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反派结社搞事中 作者:无见日 内容简介 神名深见作为咸鱼的代言人,对于绑定自己的马甲系统是拒绝的。 马甲系统:积分可以转变金钱!还可以抢购限量游戏、美食和道具! 神名深见:好的!没问题! 但它给的实在太多了。 于是神名深见走上了披着马甲搞事的道路。 [盘星教]被[万世极乐教]取而代之,高居于莲座倾听信徒苦难的教祖有一双非人的绚丽彩眸; 港口Mafia的首领获得一把锋利的刀,他是来自地狱的死神,而横滨的贫民窟里,出现了一位擅长剑术的青年,无人知晓他们模样相同; 黑衣组织四处搜寻人才,他们迎来一位极有天赋的研究员,黑发赤眸,与他们的Boss一样渴求长生不老; 而咒术师、异能者、侦探们渐渐发现,他们的背后,似乎有同一个人? 神名深见:都是我!反派是我,黑幕是我,就连你们超喜欢的美食店老板都是我! 为什么当初自己抽出来的是[反派结社]啊?!用反派马甲干好事还不OOC太难了! 马甲系统:呵。你干的不是很好吗。 * 感谢各位剧本精和敬业的侦探,感谢加班忙成狗的咒术师和勤勤恳恳搞事的咒灵,感谢这个无处不是意外和恶意的可怕世界 神名咸鱼马甲精深见在反派结社年度总结中,饱含深情地写下了这样几行字。 我们屯、我们漆黑之翼,成功完成了今年的搞事指标!希望新的一年,继续努力! 【阅前预警】 ※抽出的马甲会有非反派角色,但属于[反派结社]。 ※男主视角无CP,不掉马,马甲精心中没有爱情,只有金币。 第一章 ‘想睡觉。’ 这是神名深见此刻发自内心的想法。 夜色温柔,月色也美,晚风轻抚,惬意的让人想要闭上眼坠入梦乡。 但他不能睡,不仅不能睡,还得表现出夜行性生物在黑夜中的精神抖擞。 面前没有镜子,但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亲手从卡池里抽出来的人物卡牌,在同意装载的那一瞬,人物的一生、包括思想都全然灌入脑海;基础沉浸度15%,足够他不必太过费力地扮演。 卡牌「童磨」:不懂感情,漠视生命,以人为食——万世极乐教教主。 这正是神名深见此刻的身份。 至于为什么他会改换形象身份,就要追溯到上一个夜晚了。马甲系统自异界而来,将睡得正香的旅人硬生生砸醒,精准地掐住他的软肋,就此定下了互助互利的契约。 马甲系统的目标是「检验马甲精度和扩大马甲知名度,收集数据」,神名深见的目标是「吃喝玩乐不可缺,希望收藏多多」。 毕竟旅人是个咸鱼,一点都不想被抹去记忆。 “我很少评价他人。”他说,“但这位童磨先生,真的好坏哦。” “是的。”系统说,它的外表是一个可以被拢在手心的黑色立方体,在半空中漂浮着,声音充满了人性化的平稳,“愿意将自身形象放入卡牌池的,都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异常——只不过反派更加明显而已。” 神名深见不置可否,思及自己第一抽就是这个家伙,不由得担心起自己要想建立马甲组织扩大知名度,也许会很麻烦。 新手礼包总共十抽,决定了神名深见这个马甲精预备役未来道路的关键一抽,是第四抽「组织卡牌」—— 『漆黑之翼”:反派结社,可招揽成员上至最强超能力者,下至区区一只蟑螂,黑夜中它的名讳无人敢言,阴影里的窥视无处不在。』 这意味着他即使抽出什么拯救世界的伟光正角色,也得在不OOC的前提下,做一个反派。 “真麻烦。”他发表感想,“感觉以后得背黑锅。” “毕竟您得扮演反派。”系统说,“您需要《演员的自我修养》吗?”它尽职尽责地说,“扮演部会为每一位扮演者提供免费演技训练机会。” “非得在我已经装载马甲后说?你是系统还是推销员?”神名·扮演者兼多人反派预备役·深见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必,15%的沉浸度已经够了。” “那么,祝您任务成功。”系统说,接着那个小方块发出“嘀”的一声——它主动进入了睡眠。 神名深见:“……” 不是,虽然你说过核心受损需要休息,但我这个宿主第一次扮反派出任务你就不看看?这么信任的吗? 他心情有点微妙,抬头看了看路灯,慢吞吞地走出去。 路灯立在一条小巷的出口,宽阔的江边街道冷冷清清,对岸远比这边繁华和明亮,映出一汪五彩缤纷的江面。 不远处传来女人隐忍的低泣声。 抱着襁褓的女人靠着江边栏杆,弯着腰将头抵在横栏上,昏黄的光下能清晰地看见抽搐的背部。 夜晚的江边很冷,即使是夏季,也是会让人想要打颤的温度。虽然此刻并不能感受到,但也预估出的神名深见抬手面无表情地掐脸。 ——「童磨」似乎被这一幕触动了,情绪难得起伏很大。 因为还是基础扮演度,神名深见并没有解锁这个马甲的全部记忆,说是一生被灌入脑海,其实有些事是模糊不清、有些人也模糊不清。 “你想起了谁?”他纳闷地自语。 连交谈都没有,连脸都没看见,这样简单的事,竟然会产生对一个情感缺失的反派来说相当大的情绪起伏? 当然没有人能回答他。 而想起装载马甲时系统发布的任务,神名深见也隐隐有了答案。 ——真可悲啊。 他平静地想,属于「童磨」的情绪并不生气,甚至有点雀跃。 果然是不正常的反派。 * 美智子与丈夫是在大学的联谊里认识的。 年轻男学生的长相并不出彩,但看着却很可靠、很老实,注意到角落里因喝酒而胃疼的美智子,递过去了一杯热水。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渐渐地走到一起,在大学毕业一年后就结婚了。半年后美智子怀孕,在公司岗位上坚持了快六个月,因为招来了新人,怀孕造成的工作失误,被上司给了补偿、辞退了。 美智子有点愧疚,但丈夫却只是握着她的手说“我一定会支撑这个家的,你就好好照顾我们就可以了”,她为爱人的责任心感到幸福,也更加地期待起孩子的到来。 再半年,孩子出生了,是个乖巧的小姑娘。美智子爱极了她笑起来时的天真无邪,虽然照顾孩子和操持家务总是腰酸背痛,但她仍旧很幸福。 但丈夫却不知何时发生了改变。回来的越来越晚,身上带着酒气,打电话过去也说不了几句就被不耐烦地挂断,醉醺醺进屋时要是听到孩子哭,也会大声抱怨她做的不好。往家里拿的钱越来越少,好像还加入了奇怪的宗教结社。 美智子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却被狠狠地施加了暴力。拳头和污秽的话语毫不留情,醉酒状态下的丈夫完全不像那个温柔老实的大学生,反而像个狰狞的恶魔。 第一反应其实是离婚。但看着需要奶粉的孩子和没有工作的自己,美智子只能选择忍耐,并悄悄地开始寻找时间空余到能照顾孩子的工作。可是这样的工作机会本来就少,家里也需要操心,她渐渐地精力下滑,更做不好了。 她一直忍耐着。但今晚,今天晚上,她听到了丈夫与同样信奉着什么大人的信徒的交谈。交出金钱,雇佣杀手去……杀人。 美智子惊慌之下发出动静,丈夫走出书房,拉拽着她的头发威胁她不要说出去,另外的信徒则是劝说可以一家人都进入教会,最后她被放过了。 丈夫用女儿威胁她。如果说美智子原本还能想着必须要让丈夫不去做违法的事,察觉女儿被用来当作筹码后,她就放弃了。 不爱女儿也不爱妻子的丈夫,更何况还是个被邪.教骗了的蠢货,这个家没有继续维持的价值。 这是她在抱着女儿逃出家时的想法。但游荡着来到夜晚的江边,她茫然了。 丈夫是「盘星教」的教徒,据另一个教徒所说,似乎是连政府官员、企业高管都加入的教会,丈夫这样的普通教徒数目很多。 她没有证据,如果不做出决定,也许很快就会被丈夫拉回去,再也逃脱不了。 望着平静的江面,美智子在说到这个时,哽咽难言。 “真可怜啊。”安静听她叙述的青年,露出了怜悯的笑容。 青年白橡发色,头顶血一般鲜红,暗红色的上衣和羽织,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在昏黄灯光下也绚丽无比的七彩眼眸。 第一眼见到时,美智子以为是听见自己内心绝望降临的神明大人。 “愿意给我说说你的迷茫吗?”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青年微笑着询问,笑容天真,没有对她带着孩子停在江边的奇异神色和目光,好像说什么都能接受,无论什么都能容忍。 仿若被蛊惑一般,她说了。说出自己遭遇的一切,面临的困境。 而现在,听见他真切地表达同情,美智子身体一颤,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今晚,你有地方可以去吗?”青年温声询问,“找个地方好好住一晚吧,婴儿可是很脆弱的。” “我可以找一个酒店……”美智子低头去看襁褓中安详沉睡的女儿,“但黎明之后,我们该怎么办呢?”她茫然地问,“他们不会让知道那些的我逃走的……”甚至能联系到杀手……这种教会,是邪.教吧? 她突然一怔,惊恐地看向面前的青年,语无伦次起来:“对不起……我不该向你说这些的!你忘了这些吧!” “我们没有见过,先生!对不起!”她低下头,鞠了躬,后退着想要离开。 青年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注视着她,弯起眼露出一个笑:“路上要注意安全啊……这么晚了,有些人可没有我这样好心肠。” 他很是自然地说出了自我夸耀的话语。 美智子松了口气,艰难地笑道:“我会的……谢谢关心,先生!” 年轻的母亲抱着尚不知事的孩子,急匆匆地在寒冷的夜风中离开。 七彩眼眸的奇怪青年噙着笑目送她离开。 美智子太恍惚、太担忧了,没有注意到这个青年最大的问题——路灯下,他的脚边没有影子。 要是发现的话,她大概不会和他说自己遇见的事,而是惊恐地逃跑了。 马甲「童磨」,曾为食人恶鬼,也是邪.教教祖,早已迎来结局,此刻并非活物。 神名深见慢悠悠地在脑内叹了口气。 依照系统提供的本世界数据,现在的「童磨」类似于“咒灵”这样诞生自人类负面情绪的存在;不过卡池里并不全是咒灵,还有妖怪之类的超自然生命体。 「沉浸度:15%」 他望着虚空中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漂浮数据,在脑内叹了更重的一口气。 基础沉浸度竟然锁死了……他刚才可是特意表现得不那么“怪异”——一方面是不想让年轻的母亲太紧张,另一方面也算是试探扮演机制,结果数据完全没波动,平静得像沙滩上搁浅的鲸鱼。 “盘星教吗……”神名深见咀嚼着这个名词,想到「反派结社」这个组织卡牌,愉快地下了决定。 “一个宗教组织,一个离职教主,重操旧业正正好!” 第二章 第二天中午,某家便利店。 “你是新员工?”收银台前、黑色短T的男人说,说话时牵动了嘴角的竖疤,身形壮硕、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是的!”收银台后,戴着印有Logo的红色帽子的黑发青年面带笑容,语气热情,“我已经在这兼职了一个星期,您是老顾客吗?” “啊……偶尔会来。”男人漫不经心地说,指着一盒章鱼烧,“这个,加热。” “好的!”员工快手快脚地将章鱼烧放进微波炉加热,“请等待三分钟。” 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员工将章鱼烧和一次性筷子放到托盘上,端给男人。 男人端着托盘走到靠里的桌前,背对着台上的招财猫坐下,把保鲜膜撕开后,拆筷子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啧。”他咂了一下,侧着脑袋夹住手机,手上把筷子的包装袋撕去了,“情况如何?” “他们没回高专,都在学校。”另一边的孔时雨说,他听见了塑料的刺啦声,听着男人随意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是火大——也可能是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事让他的情绪依旧不平稳,“在暗网里发布的任务是暗杀对吧?「盘星教」给的3000万定金。” 伏黑甚尔举筷的动作一顿,狐疑道:“你这语气……喂喂,不是吧,出问题了?” “……「盘星教」的任务更改了,要求将「星浆体」带过去。”孔时雨说,“换而言之,依旧是阻止其与天元同化,但不能让她死亡……在同化开始前带走就可以了。” “……哈?”伏黑甚尔挑起眉毛,“意思是要我做绑架犯?绑人比杀人麻烦多了。” “那边的意思是,如果拒绝更改的任务,会要求收回2000万,剩下的1000万作为补偿。”孔时雨说着说着就心疼起来——那些公告发布费和手续费,“如果接受任务,会再给100万作为更改的补偿。……你作为「术师杀手」,是什么想法?” “你想让我接受对吧?”伏黑甚尔咬着一个章鱼烧,含含糊糊又满不在乎地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悬赏撤不掉,那边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不过诅咒师们都聚集了,你现在还这么淡定?” “毕竟都是些被赏金吊上钩的蠢货……而且那边可是有五条悟在啊。”* 伏黑甚尔嗤笑着,倒很有耐心和孔时雨说话。 …… “——欢迎光临!”感应铃响起,新的顾客走入了。 收银台后的员工热情的招呼着客人,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对工作充满了热情。 而实际上,他正在心里感叹:‘这也巧过头了。’ 神名深见,咸鱼旅人,目前算是一名打工人……一名为了更好的观察世界、进行短期兼职的不合格打工人。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爱好美食、游戏、阅读和旅游,但观察世界也算是爱好之一。 他前不久才找到这个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兼职,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接了盘星教委托的「术师杀手」。 昨天晚上,他下了决定后就回家睡觉了。早上起来,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盘星教的老巢;那些被迷惑的普通人们,很容易地就在前任教祖展露出丑态的情景下,对“神子”般外表的童磨献上了尊敬。 ——也可能是,因畏惧而臣服? 童磨才不在意。 神名深见本人也不在意。 无聊的、容易被迷惑的普通人们,压根没有去注意想法的价值,只要控制住他们的行为就可以了。 角落里的男人终于结束通话,很快地吃完了那一盒章鱼烧。 “一路顺风~”神名深见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果然还是在意……毕竟他又不了解什么咒术师和诅咒,如果出错了怎么办?要不跟过去看一眼?他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揉了揉脸。 天知道他在盘星教里发现要雇佣杀手的原因,只不过是那什么天元大人和星浆体的时候,心情是多么复杂。 这种信仰的产生很明显就不对劲吧?那么多人都知道的天元大人,但都是接触不到咒灵和咒术的、只能用金钱去雇佣杀手的普通人……他们是完全不知道天元和星浆体为什么要同化吗?说了那么多却连最关键的一点没透露出来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术师杀手」在电话中提到了“五条悟”、“六眼”和“无下限”……神名深见捏着下巴,打定主意之后在以童磨身份见到「星浆体」前,得多了解点咒术界的信息,毕竟「童磨」现在是咒灵,一个有想法的咒灵,什么都不知道会惹人发笑的。 “——欢迎光临!”感应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他在收银台后露出笑容。 …… “真麻烦啊。”懒洋洋靠坐在公园长椅上的男人发出打不起劲的抱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做惯了中介的孔时雨联系了私家侦探,专门盯梢「星浆体」和两个护卫者,完全没被发现——因为他们是不具备咒力的普通人,对咒术界一无所知,只以为是普通的盯梢。 两个自大的小鬼。伏黑甚尔这么评价。 穿着女仆装的女人匆匆从街上跑过。 此处空寂,人迹罕至。正是下黑手的好时候—— 伏黑甚尔从长椅上起身,追上去前朝不远处挺着的面包车挥了挥手。 “随便带远点吧。”在对方反应之前便打晕她后,他拎着后衣领把人丢给孔时雨,“电话里说不清,盘星教是不是出事了?” 开着面包车过来的孔时雨表情有点复杂:“联系我的人换了,好像是在短时间进行了内部争斗……上位了新教祖。” 伏黑甚尔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是什么电视剧吗?” “谁知道……虽然改了主意,但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对待「星浆体」。”孔时雨把女人搬进车厢,跳上驾驶座,“那我走了。” 伏黑甚尔敷衍地挥手。 他们都不关心盘星教内部的事,反正那边措辞和态度都很有商业精神,给钱就行。 咒术界那边都以为暗网上的悬赏是盘星教发的,也不知道他被雇佣了,现在视线都被吸引到「星浆体」那边,正好让他去咒术高专守株待兔。 他对和“六眼”打一场还挺感兴趣的…… *** 第三天,暗网上悬赏过期作废的四小时后。 「星浆体」和护卫二人组连同女仆,进入了都立咒术高专。 潜伏两天的伏黑甚尔出场了。 他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主要是因为伏黑甚尔完全没说自己其实只是来绑人的。 伏黑甚尔:小鬼总有多余的同情心,那样打起架来一点都不畅快! 总而言之,这样那样之后,护卫二人组和女仆扑街,受了伤的伏黑甚尔把「星浆体」打晕带走了。 因为活物无法放进咒灵体内,只好扛着人溜出咒术高专,接应的孔时雨看见他大大咧咧地跑过来,表情复杂:“去了那么久,还以为你把「星浆体」宰了呢。” “我可不和钱过不去。”因为把六眼和咒灵操使按在地上摩擦、打得淋漓尽致畅快无比,伏黑甚尔心情很好地咧嘴笑起来,把人往车座上一扔,自己也蹿上去,“去吧,希望新教祖满意。” 他身上沾血,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他人的,这么一笑,看着就很疯。和他认识十年之久的孔时雨摇摇头,叹了气,没说什么,踩下油门就往盘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去了。 …… 具备宗教法人资格的盘星教既可以合法进行宗教活动,也能以此名义拥有宗教设施以及建筑;自奈良时代、大约与天元一同存在至今的盘星教,作为非术师团体来说,涉及到的地方和阶层称得上方方面面。 孔时雨和扛着人的伏黑甚尔走进高大宽阔的大厅,第一眼就被尽头的莲花宝座吸引了。 “什么时候……?”之前来过一次的孔时雨纳闷得很,环顾一圈,没见到上次见到的法人代表园田茂,就连电话里更换的联系人也没见到。 “人呢?”毫不吝惜地把星浆体往地上一扔,伏黑甚尔不太满意,“让人大老远跑过来,怎么不招待一下?” “不好意思——”从拐角处匆匆走来一个教徒,慌张地道歉,“教祖大人很快就过来了!请稍等片刻!” 伏黑甚尔:“啧。” 孔时雨摸了摸鼻子,道:“看上去也不是很想要星浆体啊……” “怎么能这样说呢?”一道轻松愉快的男声反驳了他的话,不知何时出现在莲花座边的青年笑着打开手上的金属折扇,“我很喜欢女孩子哦。” “……你不是人吧?”伏黑甚尔狐疑地问。 没有术式、但咒力比普通人高而能看见咒灵的孔时雨一惊。 “诶?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吗?”青年有些不解地笑着,“嗯嗯,按现在的说法,我是咒灵来着,是和人类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呢!”他欢快地说道,“欢迎来到「万世极乐教」,有什么苦恼都可以向我倾诉哦!” 伏黑甚尔&孔时雨:“?” “不是盘星教吗?”孔时雨下意识问,看了边上的教徒一眼,发现男人一脸理所当然、甚至两颊泛红眼睛发光,一副对「万世极乐教」认可颇深的样子……就算知道新教祖是咒灵也这样的反应,着实让人无话可说。 “改名字啦!”新教祖说,转移了话题,“感谢你们带来了「星浆体」……嗯,新成君,记得把报酬打过去哦,是要打到卡上对吧?真方便啊,现在的技术。”他发出了落后时代的老家伙接触到新事物的感慨。 “好的!”教徒新成激动地应了下来。 “您准备怎么处理星浆体?”孔时雨问。 “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应该很美味吧?”教祖微笑道,看上去很有兴致,“肉.体和声音、在哭泣求饶时大概就像夜莺歌唱?” 孔时雨用看变态的的眼神看着他。 伏黑甚尔想了想,发自内心地对能坦然说出这种话的咒灵感到佩服,道:“你是人渣啊。” “我不是人类哦。”青年说。 “渣滓。”伏黑甚尔换了词。 “嗯,渣滓。”青年点了点头,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好像不止一次被这么骂过呢。” “……” 伏黑甚尔和孔时雨决定离开。 但教祖突然将视线越过他们,投向了大厅入口,道:“哦呀~看来有客人来了,两位要好好招待啊。” 伏黑甚尔眼皮一跳,转过头:“喂喂……不是吧……” 孔时雨也跟着转头:“……” 五条家的六眼站在入口处。 教祖欢快地说:“表情真可怕~” 第三章 表情很可怕的六眼视线扫过他们,看上去在思考从谁最先开始,但最后停留在地上的星浆体身上,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情。 “「竟然没有被杀死」——肯定在想这样的事吧?”教主兴致勃勃地开口了,“虹城君*……是这个名字吗?不用担心,这位星浆体小姐的生命安然无恙!” “你这家伙,是谁啊?”五条悟瞪着他。 “啊、对对,到现在都没有进行自我介绍……真是失礼。”青年微笑着举扇,遮住下半张脸,于是那双绚丽的、琉璃般的七彩眼眸便格外夺目,“我的名字是‘童磨’,「万世极乐教」的教祖。” “不要用这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看我,虹城君。”他叹了口气,眼里竟然冒起泪光,泪珠滚落,“我只是不忍心年轻的女孩子失去生命,才重操旧业当了教祖的……真可怜啊,那孩子,生来就是为了与一个老不死同化……”他悲伤地摇头,“她的家人朋友肯定也会为此难过吧?” 新成君握拳:“肯定会的,教祖大人!所以您的善心是值得称赞的!” 自称童磨的咒灵便又一次笑起来,面颊上仍带有泪水,非人的怪异感扑面而来。 几个人都一阵发麻。 “你真恶心。”五条悟毫不客气地说,但没摆出手势,“就是你让这家伙来暗杀理子的吧。” 类人形态,能够交流,毫无疑问是特级。但为什么这个咒灵会占据盘星教…… “我不是说了嘛——”童磨蹙起眉,撇出一个不太愉快的笑容,“这里是「万世极乐教」,盘星教已经消失了。我可是相当喜爱女孩子的,派人暗杀这种事才不会做呢。”他看向旁观的伏黑甚尔和孔时雨,“两位,不为自己的雇主解释一下吗?钱还没有打过去哦?” “啧。”伏黑甚尔咂舌,对着六眼那双凝聚寒冰的眼睛不情不愿地开口了,“这家伙是新教祖,把暗杀星浆体的任务改成了绑架。”基于这个理由,他并没有奔着杀死他们的目的去,可是有好好控制力度的。 他顿了顿,恶劣地补充一句:“貌似是对这个女人有下流的想法呢。” 而恰好此时,从后面追上来的夏油杰和女仆黑井美里听见了他的话。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凶神恶煞地看向了童磨。但很快黑井美里就跑到了天内理子身边,一边警惕地瞪视着袭击他们的男人,一边将少女抱起,迅速地退到了另一边。 这中间童磨保持微笑,道:“才不下流呢~年轻女孩的肉.体本来就很美味啊~” 神名深见:成年男性的肮脏想法!无论是童磨还是我自己都对肉.体交流不感兴趣好不好???给我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啊你们这群不纯洁的家伙! 「沉浸度:20%」 ……虽然但是,这种发言竟然还能让沉浸度上升吗?!童磨,你好坏! 除去教徒新成,在场的人目光都变成了唾弃。 “我可是很好心肠的~在满月之夜过去之前,很欢迎这孩子留在这里哦。”童磨露出包容一切的笑容,“「万世极乐教」只向遭遇凄惨的人敞开大门,向我倾诉,向我跪伏……我永远在这里,迎接他们的到来,领他们去往极乐。” 确定了,果然是个变态。 伏黑甚尔冷笑了一下。 “原来的盘星教人员呢?”在之前听见了伏黑甚尔的解释的夏油杰环顾四周,只发现新成一个教徒,便质疑道,“你不会把他们都杀了吧?” 这个名为「童磨」的咒灵看着还有点能力,大约是特级,差别在两级之下,现在的他还不能无条件获取……啧,这么变态的咒灵就该好好教育压榨!说不准还能起到很大作用呢! 在童磨回答之前,抱臂旁观的伏黑甚尔开口了:“话说,我们可以走了吧?”他不耐烦地皱着眉,“都不想让星浆体同化的话,别这么唧唧歪歪浪费时间。而且和我们没关系,要走了。” 孔时雨整了整袖子,礼貌地微笑着:“毕竟我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教祖大人。” “可是他们好像是来找你们的啊?”童磨微笑着说,“看上去很想和你战斗呢,「术师杀手」先生~”他又看向夏油杰,“原来的教祖和他的代言人吗?”他歪了歪头,无忧无虑地笑着,“当然是按照人类的法律,将他们送进监狱了~” 众人:“……?” “毕竟他们都是人渣嘛。”童磨说,“不过也有像新成君这样听话的教徒呢,帮了我很大忙!” 新成君大声道:“是的,很荣幸能帮上忙,教祖大人!” 众人:“……” “在现在的世界,我必须按照人类的规则行动呢。”在他们复杂的眼神中,童磨又说,看上去笑得很开心,“真有意思……女孩子可以上学、工作,夫妻关系也可以结束……”他说,轻轻地垂下眼,仿佛想起了久远的过去,嘴角却上扬着,好像那很愉快似的。 「沉浸度:25%」 属于童磨的模糊记忆里,一位少女的身影渐渐清晰了。她的容貌清丽动人,瞳孔像盛着水的荷叶般清亮透彻,天真而纯粹;她的名字是……琴叶。 琴叶。安静的,温柔的,天真的,傻姑娘。 童磨为此愉快,就连嘴角的弧度也自然而然地褪去了那些虚假的、傲慢的意味。 神名深见:……有点意外。看来喜欢美是能跨越物种的。 “你笑得真恶心。”伏黑甚尔说。 五条悟不太高兴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童磨合扇抵住脸颊,“那些憎恨我的人类总说我的笑容虚假,但此刻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可以这样说哦。”带着纯然的困惑,他微微敛去了笑意。 “……”伏黑甚尔面无表情,“没有理由。”只是那种明明是令人作呕的本质,却因某个人而收敛起来的感觉……很熟悉罢了。熟悉到让他下意识就觉得不爽。 「沉浸度:30%」 神名深见在心里“咦”了一下。沉浸度不止是看他的扮演,还有他人的看法和态度……这回增长,是「术师杀手」占了大半吗? 不过5%、5%的增长速度,稍微有点微妙啊。 “无缘无故的,真过分啊。”童磨轻声说,他看上去奇异的比之前更有兴致了,“既然大家都不想星浆体同化,那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再作打算?” 孔时雨:“不,我想我没必要。” 伏黑甚尔:“我和这家伙一起走。”他伸出手,“别朝着我来,我只是被雇佣的,这家伙可是占据了盘星教的咒灵,还不想让星浆体同化,你们这些咒术师不该祓除它吗?” “在来这里之前,我们也不知道新教祖是咒灵。”孔时雨解释道。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虽然身上被「天与咒缚」按在地上摩擦、即使被治愈也隐隐发疼,少年的好胜心也几乎压不住……但是……他们一起看了看黑井美里和天内理子,又一起看向莲花座旁的特级咒灵。 星浆体不和天元大人同化、护卫失败、他们总得有个可以和上面交代的借口! 这个占据了盘星教的特级咒灵,就是送上门来的啊! 被最强DK二人组盯住的童磨:“……?” 神名深见在内心狂cue立方体:救救孩子!救救普普通通只是咸鱼旅人的扮演者!马甲的技能还没掌握,本人体系也不合啊!救救快要惨遭双重暴打的孩子吧! 【扮演者呼叫中……系统开机中。】立方体的机械音响了起来。 神名深见:呜呜呜神奇的小系统帮帮我!你果然是爱我的! 伏黑甚尔心情愉快地和孔时雨转身离开了。 五条悟在冲过去之前还不忘扭头大声嚷嚷:“……下次见面老子绝对要打爆你!” “呵。”男人头也不回,发出一声嗤笑。 “目前沉浸度30%,金币100枚。”悬空的立方体说,不知为何,机械的语气略有些滞涩,“可兑换道具为0,可抽取对象为0,无外物可用……请问,是否愿意以提升至沉浸度50%来获取马甲能力?代价为:扮演者本身在梦境中经历马甲过去。” 神名深见听出来立方体机械音不对,但两个DK都放出咒灵和比出手势了,只能当是刚被唤醒的迷茫,脑内道:“愿意!” 不愿意也不行啊……虽然童磨对失败和死亡毫无感觉,但人都打上来了不反抗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本人也不想挨揍好吗?! 之后再研究立方体的不对劲…… “你在发什么呆呢?”比出手势的五条悟不高兴地说。 另一边,夏油杰唤出了四个低等级咒灵作为试探,想起被撕破的虹龙和裂口女,暗自啧了一声。 莲花座旁的咒灵微微一笑,原本是一把铁扇,此刻手上的竟是对扇,扇面展开,金色背景的莲华纹路交相辉映,他轻声道:“就让这孩子做你们的对手吧。” 上下对扇之间,凭空生出的冰块迅速凝聚成人偶,无论是眉眼还是武器,都与童磨一模一样。 ——血鬼术·结晶之御子! “哦哦看上去不错啊!”五条悟眼睛亮起来,“和你的能力一样吗?……你这家伙,坐下去干什么啊!给老子站起来!”他表情一变。 夏油杰的平静表情也快挂不住了:“这么自信吗?作为特级咒灵。” 在结晶之御子站到地面后,就很自然地坐到了莲花座上的童磨歪歪头,笑道:“因为我不想战斗啊。不用担心,这孩子和我不相上下……尽情地战斗吧。” 最强DK二人组:……好气! 第四章 “我现在很想喊一句‘你们不要再打了啦!’。”神名深见在脑内深沉地说,“或者‘要打去外面打’。” 系统:“……” 莲花座上的彩眸咒灵,慢悠悠地换了个姿势,被打飞到这里的砖石碎屑呼地一下,镶到了后面的墙体上。 系统:“……你演技不错,适应力也很强。” 神名深见觑了眼明晃晃的「沉浸度50%」,语气莫名:“大概吧。” 新成君不在,女仆和星浆体也不在,毕竟打起来对他们不好,后者也没拒绝,但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大厅内景象。 最开始的结晶之御子已经被那个六眼一个引力场给灭了,他后来又做了几个对付。 六眼和咒灵操使打得正欢畅,但大厅已经破破烂烂的了。 从本质上来说,缺乏情感的童磨在任何时候都不具备战斗意愿,但战斗对他来说,和疼痛一样,都是很普通的事,无法让他产生任何情绪上的起伏,相应的思考和应对也只是“理所当然”。 虽然能理解,但果然还是忍不住觉得微妙。神名深见自觉是个正常人,此时都有点挣扎于是自己共情能力强还是因为50%的沉浸度太贴近童磨的思维了。 他努力将思想从这些上移开,注意力落到了已经没一处完好的大厅,心情陡然更沉重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地盘,但真的好心痛啊!拆家小能手吗你们两个DK!!你们难道在学校也是这样吗?! 五条悟看莲花座上的咒灵很是不爽,摆出手势就是一发“苍”,但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攻击到达之前便离开,莲花座连同后面的墙体都被粉碎,烟尘弥漫里表情模糊不清,只是依然带着微笑。 “嘁。”他撇嘴,反手把又一个冰人偶摧毁了。 夏油杰越和冰人偶打越兴奋,这个咒灵的攻击手段很多,冰寒的气息足以冻伤肺泡,还带有毒性,而且肯定留有后手——想要!超想要! 在咒灵阻拦住冰人偶行动的同一时间,他从视线死角猛地踹了上去,裤脚刹那间裹上一层薄冰,甚至还有向上蔓延的趋势。他活动了一下,薄冰细细簌簌地落下,很快融化了。 “真是强劲的身体啊,”没有再制造新的冰人偶,童磨看上去很高兴地微笑着,“有着奇怪刘海的丸子头君。”他说,“虹城君也是,现在的孩子有着出色的战斗能力呢~” “……杰你不知道就算了。”五条悟睁大眼睛,“从最开始就想问,你是故意念错名字的吗?” 被那个称呼弄得眉心直跳的夏油杰被挚友这一句“算了”哽住了,没说话。 “我不擅长记人类的名字~”童磨笑着回答,“因为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他倒是很懂得纠错,“那,你们的名字是什么呢?” “不想告诉你。”五条悟嫌弃脸,“你这家伙真讨厌啊,到底有什么目的?” 神名深见:问得好。 “……人类总是追求极乐。”咒灵答非所问,“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和地狱,只有死亡才是救赎。”他垂下眼帘,好像出了神,轻声道,“你们觉得,这是正确的观点吗?” “听上去你有自己的故事。”夏油杰说,他揣摩着对方到现在为止的言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没想到你个咒灵也会思考这些。”五条悟毫不客气地说,有点不耐烦,“你自己不是有答案吗?” “哈哈,这么明显吗?”无忧无虑地微笑着,咒灵的言语依然轻快,“可是我的答案,被不止一次地谴责过了呢。最过分的一次都死掉了~大家都好严厉~” 神名深见心情一言难尽:他怎么能把仇恨思考得得像简单的争执?认真的吗? 系统:…… 作为扮演者透露的信息很快被接收到了。“死掉……”夏油杰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死后化为了咒灵吗?”越来越想要了…… 五条悟也认真地用打量起来:“咒力量很足……果然是特级呢。你这家伙,在活着时就很不讨喜欢吧。” 咒术界的历史上,有记载的从人变成咒灵的,只有千年前被冠上“两面宿傩”之名的家伙。但这个时代那家伙的二十根手指头不是散落在外就是藏起来还有镇压诅咒,也就个名头响得很。 让人在死后成为咒灵,真不知道是多么庞大的诅咒。 “好过分的话啊。”童磨说,将两把铁扇都合了起来,双臂交叉,“星浆体没有死,你们也不想带走她……有时候上司就很容易发布些无意义的任务呢~”他歪了歪头,“你们是想抓我回去吗?不可以哦~这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 稍微拖的时间有点长了……神名深见思索着结束绕个不停的局面的手段,有点挫败地发现这时候差的竟然是个能对童磨有压制的上级……这家伙浪的没边啊,话还很多。这样的人物,好像只有两个? “你还有用。”夏油杰微笑着说,“毕竟是强大的人形咒灵,高层那些胆小鬼一定会注意、并且迫不及待地让人来祓除的。”他很理智地说出了童磨可能遇见的事,话头一转,“但对我和悟来说,这至少要到今天结束。” 因为只要度过今晚的满月之夜,同化失败,星浆体·天内理子就可以回到平常的生活了。 神名深见:哦哦哦就是这个!正合我意啊丸子头君! “是想保护他人的好孩子呢~”童磨眼里凝聚起泪光,但嘴角的弧度却更加明显,“可是,我也是有教徒保护着的哦。”泪水滚落,他站在那里,如同悲天悯人的神佛,“我虔诚的教徒,只是普通人的教徒,发自内心地想在我的帮助下去往极乐世界……你们这样坚持正义的人类,也会选择保护他们的吧?” 随着他的话语,从大厅的各个角落,出现了穿着白袍的许多教徒,他们齐声道:“不会允许你们伤害教祖大人的!” 神名深见:啧啧~可靠的教徒们啊。 原本盘星教就是通过教义宣讲和展示“神迹”来对普通人的教徒进行洗脑,而前邪.教头子童磨很擅长用真诚的言语来蛊惑人心,他本人也有点小小的能力,于是在这两天内进行了反洗脑和新洗脑——有的清醒过来后直接退出了——不过留下来的那些在知道教祖是咒灵后,好像想法发生了有些微妙的变化……类似“咒灵很完美,是神”。 气氛僵持起来。 讨厌“正论”的五条悟和坚持“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的夏油杰,就算彼此之间有所争论,但都做不到无视那么多人的生命。 更何况即使是高层那些老橘子,也不会只为了祓除一个咒灵而牺牲那么多的普通人,那完全是主动撕下脸皮,除非让不干人事的诅咒师来做。 毫不掩饰将教徒们当作人质的想法,这样了解人类行事、并乐于利用的童磨无疑让两个DK恶狠狠地给他判了死刑。 披着童磨的马甲,神名深见浪到飞起:“别这么生气嘛~只要不攻击我,就不会有人死去了。我可是很爱好和平的~” 虽然时常微笑着,既能是悲悯的教祖,也能是残酷的恶鬼,但归根结底是不拥有情感的童磨,具备着保持一切平稳的冷静理智,这也算爱好和平吧。 托50%沉浸度下这种思维的福,神名深见冷静地思考着接下来可以做的、能为之后将“反派结社”拖出来做准备的事。 在刚才透露了「童磨」曾是人类,又扯上「万世极乐教」控制的信徒,两个DK的注意力已经从“童磨的目的”偏离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意识到这件事……但问题是他还没想好啊! 作为咒灵,童磨又不需要吃人!重新在世间睁开眼,聚集那么多教徒……他想干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好不好?! 反派的扮演实在太难了……神名深见突然想到自己披上马甲时系统发布的独立任务,心里一动。作为扮演者,主要任务是建立“反派结社”,但也要完成属于马甲的任务,而童磨的任务是—— 「角色任务:世人皆求极乐,我可是神之子哦?帮助信徒解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特殊说明:不知为何……我仍然怀念着那双清澈的绿眸。她可悲吗?她幸福吗?我祈求着答案。」 他前几天还在困惑为什么童磨会有这么个任务,结果刚才沉浸度25%的时候,琴叶的样子一出来……看样子童磨是到死都没明白,也许并非人类常言的“爱”,但琴叶对他而言确实特殊。 神名深见脑子转的极快,现实中只过去了一瞬,对于童磨笑吟吟称不上真诚的话,两个DK嗤之以鼻。 “「万世极乐教」的教义是,”他们听见微笑着的咒灵开口提起不合时宜的话题,“是安稳且舒适地快乐生活下去,没有、也不必去做辛苦和痛苦的事情。”那双彩眸里仍然盈有泪光,语调却很欢快,“这就是我的目的。” 教徒们齐声颂念道:“……安稳且舒适地快乐生活下去,没有、也不必去做辛苦和痛苦的事情。” 重重叠叠的、数人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充满了诡谲的意味。 教徒们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用的是最恭敬的五体跪服。 “……”联系他之前说过的话,夏油杰表情渐渐地难看起来了,“你说死亡才是极乐……” “不是哦~”童磨打断这个敏锐的孩子,“我先前说过了吧?我在这个世界要遵守人类的规则~不会再杀人的。” 五条悟啧了一声,和夏油杰对视一眼。“你身上有束缚。”他对童磨说。 童磨打开折扇,不置可否:“是吧?” 神名深见:束缚是啥?和你的吗? 系统:不,按照设定来讲,是和你。 神名深见:?之后告诉我详细情况。 “所以你们可以相信我哦。”咒灵说,“如果不愿意让星浆体留在这里,我可以让新成君帮忙准备逃亡的路线和资金……你们也好交差吧?”他又笑起来,“或者,听听那孩子自己的想法?” 在角落里,星浆体天内理子站了起来。 第五章 “过的很滋润吗。”孔时雨说。 电话那边的男人懒洋洋地嗤了一声,道:“近期不接活,有事?” 离上次的委托已经过去一周,他们只在工作上有联系,这么短的时间又一次联系,还是头一次。 “也不算有事……找你叨嗑一下。”说着两人都不信的话,孔时雨对着暗网论坛最顶上的两个贴名,表情僵硬起来,“关于「万世极乐教」……那边,想联系你。你看了论坛上的招聘贴吗?” “……招聘贴?”伏黑甚尔怀疑自己听错了,“暗网上还有人招聘?”他又抓住前一个信息,“那个特级咒灵找我有什么事?” 暗网上由匿名制而生的悬赏制足以解决满足一切找到论坛的人的需求,招聘这种要泄露信息、不知道会招来什么牛鬼蛇神的贴子,发的人不是傻就是钓鱼。 那里最多的就是悬赏任务,击杀和追捕人,收集和售卖情报或者咒具。 “想要你去做保安。”孔时雨说,“两个贴子,都是「万世极乐教」发布的。一个是招聘保安,一个是情报悬赏。” 【万世极乐教:本教急招保安,要求明面上身家清白,能力出众,长期工作,酬薪面议,谈成后此贴自删。】 【万世极乐教:悬赏日本境内黑.道组织的信息,此悬赏长期有效,情报价值由本教判定。】 “……”伏黑甚尔陷入沉默,“那教祖可是咒灵。” “事实上没几个诅咒师知道。”孔时雨说,“高专的那两个学生好像也没告诉咒术界。” 咒术界高层再烂,也不会让咒灵像人类一样担任教祖还做生意。 伏黑甚尔有点奇怪:“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孔时雨知道这人一旦不接活压根就不关注咒术界和社会事,抽着嘴角说出原因,“那个星浆体,成了「形象大使」。” 伏黑甚尔遭遇迷惑二连击,发出迷惑二连问:“形象什么?大使什么?” “「万世极乐教」创办了一个女性互助协会,因为教徒当中有政府官员和企业高管,手续和资金条件很充足,很快就有了名气,还特意面向女子学校宣传了。”面无表情一口气说下来的孔时雨露出知道这个情报时的痛苦脸,“毕竟是宗教组织……说是互助协会的「形象大使」,其实暗地里被称作「圣女」。” 如果是普通的宗教组织,这些事完全不值得在意……但问题是,那个教祖是特级咒灵啊! 一个咒灵,还能是妇女之友的?!才一周时间,看上去还是催得紧啊!? 难不成那时候说“喜欢女孩子”是真话吗??? “原来如此,星浆体成为‘人质’了啊。”伏黑甚尔听完,平静地说,“那两个小鬼估计又气又无可奈何吧……小心养虎为患。” “不是?你反应这么冷静的?”孔时雨难以置信,因为认识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也没人会问“新出现的万世极乐教教祖是不是人类”这种情报,导致他只能借着这次联系和伏黑甚尔抒发满腔吐槽欲——他就是在刑警生涯中都没遇见过这么离谱的事! “和我这个非术师没关系吧。”伏黑甚尔这样回答,“对了,顺便把联系方式给我,我想试试。” “???”孔时雨听不懂他为什么前后矛盾,但他大为震撼,“你竟然真的愿意去试试?!” “你好烦啊。”伏黑甚尔说,“信号不好——记得发过来。” 他挂断电话,徒留那端孔时雨咬牙切齿。 身形高大的男人握着手机,脸上没有表情,看着凶煞得很,背后一道冷淡的男童声音:“你挡门了。” 黑头发炸的像海胆的男孩背着小书包,脸上没什么表情,容貌却与男人相似;身边棕黑发的女孩有点羞怯地向男人笑了笑:“……下午好。” 头也不回地让开一步,男人低下头,示意放在门前的的袋子:“拿走吧。” 但两个孩子却看了看他的左手,又看了看门,露出了有点复杂的表情。 门把手被扯下来了,就在他手上。 伏黑甚尔若无其事地把断把手往院里一扔。 孔时雨觉得他反应平静,实际上他本来在试着开门,被冲击到没控制住力气。那个特级咒灵让他印象深刻……以致于他听见孔时雨说的那些话,回忆起了咒灵的某些言语。 他的儿子和继女没有再说话,一个掏钥匙开门,一个有点吃力地提起购物袋,挨个进去了。 他站在门外,把手机收回口袋,看不出想什么,但视线却是移开了。 一会儿后伏黑惠走出来——男孩气息不稳,应当是跑过来,却只是虚虚地看着他,语气平静道:“你不进来么?” 伏黑甚尔转向院门的脚尖挪了回去,轻嗤一声,笑道:“当然进。” ** 在社会上已经更名为「万世极乐教」的宗教大本营里,有一处是前·盘星教特意用来招待权贵人士的和风建筑,保养得极好,现在已经是教祖常待的地方了。 教祖似是极喜莲花,特意让人将庭院里原本的枯山水改为了池泉园,在池子里种下了莲花;偶尔有事前来的教徒,总是能看见廊下教祖微笑着注视池面的模样。 光是看着那样的画面,心灵就受到了洗涤。 而此刻无人打扰教祖,黄昏将至的时间,天际云霞灿金,红艳之色慢悠悠地自云层后溢出,将天空渲染出极美的色泽。 “啪嗒。” 伴着流水声,空竹筒敲击石头,惊起枝上栖息的留鸟。 廊下被落日余光照着的青年伸了个懒腰,推开身边的毗卢帽和金属对扇,躺了下去。 「沉浸度:60%」 “你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系统说。 “能好才怪了,压根不是看上去。”披着「童磨」马甲的神名深见心里恹恹道,“每晚一个梦境……就不能一下子获取完吗?我都快疯了。” 连着七天晚上都在旁观童磨,昨天晚上才看到他爸妈死了;这速度慢的不是一星半点,有意义吗!? 而且等级还不够分开马甲和本体……因为太.过分身乏术,他可是把好几个打工都辞掉了!整天待在这个现代社会里的「万世极乐教」当教祖,要不是买了个针对咒灵的“显形Buff”,他连出门逛逛都不行。 显形Buff——顾名思义,让普通人也能看见咒灵。 天生无咒力、看不见咒灵的人极为罕见,但一般情况下,与具备系统体系的咒术师不同,咒力量微弱的普通人们只能在濒死时看见咒灵。 真当他之前是怎么和教徒们交流的啊?他又不可能把每个人都打到濒死。 “一下子完了你才会疯。”系统说,“到现在主线任务进度也才0.05%。”它像是有点埋怨地说道,“你看起来做教祖做的很开心。” “我只是尽职尽责。”神名深见反驳道,“这种情况,总不能‘童磨’跑到大家眼前说「哎呀我其实有个有反派角色收集癖的老大,除了我还有好几个坏家伙要搞事呢,大家可以尽情期待哦~」”他在脑内模拟出调调,撇嘴,“都说了还不到时候。” “……那你准备怎么做?”系统问道。 “沉浸度不是60%了吗?”神名深见说,“就算我扮演教祖,那些教徒也不会贡献到这种程度,肯定那几个知道‘童磨’是咒灵的人贡献的啦!”他给自己鼓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重要人物,有反派当然要有正派!咒术师不就是这种角色吗?” “现在因为和人类社会连接紧密,不容小觑的‘童磨’,肯定会引起他们的好奇心和警惕的。”他愉快地说,“而且还有那个[束缚]……能和狡猾强大的特级咒灵‘童磨’定下束缚,肯定是很厉害的角色吧?所有人都会这样想,还会好奇束缚的内容。” 扮演者与马甲之间的关系是契约,系统相当于拟定合同的中介,用这个世界的概念解释,就是“束缚”。 系统在当天向神名深见解释时,严肃申明它们公司可是合法合规的组织。 “我觉得,只要有机会,‘童磨’一定会被祓除。”系统听他说完,诚挚地说,“你能确保吗?” “肯定能!”来了好几天查过后,神名深见自信满满,“只要‘童磨’的好心教祖形象广为流传,进行商业和慈善活动,连学生都小猫两三只的日本巫师界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他快乐地甩出方案,“再说那位姓伏黑的杀手兄弟,都能在最强DK的保护下把星浆体带过来,让他来当保安不是正合适吗?” 让天与咒缚来当保安真亏你想的出来……系统想,冷静地指出不对劲:“先不说他会不会同意,你别忘了星浆体是「形象大使」,绑架犯和被绑架犯撞见怎么想都火花四溅。” “只是绑架又没杀害。”神名深见无所谓地说,“再说天内可是欠着钱呢,在欠款加利息还完前,她是走不掉的。” 一周前,星浆体天内理子选择了正常的人生而非牺牲,DK二人组不信任“童磨”,但他们也不能明面上反抗咒术界高层,要是用了自己的渠道,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只要度过月圆之夜就可以了,于是他们盯着新成安排好了路线和资金,加急把天内和黑井送上了车。 而“童磨”在两个DK走后,愉快地给车上的女仆打了个电话。 “为了将两位小姐的命保下来,我可是出了好大一笔钱呢~还有送你们去旅游的费用——” “3000万,利息按银行贷款利率,记得要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哦。” 天内理子幼年父母双亡,留下的财产足够她上到大学,但三千万是个对中学生来说很庞大的数目。女仆黑井美里长年照顾她,对家里的财产也很了解…… 总而言之,经过几番掰扯——天内理子差点想直接抢司机方向盘开回去算账——约定成了两千万加利息。 正好“童磨”要办女性互助协会,负责宣传的新成君发现了天内理子的学校非常支持,于是安全度过月圆之夜、重新回到日常生活的天内理子就成了「形象大使」,不发钱,但减欠款。 神名深见把黑.社.会的台词说的坦坦荡荡,甚至非常满意自己的操作。 “叮咚。” 短信发到的提示音响起,他从四次元口袋(其实是系统提供的一立方米空间)里取出给‘童磨’特意配的手机,符合人设地鼓捣了一会儿才点开那条发自孔时雨的短信。 一串手机号码。 “你看,杀手大兄弟有这个意向。”他对系统说。 系统:“……” 如果没呢? 第六章 “如果没有,当然也不会强求。”在系统问出后,披着马甲的青年懒洋洋地笑了,“我只是因为他似乎能增加沉浸度才打这个主意的,又不是真的柔弱可欺的教祖。”他将双臂枕在脑后,翘起腿,“不过「童磨」表现出来的那些,到底有哪里让他在意?” 其他人都信了他的演出——但最关键的那个增长点,毫无疑问是在伏黑甚尔身上。 最先出现的记忆片段里,只有那名琴叶小姐。 神名深见现在压根不知道童磨与琴叶之间的事,只能从部分情绪起伏和系统发布的马甲任务推测,他们相遇时童磨大概已经成了鬼,而琴叶只是一名有着不好遭遇的人类……但一个不懂感情、以人为食的恶鬼,能和人类发生什么,才让他连死后都无法释怀(即使自己都不明白)? 他那时候只是顺从童磨的情绪起伏,感叹了一句现代社会里女孩子待遇的变化。难不成这位杀手大兄弟其实很关爱女性吗?看不出来啊,天内和黑井被打晕可是下了狠手。 系统没有回答。它有的时候格外沉默,有时候却很懂得发问。 “对对、亲爱的小系统,”神名深见像是想到了什么,跳了话题,“把数据给我看看呗,我的积分和金币,还有可购买的商品都拉出来。” 毕竟停掉打工,他的存款是只出不进,万世极乐教的钱也只能用在「童磨」、宗教活动和协会运转身上。 “请看。”系统立刻就把只有扮演者才能看见的面板拉了出来,速度之快不由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你可真是心大,连自己的财产都不去查看,请仔细看看吧。” ——好吧,确实是迫不及待。 “因为我这几天太累啦!”神名深见将目光落到淡蓝色的面板上,嘴上不太高兴地抱怨着,“整顿教会,选择可信任的信徒;创办协会,规划资金流通和运营内容;还得去接见拜访者传播教义……我只是平平无奇的打工人而已。”他指尖落到积分那一栏,点开看明细,“结果你来了就必须做个社畜,起初可是手忙脚乱的呢,你不是看见了吗?” 系统沉默片刻,把他之前的话甩了出来:“你确实尽职尽责。” “你多增加点词汇量吧。”神名深见结束了这个话题,问出自己从最开始就很在意的问题,“所以为什么会有积分和金币这两种「货币」?弄得好复杂,不都是能从任务中获得的吗?” “积分是公司里所有系统通用,而金币……”系统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是扮演部内部新设立的,积分与金币兑换比例3:1,可以兑换一些特殊道具。” “你现在的马甲沉浸度是60%,所获金币累计550枚,积分450点;马甲任务进度28%,所获金币累计280枚,积分280点;共计金币830枚,积分730点。”它把扮演者的财务状况列了出来。 一边听一边琢磨的神名深见捏住下巴:之前为了和两个DK打架,直接把沉浸度提升到了50%,看来还是计入了……那时候金币100枚,是新手十抽里抽出来的。 抽卡池的东西有人物卡牌、道具卡牌和刮奖卡牌三大分类。他新手十抽,唯一一张人物卡牌,是马甲「童磨」;道具卡牌有六张,仅仅是六张,就能看出公司是多么“涉猎广泛”了;刮奖卡牌有三张……是人物和道具之外的东西,[反派结社]和金币100枚就是他刮出来的,另外一张他还没刮。 跳过已经镶嵌在主线任务界面上的马甲「童磨」和[反派结社],神名深见点开了道具栏。 道具栏和人物栏都没有上限,零星六个道具卡牌排在那里,连着名字,孤孤单单又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奇妙的沙雕意味—— 毕竟道具真的很类型多样,列举如下: [伊丽莎白的外衣:装饰物品,防御力满级且能容纳万物,具备自动清洗和变装能力,脱下后即作废。] [大天使的吐息×5:治愈道具,可治愈一切伤痛,不可复活死者。] [埼玉的头发×10:消耗物品,与配套的召唤阵使用,可以召唤出异世界的一拳超人。] [Justwe:又名Just away,既不伟大也不卑微;是可以变换形态为摆件、风铃、闹钟和气球的威力巨大手榴弹。] [永不断联的对讲机:无论身处何地,都可以与对方交谈,但请记住,句尾必须加上Over,否则会立刻爆炸。] [迷你竹蜻蜓:迷你哆啦A梦从四次元口袋中拿出的,但无法负担一般人的重量。] 再次看见,神名深见依然心情复杂,又觉得很有意思。真的很想试着用一下啊!之前扮演童磨,完全找不到机会使用,希望之后能有机会用而不是积着落灰。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张刮奖卡牌了!他搓了搓手,目光移向院里的惊鹿,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洗洗手得到好运。 [反派结社]这种只有麻烦的卡牌真的不要再来了! 于是他去洗手了,顺便在内心向“童磨”祈求了一下。 系统:“……” 刮奖卡牌跳出来,神名深见点击上去,划去上面的黑影,顿时光芒四溢! 猝不及防被闪到眼的人:“???”什么东西? 他抹去被刺激出的眼泪,定神去看。 卡牌的画面是金光闪烁的、一条鱼? [闪闪丝足鱼:来自莫尔斯山脉,已经过某位大厨油炸制成天妇罗,外表金黄肉质银白,可恢复体力,但也许配上梅尔克星尘才更美味?] “……啊、吃的。”神名深见发出一声感叹,表情有点怔愣,“看上去好漂亮、好好吃……小系统,梅尔克星尘是什么?”他迅速回神,兴奋地问道。 你的眼睛在发光……立方体抖了抖,很想这么说,但忍住了,机械音非常平稳:“也叫梅尔克的群星,由金神秘色石头磨制而来的金色粉末,是一种绝佳的调味料。……商城里有售卖,100点10克;未料理的闪闪丝足鱼也有,150点一条。” “呜哇——”拉长声音发出感叹声,神名深见抹去不存在的口水,“好!要更努力了!我要多攒点,到时候买大份的!” 系统:“请加油。” 原来真的会为美食心动啊,这几天完全看不出来。就连游戏也没怎么打…… 退出界面的神名深见打了个喷嚏,狐疑道:“感觉有人在说我……” “嗯哼哼,要是太阳下山还不来联系,我就给杀手大兄弟打电话!毕竟招揽人要主动点。”他很快抛开,兴高采烈地计划了起来,“天内那边和DK二人组走得越近越好,最好多透露点消息……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利用起来最爽了!” 系统:“……” 从自由打工人变成自制力很强的社畜了呢。确实尽职尽责。 *** 夜幕低垂,天内家今天的饭仍未摆上餐桌。 暖黄灯光下的客厅里,黑井美里和天内理子面面相觑。 “今晚做咖喱饭吧……”大人长叹一口气,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向厨房。 浑身脱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天内理子说:“不然还是到外面吃吧,好累。” “可是,冰箱里的已经放了好几天……”黑井美里欲言又止,“这几天都是在外面吃的。” 因为暗杀星浆体的事,他们原本的住处被轰出大洞,目前还在重修中,现在是在天内父母留下的另一间公寓套间。 “可是你也很累了不是吗?”天内理子叹气,表情扭曲起来,“那个可恶的咒灵!” 她一个十四岁的青春少女,竟然直接背上了三千万的债务!还要背东西在学校宣传互助协会,组织社团,放学后还要和互助协会的员工开会……! 不过为什么会有那种咒灵?普通人能看见,似乎也没有致病性,到底是因为什么诞生的诅咒? 作为星浆体的前十几年,天内理子更多的只是知道咒术界的存在,她没有术式,日常生活中面对大家都看不见的咒灵,都只是无视;因此面对那个自称“童磨”的咒灵,确实地感到非常困惑。 毕竟他做的事,太像人类会做的事了,甚至好像还是认真的。 连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说一定要抽个时间再来“拜访”一下咒灵。 不像天内理子还能上课,黑井美里这一周以来做的事确实很多,更多的是在校外活动,比她累多了。听她这样一说,非常心动,但望向冰箱,女仆的职业操守让她挣扎不已。 “叮咚——” 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 “黑井小姐!”门外的年轻女人看见开门的女仆时一怔,本来有点犹豫的脸看上去高兴了许多,“这么巧,你竟然也住在这里!” 她又看见背后探头的天内理子:“啊,天内君也在!晚上好!” “美智子姐姐,晚上好。”天内理子打招呼。 “美智子小姐!”黑井美里也很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互助协会的成员,“你是新搬来的吗?”她看向后面半开着的房门,前几天住进来时对面刚搬空,这么快就住进人了? “是的,昨天才住进来的,因为没收拾好东西,现在才来拜访。”美智子高兴地说,将手上的篮子递过去,“是我自己做的曲奇,请收下。”她突然又“啊”了一声,“两位是刚回来吗?真辛苦,既然如此,要不要要我这里吃个晚饭呢?我因为太兴奋,做的多了,放进冰箱后味道也会变,一起吃吧?” 黑井美里,狠狠心动了:“会不会太麻烦了……” “怎么会!”美智子很热情,“互助协会的大家帮助了我和孩子,我很感谢,请千万不要拒绝!” 总而言之,最后还是去了。 美智子是在前几天被引到女性互助协会的,黑井美里和天内理子都见过,对这个抱着孩子、遭遇家暴的年轻母亲都很心疼,虽然没有太长时间的接触,但多少还是能说上话的。 “我已经和那个男人离婚了。”在饭桌上,这个固执地要大家叫自己名字的女人举着酒杯,快乐地说,“明天我就去把姓改回来,把绪叶加上自己的户口。” “绪叶”是她女儿的名字,此刻正在边上的摇篮床里睡得正香。 “恭喜~!”黑井美里和天内理子啪啪鼓掌,“真是太好了!” 她们开始吃饭,美智子喝酒喝的微醺,话多了起来。 “在之前,我还觉得很难呢。”美智子又喝了一口酒,“那时候抱着绪叶从家里跑出来,在江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她说,“说起来,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青年。” “简直是神之子的、有着绚丽眼眸的青年,在他的笑容里,什么都能包容。”她语调飘忽起来,“我的丈夫不是加入了盘星教吗……我把自己遇见的事告诉了他。他很温柔地听我说完……感觉一切都能得到洗涤……” 一边吃一边听的两个人渐渐觉得不对。 “眼睛很绚丽……是什么样的绚丽?”黑井美谨慎地问。 “是像彩虹一样的眼眸!”美智子说,“只要见到就完全忘不了……”她打了个嗝,“不好意思,让你们听了这些。” “……没关系,听上去很有意思。”天内理子僵硬地说。 她们对视一眼,互相都看到眼底的惊涛骇浪。 ——一听就是那个咒灵啊!怎么回事?竟然真的是出于好心吗?!而且傍晚才知道,那么快就去给盘星教改名了?? 完全搞不明白! *** 刚在万世极乐教里吃完晚饭、准备给伏黑甚尔打电话的神名深见,觉得背上一寒。 「沉浸度:62%」 立方体这样播报道。 “这回是什么……”他有点纳闷地摸摸下巴,“这几天想「童磨」还蛮频繁的?” 他按下那个号码。 嘟、嘟、嘟…… 等了大约三十秒后,电话被接通了。 “晚上好伏黑先生~”「童磨」欢快地在那边询问之前打招呼,“是我啊,童磨,要不要来我这边做保安呢?待遇从优,可以面议哦~” “……”那边沉默了半晌。 “伏黑先生~伏黑君~超厉害的甚尔君~听到了吗?” 「童磨」敏锐地听见那边的沉默中,有成年男性趿拉着拖鞋走来的东西,然后是两声压低的对话。 “电话。”小孩子的声音。 “啊……”手机似乎是改变了位置,走动的声音传来,然后停下,“你谁来着?那个教祖?” “是「童磨」哦。”神名深见饶有兴致地回忆了一下那个孩子的声音,“竟然不记名字,好过分啊甚尔君~刚才是孩子的声音吧,是亲戚、还是自己的?” “和你没关系。”伏黑甚尔的语气漫不经心,“为什么想要我做保安?” 第七章 “教祖大人,这是这个月的信徒供奉报表和女性互助协会的名单及资金使用。”穿着白袍的教徒站在莲花座下首,恭敬地将手上厚厚一沓文件举起,有条不紊地报告道,“还有开办的商铺、建造的集体公寓进度和查验状况,请您过目。” “新成君,谢谢你~”帐幔轻垂,莲花座上的彩眸青年合上折扇,将目光从下方插着花的瓶上移开,笑得很温柔,“多亏了你,我才能更好地处理这些事呢。”他轻快地说,起身走下。 新成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文件递了过去。 咒灵快速地翻看了报表,满意地点头:“大家都很好,希望继续保持下去……唉呀,”他发出无意识的感叹,“来自配偶或者恋人的暴力行为……可怜的女孩子们。” 男尊女卑、传统的家庭模式和男人的酗酒、赌博……让日本的家暴现象非常严重,即使全国有200多所女性援助机构、警方会根据“暴行罪”介入和法律保护,家暴件数也是逐年上升,更别提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事件。[1] 万世极乐教的前身收拢了太多政府高官、企业高管,「童磨」成为教祖后,虽然基本的洗脑没有丢掉,但为了更好地掌握住这些人脉,稍微透露了一点有关于咒灵的事,以此来让那些人更加亲近——咒术界的上层太傲慢了,上千年的历史和独一无二的咒术教育系统,让他们的“交易”总是显得悬浮,政府那边为了隐藏咒术界的存在,更是许诺了他们许多独立的权力。 神名深见只想对这些翻白眼。 咒灵产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因此隐藏咒灵的存在,确实是个措施,但未免也太过分了,说是日本巫师界真的完全不夸张,明明都现代社会了! 总而言之,借助那些拥有钱权的人的力量,万世极乐教的所有行动都非常顺利,顺利到神名深见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再抽几个马甲开始推进度。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毕竟扮演「童磨」准确来说也32天了,连保安伏黑甚尔都成了DK二人组的陪练…… “找个机会,我去安抚一下大家吧。”童磨说,“根据大家的时间安排就可以了。”他似乎又思考了一下,“上面提到的那个儿童支援中心……多调查一下,最好名下的福利院也去实地考察,再决定要不要合作吧。” “好的!”抬起头大声应道的新成君眼睛发光,看着教祖的眼神确实地充满了敬仰。 咒灵望着他笑眯眯的,道:“说起来,新成君,你一直这么忙碌,要不要放个假呢?” “我可不是只会压榨下属的垃圾上司,更何况你还是我可爱的信徒……”他轻快地说,“好!要你三个小时内将手头上的事务分出去,然后立刻去度假!带薪休假三天哦~” 新成君慌张道:“我不需要休息,教祖大人!我很乐意为您工作!” “别这么死板嘛,新成君。”童磨语气轻柔,“人类都要劳逸结合,要是忙坏身子,不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吗?我可是非常看重你的~” 神名深见:超好用的工具人(竖大拇指 新成君露出了感动的神色,鞠了一躬:“我会好好休息的!分出去的事务也会叮嘱大家好好完成!” 等这个勤勤恳恳的教徒退出去,屋内便彻底沉寂下去了。 这是仿照「童磨」记忆里的万世极乐教修建出的地方,障子和莲座后的屏风都绘制着栩栩如生、大朵大朵的绿叶与荷花。 台阶之下,是让信徒跪坐的蒲团,一抬头就能望见帐幔后教祖悲悯微笑的脸。 台阶之上,只有被各样的佛花拥簇在高台上的莲花座。 童磨扫视一圈,落在之前盯着的花瓶——之上的台阶、靠近莲花座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 童磨的记忆中,曾经有一位抱着婴儿的少女,开心地微笑;而莲座上的恶鬼,真心实意地同样微笑着。 “啊呀、果然还是有点寂寞呢……”他幽幽叹了口气,眉毛撇了起来。 “寂寞的话,要来和我们玩游戏吗?”边上的障子突然被拉开,五条悟探出头。 紧接着,他的上方下方,依次探出了夏油杰和天内理子。 他对面的那一边,伏黑甚尔探出身子,表情和语气都很微妙:“你现在的表情真恶心。” ——在新成向教祖报告时,四个人就在隔壁听着。 神名深见:感谢你们把沉浸度堆到68%,但你们悠闲过头了吧! “我不擅长现在的游戏,”童磨微笑着说,“‘百人一首’可以吗?” “歌牌?”五条悟嫌弃脸,“还没到新年呢。”[2] “那并不是只能在新年才能玩的游戏吧?”童磨说,“我可是很擅长这个的~不过可能是因为那孩子太笨了,连字都要我教。”像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他的笑容看上去真实了许多。 伏黑甚尔:→_→ 夏油杰&五条悟:= = 天内理子:(⊙-⊙) “yue。”五条悟言简意赅,“你到底想干什么,教祖大人~?”他拉长声音,问道。 天知道为什么情况会变成现在这样。 半个月前,他们终于找到机会光明正大地进了万世极乐教,然后发现伏黑甚尔竟然在这里当保安——还负责保护天内理子的安全。 绑架犯和受害者共事,想想都很刺激。 对之前被按着打耿耿于怀的五条悟差点当场就炸,还是在天内理子和夏油杰的劝说和安抚下才冷静下来。 伏黑甚尔:没钱的事我可不干,和我打架得给钱,五条家的大少爷肯定有钱吧。 这样表示后,本来只是嘲讽似的玩笑。结果旁观了好一会儿的童磨出场了。 带着新成君的咒灵愉快地表示「术师杀手」目前是自己的雇员,对方接暗杀之类的额外进项他不管,但不杀人的教学指导—— (伏黑甚尔:哈?!教学指导??夏油杰&五条悟:谁要这家伙教了!天内理子:看破红尘.jpg) ——必须要经过他允许。于是当场让新成君拟定了关于伏黑甚尔在万世极乐教里进行教学指导的条款。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拱火的欠揍样子太惊人了,以致于一个成年人和三个未成年完全没反应过来。 伏黑甚尔反应过来之后:愉悦.jpg 既能赚五条家的钱,还能揍咒术师,真是斯巴拉西! 欠揍、实在是太欠揍了!于是两个被激怒的DK拿走条款回去研究,过了几天真的来购买“教学指导”服务了。 ——即使愤怒,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单纯凭肉.体强度就能消灭咒灵、按着他们打的“天与咒缚”,非常厉害。 没有星浆体被杀害的事,不打不相识,虽然两方还是互相看不惯,但至少能平心静气说话、顺便在万世极乐教打架过后一起玩游戏了。 神名深见[社畜落泪.jpg]:我也想玩游戏啊可恶!教里的游戏机可是我打着研究新事物的旗号买回来的!还只能背着所有人玩!你们未免太和谐了! “从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好事。”童磨幽幽回答,露出一个笑,“你们信吗?” “……” 所有人都应该说不信的。 但实在是说不出口。 毕竟这段时间外界都在传万世极乐教的“慈悲”,女性互助协会的宣传铺天盖地,从东京一路往外辐散;在教里,也能看见教徒们努力工作的身影——保安伏黑甚尔和形象大使天内理子对此感受更深。 更何况刚才还听见了教徒的报告和他的吩咐。 虽然是个咒灵,但好像真的是在……干好事? “不过你是真的很喜欢女人啊。”伏黑甚尔没有回答,道,“也很喜欢小孩子吗?” “带着小孩的女孩子总是过得很苦。”童磨说,语气轻快,“其实是因为甚尔君你啦,要不是想起来你有个孩子,我大概会忘了也有孩子需要保护吧。” “你竟然有孩子!?”天内理子震惊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也很震惊:“你竟然有孩子?!” “……什么语气。”男人额角蹦出青筋,“有孩子很奇怪吗?”他瞪着咒灵,“你说出来干什么?” “只是让大家也吃惊一下嘛。”童磨说,转过脸又说,“还是两个孩子哦~” “哇哦~好厉害!”×3 三个未成年表情从好奇、意外和揶揄都有,但怎么看就差说一句:真的假的? “……你们三个小鬼!!”伏黑甚尔撑住障子,咬牙切齿很是不爽,“有女人看上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啊。”青春少女天内理子诚恳地说,“伏黑先生这种身材和容貌,虽然伤疤有点吓人,但也很受欢迎的。”她犹豫了一下,尽量委婉道,“就是感觉像随时离开、不着家的人渣……抱歉,不是说你!” “想象不了会有孩子……”夏油杰也很委婉。 “真的不是因为你欺骗感情,所以女人丢下孩子跑走了吗?”五条悟非常毒舌。 “很遗憾,确实有女人愿意为我生孩子。”伏黑甚尔嗤笑,按在障子上的手不易察觉地收紧,“我可是非常受欢迎的。” “确实~”童磨插话,“和我一起去见客人的时候,有好几个人都给他塞名片呢。”他一手拿着文件,另一只手敷衍地在上面拍了拍,“好好,大家要玩游戏的继续玩,要工作的继续工作,伏黑君,我们要出门了~” “去哪?”伏黑甚尔垂下手。 “去横滨——”童磨微笑,“那里有很有趣的孩子在呢。” 第八章 横滨,是个神奇的地方,曾为租界的历史和数量过多的异能者存在,让它拥有了极大的自治权——准确来说,是不受控。 这里的□□组织非常多,最大的那个港口Mafia控制着绝大部分区域,进行获利极高的违法犯罪活动,偏僻的工厂或巷道时不时就有硝烟弥漫,尸体随处可见;甚至于沿着海岸的仓库每到夜晚,就会有过于惨烈的哀嚎响起。 整个城市,夜晚便逸散着血的气息。 “政府好没用。”神名深见说,在脑内翻过搜集到的情报页面,“虽然日本黑.道合法,但这副样子真的很令人生气啊。” 他之前在暗网上发布关于日本境内的黑.道情报收集,特意注明“最好是有异常因素”,陆陆续续交易来的情报,最多的竟然都是临近东京湾的横滨港口Mafia。 “你为什么对港口Mafia感兴趣?”不再飘着,而是停在他肩上的立方体,不解地问道,“万世极乐教的扩张并不适合这里。” 横滨极度排外,自成一派,更不知为何,咒灵现象非常少。 万世极乐教握有的政府人脉,无法插入横滨;那些公司也因为这里太过混乱,而无法加入市场;此次前来,童磨对伏黑甚尔的理由是“这里有很有趣的孩子”——好像要到这开儿童支援社似的。 …… 伏黑甚尔不信。 系统也不信。 就连他那样说时,三个未成年也不信。两个DK看上去还一副想找个时间也跟着的样子。 神名深见现在在自己家,没披着马甲。 因为昨天这么说时—— 伏黑甚尔说:“既然要出远门,给我放个假呗,老板。” 天内理子也说:“我想和美里出去玩!” 想做好事的童磨能怎么办呢,只能答应让他们带薪休假了。 夏油杰发自内心地感叹:“你真是个好老板。” 五条悟高高兴兴:“要不我们也和硝子出去玩?把一年级的也叫上!” 超开心的。 孤寡老人童磨于是当场决定也给自己放个假。 …… “你不说,不代表我不能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神名深见平静地说,“对横滨感兴趣的不是童磨,而是我。”他微微笑了一下,“但对童磨来说,所有人都算孩子吧?” “……你以观察者的目光分析此世。”系统说,“你的过去是什么?” “谁知道呢。”旅人轻快地说,“我都没问你为什么会核心损坏,好奇心别太多了。”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语气更加昂扬起来,“来,抽卡!” 系统沉默地把卡池界面调出来。 神名深见搓搓手,因为这回的目标是抽人物卡牌,他决定不拜童磨,干脆拜自己。 就算是个反派,也希望是能与自己相性合的反派,也最好不有空卡。 除去新手是十抽不会落空,之后每次都是由扮演者自己根据金币或积分状况抽卡,抽取一次积分60点,金币20枚。 他决定只抽三次。 第一抽:[大天使的呼吸×1] 第二抽:[埼玉的头发×100] “这个叫埼玉的人……”神名深见难得有点迟疑,“他的头发,还好吗?” 上次还是10根,这次就是100根了?!怎么感觉库存很多的样子啊! “很不好。”系统的机械音平静无波,“他秃了。” 神名深见一瞬间觉得头顶发凉。秃了?他下意识摸摸头顶,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天脱掉马甲回来后打游戏熬到天明的举动,又想了想自己扮演童磨时仗着咒灵不会感到疲惫的疯狂社畜行为……呜,不行!秃头不是好文明!之后要好好养生! 他摸着头开始第三抽。 抽出的是人物卡牌。 卡牌「虚/吉田松阳」:空无一物,追求永恒终结——阿尔塔纳变异体。 卡牌上,戴着三度笠的男人一身鸦羽大氅,下半张脸是露出嘴部的黑色尖嘴面具,浅棕色长发,赤色的眼眸空如黑洞,毫无感情,仿佛地狱恶鬼凝望人间。 神名深见:“……为什么两个名字?” 看上去就是很不近人情的那种大反派,难不成还有假身份吗? “……恭喜。”系统干巴巴地说,“这是一位人格分裂的反派,你可以点击翻面。” 卡牌翻了面,神名深见遭遇美颜暴击。 同样是浅棕色长发,有一双琥珀绿眼睛的男人微微笑着,浅蓝羽织和米色小袖,搭配着手中所执的书,充满了书卷气,但好像又随时能给你一个“摸头杀”。 “哇哦……”他感叹,“精分还带变瞳色的?差异确实很鲜明,感觉连眼睛都变成bulingbuling的少女眼了。”他摇了摇头,“完全想象不出会是一个人。” “确实。”系统的这句附和非常诚恳。 “先装载让我了解一下人设。”神名深见思索一番,点了点卡牌,“本来还准备让万世极乐教和那边合作……这个的话,也许能让计划更顺利。”他愉快地说,“在童磨到横滨之前,得让虚成为横滨传说。” 系统已经放弃询问他的计划和理由了。 【马甲装载中……】 【18%,45%,60%……100%】 【马甲装载成功。】 ***** 横滨,夜晚。 海岸边的某个仓库。 如同见到恶鬼的尖利哀嚎划破夜色,又在下一瞬戛然而止。男人的身体重重倒地,与他的同伴们一同归于黄泉,昏暗的空间里,汩汩的血无声浸入泥土。 屠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唯一站立的男人赤眸漠然,血液从刀尖滴落。 仓库大门被推开,穿着黑西装的黑.手.党.们看见了这样的画面,被那双冷漠的眼睛盯着,好像死亡的气息缠绕周身,他们绷紧身子,恭敬地垂头。 男人甩去刀上鲜血,收刀入鞘,慢步走出仓库,抬头望见夜空之上高悬的一轮明月。 毫无神情变化,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远去。 身后的黑西装们沉默地进入了仓库,开始搬运原本要用交易获得的货物。 一场完美的黑吃黑。 男人是港口Mafia首领新获得的一把刀。 仅仅两天,便成为了直属首领的暗杀者,为他除去那些违背他命令的叛徒;男人做的很好,在短时间内便上了军警的通缉令,首领非常信任。 但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见过他的面容,宛如血色凝就的赤瞳使人不敢直视。 只知道首领称呼他为—— 「虚」。 夜风吹拂,男人身上沾染的血腥气也全然消失,他走过仓库周围的遮挡物,停下脚步。 他将视线对准自暗处走出的少年。 少年瘦弱的身体完全撑不起宽大的西装,右眼绑着的绷带让他看上去更为可怜,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冰冷。 不待他说话,虚便神情漠然地拔刀了。 这个男人毫无与人交谈的兴致,自出现至今便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专注地听命于首领,为他做任何事。 被刀尖指住,离咽喉只有一毫厘的少年露出奇怪的表情。他没有感觉到杀意,却清楚地知道对方想杀了自己。好像对这个男人来说,剥夺生命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以致于再无任何波动。 下一秒,少年鼓起脸,露出了一个带着害怕的委屈表情:“虚先生……你想杀了我吗?” 楚楚可怜的样子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恻隐。除了心黑的和心黑的。 “不。”出乎他的意料,虚说话了,“杀你毫无意义。”男人竟然弯起了那双赤色的眼瞳,带着机械化的冰冷,“你为什么还活着?” “……”少年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神情如同冻结的冰层。 虚也收回刀,再一次迈开步子。这个少年并不被他放入眼中,无论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是违反了规则,他都不关心。只要没有妨碍就可以了。 这样的意思似乎毫无保留。 少年看着他远去,转身踩上台阶,走了一段时间和距离,见到树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男人对他微笑:“辛苦了,太宰君。” 这个男人同样深受首领信任,他是一名医生,名字是森鸥外;而少年是他前不久从河中捡到的,名字是太宰治。 原本表情冷淡的少年瞬间变脸,就像先前在面对虚时的表现,又一次惺惺作态起来:“哪里哪里,毕竟森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嘁。” 森鸥外装作没听见,道:“那么,结论是什么?” “那个人有自己的目的。”提到这件事,太宰治眼神瞬间冷下来,“他是一个完美的杀手,一把锋利的刀……” “但并不是一条忠诚的狗,对吧?”森鸥外接道,“因为他没有杀掉你。”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嗤笑一声,“肮脏的大人。” 明明早就有推测,却还是让他这个小孩子去试探危险人物了。黑心肠的家伙!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森鸥外宽容的原谅了小孩子的怨气,“太宰君,你看上去很讨厌他啊,发生了什么?” “和森先生你没关系的事!”太宰治大声回答,这时候的孩子气格外真实,“那个家伙超恶心的!” ——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了! 那个名为「虚」的男人,同样向往、渴求着死亡;却并不会追求、寻找活着的意义与价值。 太宰治,大受打击。 第九章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这次马甲没有任务。”脱掉马甲独自站在海边吹风的神名深见说,他皱起眉,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允许他人使用自己的形象和能力,无论什么都应当有报酬。虚和吉田松阳为什么没有任务?” “……扮演之后,你对他们的想法是什么?”系统不答反问。 “活着于他们而言非常痛苦,纵使有刹那的美好,也抵不消对自我、对世界的憎恨。”扮演者毫不犹豫地说,与童磨不同,他在装载这个马甲后沉浸度直接飙升到了40%,差点直接被那汹涌黏稠的恶意裹挟着的记忆淹没,到现在为止,心情都非常糟糕。 没有名字的恶鬼经历过无数死亡。后来“他”成为了「虚」,就连「吉田松阳」也不过是数百年里一瞬的微笑。千百年来被人类渴求的“永生不死”在他身上,不过让人类的残酷更加暴虐,于是他也反过来对人类施加杀戮。 解锁童磨记忆就有够折磨人了,现在还多了一个真的差点毁灭地球连同宇宙的超级无敌大魔王的记忆……啧,该庆幸他的精神强度和能力不会让他迷失自我吗。神名深见难得有点烦躁地想,看来得快点适应了,之后指不定还能抽出更夸张的马甲。 “正如这个名字。”察觉到他心情的系统简短地说,“我们选择人物制作马甲也是有标准的,你所说的「交易」实际上并不被规则承认。” “也就是说,我可以无视马甲任务、并且童磨这个也很特殊?”神名深见有点诧异地扬眉,“哇,听上去你们公司超厉害啊。” 虽然能跨越世界、搜集各种道具就够厉害了。 “当然,”机械音里似乎能听出骄傲,“你可是扮演者,我只是搜集数据,如果抽出来的马甲想毁灭世界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你做吧。” “这倒是不错……”黑发青年敛去蓝眸中的异色,笑了起来,“那有那种IF线卡牌吗?就像什么F●O,凌驾无数世界之上,能够获取无数世界线发展可能的特殊卡牌——很有趣吧?” 出乎他的意料,系统沉默了。 这个沉默不像之前识趣地不说话,也不是休眠时的无法回应,戛然而止,好像憋着什么话。 神名深见缓缓打出问号。 他说什么了?只是突发奇想问的,怎么还为难上了? “这种卡牌,当然有。”沉默很快结束,系统回答,“不过我们的目光一般只放在主世界,平行世界的发展是更值得观测的可能性,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完美的。” “完美的平行世界吗……”神名深见咀嚼它的话语,若有所思地捏住下巴,“听上去是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世界啊。” 那双因夜色而显得沉如深海的蓝眸,短暂地浮现了名为恍惚的色彩。 他没有问系统刚才为什么沉默,漫不经心地跳过这个话题,道:“那么,开启马甲独立插件吧。” 马甲独立插件,顾名思义,能让他的本体解放出来,同时分出精神去操控马甲,达成他人眼中的面对面;还偏得两个马甲才能开启。 他已经想好本体干什么了!去开店!既然做不了自由打工人,那就做独立创业人!马甲都在当社畜,本体怎么就不能去享受了。 “请选择马甲初始点。”系统调出界面,“再次提起仍然冒昧,真的不能登记一下你自己的能力吗?”它苦逼地说,“作为辅助系统,我应该根据扮演者的本身能力调整方案。” “没关系,当我普通人就好了。”神名深见冷酷无情地笑道,“我这么柔弱可怜只有脑子能用,你要好好辅助我啊~小系统。” 他本身的力量体系和这个啥都有的世界合不来,只能用点小的心理暗示来辅助马甲,例如篡夺盘星教时促进洗脑,前天去见港口Mafia首领让他相信“虚是一把完美的、只想杀戮的刀”。 而且系统能力也很好用,还能在装载马甲后指定投放地点,不然他也不会直接从东京到了横滨,两天就让「虚」被恐惧了。 系统:“……” 呸。睁眼说瞎话。 “童磨就在万世极乐教活动。”无视它的沉默,神名深见自言自语地设定好了马甲装载后降落地点,“虚的话,要暂且让人想不到吉田松阳……每次还要考虑人格……那就分开吧。”他说,“虚状态时是港口Mafia大楼的刑讯室,吉田松阳就是擂钵街。好了,小系统。” 系统一声不吭地收回界面,道:“那你现在要回去吗?” “这个先不急。”熬夜惯犯此刻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前几天想着要养生防止秃头的坚定,“你好像很奇怪为什么那名少年会来找我?”他笑得不见眼,“你得辅助我嘛,我们来一起分析分析,必要时候还能帮上忙呢。” “……”系统只犹豫了一秒,“为什么?” 它是真的不懂。虽然比起对“剧情”一无所知的扮演者,它知道的更多,但实在是想不通人类们的反应。 “那名少年叫太宰治,是跟在首领的私人医生森鸥外身边的非港口Mafia成员。” 系统:……这个我知道。 以非常快的速度获得首领信任、并被当众介绍给干部和高层的「虚」,当然是见过垂垂老矣怕死而更加暴虐的老头子信任的医生森鸥外。是在贫民窟因医术出众而被迫加入港口Mafia的地下医生,专门负责首领身体。 「虚」曾在被介绍给众人之前,在首领的卧室内见过他与太宰治,也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森鸥外有某个目标。”神名深见回忆着见过两次的那个男人,兴致勃勃地揣起手,“在太宰治向我搭话时,他一定在哪里等着。”说到这个,他啧了一下,“面对危险至极的杀手,竟然让小孩子来试探……聪明又大胆。” 虽然那孩子也不普通,但他确实对森鸥外的行为感到不满。「虚」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危险家伙,即使有什么目的,也不妨碍他向首领展示“忠诚”——可是这个医生,却只是为了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就让太宰治来试探了。 真不怕「虚」直接杀了太宰治和他,或者把消息直接捅到首领那里啊。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虚」来势汹汹吧。”对系统解释完自己认为的森鸥外的行为,神名深见这样总结道,“他在港口Mafia待了有一段时间,时常为首领检查身体,却还是被忌惮着;而「虚」这样一把好用的刀,首领再多疑也舍不得丢,更何况竟然还真的信任了。”他一合掌,“他可不就急了嘛,才两天就来试探了。” 他有信心不被怀疑首领对「虚」的信任是否太古怪,现在的首领脾气性格比之以前暴虐得很,下的那都是什么命令啊。就算是贴身的医生也更倾向于精神不稳定,喜怒无常——更何况「虚」确实好用。 “但「虚」出现得太突然了。”系统说,“你想让万世极乐教和港口Mafia建立什么联系?” “篡权啦。”神名深见说。 “哦篡权啊……篡权?!”系统的机械音出现了电流滋滋,立方体都颤了一下。 神名深见有点困惑,道:“这么惊讶?「童磨」能干,「虚」当然也能干,而且还能推进度。” 再说「虚」都干过坑天道众自己成为老大的事,在港口Mafia忠于[首领],本来就不可能,他的标签完全是“大魔王”。 系统说不出话。 能说什么?应该让森鸥外成为首领? “……你准备什么时候干?”最终,它默默问道。 “这个嘛,还没确定。”神名深见说,“毕竟横滨水太深,我还把握不住,等水面和水下的东西都被我找出来后再说。” 而且这个世界无论是力量体系还是势力分布都有点复杂。即使是这小小的一个岛国。 他也得在搜集情报后再做计划。系统在绑定的那个晚上就说它他核心受损,部分功能无法使用……数据库和情报搜集都不能用,哈。 他垂下眼帘,似笑非笑地回忆着系统出现至今的“不正常”。受损,休眠,沉默,情绪……啧啧,要不是确定系统本身危险度低……他眼神渐冷。 然后打了个喷嚏。 “……” 系统:“你感冒了?” “……回去吧。”平缓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冲上沙滩,被风吹得有点头疼的神名深见伸了个懒腰,“一个月连轴转,铁打不累的身体都经不住了。” 第十章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湛蓝。 一辆浅灰色轿车行驶在从东京到横滨的公路上。 “说起来,伏黑君。”副驾驶座上的童磨说,“你是不是胖了?” 当司机的伏黑甚尔冷笑:“瞎说。我可没放弃锻炼身体。” “不过肯定吃好喝好睡好了吧?”咒灵兴致勃勃地凑近观察他,“三天假期开心吗?和孩子们一起出去玩了吗?” “开心。”男人语气平平,扭脸朝他狰狞一笑,“你好奇的话,自己去找小孩啊。” 伏黑甚尔成为保安的一个月以来,时常想把这个咒灵给宰掉。即使对方生前是人类,现在也完全看不出痕迹——好像天生就是咒灵一样,非人意味浓重得很。 “小孩不好玩。”童磨很可惜地叹气,“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哭闹起来让人头疼,还必须要他的妈妈哄。” “……那是婴儿。”伏黑甚尔说,他有点意外对方竟然真的接触过小孩,听上去还是近距离生活在一起过,“你弄哭的?” “怎么会~”童磨鼓脸,很委屈的样子,“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就嗷嗷哭起来,害得我被小琴叶教训了。” “听上去是个女人的名字。”伏黑甚尔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说,“你不会活着时有妻子吧?” “没有哦。”咒灵坐回去,笑眯眯地摸出手机,“明明被丈夫和婆婆折磨,满身伤痕,却只想要我收留他们……”他叹气,“真是个傻姑娘啊。” 「沉浸度:80%」 “我觉得这都没用了。”神名深见对系统吐槽,“麻烦把这个撤掉,不用蹦出通知吧。” 系统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好的。” “请不要在我和您说话时用马甲搭话。”它又说,“很容易分心的。” “诶嘿~”童磨ver.神名深见发出了奇怪的音节。 系统:“……” 后视镜里,伏黑甚尔面色不变。他对童磨背后的事没多大兴趣,答应成为保安,当然是因为对方给出了他感兴趣的理由,并且很识趣地没有管他的日常生活。 不过对方说的这些话……他突然有点恍惚。 “走神了吗?开车要集中注意力呀伏黑君~” “……” * 横滨,擂钵街。 穿着浅蓝羽织的的长发青年自在地走在街道上,脸上挂着微笑,看上去温柔又脆弱,带有与灰色地带不同的、温文尔雅的气质。 看见他的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在七年前因一场大爆炸形成的凹地,并没有受到政府的处理,因而成为了一些流浪者的聚集之处,那些人牵起管道和线路,建造棚户与建筑,按地形命名为“擂钵街”;光明正大地在横滨边缘构建了不法分子聚集和非法交易横行的三不管地带。 这里奉行“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即使只是小孩子,也能凶狠地给成年人撕扯下一块肉来。 长发青年与这里格格不入。 看上去是个肥羊,不过现在还没人盯上。港口Mafia越来越疯,连带着擂钵街里的不法组织都得缩起头做事,压根不敢多招惹。 这是成年人的想法,他们能够做到。 但对于生活在这里的日日夜夜都在考虑怎样才能活下去、世界观全局观与成人相比非常不成熟的孩子们来说,一看就来自擂钵街外的青年,肯定能给他们很多。 青年似乎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在他进入擂钵街十五分钟、并越来越往里深入后,跟踪他的孩子们行动了。 从瓦砾废墟后冲出的两个少年,挥着扎满钉子的棒球棍朝青年冲了上去。 面对面,青年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更柔和了。 少年们直觉不对劲,下一瞬,青年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梆”“梆”两声,地上多了两个头;棒球棍也落到了地上。 “真是夸张的武器啊。”将举着的拳头放下去青年感叹道。 暗地里观察的人们差点惊掉下巴,于是很快压下那些心思,匆匆退到了更远的地方。 ——开玩笑!那可是“羊”的孩子! 为了在擂钵街生存下去,一部分未成年人组建了“羊”,在几年前,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一些进行人口贩卖的组织盯上了他们;但“羊之王”狠狠摧毁了他们的想法。作为罕见的异能力者,那个羊之王对自己的部下们看得极紧,要是有谁对“羊”出手,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察觉那些跟了一路的气息远去,钓鱼执法的吉田松阳ver.神名深见露出了狡猾大人的微笑。 “好,现在只有我们了——”青年笑眯眯地说,“让你们的「王」过来吧。” …… 这是名为“吉田松阳”的人格第一次出场。 没办法,之前忙着给“虚”打基础,普普通通剑士也没必要出现得太早,提前引起注意就不好了——而且相隔也没几天。 在家忙着开店创业事务的神名深见查看了一下两个马甲的事情发展,满意地点点头。 等童磨到了,见过横滨的政界人物后,干脆让他和“吉田松阳”认识吧,反正是要搞儿童援助中心的,万世极乐教正好可以借此将手伸到横滨。 不过这样一来,篡夺港口Mafia的速度也要加快了。毕竟横滨现在的情况,白天黑夜都乱得很,不好建设和谐社会啊。 这样计划着,坐在电脑前搜转让店铺的神名深见招呼系统:“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无论是位置还是价钱都合适,就是店面有点小,二楼加上又太大了……” “……”系统沉默半晌,发自内心地问,“本体为什么还要忙着挣钱?” 马甲的感受与本体连接,万世极乐教就已经事很多,虚眼看也是颇受重用,本体这边竟然还要开个类似居酒屋的小饭馆? 一点都不算享受,完全是工作狂啊! “我热爱劳动,劳动神圣又光荣。”神名深见深情地说,“劳动陶冶情操,锻炼自我。” “……请说正常话。” “我喜欢美食。”神名深见从善如流地说出正确理由,“烹饪也是打发时间的乐趣之事。再说,”他支起胳膊撑住脸颊,眯起眼笑,“[反派结社]肯定要有Boss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店老板实际上是黑幕,这种反差不是很受欢迎吗?虽然不保证他们能查到太过普通的我就是了。” “你不普通。”系统说。 “啊哈哈,是在夸我吗?来帮忙参考一下呗。” “店铺在哪里?” “让我看看,”只看见店铺条件的神名深见挪动鼠标看了一眼,“米花町五丁目十二番地……原本是河鲜料理店,料理厨具不带走,捡了大便宜~” “……米花町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群英荟萃。”系统说。 “评价真高。”神名深见有点意外,“也是[少年漫画]?我只是随便一挑……如果又是什么战斗类型的话,还是换个吧。”他苦恼地说,“我可是很柔弱的,也不喜欢战斗。” “不是战斗类型。”系统欲言又止,“……是侦探推理。” “这样死亡案件会有一点多吧?”电脑桌前的青年转椅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过危险性很小,应该可以安全地开店。” “最好不要抱这种想法……”系统委婉地提醒道,“侦探所到之处,必有案件发生。” “不就是推理番定律吗哈哈哈,这么认真地提醒干什么?”神名深见笑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不定闲着没事我还能去客串一把侦探呢。” “那就到米花町吧,一楼开居酒屋,二楼是卧室。”他兴致勃勃地开始操作起来。 系统:“……” 不,其实更有可能客串受害人或者嫌疑人。 第十一章 在神名深见一口气讲价付钱定好日子的时候,吉田松阳那边已经和赶过来的羊之王对上了。 从高空跃下降落在地的橘发少年从地裂与烟尘中走出,外套与兜帽因气流飘飞,表情嚣张,蓝眼睛里含着野兽般的凶狠。 “中也!”×2 两个“羊”的孩子带着哭腔喊出声。 中原中也:“……” 视线平扫只看见吉田松阳、低头才看见两个脑袋的少年愣住了。几乎满脸都写着问号。 “你们怎么回事?”他差点怀疑自己走错片场,古怪地问。 “是这家伙干的!!”少年一号大声告状,因为只有脑袋露出地面,因羞耻和愤怒脸色通红,看上去恨不得咬死“这家伙”。 “中也!先把我们救出来!”少年二号喊。 能控制重力的羊之王周身泛起黑红的光亮,警惕地瞪了笑眯眯的长发青年一眼,踏碎地面,将两个同伴从地面以下解救了出来。 中原中也早就看见了地上的两个棒球棍,这让他有点不高兴:“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让你们不要随便招惹外来者!” 一个攻击性强的异能者足以敌过是个成年人,即使中原中也外表上只是十四岁的少年,也依靠自己的异能力庇护着“羊”当中的孩子,并让擂钵街的其他势力忌惮。 但港口Mafia不一样,这个势力遍及经济、政治领域的庞大组织如今不受政府限制,前不久首领还因为一个恶作剧下达了“杀掉所有红头发的人”的命令,“羊”当中就有孩子为此死亡。 中原中也为同伴们操心得很。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可能让他们放肆起来,好好叮嘱了最近不要随便招惹他人——前天才刚说,今天就出事了! 从坑里爬出来的两个少年下意识想顶嘴,但眼角余光看见那套蓝色羽织,动作一致就往他那边跑,瞬间躲到了他后面。 中原中也已经习惯了,扬着下巴对那个没有动作的男人道:“你有什么目的?是哪个组织的人?” “只是想参观一下擂钵街,没想到会被袭击。”吉田松阳微笑着,语气平稳含笑,“都是很有想法的孩子呢。” 作为「虚」唯一一个对人类怀有渴求而做出正面意义行动的人格,吉田松阳毫无疑问非常适合站在太阳下,他并不需要为虚夺取港口Mafia做什么,只要安静地过“吉田松阳”的生活,就足够了。 中原中也还是头一次被称为“孩子”,在擂钵街这样的地方,有的人叫他怪物,有的人叫他小鬼,这种不带任何敌意的称呼,让他略微意外。 “不要紧张,我第一次来到横滨,并不了解这里的事。”吉田松阳继续说道,“在危险的地方很好地保护了同伴,真是了不起啊!” “……你这家伙在瞎说什么啊!”橘发少年绷不住了,凶狠地瞪着他,耳根却红了,视线都有些飘忽,“是敌人吗?!到底想干什么?” “我曾经是一名老师。”琥珀绿的眼睛漾满笑意,青年注视着他,“如果有意愿的话,我可以教你们知识。”他语气轻快地说,“我的名字是吉田松阳。” “……”没想到会听见这种话的中原中也打量了一下他,气质容貌都很有文化气息,似乎确实是个老师——不过哪里的老师能把人捶进地里?大猩猩吗? “谁管你啊!”他说,“攻击你是我们不对,你既然是第一次来还是快点走吧!” 对方没有表露恶意,他也不是喜欢打架的性格,要是动静太大引起注意就不好了。 “我还会过来的。”吉田松阳说,“下次再遇见的话,能请你做导游吗?这位小小的「羊之王」。”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喊了两个同伴一声:“走了。” “中也,为什么不教训他啊!”少年一号嘀咕着,“说什么教我们知识,说不定是人贩子……” “人贩子都很会骗人的,肯定是假话……”少年二号也附和道,“肯定是看上中也你的力量了。” “啰嗦。是你们先招惹的吧!”中原中也生气地说。 他们渐渐走远了。 确定周围和远处没有视线聚集后,吉田松阳慢悠悠地转身,走出了擂钵街;但与之前进来时相比,速度其实是快了的。 被系统提醒的神名深见:——辣鸡首领!大白天的怎么还给人发任务的! 得给吉田松阳造一个身体出来! ****** 横滨的异能特务科不为常人所知,即使隐约知道有这样直辖于内务省的非公开组织,也没有渠道接触。 更何况港口Mafia代表的黑暗邪恶势力太过强大,白天黑夜黄昏都随时有动乱发生,象征政府白方势力的军警、公安也毫无存在感。 ——那么作为普普通通外来者,想对这座城市做什么,能接触的只有市政府了吧? 明面政府对程序、手续要求严格,却很难去探究来访者是否有什么其他的目的——那并不是他们该思考的事,目光放在“政绩”上的政客对于能为自己履历增添漂亮一笔的买卖热情得很。 神名深见正是认真分析过,才选择让万世极乐教以建立慈善机构的理由进入横滨。 宗教一旦拥有充足的钱财、合适的目标,政府便会为其在法律范围内大开绿灯;更何况横滨的状况实在是糟糕,市政府对万世极乐教的接触是热烈欢迎。 童磨提出让女性互助协会入驻、构建儿童支援中心,资金一大部分由万世极乐教提供,政客们望着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看菩萨来形容,看上去恨不得给他磕头。 安静站在童磨背后当保镖的伏黑甚尔听咒灵那熟练的话术,即使已经不止一次听过,也还是感到诧异。 ——未免也太熟练了吧!这家伙对政客之间的潜规则为什么那么清楚啊! 这场会谈持续了两天,宾主尽欢。政府之外的某些有心人,也对此投来目光。 