱焚。 他只是在用玉石俱焚的方式反抗而已。 谢书辞有些心疼。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强行架在神坛之上。 没有思想,没有自由。 所以死有什么可怕?消失有什么可怕?疼痛有什么可怕? 他会甘愿被别人掌控吗?会甘愿成为别人的工具吗? 谢书辞用手轻抚着他的鬓角,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让他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谢书辞的手指带着一丝温度,贴在他的皮肤上,让萧寻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他喜欢谢书辞为他伤心,也喜欢谢书辞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不清楚原因,只是单纯地贪恋着谢书辞的温度。 或许是为了看到谢书辞对他的关心,又或许从来没有遇到一个人,愿意聆听他的想法。 他避开谢书辞揉进星光的眸子,长睫盖住眼睑,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说:“我修了杀戮道,他们不允许。” 谢书辞静静看着他,听他诉说,“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你知道传说中,有罪的人死后进入地狱会接受哪些惩罚吗?”萧寻抬起眸子看着他。 谢书辞的心像是被一把刀从中间豁开,抽丝剥茧一般的疼顺着胸膛蔓延到全身的筋脉,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又怕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他的牙关莫名开始发抖,甚至希望萧寻不要再说下去。 萧寻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颤抖和退缩。 他想要谢书辞心疼他,他想从谢书辞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并且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感,他说:“他们说我有罪,说我违背了天道,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 谢书辞表情有些维持不住,可他依旧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笑容,他有点不敢再听下去,但是他必须要听,他一定要听,他要知道他的谢安曾经经历过什么,他要把这些都铭记于心。 “他们拔掉我的舌头,又用灵力将它复原……” 他刚说了一句话,谢书辞就有些坚持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泪珠像一颗暗淡的,从夜空坠落的星星,萧寻的声音一下子停在了喉间。 谢书辞抹掉自己的眼泪,问道:“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 谢书辞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萧寻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他不喜欢谢书辞的眼泪。 他希望谢书辞用专注的眼神看着他,但是不希望他的眼睛会流泪。 他摇了摇头,垂眸说:“他们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你救我出来了,不是吗。” 谢书辞眼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在他如今的记忆里,谢书辞救了他,让他没来得及经历那些刑法,可事实上呢?在他的谢安九岁的时候,决定修杀戮道之后,他们用了多少手段来阻止他?惩罚他? 他甚至不敢深想,若是往深里想一寸,他就能感觉到一阵刮骨之痛。 萧寻不喜欢谢书辞的眼泪,但是他喜欢谢书辞为他流下的眼泪。 他喜欢谢书辞身上的烟火气息,和他以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可明明这是他第一天认识谢书辞,却仿佛对他非常熟悉。 他抬起手臂,比谢安小了两圈的手掌贴上谢书辞的脸颊,冰凉的手指抚去谢书辞脸颊的泪痕,鬼使神差一般,说:“谢书辞,你能像喜欢我爹和谢安一样,也喜欢我吗?” 他轻柔的动作就像是安慰一般,谢书辞有点不好意思,把他的手从脸上抵开,说:“不行,你太小了,但是我可以像喜欢大王一样喜欢你。” 萧寻有点不开心,看了眼地上酣睡的大王,又看向谢书辞,微微皱起眉头,说:“我跟狗一样?” 谢书辞:“……” 谢书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寻看着他,忽然发现,比起谢书辞的眼泪和心疼,他更喜欢谢书辞的笑。 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眼里还闪烁着泪光,笑得眯起眸子,像月牙一样。 谢书辞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那我喜欢你比它多一点行不行?” 他话音里掺杂着浅浅的笑意,萧寻忽然有种和一条狗在抢食物的感觉,低下头,没有说话。 偏偏谢书辞故意作弄他,不依不饶地问:“怎么了?说话啊,行不行?” 萧寻如今到底是个九岁大的孩子,经不起逗弄,脸颊有些发烫,垂着脑袋想说话,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谢书辞看着他的反应不由觉得好笑,他家小瞎子小时候还挺可爱的,还知道害羞……谢书辞就从来没见过谢安害羞的样子,平时看上去一本正经,私底下不正经的花样儿特别多。 越是没见过的东西越是觉得新奇,越是多想见见。 他俯下。身撞了撞萧寻胳膊,“问你呢?行不行啊?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喜欢它比你多一点。” 萧寻绷紧小脸,抬头看了看谢书辞,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嗯……” “嗯?”谢书辞装作没听见,“你说什么。” “嗯。”萧寻声音大了一点。 “啊?我没听清。” 萧寻:“……” 萧寻再怎么愚笨都该知道谢书辞在故意作弄他了,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愚笨之人。 抬眸对上谢书辞带笑的眸子,他气急败坏地推了谢书辞一把。 谢书辞哪儿能想到这个小破孩力气这么大,直接将他从床边推了下去,屁股“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嘶——”谢书辞白天摔得那一下还没好呢,结果就又遭了殃,“你怎么下手没轻没重,我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嘛。” “不好笑。” 谢书辞一边揉着屁屁一边站了起来,嘟囔道:“一点都不可爱。” 他走到大王身边,用它的尾巴垫在地上,背靠着它的肚子坐了下来,睡梦中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大王并没有惊醒,而是习惯性地用尾巴把谢书辞卷起来。 谢书辞道:“哥哥不跟你一般见识,这两天先休息休息,我就带你出去玩。” “去什么地方?” “好玩的地方。” 在山中休整半日,谢书辞和大王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谢书辞就收起神舟,带着萧寻和大王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子。 小镇子距离机阅城不远,谢书辞打算在镇子上买点细软干粮和舆图,就走商道前往天竺城。 修真界中各个州和各个国家之间都有贸易来往,通常会有一条道路专门给普通商人来往,路途要稍微远一些,因为要途径许多商发达的城镇,而且需要专门的路引,有些机关要塞才会允许出入。 谢书辞考虑了一下,商道虽然弯弯绕绕,每到一个要塞还要重新更换路引才能去下一个地方,但是相对而言非常的安全,那些人绝不会想到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谢书辞和谢安两个修道之人会选择走商道离开。 但是如何拿到商人专用的路引,这对谢书辞来说是一个难题。 他本想和萧寻混进某个商队里离开,但是小镇上的贸易往来基本上都是和机阅城,根本中找不到前往汴州的商队,谢书辞又不可能回到机阅城,附近似乎也没有别的城镇,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没有拿到路引,谢书辞不能冒险带萧寻直接离开。 在小镇里置办好了细软,又了解了些情况,谢书辞没有急着离开,学着楚归意以前收集情报的法子,找了个人多的茶楼坐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 然而他在茶楼里坐了半天,也没有打探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倒是他们这对组合太显眼,茶楼老板的小孙女时不时就跑到他们这边,悄悄摸一下大王。 大王变成小狗时憨态可掬,十分惹人喜欢,再加上性格讨喜,被陌生人揉了两下脖子的毛发,立刻熟悉地眯起眼睛,还得寸进尺地往人怀里凑。 小姑娘一开始还有点胆怯,但是见大王不怕生,还特别粘着她,就放宽心把大王抱进怀里。 大王这小东西原形长大了不少,修为似乎也有长进,在变成小狗的时候可以随意改变自己体型的大小,约莫是发现小奶狗形象最受欢迎,抱起来最舒服,它索性就变成小奶狗的形象。 谢书辞看见它在人家小姑娘怀里又是撒娇又是舔手指,把人家哄得团团转,尾巴都快摇到天上去了。 “叔叔,它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笑盈盈地问道。 谢书辞:“……” 原来他看上去已经是叔叔辈的男人了吗? “叫什么叔叔,叫哥哥。” “哦。”小姑娘甜甜地点了下头,“哥哥!” 谢书辞顿时心情大好,“它叫大王。” 小姑娘一下把大王抱起来,“大王?” “嗷!” “大王?” “嗷!” 谢书辞看着它谄媚的模样,心里充满了鄙夷。 谢书辞坐了半天没有收获,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坐在对面的萧寻也向他看了过来。 “那什么……我跟你打听一件事。”谢书辞压低声音道。 小姑娘疑惑地问:“什么事?” 谢书辞道:“你们镇子里有没有商户要去汴州买东西?或者汴州附近的地方?” 小姑娘道:“汴州那么远,我们这里没有商户会去汴州买东西。” “是吗……”谢书辞叹了声气,看来确实没办法了,他们只能先去下一个地方看看有没有去汴州的商队。 萧寻盯着他看了一眼,谢书辞买东西的时候跟布行老板的问了半天有关商道的事,萧寻大致了解情况,也知道谢书辞有什么打算,直接问小姑娘:“商道的通关路引可以买吗。” 小姑娘看着萧寻愣了一下,点头道:“可以啊,我爷爷就有卖,五十两,还能盖章。” 谢书辞:“……” 草,把这茬给忘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磨推鬼,只要有钱,一个小小的通关路引怎么会买不到呢? 一炷香之后,茶楼老板将一封文书、一枚令牌交给谢书辞。 谢书辞拿在手里一阵感叹,这就是所谓的金钱的力量啊! 拿到路引后,谢书辞就带着一人一犬准备离开小镇。 大王和萧寻是他拿到路引的大功臣,路过肉包子铺的时候,谢书辞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大肉包,结果遭到萧寻百般嫌弃,在谢书辞威逼利诱且装可怜的一系列手段后,他咬了一口大肉包,大概是第一次吃这种食物,他拧着眉头好半天才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 “嗯。”萧寻点头。 两人一犬走向小镇出口,远远地就看见出口围着许多人。 谢书辞好奇地凑上前,但是围着的人他多了,他压根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拍了拍身边的路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路人道:“前不久,机阅城那边派人送来了一张谢书辞的画像,说他包庇罪人萧寻逃走了,现在很多仙门世家都在追查他们的行踪。” 谢书辞一愣,立刻用手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谁的画像?!” “谢书辞的啊,据说还是出自孟老之手,只有他近距离见过谢书辞。” 靠!孟老?! 他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连脸都没有遮一下就是笃定他们没有自己的画像,怎么最后还被便宜师父给出卖了呢? 完了完了……这回连小镇子都出不去了…… “该说不说,这谢书辞的长相和异闻录写得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太丑了。” 谢书辞:“?” “谁丑?你说谁丑?你再说一遍?” 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人说过谢书辞丑! “啧,你不会也喜欢他吧?刚才有个姑娘特别喜欢他,一看见他的画像差点没晕过去。喏,不信你自己看。” 废话!他能信吗!他这模样虽然说不上天下无双,但也绝对不可能丑吧? 路人给他让开路,谢书辞示意萧寻和大王在原地稍等片刻,自己挤进去了人群中。 路人指着墙上的一张画像说:“你自己看看,我说丑都算抬举他。” 谢书辞咬紧牙关,心想你才丑,你全家都丑,我自己长什么样儿我不知道? 他顺着路人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墙上那张画像。 谢书辞看了片刻,面无表情,这他妈谁?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继续看——“呕!” 真的好丑! 第130章 (二合一) 谢书辞带着萧寻和大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小镇。 走过镇口时,旁边站着几位身穿弟子服的修士在盘查。 只是距离那夜已经过去三日,他们以为谢书辞早就带着萧寻溜之大吉,虽说是来盘查来往的路人,很显然他根本不相信谢书辞两人还会留在机阅城附近,压根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谢书辞两人路过他们面前,他们非但没往谢书辞和萧寻脸上多看一眼,还用脚尖轻轻逗弄大王,大王这只小舔狗见人就笑,特别殷勤地在人家小腿上蹭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跟上谢书辞。 直到走远了,谢书辞那股反胃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想起墙上贴的那幅自己的画像,他就气不打一出来,他的便宜师父是怎么把他画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是谢书辞自己多看两眼半夜都要做噩梦的丑! 但如此一来,谢书辞就不用担心自己和萧寻会被认出来了。 且不说画像上的人跟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单从谢安忽然变小这件事来说,就没人猜得出他们的身份,而且他在机阅城里没有让大王出现过,如今身边又多了一条狗,他就不信这还能有人把他们认出来。 不过以防万一,谢书辞还是决定走商道。 “他们为何抓你。”萧寻问道。 谢书辞思考片刻,说:“因为我救你的出来的时候,杀了人。” 萧寻淡淡抬头,“胡说。我分明听见,他们说是我杀了人,你在包庇我。” 萧寻不知道自己只是谢安的魂魄,谢书辞一时之间也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 然而还没等谢书辞想好,萧寻就又开了口:“我在路引上看到了时间,现在的时间是八年之后。” 萧寻双目灼灼地看着他,“你骗我。” 谢书辞:“……” 谢书辞半信半疑地将通关文书拿出来,上面果然记载着一排时间,他不禁懊恼地拍了下额头,“你这么聪明干什么?一点都不可爱。” 萧寻瞟了他一眼,“你封印了我的记忆?”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我要是有本事封印你的记忆,还能让你看出马脚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 谢书辞想着面前的人看起来再成熟始终也是一个小屁孩,就有点想捉弄他,于是故意压低声音说:“我要用个好价钱把你卖了!” 谁知萧寻听后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说:“他们不是在追查吗,你将我送到他们手里,他们自然会给你银子。” 谢书辞看着他一一本正经的模样,知道自己的恶作剧失败了,拧起眉头问:“你就一点都不害怕?一觉醒来时间就过了八年,还遇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萧寻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有何可怕?” 谢书辞恹恹地点了下头,“是,不可怕,只有别人怕你的份儿,哪有你怕别人的份儿。” 萧寻不以为意地低下头,沉默片刻,他忽然道:“其实,谢安就是我?” 谢书辞诧异地看向他,“你想起来了?” 萧寻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 萧寻道:“直觉。” 谢书辞本来以为萧寻知道这件事后会跟他大闹一番呢,结果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并且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书辞无奈地叹了声气,说:“我还以为至少能瞒你十天半个月的呢。” 萧寻抬眸看向谢书辞,静静看了片刻之后,就在谢书辞心里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所以,你喜欢的人本来就是我。” 谢书辞:“……” 当着一个九岁小破孩的面儿,谢书辞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这孩子怎么回事,他应该关注的点不应该是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是与不是。”见谢书辞半晌没说话,萧寻追问道。 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书辞,似乎不得到想要的回答就不会罢休。 谢书辞心里有点纳闷,就算萧寻就是谢安,但是他毕竟年纪只有九岁,谢书辞对着他实在有点说不出口,他别开脸,弯腰将走在前面摇头晃脑的大王抱了起来,“不是现在的你,是长大以后的你。” 闻言,萧寻眉头轻轻皱起,神情似是有些不悦,说:“所以,你只喜欢他,不喜欢我?” 谢书辞嘟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是一个小屁孩,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别老把喜欢挂在嘴边。” 萧寻抿唇,“他喜欢你吗?” 谢书辞点头,“嗯。” “所以,我们是互相喜欢。” 谢书辞:“……” 谢书辞有点不自在,“不是‘我们’,是我和长大以后的你。” “你觉得我不是他?” “不是……你是小时候的他。” “所以我就是他,我们,互相喜欢。”说到最后,他刻意加重语气。 明明连谢书辞是谁都不知道,谢书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于自己喜不喜欢他。 他发现小时候的谢安,比长大后的谢安难缠多了。 谢书辞拗不过他,无奈地说:“算是吧。” 萧寻得到满意的答复,点了点头。 忽然,他又看向谢书辞怀里的大王。 大王趴在谢书辞的肩膀上,惬意地眯着眼睛,时不时用狗头去蹭谢书辞的脖子,舔一舔谢书辞的下巴。 许是察觉到萧寻的视线,大王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波澜不惊的眸子,它缩了缩狗头,立刻把脸埋进谢书辞胸口上。 “嗷……” 小娘亲的眼神好可怕哦,爹爹快安慰宝宝。 以为成功结束话题的谢书辞又想起了独自躺在密室里的谢安,打算什么时候再去看看他的情况。 可就在这时,身边的少年忽然开口问道:“谢安允许你这样抱着别的东西?” 大。别的东西。王:“?” 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谢书辞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萧寻颇有耐心地重复道:“他允许你怀里抱着其他东西吗。” 大。其他东西。王:“……” 小娘亲你没有心!气死宝宝了! 大王趴在谢书辞肩膀上,悄悄朝萧寻呲了下牙,好巧不巧他正好看了过来,大王立刻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回头发现他还在看着自己,就十分谄媚地朝他吐了下舌头。 萧寻嘴角下压,看向谢书辞。 谢书辞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仍然觉得非常困惑,反问道:“他为什么不允许我怀里抱着其他东西? 大。其他东西。王:”……” 好的,你们喜欢就好。 萧寻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说:“他不是喜欢你吗。” “……所以?”谢书辞迟疑问道。 萧寻扫他一眼,“你抱其他人,他会不开心。” “???”谢书辞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大王,大王也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他。 爹爹,你看看臭娘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嘛。 谢书辞把大王抱起来,“可大王是条小狗啊。” “嗷……” 说累了,宝宝是只狼。 萧寻波澜不惊道:“活的都不行。” 谢书辞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谢安不会的,他又不是小孩子。” 萧寻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直接将手伸过来,示意他将大王递过去, 谢书辞狐疑地问:“干什么?” 萧寻倒是比谢安坦率多了。说道:“不想让你抱着它。” 谢书辞:“……” “噗——”谢书辞失笑,“你怎么这么幼稚。” 萧寻从他怀里提起大王的后颈,抱到自己怀里,说:“他不幼稚?” “他当然不幼稚。” 萧寻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一路上下来,谢书辞和萧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平时谢安不爱跟他说自己的事,但是萧寻不一样,他对谢书辞几乎有问必答,有时候还会主动跟他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在此之前,谢书辞心中始终没能彻底地将谢安和萧寻划上等号,和萧寻相处几天下来,谢书辞发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安并没有刻意伪装过自己,谢书辞喜欢的人是谢安,也是萧寻。只是他一开始认识他们的名字不相同,他们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人。 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快到下一个城镇。 这一路上谢书辞没遇到几个人,心情逐渐就放松下来,就当是带萧寻四处旅游看看风景。 夜间,谢书辞催动神舟,以防万一在周围布下结界,准备在此地留宿一晚,养精蓄锐,明日一早进城,以免出现什么岔子。 如今时值初冬,晚上温度比较低,谢书辞担心谢安在密室里太潮湿,把萧寻安顿好之后,就打算让大王守着他,他去里面陪着谢安。 结果他刚给萧寻掖好被角打算起身,后者就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问道:“你要进去看他?” 谢书辞点头道:“天气越来越凉了,我担心他着凉。” 萧寻抿了抿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书辞,没有说话。 谢书辞顿时想起,谢安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晚上睡觉都要自己陪着,他长这么大都不敢一个人睡觉,更别说只有九岁的萧寻。 看着他黑糊糊的眼睛,谢书辞有点心软,但是他实在担心谢安,这几日他几乎都跟萧寻在一起,没怎么来看过他。 谢书辞实在担心谢安的身体,怕他伤口还没愈合又着凉,于是狠了狠心说:“我让大王陪着你,我得进去看看谢安。” 萧寻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唇线绷得更紧,松开谢书辞的衣服,转过身背对着谢书辞一言不发。 谢书辞无奈,突然就体会到了痛并快乐的感受。 一方面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谢安;另一方面是谢书辞从没见过的,小时候的谢安。 这两人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可是冷落了谁谢书辞心里都有点罪恶感。 他心想,就算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他也不能一直陪着一个吧? 于是他给大王使了个眼色,示意它看着萧寻,自己则去打开暗门,走进了密室中。 密室里的蜡烛只剩一盏还亮着,而且温度比较低,谢书辞赶紧重新换上几根蜡烛,走到屏风后查看谢安的情况。 谢安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呼吸浅浅,脸色却要比之前红润许多。 谢书辞查看他身上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但是都不深,应该再过几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谢书辞身后摸了摸他的脸,体温很正常,他不由松了口气。 谢书辞好几天没看见谢安了,有些想他,就干脆蹬掉鞋子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他缩进被子里,抱住谢安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感觉着他身体的温度和胸膛的起伏。 明明谢安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却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谢书辞虽然想他,但是也希望他不要在这具身体里醒来,他不想谢安再疼了。 可是干嘛要变成一个小孩子嘛,还一点都不记得他。 要是谢安变成了一个长大后的“谢安”,谢书辞就希望他永远待在桃花化成的身体里。 “小谢安又不会长大嘛,我连抱抱你都不敢。” 谢书辞不满地嘟囔道。 闻着谢安身上熟悉的气息,谢书辞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趴在他的胸膛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在满室的沉寂当中,本该处于昏睡之中的谢安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长睫如同蝉翼一般,轻轻颤动,随后睁开。 谢书辞的脑袋压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声平缓均匀。 谢安抬起眸子,毫无焦距的眸光散落在谢书辞脸上。 他抬起手臂,圈住谢书辞的腰身,声音有着久睡后的沙哑:“不能抱他。” 就算是用他的血造就的身体,就算身体里有他的一魂三魄,也不能。 在朦胧的睡梦中,谢书辞感觉有一双温热的大掌,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好像胸口上压着什么东西,让他呼吸困难,脖颈湿湿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舔他的皮肤,谢书辞以为是大王,下意识伸手将他推开,嗫嚅道:“大王……别闹。” 可他的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攥住,压向头顶,紧接着两片滚烫的唇瓣堵住了谢书辞的呼吸。 谢书辞怔了怔,猛然惊醒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尽在咫尺的脸。 “谢……” 谢书辞看着熟悉的脸,张开喊了一个字,那人就强势地将舌尖探了进来。 谢书辞起初还想跟他说说话、担心他身上的伤,结果谢安压根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不消片刻就磨得谢书辞一个字说不出口,只得气喘吁吁迎合他的动作。 谢安食髓知味,折腾得谢书辞没有精力想其他东西。 当谢安轻车熟路地来到身下时,谢书辞抱住他的脖子,低声道:“……轻点儿啊我警告你。” “想我了?”谢安压在耳边,闷声问道。 “……想个屁,反正天天都能见到……嘶!草,你轻点儿!” 这一回,谢安的动作有些着急,尽管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意犹未尽地从谢书辞身上下来。 谢书辞一手揪住他的衣服,沉声问道:“不疼了?” 他将手指抵在谢安的胸口上。 谢安愣了一下,旋即皱紧眉头,“你知道了?” 谢书辞抬起酸软的腿踢了他一下,结果反被他捏住了脚踝,谢书辞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就没打算告诉我?” 谢安抿了下唇,没说话。 “你还不如你小时候坦率,什么都憋着不告诉我……” 谢书辞控诉的话还没说完,谢安就拧眉着眉头在他脸颊咬了一口,“谁不如谁?” 谢书辞瞪大眼睛,“你属狗的啊?” 谢安眯起眸子,“我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想跟我分开?” “我……” 是啊,谢安就算把走火入魔的事告诉他又如何? 他难道还要和谢安分开吗? “那你也不能瞒着我啊。”谢书辞嘀咕道。 谢安垂眸看了看他,谢书辞没发现他的眼睛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谢书辞……” 谢安想说什么,可是刚喊出谢书辞的名字,身形就微微一震,他牙关一紧,低骂了一句什么,身体重重摔在谢书辞身上。 “谢安?”谢书辞疑惑地接住他的身体,谢安绷紧唇线,意识即将消失。 “不许抱他。” 谢安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出这句话来,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谢书辞愣了一下,“谢安?” 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谢书辞扶起他的身体,忍着下肢的酸软让他平躺在榻上,这一次谢安做得很着急,连彼此的衣服都没脱完。 谢书辞查看他的伤口,并没有裂开的痕迹,不由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船舱里的大王突然叫了两声,紧接着一道脚步声急匆匆朝密室走了过来。 谢书辞心里一“咯噔”,小谢安醒了? 他看了看眼前失去意识的谢安,忽然明白了什么,谢安和小谢安同一个人,虽然他们魂魄分散在两具身体里,但是不可能出现两个意识。 谢安醒来的时候小谢安就不会醒,小谢安醒来的时候谢安就不会醒。 “糟了!” 虽然衣服没脱完,但是谢书辞如今还是一身狼藉,要是被小谢安看见就完了,他不就是带坏小孩子了吗! 谢书辞匆忙地给谢安整理好衣服,盖上被子,可那道脚步声却停在了密室门口,没有进来。 “谢书辞,你出来。”萧寻站在密室门口,一手推开大门,目光冷冷地看着屏风上谢书辞模糊的身影。 谢书辞有点紧张,胡乱地把衣服穿好,“等、等一下。”“出来!”萧寻加重了语气。 “我……马上马上。” 谢书辞赶紧用灵力把自己和谢安清理干净,又给谢安加了床被子,这才拨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了屏风。 谢书辞下肢又酸又胀,缓步走到门口,干笑道:“你怎么醒了?” 萧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目光触及谢书辞脖颈上留下的印记,心中的感觉十分微妙。 这是八年后的他,在谢书辞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拉住谢书辞的手,将他从密室里拉了出来,“他变成我了,你该陪我了。” 谢书辞:“……” 你不觉得你这个说话方式有点奇怪吗! 不是,你们这么变来变去,折磨的是我好不好! 谢书辞叹了声气,真行,大的满意了就走,立刻就换小的来。 谢书辞顺着他的牵引坐到床边,说:“你睡吧,我陪你。” “嗯。”萧寻点了下头。 第二日一早,谢书辞就将神舟收起,带萧寻和大王去了附近的城镇。 这里是一个国家的边塞,居住的全是普通百姓,城门外有官兵把守,只有拿着路引才能进去。 而出乎谢书辞的意料,在这属于凡人领土的地方,城门上居然也贴着谢书辞的画像。 可谢书辞丝毫不慌,带着萧寻和大王大摇大摆走上前,递交路引给官兵查看,官兵看了看他递上来的文书,片刻后还给谢书辞,对身后几位士兵挥手,示意他们让行。 谢书辞进城门时,路过城门上贴着的画像,一整个过程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等等。” 突然,一个小士兵喊住了谢书辞。 谢书辞扭过头,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小士兵顶着一双斗鸡眼走到谢书辞面前,看了看谢书辞又看了看门上的画像,“你叫什么名字?” 谢书辞撇嘴,表情认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上的画像,说:“这位官爷,如果你想说画像上的人是我,我立马就从城墙上跳下来摔死我自己。” 小士兵:“……” 谢书辞又道:“你可以抓我,但你不能侮辱我。” “小柳!”前面那位官爷走到斗鸡眼士兵身边,一巴掌拍他脑瓜子上,“别添乱。” 随后又对谢书辞说:“小柳从小眼神不大好使,俩眼珠子长反了,没什么了你们走吧。” “谢谢官爷。” 谢书辞没太放在心上,就孟老画那画像,除非把谢书辞五官拆下来再反着装上去,说不定还能有一丝丝相似度。 进入市集中,谢书辞先带他俩去吃点了东西。 萧寻以往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似乎并没有对于周遭事物的好奇心,始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谢书辞和大王都是爱凑热闹的性格,街道上但凡哪里围了超过五个人,谢书辞都忍不住往里面看一眼。 反正这里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谢书辞也就没有那么多警惕之心,和大王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萧寻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谢书辞习惯了和谢安听铃铛声辨别彼此的位置,就没太注意身后的萧寻。 谢书辞爱吃小零嘴,但是每次都只尝个鲜儿,吃两口就丢给谢安,他买了份儿臭豆腐吃了没几块儿,给大王喂了几块儿,就被其他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回头发现萧寻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眼睛也不往别处看,就盯着自己和大王。 他折身走到萧寻身边,把臭豆腐递到他面前,“吃点儿?” 臭豆腐名副其实,臭是真的臭。 闻着奇怪的气味,萧寻皱了皱眉头,“不必。” “你别看它闻着臭,吃起来特别香。” 萧寻依旧一脸抗拒。 谢书辞看他嫌弃的小表情,莫名就想逗逗他。 他用竹签插去一块儿臭豆腐递到萧寻嘴边,“你先试试,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萧寻鼻翼动了一下,抬眸看了看谢书辞期待的脸,又看了看送到嘴边来的臭东西,迟疑片刻,满脸怀疑,却是微微倾下。身,张开口,将唇边的臭东西咬了进去。 “怎么样?好吃吗?” 萧寻慢慢嚼了两下,看着谢书辞亮晶晶的眼睛,诚实地点了下头,“嗯。” 谢书辞高兴地拍了下他的脑袋,“我没骗你吧?” 似乎不大适应谢书辞长辈对待晚辈的动作,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 大王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小风车朝谢书辞两人跑过来。 小风车转呀转呀,就到了谢书辞面前。 萧寻盯着它嘴里的东西,问谢书辞:“这是何物?” 谢书辞愣了一下。 谢安从小如同佛像一样被押在神坛之上,他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 谢书辞示意他稍等一下,旋即蹲下。身揉了把大王的狗头,估计这小东西又是觍着脸讨好喜欢它的哥哥姐姐要过来的,“跟你打个商量,风车借哥哥玩一会儿。” 大王懵懂地抬起头,看向谢书辞身后静静看着他的小娘亲,果断晃了晃脑袋,“嗷!” 不要!娘亲不喜欢宝宝,宝宝不给娘亲玩! 萧寻对这东西没多大兴趣,他只是想了个办法,让谢书辞围着他转,不要被别人吸引注意力。 萧寻瞥了它一眼,没什么反应。 可是大王转念一想,小娘亲变小了,不认识自己,好可怜哦。 “嗷……” 它晃了晃尾巴,走到小娘亲身边,把嘴里的小风车放在小娘亲的靴子上。 “嗷……” 借给你玩,一会儿要还给宝宝哦。 “大王真乖!”谢书辞笑着揉了下大王的狗头,大王立刻亲昵地蹭他的手掌。 谢书辞转身把风车捡起来,擦了擦上面大王的口水,然后把它放到萧寻手里,见周围无人注意他们,悄悄用灵力引了道风来,小风车在萧寻手里吱呀吱呀地转。 萧寻看着掌心里的小玩意儿,黑眸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位妇人牵着自家孩子路过,见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寻手里的风车,温声问道:“乖宝想要吗?娘亲去给你买。” “不要,我长大了,是男子汉,小孩子才会玩风车!娘,你让爹爹给我刻一把木剑好不好?” “好!娘答应你。” 萧寻忽然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把风车扔进谢书辞怀里。 谢书辞“噗嗤”一笑,“哎呦,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萧寻抿唇瞪了他一眼,“木剑。” 谢书辞憋着笑,“你要木剑啊?” 萧寻瞪着他不说话。 谢书辞用手捂住脸,忍笑忍得肩膀耸动不已,“行,买、给你买,这就去给你买木剑。” 第131章 (二合一) 最终谢书辞还真给他买了一把木剑。 只不过吧,这看似只是孩童用来玩耍、没什么伤害性质的东西,可一旦拿到萧寻手里,就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萧寻这家伙气质就跟普通人不一样,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一种一般人根本买不起的错觉,就像有些人天生就带着一股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魄,萧寻就是这种。 他将木剑举至眼前,垂眸打量片刻,让人感觉他手里不是什么木剑,就是一把货真价实可以杀人的剑。 虽远远不如他的佩剑,既然是谢书辞给他买的,那就勉强留下吧。 他将木剑负在背上,转头对谢书辞说:“走吧。” 谢书辞点了点头,又不免多往他身上看一眼。 他明明只是背了把破木剑,就有一种隐世大侠的感觉,果然啊,主角就是不一样,他家小瞎子就是不一样。 谢书辞没打算在此地停留,他想尽早赶回天竺城,把令牌还给洛姑娘,再带萧寻前往仙门大选的地方。 据说每一次举行仙门大选的地方都不一样,具体会在哪个州举行此次的仙门大选,如今还没有确切的地址。 在城中休息半日,谢书辞买下一辆马车,将一直关在船舱下方的仙鹤放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没顾得上仙鹤,要不是楚归意偶尔给它喂一些马草,估计早就从甲板下面冲出来找谢书辞算账了。 尽管如此,当谢书辞把他从船上牵下来的时候,还是被它吐了一脸口水,谢书辞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把它从船上请下来。 把它丢在船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它又不像大王,可以化形,带在身边方便。 有了仙鹤,谢书辞本想再买一匹马,结果大王自告奋勇,表示要和仙鹤一起拉马车,不过大王的原形已经越来越威猛,谢书辞不想引人耳目,也不想吓着沿途的百姓,就让它变成一只大狗,和仙鹤在前面吭哧吭哧地拉车。 也不知道这俩是用狗的语言交流还是马的语言交流,谢书辞坐在车厢里,不时就能听见大王“嗷嗷”的声音,仙鹤有时会轻轻应一声,感觉上还聊得挺开心的。 “小舔狗。”谢书辞靠在车壁上嘟囔道。 仙鹤一开始瞧不上它,根本不搭理它,但是架不住大王能磨人、爱撒娇,脸皮还特别厚,久而久之,仙鹤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对它爱搭不理。 它们倒是聊得欢快,谢书辞就无聊了。 他看向对面沉默不语的萧寻,兀自低着头,用谢书辞买的一匹上好的衣料在擦拭自己的木剑,上面一粒灰尘都不能有。 木剑制作非常粗糙,他指腹擦着毛刺的边缘,抬头看向谢书辞,,问道:“有匕首吗?” 谢书辞从买来的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把匕首,递给他,说道:“你要干什么?” 萧寻道:“把边缘削一下。” 谢书辞一顿,心想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一个小破孩呢,“你把剑给我,我来削。” 萧寻扬起眉头,却没有多话,将木剑递给谢书辞。 谢书辞接过木剑,抵在桌边,用匕首去削边缘的毛刺。 萧寻就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制作木剑的木料并不好,谢书辞削掉一处毛刺,就会有其他碎屑扎出来,一个不留神他的手就被扎了个小窟窿,殷红的血珠从指尖冒了出来,谢书辞不禁骂道:“便宜没好货!” 萧寻静静看着他指尖的血珠,心中忽然冒了一个十分怪异的想法。 他起身走到谢书辞面前,从他手里把木剑和匕首拿过来,将匕首放在一边,又握住谢书辞渗着的血珠的手。 他的手掌不比谢书辞小多少,也能将谢书辞的手包裹在掌中。 “你干嘛?”谢书辞不解地问。 萧寻却没看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指尖,然后慢慢将他冒出血珠的手指抵在木剑的剑刃之上,鲜血顿时渗透进了木料之中,颜色也变得深了一些。 木剑的碎屑摩擦着谢书辞的伤口,谢书辞倒是没感觉到有多疼,只是看着萧寻认真的表情,他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有很多时候,他理解不了谢安的行为。 就比如他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精血去滋养一截随处可见的桃枝。 鲜血渗进木剑之中,在上面留下的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如同一道伤口般。 片刻后,他握着谢书辞的手指从木剑上挪开,轻轻拂去谢书辞指尖的木屑,看着一滴殷红的鲜血再次从他的伤口中溢了出来,眸光忽然沉了许多。 他的沉默让谢书辞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把手从萧寻手中抽出来,狐疑地问道:“你真的只有九岁?” 萧寻瞟了他一眼,拿着匕首和木剑回到原位,说:“我只有九岁之前的记忆,不代表我只有九岁。” 谢书辞讪讪点了下头,“……哦。” 萧寻没有再开口,利落地用匕首削掉木剑上毛刺,随后仔细放了起来。 到了夜间,谢书辞铺上一张软榻,让他先休息,自己出去看看大王和仙鹤。 经过七八天的路途之后,谢书辞他们进入了天竺城所在的国家的邻国。 想着距离天竺城已经不远,谢书辞就没急着赶路,在边关的一个小城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如同谢书辞所想的那般,非常顺利,除了靠近机阅城的几座城池,其他百姓基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约那些修士真的没想到谢书辞会带着萧寻走商道,从凡人的领地上经过。 毕竟不小心在他们的领土上引起骚乱,且不说会受到天道的惩戒,百门也不会允许他们的出现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 马车缓缓驶向城门,谢书辞坐在马车前,见几位守卫走上前,立刻将手里的文书和令牌递了过去。 守卫扫了一眼他的文书,蹙眉问道:“你要去东离国?” 东离国就是天竺城所在国家。 谢书辞点头道:“是啊官爷,我去东离国投奔亲戚,顺便买点儿药材。” 守卫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车,问道:“里面什么人?” 谢书辞回身掀开幕帘,指了指靠壁而坐的萧寻说:“这是我大侄子。实不相瞒官爷,我大侄子他爹娘死得早,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到这么大,他娘那边的亲人却让我把他送回去,我又身患重病,听说东离国有味药材可以治我的病,所以我就……” 守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车里面无表情的萧寻,大概是相信了谢书辞的话,说道:“公子,如今两国战事方休,边境部署十分严密,你想从这里前往东离城非常危险,至少要等东离撤军之后才能离开。” 谢书辞打听过,经过这座城池,从西南关离开,就是距离天竺城最近的一条路,现在让他绕路离开,恐怕又得浪费好几日的时间。 谢书辞思忖片刻后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撤军?” 守卫的神色黯然下来,“快的话两日之内,慢的话,恐怕就不会撤军了。” 闻言,谢书辞不禁皱起眉头,“两国的战事不是停止了吗?他们为什么不撤军?” 守卫叹息道:“交战数月,我军粮草吃紧,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而且天气已经转凉,就算这一仗我们能赢,也必定损失惨重,皇上不得不下令与东离议和。可这次大战中东离损兵折将不比我军少,只是他们领土太大,不缺粮草和士兵,若我们想要议和,必定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东离答应议和,但是有条件?” 守卫叹息点头,将路引还给他,“没错。公子,你先进去吧,若是东离撤军就可以离开了。” 谢书辞看着他沧桑不已的神情,心情不由沉重下来,“多谢,告辞。” 谢书辞没有经历过战争,史书上仅用寥寥几笔记载一个国家的兴亡,冰冷的文字却是无数滚烫鲜血凝固后的痕迹。 战火永远是这世上最无情的灾难。 既然离不开,谢书辞打算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大约是战事刚过,城中像谢书辞这样的外来人并不多,但街道上还算热闹。 谢书辞打听到了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但由于城里已经不剩多少外来人,客栈里显得十分冷静,寥寥几位客人坐在大堂里吃酒,小厮靠在门边打盹,被瑟瑟冬风一吹,就冷得缩起脖子。 车轮骨碌碌停在客栈门口,小厮听见动静浑身一个激灵,立马睁开眼睛眼冒精光。 谢书辞刚掀开帘子,小厮就三步并作一步迎了上来,“呦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小店设施齐全,大堂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说完就特别殷勤地搀着谢书辞走下了马车。 “住店,要一间上房。”谢书辞道。 “好嘞,客官您先进去,小的帮您把马车停到后院去。” 谢书辞回头招呼萧寻,“到地方了,下来吧。” 萧寻背着他那把破木剑走出车厢,店小二正想上前搀扶,他已经干脆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谢书辞把大王身上的缰绳卸下来,也不知道这条小舔狗怎么这么喜欢仙鹤,还有点恋恋不舍地去蹭了下仙鹤的脖子,仙鹤抬头挺胸鸟也不鸟它。 看它难舍难分的样子,谢书辞道:“要不然你跟仙鹤哥哥一起……” 谢书辞话音未落,大王利索地挣开绳子,小跑到萧寻身边,用一种十分无辜的眼神看着谢书辞。 爹爹你说什么呀?宝宝听不懂。 仙鹤瞟了他们一眼,十分高冷地抬了两下蹄子,在小厮的牵引下走向了后院。 “为何只要一间房。”萧寻看着谢书辞,忽然开口问道。 谢书辞一愣,看着他异常认真的表情,干笑道:“那什么……不好意思啊,习惯了。” 萧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率先走进了客栈。 谢书辞走到柜台前,对店小二说:“麻烦要两间上房。” 店小二苦着脸说:“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只剩一间上房了。” “嗯?”写书辞有点诧异,“你们店里不是没什么客人吗?” 店小二道:“上京来了消息,整个松九营的土匪兵都要过来,小店就那么十几间上房,他们就占了一大半。” 谢书辞好奇地说:“你们不是和东篱国义和来吗?还派兵过来干什么?” “这小的也不清楚,总之松九营里几个当家的从来不住军营,每回到一个地方,都得提前派人送消息过来,在城里最好的客栈给他们留几间上房,就算房间已经住满了,他们来了也得把人赶出去。” 谢书辞觉得好笑,“他们是土匪还是兵啊?还‘当家的’,这不就是土匪吗。” 店小二叹息道:“客官,您还真说对了,他们以前啊,还真是一群土匪!连朝廷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最后还是皇上出面才劝降了他们。他们原来叫松九寨,归降以后就叫做松九营,只听皇上的命令,还给咱们齐国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这次来咱们西南关,或许也是皇上的命令。” “哦,那行吧,除了上房还有普通房间吗?” “有的有的。” 谢书辞付了银子,店小二给他两个牌子,一个天字号牌子,一个地字号牌子。 “小兄弟,我家还养了一条狗,应该没什么影响吧?那什么松九营的土匪兵们来了,不会找我麻烦吧?” 大王如今是一只大狗的形象,看起来还挺吓人的。 见店小二朝自己看过来,大王立刻乖巧地坐在地上,谄媚地冲店小二吐了下舌头。 店小二道:“客官请放心,据说松九营大当家也随处带着一只大狗,他应该不会介意。他们虽然是一群土匪兵,但没什么架子。” “那就好。” 店小二让人带他们回房间,走到一个拐角处,那人道:“地字号的房间在这边,两位客官谁先跟小的过去?” 谢书辞想也不想,“我跟你过去。” 他把天字号的牌子交给谢安,说道:“这几天让大王陪着你,它晚上睡床边就可以了。” “嗷。” 可是宝宝想跟爹爹睡诶,万一不小心惹娘亲生气了怎么办? 萧寻愣了一愣,看着谢书辞迟迟没有接过牌子。 谢书辞有点疑惑,以为他不想住天字号,于是说:“那不然……你委屈一下?地字号天字号房间应该没差太多。” 店小二说:“客官您放心,地字号房间只有风水稍微差了一些,其他的东西都和天字号一样。” 尽管如此,萧寻依旧没有接过牌子的迹象。 他盯着谢书辞看了半天,绷着唇线,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什么。 谢书辞看着他的表情有点摸不着头脑,迟疑道:“怎么了?” 萧寻唇角下压,没跟谢书辞说话,用脚踢了下脚边的大王,波澜不惊地吐出一个字:“去。” 谢书辞和大王同时一愣,两脸懵逼。 见他们没有动作,萧寻直接对店小二说:“带它去地字号。” 大王一听,难以置信地看着娘亲,你那么好看的一张嘴,怎么能说出这种让宝宝伤心的话? 大王哭唧唧地走到谢书辞脚边趴下,控诉地“嗷”了两声,要是爹爹敢把它一只狗丢到什么地字号房间,它就累死自己、饿死自己、渴死自己。 谢书辞:“……” 靠,他还以为萧寻是脸皮薄不想跟他一起住,好家伙,竟然跟八年后的他一样,让一条狗独自去住一个房间。不愧是同一个人啊。从小到大脑回路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谢书辞低头看了看脚边泪眼汪汪的大王,接触到他的视线。大王有点怯怯的,“嗷……” 不准让宝宝一个人哦…… 谢书辞叹了声气,转头把地字号的牌子还给店小二,说道:“我退一间房,只要天字号的房间。” 店小二点头接过,“好的,两位客官请跟我来。” 大王顿时松了一口气,身后的萧寻道却是不满地皱紧眉头。 领两人来到天字号的房间,店小二道:“请客官稍等片刻,小的回头就把退房的银子给客官送上来。” 谢书辞道:“不用,我们应该会在这里逗留几天。” “是。那两位先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多谢。” 等人走后,谢书辞推门而入,大王生怕自己被落下,抢在萧寻之前挤进房间,然后找了个角落趴下来假装睡觉。 宝宝都睡着了,臭娘亲总不可能还把宝宝丢出去吧! 谢书辞回头见萧寻绷着一张脸,有点哭笑不得,干脆把他拉了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生气了?”谢书辞看他一声不吭的小模样,不禁有些想笑。 萧寻看了看他,问道:“他之前,也允许这条狗跟我们住一个房间?” 谢书辞憋着笑,说:“你别说,他当初跟你一样,也打算让大王自己住间房。” 萧寻盯了谢书辞一眼,眼神莫名显得埋怨,“那你还把它带进来?” 谢书辞失笑,“那总不能真让它自己去吧?多可怜啊,再说它也不占地方,在哪儿都能睡觉。” “那让它去找那匹马。” 谢书辞:“……” 谢书辞有点没绷住,嘴角挂着笑意,说:“实不相瞒,八年后的你也有过同样的打算。” “没成功?” “没成功。” 萧寻绷紧唇线,黑漆漆的眼睛看了谢书辞一眼,“他没有惩罚你?” “???” 谢书辞笑了,“他为什么要惩罚我?” 萧寻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谢书辞好奇地问:“那这么说,现在的你想惩罚我?” 萧寻垂下眸子,“嗯。” 谢书辞觉得他小时候太好玩了,想法比八年后他的还要奇怪,于是问道:“你想怎么惩罚我?” 后者先是沉默一阵,又将头抬起来,定定看着谢书辞,说:“谢书辞,我暂时不会惩罚你,我会记得这件事,用谢安的身体和记忆来惩罚你。” 这是秋后算账的意思啊。谢书辞没太当回事,“行行行,那你记着吧。” 一连奔波数日,谢书辞没睡过好觉,晚上早早洗漱后,就打算上床休息。 谢书辞一条腿刚跪上床沿,榻上的萧寻就朝他看了过来。 谢书辞动作一顿,“什么个意思?” “我不是谢安。” 谢书辞耸肩,“你是萧寻?” 见他没懂自己的意思,萧寻又道:“这具身体,不是我的。” 谢书辞:“……” 这是我未曾设想的道路。 “所有呢?” “所以,你应该和我保持距离。” 这倒霉孩子!咋这么能磨人呢? “行行行,我跟你保持距离。” 谢书辞转身想要离开,谁知刚迈开步子,就听见身后那熊孩子说:“你去哪儿?” 谢书辞道:“我去找大王啊。” “你为何要找它?” “那我总不能睡地上吧?而且它身上暖和。” 见他没说话,谢书辞有点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就回头看着他。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了看谢书辞,又看了看坚硬的地板,再看了看角落里一脸期待的大王,似乎在经过一系列权衡利弊以及挣扎之后,他抬眸看向谢书辞,身体往里面挪了几寸,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你上来睡。” 谢书辞:“……” 他有点搞不懂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眼前这小崽子只有九岁,虽然有着和谢安几乎一模一样的样貌和魂魄,但对于谢书辞来说,他纯纯就是个小破孩。 谢书辞没多想,大王睡觉喜欢流口水,有床睡当然是最好不过。 谢书辞掀开被子坐进去,萧寻又一脸严肃道:“你晚上不要乱动,也不要碰我,不然谢安醒了之后,一定会惩罚你。” 谢书辞:“……” “行行行,我不碰。” “嗯。”他勉强算是同意了。 见谢书辞躺下以后,他又往里挪了几寸,和谢书辞中间隔着至少一个人的距离。 谢书脆无语啊,真无语啊,搞不懂这小东西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小破孩的心思啊,太难猜了。 谢书辞懒得多想,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萧寻在榻上躺了许久没有睡意。 他本以为谢书辞和他一样,结果沉默不消片刻,身后就传来了谢书辞平稳的呼吸声。 萧寻:“……” 如果,谢书辞今晚不小心碰到他,他日后一定要惩罚回来。 然而一晚上过去了,谢书辞除却翻了几次身,压根就没向他靠近过。 萧寻觉得自己的内心非常奇怪。 他既觉得满意,也觉得不满意。 满意谢书辞熟睡后没有触碰谢安以外的人,不满意自己明明就在他旁边,整整一晚上,连胳膊都没往他这边伸一下。 这就导致谢书辞一早神清气爽地起床后,萧寻足足有半个时辰没跟他说一句话,不管谢书辞说什么他都爱搭不理的。 谢书辞无辜,谢书辞郁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他生气了。 好在店小二送来食物的时候,谢书辞先把食物送到他手里,才去管地上嗷嗷待哺的大王,等他再回过头来时,这小破孩就恢复如常了。 谢书辞觉得很迷,甚至觉得一个小破孩的心思,比谢安本尊还要难猜。 吃完早饭,谢书辞打算带他们出门看看,顺便了解一下情况,东篱什么时候撤兵。 然而等谢书辞两人走出客栈时,发现长街两边整整齐齐站满了百姓,将中间的通道留了出来。 谢书辞好奇不已,问店小二:“他们这是干嘛呢?” 店小二道:“松九营的将士们已经进了城,大家都想一睹他们的英姿。” “他们不是土匪兵吗?还这么受欢迎啊?” 店小二笑道:“他们像土匪,可也是兵啊,哪有百姓不喜欢保家卫国的兵呢。 第132章 (二合一) 谢书辞还从来没见过又像土匪又像兵的人,有点好奇他们的样子,让萧寻和大王在大堂里坐着休息,他自己挤到人群里面去凑热闹。 大王这小家伙跟谢书辞一个德行,见谢书辞出去了,理也不理身后独自一人的萧寻,屁颠屁颠追着爹爹走了。萧寻在身后默默看着他们,抿起唇线犹豫片刻,或许是实在不喜欢和他们去挤,冷冷看了谢书辞的背影一眼,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嗷!” 大王趁众人没注意,变成一只奶狗跟在谢书辞脚边走了进去。 谢书辞低头看见这小家伙也来了,弯腰将它抱了起来,薅了把他的狗头,“不是让你陪着哥哥吗?” “嗷!” 可是宝宝好奇嘛。 谢书辞捏了捏它的脸,回头透过人群往客栈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萧寻挨着窗边坐下,正在朝他们这边看。 谢书辞朝他笑了一下,就收回视线,听见左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上身微微前倾,朝长街尽头看去。 “来了来了!” 人群骚动起来,大家满含期待地看着前方。 终于,在众人热切的视线中,一队人马乌泱泱地从远处走来,马蹄震碎大地,地面传来的震动犹如沉闷的鼓点,一下接一下地敲在谢书辞耳边,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仿佛将鼓点极速放快,似乎立刻就要落到谢书辞身上。 看着长街尽头缓缓驶来的人马,随着马蹄声的接近,一股浩然之气扑面而来,谢书辞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立起来了。 他定睛一看,发现这群人和普通士兵不同,他们身上穿的不是盔甲,而是再平常不过的素衣,每个人身上携带的兵器都不尽相同,而且看上去,打扮甚至有点不修边幅,若不是提前知晓,谢书辞完全想象不到他们居然是军人。 众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谢书辞这时注意到,为首的男子座下并不是马匹,而是和大王一样的赤雪狼,只是看上去要苍老许多,一双狼眼平静沧桑,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嗷?”大王好奇地看着老狼,这是它出生以来见过的第一只同类。 等他们的距离近了一些,谢书辞发现这一队人马看上去只有寥寥不足百人,而且基本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皮肤黝黑,肌肉膨胀,脸上、身上都留下不少的伤痕,虽然相貌大多平平无奇,一身肃杀的气质却足以让人忽略他们的容貌。 然而,谢书辞的目光却落在为首骑着赤雪狼的男子身上。 他和身后的一众士兵不同,穿着一袭桃衣,身形如同女子一般纤瘦,一头墨发被一根坠着银花的簪子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五官清秀,略施粉黛,一双杏眼幽幽看着前方,仿佛带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谢书辞看到瞠目结舌,“这、这是土匪兵?” 你要说这是土匪掳去当压寨夫人的还有点可信度。 由于街道两边非常安静,谢书辞的惊叹声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与他相隔一丈远的男子缓缓向他看来,阴柔的外表下却有一双和外表完全不符的眼神,当他的眼睛落向别处时,总显得空洞无神落满愁绪,可一旦落在他人身上,就有一种被冰冷的针尖抵着喉咙管的感觉。 当他居高临下看着谢书辞时,谢书辞心里“咯噔”一声,总感觉那双眼睛十分犀利,仿佛能将他一眼望穿。谢书辞心虚地别开头,赶紧把大王抱起来,挡在自己面前 “嗷……” 大王一无所知,甚至有点疑惑,发现一个骑着自己同类的叔叔也看着自己,它习惯性地吐了吐舌头,一脸憨态可掬的模样。 好在男子并未打算与他们计较,恹恹地移开视线,带着一队人马迅速从谢书辞面前经过。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谢书辞的那句话,他总感觉那几十来个人路过面前时,眼神有意无意就往他身上瞟。 谢书辞明明是个修士,也亲手杀过人,可面对他们让人无所遁形的眼神,以及身上令人敬而远之的杀伐之气,谢书辞还是感觉一阵心虚,也不敢直接离开,索性就一直将大王挡在脸上。大王这小家伙朝他们笑了一路,舌头吐来吐去,口水滴了谢书辞一手。 等人走远,谢书辞松了一口气,旁人扒拉他一下,说:“公子,您不是咱齐国的人吧?” 谢书辞扭头看着他,有点疑惑,“是啊,怎么了?” 路人“啧”一声,“那你可小心些,就刚才那个、坐狼背上的男人,叫方寻雪,是松九营的大当家。” 谢书辞惊讶道:“他是大当家啊?我还以为……” 他是压寨夫人呢。 “你可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的断袖,喜欢男人,这是咱们齐国人人皆知的事,而且……”路人压低声音,垫脚往前看了一眼,确保松九营的人已经走远后,继续道:“据说,当年他答应归降,就是皇上允诺给他十个年轻貌美的面首。你别看他像个女子似的,听说啊,在那方面,他花样儿特比多,没过半年那些个面首就闹到皇上面前请他收回成命。” “是吗?”谢书辞惊奇地睁大眼睛,他还以为人家是压寨夫人,结果人家是抢压寨夫人的。 路人又道:“你千万小心些,方寻雪好像特别喜欢你这种看上去矜贵、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谢书辞被夸得有点飘飘然,憋屈好几天的心终于舒服许多,“是吗?但是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 谢书辞:“没什么。” 谢书辞又道:“虽然我天生丽质,但是他总不会逼良为娼吧?” 路人摇头道:“那倒不会,只要他抬手,想跟着他的人一大堆呢。” 谢书辞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方寻雪长相却是很吸引人,气质也十分独特,虽然看上去十分阴柔,去让人很清楚,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谁要是敢小瞧他谁就得倒霉。 喜欢男人啊…… 谢书辞哧哧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在那方面他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适才发生的事,谢书辞没放在心上,转身走进了客栈里。 从他踏进客栈那一刻起,萧寻就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谢书辞走上前,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看什么呢?” 窗外阳光洒在萧寻的侧脸上,隐约看见他皮肤上细小的绒毛,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淡淡的金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谢书辞,说:“你以前也经常这样丢下谢安吗。”谢书辞:“……” 他无奈地在桌边坐了下来,随手将大王放了下去,嘟囔道:“我就是去凑个热闹嘛,这不是回来了吗。” “走丢了怎么办?” 谢书辞献宝似的把腰间门的铃铛取下来,说:“不会的,听见铃铛的声音就知道我在哪里了。” 萧寻盯着他手里的铃铛,目光怔了一瞬,旋即垂眸,“我没有。” 谢书辞一愣,对哦,铃铛还在谢安身上,他想了想说:“要不我把他的铃铛解下来给你吧?” 反正谢安和他是同一个人,而且他醒的时候谢安就不会醒,铃铛在谁身上都没有区别。 萧寻闻言却将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点不情愿,但好像铃铛无论在他身上还是谢安身上,他都觉得不情愿,那还是自己戴在身上吧。 于是他向谢书辞点了下头,说:“嗯,你去拿吧。” “行,那你先回房间门等着?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铃铛给你拿过来?” “嗯。” 然后谢书辞就看着萧寻起身回房。 谢书辞看着他的背影懵了一下,这小破孩不是刚从房间门里传来吗?怎么还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的。 无可奈何,谢书辞踢了下脚边的大王,“跟你哥哥回去。” “嗷!”大王不满地摇头,它好久没见过大娘亲了,它要见大娘亲! 谢书辞只好将它抱了起来,低声道:“萧寻哥哥就是谢安哥哥啊。” “嗷嗷。” 宝宝知道,但是大娘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船上好可怜喔。 谢书辞配合它的嗷嗷叫和表情,好似明白了它的意思,揉了揉它的脖子,说:“那谢安哥哥这么可怜,你在船上陪着他好不好?” 大王顿时一脸无辜故作不解,“嗷?” 爹爹你在说什么呀?宝宝听不懂诶。 谢书辞失笑,“小没良心。” “嗷。” 你胡说,宝宝最有良心了好不好。 想着反正是在齐国,一般人伤不了萧寻,谢书辞就带着大王找到一处空地,催动了神舟,随后在周围布下一层结界,以免被其他人发现。 进入船舱,打开密室,走到屏风后,谢安依旧是谢书辞离开的那个姿势。 谢书辞先是上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没有异样,仍在熟睡之中,随后又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小奶狗大王一下蹦到床上,趴在谢安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平时娘亲醒来的时候,根本都不让它上床。 谢安肩膀上被楚闻风砍的那一刀基本已经愈合,只是叫脚上就胸口上的伤仍有不浅的痕迹。 谢书辞叹了声气,也不知道谢安是个什么打算,是打算从今以后用萧寻身体醒来,还是只是等伤势恢复的权宜之计。谢书辞私心里希望他能一直是萧寻,就算长不大也没关系,谢书辞就当养儿子,谢安留在他身边就不用承受道心损坏的痛了,他们也不用分开。 “嗷……”似乎察觉到谢书辞的情绪,大王用爪子碰了碰谢书辞的手背,就像是在安慰一般。 谢书辞回过神来,眼睛有些酸涩,揉了揉大王的脑袋,“我没事。”谢书辞一脚跪在床沿,俯身去解谢安要上悬挂的铃铛。 平时谢安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会把铃铛取下来,谢书辞解到一半,忽然觉得有些心虚,总有种把送给他的东西又送给别人的感觉,可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嘛。 谢书辞做好心理建设,将要把铃铛取下来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道幽幽视线落在自己手背上。谢书辞仿佛有所察觉,动作一顿,心里打起鼓来,慢吞吞地将头抬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头顶,别吧……别这样…… 然后,他就猝不及防地迎上了一双毫无波澜的眸子。 谢书辞顿时有种做坏事被人抓包的羞耻感,双手一哆嗦,铃铛彻底从谢安腰带上解了下来。 谢书辞:“……” 面对着那双喜怒无常的眸子,谢书辞感觉自己魂魄都抖了两下,干笑道:“那什么……我……你……他……就是……” 谢书辞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解释。 见娘亲醒了,趁他还没注意到自己,它悄咪咪地从床上溜了下去,两爪子勾着床沿,好奇地看着他们。 谢安冷幽幽地眸子盯着谢书辞看了半天,一个字都不说,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谢书辞被他看得心虚极了,当即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盯着自己手上取下来的铃铛,欲哭无泪道:“哎哟,你别这样看着我嘛。” 好像他是个出轨被抓包的负心汉一样。 谢安依旧只是冷冷看着他。 谢书辞见他没动静,又悄悄抬起头看他一眼,谢安就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肯说。 谢书辞有点招架不住,赶紧凑到他面前去,搂住他的脖子就要亲上去,“别生气嘛,那小的你想要铃铛,我就给他戴戴,反正你们就是一个人嘛,等你醒了我再还回来。” 谢书辞亲了亲他的嘴角,“好不好嘛?” 谢安依然不吭声。 谢书辞索性咬住他的双唇,舌尖撬开他的唇缝,可谢安居然一点回应都没有,谢书辞有些泄气,退回来幽幽怨怨地看着他,“还不都是你非让我来拿。” 谢安看着他,终于张了张口,波澜不惊地说:“系回去。” 谢书辞:“……” 谢书辞脸都绿了些,但是不敢跟他对着干,乖乖点了下头,“……哦” 谢书辞身体退回原位,盯了盯谢安面无表情的脸,心想这么看着我干嘛,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样,是你让来拿的嘛,结果自己又不乐意,莫名其妙。 尽管如此想着,谢书辞还是将铃铛系了回去,只是力道有些粗鲁,用手里的动作发泄自己的不满。 “好好系。” 头顶又响起一道沉沉的声音。 谢书辞一撇嘴角,敢怒不敢言,“……哦。” 大王见爹爹吃瘪,捂着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谢书辞暗暗瞪了它一眼,居然看你爹的笑话,你这个白眼儿狼! “爪子放下去。” 大王还没幸灾乐祸多久,谢安又发话了。 大王脸一垮,笑容一收,把自己黑黢黢的爪子缩了回去,趴在脚踏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谢书辞当然没放过报复的机会,悄悄甩给了它一个活该的眼神。 让你笑话我?活该! 谢书辞规规矩矩地把铃铛给他系回去,一边系一边嘟囔:“什么嘛,这么凶,你是怎么找到男朋友的。” 哼,还不都是我心软才不跟你计较,不就是借你的铃铛戴几天嘛,还是借给你小时候的自己,这么凶,小气鬼! “过来。” 等谢书辞老老实实把铃铛系回去,谢安颔首对他说。 “干嘛。” 谢书辞瞪着他,别别捏捏没有上前。 谢安抿唇重复,“过来。” 谢书辞哼哼唧唧看着他,心想语气就不知道好一点吗。 虽说如此,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凑了上去,“干嘛呀。” 谢安撑起上身来,“近一点。” 你让我近一点我就近一点啊?哼。 谢书辞把脸凑近了些,“你到底要干嘛……” 谢书辞话音未落,就感觉一只手托住他的后颈,按着他的后脑勺往前进了几寸,两片温热的唇瓣就凑了上来。 谢书辞可记着仇呢,自己刚刚亲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谢书辞也一动不动,他舌尖几次三番想往谢书辞唇缝里撬,谢书辞死活不张嘴。 谢安不满地后退了些,道:“张嘴。” 谢书辞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就是不张嘴。 急了吧?活该。 谢安倒也干脆,直接伸手在谢书辞身下抓了一把。 “嘶……唔!” 谢书辞万万没想到他这么丧心病狂,一时不慎就被他钻了空子。 唇舌纠缠间门,谢书辞逐渐沉迷在了其中。 可忽然,谢书辞像是想起什么,用手抵住谢安的胸膛,“等……唔!大、大王……” 靠!大王还在呢! 大王趴在地上,无辜地看着床榻之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爹爹和娘亲突然就消失了。 谢安没搭理他,直到谢书辞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才不紧不慢地松开了谢书辞。 谢书辞被他亲他得腰都快软了,伏在他身上,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大口喘着粗气,“你……他妈不疼了?” 谢安身后擦掉谢书辞嘴角的水渍,淡定无比,“疼。” 谢书辞瞪他一眼,“那你还!” 谁知谢安不紧不慢道:“萧寻太小,对你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替他有。” 谢书辞:“……” “你别不要脸。” 越和这人相处,就越发觉得他不要脸,我光风霁月的小瞎子呦,怎么切开是个黑心儿的呢。 谢安半倚在床头,用手指摩挲着谢书辞的下巴,想在把玩什么珍贵物品一般,沉声道:“不准对他太好。”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谢安同志,你能不能成熟一点,那也是你。” 谢安抿唇,“身体不是我的。” “那不是用你的血养出来的吗。” “不一样。” 谢书辞撇嘴,这人吧,以前还爱遮遮掩掩,这会儿倒好,也不遮掩了,这么明目张胆。 谢书辞没太当回事,敷衍道:“行行行,知道了,我对他肯定没对你好。”听见谢书辞的回答,似乎这才满意许多,奖励一般地亲了亲谢书辞的唇角。 谢书辞心里气儿没撒完,照着他的唇瓣就一口咬了下去。 谁知这人非但没生气,对着谢书辞又是一阵深入交流,最后谢书辞实在没辙,好一阵求饶之后,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对他太好,谢安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他。 “你到底记不记得这段时间门发生的事?” 谢安道:“记得。” 谢书辞一眼横过去,“记得你还这么小气?” 谢安冷嗖嗖的眼神朝他看过起来,谢书辞立马把嘴闭上。 谢安收回视线,说道:“到了天竺城之后,我的伤势应该就能痊愈,届时你和那条狗离开吧,回最初的那个小镇也行,等仙门大选结束后,我会来找你。”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谢书辞犹豫片刻,观察着他的反应,说:“我想跟你一起去仙门大选。” 闻言,谢安眼神一凝,“胡闹!” 谢书辞垂下眼帘,决定实话实说:“水神大人为我疗伤的那日,他说,那个印记是他留给我的一线生机,如果在仙门大选开始前生机破了,就是天命难违,我最终还是会死在仙门大选之上。” 谢安瞳孔一缩,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天命难违?我所做的一切本来就是违抗天命。谢书辞,我说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就算绑着你,我也不会让你去。” “谢安!”谢书辞拧起眉头,他知道谢安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自己执意前往,他说不定真的会想办法把自己绑起起来。 谢书辞抿起唇,“谢安,你怕我死吗?” 谢安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你怕我死,我也怕你死。如果我不去仙门大选,我害怕……死的人会是你。” 从水神大人告诉他天命不可违的时候,谢书辞就隐隐有了猜测。他怕自己的命劫跟谢安息息相关,他怕自己不去,死的人就会是谢安,因为除了谢安,谢书辞没有理由出现在仙门大选。 他担心,谢安要在仙门大选上做的事,会危及他的性命。 谢安眸光一颤,唇瓣微动。 谢书辞眼眶泛红,拉着他的一只袖子,说:“谢安,如果我死了,我还能投胎,你还可以找到我,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楚归意告诉过他,谢安的杀戮道已经大成了,他已经成为了被天道驱逐的存在,如果谢安死了,他会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就算或许辟邪可以炼出轮回册,可以复活谢安,可谁知道会用多长的时间门呢?谁知到他会不会愿意帮谢书辞复活谢安呢? 谢书辞不敢赌,他不能接受谢安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会从他的身边消失,会神形俱灭,会成为一道一瞬而过的清风。 一想到谢安或许会消失,谢书辞感觉心脏像被人掏空一般的疼。 谢安怎么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呢?他的小瞎子怎么能消失呢? 谢书辞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他承受不了,这比让他死还要痛苦。 谢书辞向来是爱哭的,即便后来清楚眼泪没有任何作用,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 谢安看着他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突然觉得自己要溺毙在他的眼泪当中。 他静静地看着谢书辞,突然有些力不从心。 他……不知该如何告诉谢书辞,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谢书辞。 或许在谢书辞看来,他死,自己活,是他们两人之间门最好的结果。因为他死了,可以转世投胎,自己可以找到他的转世,他们还能继续在一起。 可是,人死了,记忆会被清空,会变成一本没有文字的书,谢安在这本书上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除,就算谢安还能找到他,那又如何? 他不会记得谢安,不会记得对谢安的感情,更不会记得和谢安经历的一点一滴,这样,与消失又有何区别? 更何况…… 面对那双令人心碎的泪眼,谢安怎么说得出口。 ——谢书辞,你也是被天地法则驱逐的人啊。 第133章 (二合一) 无论最后他们之间死去的人是谁,有一方都会永远的消失。 就算能用轮回册复活,他们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 因为谢安的杀戮道是附骨之蛆,是长在他魂魄上的东西,他永远摆脱不了。 在此之前,也从未想过摆脱。 除非他忘了谢书辞,除非他不再喜欢谢书辞,可这样与他而言,与消失有何区别? 其实,谢安比谢书辞更能明白天命不可违。 与其相隔两地,苟且偷生,何不如在谢书辞心里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 就算死,也要他记得,也要折磨着他。 最终,两人因这件事不欢而散。 