第二天的黄昏,童磨和伏黑甚尔被簇拥着离开政府大楼,婉拒了共进晚餐的邀请,他们慢悠悠地走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 “终于结束了。”童磨叹气,“真麻烦啊这种事……对待遭遇凄苦的同类,最先关注的却是自身利益,多么悲哀的生物啊。” “觉得麻烦的话,为什么还要做?”伏黑甚尔像是随口一问,“你又不是人类,这样为了他们的好事,如果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没有人会理解。” 路边的花坛中,一只三花猫探出头来。 “活着是如此悲惨的一件事,为什么让人类活着、提供容身之处,算是善行呢?”白橡发色的彩眸青年微笑着说,“这个世界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赐予死亡为什么不是善行?” “……”伏黑甚尔隐隐约约明白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咒灵时,对方所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完全是真的给人死亡了吧?!还自以为是善举……多么扭曲的观念! 花坛阴影下的三花猫,微微瞪大眼睛。 童磨似乎并不需要回答,自顾自地哀叹:“我明明有好好解释……为什么理解不了呢?”他牵动嘴角想要微笑,但效果却很生硬——非常罕见。 伏黑甚尔不说话。 童磨是一个极度自我的咒灵,有很多时候他都怀疑对方曾经是否真的是人类;喜悦、愤怒和悲伤的情绪都收放自如,甚至有种喜怒无常的神经质意味。 但此刻,他好像触及到了“真实”。与那天对方自称发自内心的笑容给他的感觉相似。 ——不过那和他没关系。 “你很会讲生意啊。”伏黑甚尔跳过这个话题,“真亏你能应付那些官员。” “其实我一开始不懂生意也不懂政治哦。”重新挂起标志性笑容的童磨语气轻快,“只是被这么教导了,虽然不明白,但很厉害啊。” “……对我说干什么?”直觉迅速抓住不对劲,伏黑甚尔冷下神情。 “之前不是说过了嘛~”童磨弯着眼睛,“现在的我是个咒灵,咒术界一定会有举措,你成为保安,说不定能看见那些家伙的狼狈样子。” ……确实。咒术界对咒灵的措施导致的冲突,这正是让稍微对咒灵成为教祖感兴趣的伏黑甚尔答应成为保安的原因。 六眼的小鬼说童磨身上有束缚。两个咒术师也常到万世极乐教观察童磨,但大概率没有得出结论。 此刻对方故意透露出他是经受教导听从指令来进行万世极乐教的活动。 黑幕。 “我对你们想做的事不感兴趣。”思绪转过,他面无表情地说。 他们在林荫道上渐渐地走远,原本在花坛里探出头被无视的三花猫竖着耳朵,甩了甩尾巴,跑远了。 “也不是强拉你加入哦~”童磨语气轻快,“毕竟其实我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伏黑甚尔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他们到达了停车场。片刻后浅灰色的轿车驶向横滨市内的最大酒店。 ………… 万世极乐教本来就位于深山,作为食人恶鬼的童磨有意控制人数,很少与官府打交道,倒是有权贵因听见传言而前去供奉,生意也都是由信徒来办的;即使成为鬼的二百多年有漫长的学习机会,“从政客手中获得利益”也并非其擅长之事。 神名深见起初对此有点头疼,最后不得不把「童磨」设定成受[黑幕]教导,甚至还和[同僚]一起互相交流。 ——[黑幕]是他。 ——[同僚]是「虚/吉田松阳」和接下来可能抽出的马甲一二三。 「虚/吉田松阳」多厉害,活了数百年,成为天照院奈落的首领后在充裕的时间内充实自我,每一次人格换代都有新的喜好,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非常优秀。 不过上次遇见羊之王后,吉田松阳就没再出场了。 神名深见被为他造个身体这件事深深地困扰着,阿尔塔纳变异体是需要补充……能量的,但这个地球并非虚的诞生球,每再生一次都要损耗阿尔塔纳,虽然现在虚没受过伤,但切割肢体进行人体再生,他实在是把握不住;目前正在商城里大海捞针寻找辅助道具(核心受损的系统自己都不清楚道具情况),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抽卡了。 正在米花町盯店面装修的本体·神名深见愁的都快掉头发了。 系统很心虚地没有多话,只默默把[反派结社:15%]的进度条显示出来。 “接下来……”退出系统商城,缩在沙发里的神名深见喝了口奶茶,“让我抽个卡先。” 第十二章 米花町。 这两天都住在酒店高级套房的神名深见正在进行抽卡前的准备仪式。 “先生,您要的蜡烛和水果。”服务员彬彬有礼地通知道。 “辛苦了。”黑发蓝瞳的青年微笑着道谢,待服务员走后关门上锁摆东西头一气呵成。 蜡烛是便利店的香薰蜡烛,水果是水果店的橘子柚子,挨个摆在玻璃茶几上。 点燃香薰蜡烛,在缓慢扩散的清凉薄荷味中,他冲进洗手间开水龙头洗手。 系统:“……需要这样吗?” “需要!”打湿手挤洗手液的青年义正词严,“我好好一个优秀青年总扮演反派,脑袋会出问题的!”他仔细地洗遍双手,“就算是一只猫也好——我真诚希望不是反派。” 冲掉泡沫擦干手,回到茶几前的神名深见坐在沙发上,闻着薄荷香气,调出了抽卡界面。 第一抽是道具卡牌。 [阿妙的炒鸡蛋:由神奇料理大师志村妙所做,散发着浓浓黑气的可怜鸡蛋,功能多样,也许可以用来灭口~] 神名深见望着卡牌上装在便当里的不祥黑色物体,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竟然是[道具卡牌],危险性很大吗?只是炒鸡蛋而已啊? “这个,真的没分错类吗?”他问系统。 “没有。”系统非常诚实,“这是极具杀伤力的武器,不到万不得已还请不要使用。” “一般情况下也没人会吃这么夸张的失败作吧。”爱好美食、手艺不错的神名深见实事求是地说,“怎么观察到效果的?” “制作者是一名非常有个性的温柔女性。”系统说,“她认为这并不是失败作。” ……似乎能想象出来那些人是怎么被迫含泪吃下的。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神名深见怀着忐忑的心,开始第二抽。 [海楼石手铐:使用相当于大海结晶的稀有矿物制作,硬度堪比钻石,克制恶魔果实能力者。] 了解恶魔果实是什么后,神名深见判定这个只能当作普通的手铐。 第三抽。 [情侣伞:在伞下站五分钟,左边的人会爱上右边的人。] 第四抽。 [唬人飞弹:实际上并无威力,是用来吓唬人的玩具。] “还蛮有意思的。”对于这两个来自“未来机器猫哆啦A梦”的道具,被反派思维困扰着的神名深见感受到了心灵洗涤。 不过还是希望抽到一个角色卡牌啊。他咬着糖果,咔嚓咔嚓地嚼碎,进行第五抽。 这回终于是个人物卡牌了。 不过还是反派。 「鬼舞辻无惨」:自比天灾,傲慢且苟,为人所憎——鬼的始祖。 黑发青年头戴有黑色条带的白色礼帽,西装笔挺,赤色眼珠有蛇一样的竖瞳,脸上微微带着的笑意并没有调整他的气质,反而将其衬得下一秒便会如毒蛇嘶嘶吐信,嘲讽地剥夺生命。 神名深见:“……” 他单手抵住下巴,看着卡牌不说话。 系统也不说话。 就算[反派结社]会增加抽出反派角色卡牌的概率,连着三次也……好像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概率这种事就是不讲道理。 这次“鬼的始祖”看上去主动危害性更大了,要怎么扮演才能合格……和童磨都是鬼,现在也是咒灵,还要买个显形Buff。 “还是再抽最后一次吧。”他深沉地说。 第六抽是美食,无骨秋刀鱼。 “……”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太巧了,感觉带有嘲讽般的安抚意味,神名深见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吐出一口气,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眼不见心不烦地开始查看虚那边的情况。 童磨那边还不用担心,咒术界的高层故步自封,对咒灵之外的消息并不灵通,正在发展慈善事业的万世极乐教在他们眼里大概还是“之前是盘星教的普通人团体”。 不过这也一个多月了,六眼和咒术操使的老师应该会(或者说早就)发现不对劲,情报上那好像是个很有责任心的、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咒高校长的男人。 港口Mafia……他揉揉眉心。 ………… 港口Mafia的首领给虚的信任只有处决背叛者、暗杀敌人、护送交易货品的任务自主权,并没有给他权力和名义上的地位——但无论是他发布命令、接受诊断还是开干部会议,都会让沉默的暗杀者站在身后。 也因此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有人都为这样的信任心惊,某些心思浮动的高层感受到了威胁,派出人暗杀、在工作途中捣鬼,但最后都被虚揪出来扔进刑讯室里,最后通知给首领已经处决。 “你做的很好。”老迈的首领眼睛深陷,皮肤耷拉,像一截干枯的圆木,满意微笑的样子带着疯狂的恶意,“退下吧。虚。” 没有单膝下跪、而是站在病床前的男人,微微躬身,三度笠下的赤红眼睛沉如深潭,鸦羽大氅随着动作如同稍微振翼的黑鸟。 他是个很寡言的男人,神情波动也很少,被遮住的面容也难以让人观察出什么。 但虚转身时,那双猩红色的眼瞳,似乎极浅极快地略过了被掩住的另一扇门。 他离开了。 另一扇门被打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我被发现了。”他低声说。 “当然……”首领嗬嗬地笑起来,破旧风箱般的声音刺耳极了,“他是出色的杀手。” “森鸥外。”他喊出医生的名字,“他之前去你那里,干了什么?” 昨日,不去杀人时总待在刑讯室的虚,在所有注意到的人的注视下,进入了医务室,而森鸥外那时正在里面。 虽然时间很短,从监控上看两人也并无交谈,但首领还是心生怀疑。 疑心病重过头了。垂着眼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想,抬起头神情恭敬而诚恳:“他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太可怕,我完全不敢搭话。” “……”漫长的沉默过后,首领语气幽幽,“你上次不是申请要新型麻醉剂吗?之后虚负责运送,你要好·好·感·谢·他。” 森鸥外露出感激的微笑:“会的,首领。” 暂且不论卧室里发生的事。 离开的虚乘坐电梯下楼,进入了地下刑讯室,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小片是用来休息,床铺既不柔软也不温暖,木桌板凳简陋得就像监狱看守。 男人解下三度笠,取下面具,露出那张与吉田松阳一样,除去眼睛与刘海不同的脸。 他安静地坐到了椅子上。 “不行啊。”壳子里的神名深见沉重地叹气。 虚好歹是满级大魔王,偏偏做下属是这种待遇,首领对他的“信任”竟然还真的向对待一把冷兵器偏移了,傲慢又多疑,可笑。 所以腐朽老头子属性的上司才令人讨厌。 虽然对虚来说,首领只是个小鬼。 他思考起之前察觉到的、在卧室另一个房间的人。能被首领允许的,现在只有森鸥外那个医生。 怎么说呢……神名深见有点想笑。也许是跳出来看的缘故,他完全忽视不了森鸥外藏得很好的“野心”。首领目前信任度极高(暂且不论方向)的两个人,竟然都没多少忠心。 因为森鸥外的医术好,他昨天还去对方的医务室转了一圈。听说对方因为专门负责首领,不被需要时不是待在港口Mafia,而是特意回去擂钵街的小破诊所待着,太宰治也跟着他……也不知道吉田松阳撞上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会发现形体上的相似从而产生怀疑吗? 他饶有兴致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想象了一下在也许不那么远的未来,某些人发现虚与吉田松阳的联系后,可能露出的表情。 光是想想都愉悦起来了。 在他想的很开心的时候,被随意放在桌上的通讯器振动了一下。 神名深见拿起来看,表情不变。 通讯器是首领亲自让技术人员配备的,联系名单只有首领,装有信号发射器,随时定位虚的所在。当然,神名深见在转换到吉田松阳的那次,已经提前侵入到定位系统里固定了虚的位置。 首领让虚在三天后的晚上去码头负责接收新型麻醉剂,不要求黑吃黑。 新型麻醉剂…… 万世极乐教那边,似乎有接触过同一个公司的药品生意?因为只是单纯的感冒和跌打损伤药物,简单调查过产品质量和口碑后就满意地定了。 但和港口Mafia有接触,也许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清白。 上暗网看看吧。 主意识在米花町的酒店睁眼,神情凝重地打开电脑登上暗网。 略过最近总被人顶的“港口Mafia的新成员”的讨论,他直接发了个话题。 【《求助,东京那家制药公司是怎么回事?怎么和港口Mafia扯上关系了?》 如题,楼主最近金盆洗手在找新工作,看制药公司条件好准备投简历,为什么它和港口Mafia有生意啊?!】 暗网里多的是无聊的人水贴,不过港口Mafia的疯狂和新人最近很有热度,贴子很快就有人回话了,不过最开始的十几层都是些屁话,不是问“兄弟你以前干啥的”就是“金盆洗手可是Flag最好不要轻易说”,还有问“你是怕港口Mafia还是不想混黑”。 第十九层,终于有个兄弟正经思考了标题。ID和头像都是论坛自动生成的,语气措辞很简洁,可以说是有意将特征削减到无。 19L:你不会是港口Mafia的成员吧? 神名深见“哦豁”一声,摸摸下巴。有意思,这位大哥是制药公司的成员?竟然这么迅速地联想到了? 从首领发给虚的消息分析,没有要求黑吃黑,就证明那是需要慎重对待的生意伙伴——而是新的还是旧的,从制药公司的开办日期就可以看出来。 万世极乐教查到的消息是,那家制药公司是新老板接过濒临倒闭的烂摊子后又给盘活的,而上一任老板,已经因欠账过多自缢而死。 原本的制药公司名声非常小,市场不大,新老板上任后就发展起来了。 新的、具备更多利益的生意伙伴。 楼主回19L:我有一个朋友是港口Mafia成员,你可以猜猜看这个朋友是不是我,兄弟:) 是他,也不是他。 神名深见设了个会对攻击和探查做出反应的小程序,不再看因为19L和楼主的回话而引来回复的帖子,合上电脑,愉快地决定去吃晚饭。 无论19L这位兄弟在制药公司里是什么地位,都是知道三天后与港口Mafia的货物对接事宜的人,说不定还是负责人……啧啧,这个时间混在暗网,难不成是情报人员? 等之后看看这个账号被没被攻击吧,被攻击就能知道制药公司的行事方式了。要是没有,也不妨碍三天后他在码头分析分析。 ***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电脑屏幕的荧光,将那张对着屏幕的脸映得如同恐怖片。 这正是在贴子里提问的19L。 楼主回复完后就没再说话,19L也没有发言,但他却略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报告上去。 组织拒绝一切不安定的事,暗网里有疑似港口Mafia成员知道交易,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明面上的制药公司名字,但有心人去调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他现在非常需要“业绩”,而且挑起港口Mafia和组织的矛盾,也是他与同伴非常乐于见到的,但横滨最近的情况,似乎很严重…… “叩叩。” 房门被敲响。他熟悉的声音下一秒传入门中。 “波本,吃饭了。” 算了,之后再想吧。青年紧皱的眉松开,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眼离开电脑桌将灯打开才开门:“辛苦了,苏格兰。”他看似礼貌地道谢,对上一双暗含谴责的蓝色猫眼,心里有点发虚。 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已经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你真慢,波本。” “怎么不张着嘴让人喂?黑麦。”被称为“波本”的金发青年嘲讽回去。 苏格兰苦笑起来。 第十三章 天空湛蓝无云,阳光明媚,街道上行人如织,热闹的步行街两侧,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 “啊、神名君,好久不见~”咖啡店的老板娘惊喜和柜台前的青年打招呼,“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买了一家店,准备开居酒屋!”青年微笑着,热情地回应道,蓝眼睛闪闪发亮,“生意怎么样?还忙得过来吗?” 在被异世界的马甲系统绑定前,神名深见是个热衷于一边打工一边旅游的自由人,在东京这样繁华的大都市,可是非常热情地工作着,以致于他都辞职有一段时间了,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娘竟然都还能记住这个短期员工。 这个时间的咖啡店里并没有多少人,装修精致,也是不容易观察其他人的卡座,公放的轻音乐优雅又明快,是很好的休息之处。 青年与老板娘交谈时,声音有意收住,并没有惊扰到卡座里的客人们,只是有人在他推门而入后与老板娘交谈起来,简单地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你走了之后,女孩子们都很难过呢。不过客源完全稳定下来了,新来的小伙子也很努力地工作。”阿姨年纪的老板娘笑呵呵地说,“手艺也很不错哦!” “老板娘你这么说,真期待啊,有什么推荐的吗?”吧台前的青年早就看见后厨里正在进行料理的身影,兴致勃勃地就着这个话题顺下去,“我现在胃口可是好得很!” “可以试试绿川君拿手的饭团,还有一些甜点!”老板娘推荐道,“据说是自创的做法,厨艺真的很不错……”她似乎有点可惜,“不过也是短时工,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想法呢。” “年轻人嘛,想法多才好。”神名深见笑吟吟地附和过去,又说了几句,点好自己要的餐点,就离开吧台到了角落里靠近落地窗的卡座。 他现在心情超愉快的! 虽然干活的马甲还是他自己,但独自活动真的很有放假的感觉!工作太多,也要好好地犒劳自己、放松一段时间! 虚和童磨都在勤勤恳恳地当社畜——不对,应该说现在是社畜的只有虚,童磨可是万世极乐教的教祖,除了必要的事,完全可以把工作交给下属——昨天抽出新马甲的神名深见在米花町待不住,和施工单位约好时间后,很干脆地跑出来玩了。 童磨ver.神名深见&虚ver.神名深见对本体发来谴责的问候。 本体:诶嘿~ 卡座里的黑发青年哼着无声的小曲,拿出手机,戴上亮蓝色的耳机,愉快地开始像时下的年轻人那样,沉迷到网络的世界。 大约十分钟后,他取下耳机,抬起眼看向从后厨那边出来、端着盘子的员工。 那是个黑发蓝眼的青年,下巴上留着胡茬,是很温柔的、类似于邻家大哥哥的气质,系着老板娘喜欢的印花围裙,看上去就很像普通的出来打工的积极青年。 “客人,您的餐点。”被老板娘喊作“绿川君”的青年快步而稳稳地端着托盘穿过走道,将托盘放到了他面前。 “谢谢啦绿川君。”神名深见扫了一眼托盘上的饭团和甜点,热情地道谢,“我之前也在这打过工,老板娘是个很好的人,对吧?” “是的。我在后厨听到了。”绿川微微一笑,温和地说,“连我这样的短时工都愿意接受,实在是非常感谢她。”他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之前提出请求时,还以为会被直接拒绝呢。” “哈哈哈,我也是。”神名深见笑起来,“不过老板娘可是慧眼识英才,吃了我做的饭后就同意了。”他没有再浪费时间,“打扰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不,请不要在意。”绿川脾气很好地说,“回应顾客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互相点头示意,结束了交谈。 神名深见重新戴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开始吃饭团了。 绿川的步伐虽然有意控制,但无疑是经受过训练的,通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关注的手茧位置很微妙,就连站立的姿势也带有能随时反应过来的、极为隐蔽的警惕性,外表的优秀和邻家大哥哥的气质能完美地掩盖过去……要不是觉得这样的人在店里打工有点奇怪,他可没心思主动搭话试探。 看来确实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打了短时工,对咖啡店没有影响。 得出这个结论,他很快地略过了对于绿川的思考,转而认真地在心里夸赞对方的手艺确实不错。好吃! 咖啡店对面是一家神名深见也打过工的便利店,因为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他打工不到两天就被辞退、于是就很干脆地到了这里打工。不过那也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他咬着饭团,心里跟着音乐打节拍,漫无边际的视线因为想起这件事而投向了对面。 便利店的生意一看就不怎么好,外观不是很干净,玻璃门和橱窗都灰蒙蒙的。 老板超级懒,开在这里还真是可惜了人流量大的好地段。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下一秒,“轰——”地一声,被可惜占住好地段的便利店爆炸了。 神名深见:“???” 街道上行人本来就多,即使没有人想进外观上就不令人感兴趣的便利店,也会普通的经过,更何况是紧随着爆炸而来的冲力和裹挟着的、成为武器的碎片。 于是那些普通地行走在街道上、谈笑着享受晴天暖阳的、拥有自己的家人与朋友的路人们……非常不幸的,天降横灾。 便利店两侧的建筑物被连带着破破烂烂,正对着爆炸中心的咖啡店也有碎片飞溅而来,击碎了落地窗的玻璃。 尖叫声响彻街道。 安然无恙地坐在卡座里的神名深见咽下米饭,伸手推开落到桌面上的玻璃,凝视着被溅上细碎玻璃的甜点和饭团,以及一口没动的咖啡牛奶,神情渐渐地不那么轻松起来。 愉快的心情已经完全没有了。 谁在这么好的天气里搞事啊! 听见动静从后厨出来的绿川,看着外面的景象,也是一副凝重的表情,然后默默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不高兴的神名深见报警了。作为小餐馆老板预备役,遇见这样的事,理所当然是要报警的。 * 因为是很严重的爆炸事件,所以□□处理班的也来了一名警官。 救护车来了好几辆,白大褂的医生们来回抬着担架将伤者送上车。 警戒线被拉开,便利店附近已经完全被驱散开,连着一排店铺都无心营业,客人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 追逐新闻热点的媒体已经在外面报道情况了,神名深见留到最后,等咖啡店里零星几个客人都走了后才走到吧台前,安抚起了老板娘。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老板娘摇头叹气。 绿川表情也不是很轻松,他真心实意地为外面的事感到悲伤,摸出口袋里接到消息的手机,看了眼,道:“老板娘,今天我能早点离开吗?我的朋友知道我在这里,非常担心。时间之后会补上的!” “今天这样也营业不了吧。”老板娘很开明地说,“不要在意,店里还要休整,绿川君你先走吧。” “那么,失礼了。”绿川取下围裙,向两人告别,脚步匆匆地推门离开了。 在他离开的不久之后,一名年轻的警官进入了爆炸后的便利店。再接着,有警官向咖啡店走来。 绿川应该和爆炸没关系,只是不想被警察看见……确定这个后,神名深见稍微有点苦恼起来了。这可真是奇怪的运气啊,对他和绿川来说都是。一个是普通的逛街,一个是普通的打工,结果遇上了爆炸案。 不过他比较好的一点就是,[神名深见]这个身份可是妥妥的良民!完全不带怕查的! 这样想着,他坦然又轻松地迎接了问询,顺口把自己之前也在对面打过两天工的事说了出来。 警官的眼神一瞬间犀利了起来。但很快,在老板娘的补充下,便否认了对与店老板发生过冲突、可能是嫌疑人的神名深见的怀疑,并对他在事件发生后立刻报警的行为表达了感谢。 “这都是我该做的!”神名深见真情实意,“这么过分的事,请警官们一定要加油,也要注意安全!” * 匆匆离开咖啡店的绿川并没有刻意地躲避摄像头,只是在死角拉上兜帽,拿出手机作出打电话的样子,背着摄像头快步走,拐进一条只有单车能通过的小巷子。 他很快穿过去,路边停着一辆银灰色的丰田汽车。 驾驶座的车窗被降下来一半,金发深肤的青年和他对上视线,很快将车窗摇了上去。 绿川绕过去上了副驾驶座,此刻已经没有先前在店里那般气质温柔,脸上挂着的笑也带上了伪装的疏离意味。 后车座的长发男人沉默地抱紧装着武器的箱子,在后视镜里向看过来的绿川点点头。 “怎么回事?”绷紧嘴角的弧度,绿川有点不太高兴地说,“目标已经死亡,我看着他的尸体被搬上救护车。” “根据情报,是和一家涉黑公司同样有交易。”点火开车的波本低声解释,“那边不满他的狮子大开口,派人处理了。” “……”绿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真没耐心。” “总之,这边也不需要我们了。”波本踩下油门,“让我们专注于两天后的任务,务必不能让交易失败。”他瞥了后视镜一眼,“黑麦,听到了吗?” 黑麦缓缓点头。 波本面无表情。 绿川,或者说是苏格兰,无可奈何。 “昨天的贴子有结果了吗?”他问道。 “没有。”波本目不斜视,“技术部被反过来攻击了。”他嗤笑一声,“现在是对那个楼主很感兴趣。” “是个人才啊。”绿川也微笑。 银灰色的汽车驶出街道,缓缓融入车流。 …… 离开咖啡店的神名深见摸摸肚子,掏出手机导航去了附近新开的大商场,他还没吃饱呢。 昨天抽出「鬼舞辻无惨」后,为了思考这鬼能用到什么地方,他特意装在马甲感受了一番,虽然很感叹竟然能有丰富的医学知识,但实在是不知道他能去干什么了。 不过多亏了「鬼舞辻无惨」的医学知识,就算水平只到大正年间,也对为吉田松阳造具身体这件事起到了帮助——毕竟这货都能改造自己的身体,五个大脑七个心脏,对人体了解非常清晰。 虚那边正在办这件事,正好能趁童磨离开横滨之前,让吉田松阳与童磨认识。 他在心里又列了一下待办事项,将注意力落到那个制药公司上。「鬼舞辻无惨」也许很适合加入这个公司,但也得等情报再多点,暗网上的悬赏估计是没多大用处了。 确定这些后,他就不再想了,今天是轻松的一天!不能被工作困扰! 第十四章 昏暗无光的地下室里,燃起的蜡烛将男人的身影映在墙壁,尖嘴面具和鸦羽大氅让那道影子不成人形,宛如化人的报死鸟,即使是暖黄的烛光也无法将其染上任何明亮的色彩。 男人取下面具,一丝不苟地解下鸦羽大氅和羽织,将上身裸.露出来。 下一秒,他提刀面无表情地砍断了右臂。 伴着胳膊落地的沉闷声音,烛火猛的跳了一下。 男人在烛光里闭上眼睛,神情不见疼痛造成的狰狞,脸颊也没有冷汗流下,宛如砍断的并非自身肢体,又或者毫无痛觉。 血液在离开人体之前,被砍断的位置便有血肉自动地快速凝聚成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失去的右臂。而同样,落地的右臂,也静悄悄地生长出了人体。 右臂的血肉量与所消耗的阿尔塔纳不多,等男人再次完好无损时,地上的右臂才刚长出来半个身子。 男人后退一步坐到椅子上,没有立刻穿上衣服,而是继续闭着眼。 右臂长出身子的速度猛然加快,在慢悠悠飘出来的烟气里,很快有了具体的人形与模样。 片刻后,地上的人睁开了那双琥珀绿的眼睛。他抬起头与椅子上垂头的男人对视,微微笑了一下。 他们有着相同的模样,唯一的不同只有瞳色。 “吉田松阳。”虚开口喊出他的名字,同样微微笑了,虽然是同样的面容同样弧度的笑,但意味却截然不同。 他将鸦羽大氅甩给对方。 掀起的风差点将蜡烛吹灭,翻身站起的青年接过大氅,将自己牢牢地包裹在内,温文尔雅的村塾教师目光扫过地下室,落到正慢条斯理重新穿好衣服的男人身上。 “真奇妙。”他含笑感叹一句,被那双猩瞳盯了一下,面色不变,反望回去,“接下来,辛苦你了,虚。” 他们在昏暗的空间里对视,心跳与呼吸是重合的节奏,就连所思所想也全然一致,眼瞳都是极艳丽的色彩,猩红象征死亡与杀戮,琥珀绿代表善意与温柔—— 虚伸手抚上胸口,目光不摇不移,道:“确实奇妙。” “那我出发了。”吉田松阳沉静地说。 他转身踏出一步,身影瞬间消散为璀璨的、繁密的浅金色光点,宛如数不清的星光洒落。 而虚重新戴上尖嘴面具。 …… 吉田松阳出现在擂钵街的角落里。 鸦羽大氅已经被替换了浅蓝色的羽织和米色的内衬,他慢悠悠地揣起手,迈开步子,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目标明确地向擂钵街的一个方向走去了。 * “环境真糟糕啊。”白橡发色的青年缓步走在布满瓦砾的路上,单个金属折扇抵住下巴,“黑.恶.势.力.太多,只能先把这里的清理放到后面了。”他拉长声音,“要是有谁能把这里统一就好了——” “真是慈悲为怀的教祖大人。”跟着他的伏黑甚尔干巴巴地夸赞一句,因为不被允许独自行动,在这一路上暗地里视线不断,心情有点不太好,“这里可是政府也放弃的地方,你们连这种地盘都想要吗?” “对那个人来说,这是不完美的污垢。”在透露[黑幕]的存在后,童磨完全不掩饰了,语气轻快,“虽然我和同僚们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擂钵街原本是政府用来办工厂和秘密设施的地方,在大爆炸后涌入这里的不法分子们逐渐形成团体,高濑会和GSS这两个大团体在擂钵街的经营是港口Mafia也不愿贸然动手的;但迟早有一天,这些瞎搞的家伙都会消失。 这是神名深见的决定。 伏黑甚尔不耐烦地歪了歪头,他只在几年前来过横滨一次,碰见个拥有奇怪能力的异能者杀手,差点吃了亏,之后就没再来了。 想到这个,他开口:“要不在这捡几个有异能的人?教里都是普通人,到时候发生冲突,指不定全死光了。” “哎呀,甚尔君,竟然会为万世极乐教着想。”童磨有点惊讶地扬眉,“我替大家谢谢你~”他笑着说,“不过这个不用担心——年轻人们,总是乐于接受新事物的。” “……”伏黑甚尔古怪地望着他,明白过来,“你确定?那可是板上钉钉下一任五条家主的六眼。” 五条悟,百年一遇的六眼、仅仅是诞生便改变了世界平衡,使诅咒力量明显增强;伏黑甚尔在还是禅院时,半凑热闹地去看了一次,对那个小鬼印象深刻。 在伏黑甚尔眼中,拥有咒力、自恃上等的咒术师们,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可笑又可恨的家伙。 即使是五条悟,也是那些人们的一员。 “别这么悲观嘛~”青年微笑,“夏油君也是很出色的咒术师,五条君和他一起,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们改变咒术界呢。” “而且时代已经变了,”他晃了晃扇子,说,“封建余孽完全是不必要的存在!” 无论多少次,听你这么个咒灵说这种话都很微妙……伏黑甚尔移开视线,刚才的交谈中他们并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往前走着,深入擂钵街,那些视线也散去了。 童磨说是考察横滨,但晃了一圈,对擂钵街很感兴趣地直直朝着这来了,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看什么,想着丰厚的雇佣金,倒也很老实地跟着做护卫。 暂时结束交谈后,童磨的步子仍旧迈得慢悠悠,姿态闲适,好像郊外踏青,再前行一段距离后,他们要拐弯了。 浅棕色长发的青年从那块挡路的建筑碎片后转过来,神情温和,原本望着另一边的眼睛转向两人,弯起眼睛一笑。 “中午好,两位。” 伏黑甚尔肌肉紧绷,神情警惕中又带点困惑。 对方很危险。生存至今的敏锐嗅觉这样告诉他,但直觉又提醒他对方也许并无害处,反而如同浅笑着的气质那样温柔无害——擅长掩饰的家伙吗?这家伙和童磨一样,手上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 “中午好~”不管伏黑甚尔的警惕,童磨欢快地和青年搭话,“我是童磨,是万世极乐教的教祖。” 伏黑甚尔:“?” “我是吉田松阳。”长发青年轻轻地摆开羽织下摆,礼貌地微笑着,琥珀绿的眼睛笑意盈盈,“曾经是一名村塾教师,不久前才来到横滨。” 伏黑甚尔:“??” “那真是太巧了!”白橡发色的青年面露兴奋之色,张开铁扇,琉璃般的彩眸光华流转,“我这里正巧需要能教导孩子的老师呢!您对重回教师岗位有兴趣吗?”他快乐地说,“待遇从优,一切好商量~” “真是热情的邀请啊。”自称为“吉田松阳”的青年笑道,“当然愿意,童磨先生。” 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眼神死。 再看不出来两人早就认识他就是傻,但是——这么快?就互相介绍然后邀请成功?在他面前? “这位是伏黑甚尔,是工作非常认真的很厉害的人。”童磨为吉田松阳介绍自己用钱留住的“保安”,“对了、松阳很擅长对付小孩哦,甚尔君你有机会可以向他请教~”他补充道。 “伏黑先生你好。”吉田松阳转向伏黑甚尔,柔和地微笑着,“我只是教过问题学生,所以经验丰富而已。” “……你们至少认真地演一下吧。”被两个一伙的人盯住,「天与咒缚」觉得手痒,“我还没答应入伙,完全不想知道太多——敷衍过头了!” “这也不算大秘密吧。”童磨轻快地说,“松阳是我在擂钵街发现的教师,正好适合儿童援助中心的工作,所以就很愉快聘请了他——就是这回事,甚尔君。” “……好的,就是这回事。”伏黑甚尔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接下来还要在横滨待多久?” “大概还要一段时间。”童磨做思考状,“毕竟还要筹划在横滨的发展嘛~” “我之前来擂钵街,也遇见了流浪的孩子们。”吉田松阳附和地说道,“这里实在是不适合孩子成长的地方,希望能好好地让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你们可是有[黑幕]的不明组织,别这么自然地说要大发善心的话啊! 被迫听他们自顾自说话的伏黑甚尔已经懒得去吐槽了。 * 在吉田松阳正在与童磨进行“偶遇后的交谈”时,虚已经整理好衣服,踏出了地下室。 虽然来到港口Mafia的时间很短,但无论是谁都知道他的外表特征,仅仅是见到影子都屏声静气当场立正,眼都不敢眨、也不敢抬头去看,直到那脚步悄无声息的男人离开,才猛地从胸中吐出憋着的气。 白日里很少有人见到虚在大楼里活动,对方总是接到命令去杀人去肃清,没有任务时便待在地下室里,没有任何主动意义上的存在感。 穿着和服的女性从走廊另一边转过来,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遇见虚,而露出了明显的愣了一下的表情。 “虚阁下。”尾崎红叶,虽然才18岁便已经是港口Mafia的老人,礼貌地向这位直属于首领的暗杀者颔首问好。 猩红眼瞳的男人漠然地瞥她一眼,竟然停了下来。 “你忠诚于首领吗?”他问。 原本挂着礼节性的微笑、等待这位漠然擦肩而过的年轻女性,瞳孔放大,动摇的震惊神情浮现在脸上,隐约能窥见突然问询下不可掩藏的、真实的憎恨。 “我当然是港口Mafia的成员。”她很快露出谦和的、柔弱的笑。 “是吗。”意味不明的这样一句过后,虚移开视线,再次迈开步子,“我很期待。” 他离开了。 而仅仅便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尾崎红叶心里便惶惶不安,不敢回头,强自镇定地走出了没有摄像头的走廊。 那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她思考着,掌心掐得生疼。 第十五章 横滨的孤儿院其实并不多,在曾为租界的这个城市,经济和社会条件并不足以支撑孤儿院以合理的规模成立,一些孩子会进入孤儿院,反而有一大部分孩子会流浪在外,进入擂钵街。 在两天的会议结束后,从市政府那里要来有登记的孤儿院和收容所的地图和报表,童磨花了一晚上挨个在网络上查询可以查到的信息—— “果然还是实地考察一下比较好吧。” 说着这样的话,他带着伏黑甚尔以“考察横滨”的理由出门,到擂钵街与吉田松阳相遇了。 于是伏黑甚尔不得不跟着的人,变成了两个。 “擂钵街现在不好处理,”童磨向吉田松阳解释,“需要社会救助、处于法律之下的孤儿院与收容所更容易归纳进更好的机构制度之中。”紧接着他有点微妙地笑了一下,“由我来解释真的有点奇怪……” 伏黑甚尔对此非常赞同。你一个咒灵,还真的是认真地想要做好事啊!而且平常的表现也是一种以乐趣为上的非人之姿……违和感爆表。 “这样很好不是吗?”吉田松阳这样回答童磨,语气温柔,神情包容,“遵从内心的行动往往印证着真实。” “……不。”正在想“这个人难不成真是老师”的伏黑甚尔,听见了童磨的否认,声音并不像先前轻快。 “我只是被告诉要这样做。”白橡发色的青年微笑着,彩眸闪烁,冰冷的意味流露出来,“因为很有意思,所以就答应了。”他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这样么?”浅棕色长发的青年眨了眨眼,笑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他看着童磨的眼神,不知为何染上了怜悯和哀伤,“祝你早日找到答案。” “这个是肯定的~”童磨又神采奕奕起来,“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行动吧!去拯救那些不幸福的人们!” 旁观的伏黑甚尔有点遗憾地嘁了一声。 他还以为会打起来呢。 不过看来之间并不是严丝合缝的共进退关系……若有所思地记下这个,他想到接下来还得跟着他们跑,整个人都颓丧起来了。 无聊的任务,手痒,想赌马,普通的赌场也可以——唉。 * 孤儿院今天热闹起来了。 浅棕色长发的青年眼睛弯弯地和院长说话,手上拿着笔和本子,询问着他们养孩子现在需要的物资和以往的措施,认真地记录着,时不时主动提出意见。 院长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男人,眉心皱起的痕迹即使不笑都让他的神情略带严肃。对于这位自称来自政府牵头的慈善机构的人员,一开始虽然略有些警惕,但很快便因对方的表现而软化了态度;每一个问题都是认真回答了。 另一边,童磨正在和孤儿院的小孩们打交道。 “大家好啊~”半蹲着的青年举起装满糖果的袋子,竖起三根手指晃晃,“好好排队,每人三颗糖果,不然一个都不给~” 探出头看他的孩子们看了院长那边一眼。 院长没有看他们。 于是衣服破旧、不合身的孩子们,乖巧地在他面前排起队,非常有条理,被教育得非常听话。负责他们的修女和其他教职工也在一边分配另外的物资。 伏黑甚尔站得稍微远一点——在三人最开始走进孤儿院时,有个孩子撞到他腿上,被吓哭了。他抱着双臂靠在树干上,脸上没多少表情,看着更可怕了。 这是他们今天中午开始,跑过的第五家孤儿院,位置极为偏僻,都已经在横滨西边的镰仓附近了。 作为司机的伏黑甚尔对此提不起兴致,腹诽这两个家伙精力充足过头,不愧是同僚。 天色昏黄,云霞灿金和绯红交织,郊外的风都自带冷意。 在吉田松阳的指点下,除去上门拜访的物资,他们特意在去跑孤儿院前买了一大堆糖果和不那么油腻的小零食给孩子们;童磨对发吃的这件事乐此不疲,甚至在第一家孤儿院还想逗小孩,结果被吉田松阳敲了脑袋。 “还有没来的吗?”很快把每个跑来的孩子都发了三颗糖的童磨问最后的那个孩子。 修女和教职工们,有点迟疑地看过来。 被问的孩子先是摇头,但很快又点头,小声道:“……敦,敦没来。”下一秒他颤抖了一下,有些惊慌地抬头看见走近、肯定听见他的话的院长。 “对不起院长!”他鞠躬道歉,语速飞快,“我不是故意的!” “诶?怎么了?”童磨不解地歪头,站起来。 “院长老师?”跟着过来的吉田松阳有些奇怪地问道,“叫「敦」的孩子怎么了吗?” 事实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待遇是谁都可以想象的,在基本的能够维持生命的衣食之外,遭受身体和心灵上的压迫非常正常——一部分原因是条件和物资不好,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负责照顾孩子的人们,本身就不合格。 当然根本原因是社会和政府的漠视。 眼界开阔和能力优秀的人不会来孤儿院负责孩子。这里的成年人自己就是在糟糕的环境中长大的。 院长生硬地说:“他不是正常的孩子。” “让我们去看看吧。”童磨插话了,“毕竟之后会要对孩子们进行登记,如果真的有问题,还能提前处理呢。”他摸出来一把铁扇展开,笑着摇了摇,“要是拖的时间长,事情会变得麻烦也说不定~” 院长的表情,随着他的话有些僵硬和惊疑不定起来。 无他,这话说的像要把源头干掉——“处理”这个词,就很黑,弄得不像慈善活动,而是将要卖孩子的违法行为了。 “不好意思,院长老师。”吉田松阳快步上前,带着歉意道,“我的同伴不太会说话,意思是先看看那孩子,好在之后进行妥善的安置——”他顿了一下,弯起眼睛笑了,“毕竟那不是个坏孩子吧?” 人在描述事物时总是倾向于最直接的言语,但院长却用“不是正常的孩子”来形容,这就证明叫“敦”的孩子并没有恶习和坏脾气,大概是身体或精神上存在问题。 “……”沉默片刻后,院长同意了。 …… “还请三位保护好自己。”在带着他们去往孤儿院最里面的禁闭室时,打开门锁,取下门上挂着的手电时他说道。 他并没有在教职工和孩子们面前说出这句叮嘱般的话语。 这个男人确实地顾忌着、保护着什么秘密。 跟在最后的伏黑甚尔挑起眉毛。 童磨歪歪头,看上去兴致勃勃得很想多问出点,但被吉田松阳瞥了一眼,鼓起脸不说话了;后者眨眨眼,笑得温和,道:“会的。” 禁闭室位于地下,下去的台阶周围布满水汽,呼吸间有腐朽的湿气,温度明显低了。手电的白光照不亮太大的地方,黑漆漆的深处似乎藏着怪物。 里面很黑。 但他们都能听见原本压抑着的啜泣突然中断、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被手电照住的昏暗空间里,铁笼子出现在众人眼前。铁笼里是蜷缩在角落、将头紧紧埋在膝盖上的白发小孩,衣服并不合身,露出的脚踝上拴着锁链。 “哎呀……”童磨笑着叹气,“这可真是糟糕的画面呢,对不对,松阳?” 浅棕色长发的青年稍微敛去笑意,语调温和:“确实。” “所以、为什么要这样?”伏黑甚尔不耐烦地敲敲胳膊,“这小鬼看上去弱得要死。” 关在铁笼、锁链拴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型猛兽—— 他的目光落到墙上,愣了一下。 院长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白发小孩身上太久,望向他们。 墙壁上,有尖锐的利爪划出的深痕。 “他是不正常的孩子。”院长又一次告诉他们。 白发小孩颤抖得更加剧烈。 “那就试试看嘛。”这样说着,童磨张开铁扇一甩,空气温度骤然降低,凭空出现的寒冰之刃旋转着,尖端对准铁笼,微微颤动,下一秒,猛然射出。 非常突然的发展让院长瞳孔地震,扔开手电筒就往前扑,大声地咆哮起来,几乎破音:“——敦!” 被喊到名字之前便因寒冷而抬头的小孩,看见了射向自己的冰刃,也看见了想要挡住的院长。那双盈满泪水的紫金色眼睛,在这个瞬间,浮现了猛兽般凶狠的、非人的竖瞳幻影,并在下一秒成真。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瘦弱的孩童身形扭曲膨胀,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改变,荧白色的光环绕着他,片刻后黑色条纹的白虎自光中踏出,寒冰之刃射在它的脚边,蹦出冰花。 “吼——!”白虎呲出尖牙,压低身子,对他们发出吼声。 最后面接住院长扔掉的手电的伏黑甚尔摸摸下巴,看着院长被吉田松阳往后拽,懒洋洋地道:“要我工作吗?老板。” “这个不用~”手贱地试探一下导致这番情景,童磨快快乐乐地转身了,“不是说了吗,松阳很擅长对付问题少年。” “不,这压根不是普通的问题少年吧。”伏黑甚尔吐槽,“话说这是异能者么……变虎的异能?” 白天才随口一提,竟然就这么遇见……他有点惆怅。要是自己赌马也能这样就好了。 这边在交谈,院长被吉田松阳挡住,声音打颤:“你们快点离开……这是食人虎!” “不要害怕,院长老师。”吉田松阳温和地安抚道。他上前一步,对上撕开铁笼踏出来的白虎。 白虎的眼瞳充斥着猛兽的杀意,咆哮着向他扑来,速度快到在普通人眼中近乎瞬移,昏暗的禁闭室里在一刹那间仿佛猛兽的食槽。 背对着众人,吉田松阳的脸上仍然是那副温温和和的笑,琥珀绿的眼睛弯起,好像面对的不是能夺人性命的食人虎,而是会在地上打滚的小猫咪。 但白虎当头挥下的爪子突然僵住了。这只猛兽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停在青年面前,然后缓慢地后退,微微发抖,尾巴垂了下来。 即使是没有智慧的猛兽,也有对危机的感应和反应能力。 “乖孩子。”吉田松阳微微一笑,很是愉快地上前去撸大猫了。 被捏住耳朵的白虎从喉间发出讨好的、顺服的呼噜声。 白光又一次亮起来。消失之后,失去意识的白发小孩软软地倒下去,被他抱住了。 “确实是不正常的孩子。”童磨望着这一幕,笑吟吟地对仍在呆愣中的院长说道,“所以要好好地讨论对这孩子的处理方式……院长,你愿意的吧?” 第十六章 夜晚的码头格外寒冷,吹过的风都带有蚀骨的冷意。 从海的另一端遥遥驶近的货船停靠在静悄悄的码头,穿着黑西装的人们有序地与货船上下来的人进行交接,偶尔的言语也压低,无声而迅速。 宛如报死鸟的男人站在高处,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在地面投出巨大的影子。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甲板上一晃而过,露出有些晃眼的金发,他与阴影里看不清面容的同伴互相交谈,夜风将话语的碎片带过来,是公事公办的内容。然后他们又各自分开,隐入黑暗里。 猩瞳藏在三度笠下,神情被面具遮挡,无人窥见真容的男人沉默地审视这场港口Mafia与不明组织的药物交易,片刻后微微扭头,遥遥地看向了另一边。 另一边是错落的建筑,高楼大厦低矮房屋,与码头隔着数百码的距离。 猩瞳从三度笠下露出,血腥气湿重而冰冷,好似随时能挥下镰刀的死神;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身为人类的、保全生命的本能便在疯狂嚎叫。 高楼天台上从瞄准镜注视着他的狙击手,浑身上下都有对危险生物警惕的电流蹿过——毫无疑问,对方察觉到了。非常荒谬的结论,人眼不可能这样一望到底,但他却很笃定,那双眼睛绝对在这个瞬间与自己达成了“对视”。 作为狙击手的素养使他控制住了应激的肢体反应,包括呼吸。 “黑麦?”耳麦里,苏格兰低声问询。 同为威士忌、且在差不多的时间进入组织,他们三人的任务多有重合,即使波本与黑麦间天生就看不惯,一起完成任务的配合也可以用默契来形容。 苏格兰与波本在货船上负责交接和记录任务进度,黑麦则是早早地去往高楼,以狙击手的身份警惕着交易途中的突发情况。 而在三人中,苏格兰通常是表现温和且担任调解员的角色,更何况还是在他们一起住在安全屋时掌控厨房的那个。 苏格兰在船上,与波本一起看见高处男人突然的动作——心里都是一跳。 “没事。”黑麦压低声音回答,眼睛没有从瞄准镜前移开,“他发现我了。” 两个在船上不同地方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即使是很容易就能猜到会有狙击手在一边待命,那样直接地看过去,也让他们感到吃惊。 但港口Mafia本身就是独自盘亘在横滨的庞然大物,地下世界对它的情报掌握并不充分,再加上这里有“异能者”,用普通的想法去思考也不可能——也许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港口Mafia杀手,就是一名异能者。 “注意安全。”苏格兰叮嘱道。 “了解。”黑麦回答。 这场交易不需要半途发生冲突,无论是港口Mafia还是黑衣组织,互相没有利益冲突,哪一方都期待着交易成功,从而达成正式合作。 夜晚的风越发寒冷。 …… 本体正在米花町的神名深见被迫熬夜,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一边剥橘子一边从虚的眼睛里看这场交易。 虚在港口Mafia得到了关于制药公司的情报——大型跨国犯罪组织,成员代号用酒命名,常穿黑衣而称为“黑衣组织”,也可以叫“乌鸦”。自上世纪便已经存在,是普通人的非法组织,此次与港口Mafia交易,大概是怀着与异能者势力交好的想法。 但首领在这样告诉虚时,表情很嘲讽,轻蔑得很。这是作为异能者的傲慢,以及对同为黑暗组织的了解——利益可以让人成为朋友,也可以成为敌人。 啧。塞了一瓣橘子,神名深见思考起可以用这个来鼓捣点什么。[鬼舞辻无惨]这个马甲看来可以启用了……得找个机会。 童磨明天就会离开横滨,这两天都在联系新成君派人过来负责之后的事,他也该回东京去应付那些咒术界的老家伙了;吉田松阳要上岗的学校还没有生源,只能老老实实地在那边和孤儿院打交道,顺便住在擂钵街展示存在感。 孤儿院的白虎,据院长说,以前是个很普通的孩子,几年前突然就会在夜晚变成老虎,因为对方实在是年幼,他在此之前只是隐约听过异能者的事,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将男孩关在地下室,并尽量不让其他人去接触他。 无论是伏黑甚尔还是神名深见及马甲都能轻易地看出来,院长确实抱有好意——只不过行为糟糕至极。 神名深见当场就决定把成年人教育也给加进横滨发展计划;不过这个得要虚尽快夺取港口Mafia,暗中支持。毕竟港口Mafia及其下属组织,最底层成员都是所受教育不够、只能选择混黑的可怜虫,要是进行这样抢人的慈善行为,肯定会与港口Mafia发生冲突。 他回忆着那个知道他们可以好好对待“中岛敦”时,露出笑容,却又在小孩醒来时重新面无表情的男人,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地叹了口气。 历史遗留因素导致的社会环境糟糕过头,继而让生活在其中的人也糟糕。实在是让人讨厌,偏偏还必须一步一步来…… 他又摸了一个橘子开始剥。 “系统,来和我说说话呗。”沙发上的人换了条腿支起来,头枕着扶手,语气悠哉悠哉的,“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间,好寂寞的。” 在茶几上像魔方一样的黑色立方体转了个面,道:“准备卖什么食物?” “也就是符合岛国人口味的食物吧……”神名深见想了一下,“其实我开店主要是图个开心,毕竟不差钱,也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他懒洋洋地往嘴里塞橘瓣,脸颊一鼓一鼓,口齿倒还清晰,“可能我天生就是劳碌命吧,有充足的时间和理由也闲不下来,总想活动活动。” 系统:“看出来了。” 加上独立出的吉田松阳,三个马甲同时干活,本体还快快乐乐地要做店老板,一看就是Lv.99的专业社畜。 “你的本名,是这个吗?”它冷不丁问道。 虽然没有正面说过,其实已经可以确定同样是异世界来客的青年笑了。他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蓝得极致,也明亮到极致——如同被阳光照彻的海洋;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客厅的白炽灯太亮。 “当然不是。”他还挺坦诚,语气轻快,“毕竟我也不是岛国人啊。” “不过你当成本名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也不会有机会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了。”他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以后还会变呢。” “这样啊。”系统干巴巴地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没什么意义,就是随便按着这个国家的习惯起的。”神名深见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起名的场景,“音形分离,起个名还得选读音和汉字……麻烦死了。”他叹气,语气又扬起来,“不过汉字看上去超酷,很能唬人对吧?” “……很像怀着什么有关神明的期望起的。”系统诚实地说。 “我是无神论者。”神名深见也诚实地说,“这个真的只是偶然……概率问题和自己的喜好。”他伸手往茶几上摸索,指尖勾住湿巾盒,拿过来抽出一张擦手,“说不定IF线的我会起名叫暗夜贵公子呢。” 茶几上因为他的话闪烁红光的黑色立方体颤了一下,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扮演者把它当成无语。这个系统面对一些事的反应非常智能。 “反正不是本名。”他无辜地耸肩,心里想起一个多月前系统绑定自己时说核心受损联系不上公司、只能勉强绑定容错率最高、位置也最近的自己的事——当时他还以为对方知道自己是外来者。 而他现在依然这样认为。所以系统为什么会不提起、不询问的原因就很值得深思了。 他也很有兴致地不准备直接打破平静的假象,毕竟系统背后大概还有其他家伙在,倒是有些期待会带来什么“惊喜”。 “上次说到IF线世界,现在正好说到我这个人,多说一下也不碍事。”擦完手,他把湿巾丢进垃圾桶,接着说下去,“以你们公司的说法,有差异很大的平行世界,我这么帅气聪明又善良,说不定平行世界的我就是大魔王呢。毕竟娱乐作品里的许多IF设定都好夸张。” 他单纯是以开玩笑的心思说出来这些有点不着调的话,毕竟就神名深见本人而言,自己变成大魔王这事的可能性比自己精分还低,他对自己的道德底线还挺有信心的。 “确实有设定过于夸张的平行世界。”短暂的沉默后,系统赞同道,“可你现在的角色形象正在往大魔王的方向一路狂奔。” “这不是得建立[反派结社]吗?”神名深见不以为意道,“目标可是反派组织的‘You Know Who’,我努力一人成团也很苦恼的好不好?”他摸了摸头顶,惆怅道,“忙得都要担心起发际线了,好累的。” 系统:“……你完全是乐在其中吧。” “因为我闲不住嘛~”沙发上的人眨眨眼,笑着将双手交叠在腹部,“来,开启新马甲吧。” 【马甲装载中……】 【18%,45%,60%……100%】 【马甲装载成功。】 * 在港口Mafia和黑衣组织交易完成,那艘货船驶离码头的时间,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东京某町的巷子里。 他有略微发卷的短发,头戴白色礼帽,面色苍白,在黑夜中从巷道深处走出街道时,有着碎裂般纹路的赤瞳望向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冰冷而无笑意。 晚归的上班族大叔抱着公文包,浑身酒气踉踉跄跄地沿着马路牙子撞过来。 男人神色不动,敛着眉眼躲过;这却激怒了醉鬼,醉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中年男人是不讲道理的,脸色涨红嚷嚷道:“你躲开……干什么?!嗝、是……是看不起我吗你这小白脸?!嗝!” 他醉眼朦胧的,伸手就想去抓男人的衣领,满是酒气和口臭的嗝让人眉头禁不住一皱。 男人后退几步,神情里有不耐却又不得不忍下的咬牙切齿一闪而过。 “脸白得像死人……”被闪开的醉鬼嘀嘀咕咕,“嗝!” “……”转身想直接离开的男人停了下来,竖瞳因愤怒而放大,他缓缓扭回身子,目露凶光。 第十七章 “现在是上午9时的新闻报道。” “今早八点,一名醉酒男子被发现于涉谷某条小巷深处,醒来后神智不清疑似遭遇过度惊吓,且全身上下毫无伤痕,请各位夜晚出行注意安全,酒后务必不要长时间在外逗留……” 电视屏幕上,衣着精致的女主持人正微笑着报道事件,一边放出的画面,是被医救人员搬上担架抬进救护车时疯狂挣扎着、大喊有鬼的中年男人。 米花町的神名深见拿起遥控器跳台。 本来是不准备让[鬼舞辻无惨]一来就搞事的……可惜那个大叔实在是倒霉,偏偏正中鬼王的雷点,只好让他吃点苦头了。 现在咒术界的“窗”应该还没有注意到这起事件的异常因素,大概要警方报告后才会抽空去往现场、发现咒力残秽了。 他摸摸下巴,想了想之后童磨在被找上门时应该怎么应付。 至于为什么是童磨而不是鬼舞辻无惨——因为作为鬼的始祖,即使现在是[同僚],根据卡牌设定,后者也可以通过血鬼术模拟出童磨的咒力,不会存在太久,但正好可以让两个马甲都被咒术界注意到。 不过名字与模样进入咒术界视线的,现在只能有童磨一个。 鬼舞辻无惨得去做地下黑医和疯狂科学家,之前神名深见从伏黑甚尔那获得了黑市的联系方式和活动规则,正好可以利用起来,把这个马甲染成漂都漂不白的黑漆漆,并产生足够使黑暗组织心动的价值。 他对此有两个可能性的预估:一,因为有特异能力被黑衣组织看上成为一瓶酒;二,因为医术出众被港口Mafia拉去医疗部。坦诚来讲,两个可能都非常有意思,他便估算了一下两者结合后对计划的影响,最后得出结论:这个背景引发的问题,大概能在被揭露出来时,将组织构建度直接推进20%。 神名深见是什么人?是个爱好美食自称咸鱼的旅人,还是Lv.99的专业社畜!面对这个能加快完成任务速度的方案,当然是立刻就把两者结合后的方案三摆到了最上面,一和二留着做备用。 不过这个就得让虚在港口Mafia搞点小动作了……还不能让人把他和鬼舞辻无惨联系起来。也许之后森鸥外会发现不对,但没关系,鬼舞辻无惨的设定本来也不是能和[同僚]和睦相处的家伙,就是针对虚也正常。 想着这些事,在脑内过了一遍预测中接下来的发展,神名深见伸了个懒腰,关掉电视机,准备去采买开店需要的食材了。 * “……中也……”少年一压低声音喊正在台阶上发呆的橘发少年,“过来一下。” 少年二在他后面探头,也跟着挥挥手。 今日阳光明媚,没有离羊的基地太远的中原中也扭过头,看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嘴角一抽,但还是从台阶上下去了。 “什么事?”他问。 “就是那个人啦、那个人!”少年二小声说,见对方面露困惑,急忙提高声音,“就是前几天把我们捶进地里的奇怪男人!” 少年一张了张嘴,在中原中也想起来后微妙的视线里吭哧道:“我们发现他在擂钵街住下了!” “住下了又怎么样?”中原中也说道,“只要不来打扰我们,谁管他要住几天。” 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家伙,住不了多久。 “但他肯定是看中你了!”少年一信誓旦旦,“中也你这么厉害,一定要小心!” “我听说他之前把人都揍了一顿才住下……”少年二说,试探性地去看他,“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如果他真的想干什么,先做准备才好。” 中原中也皱眉,问道:“离基地近吗?” “其实不太近……”少年一弱弱地说,眼神闪躲,“在另一个区,那里不是也有好多孩子吗,我们昨天去的时候,发现那个人住在那里……” 中原中也:“……” 行成于巨大爆炸的坑洼地的擂钵街,面积与横滨相比当然不算大,但因居住在此的人成分复杂,是分成了好几个区域的,孤儿也同样是。 “羊”的成员现在有将近三十个,擂钵街的其他地方,也有许多抱团生存的孩子,只不过没有像“羊”这样大的名气而已。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点头道:“那就去看看吧。” ……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以这样的一句话作结,站在门前的长发青年放下手机,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吉田松阳仍旧是那副打扮,不过与之前出场时不同,腰侧挂上了一把刀。 万世极乐教的人昨天已经和横滨政府接洽,目前要做的事是三部分:一,登记可收纳的孤儿院和收容所;二,针对成年人与孩童进行安排;三,将设施建筑准备好,并开始运转。 由于万世极乐教要维持正常的宗教组织形象,所以必须和横滨政府的步调保持一致并尽量磨合,这些都是长期工作。 新成君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万世极乐教救助的一部分女性,也都成为了教徒,在名下的公司里工作,他对此关注得很,也充分发掘出那些女性的能力,在和童磨商谈后、确认她们的意愿后,将她们派来了横滨工作。 童磨和新成君电话联系时,特意提了一嘴不要让吉田松阳出现在政府的视线中,只把他当作一个能随时上岗的教师就可以了。 因此吉田松阳在擂钵街待下,也不会影响什么。只不过稍微负责了与孤儿院的接触。 刚和万世极乐教的人约好见面时间的吉田松阳此刻在思考,虚在港口Mafia接触到了一些情报,关于擂钵街的孩子似乎被外地的人贩子集团盯上、和横滨的几个小组织联合的风声。 如果是这样,他似乎得加快“融入”擂钵街的速度,不然最后事情闹大,引起军警和擂钵街势力注意……或者借助那位小小的羊之王的力量?那孩子明明长在擂钵街,却有着和其他人不同的、不会明哲保身的同情心。 他很快察觉有人接近、并在观察这边。 谁? 几个不同的、属于孩子的呼吸和心跳,在两个方向。 “嗖——” 一块石头被狠狠地丢过来。 吉田松阳侧身躲过,石头撞上门又落地,两声沉闷。而那些呼吸声也稍微急促了起来,在那些建筑垃圾后面,石头扔来的方向有孩子的身影一闪而过,但怎么看,速度都不像恶作剧后该有的逃跑速度。 之前扔石头,也没有故意扔中…… 他若有所思,抬手撩开有点凌乱的头发,将腰侧的刀摆正,慢悠悠地往孩子逃走的方向追去了。 青年离开的片刻后,两个身影从另一边的遮挡物后闪出来,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两个孩子顾不上多看,跑进了在昨天中午之前,还是某个势力交易点的房子。 必须要快点!在那个危险的男人回来之前! 屋中的布置显然是被整理过,桌上有随意摆放着的一些零食,两个孩子视线掠过它们,喉头吞咽,但没有停留,直接冲向了楼梯下方的空间。 一个孩子矮身进去,小心翼翼推开贴墙的汽油桶,伸手从背后的坑洞中掏出一个被脏布包的严实的巴掌大的东西。 边上不住看门的孩子拉住他,两人一起跑出门—— 橘发蓝眼的少年和两个同伴正在往这走。 “……” 他们面面相觑。 “中午好,各位。”青年带笑的柔和声音响起。 五个孩子都往那边看。 浅棕发的青年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上提着垂头不作声的黑衣男孩。 “龙之介!”两个孩子喊出同伴的名字。 “是叫‘龙之介’啊。”吉田松阳含笑道,将男孩放到地上,后退躲开了疾射向喉咙的黑影——那是有着尖利牙齿的黑兽,“大家要去里面坐坐吗?”他两手空空地面对异能袭击也没有拔出腰间的武器应对,脸上仍旧带着笑容,在黑影又一次膨胀、张开嘴时,身形在男孩面前瞬间消失! 眼神凶恶的男孩一惊,黑兽止住动作,猛地呈弧面半圆状展开在头顶、并挡住两侧,下一秒,重力自上而下,单独一点的拍击隔着异能力延展出的布料炸响,他身体颤了一下,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只是轻微的、好像被教育性地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对上身后的成年人。 “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真的不进去坐坐吗?”那双琥珀绿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笑意融融,“而且你们非法入宅被我逮到,要听话哦。” 面对拥有力量的成年人,“龙之介”与自己的两个同伴只能不甘不愿地跟着进去了。 至于中原中也和少年一二,因为好奇和担心,也跟着进去了。 “大家坐吧。”吉田松阳在一边的饮水机接了热水,将一次性杯子摆在茶几上,顺便也把零食分了六份。 茶几两侧正对的沙发不算大,但五个身量较小的孩子坐着也是合适,中原中也双手插兜,没坐下,见他分零食的举动,表情微妙了一瞬。 不止是他,其他五人都是。 擂钵街的成年人对孩子可没有这么耐心。而一般情况下,也没人会对他们这些生长在擂钵街的孩子有好态度。 坐在对面的吉田松阳捧着茶杯,问道:“为什么会在别人的地方藏东西呢?” 拿着布包的孩子下意识紧了紧手。 “龙之介”和另外一个孩子没说话,前者表情很不明朗。 气氛因没有回答而有点尴尬。 “你为什么在擂钵街住下?”中原中也打破沉默,“你总不能是没有身份证明、杀过人的家伙。有什么目的?” “其实我前不久与同僚遇见了。”面对他语气绝对算不上好的质问,吉田松阳弯起眼睛,“他非常需要帮助,聘请我去担任教师,又交给我另外的任务。”他笑道,“例如给孤儿院帮忙什么的,多招揽一点学生之类的。” 被那双带笑的琥珀绿眼睛注视的六个孩子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是慈善组织的成员?”中原中也这样猜测,语气复杂,“既然有孤儿院,还来擂钵街干什么?这里可是连政府都不愿意处理的地方。”他盯住青年,蓝色的眼睛闪过警惕,“而且,为什么要对我们说?” “毕竟为了完成工作,我得融入这里。”沙发上喝了一口茶的青年像在太阳底下的老爷爷,语气悠然,“本来还在苦恼要怎么开始呢,结果今天就有你们送上门来了。”他朝孩子们眨眨眼,“放心,不是强迫性的。”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信了显得他们傻,不信又要怎么说才能跳出这个局面? 其他孩子从始至终都没开口,现在也更开不了口……说实话,他们没太听懂。中原中也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个。 “不喝茶吗?”吉田松阳并不在意他们的沉默,温柔地道,“待会儿走时可以把这些带上,本来就是给小孩子买的。” 这些零食,除去糖果之类的甜食,都是孩子们需要的、充饥的食物。他之前买时还特意挑了不油腻的类型。 “龙之介”抬头看他,铁灰色的眼睛是略带冰冷的的颜色,这个拥有异能的孩子面无表情、眼中暗藏凶狠地审视着这个与贫民窟、与自己至今为止见到的成年人截然不同的男人,片刻后他从沙发上离开,用有些笨拙的姿势对他鞠了一躬。 “……龙之介!”他的两个同伴也从沙发上下来,不安地喊他。 中原中也和少年一二也有点困惑地看他们。 “听说这样是表达谢意。”维持着姿势,“龙之介”说,“我们需要这些,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两个孩子沉默了一下,也跟着鞠躬。 “非法……入宅,实在是很抱歉。”直起身子后他说,很明显,他在说出“非法入宅”时很生疏,但态度却也认真。 “都是好孩子啊。”吉田松阳笑了,又问另外三个孩子,“你们要吗?” 少年一二对视一眼,一起扭头看中原中也。 对上他们渴望的目光,羊之王嘴角一抽。等等、你们还真想要啊?之前不还说这人是坏家伙吗?这就想要吃的了?! “回去你们和大家解释。”他说,站直身体朝青年点头,“谢谢你。” 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吉田松阳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这一段时间注意安全,我听说有人贩子集团想大干一场,貌似和本地的小组织合作了。” 两方抱团生存的孩子们都是一惊。在擂钵街,最没有价值、最容易受害的往往就是弱小的孩子,没有身份证明,无论遇见什么都没有人关心。而人贩子也是他们需要警惕的。 “会的。”没有质疑这个提醒的真实性,中原中也点点头,带着少年一二离开了。 “要是遇见事情,可以来找我。”吉田松阳对还没走的“龙之介”他们说。 三个孩子没说话,只是一起又鞠一躬,带着食物跑走了。 门边的青年伸手搭上腰侧的刀,垂下眼帘。 与护佑着一群孩子、被称为“羊之王”的中原中也不同,那个叫“龙之介”的孩子对异能掌握并不熟练,甚至于之前在擂钵街都没有相关信息……如果人贩子集团有所行动,盯上他们而非“羊”的可能性比较大。 而且他们从这所房子里拿走的……之前没仔细检查就没找出来,估计是什么会带来麻烦的东西。 只能多注意一下了。 第十八章 下午,黄昏已经在天际线下蠢蠢欲动,临近十月的风沾染着些许凉意。 原本总是有信徒走动的万世极乐教,此刻已经空无一人,穿过层层而曲折的走廊与建筑,在地图上位于角落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在帐幔之后,位居莲座之上的白橡发色青年,垂眼间是漫不经心的神态,金属对扇被他捏在手中把玩,张开又合上,无聊的意味流露出来。 “砰!”一声沉闷的□□击打声从不远处传来,随后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无聊的话,自己去应付啊。”穿过架在水池上的连廊,走进房间的男人靠住障子,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今天会有咒术师来?” “新成君向我报告了情况。”童磨抬起头,笑容有点微妙的愉快,“某位信徒开的居酒屋,有「窗」的人常去。”他说,“咒术界的工作真的很辛苦呢,据说是喝着酒就哭嚎出来了,还抱怨上司太压榨人。” “……这可真巧。”本以为会是卧底之类的特别信息渠道的回答,伏黑甚尔干巴巴地评价道,作为被高薪聘请的保安,他倒也挺尽职,“孔时雨联系过你吗?” “事实上是我主动联系他的。”童磨说,“毕竟我是咒灵,再怎么谨慎也会被注意。” “你压根就没这个意识。”伏黑甚尔指出来,视线扫过咒灵,轻嗤一声,“能让普通人都看见你、甚至不具备致病性,与你定下束缚的那个家伙,真敢做。” “那是一位非常友善聪明的人。”童磨笑吟吟地说,“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你们会遇见他呢。”他移开目光,“欢迎来到万世极乐教,有什么烦恼向我倾诉吗?” 临近黄昏的阳光仍旧灿烂,障子上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 靠着障子的伏黑甚尔侧头看向走廊的另一边。 穿着咒术高□□服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走出来,都没有之前来时的嬉皮笑脸;他们的视线直接地投向莲座上的咒灵。 “你袭击了普通人。”夏油杰说,“为什么?” 作为咒术界现在还在学校的特级咒术师,他们的日常祓除工作非常繁重,「窗」那边有意隐瞒,除非主动探寻,大概要好久之后才能发现。 “没有哦。”童磨笑着说,“涉谷我从没去过。”他轻轻地眨了下眼,绚丽的彩眸中有无辜的笑意流露,“你们信吗?” 在夏油杰出声询问时,伏黑甚尔默默放松身体,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 诚然,童磨确实是特殊的咒灵,两个年轻的咒术师出于何种理由放任且保守住“秘密”也没有谁想要探究,但他们归根到底是咒术师——他们的职责是祓除咒灵,保护普通人。 咒灵从来是不能交流、对人类饱含恶意、危害性大的存在,夏油杰选择询问而非开打,证明他幼稚别样的想法。 至于五条悟……和夏油杰玩得好,又是同一个老师,互相间都很有默契。 “「窗」在那里发现了两种咒力残秽。”取下墨镜的五条悟说,“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有人已经告诉我了。”童磨回答,“无惨大人对我选择背叛他感到愤怒,于是想给我添麻烦。”他展开一把扇子,叹气,“没想到我在他的心里竟然这么重要,好高兴啊~” 三个人对突然出现的“无惨大人”感到迷茫。 “不要随便扯开话题。”五条悟不愉快地说,“无惨又是谁?你原来的老大?现在的老大是和你定下束缚的家伙?”那双苍天之瞳紧盯着莲座上的咒灵,“要不是你现在庇护着天内,我和杰可不会来这里询问。” “在我没有成为这副姿态之前,无惨大人给予了我新的生命。”童磨从莲座上起身,扶正毗卢帽,慢步走下台阶,“对人类来说,他是真真正正的反派,而我是他忠诚的下属。”他面带微笑,语调轻快,“而最后我们都迎接了死亡,此刻于现世睁眼,我们是[同僚]。” 想起吉田松阳的伏黑甚尔眨眨眼,在心里困惑了一下:那个[黑幕]真的友善吗?这个“无惨”可是直接就袭击人类了——虽然没死,与专心做教祖的童磨和准备做老师的吉田完全不一样。 即使不知道吉田松阳,显然两名年轻咒术师也有相同的想法。 “你们有什么目的?”夏油杰问。 在第一次见到童磨时,他们问过这个问题,此刻只不过是从“你”变为“你们”。 “我想多做好事,正如教义一般,将极乐带与世人。”走近他们的白橡发色的青年说道,笑容无忧无虑,“至于我的[同僚]们,不同的个体会有不同的想法,我可是非常受信任的角色。” “……”夏油杰似乎沉思了一会儿,再次看过去时,紫色的瞳孔情绪复杂,“你们在针对咒术界?” 伏黑甚尔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五条悟瞥他,表情很不明朗,“我听说你有个儿子,禅院家想要,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帮这家伙的?” “……”被直接指出最近正在在意的事,伏黑甚尔面无表情地磨了磨牙,“我可没答应帮他,只是看戏。” “这可真是夸张的猜想。”被他们看着的咒灵弯起眼睛,“我只是一个被排斥的咒灵,并没有直接针对咒术界的力量。”他说,“我也不知道那位想干什么呢。” “光听你说太无聊了。”五条悟打断他,眼神称得上冷漠,“来打一架吧。” “这个不行。”童磨举起扇子遮住下半张脸,“那位告诉我,接下来有件事需要你们确认——”他注视着两名少年,轻声道,“你们认为,自己会接到祓除我的任务吗?” “当然会。”夏油杰冷静地说,目光往伏黑甚尔之前来的方向扫了一下,带着微妙的情绪说道,“「术士杀手」为你干活,几个二级咒术师战败,为了防止事态恶化,毫无疑问会派我与悟之中的一个来祓除你。” 要不是他们今天从夜蛾老师那里知道有关特级咒灵[童磨]的事,估计要接到任务时才知道这家伙已经上了咒术界名单。 被提到的伏黑甚尔已经干脆地滑坐下去,支起一条腿懒洋洋地听他们交谈了。他很好奇童磨能说出什么说服这两个小鬼的消息。 “不,那位可不这样想。”被咒术界知道存在的咒灵笑道,“你们最近很忙吧?”他说,“无惨大人惩罚冒犯他的人类,已经过去一周了。「窗」的速度应该没这么慢,更何况我还特意透露出了消息。” “因为我和杰之前来过万世极乐教?”五条悟随口说,“那些老头子们烦人得很,故意的吧,应付不了就会派我们来——我们可是最强啦!……杰?” “……”夏油杰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从一开始就让他觉得奇怪的咒灵,问了一句,“要做好事,就必须遵守人类的规则,这是你的结论吗?” “……算是吧。”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咒灵说,脸上依然挂着笑容,“这个时代的规则,足以让我倾听过的部分苦难减轻和消失。”他垂下眼,叹息般地说道,“死亡已经不是我的结论了,但我始终找不到答案。” 即便说着这样茫然无助的话语,他也仍旧是微笑着、轻飘飘的如同假面。 怪异感在三人心中涌出。 他在说谎吗? 为什么满是不真实? “你们的猜测是什么?”夏油杰问道。 “有人对我感兴趣。”童磨说,“而你们在第一次并没有祓除我。”他狡猾地笑了,“所以让我们主动出击吧。我可是个好咒灵。” 第十九章 “果然历史太久的团体和机构容易藏污纳垢。”和童磨与两名咒术师交谈的时候,米花町的神名深见本体仰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感叹道。 为了不让自己处于被动,新闻报道后的第二天,他转头就让[童磨]给孔时雨打了个电话做交易。 [童磨]之前表现得太像人类,咒术界那边没想到这个以前是盘星教的普通人团体身上——还有夜蛾竟然真的没有报告上去;所以只好他自己设计让咒术界发现[童磨]的存在了。 身份是前刑警的孔时雨掌握的人脉和渠道非常好用,不过为了满足神名深见的要求,第四天才达成正式交易:孔时雨作为中间人,某个诅咒师作为诱饵,将[童磨]的信息暴露给正在为陌生的咒力残秽头疼的「窗」。 结果第七天,「窗」才派来三名咒术师,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过多亏了这个举动,他倒是可以确定咒术界也有“反派角色”了。 作为普通人团体的盘星教,就算历史与天元一样漫长,五百年一次的星浆体同化,真的能恰到好处地始终关注吗?成员都是普通人,只有部分高层知道咒术界和咒灵的存在,能知道五百、千年前的事,盘星教从谁那里知道的? 虽然神名深见在查消息时,没太搞懂既然天元都为保护人类付出颇多,为什么感觉全咒术界都知道他的情况:「不死」术式和必须与星浆体同化——难不成他们还在课本上写了天元的贡献来教育咒术师?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功德无量的人记录和传承善行确实可以,倒也不必把人还活着以及弱点也宣扬得明白,甚至诅咒师都知道天元在咒术高专地下的薨星宫,难道还想鼓励人去打卡吗?一个人住在那里确实会寂寞来着,但守卫严密一般也没人去啊。 对普通人来说,咒术界将自己的信息封闭得很好,但真正知道咒术界的存在后,某些隐秘却是很容易就能有渠道查到。 咒术界高层真的好没能力,脑袋大概有点问题,内部也是。 话题就又扯回咒术界的“反派角色”了。 盘星教的法人代表园田茂已经进了监狱,教祖是个单纯的骗子,结伴入狱刑期很长,在童磨夺取盘星教时,园田茂表现得确实是疯狂的信徒……疯狂到想直接把星浆体杀了阻止同化。 反正神名深见一直觉得盘星教这事干的不对劲,但童磨即使把教内之前的流水和信徒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出“奇怪的人或者组织”。 咒术界那边竟然还一直都知道盘星教对天元的态度,星浆体在之前也经历过小打小闹一般的暗杀……就很难说,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太敏感。 这回让童磨出现在咒术界视线中,勉强算个试探。也许派来三个咒术师同样是试探,但这个试探的意思就很微妙了—— 通过那个诅咒师透露出的消息里,[童磨]可是特级咒灵。甚至还是拥有人类智慧和外表、进行人类的商业活动、擅长蛊惑人心的特级咒灵。 结果那边竟然还要试探,不该直接消灭吗?啧啧,五条悟和夏油杰对他们来说这么不受控吗,担心他们联合? 不过要是不试探,估计还联合不了呢。真是好帮手啊那些老头子! 接下来,就看童磨的做法能引出什么妖魔鬼怪了。 …… 翌日上午。 特级咒灵[童磨]来到了咒术高专。 闻讯赶来的夜蛾正道将其抓捕,却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两名特级咒术师的保证下,联系了咒术总监会。 这是特殊的、没有致病性的咒灵,具有可以沟通的友善,性质,经过分析,可以观察一番再做祓除打算。 上午十二点,特级咒灵被关押于高专禁闭室,内部贴满消除咒力的符纸,外部则是咒术师看守。 下午三点,咒术总监会要求见到童磨。两名特级咒术师,五条悟与夏油杰押送其前往咒术总监会的某个据点。 下午五点,特级咒灵[童磨]离开咒术总监会,这回他是自由的。 “欢迎回来,教祖大人。”新成君在车边向他鞠躬,声音真诚。 “让你们担心了。”童磨笑着说,“多亏了大家的帮助,我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谢谢大家。” “这是我们应做的事。”新成君说。 五条悟与夏油杰从车后座探出头,表情都很怪异地打量着他。 “你干了什么?”五条悟困惑地问,“总监会的人竟然放你走?” “没打起来吧……”夏油杰不确定地问。 他们昨日与童磨的交谈造就今天的局面,但却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甚至以特级咒灵的身份活着与总监会完成了交谈。 “我可是大家都非常尊敬的教祖。”被看着的咒灵轻轻瞥了一眼新成君,笑得更愉快了。 …… 在童磨离开之后,先前与童磨对话过的咒术总监会据点里,总监会的高层们所在的房间仍旧是沉默。 压抑的沉默,好似海啸前平静无波的海面。 咒术总监会相当于民间组织,与御三家一起,因为漫长的时间和特别的力量,成为了独立于政府的机构“统治”着咒术界里的咒术师。 “为什么区区一个咒灵……”某个看不清身影的人开口了,声音里满是愤怒,“会有住民票啊!”[1] “政府难道没有调查吗……”另一个人也开口,“难道那些人竟然想要依靠咒灵来解决咒灵吗?!可笑!” 被限制住咒力的特级咒灵面对他们,脸上是令人生厌的戏谑笑意,甚至言明自己是有身份证明的……他们去查了,并真的发现了“居住在东京的童磨”这样一个住民身份。 一个咒灵怎么会有这样正常的身份,肯定是政府干的! 咒术总监会与政府向来是泾渭分明,与警方的合作也已经持续许久,但事实上,总监会知道政府并非希望这样的局面保持下去,但他们没有办法改变。 结果一个咒灵竟然装成人类,成为了有住民票的教祖、甚至还和政府进行了合作?!还接触了大企业和政府官员,在童磨被关押在咒术高专时,竟然有好几个打电话要求他们不准动童磨……! 相当于大型民营机构的咒术总监会养那么多咒术师、维持权力,当然是要和普通人做生意的,而那些生意对象,万世极乐教也同样有交易,这导致他们不得不受那些普通人的限制,选择退步。 “听说横滨那边想要组建异能特务科。”又一个人开口,“那个咒灵去过横滨。” “……” 高层们不说话了。 心里却已经很确定,那个特级咒灵敢做这些事,绝对是有政府在支持!普通人能看见、不具备致病性的束缚……是政府新发现的东西,说不定就是异能力! 但要是为了祓除一个特级咒灵而已政府敌对,总监会是不会做的。 “多监视他。”最后他们得出结论。 “横滨那边,也要查查看。” * “你竟然还有住民票啊。”伏黑甚尔有点意外。 “知道的时候我也有点意外。”童磨这样说,歪头撑住脸颊,“不过算是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即将到来的危机~新成君真可靠啊。” “那家伙确实很认真。”伏黑甚尔看着他说,见他只是笑,耸了下肩,“你真的不是政府那边的?” 总监会的推测在一般情况下非常正常。 伏黑甚尔也理所当然地往这个方向想了。 高专那边,大概也是这样的想法。 “绝对不是。”童磨说,“我和我的同僚们,以及那位,都不在规则以内哦。”他将住民票收好,“让我们多等待一段时间吧,希望松阳那边能好好地把事业进行下去。” 不过大概要有意外发生了。咒术总监会肯定会去查横滨那边的事,不知道在哪的“反派角色”应该也会做什么…… 此时此刻,擂钵街正在思考今晚吃什么的青年,叹了口气。 第二十章 夜里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月亮被云层遮蔽。 横滨沿岸的某个小码头,行迹鬼祟的人们将装着活物的箱子和袋子扔到甲板上,他们的同伴则是熟练地将这些东西拖进船舱,动作井然有序,宛如工厂里的流水线工程。 没有人会想象到里面的是活人。 深夜雾气弥漫,不远处有人影晃动,在被警惕望风的人发现之前,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 船舱因空气流通不畅而闷热,铁笼子里塞满的是孤儿、流浪汉和可怜的姑娘,这艘船即将开出很远的距离,大洋彼岸或者本土各地,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人贩子们不可能会关心他们,因此在这里死去也非常容易。 这是一单大生意,外来的人贩子集团忌惮于横滨本地的□□,又心动于擂钵街聚集的大量“原料”,便和本地的小势力合作,悄悄地在虎口夺肉;也因此稍微有点贪心的,绑了好些人。 外表是运送货物的货船,上面和下面都有人员走动巡查,后者还负责让提前醒来的人再晕过去。 有人发出呻.吟,巡查的人过去看了一眼,是个发烧的小孩,脸颊通红,没有睁开眼的迹象,他便又坐了回去,桌椅摆放得靠近门边,偶尔扫过船舱尽头的木门,忌惮地收回视线。 甲板上,人贩子集团的人都被打晕了;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的人也在看清发生什么之前,感到脖颈钝痛,眼前一黑,直接栽倒。 没让身体倒下的动静惊到甲板下的人,吉田松阳将他放下去,边上的芥川龙之介闷头开始翻这个衣着打扮就带着管理层气息的男人的衣服,找着找着就有点不耐烦了,衣摆下端伸出的黑兽直接撕扯开衣服,在夹层里找到了一串钥匙。 另一边把其他人都揍晕的中原中也转过来,目光落到地上的白花花一片吹冷风的男人身上,嘴角抽了一下。 这个外地人贩子集团胆子太大,对擂钵街不了解,竟然连“羊”的孩子都绑了。中原中也和吉田松阳、芥川龙之介在码头不远处遇见,干脆蹲在一起商量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种事最好不要闹太大,引来高濑会或者GSS就糟糕了,不能让被绑架的人被注意到。 芥川的妹妹和几个同伴被绑走了,他原本是想自己救人,但一没有情报二没有时间,只好在剩余同伴的请求下寻求了吉田松阳的帮助。 ——在这一段时间内,吉田松阳并非什么都没有做,至少抱团生存的孩子们,对他产生了信任。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 芥川龙之介十分愤怒,但在吉田松阳和中原中也申明如何做才能完好无缺地救出大家后,他选择了安静、按下愤怒与他们一起行动,而非莽撞地将自己看见的一切恶人都用黑兽撕裂。 中原中也说明自己可以使用重力将牢笼损坏,而吉田松阳告诫他不能使人发现这起事件中与“羊之王”有关的的因素,于是他答应在涉事人员身上获取钥匙。 吉田松阳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这些受害者,但他已经知道在救人之外,自己还要面对什么。 ——在三天之前开始,就有人在观察他在擂钵街的住处了。 神名深见猜测的咒术界“反派角色”,终于忍不住想要试探与童磨接触过的吉田松阳,大概连咒术总监会都插手了。 他们打晕船舱外的看守人员,推开门走进因铁笼过多而逼仄的底部空间。 冰凉的夜风吹进去,看守人打了个激灵,转头看见高低中矮青年、少年、孩童三个人站在入口,震惊地瞪大眼,反应很快,抬手从腰侧拔出手.枪—— “砰。” 并非枪响,而是手.枪掉落在地。 中原中也操控重力,将脚边的饮料瓶盖踢了过去,正中额头,倒下去的男人残留着困惑与惊恐,不甘地闭上了眼。 动静不大,结束得很快,这里似乎只有一个看守者。铁笼里的受害者昏昏沉沉,真正醒来的人只有零星几个,但并没有往他们这里看过来。 芥川拿着钥匙和中原中也跑过去找他们的同伴,站在入口的吉田松阳听了一会儿呼吸声,视线掠过脚下的木板,投向了这个空间尽头的一扇木门。 有人藏在那里。三人。其中一人的呼吸几近于无,不像正常活着的生物。 他看似毫无察觉、只是不放心地迈步向那边走去。 “最好不要过去哦。”在他经过时,一个铁笼角落里,带着困倦的声音响起来,“这位可靠的大人先生。” 芥川龙之介和中原中也有些意外地向声源处看去。 吉田松阳停了下来,侧过头,笑道:“那么,请问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靠着铁笼栏杆、穿着黑西装的少年抬眼看过来,右眼绑着的绷带有些松垮,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走道上的成年人,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问道:“这位先生,我们之前见过吗?” “没有吧。”青年温和地说,“如果见过,我会对你印象深刻的。”他眨眨眼,“我让你觉得熟悉?” 神名深见:你见过的是虚,关吉田松阳什么事。 不过虚那副打扮,竟然还能觉得吉田松阳熟悉……太宰治的脑子确实够出色,观察力非常优越。 不过遗憾的是,独立出来后,吉田松阳与虚就自带了“不真正揭露就不会暴露身份,再怎么怀疑也会被模糊相似性”的设定。 “也没有,你笑着说话就一点不像了。”疑心自己是不是太讨厌虚才会有这种想法,太宰治跳过了这个话题,“里面有很可怕的东西在。”他说,“单纯用剑的话,可能会被里面的东西吃掉哦~” 芥川龙之介已经找到了妹妹和同伴,中原中也推醒抱在一起的少年一二,几个小孩在半是昏沉半是惶恐间靠近自己的领头人,紧张地盯住那边。 “有怪物……”少年一低声说,拉住中原中也,“门里有人。快走!” “对,很可怕的怪物!”太宰治挥手,作出害怕状,“你们看,地上都有血迹!之前没有收拾干净……好可怕!” “你声音太大了,故意的吗?”中原中也说,走到吉田松阳身边,“真是恶劣的小鬼。”他看向木门,“在听着吧?要我直接踹开么?”后两个问题,一个是对门里的家伙,一个是对身侧的成年人。 “不必了,他们会出来的。”吉田松阳摇头,手已经搭上腰侧的刀,“先将大家从笼子里放出来吧,待会儿波及到就不好了。” 芥川安抚好害怕的妹妹,主动去开锁了。中原中也顺手帮忙,气氛和谐。 太宰治嘁了一声:“真听话啊,你们是父子么?”他故意说道,从口袋里摸出铁丝,对着铁笼锁鼓捣起来,“咔哒”一声,锁开了。 “哈?怎么可能。”见他这样轻易,中原中也瞥他一眼,觉得这小鬼实在欠揍,“过来,把这几个锁也开了。”他毫不客气地说。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对方和他作对,“你自己烂好心不要带上我,我可是很害怕很想逃出去的!” “你满脸都写着想看接下来的事!”他被气到了,蓝色的瞳孔写满愤怒,“快点!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踢出去!” 推开笼门走出来的少年朝他吐舌头:“略略略,你真会使唤人,那个小孩都比你懂事!” 芥川已经把一大部分的笼门都开了锁,经过中原中也的他听见自己被提起,铁灰色的眼睛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 吉田松阳拦住他,从他手上拿过钥匙,道:“我来吧。” 在这并不长的时间里,船舱里漫起了血腥味。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不说话了,和芥川龙之介一起,目光落到紧闭的木门那里。 船舱非常安静,外面吹进来的风带出细微的呼声,除此之外便是逐渐醒转的人们沉重而压抑的呼吸;但更加明显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从门后传出。 撕扯、咀嚼、吞咽,微不可闻的哀嚎…… 门底缝隙处,有浓重的鲜血缓缓流出。 第二十一章 ——那是个怪物。 ——那个怪物,制造了怪物。 意识因疼痛紧绷时,他绝望地认识到这一点。 大介俊三郎,是一名在暗地里接脏活的诅咒师;他杀过人,□□过女性,喜欢赌博和美酒,最擅长的武器是与术式结合良好的利器。 在三天前,他被之前接触过的中间人找上,为价钱心动,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接下某个任务。 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诅咒师,一个雇佣兵,是一对有名的搭档;大介俊三郎见到他们是在夜晚,非常吃惊——在之前,他听说雇佣兵重伤濒死,但他见到的对方却精神抖擞,没有任何虚弱的表现。 “那是一个有着奇怪术式的家伙。”看在是同行的份上,那个诅咒师告诉他,“不太像反转术式,因为他给出的是自己的血。”在出发去横滨的那个深夜,男人笑着说,“要我们带你去见识见识吗?” 诅咒师这个身份很容易惹仇家,大介俊三郎犹豫了三秒,虽然自己的术式还行,但想着能认识一个治愈能力者,答应了。 浓郁的雾色之中,黑发红眸的男人在地下诊所的桌前抬头,望过来的视线冰冷而无情;在他的背后,是奄奄一息、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的“实验材料”。 大介俊三郎悚然,只觉得男人是电影中的疯狂科学家,他在诅咒师生涯中并非没有见过做下这般恶行的人,但这个男人的态度却好似一切都理所当然,使人心惊的理所当然。 男人面色苍白,衣着精致,外表上与其说是一名地下黑医,更像哪家身体不好的大少爷。 那个诅咒师和雇佣兵都很尊敬他——也确实该尊敬,难得的治愈能力者,无论是术式还是异能,在地下世界都该得到尊重,他们这样的人,受伤是家常便饭。 大介俊三郎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对方冷淡地言明,只有接受过自己血液的人才有资格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要随意告诉他人。”男人警告雇佣兵,红眸漠然,“代价你不会想知道的。” 大介俊三郎觉得不适,显然不只是他有这样的感受。诅咒师和雇佣兵在离开诊所后低骂了一句。 但这完全可以当作特殊人士一个小小的怪癖。 他们在第二天去往横滨,在名为“擂钵街”的贫民窟中观察中间人塞来的照片上的男人——浅棕长发,总是穿着羽织踩着草鞋的男人,笑容温和地和孩子们说话,看上去与那个混乱的地方格格不入。 诅咒师和雇佣兵顺便在这接了外快,帮人贩子集团收集“原料”,大介俊三郎也加入了。 他们的任务是给那个男人找麻烦,根据观察,对方是个普通人,剑术很厉害,住的那片地方没有人敢去搞事,正好他们发现对方很关心小孩子,于是就决定利用这一点来将对方引到人贩子集团的船上。 对方并不是一直待在擂钵街,据说是在外面有工作需要看顾,但夜晚是一定会回到住处的。 大介俊三郎和那对搭档,非常顺利地在夜晚完成了外快,并在码头周围耐心等待那个男人的到来:他们放掉了几个孩子,那些孩子一定会将消息告诉他的,货船在今晚就会开走。 守株待兔的自在很快变为惶恐。 ——雇佣兵发疯了。 在浓重的雾气中,状态突然就糟糕起来的雇佣兵,猛然咬上查看他状况的诅咒师的脖子。 然后硬生生撕扯下一块肉,并和着血液,贪婪的咀嚼、咽下去。 人贩子集团的人看见了这一幕。 万幸没有咬破诅咒师的动脉和气管,他们不得不将雇佣兵紧紧捆住,带着他钻进船舱底下用来惩罚不听话“原料”的房间,将雇佣兵用镣铐锁在墙上。 诅咒师很愤怒,他们不知道雇佣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毫无理智、渴望血肉,十指指甲尖利,甚至连个体素质都增长好几倍,好像没有清醒的希望。 大介俊三郎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使劲回忆这几天一起行动时遇见的事,随后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个地下黑医——他给了雇佣兵血用作治疗。为什么是血?能够治疗的血,如果不是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可能会那样直接地用在地下世界的人身上。 诅咒师和他想到了一起。但看着雇佣兵,他们明白必须先将今晚的任务完成、或者度过这一夜。 在他们低声商量时,门外传来了动静。 任务的目标来了。他们听到了交谈声。 与此同时,雇佣兵挣脱了镣铐,宛如野兽抓捕猎物,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无声而迅速地袭击了诅咒师,并恶狠狠、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住他的脸颊,五指抓进脖颈,似乎注入了毒素,诅咒师几乎在瞬间动弹不得,只有眼神表达惊恐和向他求救,呻.吟声微弱。 大介俊三郎不敢动,可他不得不动。 他发动术式,抽出身上的刀给自己肚子来了一下—— 术式「状态转移」,可以将自己的状态转移到留有咒力标记的人身上。这通常要求肢体接触,他之前两天就这么做了。 在一瞬的疼痛后,没有理智的人身体僵住,从腹部咕噜咕噜涌出大量的鲜血,和诅咒师的血混在一起,流了满地,并流出门外。 但大介俊三郎惊恐地发现,那道几乎剖穿腹部的伤口,正在雇佣兵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个怪物! 雇佣兵被激怒了,将他视为猎物,攻击了他。 门外的交谈声安静下来。 在门被从外边打开时,光线照进只有昏暗烛光的房间,意识昏沉的大介俊三郎看见雇佣兵的眼睛有一瞬清明,随后是再度漫上的疯狂和恶意。 那个怪物制造了怪物。 自认恶人的他绝望了。 任务目标的影子投进房间,男人声音很轻:“……这可真是。” 刀出鞘的声音。 雇佣兵的胳膊被砍断了,他嘶吼着转移视线,对走入房中的人做出攻击的姿势,但却没有立刻发起攻击,反而对他露出了垂涎三尺又警惕不已的狰狞神情。 大介俊三郎看见了门外许多双惊恐的眼睛,被绑来的“原料”们逃出了船舱。 “怪物!”恐惧席卷而来,他尖声叫喊,被血呛住,“被制造出来的怪物!咳咳咳……!” 男人背着光看他们,琥珀绿的眼睛似乎在发光,温和道:“谁做的?” “……医生!”大介俊三郎撑着地想要爬起来,但他先前被咬住喉管,呼吸都很困难,难以爬起,“那个男人给了他血!那个怪物!”他想要求救,“有人要我们动你,救我……我可以为你做事!” “我应该没有做过分的事吧……”男人说,走近死死盯住他的雇佣兵,低头去看地上几乎濒死的诅咒师,“这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呢。” 雇佣兵的动作和表情突然一滞,像是头痛到极致一般,表情更加狰狞起来,他捂住脑袋低吼,从野兽的吼声,断断续续发出了人类的语言,声音嘶哑若磨砂纸擦过:“那个人……那个人……是!” 门外探出三个脑袋,表情各异地看了一圈,落到被吉田松阳挡住一半的雇佣兵身上。 太宰治:“哇,真的是吃人的怪物诶。” 中原中也:“这是生化危机吗?” 芥川龙之介:“敌人都被打倒了么……咳咳咳!” “那个男人……那个怪物——”雇佣兵发出悲鸣,身形逐渐扭曲,脖颈处鼓起一个大包,“他的名字是……鬼舞辻——啊啊啊啊啊!” 吉田松阳身子前倾,似乎想要阻止,但已经迟了。 在几个人的注视下,从他的脖颈处长出的可怖鬼手,毫不留情地捅进他的胸膛,捏爆了那颗心脏。 温热的血溅到屋内的人身上。 “啊啊啊啊啊——”目睹这样一幕,大介俊三郎的精神彻底崩溃,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门边的三个小少年也有些震惊地瞪大眼睛,傻住了。 ——这展开也太夸张了! 转过身的吉田松阳身上溅了血,浅蓝色的羽织红了几乎一半,他神情凝重地看了一圈现在空荡荡、只有自己与三个小少年的船舱,道:“这件事最好不要说出去,背后的人很危险。” 总是温和笑着的男人此刻看上去像刚进行完一场大屠杀,但气质温柔让这个画面显得不伦不类,因为对比鲜明,实在是让人想象不了他举起屠刀的样子——虽然他手上现在就提着滴血的刀。 