谢书辞回到客栈时,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一路上,他的情绪异常低落。 大王不清楚爹爹和娘亲发生了什么,乖乖趴在谢书辞怀里,见他鼻尖红通通的,就轻轻用爪子去摸了摸他的鼻子。 “嗷……”爹爹不伤心,我们不理娘亲了好不好? 谢书辞突然被糊一嘴狗毛,一个喷嚏打出来,两手失去控制,将大王往一抛,大王身体突然腾空,“嗷”的一声落在客栈门口,扑腾扑腾撞在一个人的脚边。 谢书辞:“……” 好巧不巧,此人正是不久前见过的松九营的大当家——方寻雪。 “嗷!”大王嗷一嗓子,一无所知对着人家的腿蹭了两下,找安慰。 臭爹爹!吓死宝宝了! 谢书辞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笑着赔罪:“对不住对不住,不小心冒犯将军。” 那方寻雪浅浅回身,杏眼向谢书辞看来,眼神空落落的,落在谢书辞身上时,又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直觉告诉谢书辞,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不敢冒然上前将大王抱回来,怕一不小心激怒了他。 大王这小家伙平时被人捧习惯了,遇到的男男女女都特别吃它爱撒娇那一套,所以这会儿在谢书辞身上受了委屈,就蹭着陌生人的小腿求安慰。 虽说它隐隐约约感觉身边是一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但是在娘亲身边熏陶这么久,它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如娘亲危险,除了娘亲它早就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 方寻雪身段比一般男子纤弱,从背影上看就像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女子一般。 可谢书辞不敢小瞧他,这人可是土匪窝里的老大,还是皇帝亲自出马才把他降下来的人物,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他回过神来,身边还站着几位松九营的当家,其他人应该在西南关安营扎寨去了。 他身后那些个大汉个个站没站相,东倒西歪,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特别是那方寻雪的眼睛,幽幽的,充斥着淡淡愁绪,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 有时让人觉得盛气凌人,有时却毫无攻击力,甚至让人觉得是个病秧子,实在太让人捉摸不透。 “将军……”谢书辞干笑道。 然而才喊出两个字,方寻雪便已弯腰提着大王的后颈,将他提到自己面前。 谢书辞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伤害大王。 偏偏大王这小东西一点没感知到危险,与方寻雪面对面的时候,还十分讨好地冲他吐了吐舌头,把自己的可爱展露得淋漓尽致。 方寻雪面无表情得盯着它看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摔疼了?” 他的声音像泠泠冰泉,没什么情绪起伏。 大王一听,觉得有人给自己撑腰,立刻哭唧唧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爪子,“嗷!” 宝宝摔疼了! 谢书辞:“……” 老子明明看见你俩爪子一起落地的。 不过虽然方寻雪看上去喜怒无常,但似乎没有伤害大王的打算。 大王这厮有奶就是娘,对着人家好一阵谄媚,然后用狗爪爪蹭了蹭肚子,再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方寻雪。 方寻雪竟然看懂了它的意思,对客栈里的店小一说:“给它准备些吃食来。” “好的公子。” 谢书辞忙道:“不、不用劳烦将军。” 方寻雪看他一眼,“不必唤我将军。” 随后他也不在乎大王身上脏兮兮的,直接将大王抱进怀里,轻揉着它后颈的毛发,“进去吧。” 说完,他就率先抱着大王走了进去。 大王在他怀里朝谢书辞挥了挥爪子,示意爹爹跟上来,似乎在说“爹爹来呀有冤大头要给宝宝买吃的“。 谢书辞:“……” 这小家伙机灵得很,敢情是故意碰瓷蹭吃蹭喝的。 谢书辞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几人进入客栈,方寻雪抱着大王率先在桌边坐了下来,其他几个当家的非常有默契,各自聚堆坐在一起,独独没人跟方寻雪一起坐。 谢书辞见大王在人家怀里安分得不得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开口刚要说话,方寻雪就率先开口:“坐。” 谢书辞无奈,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绝对不是谢书辞的错觉,他坐下之后,周边其他几个当家的在暗中默默观察着谢书辞。 想起先前在路人那里听来的事,再加上周围诡异的气氛,谢书辞有点坐立不安,心想他不会是真的看上自己了吧? “公子是哪里人?”方寻雪柔声问道。 他将声音放柔时,与女子的音色并无差别,听得人十分悦耳。 谢书辞道:“淇州人士。” 闻言,方寻雪微微放大瞳孔,显露出一丝女儿的天真,“淇州与此地距离甚远,你怎么会……” 谢书辞讪笑道:“带我大侄子去汴州投奔亲戚。” “哦。”方寻雪微微点头。 谢书辞感觉气氛有点尴尬,难得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本以为方寻雪也是不多话的性格,便打算沉默到大王吃完东西,道完谢就拉着这小家伙赶紧离开。 可方寻雪似乎在跟他硬找话题,低头看向怀里一脸无辜的大王,问道:“它有名字吗?” “有,叫大王。” “是赤雪狼?” “对。” “我也有一只赤雪狼,叫行铁。” “我刚才看见了。” “嗷!”被两人忽视的大王发出声音,它的名字没有宝宝的名字威风哦! 方寻雪细长的手指轻抚着它的后颈,眼睛看向对面的谢书辞。 听他提起那条赤雪狼,谢书辞没忍住好奇,问道:“行铁它多大了?” 方寻雪道:“与我父辈一般大。” 谢书辞点了点头,心想那应该就有四五十岁了。 方寻雪又问:“它多大了?” 谢书辞发现他并不像是个土匪,也没什么架子,就放松了许多,说:“差不多六个月了。” 方寻雪闻言有些惊诧,“六个月化形后怎会是奶狗模样?” 赤雪狼亲近人类,无论是否修炼出灵智都可以化形成普通狗的模样,不过一般年岁几何就会化成多大的狗。但是大王天生就是灵兽,可以随意改变自己形态的大小。 谢书辞被他问住了,硬着头皮说:“它挑食,营养不良。” 就在这时,店小一端着给大王的吃食走上前,因为事先不知道它爱吃什么,店家就做了杂七杂八的一大堆。 大王一见,立刻眼冒精光从方寻雪怀里钻了出来,对着一桌子食物大快朵颐,逮着什么吃什么,一点也不像挑食的样子。 看着它像个小旋风似的,一会儿功夫就炫完了几块大鸡腿,谢书辞额头缀满几条黑线,心想我平时是饿着你了吗? 方寻雪疑惑地看向谢书辞,“它挑食吗?” 谢书辞干笑:“可能这几天赶路没吃上东西,饿着了。” “哦。” “啊!” 就在这时,柜台边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谢书辞侧目看去,店小一惊慌失措地从柜台后边翻了出来,“蛇!有蛇!” 蛇?这都什么季节了,怎么会还有蛇? 以前谢书辞还怕蛇,但经过司空家两兄弟的锉磨之后,听见蛇这个字,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了。 柜台下面钻出来一条浑身遍布奇怪花纹的蛇,不粗,大约是成人两根手指的宽度,吐着猩红的信子朝众人爬了过来。 谢书辞刚想趁乱抱着大王离开,就听见耳边“嗖”的一声,他下意识往左边侧了一点,一根银针便擦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只听“铮”的一声,银针已经将蛇钉入地面,不消片刻,蛇嘴里吐出一滩浓血,就僵在地上不再动弹。 银针上面淬了毒! 谢书辞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方寻雪。 方才那一针,谢书辞若是没躲开,死的就是谢书辞了。 方寻雪空洞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一如他使出的银针般。 而且,谢书辞余光中发现,其他几个当家的已经将手放在腰间的武器上,若是谢书辞回答得不满意,他们大概会立刻动手。 谢书辞眯起眸子,就说这方寻雪怎么奇奇怪怪的,他还以为人家看上自己了,原来只是在借机试探他。 此时大王也察觉到危险,停止狂炫食物,顶着油腻腻的毛发瞪视着请它吃东西的冤大头。 “道长来我齐国,有何目的。”方寻雪问道。 谢书辞:“……” 谢书辞不理解,谢书辞觉得纳闷,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这群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书辞不想与他们起争执,更不想与他们动手,把大王抓进自己怀里,打算见势不对就赶紧逃跑。 “我就是路过这里,本打算离开,你们这儿的守卫告诉我要东离撤军之后才能离开,所以就在城中暂住下来,真没别的目的。”谢书辞叹息道。 同时,为了安全起见,谢书辞提前放出识海,以免其他人忽然出手。 可是,谢书辞却通过识海发现,在他提到“东离”这两个字时,除了眼前的方寻雪以外,其他几人的神情都变得非常奇怪,就连对谢书辞的警惕之心都消散不少。 方寻雪听后并无反应,不知道谢书辞的回答有没有让他打消的疑虑。 他盯着谢书辞看了许久,眼神穿透力太强,谢书辞故作镇定地回看着他,要是移开眼神就显得心虚了。 片刻后,方寻雪问道:“不知道长尊姓大名。” “嘘!”谢书辞将一手竖在唇边,“小点儿声,要是引起骚动我是要遭天谴的!” 方寻雪:“……” 谢书辞道:“我叫邓思,汴州逍遥门弟子。” 谢书辞面不改色道。 方寻雪问道:“可有令牌?” “等一下啊,我找找。”谢书辞低头在自己的小佩囊里翻找起来,片刻后,他将刻着“逍遥”一字的令牌拿出来,递给方寻雪。 这枚令牌还是当时从龙牙秘境出来后,一个逍遥门弟子交给他的,一直没怎么派上用场。 方寻雪拿着他的牌子端详片刻,警惕性之分之高,问道:“逍遥门如今在全力搜捕一个名为谢书辞的人,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谢书辞不经意皱了下眉头,这里分明没有自己的画像,此人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谢书辞仅停顿片刻后道:“我走商路前往汴州正是为了抓捕此人。” “为何。” 谢书辞一脸高深莫测,说:“公子,这毕竟与你们无关,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总之,东离撤军之后,我就会离开,也请公子不要向他人提及我的身份,我不想引起这里引起骚动。” 方寻雪不知被他说服没有,盯着谢书辞又看了片刻,最终移开视线,点了下头,“既然公子只是路过,请恕在下冒犯。” 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又压低上身,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看着谢书辞清明透彻的眸子,似乎完全不在意适才方寻雪差点杀了他。 方寻雪看着他,唇角轻挑,说:“行铁虽未修出内丹,但已有灵识,可用文字与我沟通,它告诉我,你身边的这只赤雪狼,是一头天生的灵兽。” 谢书脆:“……” 大王:“嗷?” 宝宝什么都不知道吖。 好家伙,谢书辞就说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会暴露身份呢,原来都是这小崽子的锅! 大王无辜得很,只觉得危险解除,又吭哧抗哧地从谢书辞怀里趴出来,往桌子上蹬。 谢书辞无奈把它放上去,对方寻雪说:“想必公子也清楚,大王的身份在修真界并非是一件好事,还请公子不要告诉其他人。” 妖物内丹对修真界的人来说,是一种足以让他们平步青云的宝贝,大王如今年纪尚小,没有自保能力,谢书辞也保护不了它,若是真打起架来,大王说不定还比他厉害一些。 方寻雪垂眸道:“公子请放心,只要公子目的不是我齐国,在下不会与你作对。” 谢书辞松了口气,“放心吧,我真的就只是路过,我也想早点离开,就是不知道东离什么时候撤军啊。” 谢书辞能感觉到,在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松九营的几个当家的呼吸都沉了许多。 谢书辞有点不解,问道:“我听你们的守卫说,东离撤军有条件?你们很难办到吗?” 方寻雪抬眸看向谢书辞,杏眸里没什么情绪,说:“不难,公子不必担忧,少至两日,多至十日,东离一定会撤军。” 见他不愿多说,谢书辞便不多问,“好的。” 见大王炫得差不多了,谢书辞打算告辞离开。 这时,方寻雪盯着他看了许久,悠悠问:“敢问公子可有婚配?” 谢书辞:“……” 公子,你不觉得自己话题转变的速度有点快吗!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怎么这会儿就问起这么隐秘的问题。 然而其他几个当家的早已见怪不怪,各自喝酒划拳,没再注意他们这边。 谢书辞干笑道:“没呢还。” 方寻雪点了下头,“公子可喜欢男人?” “……” 这个进展稍微有那么一点太快了。 谢书辞只好硬着头皮说:“公子,实不相瞒,在下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人。” 方寻雪遗憾地看了他一眼,“是吗,真可惜。” 谢书辞松了口气。 “介意多一个情投意合的人吗?” “……” 看着谢书辞生无可恋的表情,方寻雪掩唇轻笑起来,说道:“我与公子玩笑,别当真。但是,我的确喜欢你这样的男子。” 他说“喜欢”这俩字时,杏眼里含情脉脉。直勾勾地盯着谢书辞。 “嗤。” 一个腰间垮着大刀的男子走到谢书辞两人身边,一脚踩在旁边的长凳上,说:“大当家的,你从上京‘喜欢’到这里,喜欢几个人家这样的了?” 方寻雪瞟了他一眼,没吭声。 大刀男子在桌边坐了下来,伸出手一边比划,一边念叨,“啧啧啧数不清了都。” 谢书辞:“……” 实不相瞒,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仅仅只有一瞬间,谢书辞是有点沾沾自喜的。结果啊好家伙,居然是个海王。 大刀男子对谢书辞道:“小公子,我看你年纪不大,前往不要被我们大当家的给骗了,他其实就是人模狗样衣冠禽兽的人渣。你别看他穿得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啧啧啧你是不知道他玩起来有多离谱。” 谢书辞:“……” 只听“嗖”的一声,一根淬毒的银针扎在大刀男子坐在的长凳上,而他已经提前一步闪身躲开了。 方寻雪冷着脸道:“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随后又看向谢书辞,解释道:“不必听他胡言,齐国里半数关于我的流言,都是出自他们之口。” 大刀男子又恬不知耻地坐了回来,“诶,可别冤枉人啊。那十个面首不就是不堪你的折磨,哭着喊着求皇上收回成命吗?你看看你把人家折磨成什么样子?啧啧啧一个两个,瘦得跟枯槁似的。” 谢书辞惊讶地看着方寻雪,心想方寻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在那方面这么得了吗? 大刀男子无视方寻雪冰刀子似的眼神,勾住谢书辞的脖子,说:“小公子,你能想象吗?就咱们大当家的,众所周知的死断袖,皇上赐给他十个面首,他整夜整夜用人家试毒,你就是没看见,他们可怜的哦!” 谢书辞:“……” 谢书辞一把把他的爪子拍下去。 大刀男子不依不饶往上靠,低声道:“小公子,我还从来没见过修士,你耍个灵力给我们瞧瞧呗?” 谢书辞横了他一眼,“你当我猴子啊?给你耍猴戏?想得真美。” “耍耍嘛,让我涨涨见识,回上京了还能给那群土包子吹嘘一下。”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正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大堂变得异常安静。 谢书辞声音一下子顿在喉咙里,他疑惑地看向其他人,包括方寻雪在内的所有人脸色都沉了许多。 与此同时,谢书辞听见身后有一道脚步声响起,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谢书辞浑身一激灵,忽地想起什么,猛地从长凳上站了起来。 大王也有所察觉,闷在食物里的脑袋抬了起来,顶着一脸的油污,看向谢书辞身后。 “嗷!” 它抗哧抗哧从桌上跳了下来,屁颠屁颠跑到来人脚边,谄媚地想往人腿上蹭。 可当发现来人的视线落在自己满是油污的脸上,大王非常识趣地扭开头去,并主动为他让开了路。 谢书辞僵硬地回过头去,看见一脸阴沉的萧寻慢慢向他走来,眼里写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先、先走了!”谢书辞冲方寻雪点了下头,随后抢在萧寻开口之前,大步冲到他身边,一手揪起大王,一手抓起萧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疾步回了房间。 谢书辞一路上疾行,身后的萧寻一言不发,被他扯着往前走,大王十分有眼力见,被谢书辞提溜在手上装死,一动不动。 推开房间,牵着他们走进去,然后松开手,回身把门关上。 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大王一落地就缩到角落里去舔自己脏污不堪的毛,一边悄悄用眼睛看向谢书辞两人。 一边想,要是爹爹和小娘亲打起来,它应该帮谁啊。 “你去了一个半时辰。”萧寻站在门口,双眸定定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无奈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中途耽误了一下,又遇到了那些人,就……” 萧寻牵起嘴角,“就把我忘了?” “不是,就稍微、小小地跟他们聊了几句。大王、大王……” 谢书辞一下子把话题扯到大王身上,“人家看它可爱,非要请它吃东西,我又不能直接把它丢你回来找你不是?所以就稍微耽误了一下下,我心里绝绝对对是记得你的,就是一时间脱不开身。” 谢书辞话音刚落,正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帮谁的时候,突然瞧见小娘亲朝自己看了过来,它一下子就懵住了。 好、好一招祸水东引! “嗷……”大王趴在地上装无辜,可脸上那一圈油污就是证据。 萧寻横了它一眼,回眸看向谢书辞,伸出一只手来,在谢书辞面前摊开,“铃铛。” 谢书辞一愣,“铃铛……铃铛……” 谢书辞心虚地低下头,避开萧寻的视线,“……铃铛啊。” 他假装在身上摸来摸去,死活就是拿不出来。 萧寻眸子微眯,“铃铛呢?丢了?” 谢书辞已经从他最后两个字里听出了不悦,忙摇头道:“没丢没丢,就是吧,你自己是什么德行你也知道,我要是问你要铃铛你给吗?” 萧寻眉头一皱,“他不愿意?” “啊,可不是不愿意吗?特别不愿意!” 萧寻听后脸上一沉,“他不愿意你就不拿?在你看来,我比不上他?如果我走丢就罢了,你正好回去找他?” 谢书辞:“???” “你讲不讲道理啊!让拿的是你,不让拿的也是你,我拿了你不高兴,我不拿你也不高兴,那总不能把铃铛拆了吧?” 谢书辞刚说完,萧寻就眯起眼睛。 谢书辞:“……” 得,他要是把铃铛拆了,这俩得翻天。 第134章 (二合一) 谢书辞知道这俩难伺候,但是没想到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看见萧寻绷着脸,一副谢书辞做错了天大的事的表情,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谢书辞被他看得无可奈何,心想他现在就是个小破孩嘛,自己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于是他走上前安抚地拍了下萧寻的肩膀,说:“我重新去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萧寻抿着唇,依旧一言不发,估摸着是不大满意。 谢书辞本着小不忍则乱大谋想法,深吸一口气,说:“那你想怎么样?你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萧寻似乎就在等着他说这句话,当即点头道:“既然没有铃铛,你就不要乱跑。” 谢书辞被噎了一下,瞪他一眼,说:“我什么时候乱跑了。” “你如果没有乱跑,你和谢安为何会各自挂着一串铃铛。” “我……喜欢不行啊。” 萧寻似笑非笑,“行。” 和萧寻吵了两句,这件事总算是翻篇了。 正午过后,谢书辞听见窗外一片嘈杂,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看,客栈外站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地在说些什么,谢书辞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可是他们的声音太杂乱,压根听不清。 “嗷!”大王跳到谢书辞腿上,扒拉着他的衣服一路爬到谢书辞肩膀上,想看看热闹,只可是屋檐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看不清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下去看看。”谢书辞将大王从肩膀上抱了下来,转头发现萧寻正坐在桌边,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谢书辞一愣,想起自己跟他承诺的事,赶紧把他也拉起来,“走走走,一起去。” 萧寻眉头一皱,“不必。” 他向来不喜欢凑热闹。 谢书辞哪里准,阴阳怪气地说:“别啊,免得你到时候又说我把你丢下。” 萧寻瞟他一眼,说:“我在窗边看着你们。” 谢书辞:“……” 他冷哼一声,说:“爱去不去!大王,我们走。” “嗷!”大王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 谢书辞抱着大王来到大堂,发现大堂中密密麻麻站着许多的官兵,他们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对中间的人说些什么,谢书辞踮脚往里面看了一眼,好像是松九营几个当家的。 “客官客官,您若有事外出就走侧门吧!”店小一在后院门口喊住打算上前的谢书辞。 谢书辞抱着大王走上前,问道:“他们这是干嘛呢?” 店小一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几位当家的不喜欢军营,但凡有什么事需要请示他们,都得到咱们客栈来一趟。实不相瞒,因为这几位当家的,咱店里的客人都已经退房去住别家客栈了,就只有您和小公子还留在这儿。” “哦。”谢书辞点了点头,又看向客栈门外,问道:“门外又在干什么呢?怎么围那么多人?” 店小一道:“哦,今早那头赤雪狼您瞧见了吧?它正守在门口呢。名字好像叫什么行、行、行……” “行铁。”谢书辞补充道。 “对对对!就叫行铁!据说这头赤雪狼有灵智,堪比一头灵兽,一直以来随松九营的大当家征战四方,凶猛无敌。有这个机会,百姓们自然是想瞧瞧这凶猛无敌的赤雪狼长什么样子。” ”嗷!“大王不满地叫了一声,什么叫堪比灵兽?本宝宝就是货真价实的灵兽,它怎么比得上本宝宝! 感觉它不安分地想从自己怀里溜出去,谢书辞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它的脑袋,示意它别乱动。 ”嗷……“可是宝宝真的很好奇嘛。 谢书辞也有点好奇这头猛兽,而且它是大王的同类,大王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同类,也应该让它见见。 “侧门在哪里?”谢书辞问道。 店小一道:“客官请随我来。” 在店小一的带领下,谢书辞抱着大王从侧门离开了客栈。 谢书辞绕了一圈,回到客栈门口,下意识往阁楼窗边看了一眼,萧寻果然就站在窗边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朝他招了招手,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轻微点了下头。 他收回视线,带着大王挤进人群中。 “这就是号称齐国第一猛兽的行铁?” “真的假的?怎么一点都不像,温顺得像条狗一样。” “嗷!”大王听见这话愤怒地朝路人呲牙,可它的小奶狗形象一点震慑力都没有,路人甚至瞧它长得可爱,想伸手去揉了一下。 “嗷!”呸呸呸!本宝宝才不让你碰! 谢书辞拍了下它的脑袋,斥道:“别乱动。” “嗷……”大王一下子就焉了,趴在谢书辞手臂上一动不动。 谢书辞脸皮厚,不管旁人的白眼,硬生生挤到了最前排,看见一条原形的赤雪狼病恹恹地趴在地上,右耳的赤色毛发也不如大王的有光泽,大概是没有修出内丹,这个年纪对一头普通赤雪狼来说,已是年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跟传说中的一点都不像,它真的是齐国第一猛兽吗?” “或许只是松九营养的宠物吧,大家应该都知道,赤雪狼虽然是狼族里战斗能力最强的,但也是狼族里性格最为温顺的,攻击性甚至还不如一头家犬。” “我还以为它长得多么凶猛,结果连一头家犬都不如。” …… 人群中传来不少唏嘘声,而行铁只是趴在地上专心舔自己身上的毛发,没将周围的人放在眼里,更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嗷嗷嗷!” 胡说八道!你才像狗!你全家都像狗!宝宝一口能咬死十个你! 听见大王的声音,一直没有反应的行铁终于抬起一双平静的眸子向大王看了过来。 “嗷!”看什么看!他们说的是你不是宝宝!宝宝发起威来一定让他们死翘翘。 然而行铁压根不理它,只看了它一眼,就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继续舔自己的爪子。 谢书辞也觉得面前的赤雪狼过于温顺,可能是由于年迈的原因,看起来十分沧桑。 大概是见惯了大王原形的威风凛凛,谢书辞看见这样垂垂老矣的赤雪狼,谢书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它只是老了而已。”谢书辞道。 因为年纪,它身上的毛发变得没有光泽,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无法被洗去的污垢,也没什么精神,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失去攻击性的宠物。 “嗷!”大王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宝宝还年轻,宝宝可不会像你一样,就算以后宝宝老了也一定威风八面,让娘亲再也说不出自己是狗的话。 “嗷嗷嗷!”看在你和本宝宝是同类的份儿上,宝宝愿意收你做小弟,只要你喊宝宝一声大哥,以后宝宝一定会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嗷嗷!”听见没有?宝宝跟你说话呢! 大王这小东西话特别多,又是第一次见到同类,还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没出息的同类,它不由得趾高气昂起来。 谢书辞无奈地捏了下它的狗头,说:“干嘛呢?没看见前辈不愿意搭理你吗?” “嗷?嗷嗷!”前辈?它才不是本宝宝的前辈,宝宝比它厉害,宝宝要做它的大哥保护它,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说它是狗了! 大王嗷嗷的声音吸引了不少百姓的注意,他们不由得高声大笑起来。 “这齐国第一凶兽怎么连一条小奶狗都怕?” “毕竟是最温顺的一个品种。” “嗷!” 你才是狗!宝宝不是狗!是灵兽!是灵兽! 谢书辞拍了下它的脑袋,“好了,别闹。” “嗷!”可是它好可怜啊,宝宝想保护它嘛。 就在这是,趴在地上的行铁抬起眼睛,又看向谢书辞怀里的大王。 大王也鼓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它,“嗷嗷。” 干嘛,本宝宝就是看你太废物…… “嗷——” 一直默不作声的赤雪狼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震耳发聩的吼叫声,凭空卷起一圈气浪,势如破竹般扑向谢书辞以及身后一众路人,沧桑巨大的狼嚎声仿佛唤醒了人类灵魂深处对于野兽恐惧,屋檐上飞鸟四散,夺命而逃,家犬夹住尾巴躲在狗窝里瑟瑟发抖。 明明只是一声狂妄狼嚎,却仿佛在众人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副自己野兽刨开胸膛血流如注的画面,瞬间一股凉意从足底冲向了脑袋,整条长街,顿时鸦雀无声。 就算经历过生死,再听见这声狼嚎时,依旧让谢书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外表看上去再温顺的野兽,骨子里依旧是野兽,人类对于它们的恐惧早在上万年前就已经根深蒂固,只是太多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逐渐让人类忘记了内心对于它们原始的恐惧。 只当有一日它们从笼子里逃出来,再次张开獠牙,人们才会感觉到,那道根深蒂固无法被抹去的恐惧。 大王呆住了,被吼懵了。 身为赤雪狼的同类,它更能够清楚直接地感受到嚎叫声的压迫感。 它从来、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可怕的声音,不需要多威风的外形,不需要成为灵兽,只是一个吼叫声,就吓得让它双腿发软。 大王心中无法抑制地蔓延起了一层恐惧,眼泪瞬间从眼眶里飙了出来。回头扒住谢书辞的袖子就要往他怀里钻,一边钻一边发出低低的抽噎声。 “呜呜……” 吓死宝宝了……宝宝要被吓死了…… 好可怕,好有气势。 在惊吓背后,是一种敬畏。 谢书辞都被声音吓了一跳,更别说大王和其他人。 谢书辞安抚地将大王搂进怀中,抚摸着它的脑袋,转头去看身边的其他人,大约是还没从叫声中缓过神来,竟然有许多人被吓得直接哭了起来。 即便回过神来,他们再看向行铁的神情已经不是方才的轻视,而是以一种恐惧又敬畏的目光。 方寻雪听见动静从门内走了出来,看见此番场景,大约明白了什么。 踩着缓慢的步子,轻轻摇晃着腰肢,走到行铁身边,抬眸看向众人,一双杏眼含情脉脉,“诸位小心些。” 其实最初得知松九营大当家的居然是个不男不女的人,许多人看待他就像看待看似温顺的行铁一般,可如今见识过行铁充满威慑力的一面,再也没有人小看这个看似阴柔无比的男子。 大家看待他的目光一如行铁一般,恐惧中带着敬畏。 无论他们有多危险,可都是用来保护这些普通百姓的。 方寻雪伸出细长的手指轻抚着行铁的脑袋,有眼神又变得空洞起来。 他抬眸看向谢书辞,点了朱砂的唇微微扯开,“邓公子可有大碍?” 谢书辞愣了一下,险些忘记自己编的名字,掩饰性地低下头,揉了揉怀里缩成一团的大王,说:“我没事,大王有点被吓到了。” 行铁眯起眼睛看向他怀里的大王,鼻间发出一声轻嗤。 方寻雪意有所指地看着他,说:“赤雪狼虽然亲人,但是攻击性并不比其他野兽弱。你怀里这孩子,攻击性太弱了,对它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谢书辞沉默下来,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大王太亲人了,几乎没有对任何人表露过攻击性,它身为天生灵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它的内丹,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大王会丧失攻击性,变成一只真正的宠物。 就算谢书辞有本事护它安然无恙,这对身为狼族的大王来说,完全丧失攻击性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谢书辞没这个本事。 大王察觉到谢书辞的情绪,泪眼婆娑地从他怀里将头抬了起来。“嗷……” 爹爹…… 谢书辞眼神复杂地看着它,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问道:“害怕吗?” “嗷……” 大王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怕…… 可是宝宝也想像它一样威风凛凛。 大王窝在谢书辞怀里,悄悄抬眼去看地上的行铁。 呜呜呜宝宝错了,前辈好可怕。 行铁撩起眸子,不咸不淡看它一眼,大王立刻把脑袋缩回去装死。 “邓公子,请。”方寻雪俯身道。 谢书辞点了点头,“多谢。” 他抱着大王从行铁面前经过,大王趴在谢书辞手臂上,眼角还悬着未干的泪珠,怯怯地看着行铁。 路边围着的百姓也看着行铁,只是眼神已经变得非常敬畏。 大王发现,他们看向行铁前辈的眼,和一路上遇到的哥哥姐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看它的眼神都不一样,他们把大王当成一只没有攻击性的小奶狗,喜欢摸它逗它,可是这些人看向行铁前辈的眼神却是又害怕又尊敬。 大王怔怔看着他们,它也想和行铁前辈一样威风。 谢书辞担心大王受了惊,没在大堂逗留就带它回了房间。 一走进房间,大王就从谢书辞怀里溜了下里。 它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地走到角落里,背对着谢书辞趴了下来。 萧寻从窗边走过来,看了一样蜷缩在角落里心情极为自闭的大王,说:“看来谢安对你还不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你还能这么没用。” 大王身形一僵,呜咽一声,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谢书辞有点不赞同地看了萧寻一眼,但是没有反驳。 萧寻说得没错,在自己身边,谢书辞把它养得太没有攻击性,谢安则顾忌着谢书辞,虽然看上去对大王没个好脸色,但待它还是不错的。 “跟谢安没关系。”提起谢安,谢书辞眼神没落了许多。 萧寻看他一眼说:“怪他。他明知你的秉性,也明知这条狗喜欢你,你是什么样子,它便是什么样子,却从来没打算让你们拥有自保的能力。” 谢书辞:“……” 果然还得是你,自己骂自己从来没有口下留情过。 “不过——”萧寻话锋一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书辞,“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你们。虽不知发生何事将他逼到魂魄分离,怕是因为他的自负,牵连了你们。” 谢书辞垂下眼帘,“不可能有谁会一直保护谁,以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以为躲躲藏藏就能避开一些事情,但其实有很多事情是早已注定好了,无法避开的。” 就像谢书辞注定要遇到谢安,注定要经历这些事,注定要差点死在他手里,注定要死在仙门大选之上。 萧寻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书辞此番前往天竺城,其实不仅仅是想在命劫之前,将花魁令牌还给洛姑娘,也想将大王留在天竺城。 天竺城内还有两头灵兽,并且还是由一个国家管辖的地方,把大王留在那里,对大王来说应该是最安全的。 谢书辞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叫不叫托孤,但是他不能继续把大王留在身边。 “你在想什么?”萧寻往前踏了一步,漆黑的瞳孔凝视着谢书辞的脸,犀利的眼神几乎能将谢书辞看穿。 随着他的靠近,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谢书辞身上,让他不敢抬起眼睛与之对视。 “没想什么,就是有点没缓过神来。”谢书辞故作镇定道。 好在萧寻只记得就九岁前记忆,不知道他和谢安的争吵,否则,谢书辞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了。 在仙门大选开始之前,谢书辞决定暂时不去看谢安,否则他醒来一定会阻止自己。 萧寻抿起唇线,脸色莫名显得又些阴沉,看着谢书辞一言不发。 这家伙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都异常聪明,谢书辞不想被他察觉异常,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说:“好无聊啊,不知道东离什么时候才撤兵,我好想小仙兰他们啊。” 萧寻跟着他走到床边,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小仙兰是谁?” 见他这么轻而易举就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谢书辞偷笑,心想果然比大的那个好骗多了。 谢书辞道:“修真界第一美人洛仙玉的妹妹——洛仙兰。” 谢书辞往床榻上一趟,用手捂住眼睛,没敢去看萧寻那双仿佛能洞悉所有的眼睛,怕自己露馅儿。 其实,自从离开船舱后,谢书辞的心情就非常、非常不好。 萧寻走到床边,一双浓黑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书辞,眼里有着和同龄人完全不同的深沉。 他像是没听见谢书辞的话,压低上身,一条腿跪在床沿上,手掌握住谢书辞纤细的手腕,这时才发现,谢书辞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 萧寻攥住他的手腕,想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拉下来,谢书辞却不让,他想挣开萧寻的手,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萧寻也像是不想惊扰谢书辞,并没有强制将他的手扯下来,只是在一拉一扯间,一滴温热的泪珠从谢书辞胳膊下流了出来。 目光接触到那滴眼泪,萧寻瞳孔骤缩,沉声喊道:“谢书辞。” 谢书辞喉结滚了一下,咬紧牙关,想阻止眼泪继续掉落,可是他根本做不到,眼泪一颗接着一颗从胳膊下滑落,没入鬓发,消失不见。 “谢书辞!”萧寻声音一沉,呼吸变得有些紊乱,他用力将谢书辞的手从脸上拉了下来。 谢书辞却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转身扯起被褥,将脸埋进被子里,可身体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咬着牙齿,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一次的恸哭与以往的他都不一样。 哭也好笑也好,谢书辞从来不知隐瞒,可这一回,他像是拼命想把眼泪、想把喉咙里的哽咽咽回去。 特别是在萧寻面前。 床榻边的动静吸引了大王。 大王懵懂地抬起头来,它的感知能力比普通人强太多,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仍然从爹爹身上感觉到了无尽的悲伤,好像马上就要把他拖进绝望里面。 “嗷……” 大王的眼眶几乎一下子就红了。 它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到床边,没顾得上小娘亲会不会骂它,一下子蹦到床上,想往谢书辞怀里钻,想安慰爹爹,想让爹爹不那么难过。 可谢书辞却用手将它挡在旁边,不让它继续靠近。 大王急得眼泪掉了下来,用软乎乎脑袋去蹭谢书辞的手,用舌头舔谢书辞的手指,希望让他减轻身上的悲伤。 谢书辞的心早就被挖了一个大洞,填不满了。 萧寻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单膝跪在床边,他看着这样的谢书辞,一股陌生的情绪在胸膛中蔓延,那股情绪拉扯着他的五脏六腑,比曾经受过的任何刑法都要令他疼痛难忍、不知所措。 “谢书辞……” 他还小,他不知道此时应该怎么安抚谢书辞。 可比起谢书辞的眼泪,这样沉默无声不知理由的泪水,更让他觉得窒息,除了喊谢书辞的名字,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谢书辞忍了很久,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可当泪水决堤时,他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感觉到从头到尾的寒冷,好像把他扔在冰天雪地里,冻得他四肢冰凉,除了心脏蔓延的疼痛他什么都感知不到。 萧寻俯下。身,将手掌贴在谢书辞的背上,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难受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谢书辞的身体仍然在颤抖着,他背对着萧寻,不让大王靠近,把自己关在一个孤独的地方。 萧寻将手慢慢伸进被褥里,一团热气中,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指尖,手指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又缓缓将手伸了出来。 他怔怔看着指尖透明的泪珠,不知在想些什么,将指尖抵在自己眼角,那滴泪珠沿着脸颊滑落,就好像,他也哭了一样。 “谢书辞……”他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不知是否明白了谢书辞眼泪的意义,哑着声音道:“谢书辞,我惹你生气了,对吗?” 谢书辞没有言语,无法言语。 谢书辞是个忍不了的人,疼忍不了,难受也忍不了,眼泪更加忍不了。 尽管这一次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了。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萧寻,也不想让萧寻看到自己的眼泪。 他太懦弱了,太懦弱了。 他太喜欢谢安了,希望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能和他在一起。 就算自己死了,他也能找到自己。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谢安会不会去找他。 在昏暗的船舱里,谢安靠在床头上,一手攥着谢书辞的手腕,用一种冷漠决绝的眼神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用力想将手抽回来,谢安的眼神让他害怕,让他觉得陌生,可更让他害怕的是,谢安看着他,缓慢却坚决地说出来的话。 ——“谢书辞,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去找你。” ——“死了就是死了,我只认今生,不问来世。” 第135章 (二合一) 只认今生,不问来世。 或许在谢安看来,来世的谢书辞已经不是谢书辞。 他不记得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和今生相似的地方,于彼此而言,他们都只是素未蒙面普通人。 谢书辞清楚,也理解,谢安那种人会费尽心思去找一个根本不认识他的谢书辞吗?他不会。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会。 谢书辞压着喉头的哽咽,在静默的房间中、在静默的萧寻面前,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在他面前,谢书辞不想显得那么没出息,可似乎从认识他以来,谢书辞就是这么没出息。 “嗷……” 爹爹不让自己靠近,大王难过地呜咽一声,将下巴趴在谢书辞的手背上,水汪汪的眼睛担忧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的那滴眼泪还挂在萧寻的脸上,他垂下长睫,看着背对着他蜷缩在被褥中的谢书辞,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所代替。 他慢慢在谢书辞身边躺了下来,将额头轻轻抵在谢书辞的后背上,手圈住谢书辞的腰,只可惜他的手臂还不如谢安那样长,并不能完全将谢书辞抱在怀里,更像是一个希望得到关爱的孩子。 “谢书辞,对不起。”他喉咙干涩,低声呢喃道。 他想安慰谢书辞,可除了对不起以外,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讨厌谢书辞的泪水,也害怕谢书辞的泪水。 “如果谢安惹你生气,我替他道歉好不好?”萧寻轻声嘟囔道。 谢书辞难受得像心脏要被一只手从胸膛里拽出来,他紧咬着牙关,只希望能把眼泪止住。 “萧寻。” 片刻后,谢书辞低哑的声音从被褥里传了出来。 “嗯?”萧寻将头抬起来,眼尾微微泛红。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变得平稳一些,“这段时间,我不想看见谢安,你能别让他醒过来吗。” 萧寻圈在谢书辞腰间的手收紧了些,说:“好,我答应你。” 谢书辞松了一口气,“谢谢。” 谢书辞不想让谢安知晓自己今日没出息的眼泪,也不想让谢安阻止他前往仙门大选。 谢书辞没本事,不能改变什么,也怕死,可他从来都不缺少去送死的勇气。 明知躲不过去的劫,他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如果、如果,在仙门大会上,不是他死,死的就会是谢安呢? 谢书辞不敢赌,也不能赌。 就算谢安不会去找他的转世,那也没关系,至少,他们还能一起活下去。 谢书辞止住眼泪,静静蜷缩在床上,直到意识逐渐昏睡过去。 不多时,听见被褥里传来谢书辞均匀的呼吸声,大王和萧寻同时松了一口气。 大王从谢书辞手背上爬起来,二话不说往被褥里钻。 它就奇怪为什么爹爹见到娘亲后回来就变得那么低落,原来是娘亲惹他生气了,还把爹爹气哭了!哼,它也不要再理娘亲了,可恶! 它拱着屁股钻到被褥里,紧接着一只手掀开被褥,揪起它的后颈,直接将它扔到床下。 “嗷!”大王恶狠狠地瞪了小娘亲一眼。 “让他好好休息。” “嗷!”宝宝想陪爹爹休息。 萧寻没有搭理他,扶着谢书辞的肩膀,将他身体扳正,看着他遍布泪痕的脸,眉头不禁皱了一下,用手小心翼翼抹去他脸上的泪痕,替他褪去外衣和鞋子,盖上被子,在床榻周围设下一层结界,就拎着床边的大王走到桌边。 他伸手在大王眉心一点,手里的小奶狗就变成了一个四、五岁大的男童,额头一簇赤色的头发特别显眼。 “发生了何事。”萧寻将它往地上一丢,大王习惯性整个身子趴在地面,乌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大王心虚地说。 他是真的不知道,娘亲醒来后就设了一道结界,他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萧寻眯起眸子看他一眼,“起来。” “哦。” 如今爹爹睡着,没人在小娘亲面前护着他,大王可怂可怂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乖乖低着头站在萧寻旁边。 萧寻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就一声不吭,不敢打扰。 良久,萧寻抬眼向他看来,大王身体立刻紧绷起来,“我、我真的不知道,娘亲设了一道结界,他们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嗯。”萧寻应了一声。 他眼神在大王身上上下打量,浑身脏兮兮的,像个小煤球一样,谢书辞天天就是把这么脏的东西抱在怀里? 大王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觍着脸冲他笑了一下,那脸上还挂着干了的泪痕。 “无用。”萧寻冷不丁地开口。 大王神色黯然下来。 突然,萧寻似乎是想起什么,神色僵了一下,问道:“你叫谢安什么?” 大王一脸无辜,“娘亲啊。” 萧寻脸一黑。 大王道:“我把爹爹叫爹爹,当然要把娘亲叫娘亲了。” 萧寻牙尖紧了一紧。 “不过爹爹想让我叫哥哥,但是我觉得娘亲好一点……” 似乎是觉得大王叨叨得烦,又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直接大手一挥,大王立刻又变回了一只小奶狗。 谢书辞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一连做了好几个梦,最后梦见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他轻唤着谢书辞的名字,好似在梦中对谢书辞说了什么, 可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他睡得天昏地暗四肢沉重,脑袋还有点不清醒。 睁开眼睛,室内无光,一缕月色清辉从窗外照了进来,静静地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 “萧寻?”谢书辞撑起上半身,扶着昏昏沉沉的额头,四下看了一下,房间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大王?人呢?” 不会丢下自己走了吧? 谢书辞掀开被褥坐在床边,蓦然想起自己在他们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有了点不好意思。 靠,哭什么啊,有什么好哭的? 不找就不找呗,反正到时候谁也不认识谁,他不来找自己,自己还不稀罕呢。 “书辞。” 忽然之间,梦里出现的那道陌生男人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谢书辞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四周,并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是他还没睡醒听错了吗?奇怪。 刚才就是这道声音,似乎在梦里对他说了什么话,然而谢书辞除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嗷!” 就在这时,谢书辞听见门外传来大王的声音,似乎还有另一个人极轻的脚步声。 谢书辞浑身一激灵,来不及思考,倒头埋进被褥里,假装自己还没有醒过来。 片刻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萧寻和大王走了进来,并回身将门关上。 谢书辞倒在床上浑身紧绷,一动不敢动。 萧寻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将东西放在桌边,随后向谢书辞走了过来。 大王一早就跑到床边,跳到脚踏上,想查看一下谢书辞的情况。 谢书辞有点臊得慌,在心里把自己臭骂一顿,谢小辞你矫不矫情?当着两个小破孩的面儿哭得像条狗一样! 萧寻缓步走到床边,盯着把身体塞在被子里面,只剩下几缕头发在外面的谢书辞,眸色沉沉,“我知道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 谢书辞身形一僵,没动。 “嗷!” 宝宝也知道爹爹醒啦。 萧寻没有直接动手将他拽起来,又说:“我给你煮了点东西。” 谢书辞一愣,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一双泛着红意明显哭过的眼睛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你煮的?”谢书辞有点胆怯地看着他,但是又实在觉得新奇。 萧寻垂眸看着他,点头,“嗯,起来。”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桌边坐下,看上去并无异样。 “嗷嗷嗷!” 大王站在脚踏上朝谢书辞使劲摇了两下尾巴,一副得意洋洋邀功的样子。 宝宝也帮忙烧火了哦! 谢书辞裹着被子迟疑地从床上坐起身来,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好奇地往桌上看了一眼,“是什么啊?” “过来,趁热吃。”萧寻道。 “哦。”谢书辞看了他一眼,把被子从身上掀下去,慢吞吞穿上鞋子走到床边。 大王绕着谢书辞的脚步转圈圈,见谢书辞坐下来就想往桌子上跳,结果被萧寻一眼瞪来下去。 谢书辞看着面前清汤寡水的面条,一时有些语塞。 “这……你们做的?” 萧寻颔首,“它烧火,我做的。” “嗷嗷!” 大王在脚边叫了两声,吸引谢书辞的注意力。 见谢书辞朝自己看过来,它立刻转了个方向,冲谢书辞亮了亮自己的屁屁,上面有一块烧焦的痕迹。 谢书辞不禁伸手揉了一下,“谢谢。” 萧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就是……怎么说呢。 但从卖相上来看,就让人非常没有胃口,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他第一次下厨。 “好。”谢书辞点了点头,低头拿起筷子,夹起几根面条,送进嘴里,细嚼慢咽,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寡淡到让人难以下咽。 “如何?”“嗷!” 但是面对两脸邀功想要夸奖的表情,谢书辞硬着头皮点了下头,“嗯,还不错,有提升的空间。” 一人一犬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谢书辞,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不要再跟我生气了,好不好?”萧寻忽然道。 谢书辞神色怔了下来,他低下头,吃了一口东西,说:“我没有跟你生气,但是,我暂时不想看到谢安是真的。” 萧寻定定地看着他,谢书辞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的眼睛。 “嗯,我答应过你,你不想见他,我就不会让他醒过来。” “嗯。你们呢?不吃点东西吗?” 萧寻道:“我不需要,它……” 他看了眼地上的大王,说:“它好像不喜欢吃这个。” 谢书辞:“……”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喜欢吃。 谢书辞还是喜欢吃味道重一点东西,他怀疑萧寻根本没往里面放调料,把面捞起来就回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气息,紧接着有人叩响房门,问道:“邓思邓公子在吗?” 谢书辞怔愣一瞬,“啊。我在。” 他放下筷子去开门。 萧寻跟在他身后走到门边,神色隐隐有些不悦。 谢书辞拉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松九营的士兵。 谢书辞疑惑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来人道:“今儿是咱们松九营的接风洗尘宴,大当家的让小的来请您过去。” “请我?”谢书辞指了指自己,诧异道。 来人点头,“正是您。” 说完,他又往谢书辞身后看了一眼。 看见他后边面无表情的萧寻,士兵不知为何有些怵得慌,讪笑道:“原来这位小公子与您相识啊,小的就说如今客栈里只有您一家客人,他怎么会不认识邓公子呢。” 谢书辞好奇道:“你们见过?” 来人道:“见过,就在楼下,想向他打听一下您,结果一提您的名字他就说‘不知’,然后就走了。” 谢书辞摸了摸鼻尖,可不是不知,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萧寻自己化名邓思呢。 “邓公子,咱们大当家的请您过去一同吃酒,您看……” 谢书辞还没来得及应答,萧寻就插话道:“他不去。” “您几位还没用膳吧?不如一起过去?” “他吃……” 萧寻还想说什么,谢书辞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那什么,你先下去,我们就来。” ”好勒!” 等人走后,谢书辞将房门关上,回头发现萧寻紧绷着脸,一脸不悦。 “你不喜欢我煮的东西?” 谢书辞:“……” “喜欢,特别喜欢。” 主要是喜欢你这个人,所以爱屋及乌。 “那你还要去和别人吃饭?” 谢书辞一手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反正就是去蹭个饭,不蹭白不蹭。而且,他们松九营的大当家看穿我是修道之人,我冒充逍遥门弟子才避免引起他的怀疑,他请我们吃饭,怎么能不赏脸呢?” 萧寻拧眉道:“身份暴露又如何?” “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萧寻定定看着他,心想,他也有害怕的东西。 “好了好了。”趁着萧寻愣神的空档,谢书辞转身把他推出门外,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抓起地上蓄势待发的大王,“走走走,难得热闹一次,走吧。” 萧寻不情不愿地被他推着往前走,大王则附和谢书辞一般,嗷嗷乱叫起来。 走出房间,谢书辞才听见客栈里人声鼎沸,想来是萧寻离开前在门口设下结界,阻断外面嘈杂的声音,以免惊扰谢书辞的睡觉。 谢书辞心里不禁惆怅起来。 他没有怀疑谢安有多喜欢自己,可仍然无法避免的是,在听见他的话的时候,谢书辞有一种被人抛下了的感觉。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谢书辞晃了晃脑袋,想把谢安说这些话时的表情甩出去,他不想去回想。 对于谢安说的话的真实性,谢书辞无法去怀疑。 “嗷?”大王趴在他怀里,疑惑地用爪子碰了碰谢书辞的手臂。 爹爹不是不生气了嘛? 谢书辞把它的爪子按下去,“走咯,带你去吃好吃的。” “嗷!” 来到大堂中,松九营几个当家的和一些士兵坐在里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他的眼神在人群中掠过一遍,看见方寻雪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和周围豪迈的谈笑声不同,他像是只误入狼窝的羊似的,偏偏又显得那么淡定从容。 萧寻看到这幅画面就紧紧皱起眉头,跟在谢书辞身边,神情愈发不悦。 方寻雪似是看见了谢书辞,抬眼,空洞的眸子里落上些许笑意,朝谢书辞招手。 谢书辞带着大王和萧寻走到桌边。 “坐。”方寻雪道。 谢书辞点了点头,在对面坐了下来。 方寻雪盯着他怀里的大王,轻轻勾了下手指,大王这没出息的小舔狗,立刻从谢书辞怀里蹦了出来,蹦蹦跳跳钻进方寻雪怀里。 方寻雪逗弄着大王,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大王面前,大王双眼一亮,张开狗嘴就要咬什么,可不知想起什么,它动作忽然顿住了,就算对眼前的肉肉垂涎三尺,也没有立即吃掉。 它用爪子碰了碰方寻雪,又指了指客栈外面,“嗷!” 前辈吃饭饭了吗? 方寻雪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摇头,“行铁还没吃。” “嗷!”大王叼起桌上的牛肉,一股脑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屁颠屁颠地往外跑。 宝宝要给前辈吃肉肉! 方寻雪双眸含笑,如初春之露,脸上更多了几分女儿的柔和之色,若不是已经知晓他的身份,谢书辞很难将他和松九营里各种壮汉联系在一起。 方寻雪手肘抵着桌边,身子柔若无骨地往旁边靠了一些,抬眸见谢书辞眼神担忧,道:“公子无需担心,多与行铁接触,于它而言是件好事。” 或许是光线的原因,在昏黄烛光下的方寻雪脸上轮廓更显得柔和,时长让人觉得空落落的眸子映入浅浅光斑,与白天那副病恹恹的模样相比,这时的他多了一分令人魂牵梦萦的风情。 就算把此时的他放到洛仙玉面前,恐怕也不逊色几分。 洛仙玉美则美矣,不染凡尘,可眼前的方寻雪却有一种雅俗美感,明明是一位男子,不仅穿着打扮像是女子,就连神态都与女子无异。 可是又让谢书辞觉得很奇怪,以往他在网上见过不少伪娘,有些人比他的装扮和神态更像女人,可是与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身上拥有着女子的天真与妩媚,同时也没有失去男人的英气,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多像一位女子,也无法让人忽略他身上的男性特征,可事实上,单看他身上的任何一处,都不像一位男子。 这两个极端的特征在他身上发生碰撞,反而让人觉得惊世骇俗的美。 本着对于美的欣赏,谢书辞不免在他脸上多看了一眼。 “谢书辞。”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沉沉的声音。 谢书辞回过神来,发现萧寻脸色有些阴沉,忙将眼神收了回来,不敢再看,心里又隐隐有点不服气,反正老子死了你就不要了,那老子多看一眼美人怎么了? 方寻雪一手撑着下颚,眼神又变得空洞起来,“吃点东西吧。” “哦,好。” 虽然谢书辞心里不平衡,但是没敢作死,乖乖低下头没往对面再看一眼,埋头吃饭。 “这位是?”方寻雪将目光投向萧寻。 “啊!”谢书辞一下将头抬起来,担心萧寻直接一句“我是萧寻”,他们就完蛋了。 “他啊,白天不是和你说我有个情投意合的人吗?他是那个人的……弟弟。”谢书辞最后停顿了一下。 萧寻瞟了谢书辞一眼,对于他的回答勉强还算满意。 方寻雪点头,“原来如此,想必那位也是一表人才。” 谢书辞心里有点高兴,“对,他们兄弟俩长得很像。” 方寻雪看向萧寻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笑说:“若非他年纪尚小,在下没准还想和他认识一下。” 萧寻眼神一厉,几乎抬手就想去抽身上的木剑,谢书辞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萧寻冷着脸咬了下牙关,将头偏向一边。 方寻雪将萧寻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说道:“其实,我们都没有见过修道之人。” 谢书辞松了口气说:“或许见过,只是他们没有暴露身份。” 方寻雪垂眸笑了一下,又将眸子抬起来,看向谢书辞,眼中隐隐闪动着光芒,“嗯。我曾听说,灵力是一种很漂亮的东西,像围绕在人身边的仙雾一样。” 说到这里,方寻雪停顿片刻,问谢书辞:“你知道我当年为何带着松九寨归顺朝廷吗?” 谢书辞疑惑摇头,道:“只听说是皇上亲自出面将你们劝降。” 方寻雪道:“是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方寻雪笑道:“或许你不相信,我和他们——” 他看了看大堂里的其他人,继续说:“一直希望可以成为一名修士,只可惜我们天生无法结成金丹,不能使用灵力。他们觉得修道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而我觉得,那是一种很美丽的东西。皇上当初答应我,如果我们归降就赠一张仙女飞天图给我,据说是皇室中一位修道的公主画像,我同意了。” 他用手轻抚着自己的头发,略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朱唇微启,说:“我喜欢美丽的东西,奇怪吗?我分明是一位男子。” 谢书辞摇了摇头,很真诚地说:“不奇怪,我也喜欢美丽的东西。说实话,一开始我喜欢上那个人,就是因为他长得很好看。” 方寻雪看着他,杏眼涌入浅浅流光。 “公子,你真的让人很心动。”方寻雪定定看着谢书辞,眼中的情绪毫不掩饰。 外貌让人心动。灵动、真诚,一眼就能看穿的清澈透亮也让人心动。 谢书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这么直白的言语让谢书辞耳根发烫,他怕萧寻胡来,一直按在他的手背上,笑道:“千万不要喜欢上我啊,我会让你伤心的。” 萧寻听后倒是没什么反应。 方寻雪端起酒杯,细长的手指轻捻着杯身,说道:“嗯,我没有时间喜欢你了。” 谢书辞笑道:“是呀,你来这一路上都‘喜欢’多少人了!” 方寻雪淡笑,没有解释。 他仰起头,将酒杯叼着唇边,仰头喝了下去。 慢慢将美酒灌入喉咙,他纤长的睫毛如蝉翼般颤了颤,抬眼再次看向谢书辞,问道:“我能……看看你的灵力吗?” 他眼里写着期待与小心翼翼。 谢书辞意识到,他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觉得灵力是一种很美丽的东西。 若是换个无人的地方,说不定…… 谢书辞正想回答,对面那人又极快地摇头,垂下眸光,说: “不,算了,我不想看了。” 第136章 (二合一) 谢书辞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迟疑片刻,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方寻雪低垂着眸光,盯着手里摇晃的酒杯,若有所思,就连酒水将他的指尖打湿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谢书辞的错觉,他感觉方寻雪说的话里有另一层深意,他去想不明白。 就在谢书辞怔愣的时间里,萧寻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谢书辞碗里,谢书辞回过神来,瞬间被转移注意力,诧异地看向身旁的萧寻。 结果抬眼看去,就对上一双喜怒不明幽冷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谢书辞:“……” 得,看得出来,谢书辞再看一眼方寻雪,这小家伙就该爆发了。 他忙低下头来,一口咬住红烧肉,牙尖磨着烂肉,心想这小破孩果然比谢安这个本尊难搞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书辞多看人家两眼他都不高兴。 方寻雪似乎无意再开口,眼神恹恹落在杯中。 谢书辞确实有点饿了,没太注意他的表情,专心地大快朵颐,萧寻则脸色臭臭地坐在谢书辞旁边,绷起一张小脸,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大王把牛肉叼到行铁前辈面前,前辈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见身后屁颠屁颠跑了来个小东西,瞥了它一眼,懒得搭理它,又将眼神收了回去。 大王被它一眼盯得缩了下脖子,顿时不敢继续前进。 呜呜呜前辈好可怕哦,好像要把宝宝吃掉…… 宝宝好怕,但是前辈真的好厉害,宝宝和想像前辈一样,“嗷”的一声就能把人家的胆子都吓破。 小奶狗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小心翼翼将嘴里的牛肉叼到行铁前辈面前,其实它也好饿哦,小娘亲煮的面好难吃,还让它先尝尝味道,它没吃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嘴里的牛肉好香哦,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是这是个给前辈的! 前辈都没有吃东西,做为小弟的自己怎么能吃! 小奶狗双腿打着颤颤,把头埋得特别低,生怕行铁前辈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下把它吞进去。 呜呜呜宝宝好怕吖。 行铁斜起眼睛,看着颤颤巍巍把牛肉叼到自己面前的小奶狗。 大王刚将沾着自己口水的牛肉放下,头顶立刻伸出一条湿湿贴着它的脑袋擦过。 “嗷嗷!” 别吃宝宝!别吃宝宝!宝宝又脏又臭一点都不好吃! 大王吓得往地上一趴,嗷嗷大叫起来。 行铁:“……” 虽然它是一只狼,但仍然从它的眼睛中看到些许无语,长舌卷起牛肉送进自己口中。 见半天没有把自己吃进去,大王把小脑袋从地上抬起来,怯怯地往前辈脸上看了一眼,它叼来的那点儿东西还不够行铁塞牙缝,瞬间就咽了进去。 “嗷……” 不吃宝宝吖? 行铁鼻子里哼哧一声,理也不想理这个小怂包。 大王不愧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小舔狗,一脸期待地问:“嗷嗷嗷嗷。” 宝宝再去给狮虎虎拿一点吃的过来好不好吖? 行铁睨了它一眼,没鸟它。 大王脸厚,反正前辈不吃自己就说明前辈愿意当它的狮虎虎,它要多拿一点东西来孝敬狮虎虎,这样狮虎虎就会教它怎么变强啦! 大王扭着小屁股摇头晃脑地跑进客栈里。 “嗷!” 跑到谢书辞身边,它低叫一声,然后扒住谢书辞的衣服三两下蹦到桌子上,左看看右看看。 谢书辞吃得差不多了,看这家伙虎头虎脑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揉了一把,“你干嘛呢?” “嗷嗷!”宝宝要给狮虎虎拿吃的! 它嗷了两声,看见盘子里还有一块没人吃的大肘子,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嗷!”突然一只手从头顶伸过来,在它脑袋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大王泪眼汪汪地看过去,发现小娘亲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它。 大王哭唧唧地松开嘴里的大肘子,一下钻进谢书辞怀里,“嗷呜呜呜……” 爹爹!小娘亲打宝宝呜呜呜他不喜欢宝宝…… 谢书辞揉了揉它的脑袋,他也没想到大王会盯着肘子一口咬过去,有点尴尬地看了对面的方寻雪一眼,“不好意思,它平时比较贪吃,我让他们换一份过来吧?” 方寻雪摇头道:“无碍,它喜欢就好。” “嗷……”大王委屈巴巴地看向小娘亲,宝宝是想孝敬狮虎嘛,干嘛突然打宝宝。 谢书辞向方寻雪道过谢,就把肘子送到大王面前,说:“以后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不许上去就咬知不知道?” “嗷……”大王应了一声,咬住面前没比自己身形小多少的肘子,扑通一下跳到地上,还好它力气大,叼着肘子蹭了蹭方寻雪的鞋子,又幽怨地盯了小娘亲一眼,紧接着就一股脑地跑出了客栈,继续去孝敬它的便宜狮虎。 “哎呦,俺喝麻了,这肘子咋还会自己跑路呢?” “说啥呢?继续喝继续喝,错过了今日,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来来来继续继续。” 大王叼着肘子来到行铁前辈面前,讨好地将肘子送到行铁眼皮子底下,肘子好香啊,宝宝也想吃。 行铁瞥它一眼,低下脑袋将肘子吃了进去。 大王眼巴巴地看着它,“嗷!” 宝宝也想像你一样,嗷呜一声就能吓走他们,能不能教教宝宝? 行铁吃了肘子连骨头都没吐出来,闭上眼睛不搭理它。 肯定是狮虎没有吃饱没有力气教它!它要给狮虎找吃的! 大王眼神坚定,又跑回客栈里,一桌挨着一桌撒娇卖萌,得了不少好吃的,可它一个都没敢私吞,全部送到狮虎面前,最后它饿得前胸贴后背,有点跑不动了,就失落地趴在地上,眼泪盈在眼眶中,立刻就要掉下来了。 呜呜呜宝宝好饿,狮虎怎么还不教自己呀? 大王抬起眼睛看了看铁血无情的狮虎,狮虎好狠心哦。 “嗷。”大王没有泄气,它从地上爬起来,壮着胆子走到狮虎身边,轻轻用爪子碰了下狮虎的爪子,“嗷。” 宝宝想变强,你教教宝宝好不好? “嗷嗷。” 狮虎虎~ “嗷嗷嗷。” 教教宝宝嘛~ “嗷。” 宝宝错了,宝宝不应该笑话你。“嗷嗷嗷!” 狮虎天下无敌,狮虎举世无双! “嗷嗷……” 大王不经意间将灵力涌入狮虎身体里,一下子就愣住了。 狮虎身体好奇怪吖,明明可以吸纳灵力,为什么没有继续修炼吖? “嗷嗷嗷!” 狮虎!你再修炼一段时间就可以结成内丹了喔! 大王是天生的灵兽,在这方面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赋,它分明感觉到狮虎是可以成为灵兽的,为什么没有呀? 成为灵兽就会变得很腻害,就不会变老啦。 行铁瞧了它一眼,苍老沉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懂什么,小崽子。” “嗷嗷嗷。” 宝宝笨嘛,和爹爹一样笨。 行铁又不再开口。 “嗷嗷嗷嗷嗷嗷。” 狮虎狮虎狮虎狮虎教教宝宝教教宝宝求求啦! 客栈里,谢书辞和萧寻换了个位置,趴在窗户上,将大王如此舔狗的一幕全程看在眼里,这小东西真的厚脸皮能磨人,他总算知道为啥这么高冷一个仙鹤都能对它好言几句,因为大王这小东西,骂,骂不走;打,痛过了继续往你面前凑。 简直就是无敌狗皮膏药,打也不走骂也不走。 行铁或许是被缠得烦了,低声对大王叫了两声,这小家伙双眼一亮,立刻变回赤雪狼形态,垂着尾巴,扬起脑袋,“嗷呜”一声,软绵绵地全无气势,和行铁的狼嚎声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大王大约有点自知之明,沮丧地垂下脑袋,行铁又对它吼了一声,大王坚持不懈,持续发出“嗷呜嗷呜”的噪音。 如今已是入夜,居住在附近的百姓被气得不行,接二连三找过来,看见大王身边的行铁,白天领会过它的微风,敢怒不敢言。 谢书辞趴在窗户边,忍不住“噗嗤噗嗤”地笑,大王的叫声一点威慑力的没有,看着那些路人黑着脸的模样,谢书辞觉得特别好玩,也没有及时制止它。 萧寻坐在位置抿了抿唇,看了看谢书辞,说:“你不必太纵容它。” 谢书辞却摇头道:“它大概也想变得厉害一点,随它吧。” “邓公子!” “来来来,一起来喝!” 松九营几个喝醉的当家举着酒壶来到桌边。 谢书辞推辞道:“我酒量不好,不必了。” 其中一人在另一方坐了下来。 “邓公子,我听说你们施法的时候特别帅气,什么时候给哥几个涨涨见识啊?” “是啊,上京那些话本听得我耳朵起茧子,什么踏风而起、御风而行,什么抬手掐决、结掌为印,哥几个还从没见过呢!” “你没见过啊?当年归降的时候,皇上不还特意松了我们基本他太太太奶奶写的书吗?据说里面都是他太太太奶奶的亲身经历。” “哎呀!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现在想想哥几个是真的好糊弄,一幅画儿、几本画本就把我们打发了!那十个面首还被要回去了,啧啧啧!你们就说亏不亏?亏不亏?” 谢书辞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胡话,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我告诉你们啊,真正的修士可比话本里写得微风多了!” 谢书辞拍了拍身边的萧寻,示意他跟自己换个位置。 萧寻有点不情愿,但也不想被其他人围在中间,只好冷着脸和谢书辞换了个位置。 一听这话,众人眼冒精光,“邓兄你快跟哥几个说说!” 谢书辞讲起故事很有一套,添油加醋换了个身份把自己经历的事说了出来。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就连一开始若有所思的方寻雪都在他的讲述中逐渐认真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讲得绘声绘色,兴致浓时直接拍案而起。 “你们那是不知道,惊羽鸟归巢那一日,十二只惊羽鸟从法阵里腾空而起,煽动羽翼绕空飞行,鸟鸣壮丽,火光照亮整片天空!惊羽树一树接着一树开放,赤红色花瓣像盛开的火海,那幅画面至今我都还记得!” “邓兄居然去见过十年一度的惊羽鸟归巢?” “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就连方寻雪看向谢书辞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与艳羡。 谢书辞好奇地说:“西南关离天竺城不过三日的路程,你们为何不去看看呢?” “邓兄,咱们齐国跟东离这一仗打了足足两年,齐国东北关还经常受到骚扰,这两年里可以说是腹背受敌,咱们松九营做为朝中的精锐之师,忙着打仗就不说了,哪还有精力去看惊羽花?再说了,那可是东离国的地盘!” “是啊,这两年他们在齐国吃瘪几乎都因为咱们松九营,东离皇帝恐怕早就恨咱们恨得牙痒痒了,要是咱们去了东离国的地盘,还不得是被扒皮抽筋啊!” 谢书辞道:“对了,东离不是马上就要撤兵了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让你们来西南关啊?” 谢书辞此话一出,大堂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就连喝得醉醺醺的几位当家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谢书辞看着他们沉默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西南关附近还有许多难民,或许,皇上派遣我们来此地,是想我们将难民安置好吧。”方寻雪淡淡道。 几位大当家的连连附和:“是啊是啊。” “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嘛。” “对了,邓兄,你去了天竺城可曾见过天下第一美人儿——洛仙玉?” 众人恢复谈笑,继续围着谢书辞问东问西。 谢书辞笑了一下,说:“见过。” “如何如何?” “可是名不虚传?” 谢书辞道:“自然是名不虚传!” “邓兄居然见过洛姑娘,实在令人羡慕。” 看着他们敬仰的目光,极大地满足了谢小辞的虚荣心,他两手叉腰,“不仅如此,我还和那位洛姑娘同乘辆马车。” “邓兄!你居然近距离见过洛姑娘?!那她跳的那支千花舞你也看见了?” “自然,还是坐在船上近距离看的,特别好看!” 方寻雪眼中拢着淡淡的向往,“千花舞……” 天竺城是一座一年四季百花盛开的地方,那里绝对是这幽幽九州中最美丽的一个地方,美人与万物共存。 如果,还有机会,真想到天竺城看看。谢书辞好久没这么吹嘘遛马过了,感觉竟别样的怀念。 等夜色深了许多,整个西南关安静了下来,只有这间客栈里谈笑声不断。 大堂里哄笑声不停,门外努力练习吼叫声的大王也没有停歇。 这个夜晚,于有些人来说是愉悦的,于有些人来说是痛苦的。 直到子时过半,方寻雪才提出各自回房休息。 松九营的将士们本来哄闹着让谢书辞用灵力耍耍剑,方寻雪此话一出,众人虽意犹未尽,却没有再坚持下去。 “邓兄,看来今夜是没有机会了,告辞!” “兄弟们回房休息吧,明日还要出关。” 方寻雪起身,微微向谢书辞拂身,“告辞。” “告辞。” 谢书辞让萧寻等一下,自己出去找大王。 大王还在嗷嗷叫,嗓子都快叫哑了,也丝毫没有行铁的那股气势。 “嗷……咳咳!” 谢书辞走上前揉了下它的脖子,说:“人家前辈好歹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你想一朝一夕赶上人家怎么可能?” 大王回头看着他,“嗷。” “走了,回去睡觉,还是你要在这里陪前辈?” “嗷!” 宝宝要跟爹爹一起! 叫完,大王看向趴在地上闭眼小憩的狮虎,“嗷嗷。” 狮虎,宝宝走了哦,明天再来请教狮虎。 然而行铁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谢书辞估计人家早就不耐烦了,拍了下大王让它变小,随后将它抱起转身走回了客栈,路过大堂时,大王独自咕噜咕噜叫了两声,谢书辞无奈,让店小二单独给它做了点东西吃。 等谢书辞带着大王离开,原本闭眼假寐的行铁缓缓睁开了眼睛。 它看着天上那轮弯弯的月亮,眼神说不出的沧凉与悲伤。 就像冷淡的月光倒映在了波澜不惊的湖面上。 大王吃饱喝足回到房间钻进谢书辞给它铺的小窝里倒头大睡。 谢书辞洗漱一番,回到床前,发现萧寻目光沉沉地坐在床边,绷紧着小脸,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凑上前捏了下他的脸,“生气了?” 萧寻身体不适地往后仰了几分,凝眉道:“没有。” “那怎么垮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抢了你的银子呢。”谢书辞玩笑道。 萧寻盯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书辞打着哈欠钻进被窝里,“你要没什么事就先休息,明天带你们出去玩。” “不知道西南关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谢书辞嘟囔道。 其实谢书辞还不困,他本来就睡了一觉,醒得晚,但是单独和萧寻在一起,谢书辞怕他提起白天的事。 萧寻看他背对着自己躺下来,眸色沉了许多,喊道:“谢书辞。” “嗯?干嘛?”谢书辞道。 “你应该知道,修道之人不能插手普通人的事。”萧寻道。 谢书辞愣了一下,长睫微微垂了下来,“嗯,知道。” 萧寻像是在提醒一般,继续说:“如果影响到一国龙脉,不仅你会被天道驱逐,这个国家也会灭亡。”谢书辞藏在被子里的五指紧了紧,喉头也有些发紧,“嗯。” 半晌,谢书辞声音发涩,问道:“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萧寻靠在床头,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你看出什么了?”谢书辞道。 “与其说是齐国与东离议和,不如说是齐国投降了。不是他们让东离撤兵,是他们在求东离撤兵,既然是请求,恐怕早已料到对方会提出条件。” “……嗯。” 萧寻继续道:“听上去,松九营算是齐国的一支骑兵,曾与东离结下不少仇怨,齐国皇帝在如此关头命他们前来西南关,大约,是想用他们的性命,换东离撤兵。又或许,他们的性命,只是其中一个条件。” 谢书辞喉头发紧,萧寻说的话,也正是谢书辞的猜测。 “放心,我有分寸,无论如何,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萧寻垂眸静静看着他,“嗯。” 翌日,谢书辞起了个大早,带萧寻和大王在城里游玩一圈,只不过如今大战方休,城中许多商铺并未开张,一些雅人深致的风景也因悄无人烟变得无趣。 谢书辞带他们逛了几圈,置办了些东西就回了客栈。 等他们回到客栈门口,一早外出的松九营的一群人已经回到客栈。 见行铁趴在客栈外休息,大王嗷嗷两声跟谢书辞打了声招呼,就屁颠屁颠地跑到行铁面前,变成原型,张开嗓子,就开始嗷嗷叫。 行铁懒懒地看它一眼,无精打采的。 谢书辞没管它们,领着萧寻走进客栈,大堂里没有人,想来他们已经回了房间。 “到旁边坐一会儿。”