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可怕啊……”太宰治抱紧自己,露出柔弱的表情,“竟然能让人爆炸……那个叫「鬼舞辻」的人,好可怕。”他又说,“不过你竟然被盯上了?是谁啊?麻烦的话最好快点逃命哦,好心人先生。” “这个大概要问问我的老板。”收剑入鞘的吉田松阳走出房间,带上房门,“那边的事好像波及到我了。” 太宰治的目光从他的剑上滑过。 突然出现在港口Mafia的虚打扮并不现代化,三度笠、大氅和里面的和服,也很少使用热武器,就像从历史里走出的被权贵驯养的暗杀者。 吉田松阳的打扮也很有旧时代气息,使用的也是剑,虽然时下也有武者这样穿着……但一下子突然冒出来两个,果然有点让人在意啊。 “诶?工作?”他说,“是剑道场的教练吗?” “快点出去吧。”吉田松阳没有回答,微笑着说,“这里的气味非常糟糕,在外面再满足你的好奇心,好不好?” “……”什么啊。太宰治眨眨眼,虽然森先生也会用这样的态度,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果然是因为森先生太狡猾了吧。因为虚的到来,不得不妥协地观察了——害得他无聊出来,被绑到了这里。 糟糕的成年人! 这位看上去就很好! 第二十二章 从船中逃出的人们都离开了, 明哲保身是这些人最擅长的求生之道,留下来的也只是芥川龙之介和他的妹妹与同伴,以及中原中也和少年一二与其他几个孩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夜色中的货船沉默得像一潭死水, 就连被风带起波涛的海面都更有活力,太宰治这样问着, 试探性地看向吉田松阳。 皱眉思索的男人摸出手机, 道:“报警。” “……?”太宰治眨了眨眼,难得有点失语, “可是这要怎么说……而且还有吃人的怪物。” “这就是大人要烦恼的事了。”吉田松阳按下几个数字,犹豫了一下又换到短信界面, 快速打了几句话上去, 将手机放回口袋, 虽然是这样说的, 但也很耐心地解释, “我的老板最近和政府打过交道,这里远离擂钵街,他们不会拒绝抓捕外地的犯罪分子的。”他说,“至于那个怪物……没有人会发现, 活下来的人说出也得不到信任。” 雇佣兵被体内伸出的手捏爆心脏,当场死亡, 另外两个诅咒师也眼看就要死了。检查现场也只会当作恶人之间发生内讧。 更何况…… “回去吧。”吉田松阳说, “大家都很受惊, 你有回去的地方吗?”他的表情可以说是正常的、成年人对孩子的担忧,大概下一秒要是太宰治说没有就会邀请他到自己家暂住。 “有是有……”太宰治说, 脸上流露出轻微的不情愿, “但真的好不想回去哦。”他双手插兜, 蹦蹦跳跳地转过身, “那我就先走了,之后再见,好心人先生~” “再见。”男人温和地说,“路上注意安全……要我送你吗?” “不用——反正你还有那么多人需要关心吧?”这样说着的少年跑远了。 ——更何况还有太宰治,森鸥外会知道的;既然是想干大事的大人,为此掉点头发也没什么吧。 “先去我的住处,让大家休息一下吧。”目送太宰治的背影渐渐消失于雾气之中,吉田松阳转过去查看孩子们的状况,因为受惊和环境恶劣,有几个看上去要发烧了,他有点担忧地说。 大家都同意了。 吉田松阳解下羽织,抱起两个身体较弱的孩子,他们一起离开码头。 …… 吉田松阳的住处已经与之前是犯罪团伙的据点截然不同,灯光温暖明亮,与夜晚格格不入。 “中原君,桌上有糖果,给大家分一点,麻烦你了。”在进厨房前,男人这样拜托了少年,“甜食能抚慰心灵。” 橘发少年呆了一下,看向桌上一大兜零食和糖果,又看一圈在沙发上身体紧绷不敢动弹的几个孩子,嘀咕着认命地去分了。 “给,两个芥川。”握住妹妹的手的芥川龙之介被塞了两人份的糖与零食,中原中也分得很认真,自认是在场人当中年龄最大的,本身也习惯了保护他人,他对这些孩子充满了怜爱。 然后他转身看向少年一二以及另外的同伴,表情严肃:“你们怎么会被抓住的?不是警告过要注意安全了吗?” “抓我们的人也有异能……”少年一低声解释,捂住后颈,“他们太厉害了。” “对不起,中也。”少年二诚恳地道歉,“我们没有听话。” 另外四个孩子也垂着头不说话。 中原中也叹口气,道:“也不是指责你们……” 他看了厨房一眼。 吉田松阳在擂钵街住下已经半个月,他见过对方使剑,一瞬间就将不怀好意的人的武器给斩断,这么厉害的人,白天里会去工作,不离开就会和擂钵街凑过来的孤儿们说话,给他们念故事,分出的糖果也很美味。 对方偶尔会和他提起自己的工作——正在建设中的学校教师,孤儿院的孩子们会在里面学习。 虽然有意识的几年一直待在擂钵街,但因为那种游离于外、不可融入的孤独感和对自己身世的探知欲,中原中也是接触过擂钵街之外的人、并观察过的,并知道对他们这样的孩子来说,在擂钵街的人生完全是不正确的未来。 擂钵街是政府都不管的地带。老实讲,在今晚的事情过后,他心动了。 果然还是问问吧……羊之王忧心忡忡地想。 将袖子挽起的男人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出来,脸上笑容温柔。 中原中也看着他,下了决心。 —————— 翌日凌晨,横滨沿岸的某个小码头开来了警车,外地来的罪犯被押上车,死去的人被随意地扔进了裹尸袋。 海边本就人迹罕至,更何况是凌晨。 万世极乐教派来的信徒和吉田松阳站在一起,远远地看着这幅画面。 “辛苦你了,玉川先生。”浅棕长发的男人双手拢在衣袖里,微笑着向玉川道谢。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事。”玉川慌忙地说,“教祖大人特意要您注意安全,吉田先生还请保重。” 玉川隆志原本是盘星教的信徒,在童磨上位后,为对方的教义和举动钦佩,率先带着熟悉的信徒们与新成君接触,并认真地为万世极乐教做事。 他在前不久被派来横滨,用百分之百的热情与政府人员接洽,并规划之后的救助站建设,与吉田松阳接触颇多,对这位被教祖亲自招聘的男人,从一开始的轻视转为了尊敬。 “让教祖费心了。”吉田松阳说,“不用担心。”他弯起眼睛,“希望之后的事能正常进行。” “肯定可以的!”玉川说。 他们转身离开,交谈起接下来要做的事。 ………… 上午九点。 破旧的小诊所内。 “鬼舞辻……”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动,露出思索的神情,“没听过的名字呢,还是医生?” 在被港口Mafia招揽之前,森鸥外是横滨的地下黑医,从接待的各种顾客那里获取情报,名为“鬼舞辻”的男人、同为地下医生,从来没听说过。 他对面的黑发少年在椅子上踢腿,不耐烦道:“反正我只听到了这个——森先生,真的好无聊啊。” 收回思绪,森鸥外暗自叹气,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虚阁下非常受首领信任,地位都比干部还要高了。” “好没用!”太宰治抱怨,“他也不是干部,首领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说着这样的问题,却也并不想要回答,从椅子上跳下来,“你自己烦恼去吧森先生……我去找好心人先生了!” “我听说过哦,貌似比我这样的医生还受欢迎……”无视少年听到这句话后故意表露的恶寒神色,男人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下去,“剑术高手为什么会在擂钵街呢?真是让人对原因感兴趣啊。”他看向少年,“太宰君,想去学校念书吗?” 诊所里的空气陷入了沉默。 “……”太宰治看着他,震惊地睁大眼睛,“好厚颜无耻,森医生!”他控诉道,“我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被你像监护人一样看顾的!” “我走了!不要再来找我了!”甩下这两句话,他跑出诊所。 “诶呀诶呀……”留在诊所里的男人苦恼地摇头叹气,“果然是小孩子呢。” 他的神情并不轻松。 港口Mafia里的虚让人捉摸不透,不得不止住计划谨慎观察;政府那边似乎开始对救助活动感兴趣了,那个擅长剑术的男人,又是为了什么才来、被谁盯上了?再加上血会制造怪物的“鬼舞辻”…… 要查的东西很多,他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沉闷气息。 ……… 上午十点。 思前想后想了一晚,第二天中原中也眼底都带着黑眼圈,和“羊”的基地里孩子们说了一声后,他去找吉田松阳了。 因为心里忐忑,他忽视了最开始邀请他加入“羊”的柚杏和白濑、以及一些同伴在后面的、不太愉快的神色。 正在住处前与玉川交谈的吉田松阳看见了在不远处探头观察的橘发少年,忍不住一笑,后者意识到自己被发现,有点发窘地走了过来。 “吉田先生,这是……?”玉川有点疑惑地问。 “这位是中原中也,是我在这里认识的少年。”吉田松阳简单地为双方做了介绍,“这位是玉川隆志,是我的同事,中原君。” “你好,玉川先生。”少年礼貌地点头,“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已经说完了。”吉田松阳说,像是随口一说,“今天我要去孤儿院帮忙,中原君你愿意去看看吗?” 那双琥珀绿的眼睛带着笑意,温和而包容。 “……”中原中也别扭地点了点头,“我稍微有点感兴趣。” 玉川在边上明悟过来,道:“我的车就停在街道外,开去孤儿院非常方便!” “那就拜托你了,玉川先生。” “请不要这么客气,我会感到羞愧的。”玉川鞠躬,“相信不久之后,大家的目标都会实现。” 在一起离开擂钵街的时候,他们遇见了太宰治——原本吉田松阳正在玉川的补充下,为中原中也介绍接下来要去的孤儿院情况,听见动静,一起看过去,正好看见在路边的树上系好绳结,准备将头伸进去绳圈的少年。 “……” 他们面面相觑。 “你、你没事吧?”玉川紧张地说,撞见自.杀现场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问话都小心翼翼生怕挑动求死者脆弱的神经,“快来这里,不要在那里停留了,少年!” 昨天晚上对他印象不好的中原中也也露出了有些急迫的神色:“喂、小鬼!你在干什么?” “没看出来吗?我在尝试上吊自杀~”太宰治语气轻快地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呢,好巧,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孤儿院。”吉田松阳淡定地答道,“你要一起去吗?” “奇怪的好心人先生,你未免也太喜欢孩子了?”太宰治歪了歪头,“不会有什么特殊嗜好吧?” “不能这么说吉田先生!”玉川第一个反驳,“他是深受信任的人,是值得尊敬的人!” “别随便说这么恶劣的话!”中原中也第二个反驳,“这个人要是真这么恶心,早就干了!” 太宰治:“……” “啊,真受欢迎,”他木然地说,“吉田先生。” “因为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吉田笑着弯起眼睛,“要一起么?” “正好我很无聊……当然可以!”太宰治从石头上跳下,慢步走到他们面前,“要自我介绍对吧~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 “吉田松阳。”青年笑着说出名字。 “你好,”冷静下来后,因为自己之前反应太夸张而感到羞愧的玉川说道,“鄙人是玉川隆志。” “……中原中也。”不是很乐意的,橘发少年说道。 “这个不用你说我就知道哦~”太宰治朝他眨眼睛,“大名鼎鼎的羊之王嘛,久仰大名。”他说,“为什么羊的成员必须要在手腕上戴蓝环呢?和你的眼睛颜色一样,好自恋哦~” “才不是自恋!”明明是很简单的话,由这个家伙说出却格外令人火大,中原中也愤愤道,“是大家都觉得蓝色明显才决定要这个颜色的!” “这样啊。”太宰治语气里的敷衍几乎要溢出来,“其实以前我也被邀请过加入‘羊’……” “你这么欠揍,没加入可真是让人高兴。”中原中也冷笑。 两个少年针锋相对,吉田松阳跟在身上,目光落到他们身上,神情有些微的恍惚,似乎是回忆起什么留在过去的画面。 玉川隆志察言观色,不说话。 ***** 孤儿院的门外停下一辆车,两个少年从后车座下去,手上都提着东西。 副驾驶座上下来的青年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和司机一起领头走向孤儿院大门。 门后是孩子们在玩耍,一个孩子为了捡滚走的弹珠来到门边,抬头看见他们,小脸上绽出笑容:“松阳老师!” “松阳老师来了!”他大声地向身后的同伴们通知,迈着小短腿迎上拜访者:“欢迎,老师!” “中午好,佑志。”吉田松阳喊出他的名字,微微弯下腰和他说话,“院长老师呢?” “院长老师和敦在有刺鼻味道的房间!”佑志大声说,脸上露出同情之色,“敦肯定要吃苦苦的汤了……” 有刺鼻味道的房间,是万世极乐教的人过来布置的一个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对孩子们来说陌生又刺激,虽然知道要到里面看病,但还没有系统学过语言文字的他们,描述起来时总把医务室弄得像什么可怕的地方。 “哈哈,那还真是辛苦。”心知肚明中岛敦根本不会喝“苦苦的汤”,医生只是给小孩、连着院长一起做心理辅导,吉田松阳没对理解不了的孩子们解释,侧过身给好奇地望着陌生人的孩子们介绍,“这两位大哥哥非常善良,大家要好好招待他们哦。” 怀着不同目的前来、都站着门边观察这所孤儿院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目光落到随着青年的话眼睛亮起来的一群孩子们身上,前者反应超快地道:“我对这里不感兴趣——吉田先生我现在头有点晕,能带我去医务室吗——嗷!” “声音这么大,肯定精神着呢。”猛踩他一脚的中原中也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担心,我们会好好和孩子们相处的。你说是吧,太·宰。” 太宰治表情扭曲地和他对视,后者的脸上写满“一起来的你别想跑”——于是他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是的,因为中原君你想要人陪……你是害怕寂寞的小狗狗吗?” “才不是!”中原中也说。 “非常快的熟悉起来了啊。”吉田松阳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拜托你们了。”他向玉川先生点头,又叮嘱了孩子们几句,一起穿过院子。 “大哥哥——!” 身后响起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两个成年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 穿过曲折的走廊,他们来到大厅深处拐过去的房间前,“医务室”的牌子被挂在墙上,在外面能隐约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叩叩。”吉田松阳敲门,声音温和,“我能进吗?” 屋里的人都已经熟悉他的声音,短暂的低语过后,是中岛敦略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请、请进!” 按下门把手走进医务室的青年身后是抱着公文包的玉川,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微笑着道:“野川医生、院长老师、敦君,中午好。” “中午好,吉田先生。”野川医生是一名戴着金边眼镜的知性女子,声音悦耳,“院长老师和敦君的情况都还不错。” “那真是太好了。”吉田松阳由衷地说。 院长老师和中岛敦并排坐在办公桌对面,面前是已经冷掉的热茶,本日的心理辅导已经结束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和之前每次一样,野川医生说道,收拾了一下东西,开门离开。 “这次依然同样的问题。”吉田松阳耐心地对他们说,脸上笑容温和,“为什么不愿意以后和大家一起去学校呢?院长老师。” 瘦削的中年男人沉默不语,边上的中岛敦身体僵住,明明不是问他,却垂下了头。 第二十三章 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很害怕院长老师。这个人为他们提供住处和食物, 却会用各种方法折磨他们,面无表情的男人拿着棍子的样子,在这些孩子眼中无异于恶魔。 少年时代, 院长老师是下级□□的成员,他人的辱骂斥责和折磨是家常便饭, 他学到的只有这些, 也只能这样对待孩子们。 ……为什么不愿意一起去学校? 因为他明白自己并不适合照顾孩子。 那些孩子畏惧他,厌恶他, 是不可能再愿意于新生活中见到他的。 在短时间内便获得孩子们信任的吉田松阳,比孤儿院的任何大人都适合负责照顾孩子们, 在他的关心下, 肯定不会再有像他这样的大人残酷对待孩子的行为。 在经过医生的问话、这些日子认真思考过后, 院长老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我……”他从椅子上站起, 目光瞥见身边中岛敦的颤抖, 开口的第一个字便显得有些沙哑,“他们在学校的生活不需要我。”他已经下定决心,语速略快,“等学校正式开办后, 我就会离开横滨,吉田先生, 还请不要再提起了。” “院长老师……!”听见他这样说, 最先开口的却是中岛敦, 男孩猛地抬头,紫金色的瞳孔放大, 倒映出男人严厉的面容时又瑟缩了一下, “你、我……不是、为什么要走?”他磕磕巴巴地问道。 院长老师语气冷漠:“我讨厌照顾孩子。” “我已经对为你保守秘密厌烦极了。”他移开视线, 神情冷得像块石头, 是所有孩子都会瑟瑟发抖的刻薄,“现在还问这种问题真是无聊。” 他还有许多尖锐的话可以吐出,重新让中岛敦的眼中生出畏惧和害怕,但考虑到在场还有其他人,犹豫一瞬的后果是—— “可是、可是那个时候,”白发男孩握住拳头,涨红着脸,愤怒而茫然,“院长老师你为什么会挡在前面?!” ——中岛敦问出了双方一直都没提起的事。 院长老师:“……” 吉田松阳和玉川隆志安静地在一边注视他们。前者神情温和,眼里带笑,后者不太了解情况,礼貌不看。 院长老师觉得自己心态可能有点崩。 一直害怕他的中岛敦怎么敢直接问出来?!吉田先生和他说的吗?? “你死在这里很麻烦。”他干巴巴地说。 中岛敦从椅子上跳下,将手背在身后:“我不是被你讨厌的孩子吗?!”他的声音有些尖利,不服输地瞪着面前的男人,“死了才好吧!为什么要保护我?!” 院长老师沉着脸,男孩为这般熟悉的神情颤抖了一下,但仍旧没有后退,咬住嘴唇,固执地睁大眼睛,想要一个答案。 但男人已经决定离开,本就不擅长吐露真实想法,更不会对一个孩子说出。 “你该感激的是吉田先生。”他冷淡地说,“因为他和其他先生,你才有机会过上正常的生活。” 阻止食人虎的是吉田松阳,那位童磨先生也拥有奇特的能力,正因如此,他才觉得他们是可以信任的。 “好了。”听到这里的吉田松阳轻轻拍掌,将大人小孩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院长老师以前做了许多不好的事,被大家讨厌是正常的。”他温和地指出这件事,而院长并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不再看中岛敦,甚至隐隐松了口气——这样说的意思,就是不会让他留下了。 “不过,”青年话音一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院长老师。”他与抬头看过来的男人对视,“孩子们害怕你,也许直到长大后都忘不了你的言行,孩童时期的经历对每个人都影响深重。” 他的言语之中并没有苛责,只是普通地说出了事实;被那双总是带笑的琥珀绿眼睛注视,院长老师的神情恍惚了起来。 他确实知道……因为他自己仍旧受到少年时代的遭遇影响,做出了令人憎恶的事。 “院长老师,还请多考虑一下。”吉田松阳诚挚地说,“孩子们需要改变,你也需要,不试着改变怎么能有好的未来呢?” “……”漫长的沉默后,院长老师垂下头,“劳您费心了,吉田先生。”他说,“我会考虑的。”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他又说,不等待回应,脚步略为匆忙地离开了。 吉田松阳无声地叹了口气,看向中岛敦,道:“敦君?” 眼眶都红了的中岛敦揉着眼睛,蔫嗒嗒的:“对不起,松阳老师……” “不必道歉,敦君。”青年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你能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都很高兴。”他温和而坚定地说,“如果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 白发男孩闷闷道:“……好。” 松阳老师说他有会变成白虎的能力,而这件事目前为止,孤儿院里只有院长知道。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院长老师说要离开时说话,但最近这一段时间,他一直会想起那个时候,喊着他的名字挡住铁笼前的院长老师……那时候是什么心情,他已经忘了,因为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现在,他也对自己原来会变成白虎感到恍惚……以致于不敢和松阳老师说出自己的这些纠结。 吉田松阳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开口,便提起另一个话题,道:“外面有两个大哥哥,大家都在和他们玩,一起出去吧,敦君。” 中岛敦用力点头。 *** “显而易见,吉田松阳非常适合与孩子们打交道。”远在米花町的神名深见本体若有所思,语气感慨,“真是的……虽然是我扮演的,但自己都要心动了。” 名为“虚”的存在,被人类杀害过无数次的恶鬼,想要毁灭一切的虚无背后,竟然会有“吉田松阳”这样温柔的、对人类怀有善意的人格诞生。 “你似乎太沉迷于使用这个身份了。”在边上盯着烤箱的立方体转过来,“虚那边,好像没有多大进展。” “没办法啊。”摘下特制的手套,神名深见捏了一块刚做好的寿司咬住,含含糊糊的说,“即使深受首领信任,虚加入的时间也太短了,接触不到机密事情,甚至于高级成员都不想与他接触。” 不过也有他暗杀刑讯的冷酷太吓人的原因。真可笑,明明本身就是暴力团伙的成员,手上沾了无数的血,竟然也会畏惧“死神”。 “不过,你怎么确定那三个人会接到任务?”系统又问,机械音听上去有点困惑,“让[吉田松阳]撞见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两个问题。 大介俊三郎和那对被给血的搭档在诊所见到[鬼舞辻无惨];[吉田松阳]和其他人目睹雇佣兵的惨状,从而使“鬼舞辻”之名被森鸥外知道。 “其实是巧合,你信吗?”黑发蓝眼的青年笑着舔去指尖的海苔碎,语调欢快,“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接到任务去对付[吉田松阳]啊,你一副是我做的样子,把我想成什么了?”他有点抱怨地说,“就算说过只有脑子好用,也想不到这种事的。一开始我还挺意外。” 本来[鬼舞辻无惨]给雇佣兵血就是因为对方是货真价实的恶人,为了贯彻卡牌设定才干的;结果他们竟然会接到任务去对付[吉田松阳]……借助在雇佣兵体内的[鬼舞辻无惨]的血看见这件事时,马甲沉浸度kua地飙升到了60%——神名深见在那一瞬间生出的怀疑与[鬼舞辻无惨]的“苟”,惊人的重合了。 “……不太信。”系统说。 “好吧,我也不太信。”神名深见耸了下肩,“这发展巧合到荒谬,又正合我意,所以我很好奇咒术界的‘反派角色’怎么想的。”他沉吟着又拿了一块寿司,“也许是知道雇佣兵的重伤突然恢复、所以想借此一箭双雕……一边搞[吉田松阳],一边搭[鬼舞辻无惨]?” “说不定不久后[鬼舞辻无惨]会被找上门呢。”他半是笃定半是开玩笑的说,“不过可惜,屑鬼王只想要长生不老,天元大人好是好,但术式太独特了。” 所以[鬼舞辻无惨]只会想依靠将他变成鬼的医学来实现目标。 而且神名深见本人也对研究“夺取术式”没有兴趣,更何况还有[童磨]在咒术界撒欢,没必要再多一个了。 他思维跳跃得很快,短短一瞬就思考出了过程结论和接下来的计划。 “你好聪明。”系统诚恳道。 正在向第三块寿司伸手的神名深见不明所以,道:“谢谢?” “要抽卡吗?”系统说。 “不了不了。”已经有四个马甲的扮演者拒绝道,“至少也得等[鬼舞辻无惨]进入港口Mafia。” “叮铃~” 玻璃门前挂着的风铃发出响声。 “欢迎光临~”在料理台后的神名深见放下手,站直身体。 走入店中的是两名少年少女,看上去关系很亲近。 “神名先生,要前天的饭团!”黑发蓝眼的少年兴冲冲地说,“两个!” “今天还是没有客人来呢……”少女环顾四周,拉住同伴,“别撞到桌子了,新一。” “因为是新开的店,我也没宣传,人少是正常的啦。”比了个OK手势,戴上手套的神名深见这样说,“而且你们不是客人吗?工藤君,毛利小姐。” “每次来都只有神名先生你一个人,感觉完全不关心生意。”工藤新一半月眼地吐槽道。 在半个月前正式开业的小饭店,因为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所在的街上,经常一起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在一次偶然情况下,到店里吃了晚餐。店主是一个年轻人,言谈热情,手艺也很好,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因为一开始也没打算靠这个挣钱。”青年笑道,“不过我的手艺这么好,不久之后肯定就会有老顾客了!” “神名先生的手艺确实很好。”毛利兰说道,“爸爸也很喜欢。” “那可真是荣幸,毛利先生据说以前是警察,好厉害啊。”神名深见笑吟吟地说,“说不准以后我也会去委托毛利先生呢。” “爸爸他那样……”毛利兰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父亲,只好模糊过去,她对面的工藤新一干笑着“哈哈”两声,“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去找侦探就证明是遇见不好的事了吧?” “确实。”神名深见赞同道。 不过他真的有点好奇以米花町为舞台的侦探推理主人公会是谁。毛利小五郎这样的前警察现侦探,还是不景气的三流侦探事务所所,感觉Buff挂满了啊。 系统:…… 第二十四章 “吉田先生, 你为什么会来横滨呢?” 在离开孤儿院、玉川将三人送回擂钵街时,已经是黄昏时刻了。 在昏黄泛红的晚霞之下,太宰治突然问道。 另一边被孩子们折磨得无精打采的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 “很奇怪啊, 横滨这么不安全,吉田先生你看上去就是会在走廊上捧着茶晒太阳的人……”太宰治举起手, “以前是村塾教师, 为什么要来横滨工作呢?那什么万世极乐教,听上去有点奇奇怪怪的。” 这是他在孤儿院和孩子们打听出的消息, 玉川隆志是万世极乐教的人,吉田松阳也是被教祖直接招募的人, 而横滨政府目前与万世极乐教合作进行救助活动。 走在他们中间的青年弯起眼睛, 道:“说起来有点羞愧, 其实我与教祖大人在之前就认识了,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 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会关注彼此遇见了什么事。” 神名深见(理直气壮):虽然是哪里不对的真话,但这就是真话! 系统:……你最擅长这个是吗.jpg “是被他邀请来横滨的吗?”太宰治问。 “你问这些干什么?”中原中也不太高兴地插嘴,“逼供?” “逼供可是要折磨人的, 中也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太宰治笑了一声,故作抱怨, “因为好奇心完全按不下去呢。” “这个倒不是。”吉田松阳温和地看着他们, 语气轻快, “有个与我关系密切的人在横滨,我是来找他的。”他叹了口气, “可惜的是, 他现在非常忙, 无法和我一起。” 青年的目光移向远方, 天际霞光烈烈地从云层中流露,这般艳丽的色彩映在那双琥珀绿的眼里,柔和了许多,他弯起嘴角,笑道:“我可比他自在多了。” 两个少年都能看出来他此刻的遗憾和笑容是真心实意,也并不像敷衍他们的假话。 “能和吉田先生你做朋友的人,肯定也是很温柔的大人吧!”收回视线,太宰治捏住下巴,说着自己都觉得太浮于表面的虚伪感叹,“肯定会有时间见面的,说不定还可以邀请他一起为万世极乐教工作!” “总感觉你说这些话时心里转着不好的念头。”中原中也吐槽道,“喂,你可不要做过分的事啊。” “怎么会~我只是个十四岁的普通少年,怎么会有坏心思呢?”太宰治笑眯眯地说,像是对毛线球失去兴趣的黑猫一样从青年一侧跑到橘发少年身边,“中也,你好厉害啊。” “有点恶心,听你这么说。”中原中也诚恳地说,“别离我这么近。”他顿了一会儿,有点别扭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跟着吉田先生去孤儿院,是为了‘羊’吧?明明和我一样大,不但保护着那么多孩子,竟然还关心大家的未来——无论怎么想,都可靠得不得了!”太宰治发自肺腑地说。 “咳、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中原中也矜持地说,耳朵红了。 吉田松阳笑着摇摇头,也不去打搅两个少年培养感情,视线从云霞上收回,轻轻地瞥了一眼无论在哪里都能看见的港口Mafia大楼。 虚就在那里。 他们确实关系亲密,对方也非常忙,但“死神”可不是温柔的人。 希望认识他们的人不会太惊讶。听太宰治的说法,真的想想都很有意思。 他嘴角上扬。 吉田松阳/虚/童磨/鬼舞辻无惨ver.神名深见:愉悦.jpg 这份看热闹的期待心情对于神名深见来说实在是太过强烈,以致于同一时间,他所扮演的几个马甲,包括本体,都克制不住地微笑起来。 位于东京都市圈神奈川的某个地下诊所,在衬衫和马甲外套上白大褂的黑发青年对着面前实验台上的器官标本露出一个笑。 “吱嘎——” 生锈的门轴因推动而发出刺耳的声响,推门而入的人正好看见这一幕。 即使面上带笑,赤红的眼眸也裹挟着足以用傲慢形容的寒意,满是非人感的竖瞳看过来时,没有人会怀疑这个人可以随时剥夺生命。 “你是谁?”敛去笑意,青年开口,语调优雅而矜持,好像询问来者是谁都已经是放低姿态。 无视在墙边摆着的那些玻璃观察箱和里面的物体,头戴鸭舌帽的来人微笑,被劣质染发剂染成的红发凌乱地从帽下翘出,帽檐下,额头处的阴影似乎太过深重,他语气温和道:“初次见面,先生,我的名字是茂树。” 黑发赤眸的青年放下手中试剂,似是因为他主动报上名字而满意,问道:“自己、还是其他人?” 这间诊所开在极偏僻的地方,却又正好能在里面望见每个时间的太阳,此刻黄昏已至,落日余光自窗边洒进屋内,空气中的灰尘无所遁形。 鬼舞辻无惨并不怎么出门,无意中走进这里的人会将他的消息宣扬出去,而现在时间并不长,知道他的人大多是从关系近的人口中知道。 自称为“茂树”的男人露出谦和的笑容,避而不答道:“您一直待在这里,不觉得无聊吗?” “确实无聊,”似乎已经明白他的目的,鬼舞辻无惨肯定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但我已经有了新目标。” 茂树露出讶异的神色,遗憾道:“看来我来迟了。”顿了顿,他又道,“您之后是要离开这里?能否允许我问一句,您要去哪里吗?” 他的态度非常礼貌,尊敬而不失风度,将鬼舞辻无惨短短一瞬表现出的性格拿捏得非常准确。 显然易见,实验台后的赤眸青年被他取悦到了。于是便纡尊降贵地给出回答,道:“横滨。” 茂树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青年似乎是发现了,又好像只是不关心,提起自己接下来的目的地,语气稍微昂扬了些许,道:“那里有一个很特殊的人,我对他很感兴趣。” “但他好像被盯上了……”他自言自语一般,神情发生细微的扭曲,愤恨和恶意泄露而出,“只能是我!” “祝您达成心愿。”茂树识趣地没有多嘴询问,只是给出一个想要保持好关系的祝福,“对了,您知道「万世极乐教」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鬼舞辻无惨沉默了一下,表情更扭曲了,瞳孔放大,额头青筋暴起,怒火好似能烧毁一切,杀意毫不保留,“那个无能的家伙……背叛了我!竟然去帮助人类!可恶!” 踩中雷点的茂树:“……” 虽然猜测有联系,但这副只是提起就气到爆炸的态度有够使人吃惊的。 “既然是背叛了您,为何不去处理呢?”他不怕死地问道。 冷血动物般的竖瞳直接扫视过来,面色苍白的青年露出冷笑,道:“看来那家伙仍旧不受欢迎……不必试探,看在你要对付童磨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消息。” “他现在侍奉的,是一个可恶至极的人类。”他的脸上浮现出厌恶和憎恨,“那个人利用着一切,派出去的不止是童磨。” “您也不知道是谁吗?”为这个消息沉思的茂树,斟酌着问道。 “不要得寸进尺,肮脏的东西。”鬼舞辻无惨骤然冷下脸来,“滚出去!” 这回茂树是真的愕然了。突然变脸,怎么回事?! 他迅速转动大脑,一边面上谦恭地道歉应答,一边仔细地观察对方的表情——因愤怒和厌恶而扭曲的神情中,夹杂着宛如空气中浮尘般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忌惮和畏惧? ???你一个板上钉钉的恶人,竟然会有这种感情?! 直到故作狼狈和害怕地离开诊所,茂树都还在震惊于这一事实,但与此同时,他也警惕起来。 能让诊所里这个男人忌惮和畏惧,让他的下属背叛他,万世极乐教的那个咒灵背后的人,大概确实需要认真对待。 但童磨那样的特级咒灵,到底是如何诞生、并与诊所里的男人成为上下属的? 茂树沉思着,离开了诊所所在的街道。 诊所里,鬼舞辻无惨.ver神名深见撤去脸上扭曲的表情,坐到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回忆着已经离开的茂树。 目前为止,只有「天与咒缚」和六眼在第一眼发现挂着显形buff的童磨是特级咒灵,即使是「咒灵操术」也看不出。也因此,茂树将鬼舞辻无惨当作有着奇特术式的诅咒师是正常的。 神名深见也不准备让鬼舞辻无惨的咒灵身份暴露出来,这个当然要留到合适的时机。 这个叫茂树的家伙,应该和咒术界的“反派角色”有关系……鸭舌帽和刘海,额头被遮住的地方,似乎有奇怪的线条?反正就是有点在意。 茂树知道和以为的:[鬼舞辻无惨]曾是[童磨]上司,身份是诅咒师,与[童磨]现在侍奉的人是敌人(大概)。 伏黑甚尔&五条悟&夏油杰知道的:[鬼舞辻无惨]和[童磨]从上下属变为同僚,关系恶劣,毫无同事情,都是咒灵。 神名深见捏住下巴,愉快地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不愧是我!顺便还把[鬼舞辻无惨]突然去横滨的理由也甩了出去! 虚是阿尔塔纳变异体,吉田松阳也是,他们全身上下都是象征着星球生命的阿尔塔纳的血肉,对鬼来说,是稀血之中的稀血——这个还是他在昨天晚上看见雇佣兵的反应后才意识到的。 鬼舞辻无惨能借助鬼体内的血收集信息,当然是看见了吉田松阳,对此垂涎欲滴、于是决定去横滨也是正常的吧? 人都在了,被拉进港口Mafia是指日可待! 回顾着自己的扮演和昨天想出来的计划,神名深见再一次:不愧是我! 第二十五章 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 离开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表无法在他人脑海中停留长久,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接受他的血液的人也说不出他的名字;诊所更是在一开始的某个夜晚, 随意夺取而来的据点;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再畏惧阳光,活动时间和范围大幅度增加。 在将目的地告诉茂树后, 他连夜跑路离开, 并没有直接去往横滨,而是转道去了新宿, 在那边的黑中介买了三个身份。 他所垂涎的那个男人,有着能在瞬间斩断恶鬼胳膊的剑术, 更有隐藏在清秀面容下的强大气势, 这让他回忆起数百年前、使自己狼狈逃走的噩梦般的剑士。 直接找上门是不可能的, 就像还是恶鬼时混迹于人类社会, 现在是有如人类般分辨不出的咒灵, 鬼舞辻无惨自然不会莽撞行动,反而打定主意要以正常身份进入横滨,再小心地观察吉田松阳。 神名深见:绝不OOC!屑鬼王怎么可能会直接莽上去! “不过感觉短时间内事情发生得好密集诶。”他在没有客人的冷清小饭馆里若有所思地说。 这时已经是茂树找上门的第三天,鬼舞辻无惨已经开始一边继续搞坏事, 一边暗搓搓地向横滨移动,因为时间不长, 没加入团体, 所以和其他马甲比起来, 他依然闲得不行。 当然,最闲的其实是本体, 目前没出现在任何势力视线中的平平无奇店老板, 没谁会关心的。 虽然都是神名深见。 “确实。”系统说。 “我发现你总在附和我, 系统。”神名深见说, “真是优秀的辅助啊。” 系统:“……系统忠诚地为您服务。” “你好会说话。”他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竖起手指数了数,“专业教祖童磨,冷酷杀手虚,温柔教师松阳,残酷苟比鬼舞辻——哇哦,我和你绑定不到三个月吧,真是充实的两个月。”他放下手,叹气,“事可真多。” “可是,也很有意思吧?”系统说,“无论是扮演还是搞事,你都做的非常好,也非常开心。” “这很正常。”神名深见毫不掩饰,坦诚道,“我这样踏上旅途的异世旅人,不干些什么足以消磨时间、带来乐趣的事,很容易就会心灰意懒的。”他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语气轻快,“你的存在使我有了新消遣,但唯一使我感到苦恼的是——” “反派角色的思维实在是太具备侵蚀性了。” 他叹气:“就算独立出来,也是我自己的精神来扮演,竟然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真可怕。我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精分。” “我这里有未损坏的初级心理咨询功能。”系统一板一眼地说,“条约上有注明。你可以试试。” “我不太信任AI对心理的治愈作用。”神名深见诚恳地说,“不过听上去挺有意思,等我哪天感兴趣试试。”他趴到桌上撑住脸颊,“人生啊,日子啊,要高兴才好——” 系统没有对他的感叹给出回应。 ***** 10月20日。 “有个好东西想让你看看,波本。” 有着小麦肤色的金发青年垂着眼角,面对满脸兴奋的负责人,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道:“那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他们走过冰冷的长廊,搭乘电梯一路向下,负责人看上去对接下来要看的“好东西”翘首以盼,而波本的心却越发沉重。 在被通知来这里与人会面之前,他是绝对想不到一个新开不久的商场竟然也能被当作组织成员的据点——还是地下。也许要查查这座大厦的施工方和拥有者。 随着电梯降至目的地,身心离地的重力慢慢消失,他突然闻见夹杂着空气清新剂的消毒水气味。 “真难闻。”负责人不高兴地说,在电梯门缓缓打开后踏出电梯厢,“波本,接下来可不要太惊讶。”激动的神情又一次浮现,他看上去简直要撒欢跑向目的地了,“你可是出色的情报人员,等你看见,就会明白为什么要给你那样的任务了!” “是吗。”波本含糊地说,跟着他穿过两侧房门紧闭的白色走廊。 坦诚地讲,这样的场景加上消毒水的气味,他的心中浮现出了类似“人体实验”的不妙预感。但同时他也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地位并不足以接触到这些。 对接下来可能看到的事,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转过几道弯,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穿着白大褂、面部罩得严实的研究人员们因为他们的脚步声齐唰唰转过头,见是负责人和一看就是有代号的成员,又不感兴趣地转回去。 被他们围着的,是一个四方都透明的房间,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人,一个被捆绑带捆在电椅上,神情恍惚满是惊恐、似乎精神出现问题的男人。 而这个宽敞的地方,不止是一个这样的房间,并排的还有三个,互相之间有半米的距离,用密封的管道连接,彼此之间空气是流通的,而另外三个房间里,并没有人,而是…… 目光克制而迅速地扫过这些房间,波本挑了下眉,道:“是想去拍血浆乱飞的恐怖片吗?” 三个房间里,透明玻璃上溅有大片血迹,可以看见布满血肉残渍的椅子,以及几乎分辨不出是那块部位的破碎肢体与肉块。 触目惊心。 “清洗太麻烦了。”负责人耸肩,“而且那些研究员们还想从那些东西里面提取出东西。” 他领着波本走近最后一个玻璃房间,研究人员不耐烦地侧开身子,让他们能以最全面的视角观察椅子上的人。 波本认出来椅子上绑着的是在地下世界通缉名单上的一个男人,也在公安的逃犯系统里。 “还活着?”他用意外的语气说。 这个男人曾经给黑衣组织造成巨大损失,他作为情报人员,对这些信息了如指掌,并在前不久听说他正好被外出任务的琴酒撞上,此刻是货真价实的意外。 “最开始我也很意外。”负责人显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可是琴酒亲自交给我的。”他脸上的笑容染上些许狂热,“他被琴酒重伤,然后消失,再次出现却完好无损——而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波本意识到什么,看向另外三个房间。 “你应该也听说过,某个诊所的男人,让重伤、重症者不药而愈。”负责人的语调兴奋,“我们抓住这些人,知道了一些事。” “他们得到的是血液,并得知医生的名字,而对方要求他们不要念出名字。”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浮现在波本的脑海中。 “来,看吧。”负责人说,示意研究人员去操作另一边的机械台。 研究员站到台前,按下一个按钮。电椅上的男人抖嗦着,神情痛苦地恢复了意识,愤怒地瞪着外面的他们。 第二个按钮。 淡黄色的迷幻性气体通过管道注入玻璃房间,男人意识到了什么,视线扫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其他房间内的惨象,表情染上恐惧,嘴唇翕动,一张一合,如同案板上垂死的鱼。 但很快,这条鱼就就目光呆滞起来。 即使这是罪犯,也实在是恶毒……波本面上毫无异常,看似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广播从玻璃房中响起,是提前被录好、也许重复过许多次的机械问询声。 “给你血的人,名字是什么?不需要回答姓氏。” 冰冷的问询重复了三遍。 如同木偶一般,电椅上的男人呆板地张嘴了。 “给我血的人,是无惨——啊啊啊啊啊!!!”在吐出那个名字的同时,他的身体扭曲膨胀了。 波本呼吸一窒。 负责人和研究员们,却激动到面色潮红、动作都有些不协调起来。 几乎是一瞬的时间,狰狞的鬼手从男人的身体内部炸出,凶狠地挖出他的心脏,然后又与他的肉.体一同爆炸! 血肉四溅。 溅到玻璃上的血肉黏腻不已,因重力向下缓缓滑去,而波本移开视线,道:“有点恶心。” 他的语气带着嫌弃,负责人并不在意,反而很宽容地笑起来,道:“你看,只要说出名字就会死亡,宛如诅咒一般。” “横滨的异能者很多,而日本还有咒术界,这样的奇人异士,组织可是很感兴趣的。”负责人接着说,“波本,你可要加油啊,早点找到那个医生。” “行吧。”波本将双手插兜,“那个男人的全名是什么?” “——鬼舞辻无惨。”负责人笑着道。 ***** 11月12日,凌晨4时,位于横滨南部的横须贺市,临近郊外的某条僻静街道。 啪嗒、啪嗒、啪嗒…… 鞋跟叩地的声音在夜里传出很远,因为这片的住户大多是夜间工作者和独身的派遣员工,即使声音因寂静而放大,也没有人推开门窗指责。 噪音的制造者、男人慢悠悠地走在小巷中,月色从狭窄的缝中洒下来,照亮他那身干净整洁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以及被礼帽遮住、只露出的下半张脸。 那是极其优雅闲适的姿态,将他在黎明前散步的行为衬得都很有格调了起来。 男人离开小巷,随意地瞥了一眼天际即将圆满的月亮,不知道想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便继续向前走去。 但很快,他停了下来。目光落到停在住处前、街道一侧的一辆银灰色轿车上。 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戴着兜帽的司机向他露出礼貌的笑容,淡金色的发丝从帽下翘出,那双紫灰色的眼睛带着笑意。 站住的男人再次迈开步子,面无表情地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咔。” 车门被推开,钻出来的司机跟上了他。 第二十六章 “初次见面, 鬼舞辻先生。” 并没有跟住太近,而是停留在月光即将消失的边缘,波本用着礼节性的笑容与走入建筑阴影里停下的目标搭话。 ——不能再前进了。 直觉这样提醒他。 在阴影里显露的那双赤眸, 无论如何调整思绪,都只能想到冷血动物的阴冷注视, 对视的瞬间, 肌肤感应到的凌晨空气的寒意格外强烈。 “……哼,波本。”男人发出冷笑, 喊出他的代号。 在一瞬间,波本想了很多。在获得代号后,他就有意地将自己的形象往神秘主义者偏移, 即使是组织内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长相和名字, 可这个男人却非常笃定……情报渠道是什么? “或者要叫你安室透?”鬼舞辻无惨慢吞吞地说, 腔调带着怪异的讥讽意味。 “当然可以, 鬼舞辻先生。”波本笑容不变, “既然您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清楚我的来意。” 以一个名字和他人口述出的模样为线索, 他花了足够长的时间——中间还进行了别的任务——才确定对方来到了横须贺市。 对方相当会隐藏踪迹, 在给予血液上却又称得上“大方”, 并且相当青睐恶.徒;组织还特意拨给他一个行动组, 负责人则是进行辅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抓捕了十四名不药而愈者。 “贪得无厌的家伙。”鬼舞辻无惨嘲讽地说,“要我加入你们,可以,不过——”他眯起眼, 拉长声音, “你有资格来承诺我应获得的报酬吗?” “我并没有这个资格。”波本实事求是地道, 还是那副礼节性的笑,“但我的上司肯定能给出您想要的一切。”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缓慢道出自己在分析对方的踪迹时推测出的结果,“更何况,您对横滨很感兴趣吧?” 对方想要去往横滨。在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救助”过来自横滨的黑手党,也从那些被“救助”过的人口中打听横滨的消息,甚至在宏观地去看他的行动轨迹,可以看出他一直在东京都市圈里,唯独没有去往的,是横滨。 就像面对不太确定的陷阱而犹豫徘徊,他迟迟没有进入横滨。 在看见对方冷下的神情时,波本知道自己猜对了。但他却来不及为此放松,而是浑身肌肉和骨骼都紧绷着,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袭击——同一时间,杀气笼罩了他。 冰冷的气息似乎凝结成针,几乎刺入每个毛孔,那双赤红的竖瞳注视着他,宛如俯视死物。 即使是在黑衣组织为了向上爬见证过无数人的死亡,安室透也为这样冷漠的视线心惊,并每一秒都觉得下一秒自己会被撕裂。 呼吸和心跳似乎失了节奏,他努力克制住身体发自本能的战栗,微垂着头,道:“请原谅我的失礼,鬼舞辻先生。” 作为波本,他必须完美地完成这次任务;作为安室透,他不能让自己显得太过谄媚;作为某个公安,他同样需要借此更进一步。 鬼舞辻无惨所表现出的性格,毫无疑问厌恶他人的冒犯,并乐于站在高处去践踏他人;既然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因感觉受到冒犯而出手,那么他此刻的应对可以使对方满意的的概率非常大——又或者,对方其实已经准备好被黑衣组织找上、并抱有自己的目的。 显而易见,他赌对了。 “很好……”鬼舞辻无惨冷淡地说,“让更有资格的人来与我对话吧,安室透。”他抬起下巴,摆出吩咐的姿态,“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 波本抬起头,重新露出微笑,道:“了解。” 男人面露厌恶地皱眉,转身踩上楼梯,就这样将他扔在了原地。 后退几步,转身向汽车走去,并不在意对方态度的波本摸出手机,准备给负责人那边发消息,在打出第一个字时一顿,若有所思地退出界面。 找到人花费的时间很长,没有与对方发生冲突在意料之外,但对方的意思是……更有资格的人? 说实话,他这段时间感觉组织对鬼舞辻无惨非常关注,那些被给予血的人关在研究所里,偶尔几次看见,每一次都更憔悴和虚弱;他接触不到太多信息,却发现有些研究员是没有见过的、地位更高,据说与二把手朗姆有关。 