谢书辞道。 “嗯。” 谢书辞两人刚落座,店小二就堆着笑脸走了上来,“二位想吃点什么?” 谢书辞转头问萧寻,“饿了吗?” 萧寻摇头。 于是谢书辞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说:“你坐着,我问你点事儿。” 现在店里没什么人,店小二抖了两下白帕子搭在肩上,在旁边坐了下来,说道:“客官,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书辞坐直上身往楼上看了一眼,见没有松九营的人在,他压低声音问:“东离撤兵有什么条件?” 店小二耸肩道:“无外乎割城让地、缴纳银两,这对咱们齐国来说,已经算是一种比较好的结果了。若两国还要继续打下去,输赢不好说,但齐国百姓肯定会饿死,咱们齐国又不像东离那样,有一个贸易大城。” 谢书辞道:“还没有具体消息吗,” “没有,估计不远了,反正天高皇帝远,只要不打仗,对咱们百姓来说就是好事。” 谢书辞叹息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跟我讲讲松九营的事儿?” 店小二笑说:“客官,昨夜我见您与他们彻谈到深夜,想必是挺投缘吧?” “是啊,挺投缘的。” “那群家伙,虽然看上去不着边际,但这几年边关的战事几乎都是他们平定下来的,咱们上京的儿郎削尖了脑袋也想往松九营里挤,只可惜大当家的不收其他人,松九营里全是当初的那群土匪。但是他们带兵能力还不错,这几年帮朝廷带出了不少精锐好兵。”店小二说起这话时,眉目间满满都是景仰。 “而且,他们是土匪出身,在上京横行霸道,干了不少坏事,打架毁坏了多少东西、吃了多少霸王餐,见着喜欢的东西先抢了想起来再付银子,听说当时朝廷里一连半年天天都有朝臣弹劾松九营,可大当家就当听了个耳旁风,回去也不管这群土匪兵,皇上对他们从来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从来没有重罚过他们。” 店小二笑了笑说:“其实大家也清楚,这些年齐国边境但凡有外人来犯,不论距离有多遥远,不论位置有多凶险,他们也跟土匪似的,不怕死不怕脏不怕累。” 谢书辞听得有些想笑,心中又不免觉得叹息。 “对了,我记得是前年吧,松九营里的三当家掳了个写话本的书生,逼着人家天天在府上给他讲修道那档子事,结果发现这人是皇上外出游历的亲弟弟!那就是最受宠的小王爷啊!皇上气得差点没晕过去,但是也没把他怎么的,就是扣了他一年的俸禄,罚他给小王爷端茶倒水一年。” 谢书辞不禁失笑,这群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说到这里,店小二叹息一声,道:“说实话,如果没有松九营这群土匪兵,齐国早就被东离攻下来了。他们给齐国带出来了不少精兵强将,自身的实力又非常强悍,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没有离开过上京,专门留在上京保护皇上,也不知道皇上在这个节骨眼儿让他们来西南关干什么。” 闻言,谢书辞沉默下来,嘴边的笑容也逐渐敛起。 店小二起身道:“客官,您先休息,有什么需要再吩咐小的。” 谢书辞点了点头,“多谢。” 店小二走后,大堂中安静下来。 谢书辞双手枕着下巴靠在桌上,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 马蹄声忽然在长街中踏响,像是不断敲击的鼓声,一点一点变得急促,扰乱了谢书辞的呼吸。 马蹄声猛地在客栈门口停下,一个身穿金色盔甲的将军翻下马背,右手高举一节黄色卷轴,呼吸十分沉重,他大步跨进客栈,高声喊道: “圣旨到——” 第137章 (二合一) 高昂的声音中,掺杂着剧烈的气息起伏声,莫名让人心中一紧,头皮发麻。 客栈大堂犹如大战告捷后悄无声息的战场,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当中。 金色盔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来人高举黄色卷轴,手臂微微颤抖,脸上大汗淋漓,双目吊着红意。 来往路过的百姓以及大堂中的店小二最先反应过来,纷纷跪拜在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书辞怔怔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自己和萧寻需不需要像他们一样跪拜,所幸此时此刻无人注意到他们。 阁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消片刻,松九营一众士兵已来到大堂。 方寻雪走在最末端,脚步不紧不慢,双眸空洞无神,和平常看上去别无二致,只是换了一身紫色纱裙,轻轻挽在脑后的头发插着一支梅花簪。 他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松九营众人最前方,抬眸看向身穿金色盔甲的将军,将军紧咬牙关,在他一览无余的眼神下,双唇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寻雪静静看了他片刻,杏眼从无神变得温柔起来,又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他掸了掸纱袖,单膝跪了下来。 答应归降那一日,他曾向皇帝提出一个条件,面见圣上时,他们松九寨的将士只能单膝下跪,绝不双膝,当时在朝中引起无数谩骂之声,皇帝最终顶着重重压力同意了下来。 他单薄的身形跪在众人前面,如同一座陡峭的青山,蒙着淡淡的雾色。 松九营一众将士旋即跪了下来,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或许是举了太久,将军把卷轴拿下来时,动作非常迟缓。 他慢慢展开卷轴,声音沙哑:“请松九营所有将士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朝与东离战事方休,未表我朝议和诚意,命松九营全部将士隔日出关与东离百师会面,东离即刻撤兵归朝,由松九营护送。松九营喜自由,朕念诸位劳苦功高,故,此去,可不归。” 在这短短几句话之间,将他们的命运安排得清清楚楚。 让他们一营不足一百人,去护送东离的百师回朝,且无需他们归朝,不就意味着,是将他们的性命送与东离,任其宰割?就算他们死在途中,死在东离百师的手里,也可以当做是他们得到了自由留在东离国,这皇帝……当真是为自己的心狠手辣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安静的大堂中,久久没有声响。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谢书辞能明白,松九营亦能明白,在场的百姓依然能明白。 谢书辞屏住呼吸,看见角落里几个百姓红着眸子低下头去,可出乎意料的是,松九营众人听后却并未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 “松九营诸位,可愿、可愿接旨?”将军声音几乎哽咽起来,这道圣旨和以往的每一道都不同,皇帝亲口所言,可愿,接旨。 方寻雪缓缓将头抬起来,目光冷静沉着,好似并未听懂这一纸圣旨,寥寥数句,已然将他们做为了齐国的弃子。 他点着朱砂的唇瓣轻轻勾起,双目含笑,万种风情皆在眉间,“皇上可有话对我说?” 将军双眼一闭,一滴眼泪从脸颊滚落下来,“皇上曾言,予你的特权依然作数,不愿接,便可不接。” 方寻雪长睫微微一颤,眼中涌入些许柔光,笑意盈盈,与平日谢书辞见过的他都不同,身上仿佛多了一道光束,整个人变得精神起来。 “前不久,松九营将士犯下大错,已被我通通逐出营,如今松九营内只剩我们九人,皇上可曾说什么?”方寻雪淡淡道。 将军攥紧手里的卷轴,说:“皇上说是松九营全营,自然与他人无关。” 方寻雪眼中笑意更浓一些,说道:“替我转告皇上,皇命有如天命,没有对错,没有是否愿意,天命不、可、违。” 最后那几个字,落在谢书辞耳边,让人震耳发聩。 将军身形一颤,紧咬牙关,“请松九营诸位接旨!” 方寻雪垂下透露,长睫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将右手摊开,举在半空,声色泠泠,犹如冰泉,“臣等,接旨。” 轻飘飘的一张黄纸卷轴仿佛经过多么久远的距离和时间,带着满身风尘和无法言说的沉重,稳稳地,放到了他洁白的掌心里。 跪在地上的人群中,逐渐有人发出低低的哽咽声来。 接完圣旨,松九营一众当家的站了起来,而他们面前的金甲将军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几乎泪流满面,重重向方寻雪等人磕了三个响头,极其地用力,额头的皮肤已经爬上一片青乌。 松九营一位当家的想伸手去扶,方寻雪却将他拦住,硬生生受了将军的跪拜。 “各自回房修整,明日辰时出关。”方寻雪拿着手中的圣旨,转身在众人的视线走上了阁楼。 松九营几位大汉俯身重重抱了一下将军,似乎一切尽在不言当中。 这条消息不胫而走,不消片刻时间,就传得西南关人尽皆知。 恐怕不仅仅是西南关,再过不久,这道圣旨就会传得齐国人尽皆知。 谢书辞两人回到房间,他靠在窗户边向下看,街道中空无一人,一片萧条。 大王不知疲惫地嚎叫着,在这静谧无声的西南关中,显得莫名的悲伤。 它的嗓子已经有些低哑,可或许是因为没有情绪,心境没有到达那种地步,它的嚎叫声中总显得空无一物。 可这点空无一物似乎更适合眼前的环境。 偌大的西南关,宛若一只匍匐在地上,沉沉睡去的巨兽。 萧寻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沉默许久之后,开口道:“用他们九人的性命,换取齐国暂时的安定,值得。” 谢书辞垂下眼帘,心情有些复杂,他原以为松九营并不知道皇帝让他们前来西南关的目的,不过从方才看来,他们就算没有接到圣旨,也早就猜到皇帝会怎么做,所以方寻雪先一步将其他人逐出了松九营,整个松九营只剩下他们九人。 用九人的性命换取一个国家的安宁,这毫无疑问是值得的。 就算是暂时的安宁,也能让齐国安全度过这个冬天。 皇命就是天命…… 对他们而言,那道圣旨只是一个通知,他们不需要去反抗,最终的结局已经注定,只有顺应皇命,才能护下这一朝百姓。 那么天命呢? 水神大人的预言呢? 那其实,也只是一个通知,告诉谢书辞,你会死在那个时候,如果反抗,一定、一定会付出比谢书辞性命更要惨重的代价。 谢书辞好像有点明白了,天命不可违的意思。 或许,那并不是他挣扎到最后还是会死,而是,如果他挣扎、他躲开,他一定会付出比自己性命更要惨重无数倍的代价。 方寻雪不能违抗皇命,谢书辞也……不能违抗天命。 他们身上有种相似之处,他们都要心甘情愿地去赴死。 “这一仗恐怕东离的损失不比齐国少,不要求割地赔款,却仅仅只要他们的性命。大概,历经两年的战争,他们从心底里害怕这九个人。” 或许看出谢书辞情绪上的低落,萧寻向他靠近了些,似乎在试图安抚谢书辞的情绪。 这些人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用自己的双手换来了他国对于自己的国家的忌惮。 “你想帮他们吗?” 谢书辞怔怔地摇头,他不能帮他们,他是修道之人,不能插手这些事情,如果谢书辞出手救了他们,那么受到影响的会是整个齐国,那不是正好和他们的意愿背道而驰吗? “齐国皇帝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宣判他们的结局,本就不愿隐瞒这件事。” 萧寻走到谢书辞身边,将手搭在谢书辞的手背上,温热的温度从掌心中传出。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齐国百姓都清楚,这九个人是为他们而牺牲,让他们永远记住这些人的恩情。他给了那些人选择,他们可以不接圣旨,但他们选择了庇护这个国家。” 萧寻的声音波澜不惊,却神奇般地安抚了谢书辞的心。 “谢书辞,不是这个国家抛弃了他们。”他收紧五指,抵在谢书辞的后背上,“而是,他们拼上一切保护了这个国家。” 谢书辞心蓦然一颤,一阵难言的酥麻在心尖蔓延。 ——不是这个国家抛弃了他们,而是他们拼上一切保护了这个国家。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齐国百姓都清楚,这九个人是心甘情愿为了保护他们而死,他们会永远记得这九个人。 无论是萧寻还是谢安,都比谢书辞通透多了。 当你有了甘愿赴死的理由,死亡将不再变得难以面对。 如果,谢书辞死后,谢安不愿来寻他,那他就自私一点,至少,让谢安永远忘不掉他。 萧寻站在窗边,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听着某个院落中低低的哽咽声,感受着风中传来无声的悲伤,他缓缓扬起唇角,眼里跃入一些光芒,看向谢书辞,含笑道:“谢书辞,这些百姓值得被救下来。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 听到这里,谢书辞有些疑惑地朝他看去。 萧寻又将眼神移开,笑道:“谢安肯定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何执意修杀戮道。” 谢书辞心中微动,小心翼翼地说:“他不告诉我,你可以告诉我。” 萧寻回眸,定定地看着他,“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谢书辞重重点头,说:“我想知道。” 萧寻轻笑一声,“嗯。” —— 萧寻降生那一日,在萧夫人临产前,就已经天生异象。 悬挂在萧家仙门上空的一团浮云被染成火光的颜色,里面仿佛孕育着巨大的闪电和风暴。 这种异象,也曾被记载在落惊羽出生的那一册上。 司命阁在浮屠境就是犹如百门一般的存在,由十二位长老坐镇,承接天意,替天道做事。 所以,无论在修真界还是浮屠境,百门和司命阁都是诸多仙门世家弟子非常向往的地方。 当司命阁长老算出萧家这位天道圣子时,就命人在司命阁为他打造了一座聚星楼。 几乎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惊羽鸟接二连三地从红色祥云中腾飞而起,围绕着萧家仙门一圈一圈的飞翔,迤逦的鸟鸣横冲直撞荡进萧家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位饱受期待的孩子降生了。 可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高兴,司命阁长老便亲临萧家,萧夫人临死前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就被长老带回了聚星楼。 萧夫人诞下天道之子,凡人之躯无法承接天道的鸿运,在家中还未撑上两个时辰,就已经气绝身亡。 临死前,她手中紧紧抓着一枚碎玉玲,本来,这是她送给孩子的礼物,是想在临死前亲手系在孩子的身上,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萧尘风一日之间不仅失去了妻子,还与那位出生后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孩子分隔两地。 或许对世人来说,天道圣子的降生,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可是,对萧尘风来说,天道圣子的降生,剥夺了他妻子与孩子生存的机会。 这绝对、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当夜,萧尘风安置好妻子的尸首,身负一柄长剑,只身闯进司命阁,要将那位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孩子夺回来。 可他甚至还没靠近聚星楼,就被追来的萧家长辈打断了双腿,摁在聚星楼下,泪眼朦胧地看着高阁之上隐隐闪动的灵光。 “尘风,别做傻事。” 萧家家主站在他身后,语气无奈沧桑,望向聚星楼的眼神复杂而深邃。 “爹……他是我的孩子啊!他是我的孩子啊!”萧尘风狼狈地摔在地上,眼泪混合泥土沾在脸上,曾经风光无限的萧家少主就这么被摁在聚星楼外的泥地上。 “他是你的孩子,也是天道圣子。” “天道圣子……天道圣子……狗屁的天道圣子!爹!你还以为……寻儿、寻儿他能和落惊羽一样吗!” 萧家家主垂下头,“尘风,他注定是……” 浮屠境是一座秘境,在落惊羽出生的时候,世间根本还没有浮屠境。可浮屠境的出现,增加了修道之人对于飞升的执念,入口常年开启的浮屠境灵力早已不如几千年前的充盈,而此时天道圣子的降生,仅仅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无限索取灵力的工具! 所谓的聚星楼,不过是由十二根分天柱铸成的空中牢笼! 他们会在萧寻身上种下十二道阵法,以分天柱为媒介,将萧寻身上的灵力和气运转移到浮屠境内,以此延续浮屠境里强盛的灵力! 什么狗屁的天道圣子,寻儿在聚星楼内,只会成为一个工具! “尘风,浮屠境内灵力丧失严重,恐怕不过百年,这里就会变得与修真界一模一样,届时,浮屠境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寻儿他……” “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让他好好活着!” 萧家家主身形佝偻下来,他紧紧闭上双眼,那楼里的孩子也是他的孙子,他与萧尘风一样,期待着他的降生,可结果…… “尘风,他是天道之子,这是……他的使命。” 使命……使命…… 什么狗屁使命! 后来,大概是担心萧尘风会再次闯进司命阁惹来祸端,萧家家主命人将他封印在了一座断崖之下。 萧寻自知事起,就生活在聚星楼里。 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告诉他在哪里,没有人告诉他他是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看着身边紧紧围绕着他的十二根分天柱,他感觉得到自己和它们身上有一种联系,所以最初他以为,自己和这些东西一样,只是一个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物体。 甚至在他幼年的时候,没有见过阳光长什么样子。 后来稍微长大一些,三四岁的时候,聚星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几个人,他们会跪在萧寻面前,向他祈祷一些东西,他听不懂,可是分天柱已经代他做出回应,将一缕属于天道之子的灵力打入那人的眉间。 那是萧寻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一个物体,而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也就是那一天,他偷偷在聚星楼上开了一扇窗户。 他眼力很好,听力也很好,相隔数丈之远的人和声音,他都能看清楚、听清楚。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里,他慢慢了解了这个世界,慢慢学会了认字,学会了修炼,学会认识自己是什么。 原来,他是天道圣子。 原来,他承接了一半天道,使命是守护苍生。 可是,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呢? 萧寻不明白,他明明听他们说,自己是萧寻,是萧家的少主,而这里,不是萧家。 他要回家,他不满足从别人嘴里听说的,他要自己去看。 所以,他开始了第一次反抗。 分天柱汲取他的灵力和气运,可以说它们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他进出聚星楼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那一日,他离开了聚星楼,没有人阻拦,因为没有人想到一根冰冷的柱子也能逃走。 萧寻回了萧家,他不想留在聚星楼,他想回家,他想了解这个世界。 萧家家主大约亦是第一次这位孙子,瞪大眼睛看着他许久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是谁。”萧寻迷茫地看着他。 老者似乎认出了他,两眼闪烁着泪光,“你是萧寻,你是我的孙儿,你是咱们萧家的少主……” “你是天道圣子!” 就在他们说话间,几位长老忽然降落在萧寻身后,几根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的身体,将他从地上拽到半空。 萧寻不理解,他们在干什么? “见过长老,寻儿他……” “他溜出来了,我们来带他回去。” 回去…… 可他不是萧家的少主吗?这里不应该才是他该回来的地方吗? 看着萧寻迷茫的模样,萧家家主红着眼睛低下头去,“长老,寻儿如今已过四岁生辰,正是求知欲强盛的年纪,聚星楼内枯燥无味,不若给他一些书册,让他看看,或许有利于灵力增长。” 长老思忖片刻,萧寻本身修为越高,灵力和气运就会越来越强盛,于是他点了下头,“嗯,没别的事,我就带他回去了。” 萧家家主一咬牙,“长老,寻儿毕竟是我门少主,若是一直将他关在聚星楼,那我门少主岂不是等同于无物?如今他四岁已过,分天柱的阵法足以支撑这么远的距离,不若让他……” 长老一口回绝:“不行。” “长老,他毕竟是我萧家的弟子,司命阁当真是一点不将萧家放在眼里吗!” 长老蹙眉,若萧家闹起来,也是件麻烦事。 从那日之后,司命阁便定下一个规矩,每逢半年,萧寻就可回家中暂住半月。 在越来越久的时间里,萧寻逐渐了解了更多这个世界,了解了自己存在的使命,也了解了娘亲的死,和父亲所做的一切。 他将娘亲临死前还没来得及送给他的碎玉玲带在身边,不停地寻找父亲的下落,终于有一天,他解开了断崖的封印,第一次看见了父亲。 父亲红着眼睛,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日的记忆不太清楚,有些模糊,他只记得父亲抱着他,哭了很久,可萧寻内心是麻木的,他不知道父亲的眼泪代表着什么。 后来他到了七八岁的年纪,对这个世界逐渐有了不一样的感知,可他依旧觉得自己应该完成使命,拯救苍生,即使在面对一些事情时,他并不觉得怜悯,也没有任何同理心。 他与父亲的关系不算亲近,但是,他最喜欢待在父亲身边,因为父亲总是告诉他,要遵从自己的想法,无需忍耐。 萧寻不懂,他也没有任何想法。 反正他只要拯救苍生就行了。 不久后的某一日,父亲说要带他离开,要带他去萧家和聚星楼以外的地方。 萧寻当时不明白,父亲的做法,是带着他在一起逃亡。 那一路上,他们隐姓埋名遇到了很多事情。 他从父亲身上感知到了普通人的情绪。 他身上逐渐多了一些人类应该有的情绪,可哪怕那个时候,他依旧牢记自己的使命。 当他们经过某处凶兽巢穴,遇到几位仙门弟子正在与凶兽缠斗,萧寻依稀记得,就是这些人一直在追踪他和父亲的踪迹。 “爹,我们不救他们吗?”萧寻不解地问。 萧尘风说:“那只凶兽非同小可,我们不会是它的对手。” “可是,我是天道圣子,我应该保护他们不是吗?” 萧尘风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问道:“你想救他们吗?” “想,我应该保护他们。”萧寻不假思索点头道。 “好,爹去救他们。” 可结果如同萧尘风说的那样,那头凶兽的修为远远在他们之上,爹撞碎他的碎玉玲,拼上性命将凶兽重伤,救下了那几个人,自己最后却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萧寻迷茫地看着一地的鲜血,他感觉到一滴温热的血液溅到了自己的脸上,“爹?爹……” 爹呢?爹怎么不见了? 爹死了。 他用娘亲留给萧寻的碎玉玲和自己的性命,救下了那几个弟子,将凶兽重伤。 几名弟子转头抓住了萧寻,要将他带回司命阁。 萧寻只是一遍一遍地问他们,“我爹呢?” “你爹已经死了。” 死了? 是像娘亲一样,消失了吗? “咱们直接把他带回司命阁?” “不了,那凶兽被萧尘风自爆重伤,我们说不定可以趁机挖出它的内丹,这可是有几千年修为的凶兽!” “有了他的内丹,我们姜家一定成为四大仙门之一!” 等萧寻回过神来的时候,被父亲拼死救下来的几位弟子,就因为贪婪葬身在了凶兽的爪下。 他迷茫地看着他们的鲜血和父亲的鲜血洒满遍地。 他不明白,父亲不是救了他们吗,他们为什么还会死? 他甚至有些不明白,既然他们注定要死,父亲为什么要救他们? 是啊,为什么要救他们? 他们值得吗? 萧尘风用自己的性命,解开了萧寻身上的桎梏。 萧寻讲故事的能力并不好,一切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变成了平平无奇没有波动的话语,很难牵起别人的情绪。 可偏偏,谢书辞仿佛可以对他经历的事感同身受。 看着面前别样平静的萧寻,谢书辞心脏疼得快要窒息了。 第138章 (二合一) 关于幼年时的经历,萧寻以一种平平无奇的口吻讲述出来。 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不掺杂任何情感,可这偏偏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在遇见谢书辞之前,情感上的缺失让他没有对任何人的同理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萧寻眼中,世间万物都如蝼蚁一般,直到遇见谢书辞,他明白了,在他眼中的蝼蚁,或许也是别人眼里的“谢书辞”。 父亲用自己的性命唤醒萧寻心中对于世间万物的漠视。 世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使命,在那一刻被萧寻尽数卸了下去。 这些人该死,这些人不值得被拯救。 你们想让他成为天道,他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谢书辞无法想象他当时应该如何面对父亲的死,也无法想象看着父亲拼死救下来的人,又因为自己的贪婪葬身在凶兽手里,他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萧寻转过头,沉默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眼里洒在细碎、铺满心疼的光。 “谢书辞,他们和我遇见的人不一样,他们值得松九营拼上性命,不需要觉得可惜。”萧寻淡淡道。 谢书辞这时才反应过来,萧寻说了这么多幼年时候的事情,不过是在用他的方式安慰谢书辞。 尽管那是他的过去,对萧寻来说,还曾是一段代表着耻辱的过去。 谢书辞回握住他的手,神色十分复杂,“我并不是替他们觉得可惜,我只是很敬佩他们,有甘愿赴死的勇气。” 他好似还抱着一丝希望,看着萧寻,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会来找转世的我吗?” 萧寻眸光沉沉,看着谢书辞希冀的目光,唇瓣逐渐绷成一条直线,“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假如呢?” 萧寻脸色冷了几分,“没有假如,你不会死。” 谢书辞神色怔愣,忙将头低了下去,“我就是问一下,没别的意思。” 萧寻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有些阴沉,“你不准有别的意思。” 谢书辞摆了两下手,“知道了知道了。” 在房中休息片刻,谢书辞准备去楼下将大王抱上来。 或许是因为那一道圣旨,整个客栈里鸦雀无声,谢书辞来到大堂,看见一袭紫衣的方寻雪柔若无骨地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客栈外的行铁和大王。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谢书辞脚步微顿。其实,他现在有点不知怎么面对方寻雪,因为他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或许一个月后自己会和他有一样的结局,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不久后的自己。 谢书辞迟疑片刻,想着要不要先回房间一会儿再下来,门前的方寻雪却已转过身子,双眸含笑地看着他。 “公子。”方寻雪唤道。 既然已经被看见,谢书辞当然不可能一走了之,只好低下头慢慢走到他身边。 待他走到身边,方寻雪缓缓收回视线,看向门前。 “让你见笑了。”方寻雪道。 谢书辞显得有些沉默,摇头。 方寻雪笑了笑,又看向谢书辞,说:“公子,东离明日便会撤兵,你与我们一起出关吧。” 谢书辞心中一紧,喉咙干涩,他想拒绝,可是面对方寻雪柔和的目光,他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良久后,谢书辞轻微点了下头,“……好。” 方寻雪有点疑惑地问:“公子心情不好?” “没有。”谢书辞看了他一眼,从接到那封圣旨起,方寻雪都表现得异常平静,反倒是谢书辞这个局外人,表现得比他沉重许多。 方寻雪失笑,“公子,你不适合说谎。” 脸上都写着答案呢。 “有心事?” “……嗯。” “不若说来听听?反正我是将死之人,会把你的话带进坟墓里。” 谢书辞不禁往他脸上多看一眼,问道:“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尽管谢书辞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直面死亡,可心底深处对于死亡的恐惧并没有直接消失,心偶尔就会空那么一阵,尤其是在听谢安说出那番话之后。 方寻雪眼神逐渐放长,神色变得深邃起来,“不是怕死,但是不想死。” 谢书辞一愣。 见谢书辞怔愣的模样,方寻雪莞尔一笑,“没想到吗?大概我看起来像是没什么留恋的模样。” 谢书辞有点窘,方寻雪看起来就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他还以为这种人物根本不在乎生死,原来他也和谢书辞一样,即使最好了死的准备,内心深处还是想要活下去。 “嗯,我还以为你像大侠一样,来去如风的那种。”谢书辞道。 方寻雪摇头说:“我喜欢有温度地活着,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见过。我在上京买了一匹上好的玉锦都还没来得及制成衣物,上京的落雨阁又出了几根新发簪,我还没来得及买。” 说到最后,他叹了声气,说:“我还没有遇见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好像这时候的他,身上多了一层烟火气息,就和普通人一样。 他眼底充斥着淡淡的没落。 片刻后,他又笑了笑,说:“不,也不对。应该是有情投意合的人,但他注定不会是我的。” 谢书辞诧异地看着他,好奇问道:“是谁呀?你们不是情投意合吗?他为什么不会是你的?” 方寻雪抿唇一笑,以往不愿与他人提及此事,可能是谢书辞太容易让人敞开心扉,也可能是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他笑道:“你以为,松九营在上京肆无忌惮地闯祸为何没受到惩罚?” 谢书辞惊讶地张大嘴巴,“难道是……皇上?” 方寻雪垂下眼帘,抿唇“嗯”了一声。 “那他还……” 谢书辞最终没有说下去,方寻雪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拉起谢书辞的手,缓缓走到桌边坐下,给彼此倒了一杯茶,眼底氤氲着些许暖光,说:“不怪他,这道圣旨,是我逼他下的。” 谢书辞更是瞠目结舌,“你逼他?” 方寻雪道:“他是皇帝,我是臣子,牺牲我们几人,保全齐国上下,已是我们占尽便宜。他年纪比我小,治国安民还算不错,可在感情这方面太优柔寡断了。” 不知想起什么,方寻雪蓦然一笑,眼底跃入些许柔光,“他啊,其实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像你这样干干净净的小公子,可他……” 话虽如此,提起此人时,方寻雪眼中流光溢彩,和平常时候的他都不一样。 谢书辞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他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喜欢软软甜甜的女生,结果却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喜欢得死去活来。 “最开始在我眼里,他只是个机灵一点的小孩子,可有一天他忽然长大了,给我买喜欢的珠钗步摇、华服玉锦,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还非要闹着封我为后。”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方寻雪脸上挂着一抹足以称之为甜蜜的笑容。 “他赠我的十个面首,我根本没有拿他们试毒,是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要回去。” 谢书辞心中怔然,为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的国家而死,就算是不舍,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方寻雪忽然道。 谢书辞好奇地眨了下眼睛,“什么啊?”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的秘密。” 谢书辞把上身压低了些,“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 方寻雪道:“他总是说我喜欢的人太多,太滥情了,但是他不知道,其实,我曾经得到过一颗妖怪的内丹,只要服下内丹,我就能成为修士了。” 谢书辞哑然道:“妖怪内丹?” “嗯,因缘巧合之下,行铁发现的。” “你不是喜欢灵力吗?难道没有服下妖怪内丹吗。” 方寻雪摇头,笑说:“我要是成为修士,就不能继续留在齐国了。” 谢书辞怔怔看着他,“你……” 方寻雪笑了笑,“没想到是不是?他也没想到,我……也没想到。” 谢书辞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既然我告诉你我的秘密,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真正的姓名?”方寻雪忽而笑道。 “啊?”谢书辞怔愣片刻,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不是真的?” “我看起来很好骗吗?前几回唤你邓公子,你都没有反应。” “哦……”谢书辞窘迫地笑了一下,“那我告诉你,你不要害怕,我绝对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 方寻雪失笑道:“我相信你。” 谢书辞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就是逍遥门要抓的人,我叫谢书辞。” 方寻雪诧异道:“你是谢书辞?可我听说,谢书辞长相十分丑陋,而且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谢书辞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我怀疑他们是嫉妒我的美貌才会这么说,而且我平时连只小鸡小鸭都不敢杀。” 方寻雪懵懂地睁大眼睛,眼里透着些许天真,“你不是杀了逍遥门的弟子吗?” 谢书辞眸光一落,“我喜欢的人差点死在他的剑下,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们。” 方寻雪忽地想起什么,“那你身边的人……” 谢书辞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方寻雪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虽然相信谢书辞,但是谢书辞的事牵扯得太广,他不应该知道太多。 和方寻雪在大堂坐了半个时辰,萧寻就黑着脸从楼上走了下来,谢书辞便没有多留,匆匆告别后就抓起嗓子都快喊劈叉的大王回了房间。 大王这小家伙黏人得很,对着行铁蹭了又蹭,嗷呜嗷呜说了好几句话,大概是在请师父明天继续教它,行铁压根不怎么搭理它。 谢书辞把大王抓回房间,他们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明日一早就可以动身。 夜间,客栈大堂里人声鼎沸,松九营那些当家的和昨夜一样,喝酒吃肉谈天论地好不痛快,一点感觉不到悲伤,好像明天他们只是需要出一趟远门,还会回来似的。 方寻雪让人上来邀请谢书辞一起,谢书辞自己是个憋不住的性子,怕到时候他们没什么反应,谢书辞这个局外人觉得反倒难分难舍,破坏他们的气氛,所以就拒绝了。 大王这小家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谢书辞打了声招呼就屁颠屁颠跑到楼下守着它的便宜师父,嗷呜嗷呜地叫。 谢书辞站在窗边往下看,行铁似乎指点了大王几句,大王高兴地凑上去蹭了蹭它的脖子。 小舔狗又在自己无敌厚脸皮卖萌撒娇装可爱一系列手段后,俘获了一个高冷前辈的心。 行铁是方寻雪的坐骑,与他征战四方名声在外,东离国恐怕也不会放过它吧。 既然齐国皇帝没有追究方寻雪将除他们九位当家以外的人逐出松九营,大概是因为东离议和的条件,只是松九营里九位当家的和这只第一凶兽的性命吧。 到时候应该怎么跟大王说呢? 谢书辞不仅叹了声气。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谢书辞大约会让大王及时止损,在和行铁没有建立起太深的情感之前,将它保护在自己身边。 可谢书辞没有那么做,他不希望大王留在他身边会被抹去一切野性,成为一条任人呼来喝去的小舔狗。 那一夜,松九营众人喝酒直到天亮,谢书辞也没有休息,靠坐在窗边趴在窗户上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王昨夜喊得累了,第一次没有回到谢书辞身边,而是依偎在行铁前辈的身旁,沉沉地睡去。 整座西南关安静得吓人,却整夜灯火通明。 客栈内的高谈阔论在天色亮起后逐渐归于平静。 萧寻站在谢书辞身后,看着他呆怔的神色,问道:“你想帮他们吗?” 谢书辞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何要说出这句话,缓慢地转过头去,看着萧寻。 萧寻也看着他。 谢书辞轻轻摇了下头,说:“我不想帮他们。” 这是方寻雪和松九营自己的选择,他们心甘情愿,死得其所。 谢书辞让萧寻在房中稍坐片刻,自己下楼打算将大王抱回来。 大堂中烛火摇曳,残羹冷饭、破碗四落,像一场盛宴结束宾客离场后,遗落在原地的萧条与孤独。 其他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犹如每一次宴会后的兴尽而归。 方寻雪独自一人坐在窗边,还穿着昨日那身紫纱轻衣,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眉宇间有着一抹迷茫与怔然。 大约是察觉到谢书辞的视线,他侧眸看来,杏眼里倒映着朦胧着阳光,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仿佛含情脉脉,笑道:“公子请稍等片刻,让他们再睡一会儿。” 谢书辞的心好似被人抓了一把,喉咙里涩得厉害。 如果此前他并未认识过方寻雪,听闻这件事恐怕只会在心中感叹一下,就将此事抛之脑后。可他认识了方寻雪,认识了松九营里的其他人,这些活生生的人,会笑、会说话、有温度,栩栩如生,可或许就在不久以后,他们的生命就会消失。 谢书辞一直觉得,自己经历这么多事情见惯了生死,早已丢失了对于生命的敬畏之心,可此时此刻谢书辞清晰地意识到,他没有。 面对这些鲜活的生命,他依旧觉得惋惜和尊敬。 谢书辞启唇仿佛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好似堵着什么东西,连带着他的心头都有种闷堵的感觉。 无法去评定好坏和对错。 东离国答应撤兵,用他们九人的性命换来两国安定,这错了吗? 没错。 甚至于,这个决定无疑是明智的。 谢书辞沉默地走到大王身边,看到趴在行铁肚子上呼呼大睡流着口水的大王,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它一无所知。 谢书辞眼睛有点酸,他弯下腰,轻轻将手搭上行铁的肚子,行铁垂下头,和它主人一样平静的眸子朝谢书辞看了过来。 “谢谢你。”谢书辞道。 他将大王从它身上抱了起来。 行铁支起上半身,低头舔了舔大王背上的毛发,像是在为自己的孩子梳理一般,向来平静的眸子里显露出一丝慈爱。 那一刻,谢书辞不知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将手贴在行铁的身体上,掌心一缕灵力涌入它的体内。 方寻雪曾说,行铁发现了一枚妖怪内丹……它还发现了大王的身份……若是一只普通凶兽,绝不可能轻易做到这两点! 当感觉到行铁体内紊乱的灵力时,谢书辞的心受到了触动,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睛。 行铁不是没有内丹……它是……自毁了内丹…… ……为什么? 因为,一旦修成内丹,你就不得不离开主人、离开齐国吗? 行铁用舌头梳理好大王背上的毛发,随后静静趴回地上,等待着太阳完全从地平线上升起来。 在房间坐了不到一个时辰,方寻雪就差人找到谢书辞,告诉他,该出发了。 店小二从后院将仙鹤和马车牵了出来,谢书辞叫醒大王,大王从他怀里朦胧地抬起头来,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整装待发的松九营众人,以及安静站在方寻雪身边的行铁,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嗷?” 狮虎要跟我们一起走嘛?好耶!正好宝宝还没有学会怎么叫来的有气势一些。 辰时,本该是一天下来最热闹的时辰。 街道上本应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今日的西南关,却显得异常的静谧。 冬风吹过空无一人的街道,不免显得萧条许多。 方寻雪披着一张大氅,翻身跨上狼背,身后八位当家的各自翻上马背,谢书辞的马车落在最后面,一行人在店小二热泪盈眶的注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前往西南关最后那道关门。 “各位喝够了吗?”方寻雪在前头问道。 “喝够了!” “吃够了吗?” “吃够了!” “睡够了吗?” “睡够了!” “那咱们……”方寻雪的声音停顿一瞬,再开口时,声音坚定沉稳:“……该上路了!” “该上路了!” 前方只有九个人的队伍却浩浩荡荡气势恢宏,竟也可与百万雄师匹敌一二。 来时仍有几十人的松九营,在今日,只剩下他们寥寥九人,可气势却丝毫不减。 大王拉着马车和仙鹤并肩而行,它茫然地看着前面的九个人,觉得好奇怪,他们到底再说什么啊? 马蹄声在空荡的大街中如同雷奔一般。 西南关的百姓仿佛有默契,没有一个人出现在街道上,送他们最后一程。 他们大约是清楚的,这群可恶的土匪兵,不愿意看见他们的眼泪,也不愿意被他们簇拥。 “老三,你说那小王爷以后会不会想你?那日我们出行,我还瞧见他偷偷躲在城门后边儿掉金豆子呢。”一个挎刀大汉调侃道。 谢书辞还记得,松九营的三当家掳了个小王爷回家给自己当说书先生,还被皇帝责罚了。 “他盼着我死呢。” 谢书辞掀开幕帘,说话的是一位体格健壮棱角分明的男人。 一群人仿佛没有意识到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依旧侃侃而谈、谈笑风生。 最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行人哼唱起了一首朗朗上口的曲子,谢书辞细听了一下,发现唱的都是男男女女床笫私事,就跟一群登徒子似的。 一路离开集市,他们的曲子都没有停下来过。 在淫词浪语的歌声中,谢书辞听见了身后的大街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恸哭声。 寒风吹动他们的衣袍,迎着半空的朝阳,惬意地哼唱着小曲儿,一步一步靠近西南关最后的那道城门。 在城门之外,就是早已等候多时的东离无数雄师。 “停。” 走到城门前,最前方的方寻雪抬手叫停了众人。 他驱使着行铁折身走到谢书辞的马车旁。 大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跺了两下脚,眼里含有水光,等行铁和方寻雪走近时,它立刻凑到行铁身边,不安地用脑袋去蹭行铁的脖子。 “嗷!” 狮虎…… 行铁回应了它一声,大王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方寻雪看向谢书辞,柔声道:“公子,此处就是西南关。大齐西南方最后一道关卡,请你和小公子在此地等候片刻,待东离撤兵后便可直接离开。”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好,谢谢。” 方寻雪点了下头,又朝谢书辞笑了笑,说:“书辞,没想到在最后的时间里还能认识你,我既觉得幸运,又觉得可惜,但最多的应该是幸运。” 谢书辞挤出一个笑容来,“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 方寻雪失笑,又道:“我听说,你的经历都会被记载在一本异闻录上面,九州所有人都会传阅这本书,这一段经历,会被记载下来吗?” 谢书辞心脏堵得难受,“我向你保证,一定会的。” “太好了。” 方寻雪转过身,看向前面的八个人,高声喊道:“诸位,拿好武器,咱们该上路了!” “是!” 谢书辞怔愣片刻,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们还要反抗?” 方寻雪回眸一笑,眼神仿佛初雪融化,“是啊,既然横竖不过一死,那也要死在齐国的疆土之上。” 他风平浪静的一番话,却像是一道风暴卷起了谢书辞身体里流窜的气体,他注视着方寻雪的眼睛,感受到了灵魂深处发出来的战栗。 谢书辞无法形容这一句话给自己带来的震撼。 他松开抓着方寻雪的手,身形恍惚了一下,险些跌下马车,身后萧寻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回了车厢里。 “诸位,该出关了。” “孙子,爷爷我来了!” 城门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马蹄声疾驰而去,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轰隆!” 高墙之上,一声鼓啸震破苍穹。 谢书辞抬眼看去,城墙之上,数十位士兵擂动战鼓,随着松九营诸位不断远去的身影,谱成了一首高昂悲壮的曲子。 远远一听,又似一首破阵之曲。 第139章 完结篇 一(二合一) 天地雷动,马蹄践踏。 高墙之上的战鼓仿佛敲在谢书辞心中,将他心里的情绪一层一层叠加,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从肉。体里挣脱出来。 一面旗帜竖在城头,随着寒风飘飘而动。 马蹄踩着战鼓,仿佛大地都在跟着颤动。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他是个非常容易冲动的人,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法去思考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从马车一跃而下,解开大王身上的缰绳,沉声道:“带我上城楼。” “嗷!”大王声音有些哽咽,摇身一变,成为一头半人高的赤雪狼。 谢书辞翻身跨上狼背,回头对马车里的萧寻说:“你在这里等我们。” 话音落后,不待萧寻回答,大王就从地上一跃而起,锋利的爪子踩在城墙上,几个闪身就爬上了城楼。 萧寻静静看着谢书辞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追上去。 “你是何人?” 看着忽然出现的一人一狼,守卫惊讶地喊道。 谢书辞从狼背上跳下来,说道:“我和他们是朋友。” “朋友?” 旁边一人拦住他,解释道:“他是跟松九营一起过来的。” 谢书辞走到城楼边,垂眸向下看去。 城楼高数丈,视野开阔,一抬眼便看见一里地外的大地上乌泱泱地站着一队人马,队伍十分庞大,一眼看去根本望不见尽头,仿佛与天空连成一线,更像天空倒塌,乌云坠落在地面一般,让谢书辞心中压着一块巨石,根本无法喘息。 看见他们整装待发,只待松九营众人靠近后,就可以直接班师回朝。 城外,方寻雪骑着行铁走在最前方,其他人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他们减缓速度,高举手中的武器,义无反顾地向匍匐在地面如同巨兽一般的敌人靠近。 寒风吹起他们的衣袍和长发,卷起一地的沙尘,模糊了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谢书辞走到一旁,借来鼓锤,用灵力将其包裹,狠狠锤击在大鼓之上,一声钝响从城楼上传开,仿佛一颗巨石落入水面,荡起层层的波纹。 震耳欲聋的鼓声在灵力地携带下,悠扬地飘向众人,好似从远古而来的钟声,激荡人心。 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方寻雪回过头来,隔着数丈的距离,他看了谢书辞一眼,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当看到站在谢书辞身边不远处的人时,他嘴角笑容又僵了一下,眼神却忽然变得柔和许多。 谢书辞愣了一瞬,侧头向身边看去,这时才发现城楼上除了这些士兵,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伟岸,尽管被斗篷笼罩在其中,依旧看得出气质不凡,似乎不是普通人。 黑色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谢书辞只能看见他略有些颤抖的唇瓣,苍白得像纸一样。 “降可不杀!” 在空旷的城门外,谢书辞听见东离的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句。 相隔遥远,除了谢书辞城楼上没有人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侧过头来,漏出半张隐在斗篷后的脸,他脸上轮廓深邃,眼里遍布血丝,看向谢书辞,似乎早已猜到谢书辞的身份,却并不在意,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谢书辞是修道之人,听力和视力都比普通人好许多,他已经猜到此人的身份,沉声道:“降可不杀。” 男人身形微微一震,气息有一瞬间的紊乱,声音颤抖,又问:“他怎么说?” 谢书辞知道他话里的“他”指的是谁,沉默片刻道:“他说,不降。” 男人呼吸一滞。 “他说,是他逼你做的决定?”谢书辞问道。 男人喉间干涩,说道:“是,我不同意东离提的条件,他和松九营的人在寝宫外跪了三日,第四日我依旧不同意,他就擅自带着松九营的人来了西南关,如果我不下圣旨他们就会白白牺牲。他总是说我优柔寡断,其实,他比我更合适治理天下。” 谢书辞阖上眸子,轻声道:“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用他们九人的性命,换取齐国暂时的安宁。 可男人何尝不知道方寻雪的抉择是正确的呢? 谢书辞望着远处坠在大地上乌云一般的队伍,他们已经架好弓箭,松九营九人若是再不放下武器,等待他们的恐怕就是万箭齐发了。 看着他们平静坚定的背影,谢书辞的心也变得平静下来。 “嗷呜!” 大王猛地跳上城墙,高大的身形站在城墙边缘,发出一声悲鸣。 它的声音里不再空洞毫无一物,它的声音声音充满了悲伤与愤怒,响彻整片天空。 那一瞬间,谢书辞知道,相处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大王从行铁身上学到了终身难忘的东西。 “嗷呜!” 狼嚎声在空中翻滚,悲伤的、寂寥的、孤独的,同样,也是不舍。 听见大王的声音,行铁脚步一顿,慢慢回过头来,看向城墙之上威风八面的大王。 “嗷呜!” 大王不知疲惫地嚎叫着,仿佛想用自己的叫声陪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他们喜欢下雪吗?”谢书辞忽然问道。 男人愣了愣。 谢书辞从小佩囊里拿出青铜药鼎,用灵力将它托到半空,通过自身和青铜鼎建立起来的链接,汲取它身上源源不断的灵力,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将青铜药鼎的灵力送上高空。 灵力没入乌云之中,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化作雪花从高空飘飘而下。 谢书辞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发现,也不在意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没有插手凡人的事,他只是想看雪了,所以为自己下了一场大雪。 “嗷呜!” 谢书辞看向身边的男人,问道:“可否借佩剑一用。” “请。” 谢书辞灵力催动剑身,势如破竹一般,向松九营众人掠了过去。 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雪。 方寻雪疑惑地抬起头来,他伸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雪花,看着雪花落在掌心,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不是雪……”方寻雪喃喃道。 “我们运气真好,居然看到了今年第一场雪。” “白痴,这不是雪。” “啊?这不是雪是什么?” 方寻雪怔怔抬起头来,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他脸上却又立刻消失不见,“这是……灵力。” 莹白色的灵力如同雪花一般飘落在众人身上,好像无数只白色萤火虫飞舞在他们身边。 方寻雪痴迷地看着洁白的灵力,“这就是灵力啊……真的好漂亮。” “嗖!” 一柄被灵力操纵的长剑飞到众人身边,剑刃泛着寒光,围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剑锋划过他们的皮肤上,让人心生颤栗。 “好威风!”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吗?” “此生足矣此生足矣。” “诶,还别说,哥几个运气还真不错,临死之前还遇见几个贵人。” 方寻雪嘴角的笑容不断放大,眼睛里像落入了星辰一般,“弟兄们,知足了吗?” “知足了!” “有这般美景相伴,该上路了。” “该上路了!” 马蹄声变得急促起来,迎着面向他们的弓箭,一去不返。 “放箭——” 那一瞬间,万箭齐发。 “嗷呜!” 对于曾经的谢书辞来说,面前的一幕过于残忍,可如今似乎无关痛痒。 灵力化作的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体上,洗净皮肤上的血污。 大局已定。 东离派人探查过九人的呼吸,确保他们已死,便撤兵返程。 或许心中对于他们的死亦是有几分敬重,并没有带走他们的尸首。 灵力落在他们身旁,洗净了满地的血渍,远远看去,他们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大王变成小奶狗埋在谢书辞胸口一动不动,温热的泪水打湿了谢书辞的衣襟,可它意外地没有发出任何哽咽声。 “告辞。”谢书辞朝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转过身来,露出斗篷下俊美的脸,“多谢。” 谢书辞摇头,“我什么也没做,告辞。” 谢书辞抱着大王走下城楼,回到马车旁。 他看了看怀里的大王,思忖片刻,走到城门边,问守卫要了一匹马。 既然东离已经信守承诺的撤兵,谢书辞不打算多留。 他给马匹系好缰绳,坐进马车中,萧寻靠在车壁上看着他。 “去天竺城。”谢书辞道。 他抚摸着大王的毛发,脸上神情始终淡淡的。 萧寻喉咙滚了一下,看着谢书辞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他感觉谢书辞和从前不一样了,可他又不记得从前的谢书辞是什么样子。 在仙鹤的带领下,马车逐渐驶向城外,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出西南关,向西行三日,则可抵达天竺城。 离开西南关后,谢书辞明显变得沉默许多。 萧寻觉得不对劲,可每当他主动跟谢书辞说话的时候,谢书辞又会立刻变得跟从前一样。 萧寻不知道他是还在生谢安的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就算他问,谢书辞也不会说,尽管如此,他依旧做到了答应谢书辞的事,这几日没有让谢安醒过来。 直到进入天竺城,来到莞花楼,见到洛仙兰两人他脸上笑容才多了一些。“小辞哥哥!” 看见突然出现在莞花楼的谢书辞,小仙兰直接从走廊另一边跑了过来,一下子扑进谢书辞怀里。 “死丫头慢点儿跑!”旁边有人喊道。 谢书辞接住她飞扑而来的身体,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是不是挺想你小辞哥哥的?” “当然了!”小仙兰从他怀里后退几分,脸上有了点不好意思,紧接着又看向他怀里没什么精神的大王,“大王!你怎么变小啦?” 她把大王抱过去,小家伙这几天情绪比谢书辞还低沉,见到仙兰姐姐终于精神了点儿,凑上去摇了摇尾巴,用舌头舔小仙兰的手。 “嗷嗷!”大王从小仙兰怀里跳下去,变成比曾经大了许多的原型态,小仙兰被吓了又跳,反应过来又笑吟吟地去揉它的脖子。 大王享受地抬起头眯起眼睛。 “谢安哥哥呢?这是……”小仙兰看着旁边的萧寻,有点目瞪口呆,“他怎么和谢安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萧寻瞟了她一眼,抿唇道:“我就是谢安。” 小仙兰张大嘴巴,“……啊?” 谢书辞“噗嗤”一笑,揉了揉小仙兰的头顶,说:“说来话长,先带我们进去吧。” “好!小辞哥哥,你们都去哪里了啊?我听小怜姐姐说……” 走进莞花楼,楼里一如往常。 小仙兰把谢书辞两人带到一间房间,洛仙玉掀开珠帘走出来,“仙兰……” 忽然,她目光一怔,惊讶道:“谢公子?” 谢书辞朝她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洛仙玉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萧寻,“这是……” 谢书辞干笑道:“他是谢安,说来话长,先让我们喝口水吃点东西吧,饿死我了。” 洛仙玉失笑,“仙兰,你去让他们做点吃的,让小怜过来一趟,别把谢公子的身份告诉其他人。” “好,小辞哥哥你们先等一下!” 小姑娘约莫是太没见到谢书辞,有些兴奋过头,抱着大王火急火燎就出去了。 听见洛仙玉的嘱咐,谢书辞心里沉了两分,问道:“洛姑娘,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洛仙玉并不避讳,浅淡的眼神看着谢书辞,点了点头,“是。” 可没等继续多说,她又将眼神投向萧寻。 萧寻冷冷回看过去。 谢书辞在旁边悄悄戳了他一下,让他收敛点儿别吓到人家,他还打算在天竺城逗留一段时间,看看仙门大选在哪里举行呢。 萧寻瞥了谢书辞一眼,默不作声移开了视线。 谢书辞好不容易有了点精神,他不想让谢书辞不开心。 谢书辞和洛仙玉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洛仙玉性格比较寡淡,与谢书辞交谈间却也露出几抹真切的笑意来。 萧寻则板着张脸坐在谢书辞身边。 不多时,小仙兰和小怜来到房间里,给谢书辞他们带了一大桌子食物。 大王哼哼唧唧叼着自己那份去角落里吃。 “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谢公子吗?”小怜拿着蒲扇,摇曳着身姿缓缓走了进来。 这几日谢书辞没吃什么东西,看见一大桌子食物馋得不行,朝她翻了个白眼,就埋在桌子上大快朵颐。 小怜在桌边坐了下来,嗤笑道:“你们从哪儿逃难过来的?几天没吃上东西了?” 谢书辞咽下口中的食物,说:“从齐国逃过来的,三天没吃东西了,饿死我了快!” 萧寻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皱眉道:“慢点吃。” 谢书辞嗯嗯哦哦说了什么,听不太清楚,给萧寻碗里夹了几块肉,示意他也赶快吃,不知道的真以为他们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 “还真是逃难过来的啊?”小怜揶揄道。 “我……咳咳!”谢书辞吃得太急,刚想说话就被呛着了。 萧寻眉头皱得更深,扭头瞪了小怜一眼。 小怜撇嘴,没再说什么。 洛仙玉道:“谢公子说从齐国而来,大约走的是商道,想必这一路来舟车劳顿,有什么事等他吃完再说吧。” 谢书辞点了点头,其实他倒不是有多饿,就是习惯了吃东西,嘴里什么味儿也没有,馋得慌。 等谢书辞吃饱喝足,萧寻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你不吃点儿吗?” 萧寻摇头,“不用。” “哦。” 小怜在旁边等了半天,见他终于放下筷子,凑上前道:“现在可以聊聊了吧?” 谢书辞抹了两下嘴,角落里大王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爬到谢书辞身上,准备在他怀里睡一觉,结果刚趴下,萧寻就揪着它的后颈,把他提溜进自己怀里。 大王倒也坦然,哼唧一声就趴着继续睡了。 谢书辞点头,“行,聊吧,你们是不是知道了机阅城的事?” 小怜和洛仙玉对视一眼,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小怜点头道:“没错。” 说完,她又将眼神投向萧寻,神色显得有些复杂,“他当真是……” 谢书辞淡定地点了下头,说:“嗯,他就是萧寻。” 小怜皱住眉头,“那你们在机阅城里做的事……” 谢书辞“嗯”了一声,“逍遥门逼谢安走火入魔大开杀戒,我杀了逍遥门本家的弟子,带他逃逃了出来。” 小怜白了他一眼,“你傻啊,这件事本来跟你没关系,你何必要掺和进去呢,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修真界都在追捕你们!” 谢书辞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这件事本来就跟我脱不开干系,追就追呗,反正横竖不过一死。” 他不知想起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听见他的话,小怜三人同时一怔。 小仙兰笑道:“小辞哥哥,你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谢书辞耸了耸肩膀,“是吗?是不是比以前好看多了?” “小辞哥哥最好看了!” 洛仙玉不免往谢书辞脸上多看一眼,尽管和谢书辞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谢书辞是真的变了。 好像,变得……不那么开心了。 他虽然在笑,和以前一样说着玩笑话,可眼里的笑意却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透彻轻松。 小怜看着他有点欲言又止。“干嘛?”谢书辞不解地看着他。 小怜神色复杂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谢书辞垂下眼帘,说:“我打算先在天竺城待一段时间,这里毕竟属于东离国,逍遥门的人就算找到我也不敢在这里闹事,更何况他们并不记得我和谢安的相貌。” 闻言,洛仙玉又和小怜对视一眼,同时叹息一声。 谢书辞诧异地看向她们,“怎么了?不欢迎我啊?放心,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也不会连累你们……” “谢公子,请不要说这种话,你的救命之恩仙玉时刻铭记于心。”洛仙玉皱眉打断了他。 小怜也道:“你连累不到我们,天竺城是凡人的地盘,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只是……”小怜犹豫了起来。 “什么?” 洛仙玉叹息道:“谢公子,这段时间你走的商道,恐怕还不知晓,前不久,百门颁布了一则消息,只要能抓到你和萧公子其中一人,不论生死,将你们交给百门,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直接进入浮屠境。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赠予一枚内丹,助他修成金丹。” 谢书辞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去,下这么大血本啊?” 小怜点头道:“据说,是浮屠境内司命阁长老降下来的消息,谢书辞,你和萧寻在修真界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没办法啊,我杀了逍遥门本家的弟子,谢安手里还握着一个逍遥门的把柄,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小怜摇了摇头,说:“不止如此,据说……” 说到这里,她有些忌惮地看了萧寻一眼。 谢书辞摆手道:“直说吧,他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只有九岁之前的记忆。” 小怜愣了愣,说道:“听说,前不久司命阁长老推算出天命有逆,几位弟子下境调查此事,最终发现天命有逆与萧寻和辟邪有关系。” 天命有逆跟萧寻有关系? 谢书辞皱紧眉头,扭头看向身边面无表情的萧寻。天命有逆指的应该是辟邪炼的轮回之阵,谢书辞之前也不是没有猜测过或许会与谢安有关系,毕竟轮回阵现身的几次都跟他们有关系。 下境来调查的人应该是司空信和柳大壮,他们是怎么发现这件事跟谢安有关系的? 可是,轮回之阵不是辟邪炼出来的吗,怎么会跟谢安有关系呢? 谢书辞狐疑问道:“你记得辟邪吗?” 萧寻道:“曾听说过。” “等等……”谢书辞拧紧了眉头,“你不会就是辟邪吧?” 萧寻幽幽看他一眼,“不是。” 他停顿片刻,又道:“你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谢安。” 谢书辞神色一黯,将头低了下去,“不用。” 管他这件事跟谢安有没有关系,有关系更好,说不定辟邪炼出轮回册谢安死后就不用神形俱灭了。 反正跟谢书辞没什么关系,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萧寻看着他的神情,呼吸往下一沉。 他觉得最近的谢书辞很奇怪,但是他不了解曾经的谢书辞,不能说出谢书辞哪里奇怪,他觉得谢安知道,可是他答应谢书辞,谢书辞不想见谢安。 见谢书辞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小怜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啊,鬼迷心窍了吧?这可是大罪!大罪你明不明白?你还包庇他?” 谢书辞笑道:“我这不是鬼迷心窍,是色迷心窍。嘿呀,我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追过,你们说我要是去找归意他们自首,他们就能直接去浮屠境了……不过归意他们只是想赢,并不是想去浮屠境。” 萧寻不知想起什么,眉头拧了一下,说:“浮屠境不是什么好地方。” 谢书辞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楚闻风曾经说过的话。 “我记得,当时从龙牙秘境里出来,楚闻风说楚家那个前辈也说过浮屠境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浮屠境不也是秘境吗,里面灵力充沛,灵草茂盛,灵兽遍地,修真界人人趋之若鹜……” 说到这里,谢书辞突然顿住了。 浮屠境是秘境,秘境是修士死后的识海所化,一般在特殊的时候秘境的大门才会向修真界敞开。 而浮屠境连接修真界的通道常年开启,并且似乎可以从任何地方进入浮屠境。 倘若如此,浮屠境的主人应该还没有死,并且他强大到可以一直支撑着浮屠境链接修真界的通道。 那么,浮屠境的主人会是谁呢? 第140章 完结篇 二(二合一) 让谢书辞遍体生寒的是,浮屠境几千年前就已经出现,那个人,活了几千年之久? 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小辞哥哥?小辞哥哥?”小仙兰晃了晃他的手臂,谢书辞回过神来,脸色有些苍白。 小怜二人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谢书辞白着脸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总觉得,浮屠境或许和辟邪有关系。 谢书辞是个相信宿命的人,他感觉自己遇到的每一桩事、每一个人,都有着莫名的联系,就像是早已被注定好的,被一根名为“宿命”的绳子捆绑在一起。 落惊羽、辟邪,萧寻、辟邪。 一个是天道圣子,一个是邪祟化身; 一个仍然是天道圣子,另一个依旧是邪祟化身。 这两者的身份,原本注定天各一方,可无论七千年后还是七千年前他们都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更莫说,萧寻和辟邪,一个修了杀戮道,一个修了化神道,身份完全调转过来,就好像……就好像是在将天道玩弄于股掌之间门。 可又因为天道只论结果不论因果,没能及时察觉到这一点。 谢书辞越来越觉得是萧寻和辟邪达成了某种的协议,玩弄天道、玩弄世人。 世人厌恶辟邪,辟邪就修成化神道庇佑世人; 世人寄希望于萧寻,萧寻就修成杀戮道报复世人。 这实在太、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谢书辞真想问问,这两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一切都跟宿命有关系,那是不是可以说,不是因为谢书辞来到这个世界,才会发生这些事情,而是谢书辞注定会来到这里,所以,他的出现也是宿命里的一轮? 如果真的有穿书一说,谢书辞的这具身体为什么会和自己的身体一模一样?为何这具身体会变成这个世界里的“谢书辞”?原身……身体原本就是自己,还会有“原身”这个人存在吗? 想得越多,谢书辞越感觉到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冷。 他隐约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而不止他一个人,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被卷进了这场阴谋里。 这场阴谋是谢书辞的猜测还是确有其事? 如果有,那么主导者会是谁? 天道吗?辟邪吗?落惊羽吗?萧寻吗? 谢书辞咬了咬舌尖,尖锐的刺痛将他的思维拉了回来。 他久违地感觉到了害怕,甚至连牙关都忍不住颤抖,他像以前一样,下意识想往谢安身上靠,希望能从他身上汲取一丝安慰,可又想起或许他也是这个阴谋的主导者,谢书辞的动作一下子就顿了下来。 “谢书辞?” 看着谢书辞惨白的脸,萧寻抓住他的手臂,沉声喊道。 他的手掌有些温度,让谢书辞稍微缓了口气。 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拉开些距离,低下头去,那一闪而过的恐惧消失不见,他揉了揉自己的胃,说:“我好像吃多了,有点不舒服。” 萧寻瞪了他一眼,将手掌抵在他的胃上,一股温暖的灵力渗透进他的皮肤,抚慰着他的胃部。 谢书辞垂着头,眼睛有些干涩,或许是这段时间门他的情绪不大对劲,总爱想东想西的,什么阴谋不阴谋的,就算有,也跟他没有关系。 洛仙玉看了看谢书辞脸色,垂眸道:“谢公子放心,如今城中无人知晓你二人的身份,先暂且留下吧。仙兰,带谢公子二人去休息,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谢书辞站起来,冲洛仙玉三人弯了弯腰,“多谢。” 谢书辞能意识到,听了谢安的那番话,又见到了方寻雪他们的死,他情绪变得非常低落,尽管他也不想这样,但是根本控制不了。 的确,他觉得自己不怕死了,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了,可那是因为他以为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和谢安分开,而他现在知道了,他死了就没了,就结束了,就会和谢安彻底分开了。 他想让自己冷静,想让自己尝试释怀,可是根本没用,一点作用都没有! 越是和萧寻离得近,他越是清楚自己有多喜欢他。 他不想和谢安分开,一丁点都不想,他也不想死啊,他没有办法啊,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安消失啊,他自己的命可以赌,赌错了大不了再来一世,可谢安的命他怎么敢啊!谢安死了那就是真的消失了!就是真的再也不存在了! 想到这里,谢书辞又自嘲地笑了笑。 大约是死期将近,他竟然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谢小辞啊谢小辞,你怎么回事儿啊? 谢书辞心中叹息一声,搭着萧寻肩膀,“这两天我可能来大姨妈了,有点敏感,走,回去睡一觉。” 萧寻疑惑地看向他,似乎在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谢书辞没解释,转头看向小仙兰,“带路带路,等小爷好好睡一觉,明天跟你们说正事儿。” 小仙兰走上前,“走吧小辞哥哥。” 谢书辞回到房间门,草草洗漱后,抱着一觉睡醒就必须恢复正常的想法,蒙进被子里倒头就睡。 大王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想往床上爬跟他一起睡,爬到一半又想起小娘亲,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他一眼。 萧寻坐在桌边神色沉沉,看着榻上蒙头大睡的谢书辞,没有呵止大王的行为。 大王见状,高高兴兴钻进被窝,钻到谢书辞腋下,脑袋枕着他的肚子,呼呼睡去。 大概谢书辞总是心事沉沉的,这一 觉睡得并不安稳,老是梦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死呀活的。 梦到最后,他又听见之前在睡梦中听见过的那道声音。 “书辞。” “你想知道未来吗?” “书辞。” “你想回到过去吗?” 那道声音在他耳边来来回回,如同魔音一般。 什么未来?什么过去?莫名其妙。 总得来说,这一觉醒来,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金灿灿的阳光,谢书辞用手捂住眼睛,感觉自己的目的至少达到了一半。 “嗷嗷!” 有个小东西在他被子里拱来拱去,似乎想找出口。 谢书辞恶趣味地垂下手臂,故意压住被子,不让它出来。 小东西在这边拱了拱,发现出不去又换了个地方拱,结果谢书辞又把另一边压住。 “嗷嗷嗷!” 小东西气急败坏地叼着他的衣服,估计猜到是谢书辞在使坏了,可还是舍不得咬谢书辞一口。 “就不让你出来!” “嗷嗷!” 臭爹爹! 可谢书辞没得意太久,突然感觉身下的褥子湿了,一股腥。臊味蹿入鼻尖。 “卧槽!” 谢书辞浑身一个激灵,掀开被子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揪起床上的小东西,那小东西下端还淌着黄色的水。 谢书辞:“……” “嗷。”大王歪了歪脑袋,吐着舌头一脸无辜。 不能怪我吖,谁让爹爹不让我出去,人家憋不住了嘛。 谢书辞伸手拽了拽它的小舌头,斥道:“多大了,还尿床?” “嗷?” 你在说什么吖,我不知道~ 恰好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萧寻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走了进来,一抬眼正好看见大王淌水的毛发和褥子上那一摊湿湿的可疑痕迹,脸色猛地黑了下来。 “嗷……”大王被提在半空,心虚地蹬了蹬两腿。 不怪人家嘛…… 萧寻板着小脸,屏住呼吸,转身走出房间门,甚至都不想用手关门,“砰”的一声用灵力关上房门。 谢书辞:“……” 谢书辞又拽了两下大王的舌头,“让你尿床,萧寻哥哥都不想进来了。” “嗷……” 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谢书辞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萧寻愠怒的声音:“快点弄干净!” 感觉到了萧寻的气急败坏,谢书辞瞪了小家伙一眼,“都怪你,惹萧寻哥哥生气了吧?” “嗷嗷嗷!”大王抗议,不怪人家,都怪爹爹。 见里面一人一犬没动静,萧寻怒不可遏,“快点!” “是是是!”谢书辞忙应道,他用灵力洗净了床榻上的污渍,再把自己和大王身上整理干净,对外面喊道:“好了好了,你进来吧。” 谢书辞把大王扔到床下,大王摇了摇尾巴,用狗头指了下门外,“嗷嗷嗷!” 我要去找小金和小银玩! 昨儿刚进莞花楼时,大王就和门口那俩灵兽对上眼了,谢书辞看它那样子,估计就是去找自己的小伙伴玩儿,便点了下头,说:“别惹麻烦,饿了……算了,去吧。” 大王这家伙又会卖萌又会撒娇,天生嗅觉灵敏,知道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该碰,饿了自己会想办法蹭吃蹭喝。 “嗷嗷!”大王欢快地叫了两声。 这几天大王的情绪也比较低落,基本就窝在谢书辞怀里没怎么动弹过,如今见到老朋友总算来了些精神。 它在门边蹦蹦跳跳迫不及待,恰好萧寻推门如入,门页顶着它的脑袋,把它往后推了几分。 大王在地上打了个滚,抬眼发现小娘亲正黑着脸看着自己,它心虚地低下头,没敢看小娘亲。 萧寻懒得搭理它,越过他往里走,大王立刻钻了出去,蹦蹦跳跳就离开了。 谢书辞见他端着一碗白米粥,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趿拉着鞋子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拿,“你做的啊……” 然而他没靠近,萧寻就警惕了后退半步,用眼神示意谢书辞不准再靠近。 他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看得谢书辞直想笑,他扯了扯衣服低头闻了闻,说:“不臭,真的,不信你闻闻。” 萧寻面无表情地侧过头,将白米粥放在桌上,然后转身走到对面坐下,一点不想让谢书辞靠近。 谢书辞冷哼一声,“假正经。” 萧寻坐在对面盯着他看了几眼,敏锐地发现谢书辞的情绪似乎好了许多,他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谢书辞喝完一碗白米粥,换了身衣服,背上自己的小佩囊出了门。 他掂量掂量自己的小佩囊,感觉轻重不大对劲,这时才忽然想起,伏龙法器还在机阅城里,没来得及带出来,不知道最后会落入谁手里。 “去哪里?”萧寻落后与他身后一个位置,大约还记着他身上沾了点大王的童子尿,不愿意离他太近。 “去找洛姑娘。”谢书辞道。 萧寻拧眉道:“你找她干什么?” “我拿了人家的东西,总得还回去吧。” “你拿了她什么东西?” 谢书辞回头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胸膛,“你审问犯人呢?” 萧寻抿唇,没说话。 谢书辞站定脚步,敲响房门。 “谁?” “我,谢小辞。”谢书辞喊道。 不多时,门内响起一阵脚步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洛仙玉穿着一件蓝色褙子,脸上略施粉黛,垂眸道:“请。” 谢书辞带着萧寻走了进去。 洛仙玉道:“请坐。” “不用不用,我就是来还你一样东西,一会儿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洛仙玉讶异地看向他,“还我一样东西?” 谢书辞从小佩囊翻出七八枚令牌,拿出其中一个,放到洛仙玉面前,说:“洛姑娘,花魁令牌我还给你,这段时间门我的开支几乎都是依靠这枚令牌,但是现在我有钱了,还是还给你吧。” 洛仙玉愣了一下,“这……” 谢书辞看了眼旁边冷着脸的萧寻,担心她不愿意收回去,就朝她招了招手,把她喊到一边,压低声音道:“那什么,你应该听说了,我跟谢安,我俩……那什么了,他吧,心眼儿特别小,我身上揣着天下第一大美人 儿的令牌,他特别吃味,三天两头就跟我闹,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以后要是缺钱了,你再接济我就行。” 洛仙玉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点想笑,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翻版谢安,发现他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便没有推辞,将令牌拿到手中,对谢书辞说:“谢公子,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书辞拍了拍手,“行行行,以后没银子了,我就是一路乞讨过来,也得蹭你几顿饭吃。” 要是楚闻风听见这话,一定得跟他打一架,因为上一回和楚闻风他们分开的时候,谢书辞也是这么说的。 洛仙玉将令牌拿在手中,忍不住问道:“谢公子,这萧公子是……” 谢书辞叹道:“返老还童了。” “那他以后……” “应该还能变回来吧。” “哦。” 从洛仙玉房间门出来后,萧寻似笑非笑,咬牙切齿,“我小心眼儿?” 谢书辞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遭,他从容应对,说:“不是你小心眼儿,是几年后的你、是谢安小心眼儿,你别拿自己对标他,你心胸这么广阔,哪像他似的,白眼狼儿一个。” 萧寻:“……” 他抿了抿唇,心里有点开心,又有点不悦。 趁他还没完全回味过来,谢书辞推着他往下走,离开了莞花楼。 