钻进驾驶座,他将左手搭到方向盘上,右手默默在收信对象那一栏打出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迅速发出早已组织好的措辞,再修改一番,隔了两分钟发给负责人,波本满意地将手机收起,发动车辆,缓缓驶离寂静的街道。 这可是“投名状”,琴酒。 天际,黎明前的微光已在云层后浮现。 …… 在鬼舞辻无惨看见那辆银灰色汽车的同时,睡得正熟的神名深见本体,被吵醒了。 “来得好快!”垂死病中惊坐起,他咕嘟咕嘟喝床头柜上摆着的茶,沉下心去观察另一边的事。 床头柜上休眠的立方体被他的动静惊醒,转向他。 作为实际上不需要睡眠的夜行性生物,鬼舞辻无惨精神充沛得很,还因为临近横滨,压根待不住。 他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被给予血的那些人是被谁抓住、遭遇了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被说了出去——即使是神名深见,都有点意外那黑.恶.势力竟然能这么做。 鬼舞辻无惨愤怒于人类竟然选择这样的方法知道自己的名字与长相,对黑衣组织充满不满,通过那些血液,他“看见”了研究员们的脸,以及被称呼为“波本”的混血儿。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叫安室透……得归功于神名深见本人在绑定系统之前,四处打工,曾经与这位同志竞争过同一个工作岗位。 就很微妙,尤其是他还成功得到工作,对方失败黯然离场——虽然他那个时候就看出来安室透不是普通的打工青年,但也没想到人家真实身份是混黑的啊! 好好一个小年轻,怎么会误入歧途! 神名深见百思不得其解,但对安室透接到去找“鬼舞辻无惨”的任务乐见其成,并没有特意阻拦;不过鬼舞辻无惨实在太苟,在横滨外徘徊数日都还没有正式下决定,活像拖延症晚期,因此被找到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依靠那些被给予血液的人的眼睛和想法,虽然对黑衣组织的内部情况还是不甚了解,但他倒是对组织的目标有了猜测……那些研究员们的狂热表现透露出的一些东西,让鬼舞辻无惨非常满意。 在这个时代能找到志同道合之辈——实在是惊喜! 耐心地看着鬼舞辻无惨和安室透对话,神名深见竟然有一种看电影的闲适感。 他打着哈欠,真心实意地佩服了一下安室透竟然能连夜蹲守,要不是鬼舞辻无惨是夜行性生物,可能得熬到天明了。十一月的凌晨冷得骨头都在发抖,对方穿得也不厚啊,厉害。 看着那辆银灰色汽车驶离街道,神名深见本体和马甲动作一致地倒在床铺上。 系统:“OOC了。” 神名深见:“没人看见。” 虽然这样说,但鬼舞辻无惨还是坐起来,沉着脸开始看接受自己血液的还有多少人活着、目前正在经历什么。 某种意义上,也是很累,毕竟有时他还会被其他人的思想吵到,想寻个清静都很难。 其他马甲目前都在很专心地进行各自的事情。 “鬼舞辻无惨看来进不了港口Mafia了。”系统说,“要抽卡吗?” “这个月的第五次了。”伸手捞过睡前还在怀里、现在被踢到床边的抱枕,神名深见哼哼,“好歹学学推销语录吧,完全没有抽卡欲.望。”他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被睡意浸染的大脑转动迟缓,片刻后道,“谁说他进不了港口Mafia了。” 立方体又闪起红光。 “可以的。”眼皮越来越重,他伸出手把被子拉起,蒙住头前甩出一句,“睡了,你也好好休息,系统。” 立方体转了回去。 昏暗的房间重归寂静。 ***** 11月12日,上午9时。 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鬼舞辻无惨住处前的街道一侧。 车里坐着四个人。 后车座上的波本笑着为同样坐在后车座上的鬼舞辻无惨介绍,道:“司机是伏特加,这位是琴酒。” 副驾驶座上银色长发的青年从后视镜里与鬼舞辻无惨对视,彼此脸色都很不好看。 “一个足够忠心的下属。”鬼舞辻无惨评价道,“但也非常无礼。” “收起你那副可笑的嘴脸。”琴酒冷冷道,“打断四肢,你的血液也仍然能用。” 赤色竖瞳染上杀意,鬼舞辻无惨气极反笑,道:“你敢吗? “伏特加,开车。”琴酒扭开脸,道。 “这就是有资格的人?”后车座的男人嘲讽道,“随时都能被替代的消耗品,我能制造出更强大的下属。” “真厉害啊。”波本微笑着附和。 缓缓提升车速的伏特加在下一瞬猛踩刹车。 后车座毫无准备的两个人差点一头撞上前车座的后背。 “不好意思、大哥。”戴着墨镜的大块头急忙说,“前面有猫跑过去。” “没事。”早已绑上安全带的琴酒平和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后车座的两个人。 鬼舞辻无惨额头青筋猛跳:“可恶……!” 波本坐直身体,看向窗外,表示了不再参与的意愿。 “我确实没有资格。”琴酒冷酷地说,“但我能让你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代号。” 鬼舞辻无惨冷笑:“看来你并不渴望拖延死亡降临的能力。” 琴酒沉默着,看上去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随后道:“你的血?污染源一般的恶心能力。” “……”鬼舞辻无惨表情扭曲。 第二十七章 有点奇怪。 面朝车窗似乎在看窗外飞逝景色、实际上借助反光观察车内事情的波本在内心思索。 鬼舞辻无惨的性格恶劣至极, 即使接触时间并不长,从他的行为上也能看出。他毫无疑问是居于高位者,可名字和外貌却找不出来历, 好似突然地出现在了这个国家, 并只在东京都市圈内活动。 他的目光落到窗面上反射出的、表情扭曲又很快平复、垂眼似乎陷入整理情绪的沉默中的男人身上, 心里的怪异感加深。 琴酒和伏特加显然并不为对方明显的“情绪化”感到奇怪。 单从外表上, 男人那苍白如病患的肤色与极端俊美的容貌, 再加上那双富有侵略性的赤色竖瞳, 让他带有一种阴郁的、不可探究的神秘气息。 这非常有蒙蔽性, 好似暴躁易怒的恶劣性情也能被轻易理解;甚至这样的表现更近似于他们推测中以血液治愈他人、并施加诅咒的变态医生。 ——波本曾经也是这样以为。 但他在凌晨单独与对方会面,清楚地明白这个危险的男人绝不可能会受制于被他自己评价为“随时可以被替代的消耗品”的琴酒,并为此表现出一种愚蠢的、被踩中雷点而毫不掩饰情绪的“直白”。 可他现在表现出的,确实是这样的角色特点;使人产生“可以控制”的想法的特点。 陷入沉思的波本回忆起对方一见面就喊出的代号与名字, 以及早有预料般的同意与耐心。先前的怀疑昭然若揭。 “你在想什么?”在他确定某个念头时,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响了起来,“波本。” 也许是恰好想到、又被对方出声对话的缘故, 波本总觉得对方的语调如同毒蛇嘶嘶吐信。不过这个男人的话语总是带有嘲讽气息,就像琴酒总是在放杀气,确信自己思考时控制住表情的他便不是很在意地转回去—— “只是想鬼舞辻先生你会获得什么代号。”他轻笑着说。 ——话音刚落,他对上那双微微眯起、露出一种冰冷的打量色彩的赤色竖瞳。 对方侧着脸, 前面的后视镜看不到正面的表情,于是下一秒,男人脸上没笑, 声音却还算平静、带着傲慢。 “我的能力值得他人狂热追捧。” 没扭头的琴酒装作没听见,已经对鬼舞辻无惨的能力给出自己评价的他并没有兴趣去和对方掰扯, 显然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伏特加专心致志开车。 波本:“……” 波本:“毕竟确实是很厉害的能力。” 笑容不变、仔细看其实僵住的波本想立刻跳车。 琴酒!你作为组织的Top Killer和专业清道夫, 完全没发现车后座的是一个心怀不轨的危险家伙吗?!这家伙在威胁我啊,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完全是一副随时能宰了我的样子!说不定是卧底—— ……啊,我才是卧底。 从被那双饱含恶意的眼睛注视的应激状态下跳出,波本心情沉痛而又诡异轻快地向鬼舞辻无惨恢复了笑容,然后沉默而自然地扭头继续看窗外风景了。 其实只是随口试探、因为对方的反应反而没摸出他到底有没有觉得不对,鬼舞辻无惨.ver神名深见:?小伙子心态不错啊。 车内陷入无人说话的安静,伏特加开车非常稳当,一路驶离横须贺市那条偏僻的街道,进入可以看见遥远的富士山的海岸公路。 鬼舞辻无惨靠着车座,目光掠过窗外的海平面,以及那已在天际悬挂的太阳,平静地闭上眼睛。 黑衣组织的人脉资源和财政资金能够为医学研究提供绝大部分的有利前提,如果他们的目的真的与“青春永驻”“不老不死”有关,即使他再怎么放肆、只要有价值,也不会被视为可以随意丢弃的消耗品——那么最后会是什么结局,就可以想象了。他一向很有耐心,为此可以做到最有利实现目标的事。 …… “这种为目标努力的态度即使是反派也很有魅力。”另一边,正在游乐园买棉花糖的神名深见非常热情地赞扬了鬼舞辻无惨的表现,“想必篡权上位成Boss指日可待!” 飘在他身边肩膀高度的黑色立方体道:“上次还说他被拉入港口Mafia是指日可待。……而且为什么又是篡权?” “我又不能料事如神,计划也要随着突发情况调整。”神名深见舔了一口被色素染蓝的云朵棉花糖,嫌弃地咂咂嘴,加快进度,“再说一开始就准备让鬼舞辻无惨和制药公司搭上线的,只不过那个叫茂树的诅咒师干得太巧,送来了机会。” 在发现有黑衣组织、抽出鬼舞辻无惨这个马甲后,他的计划随着情况也更新了好几次。 1.0版本:鬼舞辻无惨加入制药公司,也就是黑衣组织,爬上高位篡位夺权,和虚夺权后的港口Mafia针锋相对; 2.0版本:鬼舞辻无惨加入港口Mafia,努力向上爬,然后因为发现虚与吉田松阳的关系而叛逃,为躲避追杀进入黑衣组织,挑起两个组织的冲突,顺便夺权; 3.0版本:鬼舞辻无惨加入黑衣组织,努力向上爬,中间顺便去港口Mafia卧底,因为发现虚与吉田松阳的关系而重回黑衣组织,挑起两个组织的冲突,顺便夺权。 现在3.0版本的“鬼舞辻无惨升职/篡权计划”正在进行中,预计不会再更新了。 “至于为什么又是篡权……”把三个版本的计划简单告诉困惑的系统后,他将竹签扔进垃圾箱,摊了下手,“拜托,我要建立的可是反派结社,这几个马甲都是能让主角和主角团死伤惨重的高级反派,居于人下是不可能的,并没有OOC吧?” “而且篡权确实很有意思。”他又道,“我对那些人能露出的表情非常期待。”特别是最后发现这些反派竟然是[同僚]。 系统:“……” 说出来了!恶趣味完全没有掩饰地说出来了!真的是咸鱼吗? “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它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的设定中,鬼舞辻无惨不知道吉田松阳么?包括虚的长相?” “答案很简单。”神名深见说,“作为同僚,反派们并不会好好坐下来交流感情。”他双手插兜,蓝眼睛里倒映出远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面上浅薄的笑意格外冷淡,“从本质上讲,要想建立[反派结社],[黑幕]必须比所有成员都更加恶劣,怀有极端的情感与目标,以及强大而危险的能力,从而使那些反派听从安排——要是他们感情好,那可连冲突都没有,实在无聊。” “……你怎么又闪红光了?”话音一顿,他有点不解地看向亮起红光的立方体,“出故障了?” 飘到他肩膀上的立方体翻了个面,机械音非常冷静,道:“不,我在记录你的言行,并借此分析你的性格。” “……真亏你能说出来。”神名深见沉默了一下,评价道,因为有对方一开始在发布任务后当场休眠的事,倒也能接受这般直接的回答,“听上去有点像变态,你不会背刺我吧?”他开玩笑,“毕竟不是有那种情节嘛,协助者其实想利用主人公之类的。” “系统与你是相互利用。”立方体说。 “这倒也是。”这是早就确定的事实,试探了一下、没觉得系统有哪里不对的神名深见坦然道,“说起来我对你们公司其实也蛮感兴趣的,”他说,“等你修复数据、收集能量后,不介意我去那边参观一下吧?” 立方体的红光熄灭了,似乎是思考的沉默过后,系统道:“只要您想。” 神名深见笑起来。 ***** 在鬼舞辻无惨拖延症爆发、迟迟不进入横滨的那段时间,吉田松阳与虚也遇见了一些事。 至于童磨,万世极乐教的教祖做得非常开心,就算每次出行都有「窗」的人监视,也完全算不了什么。那个叫茂树的诅咒师也并没有再动作。 吉田松阳遇见的事,与擂钵街的势力有关;而虚遇见的事,也与擂钵街联系上了。 10月25日,此时吉田松阳来到擂钵街一月有余、临近两月,凭借一手出色的剑术打退不怀好意者后,迅速融入擂钵街、并因其对孩子和一部分拾荒者的善待,被视为又一个类似羊之王的头领。再加上人们时常看见羊之王去找他,已经默认他与“羊”有了关系。 10月28日,芥川龙之介及其伙伴,突然失踪。 10月29日,“羊”的两名成员失踪。 10月30日,吉田松阳失踪,其住处附近发生枪战,港口Mafia的武装小队随后赶来,搜寻其住处,似乎一无所获而离去,据小道消息,小队似乎消失了一人。 11月3日,中原中也与“羊”发生争吵,离开基地,在孤儿院与太宰治遇见,发现中岛敦在10月30失踪。 11月5日,港口Mafia封锁起吉田松阳住处所在的区域,禁止入内,违者射杀。 11月6日,“羊”发现中原中也失踪。一些成员看见在被封锁的区域外面,有一名金发红裙的小姑娘行走,随后被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带离。 11月7日凌晨4时,被封锁的区域传来激烈的枪声,十分钟后停止。吉田松阳与失踪的孩子们出现。 第二十八章 10月26日。 因为这段时间天气突变, 首领的病情严重起来,除去必要的事情召集人进入房间,几乎都是专心地接受治疗。 上午9时。 被首领叫来随时护卫的虚静坐在房间角落, 森鸥外正在向老人报告体检结果,努力不让那明显下滑的数据使对方生气——但这显然是无用功。 老人看上去下一秒就能撅过去, 呼吸粗重,却还保持着理智, 没有随意地对医生发怒。 越老的人越怕死……他不想死!无论是首领的身份和地位, 还是健康的身体, 他都不想失去! “森,新型麻醉剂的研究怎么样了?”他问道。 “有非常强劲的兴奋作用和致幻作用。”森鸥外垂头回答,“但根据分析,里面有一种成分不明的药物, 短时间内不可复制。” 明明说是“麻醉剂”, 却是“兴奋、致幻作用”……稍微有点医学常识、并接触过相关知识的, 就可以轻易猜出,是毒.品。 “那就继续,加快进度。”首领漠然地说,“那群乌鸦可不会乖乖和组织维持交易。” “遵命。”森鸥外恭敬地说,将报告收好,慢慢地后退离开了房间。 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视线投向角落里的男人,好像他们互相间压根看不见。 首领对此很满意。他看向如同雕塑一般安静的男人, 觉得可以让对方做更多来融入组织, 毕竟再听话的狗也要丢块骨头安抚不是吗? “昨天黑城说有底层人员在大楼失踪了。”他说, “你去查明情况, 我会要求他们配合你。虚。” 虚站起来, 沉默地点头。 …… 黑城是一个有些胖胖的中年男人, 笑容带着喜庆的意味,实际上是能自己动手挖出敌人眼珠的施虐爱好者。他是组织的老人,年轻时候被首领亲自从贫民窟带进来,是负责刑讯组和信息组的高层之一。 而他看不惯虚。最明显的原因大概是虚在短时间内获得首领信任、并独占地下的刑讯室,抢走了他的部分职能。 不过这么忠诚、好用的一把刀,却经常被派去暗杀和负责交易突发情况时杀人,完全没机会插手港口Mafia的运行……他倒也没到恨不得除了这家伙的地步。首领满意这把刀,那么他只要跟从首领的意愿就可以了。 “这可真是稀客,虚阁下。”他阴阳怪气地招呼总是打扮不合时代、几乎没见过其他衣着的男人,“首领昨天便通知我了,您能这个时间来真是勤劳。” 虚的反应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说不上是无视还是单纯不在意,但无论哪一种都让人讨厌,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瞳扫过来时,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而他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资料,低头看起来。 黑城表情不太好看,没有回应的交谈对象就好比面对投石也激不起水花的深潭,理智提醒他后退远离,情感上的厌恶却越发浓烈。 “就这么走了?”虚看了一遍资料,收起准备离开,而心怀厌恶的黑城在边上开口,“连时刻注意着大楼内的我都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失踪的,虚阁下却完全不担心自己找不到吗?首领让你来负责,可是对你抱着很深的期望的。”他看上去很亲切地笑着,“我会让部下好好配合你的,有什么要求可以尽情提出。” 虚停下脚步,声音平稳,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然后他走出门。 黑城脸色铁青。这家伙压根就没有表现友好的想法……真他妈的听话!首领就是因为他这样才会信任的吧? …… 跟着记录和录像,虚在大楼里四下转圈,将每个失踪的成员最后待的地方都去看了一遍。 大楼里的消息流通非常迅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被首领指派调查失踪事件,见到他的人面上恭敬不敢言,心里都在嘀咕这一直拿着刀杀人的人去查案真的行吗? 在前天和昨天,大楼里总共失踪了四人,这引起了黑城的注意,而他派去调查的手下,报告说与这四人交流频繁的其他成员,有三人在大楼之外、在自家和某个街道失踪了。而情况都是人走入摄像头的死角,再也没有走出、好似凭空消失。 这些都写在虚手里拿着的报告里。 披着马甲的神名深见·分意识对着感应到的一些东西有点头疼。 马甲独立出去后,除了意识是他,能力和身体素质都属于马甲本身,要是使用自己的能力,还得他将本体的意识并联到马甲上。 仅凭虚这个个体,能感应到失踪的地方有着奇怪的气息,从他获得的知识来看,应当属于咒力残秽。 横滨的咒灵比外界明显少很多,原因不明,但现在竟然会侵入港.黑大楼……他到底要不要告诉首领,让他们找咒术师或者诅咒师来处理?毕竟还要查那些失踪人员接触过、做过什么才导致被咒灵盯上。 他犹豫了一秒,很快做出了决定。 虚转身向首领卧室走去。 *** 10月28日下午7时,天色已晚。 吉田松阳例行结束与万世极乐教的相关工作归来。随着时间流逝,在政府并未拖延、认真配合的情况下,能接纳孤儿院的孩子们的学校不日便能打开大门。 虽然教职工缺乏有些令人头疼,但万世极乐教的信徒都很有奉献精神,除去手续问题,算不了什么。 在擂钵街,男人的生活称不上单调,只能用平静来形容。有擂钵街的小组织起过招揽的心思,甚至还设下陷阱想让他服从,但结果却是一整个组织的人都被捶进地里,光是爬出来都很费劲——此后再没人表现出明显的意愿。 倒霉蛋们:你丫的既然能刀砍枪械,怎么这么喜欢在地里种人?!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芥川龙之介和他的伙伴们明显地对离开擂钵街心动了。 他们向吉田松阳打听如何获得住民票,未成年人能否在外面不需要监护人,以及在童工上是否有强制要求,并向他请教一些时政新闻……偶尔心情不知为何烦闷的中原中会来边上听,太宰治也恰到好处地冒出来,最后的结局往往是他们一起排排坐听吉田松阳念书念诗做赏析。 这样的事情也不只是在擂钵街,在孤儿院时,吉田松阳也会这样做。芥川龙之介和妹妹芥川银跟着去了三次,有两次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也在。中岛敦对此很高兴,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个——就像一群白绵羊里的山羊遇见了另外三只山羊,他对三个比自己大的异能力者非常有亲近感。 吉田松阳并不打扰他们之间的交流,但有几次有人看向他,发现他似乎是回忆着什么、露出了柔软的微笑。而他们都体贴地没有出声。 独自一人的吉田松阳在住处稍作休息,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但很快,他停住动作,视线落在虚空,似乎在看另一个空间的事。 …… 和其他马甲不同,即使有同一个主意识,吉田松阳与虚也因为出自同一张卡牌,彼此间的五感和想法是共通且同步的。 在隔了一天后,得知有咒灵作祟的港.黑对失踪人员的调查出了结果。 那些人都在大约两个月前接触过某个物件,据说是被某个诅咒师窃取而来、结果对方在来到横滨的第一个晚上,就因为横滨火并的特色风俗而不幸遗失的咒物——现在人正被绑在刑讯室里,嚎啕大哭地咒骂。 失踪人员们在现场捡到那个东西后把玩了几天,据目睹的知情人回忆,他们用绳子系着它去逗狗、互相拿着它演戏、在食堂把它丢进混合着各种酒的一次性杯子,号称要把它浸泡成弥漫着酒气的玩具,结果因为气味太刺鼻,在当天夜里又出去火并时,被失踪人员们扔给给了碰见的小组织。 被拷在墙上的诅咒师听知情人这么说时整个人都傻了。 这位可怜蛋在发现自己偷来的咒物丢失后,先是去找了和港口Mafia发生冲突的小组织,结果没找到,只好在擂钵街放出消息说那是很珍贵的东西,然后跑去黑市蹲点;结果一段时间过去,毫无收获,反而连钱包都要空了,在被港口Mafia找上时正在思考要不要离开横滨去挣钱。 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咒物被这么对待后,当场就气哭了。 而虚意识到,吉田松阳在擂钵街的住处,似乎原本就是被扔了咒物的小组织的据点之一。 吉田松阳想到了芥川龙之介他们拿走的那个东西。即使孩子们没有明说,也表现出了想将那个东西卖掉、以获得钱财的想法。包得很严实方正,但根据大小推测……似乎能确定就是诅咒师口中的那个咒物。 他待不住了。 港口Mafia调查发现,只要有可能接触过那个咒物的人都失踪了,那些人还接触的时间不长。 离开住处时,他倒是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和被咒灵盯上的咒物朝夕相处很长时间,都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他来到芥川龙之介及其伙伴们的住处,这是一个破旧低矮的小木屋,黑漆漆的,没有灯光和人声。在外面望去,似乎有什么庞大的浓重雾气包围着它。 吉田松阳微微闭眼,上前推门而入,打开了边上线路裸露的灯泡开关,有些诧异地看见房间内一幅被胡乱翻动的景象。有人在他之前进入并找过什么。 房间内部并没有虚感应到的那种咒力残秽的气息,他微皱起眉,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几个孩子们是突然失踪的。 借着整理房间,吉田松阳确定确实有某个藏得很严密的东西被拿走了。他直起身,关灯带门离开,神情沉郁地望了一眼夜幕。 这可真是……本体那边没有推理案件,这边混黑和养孩子的却遇上了。 第二十九章 10月29日, 上午10时。 一夜未眠、查找信息的吉田松阳终于确定失踪规则并非“接触过咒物”,而是一种稍微有点模糊、不太好明说的“想要活下去、并未此付出行动”的[信念]。 吉田松阳&虚:“……” 就连注意着这边的本体都在得出这个结论时差点咬到舌头。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诞生自人类负面情绪的咒灵能有的智慧和恶意,但怎么想都有点微妙……这边的两个人可是对死亡毫无畏惧、期待着毁灭的“虚无”哦?要这样的存在去试着触发规则,未免太难了了。 就连神名深见都不确定自己扮演的马甲能否触发。 但在此之前, 果然还是要找到那个咒物才能再做打算。 10月29日, 下午4时。 苦于擂钵街并没有摄像头、不能确定目击者, 吉田松阳只能以地毯式搜索的方法走遍他所能感知到咒灵气息的每一个角落。 但在斩杀了看不见的几个低级咒灵后,他并未找到在港.黑大楼里的咒力残秽。就好像那个咒灵从来没来过这里。 但这是不可能的——那个小组织的成员也失踪了。就在擂钵街。 下午5时。 中原中也找到他,表情不太好看地问:“芥川他们失踪了?” 吉田松阳点头:“和咒灵有关系。” 中原中也能看见咒灵,擂钵街的一大半咒灵都是被他发现后直接祓除的,而在吉田松阳告诉他那是什么之前, 他一直以为是妖怪之类的东西。 “昭一和辉二失踪了。”中原中也说。 吉田松阳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动, 他现在知道已经算是迟了;因为他也在找失踪的人。 昭一和辉二,就是少年一和少年二,是“羊”当中唯二两个主动来找吉田松阳的孩子, 并因为这件事, 这段时间被同伴们排斥了。 中原中也在此前注意到了这一点,有心想要抹平,但很快他就意识到, 同伴们对自己也有不满。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对此不高兴……如果是担心他离开,他不会那样丢下他们的。 这段时间他思考着要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大家, 却又犹豫于要怎么和吉田松阳说,因此拖延了。今天本来是想和昭一和辉二商量一下的, 结果没找到人。 “可以确定是某个吸引咒灵的咒物。”听他简单地说完情况, 吉田松阳也给出自己掌握的信息, “龙之介他们将它当成有价值的商品, 其他接触过的人也同样失踪了。”他神情凝重, “其中有港口Mafia的成员。而那个咒物现在下落不明,我也找不到咒灵。” 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中原中也干脆地问:“还有什么?” “术式和生得领域,无论术士和咒灵都有。”吉田松阳平静地说,“初步推测,咒灵的领域与空间有关,能够抹消咒力,并拉人进去。”他补充道,“也许之后会有咒术师或者诅咒师来处理,但还请注意安全。” “我明白。”中原中也点头,“你也要注意。” 10月30日。 接到院长老师电话的吉田松阳去往孤儿院,在中岛敦失踪的地方发现咒力残秽,意识到自己的推测可能出现失误,导致情况失控。 回到擂钵街住处的他原本想要去找中原中也,但不知为何,有持有枪械的小组织认为他拿着最近在擂钵街流传的宝物(诅咒师放出的消息),对他进行了围堵。 于是只能反抗了。 而在后退进入住处后,吉田松阳再没有走出。 三十分钟后,港口Mafia的武装小队前来清场,并进入其住处搜索,十分钟后离去。 直到11月3日,中原中也都在寻找可能有咒灵出没的地方,并在3号震惊地发现—— 将“吉田松阳拿有宝物”这个假消息放出去的,是“羊”。 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中原中也愤然离去,遇见因联系不上吉田松阳而前来的玉川隆志,后者告诉他孤儿院的院长老师在担心吉田松阳的情况。心情烦闷的少年与他一起去往孤儿院,却意外地遇见了太宰治。 “呀,中也~”对方和他打招呼。 他们此时才发现中岛敦失踪。 11月5日。 虚在港.黑大楼的刑讯室失踪,黑城在桌上发现对方留下的纸张。 似乎是对此早有预料、且已经掌握到大量信息,男人以符合他形象的锋利笔迹写下了对此后事件的安排。 派遣组织内的异能力者兰堂与武装部队一起封锁擂钵街的某片区域,禁止入内,违者射杀; 咒物在未成年人组织“羊”手中,无需提醒,密切观察; 准备大量□□,在遇见怪物时投放…… 首领于卧室内阅读,医生森鸥外在旁边也一同知晓。 这份安排被首领允许,兰堂带领武装小队前往擂钵街。 11月6日上午8时。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在擂钵街外的观景台会面,一起坐在面朝大海的长椅上。 “……就是这回事啦。”太宰治把自己从森鸥外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中原中也,“那个人可是超可怕的,肯定不会去管有没有人死。” “你告诉我这些没问题吗?”中原中也转头问,和“羊”的吵架和对失踪人士的担忧让他打不起精神,明亮的橘发和钴蓝色眼瞳都有些暗淡,“被知道会出事的吧。” “这个不用担心。”太宰治轻快地说,“被发现也不止我一个出事。再说也没人知道。”更何况森先生大概是有将中也带进港.黑的想法,他自己觉得这个主意成功不了。 吉田松阳那个人,有着很强的保护欲,表现出的道德感和价值观几乎都能用“好人”来形容了。 “比起这个,你觉得该怎么应对呢?拿走咒物的是你的同伴。”太宰治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万里无云的碧空,“说不定咒灵也会盯上他们哦~” “……我去找他们。”中原中也说,他并没有想要将对方也拉下水的想法,这么说着,已经从椅子上起身了,“你去那个医生那里吧,不要到处乱跑。”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太宰治嘀咕,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突然消失,好像广播乍然中断。 他转过头,对着空荡荡的观景平台沉默了。 “……巧过头了吧?”他喃喃,表情渐渐染上不高兴,“为什么不是我啊!” 下午5时。 四处乱逛的太宰治被“羊”的白濑和柚杏找到。 “中也去哪里了?!”两个人气势汹汹地质问这段时间能看见和中也走在一起的太宰治。 “我不知道哦。”少年摊了摊手,“不过和你们手上那个东西有关,”他语带笑意,神情却称不上多么愉快,望着他们的眼神冷寂得如同冰原,“友情提醒你们一下吧,港口Mafia盯上那个东西了。” 白濑和柚杏的神情变得有些慌张,他们甩了几句狠话,跑走了。 太宰治看着他们的背影,倍感无趣地撇撇嘴。 …… 差不多同一时间,森鸥外来到了被虚下令封锁的区域。 金发红裙的小女孩甩开他的手,不知道跑去了哪个角落,而注意到他这名首领贴身医官的港.黑成员们尊敬地打招呼,委婉地询问他是否接到命令才来的、要干什么。 “抱歉、抱歉……我只是有点在意这边,就想来看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随意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11月7日,凌晨4时。 天色未亮,雾气也即将散去,冷意侵入骨髓。 被封锁的区域外,略有些疲惫的港.黑人员们注意到自虚空某一点、突然侵染雾气并迅速扩散的黑色。 在角落里生起篝火的准干部兰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迷茫地和部下们一起看向那一团渐渐有影子攒动的黑雾。 “——”极富有冲击力、似乎直刺入大脑搅拌的、嘁嘁喳喳的嘶鸣从雾中传出,黑雾猛地散开,身形狰狞的数个怪物从里面蹿出。 这个时候,在场的人都想起了虚在纸上写下的命令。 “看见怪物,射杀或焚烧。” 他们举起枪械,毫不犹豫地向那些怪物倾泻弹药。 枪声大作,火光冲天,附近地方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 兰堂站在前方,随时准备用异能力将冲出包围圈的怪物用亚空间关住、并将其扔回包围圈。很快他发现,怪物确实在减少,但不止是因为枪械攻击和燃烧,在黑雾的深处,同样有人在解决怪物、并一边向前移动。 他望见黑雾深处有些密集的人影。 怪物逐渐减少,黑红色的光附上剩余怪物的身体,宛如庞然大物压下,将那些丑陋的存在碾压至无。 枪声停止。 下一秒,从黑雾中跳出一个个子小小的身影、橘发蓝眼的少年,视线扫过外面包围的一圈武装人员,又扭头朝雾里挥了挥手。 失踪的成年人和孩子们走了出来。将刀收回鞘中的吉田松阳跟在最后面,目光向着身边的人扫去,轻声说了什么,然后弯起眼睛笑了,自己又往前跟上队伍。 中原中也扭过头,没有看到这一幕,而他也在警惕外面这一圈人的过程中,与兰堂对视了。两个人都是一怔。 心里的怪异感让兰堂移开目光,看见发布命令让自己在这的虚……三度笠和宽大的衣氅,虽然看不清脸,但一看就是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观察他们,片刻后,停住的男人后退几步,朝兰堂点点头,转身让身影消失在雾中。 ……是让他处理接下来事情的意思?兰堂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往前走去。 …… “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中原中也主动说。 上午8时,港.黑的人已经离开了,孩子们都聚到吉田松阳的住处吃了顿饭抚慰心灵,并很快沉沉睡下。 而两人现在正在一楼的客厅,面对面的交谈。 说这话时,中原中也的表情并不算明朗,很是凝重,符合“秘密”这个话题。 对面捧着茶的青年笑弯了眼睛,道:“谢谢你,中也。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中原中也说,又忍不住叮嘱,“以后你要注意……别又受伤了。” “会的。”吉田松阳说,“这可是会引来坏家伙的事,我自然会好好保护自己。” 吉田松阳在咒灵制造的空间里受了伤。滴落的血使空间里的低级咒灵发生异变,分裂很快,造就了今天凌晨的那些怪物。中原中也目睹全过程——包括伤口飞快愈合的画面。 中原中也不是很放心地叹气,却也没说什么。 “叮咚~叮咚~”门外响起少年捏着嗓子喊的门铃声,声音不大,正好能让一楼的人听见,“吉田先生在吗?太宰治来拜访了~” 中原中也跑过去开门。 “还活着啊中也,突然消失真的吓死我了。”太宰治并不意外能在这里见到他,抬手打招呼,“说起来你的同伴们还来找过我呢,问我你去了哪里——好像我把你藏起来一样,超好笑对不对~” “……找了你啊。”中原中也的声音有些沉闷,他侧开身让人进来,“大家都在二楼睡觉,动静小点。” “我可不是没礼貌的混蛋。”太宰治嘴上说着,和沙发上看过来的吉田松阳对视了,“看上去气色很好啊吉田先生,这次事件真的很麻烦呢。” “确实,”浅棕长发的青年颔首微笑,“不过非常幸运地平静结束了。” “结束了么?” “结束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会被黑心大人烦得要死的。”太宰治说。 他有些困惑,同样进入异空间的虚竟然没和吉田松阳发生冲突吗?从森先生那边的态度看,似乎是认为吉田松阳起的作用不大——因为这个人失踪得也蛮早的。但他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不过和他没关系~这样想着,他愉快地开始问两人在异空间里遇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中原中也一开始还能好好说,但随着他冒出来“感觉能死得很轻易”“听上去死法很痛苦”“会不会丑死人”的这样的话语,语气也暴躁起来了。 吉田松阳慢悠悠啜茶,只是时不时补充一句。 ——其实还没结束,不过剩下的和未成年人没关系就是了。 神名深见如是道。 第三十章 “……教祖大人?” 一声带着迟疑的呼唤后, 廊下望着池面的青年回过神来,笑道:“怎么了,新成君?” 抱着资料的年轻人提醒道:“天内小姐和黑井小姐已经到了, 伏黑先生正在招待他们;大家都在等您。” “啊啊、抱歉~一不小心忘记了。”童磨转过身, 迈开步子, “是有什么事来着?” “是关于咒术界非术士及其家庭的安排会议。”跟上他的新成君道,“咒术总监会对本教的行为提出了严重抗议, 认为您完全是在拉拢人心, 不日将会有咒术师登门拜访;而为了蒙混、表明本教的慈善倾向, 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差点说出真实想法的他迅速改口, 毫无异常地接着说下去, “您的想法是什么?” “这个嘛……”童磨撇着眉, 似乎是现想一般地沉思起来。 新成君:“……?” 什么想法, 当然是没想法了。 属于童磨的情绪只有“人类就是这样”的毫无波动,而马甲里的神名深见·分意识只觉得咒术界那群上层恶心得要死,恨不能打爆那群封建分子的狗头, 可惜现在还不能。 几乎在法律之外的咒术界有御三家和咒术总监会这两样“巨头”,前者历史悠久, 以血脉传承的强力术式维持其千年之久的地位, 后者则是进入新世纪后顺应时代出现的组织, 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从前者掌控下脱出,两者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但对于非术士的咒术界人士的歧视却是同出一源。 据万世极乐教查到的消息可知, 在御三家内部既有嫡庶、妻妾之分,也有重男轻女的恶劣习俗, 有咒力才能的家族成员可以随意欺侮没有咒力的人, 甚至有恶意致残、致死的结果;而伏黑甚尔——原姓“禅院”的天与咒缚, 在发现童磨及[黑幕]似乎针对咒术界后,把情报卖给了万世极乐教,并表示自己也不是不能去有偿挖人。 神名深见:大兄弟还挺会做生意。 通过伏黑甚尔提供的情报,万世极乐教的人私下接触了那些作为普通人被排斥、践踏的家族边缘人物,将其吸纳到了自己这边——有的普通人大字不识身有残疾还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有的咒术师的家人、妻子是普通人,家族的力量和规则太强大,在发现有万世极乐教愿意庇护他们后,虽然明面上没有动作,但暗地里却也把家人送了过来。 伏黑甚尔作为“叛出家族”的标志性人物,在安抚这些咒术师和非术士上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万世极乐教对这些人的安排是对成年人进行扫盲、授人以渔然后塞去教里干活和未成年人就该老老实实接受教育。 以上笼统概括、实际上耗费心力的事情发生在[童磨]进入咒术总监会视线、并安然无恙地离开据点之后。 伏黑甚尔似乎从他竟然能搞到被认定为真货的住民票这件事上看出了什么,不再有之前漠然旁观的戏谑,反而稍微主动了一点——尤其是在知道横滨那边的事走上正轨后。 可惜的是,再怎么小心谨慎地压着消息,也还是被咒术界注意到了。 “新成君,”穿行在走廊中,即将到达会客厅时,童磨出声询问身后的年轻人,“你觉得这个国家的法律如何?” “法律是保护公众的武器。”新成毫不犹豫地回答,“但社会阴影里的垃圾必须被拽出来才能接受审判,被欺侮的人们才能坦然地生活在光明下。” 童磨停下来,看了他一眼,眼睛弯起的弧度与翘起的嘴角展露着笑容,但那双绚丽如琉璃的彩眸当中,笑意却虚浮似转瞬即逝的游云。 猝不及防与这双眼睛对视的新成垂眼,用疑惑的声音说:“教祖大人?怎么了?” “很有道理。”童磨微笑着说,“所以大家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弃暗投明回邪入正;这可是好事,对此不满的人,对法律去提意见吧。” “……”新成心情复杂,发自内心道,“您说得对。” “果然是很有道理的话啊。”童磨拉开障子,声音轻快,“我是被这么教导的哦~” 会客室内的五双眼睛默默地盯着他,而更分散的其他人,垂着头不去看门外的青年。 “大家都在啊。抱歉,来迟了。”特级咒灵[童磨]笑吟吟地举起扇子,跨入门内,“那么,闲话少说,开始讨论吧。” …… “你事好多。”伏黑甚尔抱怨道。 会客室内的其他人已经散去,留在屋内的是天内理子、黑井美里、伏黑甚尔和没有经过邀请就来还旁听了一整场会议的两个年轻咒术师五条悟和夏油杰。 新成君也离开了。 “我在干的可是好事。”童磨说,歪着头朝他们笑,“两位有什么事吗?” “只是来看望你一下!”五条悟竖大拇指,“你干得不错嘛,我家的老头子们可是被禅院和加茂烦得要死,他们的表情我可以回味一百年!” “悟……要说的不是这个吧?”夏油杰无奈地抚额,“听说万世极乐教在横滨也有产业?我们这边接到了去找回丢失咒物的任务,但「窗」的情报太少,实在是头疼得很。”他说,“你既然吸收了咒术师,最近传的很广的事也注意到了吧。” 其实因为情报太少,高层似乎还知道一点消息,由夜蛾转达的“回收特级咒物”的任务要求非常模糊,他们两个人的主要任务还是祓除咒灵。 “和政府做交易,办起了学校和收容所。”童磨回答道,“说的咒物是那个吧?宿傩的手指。它在横滨最大的□□那里哦。” 五条悟&夏油杰:“?” 怎么连在谁手上都清楚? 不过好像能明白没有强制要求必须回收的原因了。横滨特产□□,还有异能者,发生冲突可不是高层们想看见的发生。 “那你去横滨是想要宿傩的手指吗?”夏油杰迟疑道,“为什么理子妹妹和黑井小姐也去?” 这是在会议开始之前他们知道的,童磨提前好几天就告诉他们要一起去横滨。 “作为「形象大使」,怎么能不去横滨传播本教的教义呢?”童磨理所当然地说,“我对男人的、风干千年的手指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地去视察工作、拜访可靠的教师罢了。” “……”被提到的「形象大使」幽幽地看了咒灵一眼。 后者扬起扇子,毫不吝惜地夸赞道:“做的很好哦,理子小姐,黑井小姐也是。” 女仆惆怅地看他:“……是的,教祖大人。” “要加油哦,我可是对大家抱有很大期望的。”他又说,“新成君也是,非常好用、非常尽心。” ——不知道为什么,好欠揍啊这家伙。 在场的人类不约而同地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要一起去吗?”童磨转过来问两个少年,“那边的学校正好有第一批学生入学呢,年纪最大的和你们一样大。” 伏黑甚尔不爽地眯起眼:“你不会觉得能把这两个小鬼拉入伙吧?” 好歹是个特级咒灵,就算之前合作良好,也别这么随意啊!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们当然要一起去!”原本看上去不感兴趣的五条悟立即振奋精神,大声喊道。 “……”夏油杰没说话,露出了包容的笑容。 “你看,杰也同意了!” 伏黑甚尔:“嘁。” “那就一起去吧。”童磨说,“明天早上,新成君也一起。” ***** 横滨那边万世极乐教的主事人已经变成吉田松阳,但他并没有走到台前,负责应付政府的依然是玉川隆志。 “吉田先生,教祖大人真的会明天来吗?” 办公室里,玉川隆志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平川先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办公室后的青年温和地说,“明天早上出发,大概中午就会到,会直接到学校来视察情况,顺便和大家打个招呼。” “我知道……就是很紧张。”玉川掏出手帕擦汗,“希望教祖大人满意我们这段时间的工作。” “工作报告写得很明白,教祖大人肯定不会无故发怒。”吉田松阳继续安抚,手上动作不停地批阅作业,“不过教职工实在太少了,孩子们的年龄段跨越过大,实在是苦恼。” “这也没办法……虽然有政府保证,条件也好,但学校也才刚开办。”玉川叹气,从椅子上起身,微微鞠躬,“辛苦您了,吉田先生,还请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他说,“我先告辞了。” “再见,玉川先生。”男人回应道。 夜幕低垂时吉田松阳才离开学校,因为是与政府交易来的廉价地段——经过恐怖袭击而被横滨市民避而远之、且因政府顾不上而没再开发——街道上的车辆与行人很少,暖黄的路灯被树荫遮住,地上的影子稀稀疏疏。 “今晚的月亮真不错。”浅棕发色的青年抬首望了望天幕,突然听见一声猫叫,看过去后发现是在长椅上蹲坐着一只三花猫,“啊,猫先生,又见面了。” 吉田松阳之前去拜访孤儿院、去万世极乐教的产业里查看,在路上也见过好几次这只猫,似乎是在城市里四处乱蹿、有好几家铲屎官而外表干净的流浪猫。 而在学校开办起来的这几天,这只猫也来过一次,没想到现在又见到了。 “喵~”三花猫叫了一声,又跳进花坛里跑走了。 吉田松阳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在上次的事情之后,发现自己拿到的“宝物”竟然是源头的芥川他们非常沮丧,吉田松阳适时提出让他们搬出擂钵街,到孤儿院里居住;现在他们已经入学了,再过不久、就算不想住在学校里,也可以在这条街道上住。 不过坦诚地讲,即使万世极乐教拼命发展产业,办学校和给学生提供良好的条件,只出不进也非常让人头秃于财政。而且横滨的社会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就连普通的生意,都会被火并和恐怖袭击波及到,政府完全是有心无力。 希望虚那边加把力。他真诚地想。 第三十一章 被另一个自己念叨着的虚, 正在刑讯室里沉思。 夜晚的大楼非常安静,护卫是不会来到地下的,没有人会打扰这名怪异而沉默的暗杀者。 首领越发疯狂了。 衰老导致的身体机能下降、与免疫力低下造成的疾病侵扰, 这些折磨让他的大脑简直是在污水里浸泡了上千年一般腐朽, 失智得比天道众和幕府都还要深重。 在暖黄的烛光中,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骨节分明, 皮下泛着青筋,血液缓缓流动。他翘起嘴角。 [不死之血] 畏惧死亡的人、渴求生命的人, 都会为此疯狂。但不巧, 他现在也不需要借此获得什么。 他站起身, 挥起衣袖带灭烛火, 在黑暗中迈出一步, 化为光点、以卡牌形式进行了空间跳跃。 神名深见:多亏了这个, 即使不能用本体自带的能力,也可以相当便利地溜出大楼去搞事呢! 芦川直人,是政府的高官, 拥有着与“直人”这个寄托着“正直的人”意味的名字相称的好名声。他在横滨待了二十几年,从壮年期走到将近衰老的时间, 为横滨付出了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如果他能长命百岁, 倒确实是三分之一,不过可惜的是, 今夜他的人生将会为止,三分之一变成二分之一了。 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芦川直人的家中的男人,无视黑暗客厅角落里闪着红光的好几个摄像头, 平静而目标明确地踩上去往二楼的台阶。 一步又一步。 呼吸和脚步都很平稳。 二楼同样是一片黑暗, 只有主卧的房门底下泄出暖色的光亮、以及暧昧的调笑声。 三度笠下, 男人的神情毫无波动。他停在了主卧门外, 三秒过后,屋内的调笑声消失了。 普通人类捕捉不到的细微动静响起。枪械开启保险、暗室的机械门滑开、脚步声和略微粗重的呼吸…… 不止是在屋内、走廊两侧,也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在黑暗之中,虚被包围了。根据神名深见那边查探的消息,是陆军中更高级的、既是监视也是保护的特殊队伍,芦川直入是他们的护卫对象。 此刻那个体态臃肿的政治家,大概已经进入秘密通道、想要逃离这间不安全的宅子了。 戴着热成像头盔的护卫在黑暗里举枪,对准了只身前来的暗杀者。头盔下的神情漠然而冰冷,保护芦川直人是他们的职责,且迄今为止,也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事发生。 但下一秒,他们愕然地发现,视线内的热成像消失了。耳朵和肌肤只能捕捉到封闭走廊中突然荡起的、恍若死神吐息的风声—— 空气被划破,爆炸般的声响于他们脑后逼近;在短短数息、几乎是同时间,利刃砍过他们的后颈。 鲜血喷溅而出。 “砰!”“砰!”“砰!” 并不是子弹出膛,而是枪械落地的突兀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似乎在住宅里有了回音。 藏在角落里的护卫们轰然倒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眼睛能看见的,只有那重新出现在他们包围中、热成像的人形。 “啪嗒。” 一滴血从刀尖滴落,虚以垂手的姿势拿着刀,慢慢地向走廊深处走去,身后是一地尸体。 …… 芦川直人在暗道里奔跑,身上的赘肉阻碍着逃命,额头和脸颊上布满冷汗。 随着重重的脚步声,声控的灯泡亮起来,那装修得极为贵气、好像高级酒店走廊的台阶向地下旋转延伸,最后的目的地是一道如同医院手术室自动门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门。 “虹膜、指纹扫描成功,欢迎回来,直人先生。”平板的声音昭示着这是一所藏有秘密的地下基地,机械门无声滑开、并在焦虑的男人跑进后又合上。 进入门中的芦川直人停下来,颤着手抹去冷汗,像是心理上知道自己来到了安全的地方一般,身体看上去松垮了许多,整个人都散发着放松的气息。 休息片刻,他站直身体,因为“这次的暗杀者直接来到了不停更换的住宅里”而生的恐惧也褪去大半,想象着暗杀者的又一次失败,他露出了快意的狰狞笑容;为了继续放松,他决定去看看自己万分珍惜的“宝物”们。 被按了几下的墙上,遮挡物缓缓降下,一整面可以用狰狞、残酷形容、与刑讯用具非常相似的武器。 芦川直人此刻并没有热情去挑选,拿了一个加长版电击棍和带满倒刺的长鞭便径直深入。 “啪!”被甩动的长鞭发出划破空气的巨响。 排列在长廊两侧的铁笼里,年龄在幼童至青年,都穿着白色套装的男女们瑟缩着,呼吸声都放轻到了几乎没有的程度。 铁笼的规格型号完全一致,上下完全贴合天花板——也就是说是在走廊两侧修建了铁笼样式的房间,栏杆之间的空隙只能伸出成年人的半个脑袋,看上去就像监狱。 芦川直人有一个自认为“无伤大雅”的爱好。可以用变态的施虐欲来形容,但他可是非常守法、没有将目标放在那些有着公民身份的人身上。 “哈哈哈哈……”看着这些贱民、不是被亲友卖掉就是无人在意的人,他笑出声,心情为他们的恐惧而畅快。 