走到门口,看见大王正声泪俱下地跟门口那俩狮兽比比划划,谢书辞估计是在说行铁的事儿,不过说出来总比憋着好。 小金在旁边听得热泪盈眶,小银优雅地坐在石墩子上,鸟也不鸟他们。 谢书辞上去打了个招呼,让大王继续玩,就带着萧寻出了门。 他在城里买了点文房四宝,路上还和之前一样,看见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都要买来尝两口,吃不完就扔给萧寻。 在城里晃悠两圈,就回了莞花楼。 走到门口碰见小怜和小仙兰,谢书辞拦住她们去路,找了个房间门把她们推进去。 “小辞哥哥怎么了?” “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的。” 谢书辞把买来的东西放桌上,叉着腰问两人:“我在城里看了一圈,压根没几个人知道我的事儿,你们从哪里得知的?” 天竺城毕竟是凡人的地盘,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到这边来,倒是有零星几个人提起过,只是知道的事情不多,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小怜挽了下耳边的头发,白眼道:“叶长萱那女人说的。” “叶姐姐?”谢书辞惊讶地说,“她回天竺城了?她不是……” 小仙兰道:“前几天长萱姐姐路过这里,她说这一次仙门大选她们合欢宗志在必得,可能要搬去浮屠境,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了,所以来看看我们。” 小怜道:“叶长萱那女人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谢书辞点了点头,“原来是叶姐姐说的,我要是早来几天,说不定就可以跟叶姐姐见上一面了。” 小怜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骂道:“你是不是傻?抓到你们其中一个,她们合欢宗就可以直接进入浮屠境里,要是见到你,她还不得把你五花大绑抓到百门里去?谢书辞,你别不相信,现在修真界上上下下的仙门世家,都在追查你们的行踪,比起参加仙门大选进入前十,当然是抓住你更容易一点。你是丹修,萧寻走火入魔重伤未愈,傻子都知道选你们。” 小仙兰道:“长萱姐姐才不会做那种事,她说就算把小辞哥哥掳回去当炉鼎,也不会把他送去百门。” 谢书辞:“……” 谢谢,我更不想当炉鼎。 谢书辞问到了想知道的事,抱着自己的文房四宝回了房间门。 谢书辞一头扎进纸墨里,用了一整天的时间门,废寝忘食,直到大半夜大王都回房了,他才放下狼毫,脸上身上沾了一大片墨渍,满意地拿起洋洋洒洒写满了十几页信纸的字,感叹道:“我亦是有成为文学大家的可能啊!” 他一扭头对上萧寻的眸子,看那表情,似乎在说“绝无此种可能”。 谢书辞看着自己鬼爬一样的字,好歹也能看出写的是什么,就找了个大信封包了起来。 萧寻问道:“你写这个干什么?” 谢书辞一边低头用米糊糊把信封封起来,一边说:“我答应方寻雪了啊,要把他们的事记载下来,我自己写不出来,就给杜平生寄过去,正好他在写异闻录第二部 。” 萧寻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 谢书辞信封放好,带着浑身上上下下的墨渍一头载进被褥里,“明儿就找人寄到杜平生那里去。” 之前杜平生告诉过谢书辞他闭关的位置。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想自己还要做什么事。 他好像除了大王也没什么牵挂,小仙门?他也想回去看看,但是不知道仙门大会在哪里举行,他怕时间门不够,只能作罢。 那这几天就陪大王好好玩儿,给它买一点喜欢的东西,免得这家伙等自己死了,扭头就把他给忘了。 不过,忘了也挺好的,免得伤心。 谢书辞眯了好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桌边端坐的萧寻,问道:“你不上来休息一会儿吗?” 萧寻皱了皱眉头,眼神瞥过他身下那张床榻,眼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谢书辞不禁失笑,说:“我不是都用灵力洗干净了吗?” 萧寻扭过头,盯了眼角落里装死的大王,哼了一声,闭目养神。 “唉。” 谢书辞叹了声气,明天还是让小仙兰给他们换一间门屋子吧,萧寻这小家伙恐怕死也不会上这张床。 谢书辞饱饱睡了一觉,第二日一睁眼,萧寻又从外面端了碗白粥回来,估摸就是他自己做的,什么也没有,就一碗粥。 谢书辞很给面子,两三口喝完就领着两人出了门。 离仙门大会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门,估计再过几天就会出地址了,谢书辞到时候就得带萧寻离开了,提前去还能多观察一下情况了解些情况,所以这两天他什么也没想,就想多陪大王玩玩儿。 唯一让谢书辞觉得奇怪的是,梦里那道声音已经不止会在梦里出现,有时候谢书辞一恍神,就听见那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书辞越发觉得奇怪,但是就算他放出识海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不由地猜测自己是不是情绪太不稳定,所以出幻觉了?难不成是鬼? 不会是谢书辞命不久矣所以阴气重 ,被鬼缠上了吧? 当再一次听见那道声音时,谢书辞一摸自己脑门,把萧寻扯过来,一本正经地说:“你给我看看,我最近是不是印堂发黑?” 萧寻:“……” 小怜从背后路过,听见嗤笑道:“你不是印堂发黑,你是脑子发病。” “去去去。”谢书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嗷嗷嗷!” 谢书辞余光瞥见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小东西叮叮当当朝他跑了过来。 这两天谢书辞对大王特别好,几乎是予求予取,只要它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谢书辞也能想办法给它摘下来,结果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就迷上了各种首饰珠子,谢书辞也给它买,买了全给挂身上,大王爱不释手,睡觉也舍不得取下来,谢书辞就由着它了。 “嗷嗷嗷!” 谢书辞半蹲下来,一个金灿灿的小东西一下扑进他怀里,高高兴兴地吱呀乱叫。 谢书辞想摸摸它,结果小东西浑身都是珠宝首饰,谢书辞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这几天谢书辞对大王真的太好了,萧寻眯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把大王从他怀里提溜出来,不悦道:“你对它太好了。” 谢书辞耸了耸肩,自己跟自己开起玩笑,心想那不是最后一餐了吗?是得对它好一点,不然有奶就是娘的这小东西,说不定再过几年真就把他给忘了。 “走走走,咱有钱,你俩要什么,咱给你们买什么!” “嗷嗷!”大王附和地叫了两声。 萧寻无奈,跟在谢书辞身后走了出去。 在城中逛了半日,突然听见城头的方向传来一阵躁动。 谢书辞正在喂大王吃金灿灿的鸡腿,抬起头看见一个人手里抓着一张纸,从长街那一头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 “仙门大选的位置出来了!” “仙门大选的位置出来了!” 谢书辞怔了怔。 仙门大选是修真界里人尽皆知的大会,不光是仙门世家,一些普通人也会去凑热闹,毕竟这样盛大的场面,并不是年年都能看见。 “在哪里在哪里?” “隔得不远把俺媳妇也带去见见世面!” 人群里有人问道。 “汴州,桑启城!” 汴州,桑启城…… “桑启城?我记得,那是逍遥门所在的位置吧?” 谢书辞手指一颤,鸡腿从半空掉落下来。 “嗷?” 爹爹? “桑启城……” 第141章 完结篇 三(二合一) 萧寻从后方走上来,看了眼谢书辞怔愣的神情。 “怎么?”萧寻问道。 谢书辞眸光缓缓转移到萧寻脸上,眼神很是呆滞,眼底还泛着些许涩红,喃喃一般道:“仙门大选……在桑启城举行。” 萧寻有些不明所以,“如何?” 如何…… 谢书辞回过神来,是啊,萧寻如今并不记得自己要前往仙门大选。 “没,没什么。”谢书辞偏开头,转移了视线。 萧寻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疑惑。 仙门大选……逍遥门……桑启城…… 举行仙门大选的地点居然恰好就是逍遥门所管辖的桑启城! 逍遥门和般夏一族的纠葛,逍遥门和谢安之间的纠葛……无论怎么看,这也不像是巧合。 “嗷?” 大王躺在谢书辞怀里,嘴边毛发油汪汪的,两颗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不解地看着爹爹。 怎么啦?干嘛把人家鸡腿都给扔了。 仙门大选地点选定后,全城奔走相告,不消片刻,仙门大选在桑启城举行这件事就传得人尽皆知。 谢书辞没了闲逛的心思,在路边找到一个见多识广的先生,向他询问起了有关桑启城的事情。 从先生口中得知,桑启城是围绕着逍遥门所在的仙山构成的一个大城,规模大概有两个天竺城这么大。 天竺城位于汴州边缘位置,桑启城恰好相反,在天竺城对立的另一个边缘,紧靠着洞州。 汴州是九州里土地面积最为广阔的一个洲,若是谢书辞想避开其他仙门世家弟子前往桑启城,至少需要二十日的路程,若是正常方式前往,则只需十一日。 也就是说,谢书辞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走商道前往桑启城,他必须在三日之内出发。 跟先生道了谢,谢书辞就带着谢安和大王回了莞花楼。 路途中,萧寻问道:“你问这么多有关桑启城的事,你打算参加仙门大选?” 此话一出,大王瞬间将小脑袋抬了起来,一脸紧张地看着谢书辞,一颗金珠子从脖子上掉下去也没有顾得上。 谢书辞垂下眼帘,避开他们的视线,故作轻松道:“我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我,仙门大选这么盛大的场面,我当然要去凑凑热闹。” 听见谢书辞的话,萧寻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把谢书辞和仙门大选联系在一起时,他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仿佛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般。 “嗷嗷嗷!” 萧寻还没有反应,趴在他怀里的大王就挣扎起来。 不行!不行!爹爹不能去那个什么仙门大选!水神大人明明说过…… “大王!”谢书辞压低声音,瞪了它一眼。 大概是谢书辞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眼神看着它,大王被吓得眼泪汪汪,怔怔地看着谢书辞,眼泪啪叽一下掉了下来。 “嗷……” 爹爹。 萧寻不清楚心里的不安来源于什么,他停下脚步,抓住谢书辞的手臂,语气不容置喙:“你不准去仙门大选。” 谢书辞一僵,看了萧寻一眼,难道他想起来了? “为什么?”谢书辞试探问道。 萧寻微抿唇,“总之,你不能去。 看来没有记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谢书辞松了口气,笑说:“腿长我身上,你还能管着我啊?我就是去凑凑热闹,不干别的。” 说完,未等萧寻继续说话,就先他一步向前走去。 萧寻站在原地,看着谢书辞的背影,眼神显得有几分阴沉。 回到莞花楼,大王没去和那俩狮兽玩耍,爪子紧紧扒着谢书辞的衣服,胆怯又紧张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看它可怜兮兮的模样有些无奈,用手揉了揉它的脑瓜子,见它一身珠花簪子,笑道:“戴这么多东西在身上,不累啊。” “嗷。” 大王叫了一声。 大约是见谢书辞恢复了正常,它用爪子碰了碰谢书辞的手背,“嗷嗷嗷。” 爹爹,不去仙门大选好不好? 谢书辞垂眸看着它紧张又担忧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声气,把它抱到自己面前来,语重心长道:“我问过水神大人了,他说我的命劫已经破了,所以我不会再有事情了。” 大王懵懂地眨了两下眼睛,“嗷嗷?” 真的吗? 上次谢书辞和谢安争吵时,谢安在周围设下了结界,大王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也不知道谢书辞其实有两个命劫。 谢书辞笑了笑说:“是啊,我不是差点死在谢安哥哥手里吗?那一回我本来就应该死了,还记得水神大人留给我的印记吗?就是水神大人救了我,所以我的命劫已经破了。” “嗷嗷!”大王眸子登时变得锃亮,太好啦! 谢书辞又把它抱进怀里,“所以,这么好玩的地方怎么能少了我呢?你说对不对?” “嗷嗷嗷!” 对对对!爹爹说得都对!太好啦,爹爹不用死啦! “小辞哥哥!”小仙兰站在走廊里冲谢书辞招了招手,“小怜姐姐让你去她房间一趟。” “好。”谢书辞点了点头。 大王顶着一身珠光宝气,往小仙兰怀里拱去,谢书辞犹豫了一瞬,就将它递给了小仙兰。 大王这小家伙这么喜欢小仙兰,又有两只狮兽做朋友,天竺城里的百姓又十分喜欢它,在这里生活它应该会很开心很安全。 把大王递给小仙兰,他回头看向远远跟在身后冷着张脸的萧寻,笑着上前几步将他拉到面前来,说:“好了,又不是不带你一起去,板着脸干什么?走了。” 萧寻盯了他一眼,没说话。 和小仙兰两人来到小怜房间外,谢书辞抬手敲了下门。 “进来吧。”门内传来小怜的声音。 进入房间里,除了小怜还有洛仙玉。 小怜对三人道:“仙兰,你先带大王去吃点东西。” 小仙兰听话地点了点头,“是。” 随后她看向谢书辞两人,说:“过来坐吧。” 谢书辞带萧寻坐过去,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小怜道:“仙门大选的事情你们知道了吧?” 谢书辞点了下头,“听说了。” 洛仙玉接着道:“我们收到了长萱的消息。” “什么消息?”谢书辞蹙眉问道。 洛仙玉看了萧寻一眼,说:“萧公子曾告诉过浮屠境里的人,说他一定会出现在仙门大选上,所以,这一次的大选惊动了司命阁的人。听长萱说,这一次,司命阁和浮屠境内各大仙门弟子都会亲临。” 谢书辞脸色白了几分,手指不自觉陷入掌心,连司命阁长老都会出现……就因为一个萧寻? 小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说:“叶长萱说,如果你们经过天竺城,让我转告你,一定不能前往仙门大选。届时,浮屠境连同修真界一定会在桑启城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谢书辞木着脸动了动唇瓣,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去,他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一日的谢安和自己,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在与整个世界为敌,他们根本没有挣扎的必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出这些人的手掌心。 可是他有必须去的理由,他相信,谢安也有。 其实,谢书辞内心是有退缩的,他甚至在想,要不要自私一点,反正谢安也没有醒,只要他和萧寻留在天竺城,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那样的话,谢安会恨他吗? 如果他阻止萧寻去仙门大选,谢书辞醒来之后,会憎恨自己吗? “谢公子?”洛仙玉轻声唤道。 谢书辞回过神来,“我……” “谢谢你们,也替我谢谢叶姐姐,我先回房休息了。” 谢书辞脑海里有点混乱,他起身拉起萧寻就推门离开了房间。 回到房间里,谢书辞猛地灌了两口水,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萧寻走到他身后,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说:“你不能去仙门大选。” 谢书辞咬了咬牙关,侧过头来看着萧寻,眼里挂上一些希冀,问道:“如果我不去,那你呢?你去吗?” 萧寻愣了一下,眸光恍惚一阵,“我……” 谢书辞转过身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可以不去,你也不去好不好?你喜欢这里吗?我们留在这里好不好?没有人不打扰……” “谢书辞,仙门大选我会去,但你不能去。”萧寻强硬地打断了谢书辞的话,从他略显稚嫩的脸上,谢书辞看到了和谢安几乎一模一样的决绝。 谢书辞怔怔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臂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他哑着声音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 萧寻直视着他泛红的眼睛,喉间干涩,良久,他低声道:“你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谢安吗?他会觉得自己犯了错,他会愧疚、会心疼。” 谢书辞抽了一口气,“什么?” 萧寻别开头,避开谢书辞通红的眼睛,答非所问:“你可以暂时留在这里,等仙门大会结束后,谢安会来找你。” 谢书辞感觉心尖被人狠狠用针刺了一下,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会吗?他真的会回来吗?他真的回得来吗?” 谢书辞质问的话让萧寻喉咙发紧,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谢书辞,他说的话只是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谢安留在他潜意识里的想法。 他不知道谢安想做什么,更无法给谢书辞一个回答,面对谢书辞的眼神,他只觉得心脏疼得像被人刨开了一般。 谢书辞红着眼睛瞪视着他,抹去脸颊滚落的泪水,深吸一口气,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不想跟萧寻争论。 “萧寻,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死了,你去找我的转世吗?” 即便从谢安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谢书辞还是不死心,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说的只是气话,只是为了让谢书辞打消去仙门大选的念头,希望能从小时候的谢安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萧寻的身体紧绷在原地,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双眸好似无底深渊,卷着漫天寒霜,注视着谢书辞。 “你不会死。”他用异常冰冷的声音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还活着,你会去找转世投胎的我吗?”谢书辞带着一丁点几乎哀求的希望问道。 萧寻绷紧小脸,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不会。” 谢书辞的心好似被一只手活生生从胸膛里拽出来,牵着他的五脏六腑、全身经脉,痛得他险些要站不稳了。 他身体往后靠了几分,手撑在桌子边缘,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喃喃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吗? 为什么我死了你就不喜欢了? 萧寻盯着谢书辞失神的脸,声音诡异的平静,“因为你死了。这世上只有一个谢书辞,如果你死了,不会再有第二个谢书辞。” 果然啊,无论是九岁的他,还是十七岁的他,想法一直都没有见过。 只认今生,不问来世。 可谢书辞不一样,他就是傻逼,他就是喜欢钻牛角尖,什么今生来世,什么死了就是死了,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依然喜欢。 谢书辞一抹脸,擦着萧寻的肩膀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萧寻扭身问道。 “别跟着我!”谢书辞厉声道,瞬息后,他的声音又缓了下来,“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自己静一静。” 说完,谢书辞走出了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他只是不想待在萧寻身边,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他需要一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 谢书辞内心一直都清楚,他和谢安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总是优柔寡断的,谢安则不同,无论做什么,他总是胸有成 竹雷厉风行。 或许和谢书辞的这段感情,对他来说,只是一闪而过的流星了,没了就没了,他绝对不会伸手抓住。 可谢书辞做不到,他想永远拥有这段感情,永远拥有谢安,可是他没这个本事,他做不到,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他好想抓住谢安,但他抓不住。 静谧无声的房间里,萧寻站在原地,指尖深深没入掌心,却没有再追出去。 他没有说谎。 人死了,就等同于消失了。 就像父亲死后,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寻找父亲的转世。 那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丝毫意义。 可是,他害怕谢书辞的眼泪,也害怕谢书辞会死。 如果有一天谢书辞消失了,他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也不能去想象,他只能用尽全力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谢书辞牵上仙鹤离开了莞花楼,他想去惊羽山看看。 仙鹤大约看出他心情不好,一路上没怎么作妖,乖乖任他驱使,一路离开天竺城,驶向了不远处的惊羽山。 当谢书辞站在山脚下,看着这座荒芜的惊羽山,难以想象在惊羽鸟归巢的时候,这座荒山会遍布火焰的颜色。 谢书辞沿着山脚走了上去,来到曾经来过的树林边。 “好冷啊。”谢书辞打了个冷颤,抚了抚双臂。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山上连一片叶子都没有,风声萧萧,吹得谢书辞不禁缩起来脖子。 七月份来这里的时候,天气正热,四个多月过去,就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其实吧,来这里的一路上,谢书辞就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和谢安性格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他总不能强求谢安一定要去找他吧? 谢书辞就是有点伤心、有点不甘心罢了。 反正仙门大会他一定要去,自己死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谢安要是死了,谢书辞想找他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横竖就是一死,谢安他爱找不找吧。 谢书辞走到曾经小仙兰她们待过的高台,俯瞰整座惊羽山,空无一人,悄无人烟。 要是以前把谢书辞一个人放在这种地方,他估计早就吓得腿软,如今谢书辞心里没什么,只觉得很安静,适合让他静下心来。 “书辞。” 陌生男人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谢书辞后背附上一层凉意,猛地绷直身体,四下看去,不会吧?不会真有鬼吧? 迎面吹来一阵冷风,伴随着树叶摩擦的“莎莎”声响起。 谢书辞警惕地抓紧手里的缰绳,仙鹤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抬了下蹄子,发出一道闷哼。 “书辞。” 那道声音平静温和,仿佛就在耳畔响起。 谢书辞浑身一个激灵,猛地转过身去,突然看见身后的石台边坐着一个男人。 “你是谁?!”谢书辞惊声道。 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谢书辞浑身寒毛竖了起来,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吓得瞳孔放大,一动不敢动。 男人穿着一件服帖的蓝色锦衣,上面用金色丝线绘制着许多惊羽花,面容姣好,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带着些许笑意,静静注视着谢书辞。 “不必紧张,我早就想和你见上一面。”男人浅浅一笑道。 谢书辞瞪着他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人?你是人是鬼?为什么突然出现?这段时间天天在梦里喊我的人是不是你?” 男人俏皮地朝谢书辞眨了眨眼睛,说:“我是辟邪……” 谢书辞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全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就立了起来,“你是谁?!” 男人从石台边站了起来,笑说:“我是辟邪。但准确来说,我是辟邪化神道的神魂。” 谢书辞愣一下,“什么?” 男人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是他留在过去的一缕意识。” 谢书辞:“?” 更不能理解了。 谢书辞狐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儿吗?” 辟邪诧异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谢书辞挑了下眉头,“有,我问了,你说吗?” “有一些能说,有一些则不能。” 谢书辞看了看他,感觉有点奇怪,不明白辟邪为什么要现在出现,接近自己又有什么目的呢? 而且,他跟传说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邪祟的化身嘛……谢书辞之前还以为他是三头六臂什么的…… 谢书辞思忖片刻,辟邪就静静看着他,并不催促。 “你有什么目的?”谢书辞问道。 辟邪道:“复活落惊羽。” “用轮回册?” “是。” 谢书辞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他之前还以为辟邪的角色定位是什么反派大boss呢。 谢书辞犹豫了一下,问道:“被轮回之阵献祭的人,就算用轮回册也没有办法复活了吗?” 辟邪深邃的眸光盯着他看了许久,说道:“他们成为了轮回阵里的惊羽鸟,齐聚十二只惊羽鸟的时候,就能炼出轮回册,届时,他们就成为了轮回册。” 轮回册要怎么复活自己呢? 或者说,他们没有死,也没有消失,只是成为了轮回册。 谢书辞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又问:“一定要献祭十二个人,才能够炼出轮回册吗?” 辟邪眼中笑意深了许多,说道:“并非如此,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 谢书辞眼神一亮,“什么办法?” 辟邪却缓缓摇头说:“抱歉,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是你会知道的。” 谢书辞攥紧缰绳,又问:“仙门大选上,我一定会死吗?” 辟邪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谢书辞没有勉强,继续问:“那谢安一定要前往仙门大选,跟你、跟轮回册、跟逍遥门有关系吗?” 辟邪笑道:“不止如此,跟你、跟天下苍生都有关系。” 谢书辞心中一紧,“那他会死吗?” 辟邪敛起嘴边的笑容,神情显得有些冷淡,“你其实大可不必在乎他的死活。当然,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他的死活,取决与你的每一个选择。” 谢书辞倒吸一口凉气,被他猜中了!他的选择果 然会影响到谢安的生死! “你是在帮我吗?”谢书辞继续问。 辟邪摇头,“不,我是在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我不会伤害你。” 谢书辞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他的话,又或者相不相信他,对谢书辞来说无关紧要,反正他的选择不会因此改变。 谢书辞沉默片刻,说道:“炼出轮回册以后,如果哪一天谢安死了,你能复活他吗?” 辟邪眼神深了许多,“书辞,你真的要他活着吗?” 谢书辞怔了怔,“什么意思?” 辟邪道:“简单地来说,他的道心因你受损,你和他就只能活一个人。” 谢书辞脸色一白,神色僵硬地看着他。 “你被他杀过一次,应该清楚,走火入魔后的他,最想杀的只有你一个人。只要他还喜欢你,只要你和他同时活在这世上,他就会一直追杀你,直到你死在他手里,或者他比你先死为止。” 谢书辞呆住了,风吹在脸颊,隐约带来一种刺痛。 他和谢安……只能活一个? 谢书辞颤声问:“如果……如果我转世呢?如果他被轮回册复活呢?” 辟邪直勾勾地看着他,说:“你理应知道,他是魂体分离之人,又是天道圣子,如若他不愿意,就算是天道也不能轻易抹除他的记忆。你跟他依旧只能活一个,除非……” 谢书辞微微弯下身子,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钝痛,咬牙问道:“除非什么?” 辟邪说道:“除非,你能想办法让他主动忘记你。” 谢书辞身体一软,险些要站不住了,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的滑落。 他和谢安只能活一个吗? 就算他转世、就算谢安被轮回册复活之后,依旧不能改变吗? 除非…… 除非,让谢安主动忘了自己? 那他和谢安就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就算不能再一起? 可是,如果他转世了,谢安也不会来寻他,那么,他们本来就不会在一起啊。 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谢书辞捂着胸膛,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苦涩的眼泪滑入嘴角。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样啊…… 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辟邪看着地上怔忡流泪的谢书辞,脆弱得像风一吹就要倒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疼惜,慢慢走到谢书辞面前,半蹲下来,轻抚着他脸颊上的泪珠,叹息一般地说:“书辞,我去过未来。” 谢书辞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辟邪朝他露出一抹笑来,轻声道: “我看到的未来,没有落惊羽和辟邪,只有谢书辞……和谢安。” 第142章 完结篇 四(二合一) 谢书辞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惊羽山的。 在回去的一路上,谢书辞浑浑噩噩,脑子里不停地循环着辟邪的话。 他和谢安的未来。 他和谢安,真的会有未来吗? 天地法则不是要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吗? 他们哪里有未来可言? 街道上人声鼎沸接袂成帷,谢书辞牵着仙鹤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到莞花楼所在的那条街,听见不远处大王“嗷嗷”的声音,谢书辞怔愣地回过神来。 他抬眼向前看去,大王蹬着小短腿朝他跑了过来,门口石墩上的狮兽懒洋洋地晾着肚皮晒太阳,旁边还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低头看着足尖,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嗷嗷嗷!” 臭爹爹你去哪里了! 大王跑到谢书辞脚边,埋怨地叫着。 前方若有所思的少年抬起头来,对上谢书辞的目光。 他像是等待家长回来的孩子一样,看到谢书辞立刻站直了身体,迈开脚步想向谢书辞靠近,可又犹豫片刻,便没有再动,留在原地等着谢书辞靠近。 因为谢书辞不让他跟着,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吗? 谢书辞脊背发凉,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弯腰将地上摇头晃脑的大王抱了起来。 “嗷嗷嗷!” 不准丢下人家知不知道! 谢书辞抱着大王牵着仙鹤走到门口,俩狮兽打量他一眼,继续晒太阳,萧寻看了看谢书辞的脸色,想以此来推断他现在的心情,模样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小心翼翼。 “你……去了何处?”萧寻问道。 谢书辞笑了笑,低下头说:“去惊羽山转了一圈。” 萧寻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问:“你静下来了吗?我……” 谢书辞打断他,“我静下来了,晚上我想见见谢安。” “好。”萧寻不假思索地点头。 谢书辞把仙鹤交给楼里的小厮,带萧寻和大王回了房间。 或许是因为谢书辞出门罕见地没有带上大王,半天的时间里大王屁颠屁颠跟在谢书辞身后,寸步不离。 夜色渐浓,莞花楼里来往宾客不断,再到后半夜,大部分宾客相携回家,谢书辞想让萧寻去床上歇着,他找个地方打开神舟去见谢安,可萧寻嫌弃床上沾过大王的童子尿,说什么也不肯上去。 谢书辞没办法,只好让小仙兰给他们重新换了一个房间,萧寻才愿意躺进去。 安顿好萧寻,谢书辞把大王留在房间里,天竺城里鱼龙混杂,他担心萧寻没有意识的时候出什么意外。 大王有点不愿意,但是听话地守在窗边,“嗷嗷”着让谢书辞早点回来。 谢书辞随便应了两声,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撑开结界,催动神舟。 进入船舱里,打开密室,烛火早已燃烧殆尽,里面一点光源都没有。 谢书辞掐了掐掌心,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先给密室换上新蜡烛,才慢慢走到了屏风后面。 谢安安静地躺在床榻间,胸膛轻微的起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谢书辞放轻呼吸,俯身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气色也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谢书辞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做一个心理建设,床榻上的男人长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书辞呼吸不受控制,在一瞬间陷入凝滞。 因为他知道,谢安和萧寻不一样,萧寻只有九岁前的记忆,可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谢安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谢书辞那没出息的眼泪。 虽然谢书辞听了辟邪的话,脑子一热就在心中做了决定,可当真正要面对谢安的时候,谢书辞内心却显得非常不安。 可谢安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向谢书辞看了过来。 烛光照亮这个密室,光线的阴影洒在谢安脸上,他漆黑的眸子像是一片黑色、平静的水面,倒映着谢书辞的脸。 谢书辞喉咙干涩,开口道:“你醒了。” 谢安沉默地看了谢书辞片刻,又重新闭上眼睛,只是呼吸放沉了一些。 良久,他重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谢书辞,问道:“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谢书辞站在床边,低下头避开了谢安犀利的视线。 谢书辞答非所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谢安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喉咙很是干涩,说道:“我想喝水。” 谢书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转身走到床边,给他倒了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 将茶杯送到谢安嘴边,后者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就着谢书辞的手,将水喝了进去。 他上半身倚靠在床头,抬眸静静看着谢书辞,“如果你想问仙门大选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也不会让你去。我不想对你用强硬的手段,不要逼我。” 自从他醒来后,谢书辞就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 停顿片刻,他又说道:“谢书辞,其他的事可以商量,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谢书辞摇了摇头,“和仙门大选没有关系。” 谢书辞束手束脚站在床边,且没有抬头看过谢安一眼,这明显令谢安感觉到不悦。 他瞳孔微眯,“你不想看见我?” 谢书辞摇头,“没有。” “那就把头抬起来。” 谢书辞咬紧牙关,慢慢将头抬了起来。 迎上谢安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谢书辞又想起那日他对自己的说的话,心脏无法控制地疼了一下,“我……” 谢安伸手拉住谢书辞的手腕,将他拉到床边坐下,“你想问什么。” 谢书辞有点不敢直视他的那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将头低了下去,说道:“我见过辟邪了。” 谢安神色一僵,扣在谢书辞腕间的手猛然用力,“他跟你说什么了?” 谢书辞抿湿唇瓣说:“他告诉我,你的道心因我而损,所以无论我是今生还是来世,只要你还记得我、喜欢我,我和你就只能活一个。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书辞抬眸看他一眼,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希望这些只是辟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欺骗谢书辞的话,他想从谢安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他不想和喜欢的人注定有一方必须要死去,除非谢安忘了自己、不再喜欢自己。 可大多数情况下,谢安不屑于说谎。 哪怕此时此刻他的脸色非常阴沉,眼里翻涌着些许怒气,却依旧没有像谢书辞希望的那样,给他一个和辟邪相反的回答。 在谢书辞的注视下,谢安紧咬牙关,点头道:“是真的。他还对你说了什么?如果有关轮回册的事……” 谢书辞心跳一滞,仓皇失措地低下头,是真的……是真的…… “没、没有。”谢书辞白着脸打断了谢安的话。 谢安看着他苍白的脸,眉头不禁皱起,“他到底……” 谢书辞一把握住他的手,抬起一双通红的眸子,手臂轻微地颤抖着,用一种乞求一般的眼神看着谢安,声音低哑得不像话,“谢安……” “谢安……反正、反正我死了你也不会来找我,你、你把我忘了好不好?”谢书辞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泪从苍白的脸上滑落。 谢安浑身一震,脸色瞬变,“你说什么?”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谢书辞浑身上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谢安脸上的情绪是什么,只觉得那双眼里的不可置信,几乎能让谢书辞窒息。 谢安猛地起身抓起谢书辞的衣襟,用力将他提到自己面前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双目陡然大睁,眼底爬上一些血丝,恶狠狠地瞪视着谢书辞,仿佛要将他拆吃下腹一般。 谢书辞没用的眼泪彻底决堤,他紧紧攥着谢安的衣服,希望能在他让人无所遁形的眼神下,汲取一些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谢安,你忘了我好不好?我不要你来找我了,我们好好活着好不好?”说到最后,谢书辞已经无法控制声音里的哽咽,“你不要再喜欢我了,我不想死,也不想让你死,你忘了我好不好?至少我们都还能活着……辟邪已经答应我了,如果你死了他一定会救你,你把我忘了吧,我也把你忘了……” “谢、书、辞。”他从牙缝里挤出谢书辞的名字,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随时都能把谢书辞捏碎在掌心。 他从来没感受到这样的愤怒,几乎烧得他理智全无,恨不能将谢书辞掐死在自己手里。他怎么能说这种话?他怎么能替自己做这种决定?他怎么能让自己忘 了他? 怒火烧得谢安双目通红,他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尽管如此,太阳穴凸起的青筋依旧能让人感觉到他快要把自己烧死的火焰。 “忘了我?”谢安怒极反笑,额头缀满冷汗,抬起一双比谢书辞还要猩红的眸子,里面怒火与恨意交织,形成一张密网,将谢书辞包裹在其中,“你想忘了我?” 谢书辞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毫不犹豫地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安,像是一头濒临崩溃的野兽,用他那双能将人扒皮抽筋的眼神死死凝视着谢书辞。 “谢……唔!” 或许是不愿再从谢书辞口中听见任何一个字,他不由分说将谢书辞拽到面前,狠狠用唇堵住了谢书辞的唇齿。 粗暴的动作让两人牙齿相撞,剧烈的疼痛让谢书辞痛呼一声,可谢安像疯了一样,狂风暴雨一般索取着谢书辞口中的空气,谢书辞想躲,他就缠着谢书辞的舌尖,牙齿用力咬了一下,顿时,一股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蔓延。 这是一个充满了愤怒、绝望,以及血腥的吻。 这一次的亲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令谢书辞难以承受,直到最后,谢书辞开始慢慢回应,试图以此来安抚谢安的怒火。 大概是察觉到了谢书脆缓慢生涩的回应,谢安粗略的动作稍微温柔了一些,尽管如此,他依旧在用牙齿咬磨着谢书辞舌尖受伤的位置,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谢书辞感受到疼痛,因为谢书辞怕痛,他就要谢书辞记住这种痛,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安……” 当谢安的唇瓣转移到其他地方,留给谢书辞一丝喘息的空间时,谢书辞喃喃喊着他的名字。 谢安厮磨着他的喉结,没有给出回应。 谢书辞舌尖疼得厉害,滚烫的鲜血顺着嘴角滑落,靠近谢安唇边时,他舌尖轻扫,将鲜血含入口中,用唇瓣辗转亲吻着鲜血在谢书辞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谢安。”谢书辞喘了口气,双手抵住谢安的肩膀,依旧没能阻止谢安的行为。 谢书辞趴在他怀里,浑身乏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以一种异常冷静的声音说:“我们谈一个条件。” 谢安动作微滞,却没有停下。 谢书辞继续道:“你不是不想让我去仙门大会吗?如果我想去,就算你绑着我,我死也要去。可是、可是,如果你能让自己忘记我,我答应你,我留在天竺城,绝对不会去参加仙门大选。” 谢安身形一僵,将头埋在谢书辞脖颈间,久久没有动静。 见他的动作停下,谢书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用手捧起谢安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你有办法让自己忘记是不是?只要你忘了我,我绝对不会去仙门大选。只要你肯这么做,就算你在仙门大选上死了,以后辟邪也会用轮回册复活你,我们就都可以活下来了,我就没有必要前往仙门大选了。” 谢安嘴角沾着一些血渍,他缓慢地抬起眸子,眼神如同亘古湖水一般,静静注视着谢书辞。 谢安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糊弄过去的,谢书辞硬着头皮没有移开视线,“我是认真的,你忘了我,我不去仙门大选,我们就可以一起活下来了!” 谢书辞用指腹抹去他嘴角的鲜血,从他平静、甚至说是空无一物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谢书辞挤出一抹窃喜的笑来,“只要我们都还能活着,我不用死在你手里,总有一天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这种想法非常幼稚,谢安不会相信,可是这的确是谢书辞可能说出来的话。 因为谢书辞本身就是天真的,他抱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谢书辞继续说:“这样我不会死,也不会忘记你,你把记忆怎么恢复的办法告诉我,等我以后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就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谢书辞眸子里写着迫切和希望,好似他真的以为自己有一天会找到解决谢安走火入魔的办法,到时候他还是可以和谢安在一起。 这的确是谢书辞能够想出来的办法。 谢安脸上的情绪隐藏得太深太深,哪怕谢书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变化,可仍旧无法将他看穿。 他的双眸万般深邃,谢书辞却拼尽全力,才能勉强不被他看穿。 良久,两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密室里恢复一派宁静。 在谢书辞期待的眼神下,谢安终于开了口,尽管声音嘶哑得不像话:“谢书辞,如果我忘记你,你就不去参加仙门大选?” 谢书辞重重点了下头,“是,只要你忘了我,我就留在天竺城。说实话,我听小怜他们说,这一次的仙门大选连浮屠境里的修士都会到场,还挺吓人的,如果可以不用去,我当然也不想去。但是,我不想我和你之间一定有一个人会死,你先把我忘了,等我以后找到办法了在让你想起来?怎么样?” 谢安定定看着谢书辞,从谢书辞脸上看到的是和以前一样的天真。 这大概,是谢书辞的真实想法。 只要自己答应忘记他,他就不去仙门大选吗? 谢安扣住谢书辞的手,五指极度用力,几乎能将他的手腕捏碎,可他这样看着谢书辞,却是闷声笑了起来,低低地说:“我答应你。” 谢书辞的心,忽然漏跳了一下。 他怔愣一瞬,才点头:“好、好……” “我现在就可以忘了你,你也要像答应我的一样,留在天竺城,直到仙门大选结束以后。” 谢书辞怕被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情绪,猛地一下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脖颈,“你看看你,都不等我说清楚就跟我生气,咬得我疼死了。” 谢安一手托住他的腰,眸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书辞松了口气,自顾自地嘟囔道:“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解决办法,让你想起我来。辟邪应该会帮我的忙吧?到时候我不用死,你也不用死,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谢安侧过头,吻了吻他的耳尖,低声问道:“你要忘记我吗?” “我才不要!我刚才就是太慌了,如果你把我忘了,我也把你忘了,那我们就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我绝对不能忘了你。” 谢安闷笑一声,说:“谢书辞,你说得没错。我把你忘了,你就不能去仙门大选了,如果你去了,会死,等你死了,你就会把我也忘了,从今以后,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所以,你绝对不能去仙门大 选。” 谢书辞心脏疼得发胀,却一点没有表现出现,反而“啊”的一声,“我才不去!那天竺城安不安全啊?你说,仙门大选结束前我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去齐国?那里说不定要安全一点。” 谢安轻抚着他的背脊,说:“不用,天竺城很安全,你留在这里。” “好吧,那我先不走了。” “嗯。” 谢书辞在他怀里安静地靠了一会儿,嘟囔道:“那你现在就要忘了我吗?你要怎么做呀?” 谢安道:“把有关你的记忆封印起来。” “封印?很难解开吗?你千万别搞得太难,万一我找到方法但是解不开你的封印就糟了!”谢书辞说得煞有其事。 “不会,我可以留一个只有你能解开的封印。” 谢书辞下巴抵着他的肩头,“那你以后看见我,是不是就不认识了?那你会不会把我当成不认识的人杀了啊?我还记得第一见你的时候,眼神特别可怕,跟要把我吃了似的。” 谢安失笑,“不一定,你也知道,我修的是杀戮道。” “那怎么办?”谢书辞拧起眉头道。 谢安思忖片刻,说:“你暂时不要靠近我,等你找到你说的方法之后,再想其他办法。” 谢书辞不禁叹了声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办法。” “应该不会花太长的时间。” “真的?!”谢书辞双眼一亮。 “嗯,辟邪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如果你能从他嘴里问出来的话,不会需要太长的时间。” “太好了!”谢书辞坐直身体,弯着眼睛看着谢安,“等我命劫过了,我就去找辟邪!” 谢安眼中含笑,“好。” 谢书辞又道:“我听说仙门大选在桑启城举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啊!而且现在整个修真界都在追杀我们,你去的路上也一定要小心,你伤刚好,千万别被他们抓住了!” “嗯,我知道。”谢安凑上前亲了亲他的眉心。 “从这里到桑启城至少要十天,你其实不用马上封印自己的记忆,在陪我留几天吧?”谢书辞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谢安却摇头道:“我如今伤已痊愈,尽早前往桑启城可以多做准备,以免发生意外。” “哦……”谢书辞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臭瞎子死瞎子!马上就要忘了自己,居然还这么着急!连陪他几天都不愿意! 当然,谢书辞说这句话,也只是试探一下他的意思,并不希望他真的留下来。 “你别骗我啊。”谢书辞撞了下他的肩膀。 在谢书辞的记忆里,除了身份这件事上,谢安从来没有对他食过言,谢书辞也觉得自己演得没有一点破绽,所以,既然谢安已经答应了他,他就不担心谢安会耍什么花样。 谢安笑了笑说:“只要你不去仙门大选,我就说到做到。” “我当然不去!而且我还怕去了成你的累赘呢。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辟邪还答应了帮我救你,我要是死了,那咱俩谁也不记得谁,就完了啊。”谢书辞叉腰道。 谢安道:“那我就不会食言。若逍遥门再用同样的招数对付我,我依然会走火入魔。兴许,封印关于你的记忆,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见他表现无异,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谢书辞故作不满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哼。” 和谢安在密室里腻歪了半天,直到第二日清晨,谢书辞才一身酸软地下了榻。 谢安看着穿戴整齐的谢书辞,拧眉道:“你的铃铛呢?” 谢书辞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顿了顿,说:“我放在小佩囊里了,在客栈。” “为什么取下来?” 谢书辞幽怨地看他一眼,“那还不是因为某些人,我怕戴着身上刺激某些人。大的喜欢瞎吃醋,小的也喜欢瞎吃醋,你说我能怎么办?” 谢安:“……” 看着窗外升起的太阳,谢书辞叹了声气,“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想起我来。” 谢安道:“封印你随时都能解开,只要你不怕死在我手里。” 谢书辞耸了下肩膀,“那我还是找到办法之后再给你解开。” “你……现在要封印关于我的记忆了吗?” “嗯。” “那小谢安怎么办?” “他会变成原形,你将他带在身边,或许再过数年,他就能修出魂魄了。” “好。” …… 天光大亮,谢书辞拿着封印着谢安记忆的珠子回了天竺城。 在谢安恢复意识之前,谢书辞离开了。 如今,他一身轻松。 谢安把他忘了,不会再走火入魔,他们之间不会有一个人必须得死,也不会……阻止他前往桑启城。 第143章 完结篇 五(二合一) 谢书辞或许可以像对谢安说的那样,不管他的死活,反正辟邪可以能轮回册复活他,而自己只要找到能让谢安不会走火入魔的方法,再帮他恢复记忆就行。 可是,谁能保证辟邪一定能炼出轮回册呢? 炼出轮回册需要多长的时间? 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辟邪用了整整七千年依旧没能炼出轮回册复活落惊羽,难道谢书辞还要再等一个七千年吗? 他等不起,他不会让谢安就这么消失。 反正谢安已经把他忘了,他此去仙门大选死了也好,死了投胎转世,谁也不记得谁,可至少,他们都能天各一方地活着。因为不记得,所以不会伤心难过和惦念,这不也挺好的吗? “是啊,这不是挺好的吗。”谢书辞叹了声气,抬头看向半空。 冬日的阳光散发着强烈的光线,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温度,谢书辞吸了口气,一股凉气从鼻腔灌进肺腑,冷得他四肢僵硬。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谢书辞双腿像被冻僵了一般,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姹紫嫣红的鲜花铺满青石板道路的缝隙,沿着房屋的墙壁向上生长,缠绕着年岁已久的柱子,攀爬到屋顶,蝴蝶成群结队翩翩而舞,一幅欣欣向荣的画面。 一日之计在于晨。 有人在人群里行色匆匆,有人却如林间漫步一般,有人谈笑风生,有人嬉笑玩闹,偶尔也有争执声。 在谢书辞周围遍布着烟火气息,好像只有谢书辞一个人的时间被暂停了。 他迷茫地看着前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依旧是陌生的,他感受不到一点归属感,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如果,他死了,他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如果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他脑海里时而一片空白,时而思维混乱,当握紧手里带着些许温度的珠子时,谢书辞感觉到了胸膛里翻天覆地的疼。 好像从谢安身边走到这里的过程中,谢书辞才真正意识到,谢安把他忘了,封印了所有跟谢书辞有关的记忆。 失魂落魄地回到莞花楼,相隔遥远就听见大王着急的叫声。 谢书辞好似被它的声音叫得回魂一般,怔然地抬起头,向前看去。 小仙兰一脸焦急地抱着大王,大王在她怀里又哭又闹,声音特别凄惨,哪怕看着谢安封印自己的记忆,回到这里,谢书辞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听着大王的哭声,谢书辞却眼睛一酸,掩饰一般地低下头,把记忆珠子收在盒子里放回小佩囊。 门口俩狮兽试图安抚大王,可大王压根不听,哭声引起不少来往路人的侧目。 小仙兰不知所措地看着它,眼眶逐渐也红了起来。 “小辞哥哥……”小仙兰抬头看见谢书辞,眼睛更红了许多。 大王“嗷”的一声,手脚并用地从小仙兰怀里爬出来,扭头顶着涕泪横流的脸跑向谢书辞。 谢书辞蹲下。身接住它,揉了揉它的脑袋,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声音发涩,“怎么了?” 小仙兰赶紧走上前,心疼地看了眼声泪俱下的大王,解释道:“小辞哥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王忽然从房间跑出来,哭得特别厉害,还想自己去找你,我怕它出意外就抱着它在门口等你。” “嗷嗷嗷!嗷!” 大王哭得声音都哑了,两只爪子抓着谢书辞的衣服,一双眼睛坠满泪珠。 谢书辞抬起头,咬紧牙关,忍住心里的酸涩,向小仙兰点了点头,说:“我……我先带大王回房间了。” “小辞哥哥……” “它没事,可能是做噩梦了。”谢书辞别开头,眼前视线已经有些模糊。 小仙兰抿了抿唇,大约是看出谢书辞状态不太对劲,没有再追问什么,“好。” 谢书辞将大王带回了房间,刚一关上门,大王立刻变成一个四五岁小孩的模样,嗷嗷大哭起来,一边喊道:“爹爹!小娘亲……小娘亲他死了!” 谢书辞赶紧在房间周围布下一层结界,以免被其他人听见声音。 谢书辞把他放在地上,弯腰擦干他脸上的泪水,眼睛红得不成样子,声音也有些哽咽,说:“他没有死,只是他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那娘亲呢?娘亲怎么没跟爹爹一起回来?娘亲呢?” 谢书辞用指腹摩挲着他的眼角,似乎快要忍不住,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咬牙道:“他啊……他有别的事情,暂时不会回来了。” “不要……我要娘亲……我要跟娘亲一起……我不要娘亲死……” 谢书辞低下头,把他抱进怀里,下巴靠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别哭好不好?” “爹爹……” 谢书辞身上浓郁的悲伤色彩,让大王逐渐停止了哭嚎。 他瘪着嘴,泪眼朦胧,轻轻用小手拍打着谢书辞的后背,哽咽道:“爹爹……爹爹不难过……大王不哭、大王不哭……爹爹别难过……” 谢书辞死死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难过,你不要在哭了好不好?你想去哪里玩?还想要什么?我陪你去好不好?” 大王皱着小脸,哽咽得打起嗝来,谢书辞给他顺了顺气。 在房间安慰了大王半天,谢书辞给他洗了把脸,想着天竺城里反正没什么人认识他们,干脆就带着人形态的大王出了门。 谢安醒来后大概就会直接离开天竺城,他如今伤势痊愈,修真界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速度肯定比谢书辞快上不少,谢书辞决定明日就离开天竺城 前往桑启。 只不过,他不打算走商道了。 他就算要死也只会死在仙门大选上,身边没了大王和萧寻,谢书辞也就不怕什么了,再说也没人知道他的长相。 只是大王…… 或许是看见行铁的死,大王现在对生死这些事情非常敏感,谢书辞牵着他,叫上小仙兰一起,在城里给他买了许多小玩意儿。 他第一次以人类模样出门,或许是看待事物的视角不一样,他对周边的一切都感觉到非常新奇,逐渐将谢安的事抛在了脑后。 小仙兰陪他们逛了半天,最后见两人情绪都好了许多,她才开口问道:“小辞哥哥,萧寻哥哥呢?” 虽然小谢安比她年纪小,她还是习惯性地喜欢喊哥哥。 谢书辞眼帘垂了一下,脸色却没什么变化,说道:“他有点事情,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没等小仙兰继续问,谢书辞就问道:“之前那个疯子呢?来了这么两天,怎么没看见过他?” 小仙兰神色一黯,低下头说:“自从长萱姐姐路过天竺城之后,他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跟长萱姐姐走了,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大王蹲在路边一个小摊前捞鱼,捞得不亦乐乎,忽然,他鼻翼耸动,好似闻到了什么,突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谢书辞拧眉道。 大王两手伸到谢书辞身上,要他抱抱,眼睛还四处乱看,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谢书辞有点疑惑,却还是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大王抱住他的肩膀,眸子有点泛红,紧张地左顾右盼,又不说在看什么,谢书辞没办法,只好跟他一起看。 当看到屋顶上掠过的一道白色身影时,他忽然重重拍了两下谢书辞的肩膀,在他怀里动弹两下,谢书辞险些没抱动他。 “怎么……” “娘亲!!” 谢书辞猛地一怔,身体立刻僵住,眼神不由自主顺着大王的目光往高处看去。 原本从屋顶掠过的身影顿了一下,大约听见了大王的声音,也感觉到大王喊的人是他,他逐渐停下脚步,微微回过头来,看向谢书辞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谢书辞仿佛被夺取了呼吸一般,傻傻地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那个眼神,明明再熟悉不过,却由于他眼中冰刺一般的杀意,冻结了谢书辞的呼吸。 “是谢……”小仙兰惊呼道。 然而没等她话说完,谢书辞沉声打断:“小仙兰!” 小仙兰怔了怔,疑惑地看向谢书辞。 大王在看到那人的目光后,也僵住了。 由于天生对于杀戮道的畏惧,大王不由自主地往谢书辞身上缩了几分,双手紧紧抱着谢书辞的脖子,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屋顶的那人。 那张脸、那个眼神,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画面。 可又与之前不同的是,在面对这样的眼神,谢书辞并不觉得害怕,他只感觉到像溺入水中一般的窒息。 谢书辞不敢再看下去,他不敢再承受那双眼里的陌生。 他抱着大王转过身,声音干涩颤抖,“他不是娘亲。” 屋顶上的男人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谢书辞的背影,或许是知道这里是普通人的地盘,他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快速收回视线,身形迅速消失在了屋顶上。 “爹爹……”大王红着眼睛喊道。 “小辞哥哥……”小仙兰皱紧眉头,看着谢书辞有些欲言又止。 谢书辞的神色非常平静,好似面对那样陌生的一个谢安,他的内心始终波澜不惊一般。 “有什么回去再说。”谢书辞道。 大王喉咙哽咽,“爹爹……” 谢书辞笑了笑说:“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爹爹给你买。” 大王瘪了瘪嘴,冲谢书辞摇了摇头。 谢书辞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们回去吧。” “……嗯。” 带着给大王买的大包小包东西,三人回了莞花楼。 谢书辞让大王在门口跟俩狮兽玩一会儿,带着小仙兰走了进去,把小怜和洛仙玉一起叫到了小怜的房间里。 谢书辞看着她们沉默了许久,她们也看着谢书辞,没有出声催促。 “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谢书辞说道。 小怜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事?” 洛仙玉道:“谢公子不妨直言,仙玉必定竭尽全力。” 谢书辞脸色不怎么好看,朝三人笑了笑说:“我想离开一段时间,不准备把大王带走。” 小怜思忖片刻道:“你要去仙门大选?” 谢书辞点了点头,说:“嗯,司命阁和百门要抓我和谢安,里面不包括大王,所以我想把大王留在这里,麻烦你们照顾一段时间。” 谢书辞又停顿片刻,咬牙道:“或许不是一段时间,可能是……在它长大之前,或者遇到它的亲人之前,都要麻烦你们照顾了。” 小怜三人一惊,“谢公子,你这是……” “说实话,我这一趟去仙门大选,恐怕凶多吉少。所以……” 小怜拧眉道:“你明知道去仙门大选是自寻死路,为何还要去?” “我不去,死的可能就是谢安。你们也知道,他修的杀戮道,我死了还能投胎,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必须要去。” 小仙兰闻言,眸子霎时就红了,“小辞哥哥,没有别的办法吗?大王它……它如果知道……” 谢书辞苦笑一声,说:“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去,可是没有办法,这是已经注定好的事情。至于大王,你们先不要告诉它真相,让它先留在这里,这里有你们,有那两头狮兽,它会很开心的。它这个年纪玩性大,可能等它知道的时候,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它也不麻烦,肚子饿了知道怎么去蹭吃蹭喝,就是随我,胆子小了一点,它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小辞哥哥!” 洛仙玉神色复杂道:“谢公子,你想好了吗?” 谢书辞喉结滚了一下,低下头去,“嗯。” 谢书辞眼眶发热,说:“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让它跟我一起去送死啊。” 他从小佩囊里拿出一枚令牌,放到小怜面前,说:“这是机阅城来去楼的东家令牌,每一年都有分成,是我留给大王的。” 小怜看着他叹了一声气,眼眶竟也有了几分 红意,说道:“你们啊!你也是,叶长萱也是,为了一个‘情’字,值得吗?” 谢书辞哼笑一声,“我是当事人,你问我值不值得,我当然觉得值得。” 或是不想让气氛太凝重,谢书辞玩笑道:“说真的,我死了投胎的话,咱们要不要定一个暗号?什么‘奇变偶不变’的之类,方便你们认出我来?万一我下辈子特别特别穷,你们接济接济我?” 小怜翻了个白眼,骂道:“穷死你把就!” 谢书辞耸了耸肩膀,“总之先这样吧,明天我就走了。” 小仙兰红着眼睛问道:“小辞哥哥,你打算怎么跟大王说?” 谢书辞默了默说:“我还没想好。” 和小仙兰三人分别,谢书辞怔怔地离开房间。 是啊,他该怎么跟大王说呢? 谢书辞走到门口,喊了大王一声,路过几个眼熟谢书辞的人,打趣他什么时候生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倒是没有怀疑大王的身份。 大王吭哧吭哧地跑到谢书辞面前,白白嫩嫩的脸蛋上还残留着糖葫芦的渣子,谢书辞往小金脸上看了一眼,糖渣都沾到胡须上了。 谢书辞伸手揉了揉大王的脑袋,说:“回房,我跟你说一件事。” “嗷!” 谢书辞领着大王回了房间。 回到熟悉的房间,看着熟悉的陈设,却没有了熟悉的身影。 在这个房间里,谢书辞每呼吸一下都能感觉到钻心的疼。 似乎经过一天时间的缓冲,谢书辞才有勇气看向空无一人的床榻。 床榻上静静躺着一枝桃花,即使经历数月时间再回到天竺城,桃瓣的光泽依旧像刚摘下来一般。 谢书辞眼睛干涩,收回视线,拉着大王在桌边坐了下来。 “爹爹,你要跟我说什么呀?还有娘亲……”大王脆生生的声音弱了下来,神色没落,“娘亲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谢书辞心尖一颤,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他……” 大王是一个很懂事的好孩子,他从来没有让谢书辞为难过,所以事实上,谢书辞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留下来。 谢书辞将大王抱到自己腿上,揉了揉他的小脸,问道:“你想娘亲吗?” 大王担忧地看着谢书辞,害怕自己的回答会让爹爹不开心,半晌才点了点头,说:“虽然小娘亲和大娘亲都好凶,但是我好想娘亲,爹爹,你也想娘亲吗?” 谢书辞点了点头,“嗯,我也想他。” 大王一喜,“那我们去把娘亲找回来好不好?” “好。” “那我们……” “大王,”谢书辞打断了它的话,温声道:“我帮你去找娘亲,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爹爹……” 大王怔愣地看着他,两颗大葡萄似的眼睛快速眨了一下,两串泪珠跟珠子似的从脸颊滚落下来。 “大王,你也知道,现在好多人都在抓我们,我保护不了你,带着你……我也没法好好找谢安,你在这里,和仙兰姐姐他们一起,等我们回来好不好?” 大王撇着嘴,泪眼婆娑地看着谢书辞,小肩膀抽搐了两下,似乎想把眼泪忍回去,可根本忍不住。 眼泪啪嗒啪嗒跟不要钱似的从他脸上滚落。 “爹爹,你也不要大王了吗?” 大王的话,像是一把插在谢书辞心窝上的长矛,把他的心戳得血肉模糊。 谢书辞咬紧牙关,喉咙发紧,“不……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只是、我只是要去把娘亲给你找回来,只是……不能带上你一起,那样太危险了,你听话,等我们回来好不好?” 大王眼泪滚滚,撇着嘴,满眼的委屈难过,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感觉自己像被人活刮了那样疼,他唇齿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颗眼泪唰地从右眼滑落,滑过他苍白如雪的脸颊,从清瘦的下巴上低落。 大王伸出小手拍了拍谢书辞的脸颊,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不哭……” “大王……” “爹爹不难过,大王在这里等你们……好好等你们回来……能不能快一点回来呀?大王会想你们的……会好想好想你们……” 谢书辞心里紧绷的弦忽然就断了,他一把抱住大王,将脸埋在他身上几乎放声大哭了起来。 大王像个小大人一样,用手轻拍着谢书辞的后背,“不哭,爹爹不哭。” 一整晚,谢书辞不想哭,可眼泪不由自主,无声地往下落。 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当躺在和萧寻一起躺过的床榻时,想起那个人已经忘了自己,眼泪就默默地往下淌。 到后来,大王哭得睡着了,谢书辞盯着头顶床幔,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翌日,辰时。 小仙兰几人到城门为谢书辞送行。 大王变成小奶狗模样,被小仙兰抱在怀里,盯着谢书辞眼泪汪汪,却没有再哭。 谢书辞牵着仙鹤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面色凝重的几个人。 “小辞哥哥……”小仙兰毕竟年纪小,有点没忍住,立刻低下了头。 “嗷嗷嗷!” 爹爹早点回来!大王等你们! 谢书辞吸了口气,吸进肺腑的空气像刺一样,扎得他生疼,“大王就拜托你们了。” 洛仙玉脸上蒙着一张白色面纱,向谢书辞弯腰行了个礼,道:“谢公子请放心,这一路上,多保重。” 小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嘱咐道:“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去找叶长萱,那女人虽然没脑子,但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一定会帮你。” 谢书辞如今身份特殊,跟任何仙门世家扯上关系,都会引起许多麻烦,他当然不可能再去拖累叶姐姐,但是他不想让他们太担心,于是道:“我知道了。” 小怜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舆图给你了,别迷路了。” 谢书辞失笑,“我不会迷路。” 洛仙玉道:“谢公子东西可带齐了?” 小仙兰好似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谢书辞腰间,说道:“小辞哥哥,昨天我就想问了,你一直戴在身上的铃铛呢?怎么……” 变成了一枝桃花? 谢书辞默了默,道:“铃铛我暂时放起来了,也没什么东西要带,那我就走了。” 洛仙玉点头,“谢公子,千万保重。” “保重。” “嗷嗷!” 大王趴在小仙兰怀里叫了两声,满眼不舍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走上前,揉了揉它的脑袋,“我走了,乖乖听姐姐们的话,不准调皮,不准惹她们生气,更不准惹麻烦知道吗?” “嗷……” 人家知道了。 谢书辞又捏了下它的脸,“那我走了。” “嗷……呜呜。” “行了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我真得走了。” “嗷……” 谢书辞吸了口气,最后揉了把它的脑袋,转身跨上马背,“告辞。” 仙鹤驮着谢书辞缓缓朝前走去,他没敢回头,怕自己绷不住。 大概是在原来的世界里,谢书辞和父母鲜少联系,他没能明白“分别”的含义。 可当真正要面对的时候,他觉得心里酸酸胀胀,比溺水还要难受,身边的空气变得稀薄尖锐,扎刺着他的鼻腔,让人每 呼吸一下都感觉着钻心的痛。 寒风凛冽吹在脸上,谢书辞埋下头,将兜帽盖在自己头顶,双腿夹了夹马腹,仙鹤有所感应,马蹄踏碎土地,向前方飞驰而去。 “哦呜!” 小仙兰抱紧大王,没忍住落下泪来。 十一月末,距离仙门大选还有二十一天。 各洲仙门世家带着门内最精锐的弟子,整装待发,声势浩荡地向桑启城靠近。 今年的仙门大选,与以往每一届都不同。 整个九州乃至浮屠境里的仙门世家都会齐聚在桑启城。 毋庸置疑,这将会是一个前所未有、无比盛大,且注定会引起血雨腥风的仙门大选。 这场仙门大选,比起当年落惊羽“百门之长”的问鼎大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们忌惮着,也同样暗含期待。 第144章 完结篇 六(二合一) 潇潇寒风吹在脸上,像锋利的刀片刺刮着谢书辞的皮肤。 他把兜帽往下压了一些,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久久没有散去。 对于自己前方的路,依旧可能会遇到的一些危险,谢书辞并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他几乎从来没有尝试过独自去面对任何危险。 和当初初生牛犊不怕虎决定离开小仙门的情况不同,谢书辞这一次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无情和残忍,他明白,自己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 所幸的是,谢书辞也不再像当时那样害怕和无能。 离开天竺城以后,谢书辞连续走了五日,直到来到曾经和谢安一起来过的地方——落坊城,他才暂时停下步伐,准备在城中休整半日再出发,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落坊城位于汴州中心位置,当初是由赫连一族掌管,赫连家主窃取命格一事败露后,百门取缔了赫连一族仙门的资格,似乎又换了一个仙门来掌管落坊城。 “公子有什么需要吗?” 馄饨摊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小贩狐疑地看着他,问道。 男人被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半张清瘦漂亮的下巴,他的下巴线条流畅优美,不免让人多看两眼。 男人愣愣地站了许久,听见小贩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他掩饰性将头低下去,闷声道:“我要一碗二两馄饨。” ”好嘞!客官请稍等。” 因为仙门大选即将在桑启城举行,近些日子涌入汴州的仙门弟子越来越多,落坊城位于汴州中心位置,来往仙门世家的弟子必定不少,像男人这样装束奇奇怪怪的人也有,所以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如今已是午时后,馄饨摊前没什么人,男人随便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闻着馄饨汤的香味,男人舒了一口气,将头顶的兜帽取了下来,露出一张乖巧年轻的脸来。 谢书辞眼巴巴地看着锅里沸腾的馄饨汤,心里馋得不行。 这一路上,为了避免浪费时间,他日夜兼程,根本没有停下来过,更别说吃上什么有味道、热乎的东西,这五天时间里,他几乎是水米未进,如若不是路过落坊城,这个曾经和谢安经过的地方,谢书辞根本不打算停留。 落坊城里没什么变化,还和谢书辞来过的时候一模一样,似乎赫连一族的事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影响。 想到曾经明明是和谢安一起进来一起出去,如今却变成了自己一个人,谢书辞忍不住叹了一声气,右手撑着下颚发起呆来。 ”来,客官,久等了!” 小贩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谢书辞面前,看见谢书辞的脸,小贩怔了一怔。 谢书辞道了声谢,说:“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麻烦多给我打一碗汤。” “好嘞。”小贩回过神来,转身给谢书辞打了一碗汤,“客官请慢用。” “多谢。” 谢书辞一口塞进一个馄饨,嘴里冒着热气,舌头被烫了一下,他随便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 滚烫的馄饨滑过喉咙落入胃部,谢书辞冰凉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馄饨摊上除了谢书辞就没有其他人了,小贩百无聊赖地盯着谢书辞看了两眼,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笑说:“客官,你是哪儿人?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啊?” 谢书辞身体一震,不由自主地将头低下去,当初他就是在落坊城里被世人熟知,说不定这里还有人记得他的模样,谢书辞喝了一口汤,说道:“我就是汴州的,龙牙秘境开启的时候,我和一些师兄来过这里。” “哦,难怪。”小贩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怀疑谢书辞的身份。 谢书辞松了一口气,不想再开口吸引他的注意力,于是把头低得很下面,几乎就要埋进碗里了。 可小贩大概是无聊得紧,有意想跟谢书辞多聊两句,又问道:“客官,你是想去参加桑启城的仙门大选吗?” 谢书辞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说:“嗯。” “那你怎么一个人啊?其他人呢?” 他的话一下子问在了谢书辞的心上,谢书辞鼻尖一酸,将头埋得更下去了一些,嘴里热气腾腾的馄饨也变得有些难以下咽。 谢书辞皮肤比较白,脸颊泛红的时候特别明显,眼尾似乎也有了点红意,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的这点变化非常的明显,小贩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点不好意识,挠了挠后脑勺说:“对不住,我……” 谢书辞眼里有点湿意,摇头道:“没事,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小贩见他年纪不大,挨着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温声问道:“客官,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如果需要帮助就去找丰家吧。对了,你可能不知道,自从赫连家主的事败露以后,丰家就接管了落坊城。” 谢书辞好几天没跟别人说过话了,感觉到小贩的善意,谢书辞鼻尖更觉得酸。他这个人吧,要是没人搭理他,他可能还忍得住,一旦有人关心他了,他就觉得自己可以发泄了,就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谢书辞抿唇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家里出了点变故,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小贩一听,“哎呦……这叫什么事儿啊,那你还要去桑启城?” “……嗯。” 小贩叹了声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谢书辞闷头喝了两口烫,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声,他忙用兜帽盖住脑袋,夹起一块馄饨往嘴里放。 “都把头抬起来!” 几名穿着玄色弟子服的人冲进旁边的客栈里面,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正在查看里面那些人的相貌。 谢书辞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了自己名字,却是松了一口气,孟老画的画像,就算是把谢书辞的脑袋砍下去,让他们拿在手里对比,他们都绝对不可能认出自己。 小贩赶紧凑到客栈门边看了一眼,回头朝谢书辞打了两下手势,示意他赶紧走。 谢书辞疑惑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小贩咬了咬牙,走到桌边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谢书辞愣了一下,没明白他什么一意思。 小贩“啧”一声,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谢书辞赶紧把馄饨也端了起来,“干、干嘛?我还没吃完……” “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谢书辞一脸懵逼。 “前不久百门已经让人重新画出你的画像,那些人正在抓你呢!丰家的弟子倒是不会对你怎么样,但那些人是百门派过来的!” “你知道我是谁?” “废话!” 眼见那群弟子已经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谢书辞端着馄饨碗在自己身边设下一个结界。 这道结界是司空业教他的,一般修士发现不了。 小贩看着忽然消失在眼前的谢书辞,惊愕地瞪大双眼,那群弟子看过他的样子就去了下一个地方。 等那群人走远后,谢书辞解开结界,碗里的馄饨已经被消灭了一大半。 小贩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你你是人是鬼?” 谢书辞:“……” “你说呢? 小贩忙拉着谢书辞在旁边坐下,“你这是什么法术?教教我呗?我半夜出门打牌就不会被娘子发现了!”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啊,谢书辞嘛,谁不知道。 “靠!”谢书辞放下筷子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儿声!别把我暴露了!” 小贩把他的手拍下去,“话说,你跟那什么萧寻,真的是那种关系啊? “……”谢书辞无语,“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的,你不怕我?不怕他?” 小贩耸肩道:“你们修道之人的事情跟我们普通人有什么关系?管你们是什么人呢,反正当初是你们救了我们,我可不能恩将仇报。不过,你还是赶紧离开吧,不然迟早会被他们发现,而且要是被他们知道我包庇你我就完蛋了!” 谢书辞失笑,连续几天沉闷的心情,因为一个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三言两语变得好了一些。 谢书辞最后喝了口馄饨汤,“谢了。” “别套近乎,这账还得结。” “知道了!” 谢书辞拿出一枚银锭,小贩笑嘻嘻地接过来,“不愧是谢公子,出手就是大方!客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给你找。” 等小贩找了满满当当银子准备交给谢书辞的时候,一回头发现位置上早已人去楼空。空中飘来含笑的一句话:“谢谢,我走啦。” 小贩愣了一下,看着空无一人的馄饨摊,忽然叹了声气。 “世事无常啊!” 又看见碗里还剩了一半的馄饨,小贩嘟囔道 :“挥霍无度!” “不要还我!”空中忽然传来谢书辞的声音。 小贩瞬间覥着一张笑脸,赶紧把银子塞进怀里,讪笑道:“您还没走呢?” 谢书辞本来打算在落坊城停留半日休息一下,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岔子,没有办法,他只好在自己身上设下结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落坊城。 不过,这一趟还是有所收获,谢书辞的心情变得比来时好了不少。 至少,在修真界他还没有到真正被人人喊打喊杀的地步,还是有人即便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在意。 就是这种程度谢书辞就有点受不了,也不知道谢安是怎么做到被整个修真界排斥依旧无关痛痒,要是换成谢书辞,在这里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迟早会被孤独死。 顺利离开落坊城,谢书辞把仙鹤从神舟里放出来,带它到周围的山里吃了点儿灵草。 这里灵草比较稀有,谢书辞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处长满灵草的地方,让仙鹤自己在草地里吃了一会儿,他则靠在一棵树下准备休息一会儿。 或许是这几日精神太过紧绷,感受吹在脸上的风,散发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微风拂面。 即便是在睡梦之中谢书辞依旧没敢放松警惕,他隐约听见不远处有几道人声,意识瞬间从睡梦中抽离,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这些人声就在自己的不远处,他压低上身,几乎匍匐在地面上,借着半人高的灵草给自己打掩护,悄悄往那边看去。 当看到几位仙门弟子把仙鹤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时,谢书辞暗道一声糟了,不自觉地收拢五指,飞速在脑海里思索着应该怎么办。 他自己脱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仙鹤怎么办?他总不能把仙鹤留在这个地方吧? 谢书辞咬紧牙关,从几人的穿着来看,他们应该不是百门的人,这里距离落坊城那么近,应该不会有其他外人来专门来到山里找什么地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馄饨小贩所说的丰家的弟子。 听小贩的意思是,当初自己和楚归意他们帮助赫连诸杀了赫连家主,解开落坊城的封印救了他们,所以丰家就算抓到自己,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现在这种情况,谢书辞只能赌一把了! 而且,这几位弟子年纪看上去比谢安还要小一些,说不定并不是自己的对手,谢书辞应该能带仙鹤从他们手底下脱身,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踪迹势必就要败露,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总不能杀人灭口吧? 谢书辞隐匿气息,打算再靠近看看情况。 谢书辞在草地上匍匐前进,没有被这群小修士发现,他们大概是因为太年轻,还没真正自己闯荡过修真界,对于可能存在的危险一无所知,谢书辞不由松了了一口,感觉这几个人应该挺好对付的。 谢书辞没有再耽搁,一下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尔等在此处做甚?” 谢书辞两手环抱在胸前,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一点,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突然出现的人着实把几位小修士吓了个激灵。 他们反应过来纷纷拔剑对着谢书辞。 谢书辞看着他们手里银白银白的剑刃,心里悔了一下,他怎么就没想到带一把武器在身上呢!虽然他不怎么会用,但是可以唬人啊! 他原本想把之前送个萧寻的那把木剑带在身上,结果他在房间翻了几圈都没有找到,估计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萧寻不知道什么就给扔了。 就在谢书辞还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干脆点直接跟他们动手算了,就看见其中一个小修士用手指着谢书辞,目瞪口呆地说:“我见过你!你是……唔!” 就在他张口的那一瞬间,谢书辞是打算直接动手的,可是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同行的四五个人捂住口鼻、架起四肢。 “闭嘴!” “你认识个屁!” “走走走家主让我们找的药草找到了赶紧回去吧!” 谢书辞眼睁睁地看着那四五个人架着中间的小修士往回走。 仙鹤淡定地抬了下蹄子,继续吃自己的草。 谢书辞:“?” 这是个什么情况? “啊!我想起一件事!” 原本疾步离开的几位小修士忽然停下脚步。 “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吗!” “咳……就是突然想起来,咱们、咱们……咱们什么门派来着?” 旁人疑惑地看着他,在他疯狂地眼神示意下,恍然大悟,捂着嘴干咳一声说:“咱们自然是汴州丰家了!” “哎呀,我记得咱家的小少主和好多内门弟子被困在龙牙秘境里出不来,当时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用,最后有一天小少主他们忽然回来了,还说……” “呀?说了什么呀?” 小修士回头看了谢书辞一眼,见谢书辞正在听他们说话,才继续往下说:“好像是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打开秘境将他们放了出来!家主早就想亲自向他们道谢了!” “原来如此!” “是呀是呀。” 谢书辞:“……” “对了!还有、还有,咱家虽然决定不去参加仙门大选,但家主事先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听说、好像是听百门排名前十的仙门说,在前往桑启城的必经之路上,即使那个……叫什么地方来着?” “我也听家主说过,是月满坞吧?” “哦!就是那个传说中,修真界最有名的修真学院月、满、坞啊!” 谢书辞:“……” 其实你们小声一点我也能听见。 “是啊,据说那里至少有十几个仙门世家的弟子在埋伏着呢!好像是说,要在那个谢什么、萧什么进入桑启城之前抓住他们,就可以直接获得进入浮屠镜的机会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月、满、坞埋伏的人可真多啊!” 谢书辞:“……” 知道了,谢谢你们啊。 “行了,没什么问腿了,走吧。” “走……” “啊!我想起来了!”被他们架在中间的弟子猛地回头指着谢书辞,“你就是谢……唔!”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又被其他几个人捂住嘴架着往前走了。 “谢什么谢!” “谢个屁谢!” “唔唔唔!” 那小修士两眼 大睁,一眨不眨地盯着谢书辞。 谢书辞失笑,朝他摆了摆手。 他翻身跨上马背,在自己和仙鹤身上种下一层结界,离开了里灵草地。 回去的路上,丰家几位小修士正在谈论刚才遇到的人。 “你们干嘛啊!他就是谢书辞啊!” “废话!我们又不瞎!” “家主不是想见他吗?你们怎么……” “你是不是脑子有坑!现在百门里来的修士就在咱们城里面,现在请他回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你别忘了,他只是一个丹修,怎么可能打得过百门那些人!” “……哦,也是。” “不过说真的,长得真好看。” “听说萧寻长得也好看,果然是郎才女貌……呸!郎才郎貌天生一对啊!” “你会不会说话?不过说真的,小丹修和杀戮道修士……啧啧真带劲儿!” 几人说话间,忽然感觉头顶似乎掉下来了什么东西,几人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不多时,几颗通体莹白的丹药凭空落在了他们掌心。 几人登时瞪大双眼,呼吸紊乱,“这是……这是……上品丹药?!怎么会……” 旁人一把薅在他的后脑勺上,几人齐齐在原地半跪下来,双手抱拳对着虚空道:“多谢前辈!” 即便无人回应,他们仍是在原地跪了片刻才起身离开。 往落坊城的方向走时,其中一位弟子回过头去,看向和落坊城完全相反的方向,前一刻还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就忽然出现了一个骑着白驹的身影。 他大概是心情还不错,嘴里哼着轻快的曲子,隔着几丈远的距离隐约回荡在众人耳边。 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道路尽头坐在马背上的男人也心有灵犀般的回过头来。 他扬着一张明媚的笑脸,眼睛弯弯地眯起,看到几位小修士正看着自己,于是落落大方地展开双臂,在空中用力地向他们挥了几下,唇瓣一张一合,似乎在跟他们道别一般。 他身下的白驹故意高高扬起前蹄,想把他从背上摔下去,他赶紧回过头去抓住缰绳,稳住身体,俯身在白驹耳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几位小修士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和白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好……” 好什么? 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 队伍里最沉默的一位小弟子转过身,说道:“他像一抹很鲜艳的颜色,足以覆盖任何东西。” 太过鲜艳的颜色,喜欢的人会很喜欢,不喜欢的人会很讨厌。 “如果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应该很有趣吧?” “可恶!突然有点羡慕萧寻那个大魔头了。” “好烦啊!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我也是。” 离开落坊城附近后,谢书辞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尽管自己可能会暴露行踪,谢书辞依旧庆幸自己能来落坊城一趟。 曾经和小瞎子一起来过的地方,是这么美好,足以慰藉谢书辞的心。 前路崎岖不平又如何,谢书辞不缺乏走一遭的勇气。 —— 汴州之南,月满坞。 月满坞是由一间学院组成的城镇。 城中来自各州的弟子都有,这里年年人才辈出,即使相隔最为遥远的淮州,也有不少仙门世家将自家看重的弟子送到这里来行课。 城中大多都是年轻弟子,街上一眼望过去,全都是一群年轻的面孔,十分赏心悦目。 彼时,一大队人马来到月满坞的城门外。 为首的男子相貌堂堂双目含笑,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回头看向身后磨磨蹭蹭的弟子,喊道:“闻风。” 楚闻风皱着一张脸,看着门口写着的“月满坞”三个大字,神情十分地不情愿。 “这个地方,这辈子不想再来第二次。”楚闻风骂骂咧咧地说,“一群老畜生!” “闻风!”楚归意眼神凌厉地看着他。 楚闻风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楚闻风早几年在月满坞上过半年的课,最后实在受不了就偷偷溜回了楚家,死活不肯再过来,楚家家主险些打残他的双腿,他也不松口,最后还是楚归意出面,答应教楚闻风,此事才作罢。 一行人进入月满坞,里面满大街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修士,各个衣着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弟子。 路边茶楼坐着一位女子,她双手捧在脸颊,痴迷地看着手里的画像,不时地傻笑一声,“好哥哥……” 楚闻风听见她酥酥的声音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往画像上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看来就想吐。 画像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谢书辞那张狗脸。 楚闻风忍着心里的不舒服,转头问楚归意:“大师兄,谢书辞那小子不知道在哪里,被抓住没有。” 楚归意摇头道:“书辞应该不会被他们轻易抓住。” 楚闻风点了点头,“也是。” 两人抬起头,忽然看见前面有几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地脚步一顿。 楚归意诧异地看着那几人,喃喃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145章 完结篇 七(二合一) 就在楚归意愣神的工夫,前头几人也朝他们看了过来。 “你们是……”前方几位青衣小修士惊讶地看着楚归意二人。 楚归意打断青衣修士的话,抱拳道:“在下楚归意,见过几位前辈。” 为首的青衣修士向他摆手,说:“什么前辈不前辈的。” “嗯……那谁呢?” “那谁和那谁呢?” 几位青衣修士向楚归意眨了眨眼睛。 楚闻风不解道:“谁?谁和那谁?” 青衣修士“啧”一声,“就那谁和那谁呗!他们在哪里?” 楚归意看着他们失笑,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谁和那谁”是谁,却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说:“离开机阅城后不久,我们就分别了。不过,他们应该会前往桑启城。” 闻言,几位青衣修士皱紧眉头,“他不知道自己的命劫?还要前往桑启城?” 楚归意诧异道:“几位前辈如何知道他的命劫?” 青衣修士道:“自然是算出来的。” “原来如此。” 楚闻风白眼道:“那个傻逼嫌自己死得不够快,非要来送死。” 楚归意横了他一眼,对青衣修士道:“前辈,他知道自己的命劫,但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几位青衣修士垂眸沉思片刻,良久,叹了声气,说:“果然,命中如此。” 一个小修士低下头喃喃道:“七千年的事,又要再次重演了吗。” 楚归意目光一滞,露出几分难以置信来。 —— 离开落坊城之后,谢书辞十分小心谨慎,一路上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用司空业教的结界保护自己。 虽然结界对灵力消耗过大,但他随身携带着青铜药鼎,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离桑启城越近,他发现自己的结界越是容易被人察觉。 当一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修士路过他的结界身边时,为首的修士似乎察觉到什么,皱眉往谢书辞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一点他的气息,或许只是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可这一眼给谢书辞吓得够呛,一颗心瞬间就悬在了嗓子眼,直到那些人走远了,他才敢喘上一口气。 这还没到月满坞呢,就险些被人发现了,要是到了危机四伏的月满坞,那怎么得了? 可偏偏月满坞是前往桑启城的必经之地,就算明知哪里有陷阱,谢书辞也不得不往里跳。 可是怎么才能安然无恙地经过月满坞呢?要是自己折在月满坞,不知道算不算是他命劫里的一环。 “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啊。”谢书辞看着不远处埋头吃草的仙鹤说。 在靠近月满坞之前,谢书辞决定暂时停下休息养精蓄锐,来为接下来可能遇到的事情做准备。 仙鹤懒懒看他一眼,继续低头吃自己的灵草。 谢书辞自嘲地笑了笑,他现在居然迷茫到跟一匹马自言自语。 可是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安然无恙地经过月满坞。 且不说如今他的真实面貌已经被世人知晓,就算没有,此次前往桑启城的仙门世家里,有许多人都曾亲眼看见过谢书辞,他如果大摇大摆进去,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他能用结界暂时保护自己,可谁也不知道月满坞里有哪些人,他的结界迟早也会被别人发现……要是不小心被人发现,谢书辞毫不怀疑,自己这个小身板、这点儿脚猫的功夫,不到片刻就会被打得跪地求饶。 只不过,就算谢书辞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他也绝对不能够拖下去,如今距离仙门大选开启的日子还有七八天,说不定月满坞和桑启城埋伏的人还不算多,要是再拖下去,恐怕对谢书辞来说更加危险。 谢书辞怔怔地看着天清气爽的高空,不知道这样的天气,自己还能再看几天。 可他的内心,十分的平静。 谢书辞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一边喃喃道:“不知道小瞎子能不能顺利进入桑启城。” 不过,他的头脑和修为都比谢书辞好上不止一星半点,还轮不到谢书辞为他操心。就算逍遥门再故技重施用伏魔阵逼他,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自己啊…… 谢书辞衣袍上沾了不少湿土,用手掸不干净,他越看越烦,嘴里不仅暗骂起来,“烦死了……” 骂着骂着,看着自己身上乌漆嘛黑的泥土,他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土?” “我想到办法了!”谢书辞两步蹦到仙鹤身边,惊喜喊道。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我长什么样子,那我乔装打扮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谢书辞双眼放光,“月满坞这种地方,应该也会有乞丐吧?” 别看乞丐身上总是脏兮兮的,但他们赚的银子可不少,特别是在富贵人家多的地方,他曾经甚至听说过有人靠乞讨给自己儿子买了几套房,月满坞里应该也有这样的人。 仙鹤鄙夷地看他一眼,谢书辞完全没放在心上,这可是他想破脑袋才想出来的办法,虽然是有那么一点丢脸,但是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啊!毕竟谁也想不到为了进入桑启城,他堂堂一个隐世丹修会扮成乞丐混进桑启城。 谢书辞把仙鹤放进神舟里,自己好好乔装打扮一番,看着镜子里乌漆嘛黑的脸,要不是那双眼里还有点神采,谢书辞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搞定!我就不相信,这还有人认得出我来!” 为了试验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谢书辞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在泥土里滚过的衣服,灰头土脸,还专门在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黄不拉几的东西——谢书辞之前买的蜂蜜混了点泥土,那效果看起来就跟粑粑一模一样,就算那东西是谢书辞亲手敷上去的,他自己看着也嫌恶心,他在路边随手捡了一个粗壮的树枝当拐杖,佝偻着身体就向月满坞走去。 谢书辞身上多多少少还残留着一些中二基因,骨子里有点戏精的成分,演的乞丐那叫一个出神入化,还没完全走近大门,守在门边的几个小修士就一脸嫌弃地皱起眉头,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人?” 谢书辞顶着一脸黄不拉几的东西,本来他身形就比较瘦,佝偻着身子时,身上骨头凸起,就像长期填不饱肚子一般,瘦骨嶙峋的。 谢书辞憨笑道:“大爷,俺想进去讨口吃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滚出去!” “俺……俺五天没吃过东西了,大爷、大爷……让俺进去吧,俺就要饿死了……”谢书辞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两眼睛湿漉漉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这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偏偏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看着莫名的可怜,后边一位修士上前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太危险了。” “可是俺、俺真的好饿……俺还有亲戚、还有亲戚在里面,俺大老远一路乞讨过来打算投奔亲戚,谁曾想、谁曾想……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地方……” “行行行,哭什么哭,我警告过你,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出了什么问题,后果……” 谢书辞猛地扔下树枝匍匐在地上,“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噫!” 修士嫌恶地看着谢书辞脸上的东西沾到了地上,连忙后退几步摆了摆手道:“走走走赶紧走!” “谢谢大爷!” 谢书辞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树枝佝偻着身形,慢慢越过他们往里走,但路过贴着自己画像的大门时,他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可在这时,谢书辞明显感觉身后不远处朝自己飞来了一个东西,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没有躲开,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乞丐,要是躲开身后的东西那不就是完全露馅了吗! 身后的东西卷着一阵疾风刺向他的背心,谢书辞就像没有察觉一般继续往前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守在身边的修士拔剑飞到谢书辞身后,只听“铮”的一声,长剑与飞镖碰撞,发出金属刺耳的声音。 谢书辞故作惊讶地回过头去,两腿一软就朝地上扑了过去,透过眼前乱糟糟的头发向后看去,发现不远处慢悠悠走来一对人马,他们穿着绛紫色的弟子服,个个昂首挺胸,目空一切,谢书辞心里暗骂一声,这什么狗屁运气! 好巧不巧,是殷家的弟子! 里面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就是谢书辞在机阅城里孟家仙山曾见过的殷家弟子。 “何必出手伤人性命?”月满坞的几位修士寒着脸看向殷家一众弟子。 谢书辞赶紧把脑袋埋下去,在地上悄悄往前拱了几分,打算趁他们不注意溜之大吉。 他猜到进入月满坞会遇到曾经见过的人,但是没想到还没进去呢,就遇到了熟悉的面孔,而且曾经还和他们发生过不快。 殷家弟子冷笑一声说:“月满坞真是为苍生着想啊,连这样一个乞丐也能进入修真界最有名的一个学府?难怪啊难怪,你们连这样的弟子也收,难怪是修真界最伟、大的学府。” 说话的人谢书辞没有见过,但是眉眼间的傲慢、目中无人,和曾经在机阅城见过的殷家弟子一模一样。 谢书辞心里嗤鼻,不过是享受着殷洺渊枉死而得来的地位,就这么耀武扬威? “殷家弟子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啊。不过我听说你们得罪了孟老,就连当初被牵扯到殷洺渊的丹修世家都不在给你们输送极品丹药,你们不想着给孟老磕头认罪,居然还有精力参加仙门大选?简直笑掉别人的的大牙。” “可不是吗,百门长老看着殷洺渊枉死的份儿上,给了你们补偿,结果呢?忘了自己是谁了吧?还敢到孟老眼前撒野?找死!” “说实话,你们殷家弟子,一千个也抵不上殷洺渊一个!” 没想到月满坞的修士这么伶牙俐齿,两句说得气势汹汹的殷家弟子个个冷下脸来,浇灭了他们嚣张的气焰,看来孟老和小仙门的事给殷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乞丐怎么了?” “有些不是乞丐,但连乞丐都都不如。” “乞丐得了施舍还知道说声谢谢,可有些人呢?殷洺渊死了这么多年,你们有几个人去给他扫过墓?这么说来,你们连做乞丐的资格都没有!” “你!”殷家弟子气得双目通红,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谢书辞有点疑惑地回头看了眼月满坞的弟子,他们看起来对殷家的意见很大啊,难道认识殷洺渊吗? 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这里是修真界最好的学府,说不定殷洺渊当初就在这里上过学。 没再管身后的唇枪舌战,趁殷家众人暂时没有注意到自己,谢书辞赶紧溜了进去。 大概是谢书辞这一身行头太埋汰,走在路边招来了不少白眼,人人看到他都是退避舍的,谢书辞乐得自在,反正这样就没人认得出他,说不定他可以用这副装扮混去桑启城呢。 月满坞其实和一般城镇没什么区别,只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一看就仙气飘飘的弟子服,一个两个都长得清秀无比,甚至路边摆摊的小贩,都有不少穿着月满坞学府的校服,站在路边吆喝,那场面既让人觉得养眼,又无比的滑稽。 谢书辞拄着树枝,悄悄打量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基本上都穿着各家的弟子服,幸好没有再遇到什么熟悉的仙门,谢书辞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喂!” 谢书辞正想着找个什么地方落脚,身后就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谢书辞听这道声音有点耳熟,他假装没听到,加快脚步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他头顶一跃而过,稳稳落在谢书辞面前。 “叫你呢!跑什么跑!”一个白净秀气的少年挡住谢书辞的去路。 谢书辞透过蓬松杂乱的头发往前看了一眼,就这一眼,险些没让他一口血吐出来。 面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原身”下药,差点被那啥那啥的李家小少主——李淞。 谢书辞赶紧将头低了下去,心中暗骂自己是什么狗屎运气,进了月满坞还没走出两百步,又遇见了一个熟人。 他倒是想起来了,当初李家想要犬妖的内丹,就是打算来参加今年的仙门大选。 “公子你、你有事吗?”谢书辞低着头,压低声音道。 李淞抿了下唇,慢慢向谢书辞靠近,谢书辞紧张地往后退了几分。 “喏。”李淞将手里的黄油纸递到谢书辞面前,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谢书辞目光一怔,不知道他搞这么一出是干什么。 见他迟迟没有接过,不远处的李家弟子又开始催他,李淞不耐烦地“啧”一声,把大包子往他怀里一塞,说:“你不是饿了好几天吗?趁热吃了。” 谢书辞怔愣地看着怀里的包子,“谢谢。” 谢书辞心情有点复杂,一时间忘记掩饰声音。 李淞听见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忽然俯身看向他的脸,谢书辞心中一颤,忙抱着包子后退一步,李淞见后眼神微沉,“你是谁……” 可他话音未落,一个等不及的李家弟子走到他身边,疑惑问道:“怎么了?” 李淞深深看了谢书辞一眼,对弟子道:“没事,我们走吧。” “哦。” 李淞没再说话什么,和弟子一起转身离开。 “少主,百门要抓的那个谢书辞,跟曾经侮辱你的谢书辞是同一个人吗?不知道在桑启城能不能见到他,嘿嘿,要是能顺便把他抓住就好了,咱们李家就可以直接进入浮屠镜了。” 李淞道:“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可惜。” 看着两人逐渐走远,谢书辞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同情心的,应该是在门口的为时候听见了自己和学府弟子说的话,谢书辞的确有点饿了,擦了擦手,抓起一个大肉包塞到嘴边咬了一口。 香!真香! 谢书辞一边吃一边往前走,把脑袋埋得特别低,担心又遇到什么熟人,余光中瞥见角落里有一道身影,谢书辞好奇地看过去,发现是一个蹲在墙角的小乞丐,正眼巴巴地看着谢书辞——准确来说,是看着谢书辞手里的肉包子。 小乞丐年纪不大,浑身上下看上去比谢书辞干净多了,只是她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看着她委屈巴巴垂涎欲滴的表情,谢书辞心里有点不落忍,慢慢走到她面前,把黄油纸里剩下的包子都给了她。 小乞丐迷茫地抬起头。 谢书辞弯下腰,怕自己的样子吓到他,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来,“拿去吃吧。” 小乞丐大约是真的饿了,胆怯地看着谢书辞,慢慢伸出手来,接过了黄油纸,随后抓起一个包子就开始狼吞虎咽。 谢书辞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慢点儿吃。” 小家伙被呛了一下,红着脸嗫嚅道:“……谢谢。” “小宝,看见了吗?你也要学会分享哦。”路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谢书辞身体一僵:“……” “娘……” “你叫我什么?” “姐姐……” “嗯?怎么了?” “小宝会分享。” “那小宝要不要把手上的鸡腿分娘……哦不,姐姐吃一个呀?” 谢书辞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听他们的声音和谈话内容,谢书辞就能认出来,身后之人就是他在机阅城里见过的写谢书辞和谢安话本的小宝他娘和小宝,杜平生还在她家里闭关写异闻录第二部 呢,他们居然也来了月满坞。 不是…… 谢书辞有点无语,心想这他妈也太巧了吧,转头一个就是曾经见过的人,不知道谢书辞的运气是太好了还是太差了! 谢书辞和小乞丐说了几句话,没敢回头,怕被认出来。 等小宝和小宝他娘离开后,谢书辞才和小乞丐道了别,独自离开了。 “你这胭脂拿金子做的啊?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啊?” “姑娘你这叫什么话?这可是我独家研制的,修真界只此一份……” 谢书辞木着脸从一堆红衣女弟子身后经过。 “你别糊弄人,我们合欢宗有什么胭脂水粉没见过?你最好小心一点,否则我就掳你回去当炉鼎!” “天地良心啊!” “诶,你们是许家的道士吧?驱鬼符有吗?” “没有。” “那驱蚊的有吗?” “滚。” “邓兄、邓兄!听说你曾经亲眼见过谢书辞和萧寻,他们、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千真万确!我不止见过他们,在龙牙秘境里还和他们并肩作战!” “哇,你运气太好了吧!” 谢书辞往那边瞟了一眼,是合欢宗、淮州许家,和逍遥门的弟子邓长青。 接二连地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谢书辞心中已经麻木了,反正只要他们没认出自己就行了。 即便如此,谢书辞也真的没想到,进了月满坞不到一个时辰,他几乎把这几个月里遇见过的人见了个遍,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前往桑启城的必经之地,谢书辞一定觉得自己是见鬼了! 谢书辞的装扮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就算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经过,他们也没有多看谢书辞一眼。 “臭乞丐!站住!别跑!” 长街中传来一声怒吼,谢书辞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只见小乞丐嘴里叼着肉包子,一脸惊慌地被人追赶,转眼间就跑到了谢书辞面前。 “救、救命!” 小乞丐看见谢书辞跟看见救星似的,一把抱住谢书辞的大腿,往他身后躲。 谢书辞正想问她怎么了,追赶的人就已经到了面前。 “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偷了我家的肉包子……” “不是偷的!”小乞丐反驳道。 这边的动静迅速引起了街道两旁行人的注意力,谢书辞心里叫苦不迭,顶着众人看热闹的眼神,硬着头皮道:“这个,确实,不是偷的。” 包子贩道:“不是偷的难道还是买的啊?!你们买得起吗?” “这是怎么会是?”合欢宗几位姐姐皱眉走上前来。 包子贩控诉道:“他们偷了我家的包子!” 小乞丐一看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紧张兮兮地从谢书辞身后探出脑袋,弱弱地反驳道:“我们没有偷。” 谢书辞:“……” 什么们?谁跟你我们? 谢书辞无语啊,他万万没想到,一进城就能遇到这档子事,引起众人的侧目。 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谢书辞脸上看,谢书辞一咬牙一跺脚,心想他妈豁出去了!演戏演到底,于是把小乞丐往怀里一搂,“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俺闺女、俺闺女天生体弱多病,为了给她治病俺花光了所有积蓄,不得已才沿街乞讨度日,她已经天没吃东西了,这包子真不是俺们偷的,是一个心善的公子送给她的,俺们就算再穷、就算连一口饭都吃不上,但俺们绝对不会去偷啊!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呜呜……” 谢书辞抱着小乞丐哭得声泪俱下,小乞丐一脸懵逼地靠在他怀里,肉包子都从嘴里滚了下去。 谢书辞抓起肉包子往包子贩脚边一扔,“换给你!俺们不要了、俺们再也不要别人的施舍,就算饿死也不要,请给俺们一条生路吧!” 包子贩:“……” 包子贩一脸尴尬,特别是发现周边的路人都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好像他要把这对乞丐父女往绝路上逼似的。 “我刚才看到了,的确有一位公子给他们送去了肉包子。” “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骂他们呢?” “为了给闺女治病……哎!” “就算偷了一个包子,也不至于把人往绝路上逼吧?” “不、我……”包子贩尴尬不已,“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与此同时,一个人走到谢书辞身后,那人垂眸扫了谢书辞一眼,叹息道:“先起来吧,我带你们吃点东西。” 谢书辞泪眼朦胧地看过去,“谢……” 两人四目相对。 谢书辞:“……” 果然啊,该来的迟早会来。 楚归意:“……” 第146章 完结篇 八(二合一) 那一瞬间,谢书辞宁愿自己一进来就被百门的人抓住。 特别是当看到楚归意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跟屁虫楚闻风的时候。 谢书辞那叫一个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他妈叫个什么事啊! 楚归意明显认出了谢书辞,看着谢书辞的眼神愣了几秒。谢书辞担心穿帮,对着他一阵挤眉弄眼,示意他配合一下,千万别露馅。 楚归意回过神来,嘴角带着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也不嫌弃谢书辞浑身脏兮兮的,搀扶着谢书辞的手臂,从地上把他拉了起来,随后挡在他面前,对周边的路人道:“诸位散了吧,楚某带他们去吃点东西。” 包子贩忙点头:“是、是,有劳了。” 楚归意微颔首,转头看向谢书辞,“走吧?” 谢书辞低着头装鸵鸟,“哦……” 走到楚闻风身边,谢书辞刻意抓了两下头发,挡在自己脸上,虽然被认出来是早晚的事。 楚闻风狐疑地盯着谢书辞看了几眼,对楚归意道:“大师兄,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楚归意含笑点头,“或许吧。” 谢书辞:“……” 跟随楚归意两人来到一间客栈,要了一个单独的雅间。 谢书辞牵着小乞丐在一众讶异的目光中,和楚归意两人一起走进了房间。 一路上,楚闻风时而就探头朝谢书辞看两眼,似乎还在思索这个人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进入房间,楚归意道:“坐。” 随后又对楚闻风道:“闻风,你去让小二准备点清淡的食物过来。” 楚闻风狐疑地盯着谢书辞看,应了一声后,慢吞吞地离开了房间。 等人一走,楚归意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你这是……” 谢书辞知道他认出自己了,抬起头尴尬地抓了两下头发,嗫嚅道:“我没办法了嘛,他们都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不稍微乔装打扮一下,我根本连月满坞都进不来。” 谢书辞话音刚落,刚才离开的楚闻风突然推门而入,大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谢…… 谢书辞吓得一激灵,一扭头看见面带红光的楚闻风。 谢书辞:“……” 楚闻风及时止住了话锋,钻进房间,指着谢书辞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你这是什么打扮……哈哈哈……” “你……笑死我了……谢、谢……” “你还……真、真乞讨过来了……” 谢书辞恼羞成怒,抓起桌上的茶杯向他扔了过去,骂道:“笑死你!傻逼!” 楚闻风轻松接过飞来的茶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咱俩这样谁更像傻逼?” 谢书辞怒道:“我这是生活所迫!你懂个屁!” 小乞丐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楚归意放出一缕灵力钻入小乞丐鼻腔中,小乞丐意识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在谢书辞怀里睡il过去。 楚归意从他怀里抱起小乞丐放到一边,随后看向门边大笑的楚闻风说:“闻风,好了。” 楚闻风慢慢收敛笑意,走回到桌边,对上谢书辞愤怒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想笑。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抹了把自己的脸说:“笑个屁啊笑!有那么好笑吗!” “噗——”楚闻风用笑声回答了他。 就连一直憋着笑的楚归意都有点忍不住,但是对上谢书辞幽怨的眼神,他又硬生生地把笑憋了回去。 “你们好烦啊!”谢书辞不满道。 “好了,不开玩笑了。”楚归意正色道。 “哼。” 楚闻风渐渐收敛笑容,指着谢书辞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明知道这里有你的命劫,还上赶着往这里跑?” 谢书辞眼神一黯道:“我见过辟邪了,差不多可以确认,如果我不来,死的就会是谢安。” 楚归意眉头一皱。 谢书辞接着道:“如果我死了我还能投胎,如果谢安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书辞故作轻松道:“所以,从大局上来看,还是我死了比较划算。” 楚闻风白了他一眼,“傻逼。” 楚归意叹息道:“我相信你的选择。只是,书辞,你大概不清楚,现在有许多仙门世家没有急着前往桑启城,都在月满坞里守株待兔,一旦发现你的行踪,恐怕……” 谢书辞何尝不清楚这一点呢?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来啊。”谢书辞叹道,他顿了片刻,又说:“这时候你们不应该跟我扯上关系,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楚归意摇头道:“先不说这个,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谢小公子呢?” 谢书辞神情没落,“我不知道。” 楚闻风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没有跟他一起行动?这太新鲜了吧?吵架了?” 这小煞笔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止是吵架啊。”谢书辞苦笑道。 没想到谢书辞是这个反应,楚闻风好奇地问:“怎么了?难道是他移情别恋了?”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把你的鸟嘴闭上!” 后者努嘴,“那不然你为什么会跟他分头行动。” 这些日子以来,谢书辞没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如今面对两个相熟之人,谢书辞就有点憋不住了。 他两手托着腮,吹了吹脸颊上垂落的头发,说:“他不同意我来桑启城。” “废话,是我我也不同意,我就是把你的腿打断了,也不会让你来桑启城。” 谢书辞翻了个白眼,“你不能换个温和的方式?就你这样以后还想找到对象?谢安才不会这么对我。” 楚闻风瘪嘴,“是,他对你温柔,结果不还是让你给溜来了吗?” 谢书辞道:“你懂个屁,我骗他,我说只要他把关于我的记忆全部封印,我就留在天竺城,直到仙门大选结束后才能离开。” 楚闻风瞠目结舌道:“他居然相信了?” “废话,他要是不相信,我怎么会来这里?谢安估计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傻,真的能在天竺城乖乖想办法破解杀戮道,那都不知道得等多少年。” 楚归意拧眉道:“这么说,他真的把有关你的记忆封印了。” 谢书辞点头道:“嗯,那道封印只有我能打开。” 楚闻风听乐了,“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大王呢?”楚归意问道。 “我这一趟凶多吉少,怎么可能带上它跟我一起冒险,我把它留在天竺城了。” “嘶。”楚闻风耸了耸肩膀,“那小东西黏你跟黏什么似的,居然没跟过来?” 谢书辞垂下眼帘,说:“大王其实很听我的话,我让它干什么它就……” 谢书辞话音未落,天边飞来一只白鸽,缓缓停在房间的窗户边,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后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谢书辞双眼一亮,“嘿!我还好久没吃过鸽子了。” 楚闻风嗤鼻道:“这是青鸟的后代——信灵鸽,专门传信的灵鸽。” 楚归意道:“这种信灵鸽嗅觉灵敏,闻过你随身携带的信物气味,就能相隔万里找到你。书辞,应该是有人想传信给你,你用灵力催动试试。” “哦。”谢书辞点头应了一下。 他指尖溢出一丝灵力飞向信灵鸽,接触到他的灵力,信灵鸽身上出现一道阵法,紧接着小怜的声音响起:“谢书辞,大王失踪了,你走的那天它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趁小仙兰给它准备食物的功夫跑了出去,我猜测它大概是找你去了,抱歉。” 听见声音,谢书辞一愣。 楚归意二人也顿住了。 信灵鸽传达到了消息,振振翅膀,飞向了窗外。 谢书辞一下脸色煞白,“大王……” 楚归意拧眉安慰道:“大王灵兽的身份不易被发现,而且它毕竟是灵兽,应该有自保的能力。” 谢书辞顿时跟丢了魂似的,大王丢了……大王可能来找他了…… 那个小混球!不是说好留在天竺城等自己回去吗! 楚闻风努嘴道:“那小东西嗅觉比一般灵兽灵敏,比你后一天出发,闻着你沿途留下的气息,如果没出什么意外,应该明日就能抵达月满坞。放心吧,那小东西比你还机灵,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百门目标是你和谢安,跟它没有关系,一般人就算察觉它的身份也奈何不了它。” 话虽如此,谢书辞心里仍然是惴惴不安。 可在这时,原本已经振翅飞走的信灵鸽又飞了回来。 谢书辞愣了一下,又输送一缕灵力进去,一道阵法显现,小怜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了,忘记告诉你,别太担心,它走的时候顺便 把门口那俩狮兽也拐走了,等它们到了以后,替我狠狠骂那俩没良心的小混蛋!” 谢书辞:“…… 楚闻风“扑哧”一笑,得意洋洋地说:“我就说吧,那小东西把你机灵多了,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楚归意失笑摇头:“三只可以化形的灵兽结伴而行,就算是浮屠镜的人来了,也未必能拿它们怎么样。” 毕竟打不过它们还能跑,人类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它们。 谢书辞稍稍放下心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等大王到了以后,一定要狠狠收拾它一顿! “对了书辞。”楚归意忽然道。 谢书辞“嗯”一声,“怎么了?” 楚归意道:“我们在月满坞里见到了你的几位师兄,他们好像在寻找你的行踪,现在应该还留在月满坞里,兴许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你去见他们一面吧。” 谢书辞愣住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楚归意摇头,“不清楚。” 谢书辞迷茫地点了点头,不过他本来也想在临死前跟他们道个谢,现在正好。 “他们在何处?”谢书辞问道。 楚归意道:“他们似乎认识月满坞的大家长,已经被请到学府里去了。” 楚闻风不禁问道:“他们到底什么来头?连孟老和月满坞的大家长都对他们礼让三分。” 谢书辞知道的事情不比他们多,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奇了怪了。” 谢书辞道:“那我先暂时留在月满坞,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见他们一面。” 楚闻风一看他身上的装束就觉得好笑,“也是,反正你这身打扮就连我都差点认不出来,更别说是别人。谢书辞啊谢书辞,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面。” “脸面能当饭吃吗?要不是担心被发现,你以为我愿意这副打扮啊。” “那可不尽然,我感觉你还挺乐在其中,”他朝地上的小乞丐抬了抬下巴,“刚才不还演得有模有样的。” “滚滚滚!我饿了,快去给我叫点吃的过来。” 楚闻风努嘴,慢悠悠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楚归意也让小乞丐醒了过来。 通过一阵交谈,谢书辞得知,小乞丐其实不是乞丐,只是和老爹吵了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于是吃完饭,楚归意两人就把她送了回去。 谢书辞也和他们分别,临别之际,楚归意交给他一个易容法子,免得他再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月满坞里晃悠。 尽管有了易容术,谢书辞也不打算继续跟楚归意他们多做牵扯,毕竟世人都知道,谢书辞曾经与他们关系交好,万一被有心发现怎么办,他不想连累楚家。 和两人分别后,谢书辞顶着一张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脸在街上晃悠。听楚归意说,这道易容术除非是有人碰到他的脸,否则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在他街上大摇大摆走了几圈,结果和楚归意说的一样,压根没人多看他一眼,把他扔进人堆里,根本发现不了。 最终他晃晃悠悠来到了学府的位置,一抬眼就看见殷家一众弟子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书辞知道这群人是什么德行,要是让被人看见他们困窘的一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在被他们发现之前,谢书辞先一步移开了视线,转头假装看向地上的花花草草,不多时就听见身后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说:“看什么看?不自量力!” 路边的人纷纷移开视线,避如蛇蝎,看他们那身衣服就知道是殷家的人。 等殷家一行人离开后,谢书辞看到学府门口一个学子满脸愤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叹息道:“这殷家还真是目中无人,刚得罪了孟老,不会又到这里来撒野吧?” 谢书辞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学子的表情,当从学子脸上读取到认同的情绪时,谢书辞知道自己这是说到点上了。 “那可不是!我就没见过比他们还厚颜无耻的人!”学子一脸愤慨道。 谢书辞趁热打铁道:“他们又干什么蠢事了?” 学子道:“还能因为什么?他们非说殷洺渊的武器还留在月满坞,要求大家长把武器还给他们殷家,他们这不是做梦吗?那把武器本来就是大家长亲手为殷洺渊一个人锻造的,他在临死之前把武器还给了大家长,这群厚颜无耻之徒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让大家长还给他们殷家!” 谢书辞听后啧啧叹息:“这群人是吸殷洺渊的血吸习惯了吧?忒不要脸了!人家临死前还给大家长,他们怎么好意思来要!” “就是啊!殷洺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群同门呢!” “是啊!” 谢书辞和学子交谈一番,同仇敌忾,颇得学子好感。 谢书辞跟他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场面话,最后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到了自己和谢安身上。 学子听到他们两人的名字叹了声气说:“原本大家长是有意邀请那谢书辞来月满坞行课的,可惜了。” 谢书辞下意识道:“啊,没事,反正他也不会来的。” 虽然谢书辞原来的成绩还算不错,但他一点都不喜欢上课。 学子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谢书辞干笑一声说:“我猜的呗。” 学子叹息道:“你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刚出来的时候,咱们学府里的弟子有多兴奋,结果没过多久百门就下令抓捕他。” 谢书辞不解道:“他要来,你们兴奋什么啊?” 学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当初龙牙秘境开启的时候,好多学生想去凑凑热闹,大家长不让,结果好多人偷偷溜进去了,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是谢书辞找到办法救了他们。” “噢!原来如此。”谢书辞点了点头说。 学子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你问这么多干嘛?” “我这不是嘴碎嘛,多聊了两句。” 学子横了他一眼,摆手道:“去去去!别问东问西的。” 谢书辞本来还想问一下师兄他们的动向,但是怕引起他的怀疑,只好作罢。 夜间,他找了个偏僻的客栈住下。 他白天打探了一下,月满坞似乎还没有谢安的踪迹,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至于丰家那几位弟子说的“天罗地网”,谢书辞也暂时没有感觉到。 第二日,谢书辞一早出门,就在月满坞的大门附近晃悠,他估摸着大王它们应该也快到了。 在街上他又与楚归意两人碰上了一面,楚归意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原本许多打算在月满坞守株待兔等待和他谢安进入的仙门世家都先一步进入桑启城,似乎是不打算继续驻守在月满坞。 谢书辞虽然觉得疑惑,但是没太放在心上。 他们门口附近晃悠了一整天,都没等到大王和两只小狮兽,看着天色越来越暗,谢书辞越发觉得不安,担心它们在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直到深夜,街道上空无一人,谢书辞悬在半空的心被狠狠揪起,大王要是真的出什么意外……谢书辞不敢想象这个结果。 月满坞毕竟是个学府,子时一到就实行宵禁,谢书辞没办法,只好暂时回到客栈里,打算夜色在深一些的时候,就出门找大王它们。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失,谢书辞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子时过半他就撑开结界离开了客栈。 他撑在自己身上的结界维持不了太久,随着移动速度会慢慢地消失。 等谢书辞走出客栈,还没靠近城门,身上的结界就消失了。 他只能隐匿气息,避着巡逻的修士向城门靠近。 城门虽已关闭,但谢书辞这三脚猫的功夫翻越城墙虽然困难,但还不是不能做到。 然而谢书辞刚靠近城门,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以为是巡逻的人,谢书辞赶紧屏住呼吸,小心躲藏在角落里。 “现在怎么办?” “呜呜……这里到处都是爹爹的气味。” “还不都怪你!” 谢书辞听见声音怔了怔,悄悄探出半个身子朝那边看去。 只见清冷的月光下,城门边站着三个半大的孩子。 一个浑身雪白,顶着一脑袋白头发的少年冷眼看着身边两人;一个穿得一身金灿灿,顶着一头金发的少年瞪视着他们中间矮上一截的小屁孩。 金发少年一个爆栗敲在小屁孩脑袋上,小屁孩一捂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两三步蹿到白衣少年身后。 白衣少年双手环臂,瞥了金发少年一眼。 金发少年气鼓鼓地说:“你就知道护着他!明明我才是你们的天下第一好!要不是路上这小子贪吃,非要在落坊城逗留两日,我们能半夜才到嘛!” 小屁孩低头道:“可是落坊城里有爹爹的气味嘛……” “胡说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在人家丰家蹭吃蹭喝差点还不想走了。” “人家才没有……小银哥哥,他好凶哦,人家好怕。” 白衣少年回头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动作十分温柔。 谢书辞:“……” 那个小屁孩他知道是大王,另外两个难道就是小金和小银吗? 平时大王跟小金玩得特别好,小银就在一边看着他们独自美丽,怎么变成人形之后,反倒是小银对大王和颜悦色的。 果然啊,这世上没有人能逃出小舔狗的魔爪。 就是大王那德行吧,莫名跟曾经的小瞎子有点像 “呜呜呜……我好想爹爹。”大王用小手捂住眼睛,眼泪刷刷往下掉。 小金一下也急了,“你别哭啊,我们不是都来了吗!一定能找到你爹爹的……啊,还有你娘亲。” 大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我闻不到娘亲的气味……娘亲在哪里……爹爹在哪里……” 小银无奈道:“小声一点,别被发现了。” 大王听话地点点头,压低声音继续哽咽,那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谢书辞听得一阵心酸,忙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大王……”谢书辞低声唤道。 大王浑身一震,慢慢向谢书辞看了过来,慢慢的他嘴角一撇,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掉。 “呜哇!爹爹!”大王张开双手大叫一声朝谢书辞跑了过来。 好在谢书辞提前在周围设下结界,才没有被发现。 谢书辞蹲下。身接了个满怀,大王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生怕谢书辞再把它丢下。 谢书辞被他哭得眼睛也红了起来,他心疼地轻抚着大王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爹爹……爹爹……我好想你、好想娘亲……” 谢书辞垂下眼帘,喉间哽咽起来:“我也好想你,好想娘亲。” “爹爹……我们一起把娘亲找回来好不好……” 谢书辞紧紧抱着他的身体,把脸埋进他的小小肩膀。 小金在旁边看得热泪盈眶,小银走上前道:“先离开这里吧。” 谢书辞点点头,把大王抱起来,带着两个狮兽回到了客栈。 大王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临睡前紧紧攥着谢书辞的衣角,谢书辞想把他放到床上去,他立刻不安地往谢书辞怀里拱,谢书辞没办法,只要带他一起躺进了床榻,两只狮兽就变回原形,趴在床边守着他们。 大王睡得极其不安,一会儿喊爹爹一会儿喊娘亲,让谢书辞心酸不已,本来还打算教训他一顿,这下他怎么舍得啊。 第二天,把三只小东西留在客栈,谢书辞找到楚归意二人,在他们的陪同下买了一只信灵鸽,将大王它们的消息送回天竺城,免得让她们担心。 就在谢书辞打算回客栈找三只小东西的时候,叶长萱一脸肃穆风尘仆仆地找到了楚归意二人。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旁边还有一个易容后的谢书辞,愣了一下。 楚归意道:“没事,有什么话你说吧。” 叶长萱点头,也觉得事情不能再耽搁,于是问道:“你们有书辞的消息吗?” 楚归意拧眉迟疑一瞬,反问道:“怎么了?” 叶长萱深吸一口说:“昨日,桑启城的仙门世家中间流传着一个消息,几乎只有家主或者领头的人才知道,你们还没有进入桑启城,恐怕还没有听到风声。” 见她神色十分严肃,楚归意凝重问道:“发生了何事?” 叶长萱道:“萧寻被抓了!五日后的仙门大选,他会被当众处死。” 谢书辞耳边一阵嗡鸣,整个人瞬间褪去了血色。 谢安被抓了…… 当众,处死。 第147章 完结篇 九(二合一) 纵使早已推断到这一趟对自己和谢安而言凶多吉少。 可当这个局面真正摆到自己面前时,谢书辞只感到彻骨的寒冷,好像一下子被人扔进了冰窟,浑身血液被冻结,稍微呼吸一下,钻进肺腑的就是冰凉的刺痛。 怎么会这样?谢安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抓住? 就连自己都能顺利混进月满坞,谢安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他们抓住。 听到这个消息,谢书辞牙关都在打颤,看向叶长萱,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叶长萱愣了一下,诧异地看向谢书辞。 楚归意左右看了一眼,见来往没什么行人,压低声音对叶长萱说:“他就是书辞。” “书辞?”叶长萱难以置信地看向谢书辞,“你居然这么轻易进入了月满坞?” 谢书辞白着脸问道:“谢安他……现在在哪里?” 叶长萱在他易容后的脸上多看两眼,说道:“他应该已经在桑启城里,只是不知道是在逍遥门手里还是百门手里,总之情况不容乐观,他一旦落入他们手里,恐怕很难有机会逃脱。” 谢书辞脸色越发苍白,“怎么会这样?我都能混进月满坞,他怎么可能会被其他人抓住?难道是因为……” 自己让他封印了关于自己的记忆,对他的其他记忆和修为产生了影响吗?否则他怎么会轻易被这些人抓住呢? 楚归意见他脸色不怎么好,安慰道:“书辞,你先不要着急,谢小公子不应该会被他们轻易抓住,说不定他是有意为之。” 叶长萱也道:“的确有可能。他们在月满坞和桑启城布下天罗地网等你们现身,最终目的也不过是在仙门大选上将你们处死示众,杀鸡儆猴。萧寻可能是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进入桑启城,所以主动现了身。” 谢书辞喃喃道:“是这样吗?他是故意的吗?” 楚闻风一手托腮道:“难怪这两天许多埋伏在月满坞的仙门世家都相继进入了桑启城,看来是早就收到消息了。” 叶长萱点头道:“应该就是如此,萧寻曾说过一定会前来仙门大选,但是书辞却不一定,他们埋伏在月满坞也没有用处,不如提早进入桑启城为仙门大选做准备。” 楚归意转头对谢书辞说:“书辞,当务之急是先进入桑启城查看情况。” 谢书辞抿紧唇:“我知道了。” 尽管谢书辞内心无比慌乱,但心知此时更不能自乱阵脚,于是紧咬着牙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楚归意道:“书辞,我交给你的这道易容术不易被人发现,你直接扮成楚家的弟子混进去吧。” 谢书辞咬了咬牙,这回没有推辞,“谢谢。” “不说这些,先做准备吧。” “嗯。” 和楚归意几人分别后,谢书辞回到了客栈。 大王一觉睡醒没看到爹爹,在房间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金和小银在旁边轻声安慰。 谢书辞临走前在房间外设下一道结界,以免引起他人的注意,回到门前解开结界,听着里面大王哽咽的哭声,谢书辞稍微回过些神来,推门而入。 大王提前一步闻到了谢书辞的气息,蹬着两条小短腿,泪流满面地朝谢书辞跑了过来。 “爹爹!” 大王一把子抱住他的小腿,哭得眼睛通红,“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谢书辞无奈地弯腰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喉咙里干涩无比,“我出去有点事情,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小金和小银站在床榻边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向他们点头道谢,说:“我接下来打算进入桑启城,或许会遇到什么危险,谢谢你们陪大王来找我,你们……” 小银看了眼他怀里的大王说:“我们暂时不回天竺城。” 小金也道:“大王是个爱哭鬼,我们要留下来陪他。” 大王泪眼婆娑地看着两人,口齿不清地说:“谢谢……嗝……你萌。” 谢书辞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目光坚定,恐怕不会轻易离开,谢书辞在心里叹了声气,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们。” 离开客栈前,谢书辞把三只小东西放进了神舟里,他并不打算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冒险。 不多时,谢书辞乔装一番,跟在楚归意身后进入了桑启城。 或许是因为谢安被抓的消息,剩下这个无关紧要的谢书辞,桑启城里的戒备明显松懈了下来,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排查就顺利进入了桑启城。 和谢书辞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桑启城中在半空中飞檐走壁的修士比比皆是,似乎没什么顾及。 又因为这场难得在桑启程举行的仙门大选,街道上挨山塞海连袂成帏,各色的弟子服交织在一起,如同百花齐放一般。 可对于眼前的画面,谢书辞无心欣赏,他满心只想知道谢安此刻是否安好,不知道那些人抓到谢安之后会不会对他用什么刑。 来到楚家弟子暂住的地方,谢书辞被分配到了跟楚闻风一间房,楚家其他弟子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同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想来是楚归意提前叮嘱过他们。 如今桑启城里鱼龙混杂,谢书辞没敢轻举妄动,怕自己身份被发现后,连累到楚家。 于是在房间休息半日,楚归意忽然把谢书辞叫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谢书辞自从知道谢安被抓后,就有点神不守舍的,推开房门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房间里除了楚归意,还有其他人。 谢书辞怔愣地抬起头来,看见首位上坐着穿着一身鸭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旁边还坐了几位青衣修士。 看见那几位青衣修士,谢书辞愣了片刻,神色有些诧异。 那几人对上谢书辞的视线,不自在地别开了头。 谢书辞:“……” 楚归意站起身,对首位上的中年男人道:“这位就是谢书辞、谢公子。” 随后他又看向谢书辞道:“这位是家主。其他几位前辈,你应该认识。” 谢书辞向首位上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说:“见过家主,在下谢书辞。” 紧接着又看向其他几位青衣修士,接触到谢书辞的目光,几人纷纷移开视线。 楚家家主锐利的目光在谢书辞身上流转一圈,片刻后,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虽说闻名不如见面,可谢公子与我想象中倒有些许不同。”楚家家主道。 谢书辞低下头没有说话。 “怎么说呢,似乎和我想象中的谢家弟子不一样。” 他话音刚落,谢书辞尚无反应,几位青衣修士就已经侧目向他看了过去。 “楚家主此话何意?” “谢家弟子应该如何?” 楚家家主似乎早已料到他们反应,嘴角有点忍俊不禁,“我对他的事迹倒是有所耳闻,谢家家主似乎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把他逐出了师门。既然已经不是你们谢家的弟子,我数落他两句,于情于理,与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吧?” 谢书辞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感觉有点奇怪,似乎他们早已相识了一般。他家的小仙们认识孟老也就罢了,怎么连楚家家主对他们都是一副极为熟络的样子。 他觉得楚归意可能知道一点什么,于是疑惑地朝他看了过去。 楚归意接收到他询问一般的目光,无奈地摇头,唇瓣轻启,无声说道:“我也不清楚。” 青衣修士瞪了谢书辞一眼。 谢书辞无辜地眨了下眼睛,忍不住问道:“咱们那小仙门,也要来参加仙门大选吗?” “什么‘咱们’?什么叫‘咱们’?谁跟你是‘咱们’?” 谢书辞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行行,不是‘咱们’是你们。你们小仙门还要来参加仙门大选吗?” 其中一个青衣修士向谢书辞翻了个白眼说:“不是。” 谢书辞诧异道:“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凑热闹不行啊?” “行行行。” 楚家家主坐在首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坐在楚家家主旁边的谢家大师兄看了谢书辞一眼,说道:“我们前来桑启城,一是为殷家、殷洺渊之死。” 谢书辞拧眉道:“殷洺渊的死真的跟你们有关系?” 谢家大师兄道:“你果真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殷洺渊死时,你应该有些意识了。” 谢书辞愣了愣,将头低了下来,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自己其实并不是他们的师弟,而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谢家大师兄话音刚落,另一位师兄就白眼道:“他那时候才觉醒一魂,他能知道什么。” 谢书辞听得有点模糊,“什么一魂?什么觉醒一魂?你们在说什么?” 面对他的问题,房间内众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 楚家家主闷笑一声,“当初要不是你突然觉醒,他们应该暂时也不会迁离原来的地方。”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他们,“什么意思?” 谢家大师兄摇头,似乎无意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挖下去,又道:“我们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因为殷洺渊的死,殷家这些年在修真界横行霸道,家主早就不愿为他们输送丹药,殷家家主却屡次拿殷洺渊的死做要挟。” 谢书辞皱眉道:“殷洺渊的死不应该怪到你们身上。”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殷洺渊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当年百门根本没来得及调查清楚,殷洺渊就已经被处死了。” 楚归意道:“这么说起来,这极有可能是殷家有意为之?故意用殷洺渊的死,换取殷家在百门之中的地位?” 谢家大师兄道:“不无可能。只是此事过去太多年,早已经无从查证。” 谢书辞感觉有点奇怪,“既然已经无从查证,你们还来这里调查他的死?” 谢家大师兄:“……” 怎么突然之间脑子这么灵光? 谢家大师兄干咳一声,“这只是其一。” 谢书辞道:“那其二呢?” 谢书辞此话一出,众人又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 楚家家主在旁边看得直发笑,对谢书辞说:“这其二,当然就是因为你呀。” 几位青衣修士侧目瞪了楚家家主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多管闲事。 谢书辞更加觉得疑惑。 谢家大师兄道:“听说那谁被抓住了?” 谢书辞知道他话里的“那谁”是谁,神色顿时没落下来,“嗯。” “你打算怎么办?” 谢书辞眼睛发涩,“我……不知道。” “我们……” 谢书辞大约能猜到他们会说什么,虽然自己被逐出师门,他们对谢书辞一直挺好的,正因为如此,谢书辞更加不想连累他们。 谢书辞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会自己想办法。” 大师兄看了他一眼,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见过辟邪了?” 谢书辞一愣,“你们怎么知道?” 几位青衣修士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起来,“我想,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谢书辞不禁皱紧眉头,越听越觉得疑惑。 “谢书辞,我们来这里并不打算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既然选择不避开自己的命劫,那就好自为之。” 谢书辞愈发疑惑,他们怎么连自己的命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更让谢书辞觉得,经历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的。 谢书辞感觉到无力,可事已至此,他居然简单地就接受了这一点,他不知道未来会发什么,也不知道未来是不是像辟邪说的那样,有他谢书辞,也有谢安,可是现在的他,别无选择,他只能顺应着宿命继续走下去,即使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和这个世界都充满了谜团,可是,谢书辞现在并不关心,他也没有太多精力一一解开这些谜团。 他只想要谢安活下去。 哪怕从今以后他们注定天各一方,他也不希望谢安可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谢书辞走到几位青衣修士面前,郑重其事地向他们鞠了一躬,说:“谢谢你们,我其实在机阅城的时候就想向你们道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如果没有你们临走前交给我的丹药和青铜鼎,我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白痴!” “你以为……” “你不用向我们道谢。” 谢书辞清楚,自己和小仙门身上有着一个巨大的谜团,可他现在不在意了,也不打算对这个谜团刨根问底,他觉得真相对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辟邪也好、落惊羽也好,都跟谢书辞没有关系。 他目前要做的事,就只是让谢安活下去,其他的,他一概不想浪费精力。 谢书辞没多少精力了,封印谢安记忆后的每时每刻,他几乎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只是他知道,自己还有没完成的事情,他还不能崩溃。 就在这时,楚家家主看着关闭的房门,忽然冷笑一声,紧接着从掌中飞出一道灵力打向门口,只听一声闷哼,一道身影摔进房间里。 “闻风?”楚归意皱眉喊道。 “我去——爹,你下手不知道轻点儿吗!”楚闻风揉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面对楚家家主似笑非笑的目光,他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没有一点平时在谢书辞面前的嚣张气焰,慢吞吞地躲到了楚归意身后,畏首畏尾地说:“我又不是故意偷听,而且大师兄都在,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楚家家主瞪了他一眼,说:“再让我听见你从市井里学来的浑话,就回去给我抄经书一百遍。你还记得自己是楚家少主吗?将来你是要继承楚家的!” 楚闻风缩在楚归意身后,低声嘟囔道:“我又不想成为家主,莫名其妙。” “你有种再说一遍……” “家主,闻风还小,此事以后再议也不迟。” “大师兄说得对。” 谢书辞并没有在房间里逗留太久,即使他对于小仙门和自己的身份满腹疑惑,依旧不打算追问什么,因为他觉得对他而言,事实和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 谢书辞离开后,谢家一行也相继离开,似乎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是来见谢书辞一面。 等人全部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楚归意和家主两人。 楚归意沉思片刻后问道:“他们是……” 楚家家主一手摩挲着下巴,似乎知道楚归意没能问出口的话是什么,沉沉叹息一声道:“我本以为落家早在七千年前的问鼎大会上就被辟邪屠杀殆尽,没想到几千年里,他们居然一直隐姓埋名辗转在修真界各个地方,若非谢书辞大限将至,他们恐怕不会在世人面前现身。” 楚归意听后彻底愣住了,“他们是落家的后裔?” 楚家家主点头叹息,“看来,当年辟邪并没有对他们痛下杀手。” 楚归意沉默片刻,忽然道:“那书辞……” 家主摇头道:“他的身份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当年是辟邪把只有一副空壳子的他交到谢家手里,这些年里他逐渐生出了三魂七魄。当初谢家将他逐出师门,恐怕也是辟邪的授意。” 辟邪……他到底想做什么? 书辞又是…… 楚归 意沉默许久,忽然道:“家主,弟子有一事未曾禀报。” “何事。” “据般夏水神所言,辟邪他……后来修了化神道。” 楚归意之前之所以没有将此事禀报家主,就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最好不要将楚家牵扯进去,可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不知道家主还知道些什么内情,说不定能帮到书辞和谢小公子。 果不其然,楚家家主听后惊愕地抬头看向他,“辟邪修了化神道?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天下邪祟的化身,他怎么能修化神道?” 楚归意沉声道:“他早已修成化神道。” 家主木着脸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他修成化神道,岂不是将天道和天下苍生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楚归意眸光沉沉,何止如此啊?他修了化神道……谢小公子却修成了杀戮道……这…… 在许久的静默之后,楚家家主忽然道:“倘若他修成化神道,他会以什么方式证道呢?” 是啊,他会以什么方式证道呢?他会以什么方式化神呢? 他会在何处,庇佑着一方百姓呢? 这一切太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就好像天下苍生都陷在同一个阴谋里面无法自拔。 —— 萧寻被抓的消息在桑启城和月满坞不胫而走,但消息并未流传的外界,不知他们是有意隐瞒,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总之萧寻被抓后,前来参加仙门大选的仙门世家就对谢书辞没了兴趣,可能是因为相传中谢书辞神秘的丹修身世,也可能是仙门大选在即,他们没有精力分给一个不确定是否会出现在仙门大选上的人。 在仙门大选开始前五天里,谢书辞一直在设法找到和谢安有关的消息,可桑启城中除了他被抓,并没有其他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流出,谢书辞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这几日里楚归意他们也要为仙门大选做准备,谢书辞基本上都是孤身一人,为了不让大王担心,谢书辞没有将它放出来过。 直到举行仙门大选的前两天,楚闻风火急火燎地找到谢书辞。 “谢书辞!逍遥门有谢安的消息了!” 谢书辞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楚闻风道:“谢安一直在逍遥门手里,据说昨日司命阁派人下境,要求在将萧寻处死之前,在桑启城中游街示众!” 谢书辞牙关一颤,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他一直抱着一点希望,以为谢安被抓只是他们放出来迷惑人心的,毕竟以谢安的修为,绝对不可能轻易落入他人手中,而他一旦落入他们手中,谢书辞心中无比清楚,他是绝对没有能力将谢安救出来的。 谢书辞颤声问道:“什么时候?” 楚闻风见他脸色实在不算好,轻声道:“今日傍晚。” “好,我知道了。”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并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来。 这几日谢书辞的状态他看在眼里,可以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书辞,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脸上也一点奇怪的情绪都没有,叫人看着都心惊胆战。 “你没事吧?”楚闻风拧眉问道。 谢书辞看了他一眼,忽然无头无脑地接了一句:“……没事就吃溜溜梅?” 楚闻风:“……” 我就是有病才会关心你。 谢书辞低笑一声,一把盖住他的脑袋,恶趣味地揉了两下,说道:“小闻子,放心吧,我现在心理承受能力特别强悍,左右不过是一死,我怕什么。” 楚闻风白了他一眼,说:“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找到你的转世,把你当儿子养,天天让你叫我爹,也正好全了我爹想抱孙子的愿望。” 谢书辞踹了他一脚,“你怎么不说你娶个媳妇儿刚好生个儿子就是我呢。” 楚闻风一脸嫌弃,“那我得多倒霉才生得出你这样的儿子。” “滚,老子哪儿不好?” 临近傍晚,谢书辞离开暂住的地方,在楚归意两人的陪同下,站在街边等待着逍遥门将谢安游街示众,即便他知道自己眼下什么也做不了,谢安还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可能看他一眼,似乎也能让谢书辞心里好受一些。 街道两旁人满为患,毫不怀疑地说,恐怕此时此刻全城的人都聚集在街道上,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天道圣子长什么模样。 随着夜色逐渐降临,天空飘起鹅毛大雪,人们精神抖擞地看着一个方向。 寒雪落在衣襟处极快融化,冷得谢书辞浑身僵硬,眼睛干涩。 银白的雪花从天空曼舞而下,千里长街人满为患,可众人屏息凝神,皆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安静得像雕塑一般。 不多时,长街尽头传来一道清晰的车轮转动的声音。 谢书辞呼吸一沉,隐约看到尽头处出现了几道身影。 为首的两人不仅穿着一模一样的弟子服,甚至也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其中一个神情严肃,不怒自威;另一人神色轻慢,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慵懒气息。 看见两人的出现,谢书辞心跳一滞。 楚归意低声道:“司空两位兄弟?” 街边众人看见他们穿着以及一模一样的相貌,不少将他们认了出来: “他们难道就是……” “他们是浮屠镜四大仙门之一的司空家弟子!” “司命阁居然派他们下境看守萧寻?” “萧寻来了!” 谢书辞看见在司空两兄弟的身后,一辆黑色的囚车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端坐在囚车上的男人,脚踝上拴着两条婴儿小臂粗细的铁链,穿着一件羽翼织成的仙袍,额间一枚赤色的圣子烙印,头戴星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好看得如同天神一般。 看见他的相貌,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虽然早已听说过萧寻有天人之姿,可亲眼看到,依旧让人大为震撼。 随着囚车的移动,谢书辞听见在车轮转动的声音中,掺杂着一道清脆好听铃铛碰撞的声音。 这几乎让他被人活生生把心脏从胸膛里拽出来了一般。 毁天灭地的疼,在刹那间让他模糊了双眼。 第148章 完结篇 十(二合一) 他身上的羽衣谢书辞从未见过,那样神圣庄重的小瞎子,谢书辞也同样没有见过。 小瞎子穿着那身羽衣,头顶星冠,额间一抹圣子烙印,即使双腿被铁链所束缚,他依旧如同不幸落难的天神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敬畏之心。 这是谢书辞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圣子身份,那样的庄严肃穆,让人不敢对他造次,在他面前仿佛大声说话都会变成一种罪过。 可是这样的小瞎子离他好遥远,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他冷漠得如同一座雕塑,双目直直看着前方,好似世间万物没有任何东西能进入他的眼睛,就像一座……冰冷的佛像。 随着囚车不断接近,谢书辞看到了陌生的小瞎子腰间仍然悬挂着他熟悉的那一串青色的铃铛。 铃铛互相碰撞,清脆的异响此时却如同奔雷一般在谢书辞耳边回荡。 “谢安……”谢书辞张了张口,无声地呢喃出两个字来。 明明清楚自己顶着易容后的样貌,也同样清楚谢安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记忆,他仍然希望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能再次朝他投来熟悉的目光。 不知不觉间,谢书辞早已泪流满面。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坐在囚车上的谢安从自己面前经过,自始至终,他的那双麻木冰冷的眼睛都没有看向别处,仿佛他只是一具看空壳子,空洞得让人心疼。 到是走在囚车前方的司空业注意到了人群中的楚归意和楚闻风,他朝楚归意两人眨了下眼睛,算是打招呼,似乎并没有认出谢书辞来。 随着囚车不断走远,街道两边的人如同天神的信徒一般,虔诚地注视着囚车上的天道圣子,直到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即使在场众人都清楚,这位天道圣子忤逆天道,修了杀戮道与天道作对,可在这样的他面前,他们仍然无法控制地对他产生敬畏。 “书辞……” 谢书辞双腿有些发软,楚归意回身用手掌托住他的身体,低声唤道。 谢书辞半个身体的力气压在楚归意臂弯中,那样的小瞎子太令人觉得陌生,谢书辞甚至能想象到,在父亲惨死之前,这就是谢安真正的样子,那样的封闭和遥远。 谢书辞不明白,明明两日后的仙门大选就要将他当众处死,为什么在游街的时候,还要将他套在天道圣子的壳子里,是因为要向世人证明,天道是绝对不可以忤逆的吗?可是在出生之前,谢安有想过自己要承担天道的鸿运吗? 他连选择自己怎么活下去的权力都没有吗? 看着这样的谢安,谢书辞彻底明白他为什么要违抗天命,为什么要执意修成杀戮道,连一条后路都不留给自己。 这样的天道,肆意玩弄着世人,实在太令人恶心了! 而随着车轮不断转动响起的铃铛声,好像是这孤寂虚伪的天地中,唯一的一抹真实。 为了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连累到楚家,谢书辞给自己换了一身装束,继续跟着囚车向前移动,他不知道自己和谢安的前路如何,他只是想趁机多看两眼,要把这个人刻进心肺里,要永远记住他的模样。 “啧……这就是天道圣子?” “天道就这么成了笑话?” “他还有资格穿这身衣服?戴这顶星冠?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既然是游街示众,怎么能让他干干净净地回去呢?” 谢书辞藏在人群中间,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毫无顾及的交谈声,他抬头向前看去,发现是殷家的一众弟子,他们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个砚台,正准备往谢安身上抛去墨水,谢书辞曾听人提起过,这东西叫墨归砚,墨水一旦沾上几乎不能擦掉,谢书辞在后面狠狠剜了他们一眼,一群傻逼! “啪——” 在众人愣神的空档,一位殷家弟子已经将手里的墨水狠狠向谢安洒了过去,谢书辞心中一紧,正想用灵力阻止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仿佛有什么东西深深将他的身体嵌入地面,动弹不得。 是谁? 谢书辞惊愕地看向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气息靠近自己,为什么他会突然动不了了?与此同时,他明显感觉到双腿传来一阵刺痛,他越是像要迈开脚步,那股疼痛就越是强烈。 到底是谁? 谢书辞努力想挣脱桎梏,却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洒出的墨渍还没来得及靠近谢安,就被一层气浪隔绝在了半空。 那个冷漠得如同雕像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在众人的视线中,他长睫如同蝉翼般缓缓颤动,最后抬眼朝路边的殷家弟子看了过去。 他的眸子尽管古井无波,可接触到他的目光,殷家弟子仿佛喉间抵着一把尖刀,顿时屏息凝神,浑身僵硬,仿佛自己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喉间无形的刀刃瞬间毙命。 那人咽了口唾沫,惊恐地看着囚车上的天道圣子,怎么会?他怎么会敢在这里动手呢?除非他真的不要命了…… 就在下一刻,天道圣子眼中闪过一丝猩芒,一道红色剑光凭空出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惨叫,众人汗毛竖立,又惊又惧地朝殷家弟子看了过去,只见那人已被凭空一剑横断金丹,身体瞬间瘫软了下去。 天道圣子淡然收回视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若这位天道圣子在乎自己的性命,又何必修杀戮道呢? 总有蠢货认不清这一点。 “萧寻!你竟敢杀我殷家弟子!” 几名殷家弟子上 前挡住囚车的去路,气得双眼通红,堂堂殷家弟子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反手之力地被杀害,他们肉眼甚至都没有看见萧寻是怎么出剑的,此事若传出去,他们殷家岂不是要遭人耻笑。 “你们想做什么?”司空信冷冷看着挡在囚车前的几位殷家弟子。 “殷家疯了吧?在修真界里四处撒野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在司命阁的人面前撒野?” “你们可是看到了,萧寻当众杀害了我们殷家的弟子!难道我们还不能讨个说法吗?” 旁人惊讶于殷家的大胆,不由抱上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桎梏在谢书辞身上的东西忽然消失了,他重重喘息一声,恢复了行动能力。 尽管他恢复行动能力后,第一时间观察周围,却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对他做了什么? 司空业笑眯眯地看着殷家弟子,问道:“可曾看到是谁动的手? 殷家弟子脸色一白,他们当然没有看见,可以说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看见萧寻是怎么动的手,只看见在他一个眼神间,殷家那位弟子就被一刀横断了金丹,瞬间气绝身亡。 司空业嗤笑一声,说:“如果没有看见,那就滚开,不要耽误我们继续游街。” “你们……” “让俺来!”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爆出一声怒吼,一位手持大斧的壮汉从天而降,直接一斧头劈开了前面的道路,殷家弟子躲避不及,被斧头带起的气浪掀飞数丈之远,地面扬起一大片灰尘,司空业两人不禁闷声咳了起来。 “柳大壮!”司空信愠怒地瞪向突然出现的壮汉。 柳大壮享受着旁人惊愕的视线,将斧头往肩膀上一抗,“谁敢在老子面前撒野?啊?” “滚!”司空信从后面踹了他一脚。 等空中灰尘散去,司空业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指了指身后的囚车,叹息道:“大壮兄弟,这回你可闯祸咯。” 灰尘散去后,众人才看到原本被铁链拴住双腿困在囚车上的萧寻已经消失不见,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了。 “萧寻逃走了?” “糟了,居然让萧寻逃走了!” 司空信猛地一回头,“糟了!” 柳大壮脸色也白了几分,“我滴个乖乖!人呢?不是说不会逃走的吗?” 司空业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膀,他本来就是凑热闹的,对萧寻被抓的事一点不上心,“哎呀,小信,你说这回我们怎么向司命阁交待呢?” 司空信瞪了眼自家兄长,高声道:“殷家弟子,你们阻拦游街一行,直接导致萧寻趁机逃走,此事我会如实上报司命阁。” 被柳大壮一斧头劈开的殷家弟子倒在地上面如土色。 然而在柳大壮出现的一瞬间,谢书辞脸上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散去,身体就被一道疾风卷进旁边阴暗的小巷子里。 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眼前的事物也有些模糊,直到后背狠狠撞在了墙上,谢书辞的身体才静止下来,并且因为巨大的撞击力,让他的内脏受到挤压,一口鲜血瞬间喷了出来。 “咳……”谢书辞捂着胸膛半跪下来,他警惕地看向周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拳头,沉声道:“什么人?” 四周一片漆黑,回应他的只有空中呼啸的寒风,以及天空几乎停止掉落的雪花。 谢书辞感觉到危险气息正在逼近,可是他的四肢像被灌铅一般,沉重得要命,在疾风地压制下,仅仅是一个抬头的动作,就让他觉得十分困难。 难道他的身份被发现了吗?幸好在和楚归意他们分开前,谢书辞特意换下了楚家弟子服,不然以楚家弟子的身份被抓住那就糟糕了。 面对未知的危险,谢书辞并不再觉得恐惧,他甚至认为被他们抓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他会被关押在和谢安同样的地方。 所以谢书辞干脆放弃挣扎,他脱力地坐在地上,后背抵靠着墙壁,轻轻喘了两口气,等待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向自己靠近。 可随着那道危险不断靠近,谢书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居然听到了风中隐约传来熟悉的铃铛声音。 “谁……” 听着那道铃铛声音,谢书辞迷茫地喃喃道。 一道极轻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暗巷中响起,明明身边呼啸的风像鬼魅的叫喊一般摄人心魄,可那道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却清晰得像每一步都踩在谢书辞耳边,让他根本无法忽略。 “叮当——” 清脆的铃铛声在谢书辞面前停了下来。 谢书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身体瞬间僵硬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在一片墨色中,他浑身上下如同雪花一般的颜色,静静伫立在谢书辞面前,良久没有任何动作。 谢书辞如同被夺取了呼吸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暗中的身影,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慢慢的,那道身影弯下腰来,一只冰凉的手掌抵在谢书辞脸颊上,瞬间瓦解了他脸上的易容术。 那只手没有停顿,拂过谢书辞嘴角的血渍,逐渐向下移动,最终掐住了他脆弱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谢书辞发出一声闷哼,可那只手并没有放松,反而越来越重,仿佛要将他的脖子活生生地掐断一般。 谢书辞下意识握住那人的手臂,月色实在太浓,暗巷中没有任何光线,他只感觉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如狼似虎地看着自己。 “咳……”谢书辞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可手伸到半空,立刻被他的另一只手截下。 他一手卡住谢书辞的脖子,一手死死攥着谢书辞的手腕。 谢书辞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怒火,就算下一刻他会直接掐死自己,谢书辞也不觉得意外。 那人不断地压低身体,向谢书辞靠近,谢书辞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即便脖子还在他的手心里,依旧向他靠近,直到他低沉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时,谢书辞凑到他唇边,轻轻印了一下,费力地说:“我好想你呀。” “谢、书、辞。” 谢书辞听见那人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名字,心脏好似被重重捶了一拳,疼得他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你答应过我什么?” 黑暗中,谢书辞隐约看见了对方泛着些红意的眸子,脖子上的那只手力道也放松了许多。 谢书辞将一只手贴在他的脸颊上,仰头含住了他 冰凉、颤抖的双唇,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将舌尖探入了他的唇缝当中。 谢书辞能感觉到他的颤抖,甚至在某一刻,冰凉的泪水混着鲜血含入口中,有那么一刻,他分不清这眼泪是自己的,还是谢安的。 其实,谢书辞,他早就后悔了。 他宁愿他们有一方必须要死,他也不想谢安真的会把他忘记。 他不想一个人承受这份记忆和想念、不安,因为真的太痛苦了。 “你骗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书辞被他放到了地上,他将脸埋在谢书辞的胸口上,低声重复这句话。 谢书辞用手臂捂住眼睛,热泪滚烫,“你也骗我了。” 泥土、汗水、泪水、鲜血弄脏了谢安身上那件羽衣,头顶的星冠也在不知不觉间摔落在地面。 在无人的小巷中,与那条长街仅有几墙之隔的地方,在良久的沉默对峙之后,谢书辞的衣服被渐渐褪了下去。 他们的行径疯狂中带着一丝绝望。 压在他们头顶的是厚重的宿命,仿佛只有此刻的贪欢和失控,能让他们暂时解放自己。 谢书辞紧紧抓着他身上的羽衣,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即使疼痛难忍,仍然没有一刻放开过。 朦朦胧胧间,谢书辞看见谢安眉间那个火红的圣子烙印,胸膛里突然传来一些讽刺的笑声。 什么天道圣子……什么天道的象征……什么狗屁天道…… 你不是想要他成为你的工具吗?你不是想让他成为一座冰冷的佛像吗? 看看现在他,双目赤红,带着像狼一样的侵略感,他还是你创造出来的天道圣子吗? 不是……他才不是什么天道圣子…… 他是我的谢安,他是我的小瞎子。 “谢安……” “嗯?” 谢书辞**的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沙哑着声音说:“我好想你呀。” “嗯。” 谢书辞不满地用脸颊摩挲着他的下巴,“你都不想我啊?” 谢安在他耳边闷笑一声,“想。” “你这个小骗子,骗得我好苦啊。”谢书辞声音哽咽了起来。 “你也骗我,你答应我留在天竺城,为何还要来。” 谢书辞不轻不重地咬了咬他的下巴,“谁知道轮回册什么时候才能炼出来?万一要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怎么办?我怎么等得到啊。” 这一夜的记忆,让谢书辞尤为深刻。 无论是谢安不知疲惫地征伐,还是彼此贴在一起的体温,都让谢书辞记忆犹新。 甚至在朦胧间,他听见谢安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谢书辞,算我求了,离开这里吧。你……” 后面的话谢书辞记不清了。 可是谢书辞怎么能离开呢。 他无声拒绝了谢安的请求。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积雪堆积在屋檐上,他们身边的空间却像是禁止了一般,一道结界将落雪隔绝在了外面。 离开谢安这些日子,谢书辞从未放下过自己紧绷的神经,直到这一刻,在无尽的疲惫和安心中,他靠在谢安怀里昏睡了过去。 谢安半抱着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享受着眼下片刻的宁静。 他垂眸看着谢书辞苍白的小脸,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力和那么迷茫,只想紧紧把怀里的人圈在自己身边,除此之外,没什么是更重要的。 曙光斜照着屋檐,从遥远高空洒满他们所在的寂静的小巷里。 金辉铺在两人交叠的衣袍上,仿佛绝望过后升起了希望。 谢书辞大约是累极了,呼吸极沉。 谢安紧紧搂着谢书辞,仰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双目静静看着积雪融化后滴着水珠的屋檐,若有所思。 萧寻在大庭广众之下逃走一事已经全城皆知。 不时就能听见几墙之隔的长街中传来急促紧张的脚步声,他们大概不会想到,顺利逃走的萧寻会在几墙之隔的地方,抱着谢书辞彻夜没有离开。 洁白的羽衣沾染了灰尘,如同坠落尘埃的翅膀,可他无暇顾及。 这难得的狼狈,因为有谢书辞在,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在静谧的小巷中,虚空里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谢安眼睫轻颤,“为何要把我的事告诉他。” 在迎着阳光的那一边,一道身影若隐若现出现在地面。 他宛如一道影子,折射在谢安身上。 “他迟早会知道。”那人道。 “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辟邪转过身来,淡淡注视着谢安,忽然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何会找到你吗。” 谢安垂下眸子,没有应答。 辟邪却并不在意,自顾自道:“因为,你是代表着一半天命的天道圣子。” “自你出生以来,天命被一分为二,一半是十二只惊羽鸟,另一半,则是你的魂魄和肉。体。” 辟邪缓缓上前半步,看着他怀里的谢书辞,眼神深沉复杂,又掺杂着些许怜爱,问道:“谢安,你觉得,现在是无解之局吗?” 听到这里,谢安总算有了些反应,逐渐抬头向他看去,道:“你有办法?” 辟邪勾唇一笑,“是,我有办法,唯一能和他共存的办法。” 谢安垂眸看向怀里的人,“什么办法。” “我早说过,你和惊羽鸟各为一半天道,可还记得炼成轮回册需要什么条件?” 谢安怔了怔,“献祭十二个被天道驱逐的魂魄,在轮回阵法的炼化后,他们会成为对应天道的十二只惊羽鸟。” “没错。” 辟邪走到谢安面前,半蹲下来,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说:“可是,你本来就是一半的天命,也就是说……” 谢安长睫颤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辟邪继续道:“也就是说,再献祭一个人,你就可以炼出轮回册了。只要你愿意成为轮回册的奴隶、成为轮回册的载体,供我、供轮回册驱使,从此后形不成形,魂不成魂,你就能炼成轮回册,救回谢书辞。” 说来也是可笑。 就是不愿成为天道的奴隶、供天道驱使,他才会剑走偏锋修了杀戮道。 可如今辟邪却告诉他,要他成为轮回册的奴隶,供轮回册驱使,倘若如此,他当初何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连一条退路都不留给自己呢? 辟邪看着谢安神情,低低地笑了起来,“不过,我也清楚,像你这样的人,宁愿死也不会成为奴隶。反正,你一早就做好决定,要将他抛下了不是吗。” 谢安没有反驳,没有说话。 他要谢书辞活着,但并不需要他们一起活着。 从他踏入杀戮道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决定,他的命,他的一切,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是死。 更何况,他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一条满意的死路。 “答应我的事,你会做到吗。”谢安轻声问道。 辟邪眸光深了许多,“会的,做为你的报酬,就算你死了,我也会炼出轮回册,让谢书辞进入轮回。” 谢安看着怀里人苍白秀气的脸,眼神柔和许多,声音也低了下来,说道:“那就足够了。” “那就足够了?”辟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话,低下头肩膀耸动,笑得眼泪都快飞出来了。 你怎么说得出口呢? 你知道真正的辟邪在哪里吗?你知道他为何要修化神道?知道他为何要将化神道的神魂抽离出来留在过去吗? 你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说“那就足够了”? 不过,幸好,我看见过未来,我知道未来。 “轮回册啊……被轮回册复活的第一个人,会成为轮回册的主宰,他存,轮回册存;他亡,轮回册亡。一旦轮回册消失,被它复活的所有人都会一起消失。” —— “世人避你,我不避你。” “世人不爱你,我会爱你。” 遥远的声音乘着七千年前的风吹到耳边。 那么七千年后,也将以同样的方式回赠与你。 “我敬你,世人便要敬你。” “我爱你,世人便也要爱你。” 他要索取的,是和你共存、是拥你成神,是让千千万万的世人如同信徒一般抬头仰视你、被你驱使。 所以,仅仅是炼出轮回册,怎么足够呢。 第149章 完结篇 十一(二合一) “谢安!” 谢书辞猛地从床上坐起,惊惧地看向四周。 他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里,周围空无一人,一颗明珠将室内照亮,窗外一片漆黑。 谢书辞怔愣地坐在床上,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环境。 他不是和谢安在一起吗?谢安呢? 谢书辞掀开被子,翻身下榻,“谢安?谢安!” 他身上没有任何不适,衣服也干干净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他只是一觉睡到了天黑。 可能是睡得太久、睡得太沉,谢书辞脑子里一片混浊,梦里杂乱无章的画面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只有见到谢安他才能安心下来。 “谢安……” 谢书辞用力拉开房门,正要一头往外撞的时候,身体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谢书辞迟疑地抬起头,发现门外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红色屏障,像是结界一般。 谢书辞将手掌抵上去,一股温和却强劲的力量挡住了他继续向前的力道,这道灵力谢书辞不止一次感受到过,可是和以往的不同,这道灵力是温和的、是柔和的,他将谢书辞挡在里面,用一种绝对温柔的力道。 可谢书辞看着这道结界,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他扭身走向窗边,果不其然,窗外依旧被这道灵力困住。 谢书辞脸色煞白无比,尝试将自己的灵力融进结界中,可结界接纳他的灵力,却不愿意让他离开。 而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谢书辞打了个冷颤,牙关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这里不是客栈!这里是……当初谢安交给他的那颗珠子!他说里面封印他有关自己的记忆,他骗了他! “谢安!放我出去!”谢书辞用力拍打着结界,可是没有任何用处,寂静的空间里仿佛他是唯一的活物。 谢书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仙门大选开始没有,更不知道谢安如今的情况,他能从这个空间里感觉到那颗珠子的气息,谢安应该没办法把他塞进珠子里面,多半都是锁住了他的神识,他的身体应该还在外面……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谢书辞在房间里翻找起来,最终找到一把短匕。 谢书辞咬紧牙关,将袖子撸上去,闭上眼睛一刀挥在手腕上,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谢书辞惊喜地睁开眼睛,发现短匕穿过了他的手腕,留下一道虚影。 “果然!” 谢书辞心中一喜,谢安应该是用什么办法把他的神识锁在了珠子里面,他的身体还在外面,不知道楚闻风他们能不能发现! 但是他不能全都把希望寄在别人身上,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更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谢安想做什么,他的神识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要是错过了仙门大选那就完蛋了! —— 举行仙门大选前两日游街,因殷家弟子的阻拦,萧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这些年殷家在外积怨已久,诸多仙门世家趁机上报百门,要求严惩殷家弟子,殷家家主再次以殷洺渊至死企图唤起长老对于殷家的愧疚之情,在这件事上网开一面。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此事已不由百门长老做主,司空信手持司命阁令牌,不仅将闹事的殷家弟子关押,还取缔了殷家家主掌管百门一事,由于时间紧迫,由他和司空业暂代管理。 就在萧寻消失的第二天,桑启城中人心惶惶,逍遥门门主协同诸多仙门重要弟子镇守在桑启城唯一的出入口,即便他们清楚,若是萧寻想要离开,他们根本无力阻拦。 然而令众人感到疑惑的是,在仙门大选举行的前一天夜里,萧寻突然现身,与司空家两兄弟以及柳云汉在桑启城内大打出手,他以一敌三,最终落败,再次被关押进了逍遥门中。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 “大师兄,你说那萧寻到底想干什么?” 楚闻风一脚踩在凳子上,瞥着床榻上始终陷在昏睡之中的谢书辞,拧紧了眉头,不解地问。 就在不久前,失踪的萧寻忽然找到他们,将昏睡不醒的谢书辞交给他们,道完谢后一言不发就离开了,不多时,就听说他再次被司空业等人擒住。 事已至此,两人都已猜到,萧寻被抓是有意为之。 楚归意显得有些沉默,沉思许久之后,说道:“我不清楚他想干什么,可他锁住书辞的神识,应该是不希望把书辞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 楚闻风一手扶着自己的大刀,一手托着腮,“谢书辞回头要是醒过来可怎么办才好,他要是哭起来没完没了,烦死了。” 楚归意垂下眼帘,说:“谢小公子故意被抓,应该是有其他原因,明日势必会有一场祸端,我们需小心行事,书辞不在……兴许是件好事。” 楚闻风皱了皱眉头,“可是……” 可没等他说完,楚归意便道:“可是,书辞不希望这样。” 听到这里,楚闻风禁不住朝榻上的谢书辞翻了个白眼说:“这白痴,也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楚归意看向榻上的谢书辞,轻叹道:“我们没办法解开封印,把他交给那几位前辈吧。” 楚闻风听后又将头低了下去,声音有些闷闷不乐,说:“可是,解开封印他可能就躲不了自己的命劫了……” 楚归意沉默一瞬,道:“书辞原本就不打算躲。” 楚归意修的是清风道,这是世间万千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道。 来去如风,潇洒自如。 他随性而行,从不干扰他 人,更不逼迫他人。 似乎,对他而言,随性而行足以。 所以,无论谢书辞想做什么、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他会替谢书辞感到遗憾和惋惜,但绝不会在其中加注自己的力量。 “如果谢小公子把他交给我,是希望我能保护他,不让他卷入这场祸端当中,那么……他选错人了。”楚归意垂眸道。 楚闻风自小便以大师兄为榜样,连楚家家主的话他都左耳进右耳出,可对于楚归意,他几乎是马首是瞻。 他认可大师兄的清风道,即使他不希望谢书辞会像般夏隐预言的那样,死在仙门大选之上。可是,他也不愿意违背谢书辞的意愿。 锁住谢书辞神识的东西,几乎就是谢安的生命本源,若没有其他办法解开,只有待谢安身死那一刻,谢书辞被锁住的神识才能恢复自由。 楚闻风难以想象,醒来就需要面对谢安的死,谢书辞会有什么反应,那家伙……恐怕比自己死了还要难受。 楚闻风沉默许久,轻轻点头。 今年冬日的第一场大雪过后,天气明显冷了下来。 瑟瑟冬风吹得人皮肤犹如针刺一般,万里黑里压地,好似洒满墨色的宣纸,沉重地压在众人的心头上。 寒风呼啸而过,沙砾席卷飞舞,偌大的桑启城透着空洞洞的匆忙,这像是一个天命的预告,明日一早,仙门大选开启,浮屠境内仙门世家下境,观天道圣子消弭盛景。 “轰隆——” 随着一道远古而来的钟声响彻桑启城,这座偌大的城镇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天空灰茫茫一片,乌云堆积成片,时而闪烁着紫色电光,云层缝隙里看不见一丝天空的颜色,像是雨后暮时般阴沉。 尽管如此,对于这个期待的日子,桑启城内众仙门世家依旧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城中百姓早早守候在街道两旁,新奇又激动地看着一个一个熟悉的、不熟悉的仙门世家弟子从中间路过,一路有序地前往桑启城中央巨大的风云台。 “瀛洲楚家弟子到——” “锦州合欢宗弟子到——” “淮州许家弟子到——” “汴州李家弟子到——” …… 每一个仙门世家弟子进入风云台的第一关时,都会伴随着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 声音扶云直上,即使相隔数丈,也让候在街道两旁的百姓听得清清楚楚。 自古以来的仙门大选,并非由全门弟子参与,而是效仿了数千年前的“百门之长”问鼎大会,选出门中天赋最好的十位青年才俊通过层层选拨,决出排名前十的仙门世家,最后的排名,与个人无关。 之所以这么做,大约是因为年轻的修士就代表着世间的黎明和希望。 风云台最高有十一丈,放眼望去,高台上站着几位老者。 他们穿着灰袍道掛,后背用黑白丝线纹着乾坤阴阳,白发苍苍,皮肤衰老,一双眼睛却清明得厉害。 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鱼贯而入的修真界年轻弟子,脸上带着上位者常年的倨傲与高深莫测,负手而立,沉声叹道:“这些修士,就是修真界的黎明和未来?” 语气中的不满意显而易见。 其中一位青袍老者微微弯腰,抱拳道:“大长老,修真界自然比不得浮屠境。不过,瀛洲楚家、锦州合欢宗,有几位弟子资质还算不错。” 大长老微哂,“杂草里混着几株绿芽,就不是杂草了?不过尔尔。” 站在他身后的老者捋着胡须,摇了摇头道:“黎明和希望?这是……修真界的黄昏了啊。” 大长老轻一抬手,道:“虽然是杂草,可在它们的土壤之下,仍然可能滋生出新鲜的血液,为修真界的未来增添一分色彩。” 青袍老者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身子压得更低一些,俯首道:“既然是司命阁的要求,百门自然会竭尽全力。” 大长老挥了挥手,“等他们全部入场之后,打开风云台的结界,届时,我会打开浮屠境的大门,让这些杂草在临死之际,见见真正的黎明和希望吧。 这是……为了修真界的未来,这是……来自于天道的指引!” 身后众老者浑身一震,齐齐跪了下来,虔诚地抬头看向高空,仿佛那里有他们嘴里所谓的“天道”。 不多时,修真界内前来参加仙门大选的世家弟子全部进入了风云台。 一位青袍老者踏空来到众人头顶,手持一根黑色古老的树枝,树枝顶端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珠子,他高举树枝,嘴里默念着某种神秘咒语,地面十位逍遥门弟子占据十个阵眼,纷纷输送灵力相助,巨大的能量在半空爆炸开来,灵力丝丝细如雨,红色珠子延伸出一道金色灵力,在半空将那些灵力编织起来,逐渐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风云台包裹在其中,彻底将里外隔绝。 无论今日风云台里发生过什么,都必定不会让外人知晓。 这情形,与七千年前落惊羽“百门之长”的问鼎大会几乎一模一样。 可此时此刻,那些年轻的弟子目露景仰地看着高空中的身影、看着风云台最高台子上,那几位来自于浮屠境司命阁的长老,他们衷心地相信,只要今日好好表现,让自己的仙门在他们眼里留下一个影子,让他们记住,这几乎就是他们最为憧憬的一件事情。 因为那些人,代表着浮屠境、代表着天意,他们为天道做事,是除了惊羽鸟和天道圣子以外,最接近天道的几个人。 如今天道圣子背叛天道,他们就是世间修士最为信任的几个人。 这些修真界里普普通通的修士,何德何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他们呢? 楚归意抬头看着高空已经形成的天罗地网,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结界挡住了来往的寒风,挡住了桑启城里属于百姓的嘈杂声,一切显得那么诡异又安静。 那张天罗地网犹如一根天柱,罩住了整个风云台。 “大师兄,四年前的仙门大选,也有这道结界呢?” 楚闻风拧眉看向高空,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掌中的大刀。 今日天气实在不算太好,天上的乌云像要坠地一般,如今又用这样的套子将他们罩住,莫名地让人感觉到不安。 楚归意抿紧唇线,摇头道:“没有。”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合欢宗中,叶长萱面色凝重,身旁女弟子似乎对她说了什么,她脸色一白,抬眼往逍遥门弟子的方向看了过去,当看到藏在 人群后方的一个身影时,她瞳孔微颤,居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冷意。 邓长青认得叶长萱,进入风云台的时候就忍不住往合欢宗的方向看,当然也不能怪他,在场的小修士哪个没悄悄往合欢宗的队伍里多看两眼?毕竟这个仙门里出了名的只有女弟子,并且个个长得貌美如花,世间甘愿沦为她们炉鼎的修士也不是没有…… 当注意到叶长萱的目光绕过自己,看向身后的一个人时,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邓长青怔了一怔,“舒云师兄?他不是早就进入浮屠境了吗……” 然而仅仅只在一瞬间,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什么舒云师兄?你疯了吧,他早就被接进浮屠境本家了。” “他当年也不算咱们逍遥门最有天赋的一个,本家干嘛要把他接进去呢?” “谁知道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在一道钟声闷响之后,归于了平静。 青袍老者回到石台之上,半跪在大长老面前,垂首道:“大长老,请。” 大长老满意点头,“好,今后的修真界,必定有你一席之地。” 青袍老者目露感激,“是!” 从今后的修真界,和今时今日的修真界可不一样。 大长老信步向前走去,步履稳健,当脚步踏上虚空之时,天空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想上的金色阶梯! 金色阶梯足有百十来街,在最上方,一道金色灵力在云层中涌动,像在酝酿什么极大的风暴一般。 “这就是前往浮屠境的通道?” “太不可思议了!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大师兄……这是?”楚闻风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楚归意脸色极其凝重,说道:“应该是他身上有浮屠境里的灵力,一旦靠近,浮屠境的大门就会自动向他们打开……可是,浮屠境涵盖有多广才能做到这一步?浮屠境的主人精神力需强大到何种地步,才能数千年来一直支撑着浮屠境通往人间的通道?” 他心中有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是他总也想不出一个原因。 浮屠境的主人,在他看来,不是天道圣子落惊羽,就是后来修了化神道的辟邪。 可天道圣子确实被天雷劈得神形俱灭,所以才会相隔数千年诞生另一个天道圣子。 如果、如果,浮屠境的主人,是后来修了化神道的辟邪,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杀了当年问鼎大会的所有人,又化神庇佑世人? 违抗做为世间邪祟化身的天命,用这种类似于献祭的方式,庇佑着一方人类? 为什么? 楚归意想不通。 众人注视着那道苍老的身影拾级而上,仿佛能跟随他的脚步,打开一道从未开启过的神秘大门,他们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只待那双苍老的手,推开那道神秘的大门。 终于,老者在宛如黑墙压地一般的乌云下,瘦弱得如同蝼蚁一般,缓缓将手伸到了云层上,那一刻,地面的人群仿佛听到一扇古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不由聚精会神地看着半空的场景。 老者推开半空中的一扇大门,便看也不看,直接从高空一跃而下,落回了石台之上。 可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半空中那扇代表着传奇的大门里面。 那里面的人,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们会是什么样子?会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出现? 在不知不觉前,他们抬头仰视着那道神秘的通道,已经不自觉地压低了身段,仿佛秘境里的人,生来就应该被他们仰视,也生来就应该俯视他们。 金色阶梯最上端,忽然传来两声威风八面的狼啸。 狼啸声卷起空中的气浪,化作一层波纹向四周荡了过去,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掀起了一道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疾风,紧接着,一道雪白的身影从神秘的门内跃了出来。 “出来了!” “是什么?” “赤、赤雪狼?” 一条通体皮毛泛着银白光泽的赤雪狼跳下了金色台阶,它右耳一簇赤色皮毛,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充斥着野性和令人骨子里生畏的威压。 下方众人顷刻间意识到了,这条赤雪狼和他们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是生长在浮屠境内,那个灵力汹涌醇厚的地方的灵兽! 可根本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另一条赤雪狼又从通道里跳了出来,足有几人之高的身躯俯视着地面蝼蚁一般的修士,仰头咆哮一声,如同两个探路的野兽一般,极快地退立在金阶两旁,等待着其他人从通道里出来。 仅仅只是两头在修真界随处可见、堪称所有狼族里战斗力最强却最亲近人类的赤雪狼,就已经让地面的修士感觉到了浮屠境和修真界的天壤之别。 不多时,一个浑身金灿灿的少年从金阶上翻了下来。 他足足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才稳住身形,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两手环抱在胸前,顶着一张稚嫩却高傲的脸,看向下方渺小得如同蝼蚁一般的人,声音脆得像竹笋似的,“萧寻呢?萧寻在哪里?听说他要在这里被处死,我才有兴趣来看一看。” 似乎除了那位天道圣子,少年并不将其他任何人放在眼里。 毕竟,修真界的这些修士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普通人,若非此地有萧寻的出现,他们看都不会往下多看一眼。 可即便如此,面对少年的目中无人和高傲,下面的人仿佛觉得理所应当一般。 因为他来自于浮屠境、来自于那个传说中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神秘领地! “鸠儿,别胡闹。” 高台上的大长老向少年招了招手,少年笑得眯起眼睛,乖巧地跳下金阶,落在高台之上。 “爷爷!” “安静。” “噢……萧寻呢?萧寻在哪里?” “安静!”大长老一个爆栗敲在鸠儿头顶,宛如一对普通的爷孙俩。 可众人都明白,他们并不普通,且很难不对少年产生一种羡慕的心理 就在此时,通道内再次走出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得犹如墨滴一般的衣袍,腰上挎着一张赤色大弓,面色冷冽地从走下金阶,目光冷漠地掠过地面众人,随后朝高台上的大长老微一颔首,飞身落在了高台上。 “落日长弓……”楚归意看着半空出现的男人,低喃道。 楚闻风心中一惊,“他是逍遥门本家的弟子?” “嗯,他身上的就是落日长弓。” 浮屠境通向人间的通道里,陆陆续续走下几十位修士,他们一开始都在兴致盎然地追寻着天道圣子的身影,当发现萧寻并未现身时,立刻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站在风云台上最高的石台之上,一起俯视着下方众人。兴许,对他们而言,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萧寻呢?” “快把萧寻弄出来啊!” 高台上的修士低声催促着。 大长老轻一抬手,高台瞬间安静下来。 他向不远处的青袍老者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转身跳下高台,对下方的弟子吩咐两句,弟子领命而去。 又是一道钟声响起,平地“轰隆”一声,从四周裂开一道缝隙,逐渐向下陷了进去。 “咯——” 机关转动,下陷的大地又重新一寸一寸地上升,直到人们看见在那缓缓升起的石台上,出现了几道身影。 司空俩兄弟一人握着铁链的一端,而铁链的另一端,就缠绕在他们身后之人的脚踝上。 他们身后之人,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他穿着神鸟羽衣编织而成的衣袍,头戴着惊羽鸟形状的星冠,额间圣子烙印栩栩如生,面如冠玉,神情平静。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依旧目空一切,眼神淡得像溪水一般,仿佛任何事物都别想落入他的眼睛。 可随着石台不断升高,一道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高台上、浮屠境的一众人侧目看向他的腰间,却发现即使在杀人时仍不愿溅上一滴鲜血的男人,腰间却悬挂着一串极其显眼的青色铃铛。 好似是冰天雪地里,冒出头的一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嫩草。 “萧寻,你可知错?” 大长老看着逐渐升高的石台,沉声问道。 他压低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压力,让其他人情不自禁地放轻呼吸,可直面他的萧寻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在沉默的对峙中,那位拥有天人之姿的天道圣子似是想起什么,轻声笑了起来。 他一笑,那些泰然自若的浮屠境修士却是万分紧张了起来。 “我留下的分天柱,可还合你们的心意?” 男人眯起眼睛时,眼里闪动着一些邪肆的光,衬得他身上那件羽衣都有了点邪恶的味道。 “曾经你们从我身上偷走的东西,我一点一点全部拿了回来。” 本是分天柱将他的灵力和气运转移到浮屠境内,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长年累月产生联系的情况下,分天柱早已可以为萧寻所用,只要他将分天柱的阵法调转过来,就变成了分天柱将原本从他身上偷走的灵力和浮屠境原有的灵力全部转移到了萧寻身上。 再过不久,浮屠境就会变得和修真界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平凡、一模一样的灵力稀薄。 可是,这些习惯了高人一等的修士,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大长老听后不怒反笑,“你留下的分天柱很合老夫心意。因为,这样一来,要重新构造一个‘浮屠境’就简单得多。” 萧寻双目含笑,并不言语。 “天道圣子,这是你生来的使命,请完成天道给你下达的最后指令吧!” 萧寻垂眸一笑,眼神透着莫名的诡异,“好啊。” 第150章 完结篇 十二(三合一) 男人的笑容让人脊背发凉。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仿佛有着千斤重量,如同一把铁锤重击在他们的心脏上。 猎猎寒风吹动他身上的衣袍,吹动他腰间悬挂的铃铛,吹动缠绕在他脚踝上的锁链,细碎的响声在人满为患的风云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宛如一个落难的天神,天地为他的陨落发出悲鸣,仅仅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哪里,就拥有着让人望而生畏的能力。 浮屠境敞开的大门并未合上,丝丝灵力从门内向下泄了出来,好似昏沉天地间一抹亮色,点亮人们浑浊的眼底。 “身为天道圣子,庇护天下苍生是你生来的职责,你却一意孤行剑走偏锋,变成了为祸苍生的存在。今日,司命阁承接天命,将对你强制执行你生来就被赋予的使命!” “天地是仁慈的,它疼爱着生存在它怀抱里的孩子,它让你来拯救世人,你却离经叛道辜负了它的信任,那么至少在你临死前,应当完成它对你最后的期望!” 大长老的声音中充满悲伤与沧桑,好似在叹息萧寻的辜负,又好似在为人间失去这么一位天道圣子而感到遗憾。 站在他身后的一众浮屠境弟子看着不远处高台上始终神色平静的天道圣子,心里隐隐有了几分期待。 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浮屠境就能让他们成为世人景仰的存在,若是……若是能将这位天道圣子的识海构造成一个全新的“浮屠境”,那里面的灵力和气运,绝对是如今的浮屠境无法比拟的。 萧寻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大长老是在宣判他的死刑,又或者意识到了也毫不关心。 大长老目光阴沉地看着萧寻,“我等将强行破开你的识海,在你死后,你的识海会成为新的浮屠境,如此一来,也算是你对世人做出的最后贡献。” 此话一出,站在萧寻身前的司空两人目光一震,眉眼间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 在场众人都清楚,修真界中出现过的秘境都是修士死后的识海所化,根据修士死前的修为和气运,秘境里会生出许多奇珍异宝,以萧寻天道圣子的身份,不难想象他的识海所化成的秘境会有多么强大。可更重要的是,秘境是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被打开的,浮屠境虽然常年向人间敞开大门,但数千年来也只有一个浮屠境,它之所以一直存在的原因没有人知道。 可是,如今这个代表着天命的司命阁大长老,却说要将天道圣子的识海变成第二个“浮屠境”,这就意味着,浮屠境是可以因为人为因素存在的! 同时,这让众人联想到了一件事。若是“浮屠境”可以通过人为因素创造,那么,如今这个存在了几千年之久的浮屠境,会不会也是通过人为因素创造出来的呢? 司空信神色肃穆,抱拳朝大长老半跪下来,说道:“大长老,还请三思。萧寻修了杀戮道,识海有多凶险自不必说,更何况在他死后秘境是不受控制的,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力维持秘境连接人间的通道,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司空业脸色都凝重起来。 数千年来,世间修士对于秘境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尤其是在知道有浮屠境这个常年与修真界产生连接的存在,他们更是不知满足起来。 因为浮屠境的灵力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浮屠境早已不负当年的盛景,就在这时,天道诞生了圣子萧寻,他曾被短暂当做浮屠境的养分,用他带来的灵力源泉和气运滋养着浮屠境。可萧寻注定不会如他们所愿,他修了杀戮道,篡改了分天柱留在他身上的十二道阵法,浮屠境的灵力则通过分天柱倒流在他身上,这也导致浮屠境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 一个浮屠境消失了,他们就要创造第二个“浮屠境”。 无疑,做为天道圣子却修了杀戮道的萧寻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要让他的秘境像浮屠境一般,一直维持着连接人间的通道,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如果可以创造“浮屠境”,那么,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出现吗? 大长老却赞扬地看了司空信一眼,说道:“没错,世人没有能力做到,但是天道有能力!” 司空信愣了愣。 萧寻垂眸,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来。 他低下头,看着风云台下密密麻麻的弟子,他们万众瞩目,期待着仙门大选的开启,可又知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这是个被规则扭曲的世界,它的只认结果不问因果,给了世人钻空子的机会。若是不用承担任何后果,就能享受到利益,那么牺牲别人、或者牺牲别人的利益,既不用得到惩罚,又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大长老走到高台边缘,看着地面犹如蝼蚁一般的存在,眼里闪烁着些许炽热,高声道:“未来的浮屠境,属于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可构造一个浮屠境是需要代价的!只有被天命选中的人,才能得到这个艰巨却光荣的机会,天道将借用你们的身躯,去共同开辟秘境连接人间的通道!” 此话一出,遍地哗然。 司空信脸色煞白,他看着笼罩在上空的结界,看着地上一无所知的弟子,心跳几乎停滞。 秘境是识海所化,人死后识海将不受控制散落在异世界的空间里,或许在某一个瞬间,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秘境的大门会向他们打开,可如今司命阁要做的是,在并非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强行打开萧寻的秘境,做不到天时地利人和,那就用灵力和气运去拼凑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可灵力和气运……都是人类身上才有的东西!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司命阁要做的,无非就只是把所谓“被天道选中”的人献祭出来,只要积攒到了足够的灵力和气运,一丝一丝连接到萧寻的秘境里,硬生生用他们的性命,在修真界劈开一道连接秘境和人间的通道! 司空信感觉到了从骨缝里渗出来的凉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身处的世界是扭曲的。 他也同时意识到了一点,现在的局面就是萧寻想要看到的。 从一开始,萧寻主动向他暴露身份、主动向他谈论起自己和“天命有逆”有关,主动现身被抓,他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现在。 这是他为自己安排的死路? “接受天道的指引吧——” 大长老展开双臂,身体向外涌出一道灵力,连接天地,金色光芒降落在地面众人的身上,宛如神光一般笼罩在他们身体之上。 “轰隆——” 一道重物坍塌的声音在静谧无声的风云台犹如奔雷一般地响起。 台下众人迷茫地抬起头,只见风云台最高的那座石台受到外力攻击,从中间位置分崩离析,站在高台上的众人,被突然出现的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随着石台的坠落一同掉落在灰尘蒙蒙的地面。 “我去你娘的。” 楚闻风肩扛着一把大刀,站在高台崩塌后的废墟前,脸色阴翳到极点。 “什么狗屁司命阁、浮屠境,你们当老子傻是不是?”楚闻风骂道。 众人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原本还在消化司命阁大长老的话,同时落在身上的神光,也让他们感觉到了被天命的眷顾,尽管不明白会发生什么。 可楚闻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蹿出来,手持一把大刀,三两下就把浮屠境众人站立的台子从中劈开,等众人回过神来时,风云台最高的那座台子就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砸进废墟里的浮屠境众人反应迅速,在坠地之前就各自飞身寻好了落脚点,此时散落在风云台各个角落,拧紧眉头看向废墟前的楚闻风。 “放肆!” “老子就放肆了,怎么的?”楚闻风冷笑看着从废墟里站起来的大长老。 “啊——爹!” 楚闻风满心怒气还没来得及发泄,楚家家主从后面放上来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 楚闻风用手捂住脑袋,不满地说:“打我干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这群人想干什么吗?” “闭嘴!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脏话,你就给我滚回去抄一百遍经书!” 一边说着,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楚闻风一眼,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将楚闻风挡在了身后。 “爹……”楚闻风还想说什么,楚归意上前扣住他的手腕,缓缓冲他摇了摇头。 另一座高台上,萧寻蹙眉看向下方。 司空业双手环抱在胸前,叹息道:“这楚家的小兄弟啊,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大长老正施法呢,就这么给人家打断了。” 司空信白了他一眼,“哥,这种时候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实在对不住,小儿年轻气盛,还望长老海涵。百来年未曾见过,不知长老可还记得在下?”楚家家主朝大长老抱了抱拳道。 大长老掸了掸袖子,投向他的 目光,仿佛利器一般,“自然。” “既然如此,还请大长老看在在下面子上,不要与小儿计较,他兴许是误会您的意思了。” 大长老冷笑一声,“老夫乃实行天命之人,自然不会和一个毛头小子计较,只不过,妨碍天命之人,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话音刚落,楚闻风感觉足下一阵滚烫,错愕低头看去,发现适才消失的神光又突然出现,并且迅速笼罩在了自己身上。 “闻风!” 楚归意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想把楚闻风从神光里拉出来,可纵使他反应再快,也始终晚了一步。 神光形成一张透明的屏障,一缕灵力渗入楚闻风的丹田处,一缕灵力逐渐升空,迅速蔓延到萧寻身边,钻进他眉间的圣子烙印里。 众人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唯有萧寻,从始至终冷静得像一个局外人般。 楚家家主一惊,“闻风!” 大长老满意地眯起眸子,笑道:“楚家主,恭喜令郎得到了天道的认可,他将为未来的浮屠境贡献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 楚闻风迷茫地看着笼罩在身上的光芒,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在迅速流失,他抬起头,发现身边有许多人和他一样,身上蔓延起了一层神光,金色的灵力向天空倒流,争先恐后地飞到萧寻身边。 楚归意脸色凝重,攥紧手里的飞禽九节鞭尝试打断逆流而上的灵力,只可惜完全没有作用。 穿得金灿灿的少年眼底划过些许迷惘,喃喃道:“爷爷,为什么……” 大长老含笑道:“鸠儿无须担心,他们是被天道选中的中庸之辈,能够为天道所用,是他们此生的荣幸。” “可是……”鸠儿嘴里轻喃着一句话。 这么做……不就相当于是献祭这些无辜的人,构造一个新的浮屠境吗? 萧寻是该死,可这些人呢?他们……做错了什么? “爷爷,逍遥门的叔叔不是说还有别的办法吗?不一定非要……” “啪——” “鸠儿!”大长老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你是司命阁的希望和未来,不要说这种让老夫失望的话。” 鸠儿愣住,白皙稚嫩的脸上出现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他绷紧唇线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随着溢入萧寻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多,萧寻脸上逐渐有冷汗掉落。 虽然充足的灵力能让他们的修为更进一步,可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拥有的东西的太多,就会物极必反。 修士体内的金丹无时不刻不在运转灵力,可一旦灵力过多,金丹根本无法及时运转,最后一定会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这几乎是修真界中最残酷、最血腥的一种死法。 可这正是司命阁想要的结果。 “爷爷,再这样下去,萧寻会爆体而亡的。”鸠儿白着脸道。 “这是对他背叛天道的惩罚。” 鸠儿抿紧唇线,想说什么却不敢再说。 萧寻的存在,在浮屠境一直是可望而不不可及的。 无论是他被关在司命阁里,还是在他叛逃司命阁之后,浮屠境流传着与他相关的事迹多不胜数,人们害怕他,也同样尊敬他,特别是这些年轻的小修士。 他们被拴在浮屠境的条条框框里,而萧寻是为数不多敢大胆打破规则的人,绝大多数的年轻弟子心中对他更多的是敬佩。 鸠儿就是这样的人。 “归意,阵法在萧寻身上!”楚家家主沉声道。 楚归意颔首,掷出飞禽九节鞭,拴住一根石柱,飞身向高台上的萧寻靠近。 今天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匪夷所思,甚至还没有给他们完全相同的时间,就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一步。 萧寻站立在高台上,因体内灵力过于充沛,整个人被笼罩在一层白色雾气之中。 与他距离不远的司空两人早已察觉到了雾气里汹涌的灵力,就是关了阀门的海水,在萧寻体内汹涌澎湃,可这样绝对不是办法,再过不久,海水就会彻底冲破他的身体。 司空信死死拧着眉头,他始终想不明白,萧寻为何要这么做,他明明有能力反抗,他却放仍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一手将自己逼上死路。 “你到底想做什么?”司空信忍不住低声问道,“在这么下去,不仅你会死,这些无辜的修士也会因为灵力衰竭而死。” “什么……才算无辜?” 良久,那团白色雾气里传来压抑的喘息声。 “你是想说,活在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算无辜?”司空业忽然道。 “那谢书辞呢?他算无辜吗?” 听到这个名字,被笼罩在白色雾气里的男人发出一阵愉悦的轻笑。 “他当然不无辜。”萧寻低笑起来,“可是,他和世人不一样,我要他活着他就得活着。” 司空业耸肩道:“你真奇怪,明明喜欢他,却要丢下他一个人去死,你不会真打算让他们打开你的识海,造福修真界……不对,是造福浮屠境吧?” 萧寻闷笑起来,说:“或许吧。” “谢小公子!”楚归意飞到高台上来,神色凝重地看向被雾气包裹的萧寻。 司空信挡住他靠近的步伐,说:“别过去,他身上灵力太强了。” 楚归意皱紧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司空业耸肩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司命阁那群老匹夫,要借助修真界的修士强行破开萧寻的识海,到时候,他和下面的人都得死。” 楚归意牙关一紧,问道:“要怎么做才能阻止? 司空信摇头道:“阻止不了的。” 司空业点头附和,“楚兄,当初赫连家主一事败露时你在场吧?赫连家主所用的阵法,和如今这道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处,阵法一旦开启,除非萧寻死了,否则不会结束。” 楚归意浑身一震,倒抽一口凉气,“这是禁法?司命阁的人居然使用禁法?” 司空业道:“天地法则嘛,只认结果不问因果,设下阵法的人是他们,可使用阵法的,可是萧寻和这些人。” 楚归意脸上瞬间褪去血色,“这么说……死在阵法之下的所有人,都会被天地驱逐神形俱灭?” 司空信沉叹一声,“没错。” “有错。” 就在这时,被白色雾气包裹在其中的萧寻开口道。 三人一愣,侧目看去。 萧寻淡淡道:“决定他 们生死的,不是这道阵法也不是天道,是我。” 司空信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在司命阁我学到的东西很多,其中也包括十二禁法。楚归意,如果用你的修为为代价,让阵法为我所用,你愿意吗?” 楚归意低头,几乎没有犹豫片刻,“请。” 司空信却一把将他拉住,说:“我们不清楚他的目的,也不清楚他也用阵法想做什么,最好不要轻信他。” 楚归意摇头道:“不是轻信。” “你……” 一个连走火入魔都没有伤及无辜的人,他又能用什么样的方法去伤害世人呢? 若真要说起来,似乎是世人一直在用天道圣子的身份伤害他。 楚归意走到萧寻面前,周围的雾气立刻吸附在他的皮肤上,像一簇火焰在他身边燃烧起来,无穷无尽的灵力涌入他的体内,原本吸食进萧寻体内的灵力居然通过楚归意的身体像散落的星辰一般,从半空坠落了下去。 楚家主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楚闻风,忽然发现原本从他体内被汲取的灵力居然逆流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是……” “灵力又回来了?” 腰间挎落日长弓的男人拧起眉头,问道:“大长老,这是……” 大长老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惊声道:“这怎么可能?阵法被人改了?这不可能!” “长老!”男人声音一沉,惊讶地发现,原本笼罩在修真界众人身上的神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了他们的身上! “糟了!”大长老脸色突变,“萧寻找到媒介覆盖了我的阵法,阵法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爷爷……” 鸠儿抬起双手,看着身上出现的神光,神情迷茫。 他向左右看去,原本被吸取灵力的修真界众人已经安然无恙,反而是从浮屠境里出来的修士身上笼罩着神光,他们身体里的灵力和气运正在不断向高空中的萧寻飞去。 “快杀了萧寻,一旦他的识海完全打开,我们全都会跟他一起神形俱灭!”大长老怒喊道。 可被困在神光里的修士根本没有精力向萧寻靠近。 鸠儿却不解地说:“可是爷爷,我们不是成为了被天道选中的人吗?这不应该是我们此生的荣幸和使命吗?为了修真界的未来和希望,牺牲我们不是值得的吗?” “啪!”大长老用尽全身力气几乎将鸠儿大飞出去,“荒唐!你们就是修真界的未来和希望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突然就……” 修真界众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楚家家主在确认楚闻风和其他弟子身体并无异样之后,神色冷得跟冰碴子一样,走到被神光笼罩的浮屠境众人面前,高声道:“大长老,看来你们就是被天道选中,为修真界的未来应该牺牲的人呢。”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天道的指引!” 风云台上的众多年轻修士欢欣雀跃,好似并未意识到就在一刻之前,自己也曾命悬一线。 “楚非雄!萧寻用你门中弟子做媒介,一旦阵法大成他就会成为修为尽失的废物!若稍有差池,他也会被拉进阵法当中!”大长老怒道。 楚家家主面色冷峻,抬头看向半空中的高台,楚归意浑身笼罩在一层雾色中,他脚底旋转这一个青色纹路,毕生的修为渗进纹路中,成为了连接萧寻和空中飞跃的灵力的媒介。 楚家家主深吸一口气,归意这孩子和闻风不一样,他会思考、有主见,果断决绝,他想做一件事,就会贯彻到底,绝不会因为旁人的话动容,他选择成为媒介,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又如何?难道不是天道垂怜,才让归意成为媒介吗?”楚非雄嘴角挂着一缕讽刺的笑容。 “作茧自缚!”楚非雄骂道。 大长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这道阵法本是出自他之手,他自然清楚只有萧寻死了,这道阵法才能结束,否则他们迟早会被吸干灵力枯竭而死。并且会被天道视为萧寻的同谋,一起被驱逐在天地之间! 此次下境的修士,几乎都是浮屠境中各门各派举足轻重的人物,倘若他们一起葬身在风云台,对浮屠境里的众人来说,绝对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就算能重新破开萧寻的识海构造成另一个“浮屠境”,那也绝对不会再由他们做主!更何况,他们怎么能和萧寻一起消失呢? “嗡——” 天地悠悠间,第二个秘境的大门,缓缓被推开。 一缕赤红色的灵力从缝隙中倾泻而下,带着无与伦比的森冷气息,倒灌进天地之间。 “萧寻的识海打开了!” “这股气息……太可怕了!” “这真的能成为新的浮屠境吗?” 那道赤红色的灵力,光是远远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看到半空中溢出的灵力,浮屠境众人脸色煞白,如同瞬间被挖空了心脏一般。 大长老面无人色,唇瓣颤抖,“这是……赤霄境?!” “这不是萧寻的识海,这是赤霄剑的识海……” 赤霄剑是世间最为凶恶的一把神剑。 他们破开的不是萧寻的识海,而是赤霄剑的识海?! 怎会如此?萧寻的识海呢?! 赤霄剑身上过于浓重的煞气足以让靠近它的人遍体生寒,若是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将它握在手中,就会在极快的时间被煞气吞噬理智,而如今它修炼万年而成的识海,关押着数不清凶恶灵兽的秘境,居然朝人间打开了一条缝隙?! 若赤霄境一旦现世,人间必定会经历一场可怕的浩劫! “糟了……糟了……” “萧寻疯了吗?他会被天雷劈死的!他会害我们也被天雷劈死的!” “萧寻根本不怕死!他要拉上所有人跟他一起陪葬!他在报复我们……他在报复天道……” “疯子!这个疯子!我们全都会消失的!” “必须立刻杀死他!必须立刻杀死他!否则我们都会死的!” “快杀了他!赤霄境绝对不能打开!” “咻——” 一把浑身纹满赤焰的长剑从半空掠过,在天空划开一道鲜红的痕迹,瞬间破开了风云台上空的结界。 风云台上的画面瞬间映入了桑启城众人的视线之中。 随着赤霄剑的出 现,秘境里涌入人间的赤色灵力越来越多,几乎将天空的云层染成了鲜血的颜色,远远看出如同一道红色的天幕! “轰隆——” 人间的乱象,终于引起天道的注意。 赤色的云层中,闪烁着金紫色的闪电,它们追逐着赤霄剑的步伐,一道一道落在风云台上,狂风席卷而来,吹起飞沙走石。 在城中某处客栈中,只听“咔嚓”一声,一颗珠子应声碎裂,榻上沉睡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珠子碎了?” “不应该啊,我以为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会碎呢。” “废话,小公子意识薄弱,马上就要死了!能不快吗?”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咱们答应过辟邪不插手的。” 与此同时,风云台之上,浮屠境通往人间的金阶上,一道身影在风中若隐若现,逐渐踩在了台阶之上。 他穿着一身锦袍,看着下方的乱象,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司空信最先注意到此人,“什么人?” 此人凭空出现在浮屠境下方,应是从浮屠境下来的人,可奇怪的是此人穿得锦袍上面有一种非常吊诡的图案,他从未见过。 “我叫辟邪。”男人弯起眼睛,朝他微微颔首。 司空信一愣,旋即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边上的司空业也凝滞了呼吸,呆呆地看着他。 辟邪……? 几千年来不知踪影的辟邪? 辟邪并未在意他们的惊诧,从金阶上一跃而下,踏着虚空站立在半空,他抬起右臂,一道金色灵力在空中爆开,瞬间静止了空中逆流而上不断向萧寻靠近的灵力。 风云台上的风声停止了,阵法也停止了。 浮屠境众人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和他身上的灵力,瞳孔骤缩。 “这是浮屠境的灵力……” “这样醇厚的灵力,我足有五百多年没有见过!” 笼罩在浮屠境众人身上的神光停止了汲取他们的灵力,众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萧寻竟敢放出赤霄境为祸人间,还请少侠助我们一臂之力,将此人斩杀于此!” 辟邪不解地看着众人,说:“他不是天道圣子吗?你们为何要杀他?” “因为……” “我是辟邪呀,你们怎么能谢谢我救了你们呢。” 众人神色一僵,仿佛同时被一只手掐住了呼吸。 辟邪居高临下地看着世人,笑说:“你们可不可笑呀,生来应该保护你的人,你们却要杀了他;生来就是为祸苍生的人,你们却要求着他、感谢他?” “牺牲你们构造全新的浮屠境……这难道不是天道赋予你们的殊荣吗?” 他的声音尽管不大,却清晰入耳,如同魔音一般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像是扒光了他们的衣服,一遍一遍用言语羞辱着他们,辱骂着他们的愚蠢和弱小,肆意地将他们玩弄在鼓掌之间。 可实际上,他又什么都没做,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让他们感觉到了灭顶的耻辱感。 你们看啊,代表着一半天命的天道圣子要覆灭他本应该庇佑的人间,而人间却要一个世间邪祟化身的辟邪去保护他们,这好不好笑呀。 辟邪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隙,温声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好不好。” “第一,我需要你们给我七个祭品,助我炼出轮回册,我就替你们杀了萧寻;第二,我会袖手旁观,让你们和萧寻一起消失,见证新的浮屠境以七千年前一模一样的方式现世……噢,也不对,这次现世可不是浮屠境,而是赤、霄、境。” 天地悠悠间,悄然无声。 —— “他做错了什么?” “你们可曾想过,世间是先有辟邪,还是先有邪祟?明明是世人的邪念产生了邪祟,为何要让一个无辜的人承担骂名?” “什么问鼎大会?什么百门之长!这个位置配不上我!” “辟邪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你要人间生灵涂炭也好,要修真界血流成河也好,若你胆敢遂天道所愿,堕入黑暗,成为阴邪的载体,我落惊羽绝不原谅你!” 可是,他只想和你一起活着啊。 七千年来,他想尽了方法,却依旧没能做到这一点。 哪怕是这一次,你和他,仍旧只能活一个。 第151章 完结篇 十三(二合一) 风云台上,众人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久久忘记呼吸。 他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天方夜谭,说出的话更是让人觉得惊世骇俗。 可是,人们都知道,这个男人非常强大,他能在举手投足之间让所有阵法陷入静止,没有人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倒扣在天空的大门,无时不刻地在向两侧退开,若是等到赤霄境彻底打开的那一刻,一切都将回天乏术。所以男人只是站在半空中静静地看着他们,并不催促,因为他相信这些被困在神光里的修士非常清楚,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爷爷,辟邪和萧寻不就是天道的逆命吗?我们千万不要轻信他!而且,爷爷你不是说轮回册一旦现世就会天下大乱吗?”鸠儿喃喃道。 辟邪眯起眼睛,笑说:“是呀,轮回册一旦现世就会天下大乱,所以你们可以选择后者,当然,你们和萧寻一起消失之后,我会想办法关闭赤霄境,不会牵连到除你们以外的人。所以,只要你们选择去死、选择和萧寻一起消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牵连。” 鸠儿愣了一下,“太好了!爷爷,他说他会……” “闭嘴!”大长老脸色难看至极,“我们是身负天命之人,我们怎么能死!辟邪的出现就是天道的指引,是天道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就要抓住机会!” “可是……” 然而没等鸠儿再开口,大长老就对半空中的辟邪说:“我们答应你的条件。” 鸠儿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答应辟邪的条件?要给他七个祭品?炼出轮回册? 怎么能这样?我们怎么能帮助一个邪祟从天道手里分出一半的权力呢?明明辟邪都答应我们死后会阻止赤霄境打开……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还要帮他炼出轮回册? 辟邪对于他们的选择似乎并不感觉意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是吗,那你们谁愿意成为我的祭品呢?” 浮屠境众人牙关一紧,“现在时间紧迫,我们根本找不到七个被天道驱逐的人,请给我们一点时间,等萧寻死后……” 辟邪却缓慢摇头,说:“不,你们找得到被天道驱逐的人。” 他缓缓从空中降落,寒风吹动他的衣袍,在空中飘舞。 “我听说,你们逍遥门会使用伏魔之阵,只要身处阵法之中,所有恶意邪念都会原形毕露。我相信,在你们这些人里面,要找出七个被天道驱逐的人并不难。” 他脚踩着一地废墟,走到腰间挎着长弓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 一瞬间,邓修脸上褪尽血色,双唇颤抖起来。 