他在横滨生活了二十八年,一半人生都在这里;在这里获得的权力和地位是其他城市的官员也无可比拟的——谁让横滨曾经是租界呢?其他大国在这里的痕迹太深,即使是国家政府也无法完全抹消,只能退步。 灰色世界的规则早已被芦川直人熟知,他在这之中如鱼得水。港口黑手党每年都会与他交易,他可以获得钱财、借助黑手党的力量排除敌人、享受生活,而这一切只需要他对某些不合法生意视而不见、大开绿灯。 而且他还为港口黑手党提供过异能者呢。芦川直人想。 由于目标放在不被在意的贱民身上,他时常能收到各种渠道的“宝物”,有时候会有异能者,他又不好把那些异能者交给政府,只能卖给需要强力部下的黑手党了。 但他又想到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和政府合作的一个从东京来的宗教组织,忍不住啧了一声。都因为那个宗教的烂好心,害得他现在都不得不小心了。 他挥着长鞭,如同骄傲的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土,对“宝物”们的瑟缩与恐惧心满意足,甚至为此心跳加快,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上面现在怎么样了……芦川直人分出点心思,有些不满怎么现在都还没人联系自己。 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到最后,想着去看看监控,便按下开关进了下一个空间。 下一个空间有控制整个基地的机关总控台,还有记录着的不止是现在的住宅,还有其他用来掩人耳目的房子的监控,芦川直人略过那些,将目光落到显示上面情况的监控屏幕上。 一片漆黑。看不见人影。收音器里只有细细的电流声。 ……怎么回事? 这个疑问浮现的下一秒,他看见监控屏幕上、因为一片漆黑而如同镜子的反光中,不知何时站立在他背后的人影。 瞳孔因恐惧扩大,心跳和呼吸失衡,细密的电流爬过每一个神经细胞,意料外的发展使他战栗,但求生的渴望却让他转过身的时间里迅速想出了自认为能活下去的措辞。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他大喊道。 三度笠、尖嘴面具、鸦羽大氅,静默地站在距他几步远地方的男人用那双猩红的眼瞳看着他,死寂而幽深,寒意扑面而来,那是死神的注视。 “港口黑手党。”似乎自深渊发出的声音吐出一个单词。 芦川直人表情扭曲一瞬,叫道:“要我交出来吗?……你不能杀我!你会杀了我的!” 他背在身后的手在操控台上摸索,因紧张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汗流浃背,心跳如擂。 虚的声音毫无波动,目光也如同深潭般凝固。 “你没有选择权。” 虽然是这样说,但他并没有直接动手。 “你是港口黑手党的敌人吗?”芦川直人试着交谈来拖延时间,“现在的黑手党太疯狂了,我们也觉得苦恼。如果你想摧毁他们,可以和我们合作。” 他悄悄地按下了自己作为政治家的呼救按钮:可以直接拨打给警察局长,让他们明白自己遭遇了威胁。 将他的护卫们全部杀害而潜入这个地下基地的男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芦川直人又摸索着,按下了对外面那些“宝物”的销毁按钮,心痛得几乎在滴血。但他必须这么做,为了自己在横滨的好名声—— 按钮被压下,发出了一听就很不对劲、好像下一秒就能脱落的声音。 在寂静的宽敞房间非常响亮。 “?”芦川直人冷汗直冒,第一个反应是又按一遍。 依旧是响亮的、快要脱落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暗杀者。早该想到的!对方潜入得比他早,不可能什么都没做——这个时候他想起先前自己的“放松”行为,气急攻心几欲吐血。 “第一个按钮,并没有损坏。”暗杀者对他说。 “噗——!”芦川直人真的吐血了,气急败坏地喊,“你是故意的!你根本不想从我这里知道咳咳咳咳!” 虚对他微笑,那是如同黑洞一般的虚无笑容,什么都没有,没有嘲讽也没有恶意,只是模仿性的假笑。 见到天敌的恐惧直击心灵,气势萎靡的芦川直人抖抖索索,声音都不连贯了:“你不能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你不能杀我!” “我不会杀你。”虚优雅地说,他后退了,身形化为光点消散,如同夏夜湖泊边的萤火虫被惊走而消失。 “……”呆愣地望着这奇迹般一幕的芦川直人还没有回神,突然看见自角落里骨碌骨碌滚过来、滚到脚边的橙红色圆柱体。 它有光滑的半圆体头颅,画着表情奇怪甚至滑稽的五官,橙红色的主体两侧是棍状的双手,而主体上,是指针滴答滴答转动的钟表。 这是什么?他纳闷地想,下一秒听见一声“嘀——” 那个橙红色的圆柱体爆炸了。 在芦川直人脑海中的最后画面,是直冲着自己面门而来、有着嘲讽死鱼眼笑容的光滑头颅。 “砰!” 夜色中火光冲天,极为惹眼。 不止是地下、地上也早已被安排上炸弹,把整个住宅都掀上天,毁尸灭迹还暴露出了地下基地。 从远处而来的警车鸣起了笛。 第三十二章 政治家芦川直人死亡的消息, 在天亮后便迅速地在横滨传播开来。不止是政府,黑手党也被惊动,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 新闻是“因天然管道爆炸, 政治家在家中死亡”这样的内容。 但被暴露出的地下基地里,那些被囚禁起来的人们, 只要注意到这件事的政府当中,有一个人稍微有点良心, 都无法无视他们的存在。 更何况爆炸发生的动静太大, 当夜看见这些的警察中也并非没有坚守正义之人……于是对这些人的处理便是, 政府联系万世极乐教, 将这些“从人口贩卖案件中救出的受害者”委托给他们好好安置。 也因此, 在童磨等人来到横滨时, 吉田松阳和玉川隆志都不在学校和公司,而是正在政府名下的医院里登记和查看受害者们的情况,并一起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安排他们——今天是礼拜日,学校并没有上课。 五条悟和夏油杰也不是来这玩的, 约好之后联系,便出发去完成祓除咒灵的任务了。 剩下的人则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 浅棕色长发的青年站在医生办公室里, 微皱着眉听医生讲述总共二十三名将要进入万世极乐教名下收容所的的受害者情况。 无论年龄大小, 身上都有着被折磨出的密集伤痕, 严重的还有致残可能;甚至也因此有了心理问题。 “……我明白了,谢谢医生。”听完医生尽量简短的报告后, 吉田松阳温和地说,“接下来有什么问题, 可以联系我。” 和政府那边有点关系的医生知道那些病患绝不可能是被拐卖的受害者, 更何况那些伤情一看就是出于施虐欲的恶劣行径, 虽然同情,也只能不去探究。见这名慈善组织的年轻人还能控制住情绪,摇摇头,道:“会的,你们……要是遇见困难,多向政府求助吧。” 政府愿意把这些人塞给万世极乐教,自然也会拨出资金和人员负责与万世极乐教合作。 吉田松阳轻轻点头,拿起桌上的一沓体检报告,道:“我先告辞了。” 他离开办公室,快步穿过走廊,正向电梯走去时,从大厅门口进来的人引起他的注意。 为首的是白橡发色的青年,脸上带笑地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正好转过脸,和他对视了,便笑着举扇权作招呼,没一会儿便一起来到他面前。 “好久不见,松阳。”童磨面对他时还挺正经的样子让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都有点吃惊,看了他好几眼,“工作辛苦了,玉川呢?” “正在和政府的人讨论救助金数额。”吉田松阳道,向另外三人问好,“初次见面,我是吉田松阳。……伏黑先生呢?” “去赌场了。”童磨笑着说,“安心~不会出事的。” 平川新成、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也向他进行自我介绍,在彼此都认识后,便一起上楼去看受害者了。 “总共有二十三人,绝大部分都是未成年人。”吉田松阳介绍情况,“初步打算是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期间由我们与警方合作寻找他们的家人……”他沉默了一下,“之后都会被安排到收容所里,根据自身情况再作计划。” 受害者们都被安排到了医院的最顶层,走廊上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没有见到,非常安静,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气味。 “真是悲惨啊。”站在门外、通过小窗看见里面缩在墙角的少年,童磨这样感叹道,眼中盈起泪光,语调轻轻快快,“人类就是这样善于欺压同类、从践踏生命中获得喜悦与满足感的生物。多么可悲。” 走廊里更沉默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 只有这个时候,无论是平川新成还是天内理子与黑井美里,才会真切地明白童磨并非人类的事实。 “这种话最好少说,童磨先生。”吉田松阳打破沉默,他没有看身边的咒灵,声音平稳含笑,“虽然明白你并不在意自己并非人类的身份,但也别这么坦然地表露出来啊。” “嗨嗨、我明白的,松阳你喜欢人类……”童磨有点没趣地叹气,又接着说,“你要不要向我倾诉一番自己遭遇的苦难呢?宽慰人心可是我的特长。”他说着说着,不知道哪个点被戳中了,突然笑起来,“对,宽慰人心哦~我最擅长了~” 天内理子嫌弃地让开到一边,黑井美里生无可恋——这么个咒灵老板,实在是太糟糕了! 忠实好用的助手平川新成的表情也有点僵。 吉田松阳停下来,伸手推门的同时语气平静道:“那我倒是很有兴趣,与一位朋友一起正式拜访你,教祖大人。” “朋友、啊,是那个人么?”他人不了解的话题和对象,而童磨眨眨那双绚丽的彩眸,表情和语气有点微妙,“这个我很期待……到时候大家一起见个面吧!” 这个时候,房门已经被打开了。而在气流来回的那个瞬间,打头的两人便意识到不对。 空气的温度太低了。 这间病房的是一名白色长发的女孩,外表非常精致,身上伤痕累累,似乎有着精神上的问题,对外物漠不关心、且只会遵从命令性的语句——吉田松阳收到的报告上是这样写的。 他们向屋内望去。 病床上没有那个女孩,站在门边能看见的地方空无一人。但呼吸声——两道呼吸声,从门后传来。 “怎么了?教祖大人。”在两人后面,新成疑惑地问。 “请后退。”吉田松阳沉声说。 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反应很快,比新成更快地意识到发生了可能不好的事。 三人听话地后退了。 而吉田松阳与童磨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闪身进门,关门锁门的动作一气呵成。 让门里门外的人都惊了一下。 “冻结他们——”门后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青年神情阴郁身形瘦弱,且衣着也称不上工整,他低语,“花莲。” 被他揽在怀里、如同提线木偶的白发女孩有着茫然如稚子的眼睛,以微弱的声音呢喃道:“冻结吧。” 随着她每一次呼吸,气温都在下降。 房间内部的物件结上霜花。 温度在一瞬间非常低。 吐息是白色,在房间中清晰可见。 “异能者。”结冰的睫羽下,琥珀绿的眼瞳注视着白发女孩,吉田松阳面上浮现出叹息般的悲哀神色。不存在自主的思考能力,只能听从命令……分明如此年轻。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生命本能告诉他,此刻的自己要是行动,连皮肤都会因轻微的摩擦而剥落,温度太低了,使痛觉都消失。 “温度……”笑容出现在童磨脸上,他的语气毫无危机感,“真不错,和我的血鬼术很像。”仿佛舞蹈一般,他将金色的对扇挥开,冰晶在空气中凝成肉眼可见的白雾,并迅速充斥整个空间。 血鬼术·冻雾! 这是比降温更加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至少潜入医院的阴郁青年脸色骤变,迅速带着被他唤为“花莲”的女孩后退。他感受到呼吸间有寒凉的气息进入肺部,同样呼吸入冰晶的女孩已经在他怀中颤抖起来。 没有多言,怨恨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 钟表出现在空中。人类的半个身子大小,有指针、表盘和机械结构,不看出现方式,就像钟表店里的普通商品。它“凝视”着敌人,表盘上的指针咔哒咔哒转动起来,定格后飘向童磨。 童磨更具有威胁性。这是青年的判断。 “诶、我被针对了?”童磨意外地说,视线被那个飘来的钟表吸引,并好奇地看着它融入自己体内,他动了动手,转头看向身侧同样呼吸如冰晶却神情不变的吉田松阳,“松阳——诶?”他发出了第二声疑惑的语气词。 身侧的男人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他眨了眨眼,重新看向对面。 阴郁而瘦弱的青年已经被吉田松阳放倒在地,怨恨地瞪着另一边。后者正在将不住颤抖着的女孩放回床上,并替她拉好被子。 在童磨眼中,那些动作进行得非常快,好像被开了好几倍速。 “……什么啊。”他露出郁闷的表情,“我变成乌龟了么?” “看来是时间系的异能力。”吉田松阳朝他笑了一下,“你现在的这副样子,可以留作纪念了,童磨。”他对着白发女孩沉思起来。 童磨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跑了会神,然后发现自己眼睛看见的事物正常了起来。 他的时间恢复了。 时间系的异能者解除了异能。 原因大概是因为—— 自羽织内里取出一张卡牌的吉田松阳,在青年目眦欲裂的憎恨注视下,将它贴到白发女孩的手面。 但他想象中的残酷画面并未到来,而是奇迹般的,女孩露出来的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时间系异能者:“??” 时间系异能者:“……” 这个行为中的善意非常明显,他也不是愚蠢的家伙,便默默地解除了异能。 “这孩子是你很重要的人吗?”异能一解除,童磨便兴致勃勃地凑到青年身边,“是妹妹还是什么?关系真好~可是她为什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害呢~” “……”青年瞪着他,怨恨背后是被击中痛处的愧疚,“花莲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他咬牙切齿地说。 “哦哦、那就是不被在意的保护欲?”童磨笑眯眯的。 青年的眼神愈发不善。 “我很感动!”但下一秒,他面前的令人讨厌的男人,突然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恶心表情,“明明没有血缘关系,明明对方不会察觉,却还甘愿去做无意义的事……为了他人付出,不求回报,这就是人类的光辉吗?!太棒了!” “……”青年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童磨。”吉田松阳无奈地喊了一声。 “我只是在表达想法而已……”童磨直起身,友好地问了一句,“要我拉你吗?” 被问的青年自己爬起来,无视他看向病床,道:“我要带走花莲。” “你保护不了她。”吉田松阳平静地说,“除非她被发现能力,被命令着去杀人。可这并非好事。” 被说中一切的青年脸色难看。 “我是黑手党的成员,我的异能很有用处。这次只是意外。”他说。 “有一就有二。黑手党面对的敌人绝非善茬,随时都会死去的结局真的好吗?” “我们这里至少可以为她提供良好的住处、耐心地照顾她。”童磨插嘴,像模像样地道,“这孩子的精神问题太严重了,以后的人生肯定是悲惨的黑暗——反正你在的那个黑手党里没人在意这孩子吧?” “你们看上去可不像会做好事的家伙。”异能者尖锐地说,“口头上的话谁都会说!” “那么,你可以与我们一起去看看。”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吉田松阳提议道,微笑着注视他,“用不了多久,请注意隐藏行踪或者面容。” “……”青年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着,目光落在了女孩身上。 第三十三章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街道拐角, 手上拿着空荡荡只有卡的钱包,面对车水马龙沉默着。 伏黑甚尔,爱好赌博,但手气非常差;在来到横滨赌场的一小时不到, 就将钱包里的现钞全部输出去了。 他按按后颈, 将钱包放回去, 正思考着要不要去接点活, 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甚尔君, 玩得开心吗?”那边的咒灵先是问了好, 然后语气轻快地说出目的, “来工作了哦~” 他无声地咂舌, 道:“要干什么?” “和松阳一起, 带领未来员工去观察公司环境。”童磨的声音怎么听都很愉快,但话音刚落, 就是略有些含糊的电流音, 另一边有谁在大声说话,带着这边都能听出来的愤怒——紧接着, 对面换人了。 “是一位对万世极乐教的救助工作存在疑问的客人。”沉稳的、能想象出那个青年含笑面容的声音,“他因工作繁忙,在考虑将重要的人交付给我们,接下来的三个小时, 将会与童磨先生一起了解救助情况。”吉田松阳说, “还请伏黑先生稍微辛苦一点。” 伏黑甚尔:“……” 你是怎么用那温和的语气正经的内容暗示出客人不简单的?话说这才多久,你们哪惹来的危险人物? “地址发我,现在过去。”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已经迈开步子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手机放在耳边, “不是什么麻烦的人吧?” “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年轻人。”吉田松阳温和地说, “不用担心,此前我们已经进行过正式交流,在某些事上达成一致。” “……”直觉所谓的“正式交流”肯定不是坐下来好好谈,伏黑甚尔有点想吐槽,但听着那边正经的声音,还是没说,只是一边抄近道进入小巷,一边拿着手机继续说话,“这算额外任务吗?” “应该不算。”吉田松阳含笑道,“我想童磨先生已经是足够慷慨的雇主了。” “那还真遗憾……”男人穿过巷子,漫不经心而习惯性地观察了外面的环境,背阴处而人影稀少,发生什么都不意外。然后他看见了穿着黑风衣的银长发男人,正准备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离巷口还挺近。 对方在他走出去时便注意到而投来视线,于是他们对视了。 “……” 沉默。 三十秒的沉默后,两个看上去就不是好东西的男人各自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银长发男人上了车,伏黑甚尔抛着车钥匙继续往前走。 “怎么了?”另一边问。 “我不擅长记男人的脸。”伏黑甚尔答非所问,一手插兜,听见身后那辆黑色保时捷开起来的动静,“不过对麻烦的家伙的气息,印象深刻。”他摇摇头,“横滨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地方,你们真的想在这做慈善吗?” 虽然接触不多,吉田松阳也属于厉害且危险的人物,但他确实是很难理解对方怎么会和童磨凑到一起,受同一个[黑幕]安排。 “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问他遇见了谁,吉田松阳的声音仍然镇定温和,“我和童磨,算是比较特殊的、适合站在阳光下的角色色。” 也就是说还有更恶劣的家伙藏在阴影里活动吗……伏黑甚尔想,嘴上道:“你就算了,童磨?感觉随时都能以邪.教头头罪名入狱。而且就这么透露给我了?” “伏黑先生是可靠的人。”对方说,“在交易关系内,只要没有过分的行为,大家都是同伴。” “……”后面这点就算了,童磨表现得很明白,但前面那个“可靠”的评价让伏黑甚尔说不出话。 他以前和孔时雨接生意,委托人也会说出这样的好话,但那都是出于害怕和讨好之类的想法。 “这倒是句令我意外的好话。”他平静地说,有谁的声音与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下意识地翘了嘴角,然后又重新变回随意的神态,“行吧……那个医院对吧?我现在开车过去。挂了。” …… 在伏黑甚尔打着电话往前走的时候,开走的保时捷里的人也在进行交谈。 “你认识那个男人?”在车后座的鬼舞辻无惨饶有兴致地问。 副驾驶上被问的琴酒一点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开车的伏特加回答道:“以前想把他发展成代号成员的,但他拒绝了。” 不过当初只是大哥和人见面,他也不清楚实际情况,只隐约知道好像那个男人态度很嚣张,压根不关心他们属于哪个组织,对入伙完全没兴趣,杀完人就走了。 鬼舞辻无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地下世界的规则是共通的,能引起黑衣组织注意、并想拉人入伙,伏黑甚尔估计是在普通人世界干了些大事。 “他的肉.体强度很有意思。”这么想着,他说道,微微笑了,“不知道能不能承受更多的血。” 伏特加在墨镜后快速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黑发赤眸的男人容貌俊秀,笑容也温和,但联想到这句话代表的事情,令人背上生寒。 “你可以试试。”琴酒说,不带嘲讽,“港口Mafia的异能者很多,位置合适,随便你用。”墨绿的眼睛扫了一眼后视镜,鬼舞辻无惨那副嘴脸实在是讨厌,他又目视前方,冷淡地说,“你和Boss说了什么才会被派来卧底我不关心,但要是有别的心思……”他冷笑,“千万不要让我抓到马脚。” 距鬼舞辻无惨被波本找到已经过去一个月,他被安排到研究部,在半个月内便获得了代号,无论是波本还是琴酒都认为对方会在研究部里待很久。但Boss对他非常关注,很快便与他进行远程通讯,不知道交谈了什么,从研究员挂名到琴酒负责的行动组,并被派来横滨进入港口Mafia做卧底。 “我会回到组织的。”鬼舞辻无惨轻柔地说,“毕竟BOSS可是难得与我志同道合之人,对我的事业非常支持。” 作为跨国犯罪团体,黑衣组织能为他的研究提供的支持可比港口Mafia大得多,且不受他控制的异能者也并不能为他带来满意的利益……不过要是有延长寿命的异能,他倒是很感兴趣。 “记住你说的话,鬼舞辻……不,杜本内。”琴酒语带警告地喊出对方的代号。 鬼舞辻无惨的代号,杜本内(Dubonnet),是法国的开胃酒之王,酒液呈深红色,苦味中略带甜,风格独特。[1] “请称呼我为产屋敷月彦。”微笑着的男人眉头跳了几下,赤眸眸色加深,像是猛兽观察猎物般自后视镜看着琴酒,“从你口中听到我的名字真是令人生厌。” 琴酒冷笑着回视,道:“再怎么小心隐藏,也总会被查出真名,胆小鬼。” 鬼舞辻无惨嗤笑,道:“就这一点,我虽然生气,但也非常满意你们的办法。” 杀人不眨眼的黑暗组织很好,在里面干什么都不会出事,因为全员恶人。 气氛剑拔弩张,驾驶座上为琴酒不停放的杀气心惊肉跳的伏特加欲哭无泪:两个大佬,收收神通吧! 黑色保时捷继续驶向远方。 …… “虚阁下……中午好。” 红枫发色的年轻女性微笑着与不请自来的男人问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虚在近日颇受首领重用。分明组织里也有强力的异能者,但首领却命令他待在卧室内护卫,便是会见高层都不曾让其离开。要知道,这个男人似乎并非异能者,出色的只是暗杀手段而已——虽然无论是谁,在见到他拔刀杀人时,都会认为那是死神降临人间。 尾崎红叶见过一次。不是现场,而是影像。那是单纯的剥夺生命的行为,杀人者毫无情绪起伏,好似在干的是天经地义之事,最后轻描淡写甩去刀身鲜血时望向镜头的那一眼,是让刽子手都心惊的漠然。 “首领又重病了。”站在门边的男人说,语气平缓,“医生正在抢救他。” “……您告诉我这件事干什么?”尾崎红叶保持着笑容,问道。 年纪轻轻便已在港.黑身居中高层,这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首领是不可能将自己病重的消息透露出去的,而唯一知道的只会有虚与森鸥外。后者此刻正在抢救首领,前者来到这里,将事情告诉她,是试探。 就像前些天,走廊上偶遇时,虚说的那些让她惴惴不安的话。 “你与组织内的其他异能者接触很多。”虚慢吞吞地说,无视她骤然扩大瞳孔的一瞬惊愕——尾崎红叶意识到什么,“未经首领允许却离开大楼的那个异能者,迟到了。” “……”早在见到门边的男人时便背到身后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尾崎红叶不愿在面上显露心里的不安,笑道,“这也没办法,现在又没有紧急事态,首领不会在意的。” 首领确实不会在意。他只会让人把使异能者私自离开的“原因”给毁灭,就算只是很简单的事。就像那时候的她一样,被夺走重视的人—— “如果我没有来,不会有人发现的,对吗?”虚说,问话时的语调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被疾病折磨的首领已经很少关注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他说的是对的。尾崎红叶非常清楚这一点。 “……您想要什么?”她低声问道。 虚歪了歪头。这样的动作放在遮得严严实实的他身上显得格外诡异,尤其是那双猩红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然后他弯起眼睛,笑了。 尾崎红叶在这瞬间毛骨悚然,只觉得面前的是徒有人形的怪物。 “我想要这个组织。”虚说。 第三十四章 森鸥外从门里出来, 看见打开的电梯门里正迈开步子的虚,心里有点微妙。 首领的要求是让虚守到门外,不让自己接受抢救的消息被传出去, 结果一言不发出门的男人压根没守着门?这可真是……虽然早就猜测“不安好心”, 但这位真不怕首领知道啊? “虚阁下,中午好。”面上也丝毫看不出来想法的森鸥外微笑着与缓步走来的男人打招呼,“是太无聊去散步了么?首领目前正在休息。您不必再守着了。” 这勉强算是示好, 也是试探。 走廊上寂静无比, 只有两人面对面地站立着。 “最近的研究, 进展如何?”虚问道。 “成瘾性极强, 后遗症严重。”森鸥外不动声色地说,“虚阁下是感兴趣吗?” 组织内部对成员的工作划分清晰, 不同部门的人互相之间不可插手, 即使虚并没有被安上合适的职位、在首领的命令下插手了一些事, 此刻私自询问被安排给森鸥外的药物研究也无疑会引起那个脑子越发不清醒的老人的愤怒。 不过现在也知道不了。森鸥外想, 回忆起先前救治结束时首领的疲倦和对活下来的庆幸,倒也有点慨叹。 衰老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首领曾算英明,现在完全变成疯狂的老人了。 “与黑衣组织的交易非常顺利。”答非所问, 又或者这个反应便是否认——虚平淡地说出由他负责了一部分的事情,“如果放出首领重病的消息,它会是什么反应?医生。” 森鸥外深深地看他一眼, 在使人感到冒犯前便适时垂眼,道:“大概是观察后试探,再决定应对方法吧。” 港口Mafia是横滨□□里名气最大的那个, 黑衣组织正是因为它能吃下交易物才选择合作, 但本质上乌鸦仍然对横滨这样大的地方虎视眈眈。 而从港口Mafia这段时间的动作, 有心人都能猜出来首领如今趋于疯狂的状态。虚说“放出首领重病的消息”,实际上也不过是给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一个动手的肯定理由。 森鸥外给出的回答很简略,带着明哲保身的谨慎,非常符合一个被迫加入黑手党的地下黑医的角色定位。 虚实在是太难以揣测心思的人,即使善于分析人心如他,也不理解。 如果想篡夺港口Mafia,平稳过渡才是最合适的方法,庞然大物分崩离析造就的后果可以想象,而森鸥外本身也没有太过强大的战斗力,因此他原本打算是暗杀首领、伪造遗嘱上位。 可半道里横插进来一个目的不明的虚,来历不明、实力强大又难以接近,如果这个人真的对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有觊觎之心……他按下心思,觉得头顶有点冷。 “非常正确。”微微弯起眼睛的虚脸上带着虚浮的笑意,语气温和,他与抬起头的森鸥外对视,猩瞳沉如深潭,“接下来与尾崎红叶多说说话吧,医生。” 然后他迈步与森鸥外擦肩而过,推门进入首领的卧室。 红木大门吱呀合上,只余一人的走廊上,白大褂的男人眼神闪烁,片刻后重新露出微笑,向电梯走去。 ***** “和聪明人说话是简单,”神名深见对系统诉苦,“但和心眼多谋划大的聪明人说话就是折磨了。”他揪了揪额发,表情微妙中带着痛苦,“谜语人可不是好文明!” 虚明明也是可以好好说话的角色(虽然听上去有点怪异但确实挺好说话的,因为他其实什么都不在意,自然也不会为受到冒犯而愤怒),也老和森鸥外在首领卧室内见面,但被试探好几次,对方就是按兵不动,观察观察,再观察下去虚都要动手了! 森鸥外实在是个人才!让虚都思考起这人最好还是回去做他的地下黑医,或者扔去吉田松阳那里做慈善医生了!毕竟港口Mafia里也不需要一个心思太多的医生,除非他有医术之外的价值。 “您的想法也挺有首领风范的。”听他抱怨的系统诚恳地说,“说真的,你以前不会也干的反派活计吧?熟练得跟重操旧业一般。” “真是谢谢你对我的高评价……”对于系统偶尔的试探,神名深见并不在意,闻言撇了下嘴,笑道,“要说做首领,这倒是重操旧业,但绝不是反派活计——我以前可是掌握世界命脉、被所有人尊敬的男人。” 系统:“……”霸道总裁? 这听上去很像酒后吹牛皮,中二未毕业幻想,于是它只能沉默。 神名深见也不尴尬,捧着脸做追忆往昔的深情模样,道:“说的是有点夸张,但没假话哦。” 他其实也没那种不忍回首过去的负面情绪,毕竟当初是他自己选择成为在不同世界前行的旅人,只不过觉得没必要提起。更何况也不是刚离开的时候,早就接受了现实。 现在因为系统的试探勾起回忆,倒也能从那些繁复沉重的过去里找出值得微笑的一些事。 这么想着,黑发蓝眼的青年便也真的弯起了眼睛。 而黑色立方体无声地在半空中翻面,将青年微笑的侧脸记录下来,红光一闪而逝。 神名深见若有所觉,扭头道:“新年快来了,让大家过个好年,就可以认真推进度了。” “您想的真远。”系统说,“不过其他反派应该没有这个心思。” “只要不是大反派,都好应付。”青年胸有成竹,“我们这可是有三个反派,还有我这个统筹全局的[黑幕]呢。” 因为反派都是他马甲,嘿嘿嘿。 …… 时间系异能者在三个小时后重新回到花莲在的医院,原本在干别的事、被童磨提前告知后赶回来的吉田松阳温和地和人在病房门外对视,道:“想好了吗?” “……我只有一个要求。”青年沉默地点头,然后开口,伸手指了指边上靠着墙的童磨,“别让这家伙靠近花莲。” “好过分啊时也君,我可是万世极乐教的教祖。”童磨状似悲伤地举扇掩住下半张脸,神情难过,“如果不是我大发善心拯救这些苦命人、让松阳这样优秀的人来负责他们,你也不能放心吧?”他说,“不过,你能信任万世极乐教,我很高兴哦~” “我信任的不是万世极乐教,”名为“时也”的青年冷漠道,“而是吉田松阳这个男人,毕竟在横滨负责的是他。” 其实也有他在查看收容所过程中见到的其他人……万世极乐教的信徒都是可怜人、被收容的也是可怜人,而他们都相信万世极乐教。 但童磨这个人实在是太令他反感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教祖的?还倍受爱戴? 时也百思不得其解,态度毫不动摇。 “感谢你的信任,时也君。”吉田松阳笑了,轻声道,“放心,不止是我,大家都会照顾好花莲小姐的。”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时也说,最后从小窗看了一眼病床上安静的女孩,“我先走了,之后有时间就会来。” “要是换了地点,消息会发给你的。”吉田松阳在他身后嘱咐。 他没有回头,脚步急促地离开了。 伏黑甚尔在一边探出头,道:“真亏你们只是处理烂摊子就能引来异能者。” 一开始见到那个人,因为气质问题他还以为随时能打起来,结果还真是为了给重要的人找个安全的地方……老实讲心情有点复杂,因为吉田松阳和童磨竟然真的说服了他。 “如果是政府发现花莲小姐是只听从命令的异能者,估计那个人会发疯吧。”童磨放下扇子,客观地评价道,脸上挂着笑容,“花莲啊……是个好名字呢。” “……”吉田松阳看了他一眼,无声叹气,道,“确实是个好名字。” 又是这种只有互相知道秘密的态度……伏黑甚尔眨眨眼,不感兴趣地开口,道:“那我现在就走了?” “拜拜~”童磨和他挥手。 吉田松阳也向他点头示意。 …… 同一时间,擂钵街。 “这里很干净啊。”双手枕在脑后,白发蓝眼的咒术师抬头看天,“应该有谁做了清道夫?” “也许。”夏油杰随口说,拿着手机鼓捣,“竟然不在地图上?横滨政府还真的不管这里啊……” 来横滨进行祓除任务的两名咒术师,来到了擂钵街。 第三十五章 略带脏污的电线杆下站着两个少年。 边上的废墙阻碍着视线, 周围没有多余的人,风声很寂静,让交谈的声音也变大许多。 “大家怀疑你要丢下我们, 中也。”白濑冷漠地说。 被对方叫出来谈谈的中原中也诧异地睁大眼睛。 在上次事件后,他与“羊”的矛盾仍未化解,特别是主动抛出假信息的白濑和柚杏等几个最开始捡到他的孩子。 年纪轻轻却很有责任感的中原中也放不下“羊”, “羊”也离不开他这个实力强大的羊之王。 因此这一段时间, 关系不尴不尬,前者恼怒于竟然是自己的同伴给吉田松阳造成麻烦, 后者不满他竟然接触大人、害怕他丢下他们, 即使有的孩子在芥川他们离开擂钵街后生出羡慕和向往, 也在更大的孩子们的领导下不敢说什么。 中原中也见过芥川他们的安排,同时对吉田松阳代表的组织生出信赖, 是非常认真地想要为“羊”的大家找个去处。 这一次, 白濑和他单独在基地远处见面,就是以这件事为理由约他出来的。他完全没想到会听见白濑的指责。 “为什么这样说?”他困惑地问,第一个想法并不是反驳。 “……明明我们才和你才是家人。”被他这个反应噎到的白濑说, 表情有些扭曲, “你却和那个男人打交道。” “松阳不是擂钵街的人。”中原中也皱起眉,“他和擂钵街的人也不一样, 心肠很好。如果担心我和他走大可不必, 白濑。” “怎么可能?!你这么厉害, 那个人肯定想利用你!”白濑语气激动, “说是慈善组织, 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很快, 他的情绪又平复下来, 面无表情, “你是我们当中最特别的,一直保护着我们,大家都很感激你,中也。” “……”中原中也垂下眼,“当初是你们收留了我。” 说是“家人”,他其实隐约也知道白濑他们用这样的关系挽留自己,自从他展露出异能、能够保护大家之后……大家更多地就是将他视为保护者了。 说是“羊之王”,也不过因为他有一张优秀的手牌。 “在那个年代,只有我们会收留不相干的孩子。”白濑说,“我们让你活了下去。” “所以我们一起待在这里不好吗?”他打起感情牌非常熟练,“反正中也你会一直保护我们,大家还能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必须要离开擂钵街呢?外面的人又不会喜欢我们。” 自从中原中也的异能展露之后,“羊”的生活越过越好,擂钵街的冬天是会冻死人的,而“羊”却还能人数增长,都是因为有他在。大家当然不想中原中也离开。 中原中也抿起唇,道:“但大家都待在擂钵街,长大怎么办?” “等大家都长大后,我们就可以成为擂钵街的大势力了!”白濑理所当然地说,“中也你有那么厉害的异能,肯定会保护好我们的!” “……”中原中也神色不变,钴蓝色的眼睛却有些黯淡。他还想说服白濑,“可是擂钵街太危险了,到外面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去读书。松阳他们不是坏人……” “够了!”白濑打断他,神色愤懑,好像他在无理取闹,“大家都是被放弃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和外面的人接触!?”他提高声音,“明明是我们的‘王’,却自顾自地做决定不去询问大家的意见,你果然是仗着异能者的身份看不起大家吧!” 中原中也并不是口齿伶俐的人,也习惯了白濑这副“坦率”的样子,虽然心里不舒服,也只是蹙起眉,道:“我没有。也没有自己做决定——” 是白濑因为知道他的想法,总是拒绝他向大家提议。明明吉田松阳是不会拒绝、他也做好准备带领大家安顿下来。 他没有说出来。 “……和你说不通。”其实非常明白的白濑说,显然易见地对中原中也的固执己见不耐烦了,表情冷漠下来,他后退一步,转身就跑,“别怪我。” “自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暗处有人低声颂念。 漆黑如幕布的东西自天空顶部滋生,轻柔降下,夺取光亮,完全地将橘发少年笼罩进去。 “……是陷阱啊。”中原中也喃喃,看着黑色之外跑入巷道的白濑消失。 * “那边的是【帐】吧?”五条悟抬起手,指着前方。 黄昏未至,天色依然明亮,于是在放眼望去时,那黑色的帐笼在咒术师眼中格外突兀。 “有人在祓除咒灵?”夏油杰纳闷地眨眨眼。 才刚在说这里有“清道夫”,这么巧就遇见了? 他们对视一眼,兴冲冲地决定过去看看。 在前往【帐】的路上,两个少年注意着擂钵街杂乱无章的破败景象,表情各有各的复杂。他们都不是贫苦家境,也去过偏远的村子或山区,但擂钵街这种生活着不法分子、拾荒者、无身份人士的贫民窟,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充斥着赤.裸.裸.的、触目惊心的负面色彩。 ——这里是最容易诞生咒灵的地方。 “那个‘清道夫’,应该很有意思。”夏油杰说,弯起眼睛微微笑了。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五条悟也很期待。 咒术师本来就人员少,无论是发掘还是培养,折损一半都算好了。能把擂钵街这么个地方处理得干干净净,足以证明“清道夫”的能力了。 随着接近目的地,那些带着恶意的打量和窥视也渐渐散去——要不是那些人什么都没做,他们也想快点看看情况,按五条悟那脾气肯定是去挑衅一波活动活动身体——他们一边交谈一边赶路,很快就到了。 外部看【帐】里是模模糊糊的,但六眼之下,五条悟一眼就看出里面正在发生战斗,两个围攻一个;顿时就兴奋起来,拽着边上的夏油杰就往【帐】里冲,大呼小叫道:“杰!里面在打架诶!肯定有可以揍的人!” “悟。”猝不及防之后立刻跟上的夏油杰无奈地叹气,“太过高兴可不好。” 显然布下【帐】的人没想到会有咒术师来到擂钵街,他们畅通无阻地撞入【帐】里,里面的景象与色彩尽入眼中。 高高跃起、自上而下地对围攻自己的两个成年人一个连环飞踹的少年周身泛着黑红色的薄光,橘发飞扬,在察觉到有其他人进入【帐】中而投来的注视里,钴蓝的眼睛因光线黯淡而显得冰冷无情了起来。 下一秒橘发少年高声提醒他们,道:“退远点!” 被踢飞的一个男人在地上打滚,像水漂的石子一般飞溅向夏油杰和五条悟。 两名少年果断分开,脸着地飞驰的男人发出一声模糊的惨叫,停下后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哇哦。”五条悟瞥了一眼,高举起手,对橘发少年喊,“要帮忙吗?” 夏油杰对那个男人的脸有点眼熟,微微眯眼回忆一番,道:“好像是被通缉的诅咒师。是因为宿傩的手指来的吗?” 两面宿傩的手指都是特级咒物,既可以压制低等级咒灵,解开封印后也会引来咒灵吞食;二十根手指分散在岛国各地,下落不明,难得有个清楚点的消息在横滨,有诅咒师来也正常。 操控重力把剩下那个都踹到同伴身边,中原中也落到另一块大石头上,道:“不用。” 他看了两个外来的少年一眼,虽然衣服制式不同,但从颜色和衣扣上看,应该是某个学校的学生。 “你们是咒术师学校的?”他问。吉田松阳告诉他咒术界的存在,自然也提过培养咒术师的两所学校。 “我们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学生。”夏油杰态度很温和,“因为祓除咒灵的任务来到横滨。” 旁边的五条悟抬起墨镜观察他,道:“有趣~你是横滨特产的异能者?年纪轻轻挺厉害的啊。” “特产是什么说法?!”中原中也为这个戏谑的语气眉头抽抽,但心里装着事,也没心思追究,径直走向堆在一起的两个人,“我有事,你们快走。” “喂。”他踩上面朝地的一个男人的背部,“不想死的话,滚出擂钵街。” 那奇怪的黑色幕布降下后,这两个男人就冲出来攻击他了,还有着奇怪的、应该是松阳说的“术式”的能力,嘴上还嚷嚷着他这么强大的异能就该为他们所用。 中原中也在擂钵街待的七年也不止一次被招揽过,对这种威胁性的行为早就习惯且不以为意,加上心情非常糟糕,试探几下后也不准备拖延,就是没想到会有人靠近。 疼痛难忍的男人开口时不住抽气,咬牙切齿:“可恶,你个小鬼嗷——!” 加重脚下力道的中原中也哼了一声。 “住手!”另一个男人勉强撑着地爬起来,表情狰狞地笑道,“你是保护孩子们的‘羊之王’吧?不好奇自己不在,那些小鬼会遇见什么吗?”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你说什么?” 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上去下一秒就能把脚下的男人踩透胸腔。 另一个男人瑟缩了一下,很快又因为自己不但被一个小鬼打败、还为此下意识的害怕而恼羞成怒,道:“你这个‘羊之王’都能被背叛,那些只能被你保护的小鬼们会遇见什么也不好说!那么多小鬼,光是卖钱也能赚到许多!” 后面旁观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都皱了皱眉。 中原中也狠踢脚下的男人一脚,准备离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蹙着眉拿出来一看,为打来电话的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喂?”接通后他沉着声音问了一句,不耐烦的情绪非常明显。 “中也!救救我!”另一边的人哭天抢地,“好可怕,那些大人说要卖了我们呜呜呜呜——” “——太宰?!”中原中也震惊了,然后就是下意识的反应,“话说别这么扭捏,正经点啊你这家伙,到底发生什么了!” 第三十六章 在中原中也把两个诅咒师打败的那个时间。 “羊”的基地。 由于有中原中也这个强力异能者的存在, 这个未成年人团体的生活条件称得上不错,基地是一座有大厅的两层小楼房,只是外表破旧, 里面还牵着水电。 而此刻,基地大厅的门大咧咧地敞开着,被绑住、嘴里塞布的二十几个“羊”的孩子靠在一起, 瑟瑟发抖不敢去看门里门外拿着武器的十个大汉。 在白濑和中原中也离开后, 没过多久,这十个大汉就冲进基地,把聚在一起的他们绑了起来, 从言谈里可以听出是擂钵街外的□□,小规模的组织对贩卖人口的暴利眼馋得很,在与有特殊能力的诅咒师联系上后, 即使听说过“羊之王”的名声, 也不以为意。 十个男人都心情很好地扯着闲话,说着说着就扯到这件事上了。 “都说贫民窟的小鬼瘦得像鬼, 这几个可不像吃不饱。看着比街上的小鬼都胖, 衣服也不错。” “那个‘羊之王’的异能好像很厉害, 啧,这么多拖累,那小鬼是个傻子吧?” “对啊, 太傻了,能在擂钵街活下去的异能, 去港口黑.手.党肯定能爬得很快,就是自己搞一个也可以。” “听东京来的那两个人说, 好像还是要人把他骗出去的。” “啧啧, 被背叛了啊。小鬼就是不经事, 都是老大了还这么容易就被骗走了。” “不过那个人要没有身份证明的人干什么?” “嘘、嘘!别说出来!那么危险的人——!” 沉默一瞬后,他们一致转移话题。但表情都是忌惮中带着畏惧。 “虽然很可惜,但我们也控制不了那个小鬼。” “要是有个异能者,说不定就能抢到更多生意了。港口黑.手.党最近真是疯得要命。而且也不用被要求来这里——咳咳咳!” “……说起这个,你们应该听说过那个传言吧?就是港口黑.手.党那个非常厉害的杀手,每次出现都没有活口,不过被通缉也没人知道他的长相和名字。” “那个被叫做‘死神’的杀手?好像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很信任他……出现的很突然,不会是首领的私生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这种说法怎么可能?!要真是肯定也不会不说啊!” “哈哈哈哈哈也是!” 男人们热火朝天地说着闲话,完全不管后面瑟瑟发抖的二十几个孩子,更多的是注意前面的环境。 然后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系着黑领带、看上去很有乖巧学生气,右眼却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表情兴冲冲的,连景象没看清张嘴便喊,道:“喂——” 他来了个急刹车。 大门敞开,门口的十个大汉和大厅里被绑住的二十几个孩子,完全地被看见了。 慢慢合嘴、敛去兴奋神色的黑发少年转身拔腿就跑。 无论是来还是跑,都很突然,以致于十个男人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呼啦啦地都起来,但最后拿着棍子追上去的也就两个。 …… 黑发少年很快被抓住,垂头丧气地被捆住手丢到大厅里,因为没多余的布,也懒得再找东西堵嘴。 抓住他的两个人气呼呼的。 “这小鬼通知人了!” 剩下的人紧张起来:“不会是什么有来历的吧?” “没蓝色手环,和这些小鬼应该不是一起的。”一个人摇摇头,“联系的好像也是个小鬼,说要救他们——嘁。”他嫌弃且轻蔑地嗤笑,“估计只是又送一个吧。” 大厅里原本垂头丧气精神不振的黑发少年抬起头,对着这些人贩子的背影翘起嘴角。 虽然有点失策,但情况还在预计内。太宰治想,下一秒他无视周围眼神迫切、发出唔唔唔声音的孩子们,低头思考起今天这件事不对劲的地方。 他只是好奇引起“羊”不满的中原中也会什么时候遭到背叛,才在这几天都有意地关注了一下,实际上推测的是再过一段时间。结果正在闲逛,突然听见关于“羊”似乎被人贩子逮住的讨论。 中也那个鸡妈妈一样操心的家伙,竟然会让敌人直接冲进基地? 于是他来到基地边上观察了一会儿,听到了男人们的交谈,确定他们没有枪械后,在故意出现被抓住之前抽空给中原中也打了电话。 另一边的人接电话的语气不好,但没受伤,说他是被诅咒师围攻。 无论是中也的异能引来的觊觎、前阵子的“宝物”事件引来的诅咒师还是“羊”这样的未成年组织引来人贩子,都可以推测出来,但这样的三个因素和“羊”与中原中也的矛盾撞到一起,竟然这么巧合的在今天下午爆发出来…… 问题超明显的好吗?! 太宰治微微皱眉,眼神阴郁。 外面的小组织将目标定为擂钵街里的“羊”,诅咒师看中中也的能力说得过去,他们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中也这种傻子少见得很,背叛中也、将他带去陷阱的那个白头发,为什么样的好处心动? “大叔们——”他抬起头,拉长声音喊了一下,“为什么要绑这么多小孩呢?” 正在说话的男人们一顿,止住话头都愕然地转头看过来。 原本在小心翼翼靠近太宰治的几个孩子们动作一僵,要不是被盯着此刻已经拼命往后挪了。 “你脑子没问题吧,小鬼。”把他逮回来的一个人说,“当然要卖掉你们。” “可是大主顾没要求是小孩子?”太宰治说,神色不带畏惧,含着微微的笑意,仿若孩童的无心之言,“只是说是没有身份证明的人,你们自己决定抓小孩不怕生气么?那么厉害的人,生气起来肯定能把你们都杀掉吧。” 人贩子们:“……!!!”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其中一个男人脱口而出。 但其他人却顾不上了,被太宰治的话扰乱心神的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几乎在短短几秒便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出现在脸上。 “不请示一下吗?”太宰治还不放过他们,“现在说清楚,之后就不会受到惩罚了,抱着侥幸心理大概最后都会死吧。”看着他们的反应,他有意把可能的下场说的严重——脑海里浮现那次在船舱下看见的人吃人景象,“说不定会让你们变成自相残杀的疯子、吃同类的血肉呢~” 那画面挺令人印象深刻,满地的血和残破的尸体,尤其是造成这些的是用尖牙撕咬的人类。 男人们的脸色更白了,眼里闪烁的恐惧之色越发浓郁。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咬着牙拿出手机,却依然犹豫不决。 太宰治心里一动。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那个“鬼舞辻”? 他来不及想下去。 由远及近的数个石头飞来,砰砰砰地砸中堵在门口的十个男人后背、腰部、腿部几个地方。力度很大,人都哐当往前扑、往周围倒,又因为距离斤,叫着痛纠缠到一起,一时间吵嚷得很。 “……啊。”恰好一个石子滚到脚边,太宰治看了一眼,平淡地发出一个语气词,表情索然无味地站起来。 绑带从他手上飘落,是被利器割开的。 “羊”的孩子们表情震惊。 橘发蓝眼的少年在门外降落,急吼吼地往里冲:“大家都没事吧!?” “中也!”异口同声的呼唤。 “中也!”虽然是一个人的声音、却几乎压过这呼唤的第二声,黑发鸢眼的少年鼓起脸指责道,“你来的也太不看时候了!” “哈?!”