大长老偏头看向他,“既然如此,请逍遥门弟子画一道伏魔阵法吧。” 邓修脸色惨白,“不……” “邓掌门,赤霄境马上就要完全打开,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牺牲七个人换来天下太平是值得的!” “若此地当真有被天地法则驱逐的人,那也是死有余辜!” “邓掌门……” 邓修双目逐渐充血,抬头怒瞪着辟邪,“你是故意的?” 辟邪的眸光冷冷在他身上停留一瞬,说:“何出此言?” 邓修咬紧牙关,一双眼睛犹如毒蛇一般,闷声道:“我不会打开伏魔阵法,轮回册的出现会扰乱世间的秩序,我逍遥门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 “邓修!” 浮屠境众人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邓修闭上眼睛,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我们是被天道选中应该牺牲的人,如果牺牲我们就能换得天下太平,值得。” “邓修!你不敢打开伏魔之阵是因为心虚吧?担心伏魔之阵一旦打开,你们逍遥门干的好事就会彻底败露?” “我早就猜到当年水神一氏的离奇消失跟你们逍遥门脱不了干系。” “你不敢打开伏魔之阵就是怕事情败露。从今以后修真界和浮屠境再也没有你们逍遥门的立足之地!” 辟邪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群丑态百出的人。 这些人……就是浮屠境里高人一等的修士啊。 而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修真界众人同时怔住了。 “什么意思?” “般夏一族的死,跟逍遥门有关系?” “杜平生的《异闻录》中有过记载,般夏一族是被一个村落中的人烧死的,难道就是逍遥门?” “咳……”楚闻风恢复了些力气,沉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 “少主你没事吧?”楚家弟子赶紧上前搀扶。 楚闻风摇头,对众人道:“就在前不久,谢书辞他们找到了般夏一族曾经生活的春盛山,在几千年的光阴中,春盛山被掩埋在了淮州的一处海域之下。他们在春盛山上见到了死后做为转移气运媒介的般夏族人。” “什么?” “转移气运?” 楚闻风瞪视着逍遥门一众弟子,继续说:“没错。当年有一位身负落日长弓的巫师交给了那些村民一个转移般夏一族气运的阵法,只要通过媒介来转移,他们就可以躲过天道的眼睛,不受到任何惩罚。那些愚蠢的村名烧死了般夏一族,以为将他们的气运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别人享受了成果!” “落日长弓……” “落日长弓是逍遥门从第一代传下来的法器,竟然是他们!” “逍遥门居然用这种方式将般夏一族的气运转移到了自己的族人身上?太可怕了!太恶心了!” “不止如此!”楚闻风弯腰捡起掉落在脚边的大刀,“被转移的气运,会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直到逍遥门后裔死绝为止!这上万年来,般夏一族的亡魂一直逗留在人世间无法投胎,他们有的被困在自己的识海中,有的不知所踪,可这么多年以来,曾经与惊羽鸟同为一半天道的般夏一族,就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这个世间!全都是因为你们的贪婪!” 听完他的话,风云台上的逍遥门弟子个个面无人色。 “好恶心!” “逍遥门的人太恶心了!” “他们这样的人就应该消失!” “只有他们消失了,般夏一族的人才能进去轮回!” “难怪他们不敢打开伏魔阵法!” “杀了他们!献祭他们!” 邓修深吸一口气,“这只是你的一家之言。你们楚家向来和谢书辞和萧寻交好,你们是想在栽赃……” “栽赃?你们可知龙牙秘境的主人是谁?你们可知谢书辞为何能让龙牙秘境再次打开?”楚闻风冷笑一声,说:“因为龙牙秘境的主人是般夏一族的亡魂!就是曾经般夏部落的族长般夏隐!龙牙秘境中的神器乾坤镜就是般夏隐生前修炼出的法器——方寸之境!” “原来是这样……” “逍遥门竟然是靠着般夏一族的气运传承了上万年!” “他们的气运会一代传给一代……难怪逍遥门每隔数年就会从修真界选几个资质并不算最好的弟子进入逍遥门本家,一定是因为那些弟子身上有般夏一族的气运!” 叶长萱站在人群后方,听到这里神色愣了愣。 “如今做为阵法媒介的人已经灰飞烟灭,逍遥门做的事已经被天道察觉,任何窃取过般夏一族气运和命格的人都会被天道驱逐神形俱灭。” “既然如此,正好献祭了这些罪大恶极的人,不仅能关闭赤霄境,还能让般夏一族的亡魂进入轮回!” “没错!就应该献祭他们!” “居然还大义凛然地说不打开伏魔阵法是因为天道指引、是为了天下苍生,简直让人恶心!” 众人对着逍遥门的弟子怒目而视,仿佛恨不得能直接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邓修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辟邪,知道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都是他和萧寻故意设计的,他冷冷一笑,说:“据我所知,成为轮回册祭品一定要心甘情愿和你达成交易,这就可惜了,就算我们死后会被天道驱逐,也有这么多人给我们陪葬,既然横竖都是要死,何不如大家一起死呢。” “邓修!你这个畜生!” “你自己该死就罢了,居然想要我们一起死!” 邓修低头闷笑起来:“找死的不是你们自己吗?不是你们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建造一个新的浮屠境吗?不是你们说要用萧寻的识海、用这些低贱的修士的性命,来给修真界的未来和希望铺路吗?你们难道就不该死吗?你们做的腌臜事比我逍遥门少一件吗?你们做的事比我逍遥门光鲜亮丽一件吗?大家不过是一丘之貉,有什么资格让我们去死,让你们活着?既然大家都该死,那就一起去死啊!” “胡说八道!” “我们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修真界的未来?我们从来没有像你们这样……” “放屁!浮屠境怎么出来的?萧寻为何会修杀戮道?你们心里没有数是吗?” 修真界众人本来还沉浸在般夏一族灭亡真相的震惊当中,结果发现浮屠境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已经不要脸皮地互骂起来了。 从他们的对话之中,众人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原来一开始,这些人就是打算牺牲修真界的修士,来为他们构造一个新的浮屠境,众人心里立刻感觉跟吃了屎一样,心里默默骂他们狗咬狗活该。 辟邪找了个干净的岩石坐上去,像看戏一样,饶有兴致地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一群人,简直太有意思了。 等他们吵得差不多,辟邪淡淡提醒道:“商量好了吗?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众人脸色一僵。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我可以成为你的祭品。”男人走到人群前方,静静地说。 众人一愣。 “舒云师兄?” “是邓舒云?他不是早就进入浮屠境了吗?” “他就是被逍遥门本家选中进入浮屠境的人,他身上有般夏一族的气运。” 看到此人出现,辟邪并不觉得意外,“可以。” 邓舒云道:“我有一个条件,献祭我之后,先将赤霄境关上,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七个人不可能,就算献祭逍遥门其他人,大部分弟子还在浮屠境里,在这里不会有七个祭品。” 辟邪笑道:“万一他们事后反悔了怎么办?” 邓舒云垂眸道:“你应该有办法对付他们。” 辟邪失笑,“那你的愿望,还是和从前一样?” “从前……” 邓舒云停顿片刻,将头抬起来,看向人群中的叶长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辟邪见面,也不是他第一次想把自己献祭给辟邪。 邓舒云点头,“嗯,和从前一样,让我们的孩子活过来吧。” 叶长萱全身一震,指尖深深没入掌心之中。 辟邪笑了笑说:“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阵法出现在邓舒云脚边。 五只灵力化作的惊羽鸟从高空俯冲而下,伴随着一震电闪雷鸣,融合在了阵法之中。 随着邓舒云的身影消失在阵法中,一道水蓝色灵力从他消失的地方逐渐腾空,穿过重重云层。 这就是轮回册的第六个祭品。 这时,一道长风从地面掠过,送来一阵熟悉的气息。 辟邪抬起头来,看向远处,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一丝笑容。 书辞,你来了啊。 “邓舒云已经成为了你的祭品,快杀了萧寻!”大长老喊道。 辟邪将目光收回来,淡淡一笑,说:“不需要我动手。” 大长老一愣,“什么意思?” 辟邪看向天际,乌云翻滚,被煞气染红的赤色云层中,闪烁着几乎已经变成黑色的闪电,“你们啊,又愚蠢、又无知,世人不想让他活下来,难道天道就会让他活下来吗?世人不能让他打开赤霄境,难道天道就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赤霄境吗?” “轰隆——” 一声 惊雷劈响,仿佛高山崩塌一般,重重劈在萧寻所处的高台之上。 “走!”司空信抓起台上昏迷不醒的楚归意,和司空业一起跳下了高台。 “轰隆——” 紧接着第二道惊雷落在了萧寻身上。 可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灵力,两道惊雷劈在他身上不痛不痒,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噗嗤—— 当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高台上的萧寻身上时,大长老夺过身边青袍老者的法杖,一杖捅穿了辟邪的身体。 “爷爷!”鸠儿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辟邪身形僵了一下,他缓缓将头抬起来,嘴角划出一抹笑意,那抹笑意居然在众人面前不断扩大。 “尔等邪祟休想为祸人间!老夫今日就替天行道……” 辟邪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终竟然高声笑了出来。 “你们可真不愿意让我失望。” 他身体抵着大长老手里的法杖,缓慢地向前移动,法杖在他身体里更进一分。 “愚蠢的人啊,知道我的化神道,是以什么证道吗?”辟邪愉悦地眯起眼睛,随着鲜血的滴落,身体上浮现了一层金色的灵力,那般浓郁的灵力,铺天盖地向大长老涌了过去。 近距离地感受到这道灵力,大长老浑身一僵,拿着法杖的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辟邪看着他惨白脸,越过他,看见他身后一众浮屠境修士惨白的脸,仿佛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一般,愉悦地大笑起来,有如恶魔低语一般地说:“我的化神道,是以身证道啊!你们生存了数千年之久的浮屠境、你们修炼的浮屠境灵力,那都是我的东西!” 辟邪的笑容逐渐变得癫狂起来,“你们伤我,那就如、同、弑、神。浮屠境里的所有人,都将与你同罪。” 大长老近乎目眦尽裂,猛地扔掉手里的法杖,身体往后踉跄几步,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一众浮屠境修士统统被一只手掐住呼吸,动弹不得。 看着眼前的画面,辟邪满意极了。 “我再给你们两个选择。”辟邪含笑看向众人,“第一,想办法在天道劈死萧寻之前,让他心甘情愿献祭给我,炼出轮回册;第二,待我鲜血流尽之后,你们便罪同弑神,遭法则抹杀。” 众人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到了从骨缝里渗透出来的恐惧。 这种被人玩弄在股掌中的滋味,太令人感到可怕了。 七千年啊,整整七千年,他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将这些愚蠢的人逼上绝路,让他们为自己的存在和行为感到万分悔恨。 大长老浑浑噩噩地从地上站起来,“救、救萧寻……” 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他们要杀萧寻,要利用萧寻,最后却要救萧寻。 可不可笑啊。 “长老……那可是天雷……” “救不了的……救不了的……” “天雷根本不会停,直到将萧寻劈死为止!” 大长老摇头,说:“引雷决。” 鸠儿双唇一颤,眼泪瞬间淌了下来,“爷爷!” 他明白了爷爷想做什么。 他们想杀萧寻的时候,借用修真界众人的性命去破开萧寻的识海;他们要救萧寻的时候,还要把劈向萧寻的天雷转移到这些无辜的人身上吗?这太过分了!太令人恶心了! 这就是所谓的“为了修真界的未来和希望”吗? 大长老却看也不看身边疼爱有加的鸠儿,转身对众人道:“这事关浮屠境的存亡,请诸位以大局为重,将天雷引到这些中庸之辈身上,这是天道的指引,这是为了修真界的未来和希望!” 明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可似乎只要多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就能轻易颠倒黑白,改变一件事的性质。 “是!” 浮屠境众人分散在风云台角落各处,单手掐诀,口中默念着引雷决。 引雷决并不能直接让天道改变目标,只是让一道一道天雷转移到他人身上,无论劈死多少人,在没有劈死萧寻之前,天雷就不会停。除非,死去的所有人,抵得上一个萧寻的罪孽,这场雷劫才会停止。 所以,究竟要引走多少道天雷,才能阻止这场雷劫,根本没有人知道。 “轰隆——” 一道天雷越过高台上的萧寻,劈向地上的众人,无数的惨叫声在风云台响了起来。 在天道面前、在浮屠境的这些修士面前,修真界的年轻修士们,根本没有反手之力,他们甚至连引雷决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娘的,一群畜生!”柳大壮猛地跳进人群之中,抽出腰间大斧,接住从天而降的一道惊雷。 司空信将楚归意安置在角落,一同抵抗着天道降临在人间的浩劫。 司空业脸色凝重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要想个办法打断引雷决,否则……” “否则,劈完了风云台没能阻止雷劫,桑启城里所有人都会死。”楚闻风举着大刀赶到几人身边。 可是引雷决有结界护体,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风云台上空,红云卷着黑色天雷,滚滚落向人间。 桑启城中人心惶惶,风云台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仿佛天地即将塌陷一般,人们慌乱地在城中逃窜。 当所有百姓背着包袱行李往城门簇拥而去的时候,人群中却有一道身影,脚步匆匆地向反方向走去。 一路上,听着风云台上几乎震碎耳膜的声音,谢书辞心沉入了谷底。 他浑身血液冰凉,四肢僵硬,以最快的速度向风云台靠近,他不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也不怕自己会死在风云台上,他只怕自己去晚了,只怕谢安已经死了。 听师兄他们说,谢安的意识已经薄弱到几乎没有了,再这样下去,谢安会死的!谢安会消失的! 可令谢书辞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到这种时候了,谢书辞居然哭不出来,眼睛干涩得要命,可就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来到风云台之下,谢书辞远远望见高台上有一道被灵力包裹在其中的身影,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连一片衣角都看不见,谢书辞仍然断定,那高台上的人,就是谢安,就是他的小瞎子。 “轰隆——” 谢书辞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打算从侧边的高台向谢安靠近,可他刚爬到台子上,一道天雷忽然在耳边炸响,他被吓得双腿一软,耳膜差点没被直接撕破, 他惊愕地回头看去,发现刚才落下的雷劈在了台子上的一个逍遥门修士身上。 修士身上皮肤被劈得焦黑,鼻腔和嘴角都有鲜血流出,可鼻端还有着一缕微弱的呼吸。 谢书辞犹豫片刻,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给他喂了进去。 “你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 服下丹药,修士的气息重了许多,他染血的双手一把抓住谢书辞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快走……快离开桑启城……他们、他们要牺牲所有人,救下萧寻……” 谢书辞一愣,“谁要救萧寻?” “浮屠境……他们把萧寻的雷劫……引到了其他人身上……” 谢书辞浑身一震,脸上瞬间褪去血色,他赶紧把修士放在地上,转身往高台边缘跑了过去。 他站在高台边,向下看去,这里离地面大概有三四丈的距离,一道惊雷“轰隆”落在人群中,几名修士被炸翻在地,鲜血直流,地面一片混乱,数不清被天雷劈中的人倒在地上痛苦哀嚎,楚闻风和司空几人在用神器尽力为他们挡住天雷,可降下的天雷实在太多了,他们的抵抗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身边依旧不断有人被天雷击中。 而在地面各处角落里,那些浮屠境的修士单手掐诀嘴里十分迅速地念着口诀,源源不断地将天雷引到其他人身上。 谢书辞怔怔看着这一幕,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连牙关都开始忍不住轻颤,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要杀了谢安吗?为什么要救谢安?为什么要把谢安的雷劫引到这些无辜的人身上? 谢书辞用力捂住口鼻,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些,看着台下这荒唐的一幕,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画面。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会死的……” 可是…… 他们不死……死的就会是谢安啊…… “怎么办……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轰隆——” 一道天雷降落,劈在一位年轻小修士的身上。小修士和楚闻风差不多年纪,几乎瞬间就失去了生息。 “我去你妈的!” 楚闻风怒骂一声,用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挡住了落下来的雷劫,青色的刀身已经被劈开了好几条缝隙,已然坚持不了多久。 “神器……神器可以挡住天雷!” 谢书辞心中一喜,忙从小佩囊里将青铜药鼎拿了出来。 “起!” 谢书辞用灵力催动青铜药鼎,青铜鼎得到指令,被他的灵力缓缓托上半空,在半空中不断旋转变大,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了人们的头顶上。 “砰!”一道天雷劈在青铜鼎上,震耳欲聋的响声让下方众人抬头看去。 当看到半空中出现的青铜鼎时,楚闻风浑身一震,“谢书辞!” “是谢书辞!” “青铜药鼎挡住天雷了!” 在看到谢书辞的那一瞬间,楚闻风眼眶立刻就红了。 这傻逼真的来了……你会死啊…… “都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子跑啊!” 谢书辞从来没有将青铜鼎变得这么大过,身体的负荷几乎让他无法站立,他扭头冲台下的众人喊道。 “真是谢书辞!” “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砰!”一道天雷再次劈在青铜药鼎之上。 “噗——”那一瞬间,谢书辞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一般,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内脏都快被吐出来了。 “我去你妈的……”谢书辞硬撑着双腿没有跪下去,咬牙切齿地骂道。 “谢书辞你怎么了?”楚闻风远远喊道。 辟邪站在地上,眼神复杂却又疼惜地看着谢书辞,说:“青铜鼎是他缔结契约的法器,当他催动法器的时候,他跟青铜鼎就是一体的。” 楚闻风脸色一白,骂道:“操!” “青铜药鼎……他是谢书辞!”大长老看向谢书辞的方向,“此人死不足惜,把天雷全部引到他身上!” “是!” 楚闻风呼吸一滞,“不要!” 在那座高台上,意识陷入混沌的谢安仿佛听见一个名字。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是谁?是谁的名字? “谢书辞!!”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声音从高台之下传了上来。 第152章 完结篇 十四(二合一) “咳……” 谢书辞紧咬牙关,口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牙齿被他咬得发酸,好像立刻就要碎了一般。 “轰隆——”天雷劈在青铜药鼎上的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将众人的耳膜撕破。 谢书辞耳边响起一阵低吟,所有人的声音仿佛都在离他远去,身上的肌肉已经麻木,全身上下每一块皮肤都传来灼烧一般的剧痛,谢书辞恍惚听见有个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喊他的名字,他想抬头看看,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 是谁?是谁在喊他? 等一下、等一下,等我挡住雷劫,我就去找你。 可是雷劫为什么还不停止,万一把青铜药鼎劈坏了怎么办,师兄他们肯定又要嫌弃我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刀子嘴豆腐心,一定不会责怪我的。 “砰——” “砰——” 天空的雷云泛着赤黑色光泽,悬挂在众人的头顶上方,浮屠境和赤霄境半开的大门,仿佛是将天空掏了个巨大的洞口出来,而这源源不断向下翻滚的天雷,就是天道在发泄因为它们产生的怒火。 雷声滚滚,谢书辞感觉到自己口鼻和耳朵都开始向外冒出温热的液体,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想知道。 “谢书辞!谢书辞!” “再这样下去,谢书辞会死的!” “谢书辞会被天雷劈死的!” “他娘的,到底怎么做才能打断引雷决?” “谢书辞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司空兄!我们应该怎么办?谢兄会被天雷劈死的!”柳大壮双目赤红,看着半空高台上不断遭受雷击的青铜药鼎和谢书辞。 青铜药鼎是上古神器,勉强可以挡住天雷不受到伤害,可谢书辞只是血肉之躯,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他会被劈得粉身碎骨的! 司空信绷紧下颚线,说:“我们没有办法阻止……” “灵兽可以。”司空业沉声道,“让绿燃潜入他们的识海,搅乱他们的心脉,就可以阻止引雷决。” 司空信愣了一下,“搅乱他们的心脉……” 柳大壮倒吸一口凉气,“紫息和绿燃?扰乱心脉会遭到反噬的!她们是你们的契约兽,她们早到反噬你们也会……” 司空业声音一沉,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天雷劈死谢书辞还没有结束,那么桑启城里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哥,让我和紫息去吧。” “不用,你带紫息护住谢书辞的心脉,应该能帮他暂时抵挡一下。绿燃!” “在。” “进识海,弄死一个是一个。” “是。” “哥!” “雷劫会把谢书辞劈死的!大家手里有什么武器可以抵挡都拿出来,谢书辞是在帮我们挡雷劫!” “去你大爷的浮屠境!老子以前还觉得纳闷,好好一个天道圣子为何非要修杀戮道,看来都是你们这群畜生给逼的!” “谁他娘的想去浮屠境?全都是一群渣滓!” “有武器的帮忙挡雷劫,没有武器的将受伤的人带出风云台!” 楚家家主看着风云台上的惨状,忽然意识到了谢家那群人为何要到桑启城来,还故意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恐怕他们早就占卜到了今日会发生的事,所以才会主动暴露身份。 想到这里,楚家家主朝众人喊道:“城南有一家欢喜客栈,把受伤的人全部带到那里,有人能够救他们!” 此时情况万分危机,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多问,就背着这些受伤的人离开了风云台,去往楚非雄所说的客栈。 辟邪静立混乱的人群中,仿佛是一片狼藉中,唯一有条不紊的存在。 身上的伤口早就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痊愈,他静静抬起头,看着高台上七窍流血的谢书辞,眼神充斥着无尽的悲伤。 他看着这个人,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落惊羽。 无论过去多少年,眼睁睁看着落惊羽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清晰得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萧寻的想法是错误的,死了并不只是死了,这个人,无论死去多少年,无论轮回多少世,他依然是他,依然让他能从人群里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明明看到过未来,明明知道结局已经注定,可人心永远都是这样不被掌控的,无论你是什么人,无论你有多么心狠手辣,无论你坚持自己的信念多少年,哪怕你为此付出了所有的代价,可当你遇到一个在乎的人,所有的原则、底线和坚持,只是在他一个眼神间,就会荡然无存。 辟邪心里清楚,他看见过未来,他知道未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促成他们的未来。 为此,他付出了所有的代价。 可是…… 可是,看着这样痛苦的谢书辞,他竟然开始退缩了。 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他不想再一次亲手将谢书辞逼上死路。 谢书辞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就算是上古神器青铜药鼎,身上也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这一道裂痕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谢书辞的身上。 谢书辞的手背上出现了一道缝隙,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划过一般,可他的伤口里却没有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银白色的灵力从他手背上的裂缝向空中游散。 “谢书辞!”楚闻风手持大刀跳到谢书辞身边,当看到谢书辞手背上不断蒸发在空中的银白色灵力时,脸色巨变。 “楚兄,你去帮他挡住雷劫,我来护住他的心脉!” 楚闻风红着眼睛点了下头,深深看了谢书辞一眼,纵身一跃,跳上了青铜药鼎。 司空信放出紫息,两人同时将意识拉进了谢书辞的身体里,用灵力护住他在雷劫下变得不堪一击的心脉,谢书辞心脉一旦被毁,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谢书辞感觉自己非常疲惫,身体上像压着一座大山一般,沉重得他连眨一下眼睛都觉得异常困难。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在不断流失的过程中,他好像被埋进了雪花里,身上传来无尽的冷意。 朦朦胧胧间,他好像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道清脆的铃铛声音。 好熟悉的声音,是小瞎子吗? 小瞎子……小瞎子还活着吗? 在风云台中央的那座高台上,一道被白色雾气笼罩的身影正在尽力地反抗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冲破身边的桎梏,可他体内消耗的灵力过多,根本无法冲破身上的限制。 谢书辞来了?谢书辞为何会来这里?他会死的啊!谁都可以死,谢书辞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 “谢、书、辞。”他嘴里低喃着他的名字,仿佛这么做就能立刻回到他身边一般。 谢书辞不能死……谢书辞绝对不能死……他不会让谢书辞死…… 可是身上的桎梏将他牢牢困在原地,他甚至无法起身看他一眼。 谢安脸色苍白,微微合上双眸,“辟邪,我后悔了。” “是吗。” 耳边响起一声闷笑,“真巧,我也后悔了。” 是的,他后悔了。 即使他非常清楚,只有这么做,只有把他们都逼上绝路,他们的未来才会出现,否则,一切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 可是,他无法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谢书辞死去。 所以,他后悔了。 “谢安,我后悔了,所以,你去死吧。” 辟邪走到大长老面前,掌心溢出一抹金色的灵力,瞬间入侵了大长老身边的结界,强行扰乱他的心脉,大长老双眼大睁,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指着辟邪怒目圆睁,“你……” “我后悔了,我想要萧寻去死。” 引雷决被强行打断,处于各个阵眼的浮屠境修士齐齐遭到反噬,一时间惨叫声不断响起。 大长老气得脸色铁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辟邪低下头,迷茫地看着地面,是啊,他想干什么呢? 他明明只差一步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何要突然停止呢。 他只是、只是不想看见谢书辞那么痛苦,不想让他再一次消失…… 他…… 可是,只差一步,他们就能有未来了啊。 “轰隆——” 不再受到牵引的天雷最终劈在了谢安的身上。 他脚下的高台受到重力打击,瞬间分崩离析,可谢安却没有因此掉下来,他的身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在半空,赤黑的天雷仿佛在他身上系了一根绳子,降下来的每一道天雷都正好劈在谢安的头顶。 众人站在地面遥远看着这一幕,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孤立无援地矗立在半空中,和浩瀚无垠的天空相比, 他渺小得如同一粒浮尘,却敢和天道抗衡。 “叮铃——” 一道天雷劈中他腰间的铃铛,失去保护的铃铛被劈得粉碎,在半空发出最后的悲鸣,就从谢安腰间掉落下去。 谢书辞恍惚听见了这道声音,没有了灵力的支撑,青铜鼎变成巴掌大小的模样回到谢书辞身边,被挡住天空瞬间引入眼帘。 谢书辞身体向后倒去,被司空信接在了怀里。 “你怎么样?”司空信拧眉问道。 “谢安……谢安……”谢书辞呢喃着他的名字,抬头看向上空,可是好奇怪,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雷劫、雷劫停了吗?”谢书辞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他用力地抓住那个人的衣服,希望借此能找回一点力气。 “谢安……谢安……你在哪里……” 谢书辞没有听见回应,他伸手向前摸索,这时有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谢安……谢安?是你吗?” 不是、不是谢安的手。 谢安呢? 人呢? 说话啊? 我是不是又被关起来了? 怎么没有人啊? “谢书辞?谢书辞?”楚闻风飞回石台上,一把握住谢书辞不断在前方摸索的手。 谢书辞唇瓣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紫息弯下腰,将手贴在谢书辞的额头上,沉声道:“他的心脉还是受了损。” 楚闻风神色一僵,一下捧起谢书辞的脸,谢书辞眼角和嘴边已经溢出了黑色的浓血,楚闻风眸光一颤,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 紫息道:“他的内脏大多都已受损,我只能短暂地让他恢复。” 司空信咬着牙关,事情还没有结束,谢书辞不能变成这副模样,他点了点头,说:“先让他恢复。” “是。” 谢书辞感觉眉间传来一股温和的灵力,麻木的身体似乎在这道灵力中逐渐恢复知觉,他感觉到身体各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随着疼痛地靠近,他逐渐能听见一些声音,眼前模模糊糊也有了画面。 “谢书辞你怎么样?” 楚闻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片刻后,他满是泪痕的脸出现在谢书辞的视线中。 “谢安呢……”谢书辞喃喃出几个字,声音像是破碎的风箱,难听至极。 楚闻风咬牙道:“你自己看。” 他侧开身体,谢书辞将眼神投向高空,看到了悬浮在半空中,不断有天雷落在身上的谢安。 谢书辞瞳孔一震,手支撑着地面想坐起来,“雷劫还没有停?” 司空信道:“如果萧寻不死,雷劫不会停。” “不……”谢书辞神色苍白地摇头,“不行……谢安不能死……他死了会消失的……他不能死……我、我要救他……我得救他……” “你想干什么?!”楚闻风一把揪起他的衣襟,眼泪滚滚而下,“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马上就要死了!” 楚闻风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谢书辞手背上,谢书辞怔怔地看着他,“别、别哭……我还可以转世、我还有转世……可是谢安没有、小瞎子没有……他死就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不能死……” “你救得了他吗?就算你帮他挡天雷、就算你被劈死了,雷劫就会停止吗?!你救不了他的……我们都救不了……” 谢书辞怔怔地摇头,“我、我可以救他,辟邪说过,谢安能不能活,都看我的选择……只要我死了,他就能活下来……” “闻风、楚闻风,我把我的铃铛藏在惊羽山上,里面、里面有我的记忆,转世的我只要看见铃铛就能记起谢安,你让他来、让他来找我,我不会忘记他、我能想起他……”谢书辞喃喃道。 楚闻风近乎崩溃地大哭起来,他紧紧将谢书辞抱进怀里,眼泪打湿谢书辞的鬓发,“傻逼!你这个傻逼!你们都是傻逼!谢书辞,如果你死了,老子一定会找到你、一定要拆散你们!” 谢书辞被他抱得有些疼,轻轻打了他一下,说:“老子死了都要跟他在一起,你还要拆散我们?你好狠的心呀。” “去你妈的傻逼!”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我教你的话来骂我啊,臭小子。 谢书辞将他推开,再次催动青铜鼎,这一回他福至心灵,将全身灵力运转在自己脚下,用灵力将自己和青铜鼎同时托了起来,慢慢向半空中的谢安靠近。 “谢书辞?是谢书辞?他要干什么?” “不要去!别去!太危险了!” 辟邪抬起头,怔愣地看着半空中的谢书辞,瞳孔微微一震。 谢书辞用灵力托着自己缓缓上升到谢安身边,他看见了被一道结界笼罩在里面不知死活的谢安。 他还活着……应该还活着…… 雷劫还没有停止,谢安还没有死。 他明明还活着,却只是静静闭上眼睛,等待天雷将自己劈得魂飞魄散,不做反抗。 在谢书辞靠近的同一时间,谢安彷佛有所察觉一般,陡然睁开了双眼。 当看到谢书辞越过自己向高空飞去时,他目眦尽裂,怒喝道:“谢书辞!” 他运起灵力想将谢书辞拉回来,谢书辞却提前一步将青铜药鼎重重压在了他身上。 “谢书辞你敢!你回来!”谢安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谢书辞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通红的眸子像要滴血一般,死死地瞪着自己。 “老子是谢书辞,老子有什么不敢?” 谢书辞飞到高空,截住天空连接到谢安身上的那条线,只有劈死他、劈毁青铜药鼎,才能继续劈向下方的谢安。 “谢书辞!谢书辞!” 似乎是愤怒到极点,他喊出谢书辞的名字,声声都像咯血一般。 谢书辞抬起头,不敢去看谢安那双震怒的眼睛。 “轰隆——” 一道天雷劈下,谢书辞闷哼一声,意外地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手背上的缝隙又开始向外溢出银白色的灵力。 “不……你敢、谢书辞你敢……”谢安脸色煞白,奋力想挣脱青铜药鼎,可他受得伤不比谢书辞轻,根本无力反抗这座上古神器。 “你不能死……谢书辞你不能死!” “轰隆——” “嘶——” 谢书辞抽了一口气 ,身上又多了一条缝隙,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流失。 “不……”谢安的声音哑得几乎要听不见了。 他颤抖着唇瓣,说:“谢书辞……你不能死……” “你死了……也会消失的……” 谢书辞怔了怔。 谢安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说道:“你不能死,你是被天地法则驱逐的人,如果你死了,也会消失的……” 似乎知道这件事,谢书辞就会停止“愚蠢”的行径一般。 “我?”谢书辞迷茫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我会……” 谢安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因为你不属于这里,是一个异数。过来,不要傻,我有办法避开雷劫,你先回来。” 谢安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波澜不惊。 可他似乎做不到了,声音里的颤抖显而易见。 “轰隆——” 谢书辞迷茫地看着他,摇头说:“不,你骗我,你在骗我,你肯定在骗我,你根本没有办法避开雷劫。” “我、我不怕死……” 谢书辞的眼泪从苍白的脸上滑落,他是被天道驱逐的人?他从来没做过坏事啊?就算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他也不是主动想来这里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为什么会被天地法则驱逐? 当初犬妖让他来找辟邪,不是因为谢安是被驱逐的人,而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被天道驱逐的人吗? ……为什么? 眼泪不知不觉间滚落,谢书辞其实不想哭,他就是单纯觉得困惑不解。 就像一个从来没做过坏事人,却被冠上了杀人犯的罪名,太奇怪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太奇怪了。 天雷劈在身上的痛楚,他几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眼前的画面和耳边的声音都在逐渐变得模糊。 他死了也会消失吗? 他死了也会和谢安一样消失吗? 那…… “谢安……” 谢书辞声音颤抖喊出他的名字,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来,“谢安,你、你说得对,死了就是死了,能不能投胎都一样,都是死了,所以、所以我消失了也没关系……反正就是死了而已,反正你也不会来找我,反正我也不记得你,所以没关系……死了就是死了…… 谢安双目充血,怔怔地摇头,“不,是我错了……死了不是消失,死了不是消失!你不能……不能消失…… 谢书辞眼前又归于了一片黑暗,他再也看不见谢安的样子,也听不见谢安的声音,他马上就要消失了,他再也、再也看不到谢安了……他会消失。 他还把自己的记忆复刻在了铃铛里面,他还以为只要来世的他能想起谢安,谢安就会来找他,可是,他会消失啊,谢安不会找他,也根本找不到他。 消失是一种什么感觉? 会像睡着一样? 幸好死亡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对小瞎子来说并没有区别,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消失了,那他死了和跟他消失了,应该没有区别。 好奇怪啊,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是他居然还没有死。 他曾经听人说过,好像在临死之前,大脑会启动防御机制,替他屏蔽身上的痛觉,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感觉不到疼痛吧? 可是…… 可是,他好想再感觉一下疼痛的滋味,就好像他还活着一样。 身体的东西好像要流尽了,他应该是要死了吧? 好想再看看谢安啊。 好想…… 真的好想啊…… 好舍不得…… 谢安,我好舍不得你…… 最后一道天雷降落在谢书辞身上。 黑色的天雷将他的脸劈开一条缝隙,银白色的灵力逐渐往上空飘去。 谢书辞身上遍布着白色的裂痕,就像一个摔碎后再拼起的瓷器,看上去那么脆弱不堪。 赤霄境的大门,不知何时缓缓关闭,翻滚在云层中的雷电仿佛心满意足,慵懒地在云层中闪动。 盛怒的天道被安抚,收回了它的獠牙,沉默地凝视着这片大地。 “雷劫消失了? “萧寻没有死啊,雷劫为何会消失?” “谢书辞……是因为谢书辞!雷劫劈死了谢书辞! “不,雷劫劈死谢书辞就停止了?” “为什么?” 司空信看着半空的谢书辞,脸色难看至极,“谢书辞……也是被天地法则驱逐的人? 紫息也怔了一怔,“他的罪孽,在天道眼里抵得过萧寻?” 谢书辞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陷入了深海之中。 在他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支撑他站立在半空的灵力消失,沉沉压在谢安身后的青铜药鼎再次被封印,变成拳头大小模样,从高空急速坠落。 一同坠落的,还有谢书辞失去生息的身体。 当浑身都是白色裂痕的谢书辞从眼前掉落时,谢安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了思考的余地,他奋力地从高空跳了下去、奋力地伸出手,想抓住谢书辞不断坠落的身体,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是抓不住。 眼前仿佛被雾气遮住,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他睁大眼睛,想将谢书辞的样子看得清楚一些,可是没有用,眼前的雾气越来越多。 “谢书辞……” 他哽咽的声音几乎被疾风撕碎,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谢书辞的身体像是被空中的疾风吹散了一般,变成许多碎片,随着银白色的光在空中画出像银河般美丽的痕迹,他的身体碎片,消失了。 “谢书辞……” 地面,所有与谢书辞相熟的人,几乎在同一瞬间从四面八方飞向谢书辞坠落的身躯。 他们下意识地想抓住他、挽留他。 就在谢安要抓住他的时候、就在所有人都要抓住他的时候,他身体的最后一个碎片,也随着银白色的灵力溢出,变成齑粉,消散在空中。 世间到处都是谢书辞的气息,却没有了谢书辞的身影。 天地仿佛在一瞬间褪去了颜色。 除却风声,万物喑哑。 第153章 完结篇 十五(二合一) 风声吹动风云台上的一地废墟,宛如鬼魅的呼啸声一般。 半空宛如银河一般的灵力逐渐被冷风搅散,浅浅的痕迹逐渐从茫茫天地间消失不见。 仿佛世间的一切在这一刻陷入静止。 除了渗入骨髓里的寒风,空中飘动的浮尘,以及地上不断流动的鲜血,风云台上所有事物的时间都被暂停了。 他们的步伐僵硬在原地,被天地间悠悠吹来的这道裹挟着谢书辞气息的风夺取了呼吸。 他们没有动作没有呼吸,好像能用静止的时间将谢书辞的存在定格在这一刻。 追随着谢书辞的身影从半空坠落的谢安停在了空中。 他的指尖碰到了谢书辞的一片衣角,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谢书辞留给他的一丝温度。 “谢书辞……”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失神地喊着谢书辞的名字。 天地间,到处都是谢书辞的气息。 风吹在脸上,仿佛是谢书辞的双手轻抚过一般。 他的身边、他的鼻尖,充斥着的全部都是谢书辞的气息,可是,谢书辞呢? 他眼前没有谢书辞,他的身边也没有谢书辞。 谢书辞呢? 他抬起头,迷茫地在人群中寻找着谢书辞的身影。 谢书辞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看不见他? 仿佛感觉到主人的指引,赤霄剑破空而出。 它浑身散发着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戾气,剑身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即将要爆发一般,剑光在空中不断闪动,在众人面前形成一道残影,追逐着谢书辞留在人间的气息。 谢安的身体慢慢坠落到地面,他抬头看向身边的其他人,眼神困惑不解,“谢书辞呢?” 接触到他的视线,众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此时谢安双目通红,眉间的圣子烙印已经从最初的莹白色变成一道犹如鲜血滴在眉间的痕迹。 他身体周围不断向外散发着一道红到发黑的灵力,灵力起伏并不稳定,像是随时都要失控一般。 赤霄剑在空中极力地挽留着谢书辞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剑身飞速从半空掠过,发出一声声撕裂一般的剑鸣,在静谧无声的风云台上,仿佛是在为谢书辞的生命做最后的绝唱。 “萧寻要走火入魔了!” “快离开这里!萧寻一旦走火入魔,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可就在他们即将逃离的一瞬间,一道森冷的杀意附在众人身上,脚步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绑在原地,额头冷汗长流,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这道毁天灭地的杀气,随着谢书辞的气息被寒风吹散,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谢安没有找到谢书辞,他慢慢将头低了下去,身上逼人的戾气一瞬间像爆炸了一般,向整个风云台扩散过去,将风云台上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这道杀气犹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贴在每个人的皮肤上,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刃抵在他们的脖子上,稍有差池就会让他们人头落地。 赤霄剑从高空掠过,带着一路冰冷刺骨的剑芒回到谢安面前。 空中无与伦比的杀气让赤霄剑兴奋地颤抖起来,它完全能够感觉到主人此刻的心境,它知道自己即将饱餐一顿。 周围的声音仿佛坠入水般,无论怎么听都像隔着什么东西,朦朦胧胧,一点都听不清。 谢安垂下头颅,冷风吹动他额前的墨发,凌乱地在两鬓飘动,他周身的灵力涌动,形成一团赤红色的雾气,将他包裹在其中,雾气中还翻涌着雷电一般的裂痕。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面前万分兴奋的赤霄剑,渐渐将头抬了起来。 他的一双眼睛闪动着诡异的猩芒,眼里空无一物。 “谢书辞死了。” 他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声音里和脸上都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众人惊恐地瞪大双眼,他们多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谢安那双空洞的眸子,可在这道灭顶的杀意面前,他们的身体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犹如恶鬼的谢安不徐不缓地举起了手中的赤霄剑。 “我的谢书辞死了——” 他眼里泛着冷意,好似在说着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们的‘谢书辞’也该死了。” “不……” 说到这里他又缓缓摇了下头,“不对,我的谢书辞消失了,你们的‘谢书辞’也要消失。” 他的谢书辞没有了,所有人都不能有“谢书辞”。 “轰!” 风云台上发出一声巨响,随着谢书辞消失而摔落在地上的小佩囊被一个巨大东西撑开,一架神舟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神舟上站着三个半大的孩子,他们头发颜色异于常人,身上的气息也和人类不同。 谢安好似闻到了什么气息,迷茫地看看了过去。 大王站在甲板上,眼泪汪汪地在人群中寻找着爹爹的身影。 他钻过船舷的缝隙,从神舟上跳了下来。 “爹爹呢?爹爹……” 这里到处都是爹爹的气息,空中的每一粒浮尘上面都有爹爹的气息,可是他找不到爹爹的位置,爹爹呢? 豆大的眼泪从他苍白的小脸上滚落,他揉着泪眼,小手小脚爬上地面的废墟,以为站得高一点,就能看到爹爹。 可是没有,他没有看到爹爹,空中属于爹爹的气息越来越淡,像是立刻就要消失了一样。 “娘亲……娘亲……” 大王看到站在人群中间,手里紧紧攥着赤霄剑的娘亲,娘亲的脸好可怕,娘亲的气息也好可怕,可是他是娘亲,他不会伤害大王,他会带大王一起找爹爹。 “娘亲……” 大王踩到一颗小石头,啪唧一下摔倒在地上,手肘摔破了皮,脸上泪水沾湿灰尘,黏答答地裹在皮肤上,他哭得更厉害了,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伸出两只手,哽咽喊道:“娘亲……爹爹呢?我要爹爹……大王好疼……大王好疼……要爹爹吹吹……” “大王!”小银从神舟上跳了下来,挡住大王的去路,一脸警惕地看着不远处周身气息诡异万分的谢安。 楚闻风咬着牙快速掠到大王身后,将他抱了起来,“谢安走火入魔了,先离开这里。” “闻风哥哥,爹爹呢?我要爹爹……”大王小手抓紧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楚闻风咬紧牙关,眼泪在脸上形成一道河流,“他、他……” 大王用手背揉搓着泪眼,“我要找娘亲……娘亲会带大王找爹爹……娘亲!” 大王朝谢安伸出双手,他要娘亲抱抱,他好想娘亲,他好想见爹爹。 “大王……谢书辞他……” 大王不听他说什么,在他怀里突然变成一只小奶狗,从他双臂间溜了下去,绕开众人一下扑向谢安。 “别过去!”楚闻风大喊一声,可大王已经跑到谢安面前,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小腿。 大王变回一个四岁大的孩童,小手紧紧抱着谢安的腿,“娘亲……娘亲……我们去找爹爹……爹爹在哪里……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他的眼泪打湿了谢安的衣服。 谢安握着赤霄剑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在大王的恸哭声中,他的身体也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他缓缓将拿着赤霄剑的手靠近大王,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将身边的孩子撕成粉碎。 可当他的手停在大王的头顶时,赤霄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半空中,取而代之的是谢安用自己的大掌盖在了大王的头顶。 “好,我带你去找爹爹。”谢安周身的气息安静下来,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像是从来没有开过口一般。 他弯下腰,将大王抱进了怀中。 大王用小手紧紧抱着谢安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爹爹的气息不见了,我找不到爹爹了……爹爹……娘亲我要爹爹……” 谢安低下头,手掌轻轻拍打着大王的后背,“不会找不到爹爹。” “爹爹……” 他轻声安抚着大王,慢慢将头抬起来,看向浮屠境的一众人。 他的眼神像是堆积了数万年之久的寒霜,说道:“辟邪,打开轮回阵,今日,我会将他们献祭给轮回册。” 浮屠境众人听后一愣,“我们不是被天道驱逐的人……” “辟邪是,你们就是。” 当天道看到辟邪以身证道的结果后,浮屠境里的所有人,都将会被视为与辟邪一体。 “你们要活命,要自己的族人活命,就只能成为轮回册的奴隶。你们不愿意献祭,我就杀了你们,浮屠境里千千万万的人,我会杀到有人愿意献祭为止。我有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时间,只要轮回阵在,我随时都可以复活谢书辞。” “哪怕要我杀尽世间活物,我也会想方设法创造祭品,我有无穷无尽的时间,而你们,只有现在。” 他的话仿佛是死神对人类发出最后的预言,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会去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萧寻从来不在乎天道法则,不在乎世人对他的评价,更不在乎世上任何生命的存亡。 他的谢书辞消失了,别人的“谢书辞”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辟邪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或许他还是算错了,谢安这般厌恶天道,这般厌恶所谓的天命,这般厌恶被别人摆布,他又怎么会成为轮回册的奴隶呢。 是啊,他有无数的时间去复活谢书辞,没有祭品他可以想方设法创造祭品,他怎么会献祭自己呢? 他要复活谢书辞,然后像曾经谢书辞提到过的那样,忘记谢书辞。 他忘了谢书辞,转世后的谢书辞也忘了他,他们的未来就可以共存。 可是,好不好笑啊。 当初说死了就是死了的人是谢安,非要追究一个来世的人是谢书辞;现在说死了就是死了的是谢书辞,非要让谢书辞拥有一个忘记自己的来世的人是谢安。 当初说要忘记彼此天各一方活着的人是谢书辞,死活不肯忘记的人是谢安;现在想要忘记彼此天各一方活着的人是谢安,把自己的记忆复刻在铃铛里来世也要记得的人是谢书辞。 从头到尾,他们的想法完全颠倒了过来。 辟邪闷声笑了起来,双手合十催动灵力,一道白色的阵法出现在地面。 浑厚的灵力卷起一阵狂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浮屠境一众修士看着谢安,谢安也静静看着他们,他漆黑的瞳孔里没有过多的情绪,可他也没有多少耐心。 “大王,从一数到十。”谢安道。 大王懵懂地抬起头,他不知道娘亲想干什么,但是娘亲会带他找到爹爹,“好……” “一……” “在他数完之前,没有看到祭品,我会杀光你们所有人,去然而进入浮屠境。”谢安波澜不惊地说。 浮屠境众人瞬间脸如死灰。 “二……” “萧寻,如果献祭给轮回阵,我们的弟子死后,你会不会用轮回册让他们进入轮回?” 谢安颔首,“自然。” 闻言,大长老道:“既然如此,牺牲六个人炼出轮回册,就可以拯救浮屠境和世间所有无辜被天道驱逐的人,我等应该前仆后继才对!老夫做为司命阁长老,理应有权利选择谁来成为献祭的人。” “三……” “我呸!都到这种时候你还放什么狗屁?”柳大壮破口大骂,“既然你这么会讲大道理,不如让你们司命阁里一群老不死的来献祭?老子算一个,你们只要再找出五个人来就行了。” “四……” “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司命阁?如果不是你们当初逼得天道圣子修了杀戮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应该由你们司命阁来献祭!” “五……” 大长老一下气得脸色铁青,“司命阁为何这么做你们不清楚吗?你们利用萧寻做的事情少吗?可还记得当初是谁 家弟子害死了萧尘风?若不是萧尘风死了,他怎么会修杀戮道?” “依我看就应该献祭逍遥门的人!他们抢夺了般夏一族的气运才苟活到现在,他们才是罪有应得。” 鸠儿站在人群后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的争吵。 他觉得很奇怪很陌生,这些人好像和他在浮屠境里认识的人不一样。 他们从小就教导他要遵循天命,天命是一切的主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源于天道,他们应该感谢天道、感恩天道,誓死守卫天道。 可是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帮助两个应该被天道驱逐的人从天道手里分出一半的权力,要复活那些因为罪大恶极而被天道杀死灰飞烟灭的人,那这样下去,还有人会敬畏天道、还有恶人会被天地杜法则所束缚吗? 如果轮回册一旦现世,那这些普通的百姓和修士将会面对什么? 当天地法则不能再拘束那些恶人时候,他们心中还会有所顾忌吗? 不可以……轮回册绝对不可以现世…… 他们做错了事,他们应该被天地法则驱逐,怎么能因为浮屠境里的所有人都会神形俱灭就去硬生生从天道手里分出一半权力,去助纣为虐呢? “六。” 大王数的速度并不快,他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是不是自己数完了爹爹就会出现?如果他数完了爹爹没有出现怎么办? 就在他们义正言辞地争论着谁理所应当应该被献祭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鸠儿悄悄捡起了掉落在废墟里、沾满泥尘的法杖。 “七。” “你们想清楚,萧寻没有开玩笑,如果找不出六个人,他是真的会杀了我们!杀了浮屠境所有人!反正死后也不能投胎,不如你们就……” “什么你们?你难道不是浮屠境的一份子吗?你也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何不献祭自己?” “应该献祭的是那些真正罪大恶极之人!他们应该用自己来拯救世上所有被无辜驱逐的人!” “八。” “没有时间了!” 见他们迟迟没有商讨出一个结果来,谢安脸色愈加阴沉,他心念一动,适才消失的赤霄剑凭空出现,带着一道锋利的剑气从众人身边划过。 接触到赤霄剑的剑气,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快做决定!” “我们本就身受重伤,萧寻要杀死我们易如反掌!” “九……” “噗哧——” 突然,一道利器穿过血肉的声音在众人身边响起。 奇异的血腥味瞬间向周围铺开,众人惊愕地转头看去。 辟邪站在人群外围,心脏位置被一根法杖捅穿,鲜血如同断线的珠子,沿着法杖古老的纹路向下滴落,而法杖另一头,是苍白着脸、泪水横流的鸠儿。 “鸠儿!” “你疯了!杀了他我们也会死的!” “辟邪不能死!如果他死了轮回阵法也会消失的!浮屠境的存亡全都要靠轮回册啊!” 鸠儿握紧手里的法杖,咬着牙往前深入几寸,他颤抖着声线说:“轮回册绝对不能现世……我们可以死,但绝对不能让轮回册为祸人间……” “畜生!你再做什么!” 大长老怒不可遏,手掌猛地打向鸠儿的后背,他掌心聚集着恐怖的灵力,挨到这一掌鸠儿必死无疑。 “爷爷……” 鸠儿白着脸喃喃道。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灵力将鸠儿护在了其中,将大长老震飞数丈之远。 辟邪闷声笑了起来,他一把握住法杖,又是往自己心脏里进了几寸。 “鸠儿,你是对的。”辟邪轻笑道,“轮回册一旦现世,人间必定会因此大乱。你不惧生死,不贪长生,是一位真正的修士。不过,无须担心这一点,被轮回册复活的第一个人,是可以掌控轮回册的,他想让谁进入轮回,谁才有资格进入轮回。” 你们想活着,就要敬他、爱他,将他奉若神明! “谢安,我以为未来已经改变了,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 谢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似乎面对濒死的辟邪,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辟邪看着他朗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测,在机阅城时,才会将锁魂链收入囊中?” 谢安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轮回之阵。 一旦辟邪的化神道神魂消失,轮回之阵也将不复存在。 没有人知道谢安能不能炼出轮回册,也没有人知道谢安炼出轮回册是不是又需要一个七千年。 如果轮回阵法消失,唯一让谢书辞活过来的机会也会消失。 “快!护住他的心脉!辟邪绝对不能死!” 浮屠境的修士们试图用灵力挽留辟邪生命的流失,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辟邪不想死,就没人能杀得了他。可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他的目的最终还是达到了,可以了无遗憾地去死了。 辟邪身体里的气息飞速流失,地上的轮回之阵也因此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谢安慢慢放下怀中的大王,垂眸在他哭花的小脸上落了一下,说道:“回去找楚闻风,我会把爹爹带回来。” 大王迷茫地看着他,“娘亲……” “走。” 大王不敢忤逆娘亲,小嘴一撇,眼泪啪嗒掉了下来,也不敢继续停留,转身就往楚闻风几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天空,风吹雷云,仿佛在酝酿着巨大的风暴一般。 谢安低下头,没有言语,似乎无需言语,缓缓走进了轮回阵中。 成为轮回册的奴隶,复活谢书辞,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他的内心甚至没有过一丝挣扎。 或许辟邪说得对,早在他要谢书辞买下锁魂链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这种预感,锁魂链最终还是会派上用场。 “那么,你想要什么?”辟邪问道。 谢安低着头,沉思片刻,说:“我想要那串铃铛。” 那串被天雷劈得粉碎的铃铛。 辟邪失笑,“好。” 轮回阵法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天空传来几声迤逦的鸟鸣,鸟鸣声中掺杂着天雷翻滚的声音。 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轮回阵中的谢安,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不愿意成为世人的奴隶 、天道的奴隶,不遗余力地反抗着世人反抗着天道,不惜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闭上绝路,将世人耍得团团转,将天道耍得团团转,最终,他却主动选择了成为轮回册的奴隶。 他们本以为,萧寻这样的人,剑走偏锋离经叛道,他对世人冷漠,对自己冷漠,世间万物恐怕包括他自己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所以他轻贱自己的性命,轻贱他人的性命,可是,他却为了一个像是仅仅半年的男人,打破了自己固有的想法和坚持,主动被规则所束缚。 六只灵力化作的惊羽鸟从高空俯冲而下,它们争先恐后地飞向阵法中的谢安,一道刺眼的灵力将它们包裹在其中,和以往不同的是,谢安并没有随着惊羽鸟的出现而被阵法吞噬,那些惊羽鸟停在他的身边,一下一下将他的魂魄撕成碎片。 人们仅仅是看着仿佛就能感觉到人类无人承受的剧痛,可谢安却自始至终神色平静,就像被撕碎魂魄的人不是他一样。 一条黑色的锁链在他身边盘旋,从双足一截一截地将上面的钢钉钉入谢安的骨头之中,铁链也随之镶嵌进他的血肉中,将他破碎的魂魄狠狠钉在肉。身之上,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他勉强维持人形。 锁魂链深深没入他的身体,每隔几寸就露出一截被染红的铁链在皮肤外,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袍,如同朵朵鲜红的野花在他身上绽开,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他身上又多了一种颜色。 下一次再见之后,谢书辞总不会嫌他身上太素了。 钢钉和锁链嵌入骨肉的疼痛比他曾经感受过的任何疼痛都要强烈千万倍,哪怕只是一阵风从身上吹过,都像被人用钉床在身上狠狠碾过几遍。 或许对许多人来说,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可谢安并不这么觉得。 六只惊羽鸟在不断地撕扯中,被阵法融进了谢安残破不堪的身体里。 就在那一瞬间,谢安身上爆发出一道强烈的金色光束,直直射向高空,如同一把大斧将翻卷着雷云的天空硬生生劈成两半! 一半天空雷声滚滚,一半天空万里无云。 “成了!” “轮回册练成了!” “我们有救了!” 辟邪看着被巨大光束一分为二的天空,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他们的未来出现了。 “七千年了……七千年了……” “辟邪,你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七千年里,你卜了千千万万的卦,这是……唯一能跟他共存的一卦。” 随着轮回册的现世,那道神魂顷刻间湮灭在了天地之间。 谢安垂下眼眸,一张空白卷宗在眼前缓缓展开。 他抬起手臂,身上传来一阵铁链摩擦的响声,逐渐有鲜血滴落在卷宗上。 他指尖沾上一滴鲜血,在卷宗上写下了谢书辞的名字。 这一回,要过多少年,谢书辞才会重新回到他身边呢。 第154章 正文完结(三合一) 风云台圣子献祭轮回册一事,在修真界引起的骚动不亚于七千年前落惊羽的问鼎大会。 等外界知晓风云台上发生的事时,距离那日的仙门大选,已经过去两日。 逍遥门先祖利用人类谋害般夏一族、窃取他们的命格和气运一事,随着不久后杜平生撰写的《异闻录》面世,彻底将真相揭露在世人面前。 据风云台上存活下来的人所说,当日的风云台,其实一共出现了三座秘境。 第一座是辟邪化神道神魂识海所化的浮屠境;第二道是上古第一凶剑赤霄剑识海所化的赤霄境;第三道,就是最后出现的龙牙秘境。 水蓝色的灵力从天空倾泻而下,如同一道坠落在天空的瀑布,那般引人入胜。 曾经的般夏亡魂出现在众人面前,用温和的灵力让所有在风云台上受到牵连的无辜修士恢复如初。 只是像楚归意这种因禁法而伤的人是无法恢复的。 最后般夏亡魂收回了所有被窃取在逍遥门弟子身上属于他的族人的命格,让他死去上万年之久的族人,重新进入了轮回。 逍遥门弟子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这个存在了几千年之久仙门世家,彻底坍塌在了众人面前。 至于出现在风云台上的浮屠境修士,因被辟邪强行打断引雷决,扰乱心脉,灵脉受到重创,以后将与废人无异。 浮屠境的真相面世后,随着辟邪的死,浮屠境在三天后最后一次向修真界打开了大门,里面所有的仙门世家都重新回到了修真界。他们中间无辜的、不无辜的,都受到了牵连,成为了被天道驱逐的存在。他们若是想要轮回转世,就必须要依靠轮回册,可自那日炼出轮回册后,萧寻就消声灭迹,宛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那所谓的“承接天命”的司命阁长老,在世间疯狂地寻找着萧寻的踪迹,想将自己的名字写上轮回册,可他们却连萧寻的一片影子都找不到,只能在绝望与不停地追寻中度过后半生。浮屠境里的其他人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们或许是醒悟了,也或许是觉得自己修为高深,离死期尚远,没有人知道具体原因。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受到司命阁的影响,修真界里的诸多仙门对百门的存在产生了怀疑,在不久后取缔了所谓的“百门”,由九州中各州声望最强盛的九个仙门组成了一个联盟,以后修真界所有事宜将由九州仙门共同做决定。 除此以外,轮回册的现世似乎并没有给人间带来多大的影响。 “前辈,如何?” 楚归意坐在榻前,神色淡然。 楚闻风担忧地凑上前问道:“大师兄的修为还能恢复吗?” 青衣修士神色遗憾,摇头道:“这么说吧,他的金丹并没有受损,修为也还在。” 楚闻风拧眉道:“那怎么会……” 青衣修士叹息道:“当时谢安用你的身体为阵法,但他还算有点良心,在关键时候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你的魂体分离了,受损的其实是你的身体,而并非魂魄,所以,你的修为只是暂时受损,但是恢复……” 楚归意笑了笑,说:“想要恢复,就需要找一具契合的身体?” 青衣修士不置可否地点头,“没错。” 楚闻风一把拿起大刀,“我现在就去找……” “回来。”楚归意喊道。 “大师兄!” 楚归意坐起身来,无奈道:“就算找到契合的身体,你想怎么做?杀了他?让他的身体为我所用?” 楚闻风一愣,“万一有别的办法呢?” 楚归意淡淡摇头说:“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需要一具契合的身体。既然已经尘埃落定,那就罢了。” “可是……” 楚归意却不打算多说什么,他看向青衣修士,说道:“前辈,今日让您过来,其实,是在下想了解一下关于书辞和谢小公子之间的事情。” 青衣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来你也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想知道什么问吧。” 楚归意点头道谢,“如果我猜的不错,书辞应该就是落惊羽吧?” 青衣修士耸肩道:“没错。” “前辈可否细说一下。” 青衣修士抬起头,说:“辟邪除了邪祟化身这个身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道之子,他天资聪颖,什么东西几乎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完全学会。听家主说,其实早在惊羽前辈死后的第五百年,他就已经炼出轮回阵复活了前辈,只可惜不足二十年,惊羽前辈就会再一次死在天道手里,魂飞魄散,轮回册也会随之消失。辟邪每隔五百年就会炼出一本轮回册,复活惊羽前辈之后,他会找到落家,让我们抚养他长大,可即使什么都不做,惊羽前辈依旧会在他二十岁生辰之前离世。无论中间过程是什么,前辈依旧难逃一死。” 房中两人沉默地听着。 他们不是当事人,无法想象辟邪是怎么一次一次地看着被自己复活的落惊羽一次一次地死去,更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有毅力在七千年来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地炼出轮回阵。 青衣修士感叹道:“后来终于有一次,惊羽前辈活过了二十岁,可原因是那一世,辟邪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也就是说,只要他不靠近前辈,和前辈天各一方的活着,惊羽前辈就能活下去,或许这就是天道对他的惩罚吧。” 楚闻风听得浑身寒毛竖起,“辟邪费尽心思复活落惊羽不就是为了再见到他吗?天道这么做……” 青衣修士点头道:“没错,辟邪那种人不可能会接受命运,更不可能有那种只要惊羽师兄还活着,他就心满意足的想法。” 听到这里楚归意笑了一下,说:“这么说来,他和谢小公子十分相似。” 青衣修士继续说:“为了找到生机,辟邪尝试过很多办法,为了更加接近天道,推演出唯一可以称之为活路的未来,他最终修成化神道,炼出了浮屠境,也找到了唯一可以和惊羽师兄共存的办法。” “什么办法?”楚闻风问道。 “惊羽师兄是第一个天道圣子,只要他不消失,天道就不会创造第二个圣子。所以这一世他把惊羽师兄从自己撕开的一道时间缝隙里送到了一个不被天道掌控的地方,天道以为天道圣子消失,自然就会创造下一个天道圣子,辟邪推算出天道圣子会降生在何处,将自己的化神道神魂抽离出来,维系着浮屠境的通道,然后,自己也进入轮回……” 楚归意怔怔道:“他成为了第二个天道圣子……” “没错,天道不论因果只认结果,辟邪用化神道神魂蒙蔽了它的眼睛,它没有及时发现,那个因世间邪祟降生的人,成为第二个天道圣子,也就是这一世的萧寻。” 青衣修士不知想起什么,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说:“其实,从谢书辞被拉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天道就已经不能继续掌控他们了。” 楚归意疑惑,“此话怎讲?” “因为,萧寻和谢书辞的时间跟你们不一样。” 两人瞳孔一震,脸上充斥着一些迷茫,“什么意思?” 青衣修士道:“可还记得龙牙秘境中的乾坤镜?” “你是说……” “在谢书辞使用乾坤镜之前,上一个使用的人就是萧寻。现如今的萧寻,是在十年后通过乾坤镜回来的人,而谢书辞,是辟邪从十年后的时间缝隙里拽回来的人,他们的时间,早了我们所有人十年。这一世的谢书辞,在另一个世界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在天道所掌控的时间跨度里,他早就已经过了二十岁,但是,他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辟邪了。” 信息量一时间有点大,楚闻风脑子有点没转过弯来。 楚归意沉思片刻道:“可最后书辞还是死了。” 青衣修士说:“但他们两个人现在是共存的,天道一直以来想要的结果是他们一死一生阴阳相隔,如今它做不到这一点了,它被自己的法则困住了,它不论因果,只认结果。当一个结果永远不会出现的时候,这其中的因果,是它绝对不能控制的。” “这就是辟邪想要的结果?” “没错,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楚闻风逐渐回味过来,“这么说,他不仅将天道、将世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他甚至把自己和谢书辞都算计进去了?真是不择手段啊,难怪谢书辞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佩服、佩服。” 楚归意摇头道:“书辞会喜欢他,因为他是谢安,其实和辟邪没有关系。同样,谢小公子会喜欢他,也和落惊羽没有关系。他们可以说是同一个人,也可以说不是同一个人。” 青衣修士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有道理。” “只是,这一次,不知要经过多少年,轮回册才会重新孕育出谢书辞的魂魄。” 楚闻风右手摩挲着下巴,总感觉自己好像 忘了点什么,跟谢书辞和谢安有关的事情。 什么呢?是什么?感觉还挺重要的…… “啊!”楚闻风忽然大叫一声,将房中两人吓了一大跳,“我想起来了!” 两人一脸懵逼,“什么?” “谢书辞让我告诉谢安的一件事情!谢安人呢?” 青衣修士愣了一下说:“不知道。不过,每月十五大王倒是会溜到谢家吃东西,每次都像饿了几百年似的,它应该知道谢安在哪里。” —— 风云台一事结束后,修真界陷入了短暂的洪流之中。 逍遥门被遣散,除却身负般夏一族命格被水神抽去,神形俱灭的弟子,其他人都流入了其他仙门之中。从浮屠境里出来的四大仙门世家各自寻了一处僻静的仙山修炼,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不参加仙门世家中的争端,至于其他仙门,有的占据一方庇护百姓,有的直接并入了修真界的分门。至于司命阁里的人,除了长老大部分都流入了其他仙门,那些长老们年岁已高时日无多,谢安带着轮回册一起消失后,他们终日活在恐惧惊慌之中。 不过,也幸得谢安带着轮回册消声灭迹,修真界在经过短暂的沉淀之后,似乎一切都恢复如初。 只是,自谢书辞死后,天竺城的惊羽花再也没有开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修真界的生活逐渐恢复了平静,除却那些在风云台亲身经历过那震撼一幕的人,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时间过去百年有余,修真界死死生生许多人,却也没什么变化。 近百年的时间,在时间长河中不过弹指一挥间,对修士而言,也不过是普通人二三十年的光阴。 在这白驹过隙的一年之中,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了一条消息。 人们喜出望外,奔走相告。 “今年七月中旬,惊羽鸟归巢的日子会如期到来。” 没有人知道这个传闻有什么根据,也不知道根源来自于哪里,在短短半月的时间里,传得修真界人尽皆知。 或许是惊羽山沉寂了太多年,太多年没有人见过那样的盛况,当听见这一流言的时候,人们欢欣鼓舞,哪怕相隔千里,也要千里迢迢到天竺城一探究竟。 接近七月中旬,大大小小的仙门世家架不住门中弟子的央求,又因为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索性就遂了他们的愿,让他们自己结伴而行,前往天竺城。 谢书辞也是诸多前往天竺城弟子中的其中之一。 他觉得非常纳闷,他的小仙门里平时热闹非常,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当谢书辞提议他们一起来看天竺城的惊羽花时,他们居然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谢书辞没办法,只好一个人牵着仙鹤从汴州赶了过来。 说起来有些可笑,谢书辞之所以非要来天竺城,是因为自他恢复意识以来,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见漫山遍野的花在他眼前盛开,如同火海一般将他簇拥在其中,梦中还有一个男人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谢书辞好几次想转身去看他的脸,可是每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就会从梦里惊醒。 听师兄他们说,他脑子以前有问题,记不住事,后来有一天突然恢复了正常,所以梦里的画面或许是他从前见过的,只是由于他脑子有问题,就忘记了。 每当这个时候谢书辞就会想,梦里那个被他忘记的人好可怜啊,自己居然一点都想不起他。 进入天竺城,城中百花齐放,各种鲜艳的颜色看得谢书辞眼花缭乱。 “呦,这位小哥长得可真俊!最近莞花楼在收小倌你知道吧?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她们最喜欢了!”路边一个卖胭脂的大娘叫住了谢书辞。 谢书辞牵着仙鹤走上前,说:“大娘,莞花楼是什么地方啊?” “呦,莞花楼你都不知道?那可是天下第一青楼!” “??”谢书辞皱起一张脸,“您这是想诱骗我成为失足少男啊。” 谢书辞嘴里总是会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语,谢书辞也不知道为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 “打住打住打住,大娘,我问问你,今年的惊羽鸟真的会归巢吗?” 大娘额间点着一朵好看的花钿,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这我哪儿知道,反正都是这么说的。” “你想看吗。”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同时,谢书辞感觉有道气息贴得很近,几乎就在他的耳边。 谢书辞身体一震,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听见耳边有一道铁链摩擦和铃铛碰撞的声音,“谁……” 谢书辞迷茫地转过身,那道气息瞬间消失不见,他身后空无一人。 谢书辞揉了揉自己的耳根,嘟囔道:“奇怪。” 他肯定自己身后的人不是错觉,他耳朵还因为那个人的吐息微微发痒。 谢书辞没想太多,继续在城里转悠起来。 他随便在路边买了些小零嘴,等时间差不多了,就牵着仙鹤往惊羽山上走。 路上的人非常多,四五结伴,只有谢书辞是一个人。 “公子,可是要前往惊羽山?” 路边两位修士含笑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抬眼看着他们,感觉两人有些面善,于是笑了下说:“是啊。” “不如与我们一起吧。” “好啊,我正觉得一个人无聊呢。” 谢书辞牵着仙鹤走到两人身边,发现其中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眼眶泛红,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一样,见谢书辞朝他看过去,他一眼就瞪了回来。 谢书辞撇下嘴角,心想小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在下楚归意,这位是我师弟,楚闻风。,” “哦,我叫谢书辞。”谢书辞向两人点了下头。 楚归意是个看上去很儒雅的男人,他微微颔首,说:“走吧。” 谢书辞牵着仙鹤走在他们身边,碎碎叨叨地说话:“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我是汴州人。” “瀛洲楚家,他是如今楚家的家主。”楚归意指着身边的楚闻风说道。 “他?”谢书辞语气中充满怀疑,上下打量着楚闻风,心想他还没有你像家主呢。 谢书辞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那叫楚闻风的就一眼朝他瞪了过来,咬牙道:“我怎么了?” 谢书辞被他蹬得脖子一缩,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特别像!特别威武!大哥你简直就是为家主而生的! 楚闻风:”……” 他忍不住朝谢书辞翻了个白眼,“傻逼。” 楚归意失笑摇头。 “嗷嗷!” 走到山脚下,谢书辞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两声狗叫,他疑惑地抬头看去,“这年头还有人带狗来赏花啊?” “嗷嗷!” 一只黑白相间地小奶狗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吭哧吭哧朝谢书辞跑了过来。 结果这小家伙忘记看路,不小心撞到了路人的腿,“扑通”一下在地上滚了一圈。 谢书辞感觉有点好笑,这小东西长得跟哈士奇似的。 “嗷嗷嗷!” 小家伙跑到谢书辞脚边,像被人踩了似的,嗷嗷大哭起来,一边还用脑袋疯狂蹭谢书辞的小腿,谢书辞有些欲哭无泪,弯腰揪起它的后颈把它提到怀里来,下意识用手揉捏着它后颈的毛发,“没事,不哭。” “嗷嗷嗷!”他一开口狗崽子哭得更厉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两爪子还想往谢书辞脸上伸。 “你是谁家的呀?找不到主人了吗?” “呜哇!” 谢书辞话音一落,忽然感觉怀里的重量急剧增加,压得他双腿一软,瞬间往后倒了过去。 “嘶——” 谢书辞后背撞上坚硬的土地,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然而还没等他缓一口气,就感觉一个千斤顶沉沉压在腰上,与此同时一双铁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一头柔软的红发在他脸上蹭啊蹭,耳边传来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 “爹爹!爹爹!大王好想你!大王好想你啊!” “咳咳……”谢书辞脖子都快被他勒断了,“你倒是……轻点儿……” “呜哇……爹爹……” 谢书辞怎么也没想到,怀里的小奶狗,居然变成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人,还哭得像条狗似的。 “起来,你要把他勒死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紧接着,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轻松揪起他身上哭得昏天黑地的少年。 “爹爹……爹爹……” 少年可怜巴巴地朝谢书辞伸开双手,只可惜他后面有一个铁面无私的男人,任由他哭,就是不撒手。 谢书辞捂着脖子狂咳起来,“你想勒死我啊!” 少年嘴角一撇,豆大的眼泪从脸颊滚落,然后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三四岁大的孩童模样,从银发男人手里钻了下来,然后一把扑在谢书辞身上,紧紧抱住他的大腿不撒手,默默流眼泪。 谢书辞心里莫名有些发酸,用手掌揉了揉他的头顶,温声道:“好了,别哭了,我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 “好……”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 谢书辞牵着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崽子,扭头尴尬地看向楚归意二人。 楚归意含笑看着他,说道:“他很喜欢你。” 谢书辞笑了一声,“那什么,可能是我天生丽质平易近人……” 楚归意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谢书辞觉得有点奇怪,他虽然一直都是自来熟的性格,但还是第一次和几个陌生的人待在一起感觉却那么从容不迫,好像他们早就相识了一般。 上山的路上,小崽子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哪怕哭得一咯一咯的,都只敢用另一只手擦眼泪,小手里还全是汗水,跟在他们身后的银发男人不爱多话,却自发地从谢书辞手里接过了仙鹤的缰绳。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上了惊羽山,谈论间,谢书辞左右看了看,心里莫名有种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来源于什么,他就是觉得少了什么,本该有什么,现在却没有。 走到惊羽山的一片密林里,周围密密麻麻都是人,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十分混乱的场景。 “叮铃——” 铃铛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中还掺杂着铁链摩擦的声音。 这道声音湮灭在人海中,谢书辞却觉得自己听得清楚清楚,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一道声音。 好熟悉,一切都好熟悉。 楚归意和楚闻风他觉得很熟悉,突然出现在的大王他也觉得很熟悉,身后的银发男人他也觉得很熟悉,周围宛如荒芜的山丘一般的环境他依然觉得很熟悉。 哪怕是那些光秃秃如同死物一般的惊羽树他也觉得很熟悉。 他站在原地,牵着大王,茫然四顾。 他来过这里,他见过这里,他一定见过!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在拥挤的人群中,一道轻缓的脚步声悠悠响起。 脚步声很轻,如同落叶飘落无声无息,可莫名其妙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谢书辞心上。 随着脚步的靠近,谢书辞又听见了铁链摩擦的声音,那不是铁链和铁链摩擦的声音,而是铁链和血肉、和骨头摩擦所发出的让人脊背发凉的声音。 除了这个声音,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离谢书辞远去,他怔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一片鲜红的衣角在地面飘动,一双用金色丝线纹着祥云图案的长靴踏着一地的泥尘,如同将天上的云朵踏在脚下一般,缓慢却坚定地朝谢书辞靠近。 “叮当——” 谢书辞的视线好像被黏在了那个人身上,无论如何也挪不开了。 他的眼神逐渐往上,看见那人鲜红的衣袍随着脚下步伐而飘动,风中传来清晰的铁链摩擦和铃铛碰撞的声音。 当目光停留在那人骨节分明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时,他惊奇地发现那人的食指指腹上露出一截黑色锁链,像是直接镶嵌进了血肉之中,在几寸之隔的手背也冒着一截镶嵌在血肉里的锁链,谢书辞顺着锁链的方向望进他的袖中,只可惜宽袖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谢书辞心脏蓦然一痛,不由得微微弓起身体让自己好受一些,他看到了那人腰间悬挂着一串青色铃铛,随着他的步伐轻摇慢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书辞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心脏,他怔怔地看着男人向自己靠近,一丁点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的目光一路往上,当看到男人露出在外面的脖颈也镶嵌着铁链时,他继续向上看,果不其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那条该死的铁链穿过了男人身上每一寸血肉,甚至有一部分裸。露在了外面。 谢书辞感受到了窒息的疼,好似要将他的心活活撕成两半一般。 那么 多铁链……穿进血肉骨头里……那该是有多疼啊…… 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谢书辞朦胧的泪眼,迎上了一双平静的眸子。 那双眸子漆黑却盛着让谢书辞心脏滚烫的光,一步一步向谢书辞靠近,直至走到谢书辞面前,他才停下脚步。 谢书辞看着他脸上的铁链,从左脸延伸到额头,仿佛跟他的血肉长在一起般。 即使如此,他依然觉得这个人好看得紧,只要看他一眼,世间万物都没有了颜色。 谢书辞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像堵着什么东西,好像他一开口就一定会哭出来。 那人也看着他,看着他脸颊不断滑落的泪水,抬起手臂,将手掌贴上他的脸颊,拇指拂去满脸的泪珠。 谢书辞慢慢抓住他的手,感觉到了自己掌中手臂的皮肤下诡异的凸起,意识到那也是一截锁链,他紧紧咬起牙关,他的手举到面前来。 男人却看着他粲然一笑,说:“喜欢吗?我断一指送你可好?” 谢书辞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男人的表情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仿佛只要谢书辞点头,他就会立刻断下一指送给谢书辞。 谢书辞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看着男人,看着他身上的伤痕累累,看着他身上镶嵌在血肉里的铁链,谢书辞居然会这么的心疼。 疼得像有一把锥子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在里面不停地翻搅,将他的心脏搅得血肉模糊。 谢书辞看着他,甚至有些不敢呼吸,他轻声问道:“怎么弄的?” 他像是怕自己的声音太大会加重男人身上的疼痛一般。 男人看着他,摇头说:“不疼。” “你放屁!你他妈说你不疼?这能不疼吗?啊!这他妈能不疼吗?”谢书辞一边说,一边眼泪刷刷往下掉。 他明明不清楚面前的男人是谁,也从来没有见过男人的样子,可男人身上的伤就像是划在他心上一般,任何一道伤口,都牵扯着他的心脏。 男人抿起薄唇,似乎是拿他没办法了,另一手抚上他的脸颊,压低上身,轻轻吻去他脸上不断滚落的泪水,低声道:“别哭了,带你看花。” 他的动作十分熟稔,被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当众之下亲吻,谢书辞竟丝毫不觉得唐突,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如此亲密一般。 “看什么看啊?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看的!”面对这个人,面对这个明明看上去什么都很陌生的男人,谢书辞却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男人无奈地将上身退了回去,说:“乖乖等我一下。” “我不……” 谢书辞想说自己不等,但是不知为何又有些说不出口。 男人笑了笑,脸上的伤口流下一缕鲜红的液体。 谢书辞看得眼眶发红,“别笑了!你别笑了!” “好了。”男人从他面前退开了些,“我等你这么多年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我……” 他等了自己很多年吗?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想起来…… 男人看着他怔愣的表情,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谢书辞回来了。” 因为谢书辞回来了,惊羽花才会在一起盛开。 而惊羽花的盛开,代表着天命的回归。 谢书辞回来了,轮回册的主宰回来了。 那些想要通过轮回册复活的人,那些希望轮回册可以复活他们的“谢书辞”的人,从今以后,谢书辞就是你们应该奉若神明的人。 男人缓缓错开谢书辞,走到了他的身后,靠坐在一根枯黄的树根前。 谢书辞仿佛预感到什么一般,怔怔地看着天空。 眼前的画面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男人坐在地上什么也没有做,遍体的伤口向外涌动着鲜血,快速地打湿了他身上鲜红的衣袍,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面,一株嫩芽在他的鲜血浸透下快速发芽长大。 空中飘来奇异的香味,大地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震动,地面浮动着一片白色灵力,被风一吹,如同水面一般波动起来。 突然,一声迤逦的鸟鸣从地底深处传来。 惊羽山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惊羽鸟回来了!” “惊羽鸟真的回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啊,轮回册现世,惊羽鸟根本不可能归巢,除非……” “天道圣子!除非是天道圣子的召唤……” “萧寻回来了!是萧寻回来了!” “不、不是萧寻,他消声灭迹一百年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是他回来了……是谢书辞回来了!” “一定是谢书辞回来了!轮回册的主宰回来了!” “砰——” 一道巨大的响声从地面的结界中传来,紧接着,一只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大鸟冲破结界飞向高空。 尖锐的鸟鸣冲击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天空不断盘旋嘶鸣的火鸟,翅膀在天空拖起一圈一圈的火焰。 这座枯萎了百年来的惊羽山,随着惊羽鸟的盘旋嘶鸣,长出一片片绿油油的青草,长出一树一树青黄的叶子,盛开一朵一朵火红的花簇。 “砰——” 在众人的瞩目下,第二只惊羽鸟冲破了结界。 三只、四只、五只…… 天空被惊羽鸟翅膀带起的火焰点亮,地面被惊羽花的颜色点亮,天空和地面共融在一片火焰之中,美得让人窒息。 惊羽鸟的叫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而来,穿破百年之久的光阴,再一次来到谢书辞面前。 在惊羽鸟的叫声中,在这万人欢呼的场面里,谢书辞却听见一道清脆悦耳铃铛碰撞的声音。 随着铃铛声越来越清晰,脑海里仿佛有一朵惊羽花含苞待放。 随着最后一只惊羽鸟冲向高空,那道铃铛声离谢书辞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耳边一般。 “叮当……” 一只惊羽鸟悬悬地从众人头顶掠过,拖起的火焰在地面留下一道璀璨的痕迹。 就在经过谢书辞上空时,它忽然张开嘴,衔在嘴边的青色铃铛从半空坠落,谢书辞仿佛有所察觉一般,伸出双手,那串青色的铃铛正好落在他的掌心。 “叮当……” 随着一声轻响,谢书辞脑海中的惊羽花绽放,记忆如同洪水冲破阀门一般,在一瞬间疯狂涌入了脑海。 突如其来的记忆涌入谢书辞的大脑。 过去的画面一帧一帧从眼前划过,清晰地就像发生在昨日一般。 “小瞎子……”谢书辞白着脸喃喃出一个名字。 他怔然地回过头,看见靠坐在地上,浑身被鲜血浸透的小瞎子,心脏一瞬间被狠狠提起, “谢安……” 谢书辞努力睁大眼睛,迈着颤抖的步伐向谢安靠近。 满山的草地和惊羽花如同大火燎原一般,疯狂在众人足下蔓延。 谢安背靠着盛开的惊羽树,身上坠落着惊羽花火红的花瓣,几乎与鲜血一般的衣袍融为一体。 听见谢书辞微弱的喊声,他缓缓将头抬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大半张脸,在一片血渍中,左边脸颊上有着一道清晰可见的泪痕。 他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可谢书辞看懂了。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谢书辞泣不成声,终于在一瞬间之后,扑进了他满是鲜血的怀抱中。 谢安接着他身体,双臂紧紧将他嵌入自己的怀中,那般用力,恨不得将他像锁魂链一样,深深镶嵌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我好想你。” 谢书辞抱着他哭得声嘶力竭,“你疼不疼啊……怎么会这样……你他妈不是说不找我……” “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谢安……我回来了。” 天空和大地渲染着一片热情辉煌的烈焰,渺小得如同浮尘一般的人们仰望着万里长空。 在绚烂的天空下,两个被命运裹挟着飘落四方的魂魄紧紧相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155章 番外 一 一百年来的光阴,对于谢书辞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甚至有一种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感觉,风云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上一刻,他只是微微一晃神,时间就过去了一百年。 关于他死后发生的事,谢书辞从楚闻风口中听说。 谢安把自己献祭给轮回阵,炼出了轮回册。可轮回册承载着从天道手里抢来的一半天命,凭他区区**,根本不可能成为轮回册的载体,他会在强劲冲击下化成碎片,不生不死,不形不魂,不人不鬼,唯一能够让他维持人形的办法,就是用锁魂链将他破碎的魂魄和肉。身捆绑在一起,可这种方法是十分残酷的。 锁魂链上有上万根细小的钢钉,那些钢钉一根根全部钉在谢安的骨头里面,锁链扣住他身上每一寸血肉,且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每一个举手投足、每一个呼吸,甚至是清风吹在皮肤上的每一个微弱的触觉,那些铁链都会在他的身体里,摩擦着他的血肉,那种痛苦,谢书辞不需要去想象。 他也不敢想象,在轮回册复活自己的将近百年的时间里,谢安是怎么熬过来的。 “谢书辞,我不怕疼。” 每当谢书辞红着眼睛看着穿梭在他身上每一寸的铁链时,谢安都会这么告诉他。 “你不是说死了就是死了吗!反正你也不会来找我,你这么糟蹋自己干什么啊!” 谢书辞想碰碰他,又怕自己的力气太大,加剧他身上的疼痛。 自从谢书辞恢复记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谢安,他那满身的伤痕,谢书辞怕风大一点都能疼死他。 夜间,谢书辞抱着在外面疯玩一天的大王,看着桌边神色晦暗不明的谢安说:“你晚上休息小心一点,千万别压着伤口,我、我睡觉不老实你知道的,我怕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 大王趴在谢书辞怀里,神情激动,目露期待,它已经好多年没和爹爹一起睡过觉了! 和娘亲等爹爹回来的这些年里,大王早就学会了自己睡觉,一开始它也想和娘亲一起睡,但娘亲找了个地方闭关,它有时一两年才能见到娘亲一面,那时候没有爹爹,娘亲又不理它,它一只狗好可怜,但是又怕娘亲遇到什么危险,于是就一直守在娘亲闭关的地方,饿了就去找爹爹的师兄们蹭吃蹭喝,小银哥哥和小金哥哥它们偶尔就来看看自己,它真的好想爹爹! 还以为爹爹回来之后,娘亲一定会独占他呢,结果爹爹竟然说要跟它一起睡觉,这可把大王开心坏了!难道是爹爹醒来以后,最喜欢的人已经从娘亲变成了大王吗! 谢安抬起波澜不惊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谢书辞。 谢书辞被他看得心虚,虽然对自己来说,时间就像过了一瞬间,但是对小瞎子而言,那可是实打实的一百年,结果百年重逢以后,自己居然不好好跟他温存一下,还要分床睡,这么看起来,自己就像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一样。 “那什么……” 谢书辞紧张地收拢五指,“你……” 谢安幽幽地看他一眼,随后将眼帘垂了下去,“你害怕这样的我吗?” 谢书辞心中一酸,“我没有!我就是怕你疼……” “我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你的确应该害怕我。你放心,我会尽量不靠近你……” “你胡说什么呢!” 看他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谢书辞连忙打断他的话。 “我才不会怕你!你杀这么多人我都不怕你,怎么可能因为你身上的伤……” “那你不敢跟我一起休息?” 谢书辞喉间一哽,“那我不是担心你的伤口吗!这得多疼啊。” 谢安抬起头,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谢书辞,一字一顿地说:“不比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消失疼。” 谢书辞胸中一痛,“对不起。” “你不是想休息了吗?你走吧。”谢安垂眸道。 “嗷嗷!”爹爹走吧!陪人家去睡觉觉吧! 谢书辞:“……” 片刻之后,大王独自一狗蹲在关闭的房门外,委屈地撇了撇嘴角,什么嘛,不是说好陪人家一起睡觉嘛,臭爹爹!臭娘亲! 一开始,谢书辞打算跟谢安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聊聊这些年谢安是怎么度过的。 当谢安不着痕迹地朝他靠近一些的时候,谢书辞没有当回事;当谢安将一只手搭上他的腰时,谢书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有点没反应过来;当谢安将膝盖卡进他双腿之间时,谢书辞回过神来,身体往后退了两分,谁知腰间的手臂陡然收紧,一道阴影朝谢书辞压了过来。 “等、等一下……唔!” 谢书辞被他温热的唇齿堵住,他甚至感觉到了谢安舌尖上一截冰凉的锁链,随着唇齿纠缠的行为,口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谢书辞想阻止他,想停下来,他是真的有点害怕,再这样下去谢安会失血过多而死,可是他又想到谢安全身都是伤,要是自己挣扎起来,他肯定会更疼。 谢安似乎就咬定谢书辞不敢挣扎这一点,轻而易举将他带进自己的节奏里。 谢书辞被动地承受着他的吞噬,鼻尖弥漫的全是带着诡异香气的血腥味,到后来他甚至有一种喝醉酒后晕晕乎乎的感觉,以至于当谢安褪尽他的衣物时,皮肤上传来一阵凉气,谢书辞才有了点反应。 “嘶——”谢书辞不由自主抱紧他的脖子,骂道:“你他妈禽兽啊!真不怕疼……靠!轻轻轻……” “忍着点。”谢安低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谢书辞欲哭无泪。“你他妈倒是也忍着点儿啊!” 谢安咬紧牙关,“我忍了一百年。” 谢书辞:“……” “草!” …… 这一夜过后,谢书辞彻底相信谢安是真的一点不怕疼了。 原因是谢书辞被他连哄带骗折腾一夜之后,瘫在床上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异常困难,可谢安像个没事人似的,一大早起身亲自给谢书辞熬了两碗粥,还非要喂他喝进去,一点事儿也没有。 尽管如此,在和谢安腻歪几天之后,谢书辞决定带谢安和大王回小仙门,听楚闻风说,他所在的小仙门是落家的后裔,已经有了七千多年的底蕴,说不定他们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谢安不需要锁魂链也能维持人形。 谢安得知后没有说什么,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如何。 和楚归意二人道别后,谢书辞就带他们回了汴州的小仙门。 经过询问后得知,谢安若想维持人形,就必须用到锁链,锁魂链一旦从他身上离开,谢安立刻就会变成碎片,几乎没有再拼好的可能。 谢书辞听见这话,一瞬间脸都白了。 难道要让谢安永远这么活着吗?永远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即使谢安并不在意这种痛苦,可谢安不是感受不到疼痛,他只是不害怕疼痛。 师兄看了眼他的表情,耸肩道:“虽然不能将锁魂链从他身体里取出来,但是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他不用感受到痛苦。” 谢书辞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师兄道:“青铜药鼎可以炼化万物,你应该知道。” 谢书辞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师兄看了谢安一眼,说:“锁魂链如今在他的身体里,如果能把锁魂链炼化……也就是,将他和锁魂链彻底炼化,融合在一起,他们就变成了一体的。” 谢书辞愣了愣说:“将锁魂链炼化……” “炼化后融进他的身体里,他应该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闻言,谢书辞“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请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师兄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谢安也皱紧眉头,上前想将谢书辞扶起来。 师兄无奈道:“你先起来,求我没有用,这种方法非常冒险,他修的是杀戮道,需要一个能将他身上煞气压住的法器一同融进身体里。而且,将他的身体和锁魂链、法器炼化在一起时,需要暂时剥夺他的意识,让他放松警惕,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你。” “只有我……”谢书辞白着脸喃喃道,“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如果在将锁魂链炼化之前失败,尚且还有挽回的可能,如果在锁魂链炼化之后失败,炼化后的锁魂链没能跟他的身体融合在一起,他就无法再维持人形了。” 谢书辞的心脏仿佛被人一把攥住,他咬紧牙关,绷紧下颚线,这么说来,他只有一次机会,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师兄看他犹豫退缩的模样,疑惑道:“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吗?” 谢书辞:“……” 他在谢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无语道:“在我的记忆里,我炼丹的次数屈指可数,绝对不超过十次!而且炼出来的都是下品丹药,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拿谢安冒险。” 谢安道:“如果现在做不到,那就以后再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话虽如此…… 毕竟危及到谢安的性命,谢书辞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胜券在握的时候。 “你就不怕我失败了啊?”谢书辞问道。 谢安垂眸一笑,说:“失败又如何。” “那你就不成人形了!” “可是我没有死,我还是能看见你,感觉到你的存在,只是你看不见我了而已。”谢安神色淡淡道。 “???” 谢书辞一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来,“什么叫做‘你看不见我了而、已’?” 最后两个字谢书辞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谢安道:“简而言之,你失败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谢书辞气得一脚踹在他身上,“小瞎子!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哦,你能看见我,我看不见你,这就没问题是吗?那要是看不见你我就找别人去了呢?!我就跟别人好了!” 谢安低下头,轻轻拂去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脚印,“我不会让你那么做,我会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让你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我的气息,靠近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如果你想和别人好,我会让赤霄剑杀了那个人。” “就算我会恨你、会讨厌你?”谢书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嗯,只要你永远记得我,喜欢与否,对我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 “谢安!!! ”谢书辞一把捂住脸,“你怎么这么坏!你好变态啊!” 谢安失笑,“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不是……”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所以,我认为,你不会恨我,也不会讨厌我,更不会和别人好。” “谢安……”谢书辞皱着脸往他身上一靠,“你心眼子真多。” 谢安勾住他的腰,唇角微扬,“走了。” “谢安~我生气了,你得背我。” “不背。” “背!” “不背。” “背……不是!我让你背没让你抱啊!” …… 师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脸色发青。 半天,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狗、男、男!” 第156章 番外 二 爹爹消失的第一年,娘亲带着一身的伤和大王一起回到了他最初遇见娘亲的地方。 娘亲受的伤非常严重,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流血,而且那段时间娘亲的状态很不好,大王不敢跟他说话,他走到哪里,大王就远远跟在他身后,担心他出什么问题,又怕娘亲一气之下把它砍了。 回到娘亲最初遇见爹爹的地方,他在附近的荒山找到一个山洞闭关,从头到尾没有跟大王说过一句话。 他闭关之后,大王不敢离开,也不敢打扰他,就一直守在洞口外面,如果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他就闻着气味去爹爹的小仙门里觅食。 第一次闭关,娘亲足足闭了半年。 出关以后,他的身体状态比以前好了许多,尽管伤口还是血流不止,脸色却比当时好看不少。 他把一根桃枝交给大王,说:“找个地方把它栽起来。” 大王叼过他手里的枝枝,有点想问他关于爹爹的事情,但是又害怕娘亲生气。 娘亲看了它一眼,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说道:“我会让他回来。” “嗷!”大王相信娘亲,娘亲一定会让爹爹回来的! “这把木剑,和桃枝放在一起吧。”娘亲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木剑,大王闻到上面有属于爹爹的气息,顿时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将木剑叼了过来。 木剑上有爹爹鲜血的气息,它真的好想爹爹。 大王鼻翼耸动,眼眶湿润,爹爹…… 从那以后,娘亲基本上都在闭关当中。 有时候是半年,有时候是一年两年,有时候是四年五年,最长的一次是八年。 这期间有几个自称司命阁的人找到这里,死活都要见娘亲一面。 大王知道,娘亲闭关的时候最讨厌被别人打扰了,大王就想把他们赶跑,可是他们好厉害,大王根本打不过他们。在它被打得哭爹喊娘、马上就要被刨去内丹的时候,小银哥哥和小金哥哥从天而降,帮它打跑了那些坏人。 大王满身都是伤,心里又委屈又害怕,他“嗷”的一声变成人形,一下扑进小银哥哥的怀抱里。 虽然小银哥哥对他和小金哥哥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是小银哥哥很厉害,他感觉除了娘亲,小银哥哥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这些年他长大了不少,人形态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双手死死圈着小银哥哥的脖子,双腿缠在他的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呜呜……小银哥哥……大王好疼……大王好疼……” “我好想爹爹……我好想娘亲……” “他们总是让大王一个人……枝枝和木木都还不会说话……大王好可怜……呜呜呜……” “他们还要刨大王的内丹……呜呜……我好害怕……” 浅流身形僵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声气,轻轻将手搭在他的后背,说道:“说过多少次,我叫浅流。” “小银哥哥……” “喂!别哭哭啼啼的了,窝不窝囊啊,是男子汉就应该流血不流泪!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了!”小金站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他这话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大王小小的自尊心。 大王顿时憋住哭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脸颊憋得通红,一边用手去抹眼泪,哽咽道:“大王、大王是男子汉,大王要等爹爹回来,要保护娘亲,大王不哭……大王不哭……” 可是他真的好难受,身上的伤好痛,他已经好久没见过爹爹好久没见过娘亲,枝枝和木木还没有修炼出魂魄,他总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连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大王手脚并用从浅流身上爬下来,憋住眼泪,胸膛一耸一耸的,眼看着都要憋岔气了。 浅流抬眸横了小金一眼,“昨天和小孩抢东西没抢过,哭的那个不是你?” 小金:“……” “我不是没抢过,我是让着他!让着他你明白吗!” “大王不哭……大王不哭……”大王还在旁边给自己做心里疏导,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他是男子汉,他可以流血,但是一定不能流泪。 浅流走到他身边,抓过他的肩膀上下打量,语气平平:“伤怎么样?” 大王抬起泪眼,泪花就在眼珠子里打转,死活不想让它掉下来,好疼,伤口好疼,哪哪儿都疼。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浅流,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浅流声音软了几分,“我看看。” “嗯……” 浅流碰了碰他的胳膊,大王“嘶”一声,“疼疼疼……” 浅流立刻停手,换另一个地方。 “疼疼疼。” 浅流抿唇,又看向下一个地方,这回还没碰上呢,大王就开始“疼疼疼”。 浅流:“……” 大王转过头,泪汪汪地看着浅流,低声道:“小银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呀,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以后肯定也保护不了爹爹和娘亲,大王真没用。” 浅流收回目光,“没有。” 大王吸了吸鼻子,“可是小金哥哥总是说我没用。” 小金:“?” 浅流瞥了眼旁边一脸无辜的小金,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小金:“……” 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是天下第一好! “小银哥哥,你们有没有闻到啊。” “什么?” “好像是肉肉的香味欸!你们来之前是不是吃过肉肉啦?” 大王低下头去,又偷偷看浅流一眼,“你们好幸福噢,我已经一个月没吃上肉肉了,肉肉是什么味道啊?好不好吃呀?” 浅流:“……” 小金摇头道:“我们没吃肉,你是不是闻错了?” “没有没有!真的是肉肉的味道……啊!不会是大王出现幻觉了吧?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小银哥哥,我要死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大王了……” 浅流盯着大王看了两眼,后者一脸感伤地看着他。 “小银哥哥……” 浅流抿了下唇,“想吃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 “走吧,带你去吃。” 大王一下扯起小银哥哥的衣角,“不行,大王要保护娘亲,要守着娘亲。” 浅流默了默,慢慢将眼神转移到小金身上。 “干嘛?”小金一脸警惕。 “离此地不远处有一座小镇,你去买些肉来,我就不将你偷喝客人酒的事告诉小怜。” 小金:“……” “你们有没有搞错!” 大王从浅流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小金哥哥,要买新鲜一点的肉肉哦,不然就不好吃啦。” “你们……” “去吧。” “啊啊啊!混蛋啊你们!” 小金气鼓鼓地瞪他们一眼,转身下了山。 “满意了吗?”浅流睨了大王一眼。 “呜呜……如果你们能常来看人家就更满意了……我一个人好可怜喔。”大王眼巴巴地看着他。 浅流眯起眼睛,忽然将上身压低了些,凑近大王嘴边,大王眼睛扑闪扑闪,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懵懂地看着小银哥哥近在咫尺的脸。 浅流鼻尖微动,随后将身体往后退了几分,说道:“你昨天才吃过东西。” 大王:“……” “那人家饿了嘛,谁让你们半年才来看我一次,我多可怜啊,爹不疼娘不爱的。小银哥哥也能陪我留在这里就好了!” 浅流看他一眼,“我……” “但是小银哥哥还是别来了,万一你以后没钱给我买新鲜好吃的肉肉怎么办。” 浅流默了默,“那就饿死你。” 大王:“……” 后来又过去好几年,娘亲每次闭关出来后,都会喂大王、枝枝和木木每人一滴血喝,枝枝喝的血最多,修出了一魂和灵智,而且可以短暂地变成人形。 有一天大王突发奇想,想让他变成爹爹的模样,结果他真的变成和爹爹一模一样的人,大王兴高采烈地围着他舔了好久,他真的太想爹爹了。 他又想到娘亲和他一样思念爹爹,于是在娘亲出关后,他特意让枝枝变成爹爹的模样和他一起迎接娘亲出关。本以为娘亲重新看到爹爹一定会很高兴,可娘亲只看了枝枝一眼,立刻就将脸沉了下来,让枝枝以后再也不准变成爹爹的样子,还面无表情地瞪了大王一眼,这一眼就把大王瞪自闭了。 等娘亲再次入关,浅流两人到山中看望大王的时候。 大王正一边给枝枝浇水填土,一边红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臭娘亲!人家还不是想让你也开心一点嘛!” “枝枝变成的娘亲明明那么像!就只是身上的气 味不一样而已,反正也看不到爹爹,看看枝枝变成的爹爹怎么了?” 浅流走上前,问他怎么了。 大王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小银哥哥,你说娘亲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我明明只是想让他开心。” 浅流神色复杂地说:“即使再像,他也不是真正的谢书辞。谢安和你不一样,他不会自欺欺人。” 大王:“……” 小银哥哥说他自欺欺人!小银哥哥居然说他自欺欺人?小银哥哥真的说他自欺欺人?! 大王心中一怒,猛地把头埋下去,眼泪悬挂在眼角,小声嘀咕道:“娘亲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小金哥哥也不喜欢我,大王是没人喜欢的孩子……” 浅流瞥了眼他的头顶,“我没说不喜欢你。” “但是你凶我!” “我没有……” “哼!”大王用脏兮兮的手拍了拍枝枝身下的泥土,说:“你们不喜欢我就算了,反正枝枝喜欢我!枝枝还说以后要变成我喜欢的样子,嫁给我做我的小娘子,我才不稀罕你喜欢!” 浅流眸子微眯,“你再说一遍?” “反、反正大王有枝枝和木木就够了!木木以后还会保护大王!” “你想他做你的小娘子?” “是啊,我以后就要他变成爹爹的样子,我最喜欢爹爹……” “你、再、说、一、遍?” “我要他做我的小娘子……” 没等他话说完,浅流冷下脸来,转身就要离开。 大王愣了一下,见小银哥哥真的要走,立刻手足无措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小银哥哥……” 浅流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小银哥哥!”大王眼眶一红,踉踉跄跄地往前追了过去,“小银哥哥你别走,我胡说八道的!我不要、不要枝枝做我的小娘子……我稀罕小银哥哥的喜欢……呜呜……你别生气了……” “扑通”大王右脚踩到左脚,瞬间摔了个狗吃屎,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趴在地上小声呜咽。 浅流脚步微顿,回头看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大王。 大王一见他回过身来,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小银哥哥,拉——” 浅流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以后还瞎说吗?” “不了不了。”大王差点就把头摇成拨浪鼓了。 “嗯。” 小金在旁边双手环胸观看到了全过程。 这么说吧,他感觉他的两个好兄弟,自动把他排除在外面了。 就好比从他出现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甚至他手上还提着在山下时,他浅流好兄弟勒令要买给他大王好兄弟吃的新鲜肉肉。 第157章 番外 三 自从在师兄口中听说如何让谢安不再那么痛苦之后,谢书辞在炼丹这件事上可以说做到了废寝忘食。 为了心无杂念,谢书辞强烈要求谢安把他带到当初闭关的地方,谢书辞也要开始闭关炼丹。 谢安一听这话脸色当即臭了下来,试问自己等了一百年的爱人终于回到身边,结果他还没有开始温存几天,爱人就说要闭关,暂时不跟他见面,就算不是谢安,但凡换成一个正常人也不可能让他如愿。 “谢书辞。”谢安沉着脸喊他一声。 谢书辞怯怯地看他一眼,嘟囔道:“暂时的分开是为了以后永远在一起嘛。” 谢安静静看着他,声音波澜不惊,“就算不分开,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哎呦!”谢书辞苦着脸攀住他的肩膀,“谢安,你就大度一点嘛,我保证,每隔一周、每隔一周我就出来见你一面。” 谢安眯起眸子,“一周?” “哦……就是七天啦。” “不行。”谢安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五天行不行?我炼五天丹,然后回家陪你两天?或者实在不行,我每**九晚五?你把晚饭给我做好,我回来吃饭?” 谢安:“……” 最终,谢安没有拗过谢书辞。 在谢小辞一系列撒娇卖萌、并深刻剖析自己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有多么痛心疾首之后,谢安勉强点头答应了他“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说法。 就在这期间,大王想着反正也见不到爹爹,就被那俩狮兽拐回了天竺城。 谢书辞每天起早贪黑去山洞闭关,谢安就跟个小媳妇似的在家等着他,天天洗手作羹汤。 谢书辞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要太舒服,直到某天他炼得太专注没有注意时间,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入夜了。 谢书辞战战兢兢回到家,迎接他的是在床上异常凶猛的“小媳妇”。 度过许久这样的生活,谢书辞开始有了一定的把握,能将锁魂链与谢安的身体融合,但是避免出现其他意外,谢书辞请小仙门的师兄们帮他在旁边看着。 谢书辞当初遗落在机阅城的伏龙法器一直在孟老手里,等谢书辞回来不久后,他就差人将法器还了回来,正好作为压制谢安煞气的法器,一同融进谢安的身体里面。 炼化锁魂链和伏龙法器的过程还算轻松,但是在将它们融合进谢安身体的时候,谢书辞在通过灵识相通感觉到了谢安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痛苦时,心绪乱了一瞬,尽管他尽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成功将锁魂链和伏龙法器融进了谢安的身体,但是在最后一瞬间,他还是遭到了反噬,瞬间失去了意识。 身体恢复正常的谢安,在两日后从昏睡中醒来。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谢书辞的身影,可奇怪的是,谢书辞并未在他身边,而是一位师兄坐在床边,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谢安脸色沉了几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谢书辞呢?” 师兄的脸色更加怪异,说道:“将锁魂链和伏龙法器融进你身体的时候,谢书辞受到了反噬,身体和脑子……出现了一些问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此话一出,谢安脸色难看得吓人,“他在哪里?” 师兄看了他一眼,说:“跟我来。” 谢安冷着脸跟在师兄身后,他们绕过两条回廊,来到一间关着门的院子前,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些声音。 “进去吧。”师兄朝他抬了抬下巴。 谢安抿紧薄唇,一把推开大门。 “不对!我是警察,你是小偷,你要怕我!看到我你就要跑知不知道?” 刚推开门,里面就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谢安脚步一顿,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几分眼熟。 “小爹爹,但是我跑得太快,你追不上我怎么办呀?” 这个说话的人谢安倒是认得,是谢书辞养的那条可以随意改变大小的狼狗。 粉嘟嘟的小人儿站在院子里,听见这话苦恼地皱起小脸,“那你也做警察,让他们当小偷!我是老大,你得听我的话,快去抓小偷!” “好!我是警察!我要抓小偷,小银哥哥你们是小偷喔!” “嗷呜~” 浅流:“……” 小金:“……” 谢安:“……” “谢书辞。” 站在门边的谢安额头坠着几条黑线,看着院中像是在地上滚过去几圈、浑身脏兮兮的小人儿。 小人儿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发现是个陌生的大哥哥,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总感觉很可怕的大哥哥,小人儿一下蹿到大王背后,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 谢安眯起眸子,转而看向大王,问道:“怎么回事?” 大王说:“爹爹变小啦,不记得我们了。” 浅流解释道:“他在炼化你的身体后遭到反噬,身体和心智变成了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谢安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走到大王面前,一手按在大王头顶,大王立刻变成一只小奶狗,被他揪着后颈提了起来,下一刻,他将魔爪伸向谢小辞…… “啊!我不要、我不要变成狗狗,不要把我变成狗狗!”谢小辞被吓得小脸煞白,以为自己新认识的小伙伴被突然出现的大哥哥变成了一条小狗,他转过身一边嚎哭,一边蹬着小短腿往前跑,“呜呜我要回家……阿姨、阿姨快带小辞回家……” 谢小辞跑着跑着忽然感觉自己身体变轻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双 腿慢慢腾空,身上缠绕着一道奇怪的东西,他被吓得眼泪都不敢流了,浑身颤抖不止,喃喃道:“妖怪……妖怪要吃掉小辞了……” 下一刻,谢小辞伸长双手双脚,拼命往前挣扎,可是根本没有用,身体被那道奇怪的东西拉扯着向后移动,直到一只手揪起了他的后襟,提着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谢小辞嗷呜大哭起来,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吵得人脑瓜子疼。 大王这家伙有样学样,明明屁事没有,小爹爹一哭,它还觉得好玩似的,也嗷嗷叫了起来。 谢安左手提着大王,右手提着谢小辞,一路引来了不少侧目,幸亏小仙门的人都认识他,否则指不定以为是什么人。贩。子来他们仙门拐小孩子了。 谢安黑着脸将俩小东西提到谢书辞的几位师兄面前,他实在忍无可忍,咬牙对大王道:“把嘴闭上。” 大王老老实实闭上嘴,干嚎了这么久,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一落地就找了个它认为最安全的地方窝了进去,那就是——小银哥哥的怀里。 谢小辞是真害怕啊,哭得小脸通红,甚至还打起嗝来了,“我要……嗝……我要回家……我要阿姨……” 谢小辞跟包子似的脸涕泪横流,一双眼睛蓄满泪水,俨然被吓得不轻。 谢安低下头,动作僵硬地将他抱进怀里,“别哭。” 他声音完全不像是在哄孩子,反而有一种威胁的感觉,好像在说你敢继续哭我就吃了你! 谢小辞被吓坏了,忙用小手捂住嘴巴,泪花在眼里滚啊滚啊。 好歹是不哭了,谢安拧着眉头看向几位师兄,问道:“怎么回事?遭到反噬他怎么会变成小孩子?” 师兄道:“我们也不清楚,不过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 谢安看着怀里委屈害怕得不行的谢小辞,将眉头皱得更紧一些,不过好在是没什么事情。 得知谢小辞并无大碍后,谢安带着俩小东西回了家。 一路上谢小辞绷紧身体趴在他的肩头,小手都不敢往他身上放。 谢安无奈地说:“别害怕,不吃你。” 谢小辞身体一僵,哽咽道:“我想回家……我想阿姨……” “你只能跟我回家。” 谢小辞一听,顿时更加害怕,身体在他怀里轻轻发抖,“你要把我卖了吗……” 在小孩子面前,谢安完全没有同理心,淡淡地说:“你再哭我就把你卖了。” 谢小辞突然用小手攥住他的衣服,从他怀里仰起可怜兮兮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谢安,谢安也低下头看着他。 “大哥哥,你能把我卖进有爸爸妈妈的家吗?” 或许是平时从谢书辞嘴里听到的新鲜东西太多,谢安差不多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没有爸爸妈妈?” 谢小辞没落地将头低下去,说:“我只有阿姨。” “那你以后有我了。”谢安道。 谢小辞怔怔地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大哥哥,眼里忽然涌入些神采,惊喜地说:“你愿意做我的爸爸吗?” 谢安:“……” 谢安绷起脸,闭上嘴,不想再说话。 大王走在旁边,轻轻扯了下谢小辞的衣服,说:“小爹爹,爸爸是什么呀?大王愿意做你的爸爸。” 谢小辞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小爹爹让大王做什么都可以。” “爸爸!” “诶!” 谢安似笑非笑地看了大王一眼。 带着俩小东西回到家中,谢小辞玩耍了一眼,可到了夜里就哭嚷着要回家,谢安用尽这辈子的耐心哄他睡觉,谁知道这小崽子最后来了一句,“我不想跟你睡,我要和大王爸爸睡。” 谢安脸一黑,“你只能跟我睡。” 他话音一落,谢小辞嘴角一撇,眼泪又在眼眶中酝酿,但是看着大哥哥可怕的表情,他不敢完全哭出声来,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谢安深吸一口气,“别哭。” 说完,他转身走到门边,朝外面喊了一声,几乎咬牙切齿:“滚进来。” 刚说完,一条小奶狗欢天喜地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床上跳。 谢小辞看见自己新认的爸爸来了,立刻破涕为笑,将大王搂在怀里爱不释手。 当谢安做好了一番心理斗争,决定伺候小祖宗睡觉的时候,小祖宗看见他过来,一下垮起小脸,紧张地问:“你怎么还不走呀。” 谢安:“……” 大王一脸无辜,“嗷。” 谢安咬紧牙关,险些气笑了,转身“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吓得谢小辞和大王浑身一哆嗦。 接下来几天,谢小辞跟在大王屁股后面,爸爸长爸爸短地叫,谢安就站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谢小辞非常调皮,经常和大王一起作妖,天天揪枝枝的花瓣当零嘴吃。 可在半月后的某一天,谢小辞一觉睡醒变成了谢书辞。 他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来,过去半个月的记忆在脑海里不停翻滚。 “爸爸……” “大王爸爸……” “我要跟爸爸一起……” “嗷!” 恰好大王撞开房门,准备叫上自己的好大儿一起去给枝枝挖土,它兴奋地看向床榻,可对上了一双愤恨得想要吃人的眼神。 “大、王。” 谢书辞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大王脖子一缩,迈进房间的狗腿悄悄往外退了两步,爹爹恢复了啊…… “你找死!敢让我叫你爸爸?”谢书辞从床上扑了下来,大王浑身一激灵,扭过身子拔腿就跑。 “你站住!”谢书辞赤足追出房间,没跑两步就迎上谢安那张喜怒无常的脸。 他上下打量谢书辞一圈,淡淡开口:“终于……恢复了啊。” 他的语气平平无奇,谢书辞却莫名感觉到了危险,停下脚步,想起自己这半个来月做的那些折腾谢安的事,顿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分,“那什么……不知者无罪啊谢安……那是谢小辞干的,跟我、跟我可没有关系!” 谢安挑起唇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他黑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书辞,明明注视着谢书辞,却对角落里的大王说:“大王,我有一样东西在天竺城,你去拿回来。” 大王乐得如此,“嗷”一声就要往外跑。 “别……” 谢书辞脸色白了几分,从这里到天竺城,算上大王 蹭吃蹭喝的时间,至少也需要七八天,他甚至有点不敢想,这七八天自己会经历些什么。 “有什么东西我们一起去拿嘛,让它一个人去多不安全。”谢书辞干笑道。 谢安理也没理他,一个眼神甩给大王,“去。” 一声令下,狗腿子丢下最爱的爹爹,毫不犹豫地远离了战场。 谢书辞:“……” 谢安缓缓朝他迈进,谢书辞后退半步。 “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谢、谢安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暴力……不……那种事解决不了问题的啊!别、不……你听我说……” “等一下!等一下……先脱……” 谢安绕过他的后颈,逼迫他将下巴仰起。 他附在谢书辞耳边,声色喑哑:“不等。” 第158章 番外完(二合一) 这事情的起因是谢书辞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从小照顾自己的保姆阿姨生了重病,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对于幼年的谢书辞来说,保姆阿姨就像是他的父母一样,吃穿用度几乎都是阿姨在照顾,父母长年在国外工作,除了每月生活费和阿姨的工资,他们基本都顾不上谢书辞,甚至小时候的春节,谢书辞都是跟保姆阿姨一起过的。 后来等他年龄稍微大了一些,保姆阿姨的孩子也生了小孩,就辞退了这份工作,她走的那天谢书辞哭得像天塌了一样,后来他基本上就是自力更生了,阿姨偶尔会回来看一看他。 等到他成年上大学以后,父母每月打来的钱他都存在一张卡里,没有再动用过。 从睡梦中醒来,谢书辞怅然若失地看着床幔,情不自禁地叹了声气。 谢安侧身向他看来,“怎么了?” 谢书辞皱了皱眉头,说:“我梦见了小时候一直照顾我的阿姨了。” 其实对于原来的世界谢书辞并不是了无牵挂,他有一群网上认识的朋友,有偶尔来探望他一直跟他保持联系的阿姨,也有一年或许能通上一到两次电话的父母,不知道自己从那个世界消失以后,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嗯?” 谢书辞微微坐起身体,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梦见她生了很重的病,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可是时间过去了一百多年,他们应该早就过世了。” 谢安垂下眸子看着他,“你想回去看看吗?” 谢书辞顿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还能回去吗?” 谢安“嗯”了一声,说:“你本来就是辟邪从时间缝隙里拉回来的。” 听到能回去自己原来的世界,谢书辞眸光短暂地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去,“回去又怎么样,过去这么长时间,一个认识我的人都没有了。” 谢安道:“时间缝隙可以把你带到原来的时间。” “真的?!那我们回去吧!我有点担心阿姨。” “嗯。” 但谢安毕竟不像辟邪的神魂,有着七千年的修为,要他独自一人撕开时间缝隙还是有一定的难度,谢书辞最后干脆把楚闻风和楚归意喊了过来,加上他、加上大王,应该差不多。 事实证明他们几人的灵力的确足够撕开时间裂缝,只是当裂缝打开的一瞬间,强大的吸力让他们在毫无反应时间的情况下被全部吸了进去。 “啊!!”谢书辞被那黑洞一般的缝隙吞噬,吓得大叫一声,大王猛地一下撞进他怀里,他一瞬间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一般,“谢安!归意!楚闻风……” 谢书辞一手紧紧抱着大王,一边呼喊着其他几人的名字,时间裂缝里伸手不见五指,飓风像刀片一样刮在脸上。 “谢……” 一只手提起谢书辞后颈的衣服,在飓风中将他往自己身边拉拢,“我没事。” 谢书辞听见谢安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又听见周围响起楚闻风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楚归意轻声安抚,谢书辞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 然而没等谢书辞再说什么,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的身体忽然急速下坠,像是有一双大手扯着谢书辞的身体,将他们往深渊里拽去。 “啊啊啊啊!” “谢书辞我去你大爷的!” 在下坠的过程中,漆黑的隧道里响起谢书辞惊恐的叫声和楚闻风气急败坏的骂声。 “啊啊啊啊……我去!” 在一片黑暗中,谢书辞突然看到下方出现了一道光芒,紧接着他和谢安就掉进了光芒里,只听“扑通”一声,两人终于坠落到了地面。 “你们没事吧?”谢书辞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其他几人,结果发现他们掉进了一个熟悉的房间里,而且只有他怀里的大王和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谢安,楚归意两人却不知去向。 谢书辞目光一震,“归意他们呢?不会是被困在时间缝隙了吧?” 谢安蹙眉打量周围,“应该落在别的地方了。”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谢书辞紧张兮兮地说。 谢安斜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谢书辞:“……” 是哦,他们都是修道之人,虽然归意如今无法使用灵力,但修为并未消失,再说旁边还有一个楚闻风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谢书辞反应过来甚至有点担心楚闻风会不会引起什么骚动。 谢安将房间打量一圈,问道:“这是何处?” 谢书辞这时才看向自己身处的环境,是一间装修简洁的房间。此时正是深夜,房间却灯火通明,乱糟糟的床铺,堆满各种书籍的书桌,旁边放着一台打开的电脑,上面正在剪辑着一条视频,桌面上平放着一个平板,平板上的内容是绿江某本书的详情界面。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陈设,一切仿佛就在上一刻,他好像只是在剪辑视频的过程中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谢书辞鼻尖反酸,慢慢放下怀中昏睡的大王,走到书桌边,注视着熟悉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谢书辞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是他猝死前几天收藏的一本新书,还没来得及认真翻阅,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平板上的那本书,就是谢书辞看了一半觉得主角受萧寻太变态而弃文的《浮屠》,电脑上还剪辑着他准备明天发表的视频。 修真界过了一百年,他又回到曾经的那个夜晚,桌面上甚至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谢安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皱起眉头。 谢书辞牵着他坐到电脑桌前,把平板递给他,笑说:“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那么了解你和司空业吗?就是因为这本书。” 谢安接过平板,拧眉看着屏幕上的东西,“这是何物?” “平板电脑。” 谢安眉头皱得更深,谢书辞看着他如临大敌地拿着手里的东西,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压低上身点开这本书,说道:“这本书里写你是个无恶不作冷漠无情的变态,后来遇到了司空业,你们相爱相杀最后在一起了。” 谢安脸一黑,猛地将平板扔了回去,脸色像吞了只苍蝇似的。 “轻点儿!这东西好贵你知不知道。”谢书辞心疼地将平板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又忍不住说:“我当时还觉得司空业是脑子有坑才会喜欢你。” 谢安抿紧薄唇,盯了谢书辞一眼,“所以在孟家你知道我身份那一日,才会说我喜欢的人应该是司空业?” “是啊!”谢书辞理所当然地点头,“毕竟你们是官配。” 谢安脸色更臭了一些。 谢书辞又道:“不仅如此,我以前之所以那么怕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进入你们的世界以后,身份是一个被你一言不合一刀剁了的小配角,你说这情况我能不怕你吗。” 谢安默了默,抬眸看着谢书辞,说:“我的确,杀过你一次。” 谢书辞:“?” 谢安道:“辟邪推算炼出轮回册最好的时机在十年前,我就使用乾坤镜回到了十年前,也就是我调转分天柱的阵法、将浮屠境的灵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受到反噬走火入魔的时候,同样也是,遇见你那一天。” 谢书辞愣了愣,“也就是说,你曾经真的一刀剁了我,然后十年后用乾坤镜回到了曾经杀死我的那一天?” 谢安点头,“嗯。” 谢书辞有点懵,“那这一次你怎么没杀我?” 谢安停顿片刻,问道:“你想听实话?” “说实话!” 谢安无奈地叹了声气,说:“因为辟邪说你是一个异数,是为天道所不容,可以……献祭给轮回册。” “靠!原来你当时跟我装可怜故意接近我就是想拿我当祭品啊!小瞎子你太坏了!后来呢?后来怎么改变注意了?” “在龙牙秘境时,你其实差一点就被献祭了。” “什么时候?” “你拿到乾坤镜之后。我原本的计划是利用你们拿到乾坤镜,然后让你成为轮回册的第三个祭品,只要拿到乾坤镜,就算我和辟邪的计划会失败,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谢安波澜不惊地说。 “那你当时后悔了?” 谢安点头,“嗯,后悔了。但是就算我不后悔,辟邪也不打算让你成为祭品,轮回册的祭品需要和辟邪交换一个条件。” 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当时我还没有见过辟邪,所以也没有交换条件。谢安你这悬崖勒马可以啊……等等。” 谢书辞忽然想起什么,一脸狐疑地看着谢安,“这么说来,你就是上一个使用乾坤镜的人?” 谢安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 谢书辞怒起,“那给乾坤镜布下傻逼百杀阵的傻逼真的是你?!” 谢安:“……” “我此前提醒过你,不要去拿乾坤镜。” 谢书辞瞪了他一眼,“那我能不去吗?你突然人间蒸发,楚闻风他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还有行动能力。” 谢安没说话,低头看向平板,突然转移了话题:“此书何人所作?” 谢书辞白了他一眼,低头拿起平板看了一眼,道:“飞禽走兽,笔名真难听,小说也写得不咋地,什么破剧情什么破cp。” “此人身在何处?” 谢书辞诧异看他一眼,“你想干嘛。” 谢安面无表情,言简意赅:“杀了她。” 谢书辞:“……” “大哥,这里不是修真界,杀人犯法的你知道吗?咱可不能这样,咱得入乡随俗,做遵规守法的好公民。” “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别!千万别!她就是一破写小说的,你当真干嘛。” 谢安抿唇,“她究竟在何处?” “你还想干嘛啊!” “让她改了。” “……” 谢书辞哪儿能真让他去找人家,连哄带骗地在房间休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和谢安换了身行头,牵着大王出了门。 大王头一次被套上狗绳,不舒服得紧,窝在谢书辞身上可怜巴巴地叫。 大王的原型太引人瞩目,谢书辞没办法,安抚地揉了揉它的脑袋,说:“你忍一下,在我的家乡,遛狗不牵绳等于狗遛狗。” “嗷嗷!”大王不满地抗议,可它是狼嘛!又威风又帅气的赤雪狼! “好了,晚点带你去吃好东西。” “嗷。”那看在好东西的份上,人家勉强受一下这个委屈吧。 别说大王不习惯,谢安对这身穿着也挺不习惯。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色牛仔裤,显得他身体劲瘦修长,跟模特似的。 本来谢书辞想让谢安和自己一样,把头发剪成正常男生的长短,但谢安死活不愿意,谢书辞没办法,只好让他留着一头中长发型,看上去跟中世纪的贵族一样,特别惹眼。 刚走出小区大门,谢书辞就后悔了。 昨晚谢书辞给谢安普及了许多现代化的设施和设备,谢安聪明记得很快,经过小区门口的自动门时,他率先走了过去,站在门外回头看向正在和门卫说话的谢书辞。 谢书辞和门卫聊了两句,一抬眼发现路边有几个年轻女孩子正在偷偷往谢安这边看,谢安似乎有所察觉,冷着眉眼看了过去。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犀利,吓得几人赶紧收回视线,脚步匆匆地从谢安面前经过。 谢书辞忙并到谢安身边,低声道:“你温柔点儿,别吓着人家。” 谢书辞话音刚落,路边一辆汽车突然鸣笛,谢安没听过这种声音,只觉得无比聒噪,不悦地看了过去。 谢书辞怕他找人家麻烦,连忙牵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说道:“你别乱来啊我告诉你,这些东西在现代社。会非常正常,人家也没有恶意。” “嗯。”谢安勉强应了一声。 “嗷!”大王倒是适应能 力很强,跟在谢书辞两个人身后,一会儿这里瞧瞧一会儿哪里看看。 路过一家便利店,隔着橱窗看见烤炉上翻滚着油滋滋的烤肠,这家伙哈喇子流了一地,用嘴叼了叼绳子,吸引谢书辞的注意,然后眼神看向橱窗里的烤肠,又看了看谢书辞。 谢书辞当然明白它什么意思,转头看向身边的谢安,问道:“这里有烤肠,你想吃吗?” 谢安瞥了一眼,摇头。 “那行,你和大王在这里等我一下。” 谢书辞把狗绳一头交到谢安手里,随后进入了便利店。 等谢书辞买了两根烤肠走出便利店时,听见外面有几个女孩子在说话。 “好可爱的狗狗啊!” “它有名字吗?” “嗷嗷!”有的!人家叫大王! 大王这个小舔狗用脑袋蹭了蹭几位漂亮姐姐的手。 “好可爱啊!” “它叫什么名字?” 谢安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似乎有点不太习惯,但是想起谢书辞说过的话,他没有直接将人赶走,波澜不惊地说:“大王。” “它叫大王?好可爱的名字。” “它是哈士奇吗?感觉和普通哈士奇不太一样诶。” 谢安道:“赤雪狼。” “嗷!”没错,人家不是狗,人家是战斗力最强的赤雪狼哦! 谢书辞:“……” 你说这话真不怕被人当做神经病啊。 果不其然,听到谢安的回答,几位女生嗤嗤笑了起来,“小哥哥,你也好可爱。” “小哥哥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像极了中二时期的我。” “话说小哥哥是做什么的啊?模特还是演员?” 谢安被问得有点烦,没回答。 “小哥哥是在等女朋友吗?” 谢安抿了抿唇,已经没剩多少耐心。 谢书辞本来还想在旁边看看热闹,但是见谢安不耐烦的样子,他有点担心谢安一怒之下会让她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就赶紧拿着手里的烤肠走了过去。 “久等了、久等了。” 谢书辞小跑到几人身边。 谢安立刻把狗绳交到谢书辞手上,从包围中退到一边。 几位女生看见谢书辞后笑了笑,问道:“它是你的狗狗吗?” 谢书辞点头,“是啊。” “它好可爱啊,是哈士奇吗?” 谢书辞道:“应该是吧,朋友送的狗,其实它特别调皮……” “谢书辞,走不走?” 谢安站在旁边不悦地喊道。 谢书辞忙对几人道:“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催我了,先走啦。” 谢书辞向几人挥了挥手,抱起地上的大王,将烤肠送到它嘴边,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下,转身走到谢安身边。 谢书辞咬了口手上另一根烤肠,然后递到谢安嘴边,说道:“你尝尝,还不错。” 谢安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大王和谢书辞吃得这么香,还是低头咬了一口。 “卧槽!” 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尖叫,谢书辞心中暗笑,回头向她们眨了眨眼睛,就径直离开了。 一路上,他们走在一起回头率实在太高了,也有几个女生大着胆子来要联系方式,但是都被谢书辞拒绝了。 等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谢安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谢书辞见他脸色不怎么好,想起他是第一次接触这些陌生的东西,而且街上各种声音都有,确实很吵,他可能还有些不适应。 “我想去看看阿姨,要不然你在家里等我吧?我晚上就能回来。” “不必。” 谢书辞扭头看向旁边的饰品店,示意他等一下,进去买了一副耳塞,“你把这个戴上吧,应该会好一点点。” 谢安没有推辞,将耳塞接了过来,说:“我知道你以前为什么那么吵了。” 谢书辞:“……” “我以前很吵吗??” “嗯,哭起来没完没了。” “……”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哭过,那都是被风吹的。” 谢安瞥了他一眼,又道:“不过,我喜欢让你哭。” “你有病啊?” “你哭了,会想让你哭得再厉害一点。” “你就是有病。” 谢安没有否认,将耳塞戴上。 阿姨的家就在谢书辞读大学的这座城市,他当初考这个大学,就是因为可以常去看看阿姨。 谢书辞打了车,司机本来不让带宠物,大王这个小舔狗凑到司机窗前,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俩眼珠子泪花泛滥,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哪里能承受这种暴击,又见大王是只温顺的小奶狗,就破例让他们上了车。 坐进后排,大王新奇地在谢书辞怀里乱动,对周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反观谢安,汽车一开动,就闭上眼睛绷紧身体靠在谢书辞身边,眉头皱得死紧,似乎不太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谢书辞看着有点心疼,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谢安“嗯”了一声,“我在控制自己。” 谢书辞愣了一下,“控制自己什么?” “杀了他。” 谢书辞:“……” 谢书辞感觉到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谢书辞皮笑肉不笑地说:“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犯法。” 谢安道:“你说过,我记得。” 所以在控制自己。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一狗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领着谢安走下车,谢安重重舒出一口气。 谢书辞笑了笑,带他们上了楼。 按响门铃,不多时一道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眼前的门被拉开。 “吴阿姨。” “小……小辞?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顺便道个别。” …… 谢书辞在吴阿姨家里聊了许久,得知吴阿姨的儿子和儿媳离婚,儿子在外打工,她一个人在家照顾孙子,身体确实出了点小问题,但是正在调养没什么大碍。 谢书辞不禁松了口气,将自己以后要出一趟远门的事告诉了吴阿姨,并且可能永远不回来了。 吴阿姨听后沉默许久, 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从吴阿姨家里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傍晚。 谢书辞看着远处逐渐亮起的灯光,神色有些怔愣,忽然说:“谢安,我以为我会很想念这里。” 谢安偏过头,认真注视着谢书辞。 “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世界,有很多修真界没有的东西,电视、手机、电脑,还有在修真界绝对吃不到的东西,我以为回到这里之后,我会舍不得离开,甚至想过让你跟我一起留在这个世界。可是,我好像,并没有不舍得这里,你说我是不是太无情了啊。” 谢安道:“不是,因为你在这个世界过的并不开心。” “可是我很喜欢这里,这里很和平。” 谢安顿了一下,问道:“比喜欢我还喜欢?” 谢书辞失笑,“那怎么可能!你是我最最喜欢的好不好。” “嗷嗷!”大王跟在两人后面叫了起来,那人家嘞? 谢书辞弯腰将它抱起来,“你也是我最最喜欢的。” 此话一出,谢安不悦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谢书辞无辜眨眼,“就是一样喜欢啊。” 谢安顿时将脸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谢书辞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凑到他身边说:“好了好了,逗你的,你是我最最喜欢的,大王是我最喜欢的,行不行?满意了吗?” 谢安瞟了他一眼,说:“我只喜欢你。” “嗷……” 大王难以置信地看着娘亲,眼泪在眼眶中酝酿,娘亲果然不喜欢人家…… 谢书辞心里跟掺了蜜似的,又把大王举到他面前,“它呢。” 谢安道:“不讨厌。” 大王一愣,不讨厌不就等于喜欢吗? 大王顿时喜笑颜开,还想去舔谢安的脸。 谢安嫌恶地后退半步,大王也没被打击到,反正它早就习惯了娘亲的嫌弃。 原来娘亲喜欢它,娘亲果然是喜欢它的! 谢书辞也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好哄,不由失笑。 走到无人的林荫小路上,谢书辞不禁好笑道:“萧寻、天道圣子,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一条小狗争风吃醋呢。” “嗷嗷!”就是就是! “你说你幼不幼稚?” “嗷嗷。”就是就是。 谢安睨了他一眼,“胡言乱语。” 谢书辞一瘪嘴,“是,我胡言乱语,你还不如小时候的你坦率呢,小时候多可爱啊,问什么说什么。” 谢安转头看着他,“不及你床笫上一半坦率。” 谢书辞愣了一下,大王也愣了一下。 “嗷?”你们再说什么啊?人家怎么听不懂? 反应过来后,谢书辞一张脸瞬间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 谢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继续道:“可惜幼年时的萧寻,无缘欣赏。” 谢书辞脸颊烧得滚烫,怒道:“谢安!你耍流氓!” 谢安潇洒转身离开。 关于怎么拿捏谢小辞这件事,谢安称第一,没有“敢”称第二。 回去的路上,谢书辞接到了一个电话,警察局打来的。 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威严十足的声音:“请问是谢书辞同志吗?” 谢书辞脚步一顿,“是的。” “这里是警察局。” “警察叔叔?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从来没做过坏事!” 对面沉默片刻,说:“我今年24。” 谢书辞:“好的警察叔叔。” “……” “谢书辞就在那个怪盒子里?” 就在这时,谢书辞听见电话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给我。” 下一刻,那道声音变得清晰起来,“谢书辞你大爷的!这是什么鬼地方?你赶紧把我和大师兄弄回去!” 紧接着,谢书辞又听见楚归意的声音:“这位兄台请勿见怪,闻风性格向来急躁,他毁坏的东西日后瀛洲楚家会补偿给你们。” 谢书辞:“……” 他沉默了数秒,对电话那端说道:“楚闻风,你把这个怪盒子交给旁边穿制服的叔叔。” 穿制服的叔叔:“……” 都说了只有二十四岁你还叫我叔叔?? 楚闻风一眼横过去,“他说的是你?你叫他马上滚过来,否则我饶不了他。” 警察叔叔嘴角抽了抽,“好的楚家主,请稍等。” 楚闻风下巴微抬,“嗯。” 警察接过电话,“我们是通过公安局的资料联系到你的,他们说是你的朋友,好像脑子出了点问题,你过来把人领医院去看看吧。” 谢书辞一脸麻木,“好的警察叔叔,谢谢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忍了又忍,“你……可以叫哥哥。” “好的哥哥。” “……” 在一众警察叔叔怜爱的目光下,谢书辞做好登记,领走了楚归意两人。 临走前听见旁边一个老警察叹息道:“好端端的两个小伙子,怎么就胡言乱语呢?” 在楚闻风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谢书辞破天荒地没有还口,直到走出警察局,他才扶着谢安的肩膀,笑得浑身直发抖。 “笑、笑死我了……楚家主……” 楚闻风:“……”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