快速扫过一圈、发现孩子们没有明显受伤而松了口气的中原中也拧着眉看他,“不是你让我快点来救你们的吗?”他看到地上的绑带,“……你看上去也不需要我救啊。怎么了?” “我刚才正在套话呢,他们都要给幕后黑手打电话了!”太宰治抱怨道,指了一下,“手机都飞出去了!” “诶、这样吗?……但我又不知道!揍他们一顿也可以问出来!” “动点脑子,他们又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和地址,顶多只有联系方式!” “确实有点麻烦……不过你怎么确定的?” “猜的啦~” “哈?” “话说,后面那两个是谁?”走去捡手机的太宰治顺口问道。 大门外停着两个少年。 戴墨镜的白发少年和奇怪刘海的眯眯眼。也就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你们跟过来干什么?”赶路时不好说话,现在才想起来的中原中也问他们。有点吃惊他们竟然能追上来。 “毕竟电话里事情说得那么紧急,听到也不能放任不管。”脾气相对温和、一直笑眯眯的夏油杰说,“同伴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呢。” “……啊。”才刚被背叛的中原中也模糊地应了一声,“那你们也不用待在这了。” 五条悟扬了扬眉,准备开口。 “完全无视我的问题啊。”太宰治听不出情绪地说,也没继续问,走近他挥挥手里的手机,“在通话中呢,好像是因为突然的冲击按中了拨号键。” “也就是说那边有人在听?” “大概吧,没有人说话。怎么办?” “没有备注么?” “是一串乱码。” “挂掉吧。”中原中也叹气,对人口贩卖的交易规则清晰得很,“估计是不会出声了。” “嗨嗨、不过我挺有兴趣的。”太宰治从善如流地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进裤兜,“那我先拿走了。” “拿走吧。”中原中也说,看着“羊”的孩子们,喃喃道,“……果然还是联系松阳吧。” 白濑背叛了他,之后应该还会回到基地,但他也许不能在“羊”待下去了,在离开之前,总得把大家的以后想好。 “好蠢啊,中也。” “闭嘴,太宰。”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的‘松阳’……”旁观一会儿的夏油杰适时开口,语气犹豫,“难不成是吉田松阳?” “就是吉田松阳吧!”五条悟笃定地说,“童磨不是说这个人就住在擂钵街吗?” 太宰治&中原中也:“??” 第三十七章 街道上一所公寓刚被卖出去, 前屋主前不久差点被黑手党火并卷入,吓得不行,生出离开拖家带口离开横滨的心思, 也是恰好,一位外地来的先生将在这里发展,寻上门来,态度很好,便很快谈成了生意。 黄昏将至,天际已然有艳丽的晚霞自云层后浮现。 “祝各位一路顺风。”接完电话回来的买家温和有礼地与卖家告别, 站在原地目送汽车驶离才转身, 随即便微皱着眉走入院子,变脸很快,即使是张俊美异常的脸,也透出些喜怒无常的坏性子来。 买家的名字是产屋敷月彦,明面身份是游学至此的医生。他的真实姓名是鬼舞辻无惨。 琴酒懒得管鬼舞辻无惨准备怎么卧底进港口Mafia,拒绝组织帮助、只要了一个假身份和资金支持的可是他自己;把人送到要求的目的地就离开了。这是在中午的时候, 距现在也有六七个小时了。 真装模作样起来, 鬼舞辻无惨无疑是极讨人欢心, 便是买房子都精得不行,还能得到卖家的好感。 进入屋内的产屋敷月彦拿出手机, 看着最后打来的电话号码沉默片刻, 啧了一声。 手机被拿走, 之后再追踪信号, 估计会找到这里。他这样思索着,轻笑了起来。 设定上鬼舞辻无惨不知道横滨土地上的事, 但神名深见知道。作为[黑幕]的他, 步步为营, 掌控全局,命令结社里的成员去做事很正常。 “万般厌恶却也不得不做”的鬼舞辻无惨联系上黑衣组织在横滨暗中勾搭的小组织,以代号成员的身份命令他们去擂钵街绑架不具备身份证明的人。 而很不巧,这个小组织的头头在见到他这个小白脸时的作死表现,足以让他使用残暴的手段让那些成员的人对他诚惶诚恐。 于是他们听话地去了擂钵街。 至于那两个诅咒师,只不过是神名深见的本体在论坛和一些隐秘网站上大肆散播宿傩的手指在横滨的消息,对进入横滨的那些诅咒师分析一番后,选中这两个人去擂钵街绑架中原中也——他可是特意选择了能力不错、但也绝对打不过那孩子的人。 这两拨人撞在一起,都以为背后的人各不相同,于是达成合作,一拨去绑架小孩,一拨去抓中原中也。 说起来简单,只是今天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但为了顺利发展,神名深见可是好几天前就绞尽脑汁地思考、安排了起来。考虑到太宰治与中原中也越走越近,却完全不理会“羊”,他还把这孩子算进去了——虽然目标其实是背后的森鸥外,他对孩子可是很宽容的。 当场就有电话打通其实是意外,“被攻击于是不小心按中拨号键”这种完全是偶然的事他怎么可能预计得出来。 收到太宰治捎过去的手机后,森鸥外会是什么想法?神名深见饶有兴致地想,稍微有点期待那个狡猾的医生会怎么将“产屋敷月彦/鬼舞辻无惨”拉入港口Mafia。 虽然备受信任,但治病救人的医生身份可难以让那些在黑暗里浸染已久的人们产生想法,为了“制衡”展露野心的虚,森鸥外说不定对鬼舞辻无惨是“求贤若渴”。 不过五条悟和夏油杰竟然真的和两个少年遇见……即使是自己让童磨推动了这件事,神名深见也还是有点意外。 只需要童磨随口提一下松阳在擂钵街遇见了几个很有意思的孩子,他们便会对此生出好奇,横滨的咒灵祓除任务并不难,有空闲当然会去那里看看。没想到会这么巧,正好在“羊”被绑架、中原中也被攻击的那个时间让他们撞见。 今天的这件事有三个好处。 一,鬼舞辻无惨可以与森鸥外联系上,有了进入港口Mafia的机会; 二,东京的年轻一代咒术师和横滨的优秀异能者产生交流,有利于各方势力联合起来应对未来展露獠牙的[反派结社]; 三,中原中也可以脱离“羊”,那群坏崽子可以接受来自松阳的铁拳教育了! 神名深见:好耶!一箭三雕!不愧是我! 不知道现在那四个孩子在谈论什么,估计已经交换了名字吧?这样想着,他的心情越发愉悦。 ***** 吉田松阳很忙,童磨也很忙,体贴好用的助手平川新成和玉川隆志同样很忙。 在记下受害者的资料、确定他们能暂时得到妥善照顾后,他们便离开医院,去了万世极乐教在横滨的公司。 万世极乐教插足的主要是轻工制造、商贸零售和纺织服饰这三个与公众生活息息相关的行业,生产、加工销售的一条龙,东京和横滨的公司各自侧重点不同。 东京那边由于是童磨负责,对蛊惑人心获得资助一事肆无忌惮,因此发展得迅速且又不引人感到古怪;而在吉田松阳负责的横滨,由于有政府支持——虽然这个支持是拿钱换来的——发展倒也还算稳定,即使仔细算来时间很短,也勉强算是在经济凋敝的城市里立住了。 童磨这个来视察工作的教祖大人,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报表和总结,看上去漫不经心,手上动作却飞快;边上坐着的吉田松阳时不时递过去一沓计划书,认真地书写着什么,偶尔沉思偶尔皱眉,非常投入。 而平川新成和玉川隆志则在办公室另一边和这边的公司员工打着电话,通知由童磨决定的人事调动。 夜色渐黑,窗外的风欻欻作响,办公室里亮起的白炽灯将埋头工作的几个人的身影映到了玻璃窗上。公司里的其他员工都已经下班离开,从外面看,四层建筑只有这一层亮着。 天内理子、黑井美里和五条悟、夏油杰被伏黑甚尔带到楼上时,便在走廊里隔着玻璃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 里面的两个都并非常人,早已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吉田松阳放下笔,抬头不出声地向他们笑了笑。而童磨也跟着放下文件,后靠到办公椅的椅背上,看了他们一眼,卡着时间在两名助手挂断电话时出声,笑着拍拍手,道:“新成君,隆志君,都休息一下吧。” “啊、好的,教祖大人。”两个助手惊了一下,也看见外面走廊上有人,便急忙应了。 “没想到这一工作就天黑了啊。”玉川隆志感叹道,“再亮一会就好了,能干更多工作。” 平川新成为这句过于自觉的社畜发言嘴角抽搐,道:“还是要恰当休息得好。请问接下来是什么安排,教祖大人?” “天黑了是要进食的,当然是吃饭了。”童磨转着椅子,摸出一把扇子朝玻璃外的男人挥挥,“安排好了吗?甚尔君~” “大概十分钟后就会送过来了。”伏黑甚尔回答。在确定要去接人过来之前,童磨便让他去公司附近的酒店订了八人份的晚饭,要求送货上门——因为原本这个公司里的员工就在那家订,倒也不用多费口舌。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没有来。前者虽然好奇“童磨”,但也没兴趣巴巴地往前凑;后者忙于“羊”的事情,准备在正式的日子与吉田松阳见面商量。 五条悟和夏油杰和他们第一次见面,就算认识的人之间有着联系,也不能说飞快地熟稔起来,只是互相交换名字,在擂钵街转了一圈,就来公司这边看吉田松阳这个被童磨亲自招聘的人了。 作为「形象大使」的天内理子倒是在下午的时间和吉田松阳接触了一番,信誓旦旦地跟他们说这个人绝对比童磨好、还能让童磨稍微正经一点,是个非常靠谱的成年男性;黑井美里赞同了这个说法,就连伏黑甚尔也在边上点点头。 于是两名少年对吉田松阳更好奇了。 桌后浅棕发色的绿瞳青年弯眼笑起来的模样极为温柔,如同柔和的月光一般清澈明朗,第一眼毫无疑问令人心生好感。 “你们穿的怎么都是这种风格的衣服?”五条悟奇怪地问,“像我家那群沉迷旧时代的老头子一样。” 御三家的都差不多。曾经也穿这种风格的服饰的前禅院扯扯嘴角。 “是个人习惯。”吉田松阳镇定地说,“穿得久了,也就没有换掉的心思。” “确实,穿得很久了。”童磨附和道,“现在的社会啊,变化大到令人有点不习惯呢。” “也没见你不适应。”五条悟吐槽道。 “吉田先生您好。”礼貌少年夏油杰扯扯友人的衣袖,自我介绍道,“我是夏油杰,他是五条悟,打扰了。” “我听童磨说起过。”清俊如山间明月的吉田松阳含笑道,“谢谢你们对他的信任与帮助。” 意思是知道童磨是咒灵? 两名少年都困惑了。就连一直以为是他被童磨“蒙骗”的普通人的天内理子都意外地睁大眼。 五条悟稍微抬起墨镜,认真地观察着这个态度温和的男人。六眼能非常详细地看见咒力,吉田松阳身上的…他微微睁大眼,是咒灵的咒力残秽。这个男人本身是没有咒力的!并且前不久还近距离接触过咒灵! 天与咒缚?哪种类型的? 他放下墨镜,不准备在这里询问。 见他看完,夏油杰才开口道:“我们也没做什么,是童磨自己有能力。”他有点吃惊对方类似年长者的态度,连不知是哪个时代的童磨都能这样,似乎也能理解那名为“中原中也”的少年考虑将同伴们交给他了。 “松阳也超厉害~”童磨拉长声音,语调欢快,“多亏了松阳,我可以专心地做好事了!” 吉田松阳温和一笑。 不耐烦听他们你来我往的伏黑甚尔走出几步,摸出振动的手机,道:“喂,你们两个下去,把饭带上来。” 坐在椅子上休息的玉川隆志和平川新成各自放下茶杯,听话地出去了。没办法,他们插不进对话,这么简单的事正好下去放放风,活动身体。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无论是明是暗,都有事情在悄无声息的发生。而神名深见居于远离源头的地方,快乐地推进着构建[反派结社]的进度。 第三十八章 森鸥外是在12月22日试着接触产屋敷月彦的。此时后者已来到横滨两周有余。 前一周, 产屋敷月彦表面上是某家私人医院新入职的医师,但并不常坐办公室,反而在擂钵街附近游荡, 偶尔有人见他模样病弱苍白,心生恶意, 最后独自走出小巷或其他偏僻之地的却只他一个。 白大褂并非他的标志性衣物,但西装礼帽三件套标配的赤瞳青年却已经被人记住,并不敢去冒犯;他是以一名地下黑医的身份出现在擂钵街并行动的,其治疗能力也渐渐地传了出去——但以什么形式治疗, 却无人知道。 吉田松阳忙于万世极乐教的工作, 在“羊”的孩子们都被迫去接受教育后、已经渐渐地不怎么在擂钵街行动;再加上产屋敷月彦也并不是长久地在擂钵街停留,两者并没有遇见过。 但有心人若是仔细观察, 便能发现后者有意地绕开吉田松阳所在的区域,在意而又不在意一般地驻足不前。 被太宰治告知那日发生之事的森鸥外当然注意到这位出现得恰巧的医生, 于是在调查一番后, 他真正地将目标放在对方身上。 一位拥有独特治愈能力的优秀医生,他作为侍奉首领的首席医官, 理所当然该为此做出行动——就像他此前在擂钵街被发掘、并加入港口Mafia一般。 他在21日向首领报告了这件事。后者因季节变化而身体不适, 又忙于应对“芦川直人”死亡的后果, 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地同意了。 护卫在一旁的虚向医生投去视线,那双死水般的猩红眼瞳, 似乎看穿了一切。 医生镇定地与他对视,然后在首领发现之前,退出房间。 22日, 从私人医院下班的产屋敷月彦在归家路上遇见了森鸥外。 当时为下午7时, 冬日天黑得极早, 天空是半黑不黑、趋于一种渐染的层叠深蓝的状态, 落日已然沉至地平线以下,东天的下弦月被厚厚的云层遮掩身形,光华却极盛,没有路灯的街道上亮堂堂的,连影子都能看见。 产屋敷月彦提着医药箱,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面上的神情毫无疑问是思考着什么的凝重、被困扰着的纠结。 空荡荡的街道上仅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但不久之后,响起了第二、第三个脚步声。不紧不慢、从前方和右侧的巷道里传出,带着明显的目的性。 于是产屋敷月彦停下步子,镇定地等到两位“守株待兔”的不速之客出现在街道上。 前方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子,脸上含着细微的笑意,神情温和,好似医院里坐在办公室接待病患的耐心医生;右侧的是穿着黑西装的少年,右眼缠着绷带,神情冷淡中带着厌烦。 森鸥外和太宰治。 “晚上好,产屋敷先生。”森鸥外微笑着与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打招呼,“在这里遇见,真是太巧了。” “你本来就想见我,不是吗?”见到他们的产屋敷月彦神情中毫无疑问,只是平静地反问道,“那么,你有什么目的?”他问,眉眼间是竟然含着一种了然的、似乎早有准备的笑。 森鸥外思绪一顿,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从那个手机里分析出的信号追踪到的这个男人,做出的一些举动毫无疑问是观察、等待着什么机会,正是看出这一点,他才决定“拜访”对方。 但现在面前的产屋敷,未免太过淡定、好整以暇了吧?就好像知道他的身份一般——又或者说,是所属的组织。 “看来您对我们港口Mafia抱有了解的心思。”心念电转间,森鸥外果断抛弃原本的“客套和介绍”,开门见山道,“恕我冒昧,您是否认识一名叫‘鬼舞辻’的医生呢?” “……”产屋敷月彦的神情毫无变化,短暂的沉默后,他态度温和地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我就是‘鬼舞辻’。”血般浓郁的赤眸直直地注视着前方面露惊讶的男人,又扫过右侧一直一言不发的少年,笑意加深,却有冷意自眼底闪过,“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师徒?” “只不过暂时是这孩子的监护人而已。”森鸥外露出温和的笑容,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您的血液可真是奇特,还能从他人的眼睛看见发生的事情。”他决定冒个大险,接着道,“您认识吉田松阳吗?” 太宰治垂着眼。 产屋敷月彦在擂钵街的行踪,在分析之后他们二人都认为目标是吉田松阳——再加一些其他的目的。 如果说在之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可以确定这个男人的血液进入他人体内后,可以充当监视的媒介,也许不止是眼睛看见的,就连思想也能捕捉。 但吉田松阳为什么会被他看中?因为自己“感染”的人被斩杀而愤怒?不,从他踟蹰不前的游荡行为来看,他在忌惮吉田松阳。 “他很特殊。”鬼舞辻无惨平心静气地告诉他们,态度介乎随意和冷淡之间,“与我此前遇见的人类相比,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人类的血肉是什么美食?”被他的话挑起那晚的回忆,太宰治在这个瞬间抬头,几乎压制不住起伏的情绪,但明白形势,便只能克制地问道。 森鸥外眉心一跳。看来太宰君有什么没告诉他……原本以为不重要、事实上却必须重视的某个点? 吞食同类的“疯子”,面对吉田松阳露出畏惧又垂涎欲滴的疯狂表情—— 此前只以为是被改造的实验体,而现在,太宰治明悟确实是“怪物制造了怪物”。 面前这个态度平静、面上含笑的男人,是个行走的病原体!他的血液是类似病毒的危险品、以“治愈”为借口感染他人、实际上是制造了受他控制的“食人鬼”!他本身同样是“食人鬼”! 何等荒谬的事实。 多么可笑的结论。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聪明的小鬼。”鬼舞辻无惨有点意外地评价道,要知道即便是黑衣组织那边看他放出血液、目睹受血人互相攻击也没有想到他本身也是最大的“恶性源头”,而太宰治只是见过一次、从他的随口一句评价中便分析出来,“我可不是那种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蠢货。” “你之前不是被吉田松阳救过吗?”他含笑问道,带着粘稠的恶意,“会去提醒他么?” “……”太宰治不说话,表情平静无波,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 “您是想要吉田松阳吗?”即使一开始没弄懂,也迅速抓住线索分析出来的森鸥外还能保持笑容,心里对“鬼舞辻”的危险度评价又一次提升,并再一次评估起将其拉入港口Mafia的利弊,“这倒是有点麻烦,他和政府走得很近、还和许多事息息相关。” 他曾远远地见过一面那个青年。温柔微笑着的年轻人无疑有着极为出色的外表,犹如春日暖阳,满是光芒。对方所做的事从任何角度看都是好事,紧紧是那么一眼,都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也难怪太宰君不抗拒与对方往来,刚才的问题……真是各种意义上地透露出了鬼舞辻的脾气。 “那么,你邀请我。”根本不关心太宰治的真实想法,鬼舞辻无惨使用一种傲慢的、下命令般的语气对森鸥外道,“你所在的组织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势力吧?即便不能抓捕吉田松阳,我也可以在那里进行研究。” 森鸥外:“……” 森鸥外:“您可真直接。” 他在这个瞬间恍然:对方为何耐心地回答他们的疑问、并不表达愤怒,一切都在此刻的态度中不言自明。 ——鬼舞辻打从一开始,就将一切调查清楚、想要加入港口Mafia了。 目标已定,还需要在意过程吗? 但对方的情报来源为何仍然不确定。森鸥外隐隐有了“背后还有人”的猜测。 但他没有提出来。 留有余地,对彼此都好。若是指明后对方恼羞成怒,在不清楚对方血液能力之外的情况下,反倒危险了。 他在心里叹气。 虚的目标已经表露,但非常古怪的是,对方并没有做出行动——例如获得他人的支持,现在港口Mafia里更多的是对他的忌惮和厌恶,以及对他忠诚于首领这个“事实”的共识。 “您想研究什么呢?”他尽心尽力地询问道。 “那是所有人类都会追求的终极目标。”鬼舞辻无惨这时候反倒不正面回答了,言语间满是对那个目标的向往,“我需要更近一步……”他放低声音,面上有痛恨和忌惮之色一闪而逝。 “看来您对我不抱信任。”森鸥外状似遗憾地说,“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让我们以同僚身份一起为首领服务吧。”他斟酌着字句,自然地吐露出试探。 鬼舞辻表露出的性格,傲慢且自我,“为首领服务”对另有目的的对方来说,无疑是一个“笑话”。无论是“忍下附和”还是“出声嘲笑”,都足以让他更近一步地分析对方的性格和行事风格。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同僚?”一直态度很好的男人神情骤然阴郁,血红的眼瞳里有风雨凝聚,“真是令人恶心的词语。”额头上蹦起青筋,他忍耐一般的、冷淡道,“别再让我听到。” 太宰治稍微抬起头,有点困惑他的反应。 “只是个普通的名词吧。”森鸥外微笑着道,“您有什么不满?” “想知道?”明显没有耐心、态度不复之前温和的鬼舞辻冷漠道,“自己分析吧,喜欢动脑子的小鬼们。” 33岁的森鸥外:“……”[1] “之后通知我。”像是还顾忌着自己要加入港口Mafia,男人又勉强地放软了语气,客气道,“非常感谢。” ——这就是22日晚发生的事。 12月25日,鬼舞辻无惨,使用名字“产屋敷月彦”加入港口Mafia。 第三十九章 被窗帘遮得严实的卧室内, 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将床上的鼓起照亮。 “该抽卡了。”床头柜上的立方体说。 熬夜打游戏的平平无奇店老板缩在被子里抱着抱枕不想起。冬天使人怠惰,他早就醒了, 却也在浑身暖洋洋的舒适感里惬意到懒得动弹。 “别心急啊。”神名深见揉着眼睛,慢吞吞地说。 今天是12月28日。 岛国的新年跟随公历,假期大约在12月28日至1月3日,学生会更久一点。在12月24日, 神名深见便把已经渐渐生意红火的餐厅关门, 给自己放了假。 反派结社构建度现在35%, 他对着面板研究一会,估摸着目前三个马甲所代表的信息,目光落在了[童磨]身上。 [童磨]插入的是咒术界, 在做的都是好事——挖御三家墙角、帮助未被发掘或受迫害的咒术师,当然也是好事。万世极乐教已经完全替代盘星教此前的印象与痕迹,便是宗教活动和商业模式也稳稳扎根,发展平稳。 咒术界奈何不得有合法身份证明的童磨, 且五条悟和夏油杰与万世极乐教往来密切,身边还常跟着天与暴君, 只能派「窗」时常监视——但他们怎么能忍得下去呢? 神名深见非常明白这种占据太久权力和高位的高层是什么想法。 对特级咒灵童磨的警惕和忌惮, 试图祓除的小动作,并非所谓“保护非术士”这般堂皇的理由,而是恐惧自己的统治被动摇、被夺走。 童磨疑似与一直看不惯咒术总监会的政府有关系, 也只是让他们不得不谨慎观望, 根本不会就此放弃。 他咂咂嘴,觉得确实该给咒术界投块大石头了。无论抽出来的是什么人物卡牌, 归根结底是反派结社。那位茂树先生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总得让他活动活动。 “待会儿就抽卡。”想到这一点, 神名深见迅速精神起来,一个挺身便掀开被子坐起,蓝眼睛熠熠生辉,“想想就觉得事情发展会更有意思了!” 第四个马甲,无论是什么人物,都必须把三个片场的剧情联系起来!不然舞台效果可就拖沓到使人生厌了! 立方体沉默地看着他轻捷如林中鹿的欢快背影,红光姗姗来迟地以极慢的频率闪烁起来,似乎在表达一种凝重的思考。大约三分钟后,它如往常一般,飘至半空,下一秒闪现在扮演者身边。 刚漱完口的黑发青年从镜子里看见它自己习以为常地点点头,拿过盆子接热水洗脸。 “我想出去旅游。”神名深见说,表情很兴奋,类似突发奇想的念头,“虽然都说‘入乡随俗’,但我也没可以一起过年的人啊。一直待在店里未免太无趣了。” “……”立方体沉默了一会儿,机械音平稳道,“去横滨或者东京?” “你好像越来越懂我了。”神名深见意外又感动地说,并不否认,“毕竟我这个[黑幕]也不是躲着不出来的怂货啊。”他快乐地说,“一点踪迹都没有的话,很容易他人引起马甲之间关系的怀疑吧?” 出于对游戏与影视套路的了解,自认这次工作不难的他,早在一开始就想象到自己用反派马甲搞事和主动背锅、被正方和反方人士都警惕的画面了。 平平无奇店老板这个身份若是直接留在后面出场,突兀过头的话指不定会使人感到古怪,他可不愿意面对掉马的社死场景;反派潜伏在主角身边扮好人或者偶尔出场留作伏笔这种情节不也是有的么? “您准备什么时候将[黑幕]的存在正式宣告?” “这个嘛~”镜子里青年狡黠一笑,拉长声音,“新年新气象,年后不久就可以了。” 宣告存在不意味着身份揭露,神名深见估摸着自己想用马甲干的事,稍微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不去看镜子里映出的黑色立方体。 毕竟那要用的时间还挺长……也不知道系统恢复数据是怎么个恢复法,他倒是有心思研究一番,但主动提出未免太过失礼,也不是必要。 “反派结社构建度35%,请扮演者再接再厉。”机械音这样说道。 “虽然是很正常的通知……但怎么感觉有点嘲讽啊,你这种语气。”有点困惑的神名深见嘀咕一句道,摆了摆手,在立方体前面出了洗漱间,“安心安心,我这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脚步轻快,嘴上已经在说今天中午要做的饭,与之相反的,则是皱起眉的阴郁神情。 系统不对劲。 神名深见一直都知道系统有问题,又很确定系统毫无危险性。于是便也顺水推舟的构建[反派结社],用反派马甲搞事。但最近,即便仍然是那样毫无起伏的机械音,他也隐约感知到其中带有的微妙恶意,一闪而逝的、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但现在终于可以确定的违和感。 就好像原本的系统被夺走了言语权,另一个意识会时不时冒出来面对神名深见、并给出回应,且使系统本身毫无所觉。 他其实不是很意外。毕竟一开始就知道系统来得突然且状态古怪,背后的家伙冒个头被他抓住痕迹,也可以理解。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背后的家伙非得和他说话呢?即使试探和观察,也不必非得自己冒出头来,让系统来做就可以,不是么? ——还每一次都要冒红光,真就非常希望他主动发现?他可不信都能替代系统意识了,还不能维持立方体显示的状态。 他拧着眉纠结,到进了厨房开火都没弄懂背后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想法,反而差点把自己绕进去。 现在不用追根究底,但背后家伙的举动无形中透露出一种使他直觉性头皮发麻的古怪“针对性”——针对“神名深见”本身,而非“构建[反派结社]的任务和马甲使用的数据收集”。 要知道神名深见的记忆能力近乎过目不忘,且还拥有庞大的精神容量,即使是最琐碎的日常都能在记忆宫殿中拥有一席之地,他记得非常清楚—— 被他真正开始在意的某一次红光闪烁,立方体对他“是不是出故障”的疑问,回答的是“我在记录你的言行,并借此分析你的性格”! 他那时候也只以为是人工智能固有的机械性,简单试探后完全没觉得不对……可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对方句句都是坑,还是表面工作非常好的坑。 “油放多了。”飘在一边的立方体幽幽提醒他。 “啊、一不小心……”也懒得掩饰自己刚才走神,神名深见急急忙忙补救,“谢谢提醒啦,系统。” 他不太确定不闪红光时说话的到底是系统还是背后的家伙,干脆不表现出异常,一如既往的使用着没发现之前对系统的态度。 不能把握对方的身份和目的,贸然行动不可取,但身边有这样的家伙跟着,实在是令人不快。 他在心里叹气,将“系统背后的家伙”这件事标红、延后放置。 …… 吃过午饭,又到公园里散步消食后,神名深见摆出家伙事,虔诚地焚香洗手敬供神明,正襟危坐地开始抽卡。 在抽卡前,他统计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卡牌数目和种类。 人物卡牌为3 1,道具卡牌数目有点多,到现在才用了一张[大天使的呼吸]和一张[Just We],不得不说挺好用的。刮奖刮出来的[闪闪丝足鱼]还没吃,不过金币和积分已经可以在商城买搭配的“梅尔克星尘”了……跨年的时候买一份吧。 像清点财产一般看过这些卡牌后,神名深见调出抽卡界面。 第一抽:道具卡牌[Just We]。 第二抽:[阿尔塔纳结晶:诞生自某个地球的阿尔塔纳,含有强大的生命能量。] 第三抽,空卡。 第四抽:[万事通行证:一张无论是什么地方都能自由出入的通行证。] 第五抽:[印象灯:可将所想的事物予以影像化,使人看见。] 第六抽—— 人物卡牌。 「奈落」:怀有卑劣之爱,厌弃人类之心,此身为不完全之物——半妖。 海藻般的黑色长发披散,卡牌上紫色和服的青年有一双如同红宝石的眼睛,蓝色的眼影为其俊美的苍白面容染上妖异之色,他的面上含着微微的笑意,好似长久不见天日、身体疲弱的贵族少爷。 “……为什么又是反派啊!”还在为前面两个道具开心的神名深见把脸埋在双掌中,痛苦地呻.吟着,“就不能来个温柔点的角色吗?!” “不要悲伤,扮演者。”系统说,“这是无可避免的概率性问题。” “这是风凉话哦,系统。”神名深见向后倒下,瘫在沙发上,幽幽道,“我因为反派角色的思维侵蚀发疯,也是无可避免的概率性问题吧?” 不过半妖这个身份,确实很有操作空间。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翻看卡牌,寻思起是不是得给自己做个心理诊断。 “你不抽了吗?” “不抽了。”他意兴阑珊地挥手,手背遮住眼,“下次吧,现在完全没心情。” 还得根据这个卡牌的身份和设定来设计计划,反正也不是很需要道具,刮奖卡牌倒是有点期待性,但要是再开出什么……心累。 第四十章 “一起迎接新年吧。” 吉田松阳/童磨这样向围绕着自己、与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的人们说道。 大家都同意了。 * 12月31日, 从凌晨时分便有细雪在东京及周边城市降下,且绵绵密密持续至日落,天地间一片纯白。 横滨。 学校的学生们大部分是孤儿, 吉田松阳决定有意愿的一起在体育馆, 前几天便开始进行大扫除, 今天一切都准备好了。 夜幕低垂, 望不见被云层遮掩的天际明月, 但积雪的反射却让大地亮堂堂的。 体育馆内非常热闹,特意摆放的电视机里放着带有新年气息的广告。 主食荞麦面和年夜饭, 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从擂钵街出来、以前没经历过这种习俗的孩子们非常热情, 大人们含笑看着他们, 各自举酒碰杯,在这里放松一年的疲惫。 吉田松阳静悄悄地离开体育馆, 在门外的台阶上站立, 抬头看向夜空。 “吱呀——” 大门被推开,又被仔细合上, 走出的中原中也站到他身边,脖子上围着蓝围巾,外套敞开, 是刚穿上的。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新的一年要过去了。”吉田松阳打破沉默,轻声说道。 中原中也不自在地扯扯围巾, 道:“……你之前说是来横滨找关系亲密的人,如果是朋友, 不一起吗?” “他工作实在太忙。”青年略为可惜地道, “没有空闲的时间。” “比你还忙?”稍微有点困惑地眨眼, 中原中也忍不住问。 吉田松阳既要在学校负责教学, 也还要处理公司事务,偶尔还会去和政府人员打交道,每天都排的满满当当,外人仅是看着都担心他会不会哪天疲惫倒下。 “被分配的任务大多枯燥,”吉田松阳思考了一下,尽量委婉地描述虚的暗杀任务和工作状况,“而且新来的同僚看不惯他,陷入了职场纠纷,上司的决策也不切实际,非常麻烦。” 中原中也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觉得大人的世界原来也自由不了。 “我和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着斩不断的联系了。”也许是雪夜温柔的缘故,吉田松阳有了倾诉欲,那双琥珀绿的眼瞳半掩在眼帘后,神情是少年人看不懂的复杂,“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真是恍若隔世。”旋即他释然一笑,“不过那个人对你们来说,大概很可怕。” “能和你成为朋友,却是个可怕的家伙,这种事想象不出来。”中原中也耿直地说,眼神有点闪躲,“毕竟你这人还挺不错的……别笑!” “是是,中也君。” “……七年前,我是在大爆炸的中心醒来的。”沉默了一会儿后,中原中也低声说,“我没有过去人生的记忆。” 在擂钵街庇护“羊”之外,他也试图找到自己的过去,脑海中的模糊画面提供不了任何信息,日复一日的寻找近乎徒劳,而他也担心如果追究得太深,会给孩子们带来危险,至今都没有发现线索。 在将“羊”拜托给吉田松阳后,他想要找到过去的念头越发强烈。可惜的是,没有任何进展。 此刻面对吉田松阳这般可靠的成年人,仿佛交易般的,他将自己的困扰吐露出来。 “擂钵街原本是租界,那场大爆炸大概摧毁了一切。”如他所想,浅棕色长发的青年神情并未变化,眼神温和又包容,他平静地指出这件事,道,“到现在政府都未重建那个地方,证明其中的问题牵扯很多。” “我有过猜测。”中原中也轻声说,“但这样的话,我到底……?”该怎么才能找到过去? “说到这个,也许有你之外的幸存者。”吉田松阳突然说。 “……什么意思?” “我的那位朋友,工作的地方有一名奇怪的同事。”青年温和地说,“也是七年前出现在横滨,并非这个国家的人。”他伸出手摸摸少年的头顶,“原因不好明说,但他能确定对方和擂钵街有关系,只是不知道到底与你的联系是否存在。” 兰堂——那次被派去擂钵街的异能者;虚在后来发现对方竟然在调查中原中也,却又像顾忌着什么,没有贸然地与后者接触。 发现他在调查中原中也后,神名深见便对他的过去进行了调查。一切痕迹都从七年前开始。 兰堂在港口Mafia内部的存在感并不强,也算组织的老人了,据说是在街头游荡时被首领发掘的。由于是珍稀的异能力者,能够独立带领小队进行任务;虚与他在一次任务中进行过“合作”,对他的异能力有了初步了解、并在上一次的擂钵街事件中做了安排。 “那个人是谁?”中原中也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强压着激动,他问道,“如果不好说的话,不用告诉我。”他懂事地补充道。 “也不算不好说……”吉田松阳失笑摇头,面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那个人,中也君你见过。” 中原中也面露困惑,却没有打断。 “一个多月前,从异空间出来时,在外面带领部下攻击怪物的那个人。” 雾气里使用红色立方体作为攻击手段的男人。波浪卷长发、穿得很厚却也仍然感到寒冷一般的发抖,那一瞬的对视,并不令人反感。——这是想要知道过去的少年,脑海里最先浮现的画面。 然后因为意识到某件事,他沉默了。 三分钟的沉默过后,中原中也没能平复惊涛骇浪般的心情,震惊道:“你的那个朋友——是港口Mafia的人?!” 吉田松阳一点都不心虚地点头,道:“因为怕吓到大家,所以一直没说。要替我保守秘密啊,中也君。” “……”想到面前这个人在刚才对朋友工作的描述,中原中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想找到过去,这是正常的想法。”吉田松阳以此作为收尾,叮嘱道,“可不能直接跑去找那个人,中也君。我的朋友最近的工作和对方有接触,也许能试探出什么。” “……我知道。”中原中也点头,“不过这是我的事,别太劳烦你的朋友。”港口Mafia的疯狂在擂钵街都能听说,他很不愿看见松阳的好友为了这件事出事。 “不用担心。”年长者温和地说。 …… 东京。 万世极乐教。 那些无家可归的教徒们,都在今天来到了这里。 伏黑甚尔头一次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带过来,把两个小孩往童磨和其他几人面前一丢,就跑去对今晚的菜单指指点点了。 “真是不负责的爸爸!”天内理子叉腰道,见小孩们看过来,又急忙放下手,弯腰进行自我介绍,“我是天内理子,这是黑井美里,这个是童磨,分别是你们爸爸的同事和老板。” 伏黑津美纪和伏黑惠也都说出自己的名字。 童磨对小孩很感兴趣,使用血鬼术在庭院里做出冰雕引他们出来:“大家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做出来哦~理子小姐,你要来一个吗?” 虽然下了一整天大人雪,但要进行堆雪人打雪仗之类的活动还是有些不足,他来了这么一出,被带过来的、其他教徒们的孩子几乎眼睛都闪闪发亮地扑过来。 “教祖大人!你好厉害!” “好厉害!” “我想要大老虎!” “花花!” 伏黑姐弟和天内理子在走廊下看着这热闹的一幕。 犹豫片刻后,他们诚实地走了下来。 吃过年夜饭后,场地里仍然热闹着,大人们聚在一起回顾往昔展望未来,因为想喝酒被黑井训了一顿的天内跑去和伏黑姐弟说话,孩子们玩闹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原本坐在首座的童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在场地边缘处含着笑看了一圈,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在庭院中的廊桥边坐下,垂着眼看水位降低、莲叶枯萎的水池。 “莲花很漂亮,但无论是花还是叶,存在的时间都很短呢。”他轻声感叹。 伏黑甚尔抱臂靠住廊柱,知道自己被发现,便也开口,道:“触景生情了么?” “也许是的。”童磨笑着说,“对了、甚尔君,为你生下孩子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伏黑甚尔愣了一下,因为问题太突然,竟然完全没感觉受到冒犯,“是个很好的女人。”他低声说。 愿意和他这样的垃圾相爱、为他生下孩子的笨蛋。 “你喜欢她吗?” “……”伏黑甚尔用沉默拒绝回答。 “那孩子的脸像你,头发是像妈妈吧?”童磨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道,“和你的性格真像,特别是不说话的样子。如果像妈妈会更好一点吧?” “你在借此回忆什么?”男人的神情和声音,冷了下来。 “……”童磨沉默了很久。 “那时候也是冬天。”他说,称得上安静——语气和声音,大概连表情都没有多少情绪,“雪下的很大,那孩子抱着婴儿,浑身伤痕,求我收留他们。” “和她相处非常开心,我本想留她到寿终正寝的。”他又说,却依然不带情绪,麻木到好似在讲述一个故事,“那孩子的名字是琴叶,她的孩子与她长得非常像。” 他没再说下去。 结局不好。伏黑甚尔冷静地做出推测,但恍惚中,寒意直直生出——是什么导致了坏结局?童磨的态度太割裂了,真的是他经历的事吗? “人类太可悲了。”轻飘飘的叹息作为结尾。 没有人再说话。 *** “咒灵活动突然减少了。” 以这句话为会议开始的内容,桌边围坐的辅助监督们发出惊讶的倒抽冷气声。 「窗」的工作全年二十四小时无休工作,他们要分析奇异事件是否存在异常因素、确定是否为咒灵所为、再对咒灵的等级下判定,之后要统筹起来分配给咒术师们,工作非常繁重。 会议室内的二十几名辅助监督,是负责东京23区的「窗」分部的成语,因为东京是首都,人口密度非常大,尤其是新年时分,工作强度大到此刻室内的人个个都顶着黑眼圈。 今天是1月5日。 “根据这几日的汇报整合,我们发现东京被观测到的咒灵数目明显减少。”首座的男人推推眼镜,侧身在白板上调出一张东京23区的地图,上面有几个地区集中标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这几个地方尤其明显,甚至连蝇头都消失了。” 辅助监督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初步怀疑是未被发掘的独立咒术师,”男人敲敲桌面,示意讨论停止,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诅咒师,且是团体所为。” 后一点所有人都同意,毕竟东京23区,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几天内祓除大量咒灵——又不是那个无下限术式的六眼。 “由于情报不足,此次通知也只是希望大家在工作途中多多注意。”男人接着道,“一旦有消息,请立即上报,在未确认对方身份前,不要贸然接触!” “如果有发现,处理这个的大概是谁?”有人询问道。 “分析后才能形成任务。”男人说,“散会!” 第四十一章 岛国地形狭长, 全国多山,冬天易积雪,在年末至次年五月份左右, 都可以享受滑雪乐趣。 丢下生意, 店老板神名深见快乐地在今天来滑雪了。 这是离东京只有两个小时车程的著名滑雪场,酒店前面便是滑雪道,乘着缆车上山还能看风景, 滑雪累了也有温泉——总而言之,非常优秀的旅游场地。 不过他从缆车上下来时, 天空暗沉沉的,已经有细小的雪花飘下。 他背着行李,拿出手机给订好的酒店前台打电话,同时仰着头, 饶有兴致地环顾周围的景象。 远处滑雪道上人还挺多, 间或有拉长的欢呼和惊呼声响起。 与前台结束通话,神名深见加快脚步,撒了欢地向酒店方向跑去。 进入酒店后, 身上落的雪很快融化, 他伸手捋了把刘海, 登记名字、取了房卡走向电梯。 恰好有人从上面下来, 他等了一会儿,电梯门滑开,金发黑肤的青年从里面走出, 脸上笑容温和,视线交汇时礼貌地点点头, 快步离开了。 “……”自然地走进电梯, 神名深见按下楼层按键。 遇见安室透是意料之外, 不过现在是本体,注意一下就可以了。 “住在隔壁。”在他整理行李的时候,外面逛了一圈回来的系统说,“貌似是三人组。” “看来是麻烦的任务。”神名深见有些苦恼地说,稍微把警戒值提高了一点,“黑衣组织——算了,还是直接叫酒厂吧——在里面工作还真是全年无休啊。” 他拿着毛巾将头发擦擦,挂到架子上,揣了手机和房卡就准备去滑雪。本来也只是度假,滑雪装备在场地里便可租用,他也就带了两套衣物和日用品。 “来。”出门前他对立方体拍拍肩膀,说,“这个位置也可以享受和我一样的快乐吧?” “……意外的发言。”这样评价道,并不拒绝的立方体降下高度,提出异议,“换个位置。” “头顶吗?我本人有点想象不了。” “我可以变换形态。” “那就一双平光镜?” “……” 双手插兜,脸上多了副金边平光镜、衬得整个人都添了份书卷气的黑发青年将棕色方格围巾整理一番,向电梯走去时,无声地笑了一下。 在未表露恶意前,他并不介意扮演一无所知的扮演者。唯一可惜的是,系统本身被两方蒙骗,真是可怜的小家伙。 出酒店大门前,神名深见将有毛绒边的兜帽拉起,又带上手套,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往外大跨步。 冰冷的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平光镜,得意道:“多亏了我有奇思妙想,谢谢你,系统!” 高科技眼镜,光滑无比,不沾雪也不沾水,完美的防风镜! 系统:“……” 你个小机灵鬼。 “雪下得很大。”它说,“这样的天气,不方便滑雪。” 正如它所言,他们来时雪才将将下起,滑雪道上还有好多人,就到酒店整理行李这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人影已经少了,能看见往回走的旅客们。 “确实……”神名深见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情,但还是有点不死心,“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 “话说回来,那边在干什么?”向租赁滑雪服装和道具的场地走去时,他好奇地朝滑雪场边缘望去,靠近围住加上酒店和温泉这整个滑雪场的绿色铁网,有一处明显的地方被圈住,架起了大大的棚子,时不时有人出入。 “拍戏。”立方体言简意赅,“有咒灵。” 神名深见没有咒力,但能感知到咒灵的存在,偶尔碰见被咒灵困扰的人时会帮下忙。听见这个消息,也没什么主动探查的兴趣。[奈落]最近和咒灵接触够多了,本体都有点反胃。 “十分抱歉,现在天气并不介意客人您去滑雪。”意料之中,在意安全问题的经营方拒绝了他的请求,抱歉地表示请雪小、或者明天再来。 离开场地,神名深见幽怨地望了一眼滑雪道,叹了一口很沉重的气。 “要什么时候才能停啊。”他伸出手接住几瓣雪花,“感觉要下成持续性的暴雪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直觉性的不妙预感出现了。 人偶尔会在某件事发生前存在预感,而能自主跨越世界的神名深见,在这一点上格外敏锐。他为这异样的预感皱着眉抬头。 天空暗沉无比,仿佛被浓墨晕染的宣纸,滑雪场所在的这座山更是仿佛被墨碗倒扣住了。 “天气变化真快啊。”稍微抬头停住一会,便被冷风吹得脸颊生疼,神名深见嘟哝着低头,将脸更深地埋进围巾,“如果真是暴雪……供暖、食物和通讯,”他瞥了一眼已经停运的缆车,语气微妙起来,“还有交通。” “你还挺会挑度假地点的。”诚恳的机械音。 “谢谢夸奖。”神名深见微笑,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毕竟只是单纯的预感,真有事情发生时保全自己肯定行。 …… 随意地转了一圈,回到酒店的神名深见一眼就被酒店前台的三人吸引住视线。 三人明显是学生,两名少年个子很高,一个白发一个黑发,中间的是个头发稍微有点短的女生。穿着常服,一边登记一边热闹地说着话。 神名深见:“……” 为什么这里会有咒术师?!还是咒高那三个特殊的二年生?? 在注视被发现之前,他平静地移开目光,毫无异常地向电梯走去。 电梯前站着两个青年。原本正低声说着话,听见有人过来的人动静便停住,且自然地向身后看来,看见了来人的模样。 其中一个人一怔。 神名深见也愣了一下。 “绿川君……?”他以一种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态度生疏地念出称呼,然后像是确定一般笑容热情起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呢!是和朋友出来玩吗?” “是的……”绿川光点点头,从记忆里翻出几个月前咖啡店老板娘对这名青年的称呼,“神名君。我是和两个朋友一起来的。” “你好,我是安室透。”另一个人向他点头,笑容友善,“没想到你和绿川认识啊。” “你好,我是神名深见。”黑发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揣住手,镜片后的蓝眼睛温和地瞅住他们,“其实也不算认识吧,只是在咖啡店里遇见过。” 这个时候,电梯在他们面前打开,客套寒暄的三人走入电梯厢,然后一起向同一层的按键伸出手。 绿川光&安室透:“?” “是在同一层啊。”面上意外而恍然的神名深见笑道,“之前在电梯外面等的时候,安室君就是从这层下来的吧。” 安室透点点头。 “真是太巧了。”绿川光有点好笑地说,抢在前面按下按键。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都没有发现不对。 ……也许真的是巧合,这名青年确实只是普通的旅客。 神名·普通旅客·深见在心里笑得小人都要捶地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巧合!本来还意外呢,结果看见他们后就产生了看好戏的快感! 不过—— 绿川君你这个温和小年轻,竟然也是混黑的吗?!看着也不像没学好啊! 鬼舞辻无惨加入酒厂时间短,除去琴酒、伏特加、波本和朗姆,以及研究部的一些人,都没怎么接触过其他代号成员,因此神名深见确实没想到几个月前偶遇的好厨艺青年也是一瓶酒。 在电梯停下时,想过这些的神名深见和另外两人一起走出电梯,然后又是同步动作—— 他们在挨着的两间房门前面面相觑。 “真巧啊。”安室透由衷地说。绿川光附和地点头。 “确实。”神名深见摸出房卡,决定热情点,“如果不嫌我打扰的话,之后可以一起去滑雪。” “大概要和另一名朋友商量商量。”绿川光温和地说,委婉地拒绝了,“而且时间也可能对不上,还请不要在意。” “没事。”神名深见爽快道,“是我太突然了。”他把房卡在感应器上一刷,朝两人挥挥手,“那我先进去了,绿川君,安室君。” 两个人都朝他笑了笑。 两张笑脸消失在视线中,合上门的黑发青年一边脱手套和围巾,一边往床铺走。 “三瓶酒和三个咒术师,加上咒灵和可能性的暴雪……”他啧啧称奇,“哇哦,感觉会有很精彩的发展,要不让奈落过来一趟?” 毕竟是个好机会,让酒厂和咒术界都意识到突然出现的“人们”的“背后的家伙”。 想到这个,他不由得哂然一笑。系统有“背后的家伙”,自己也算“背后的家伙”,这可真是……让人想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古话啊。 神名深见取下金边平光镜,因为解下围巾的动作,头发有些许凌乱,稍微有点长的刘海垂在眼前,遮住视线,他捋了一把,突发奇想道:“也可以变成发卡吧?” “……可以。”平光镜勉强地说道。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青年义正词严地说。 “我并无意见。” “这可是你说的!来来,试试看,先变成有星星的蓝色发卡!” “……” “还有,金色的太阳花!” “……” “海蓝色的鲸鱼!” “……” 你可真有童心。 …… 神名深见在房间里待了一个下午,偶尔掀起窗帘向外望去,雪势并不见停,约莫还有加大的趋势。期间时不时和系统交谈、调查资料来消磨时间。 等到晚饭时间,他在床上滚了一圈,换上衣服出去了。 一楼大厅一片狼藉,摆在前台两侧的绿植和花瓶粉碎成垃圾,让人一看就眼角抽搐。前台小姐不在,也没有多余的人在。 刚出电梯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的神名深见:“?” “神名君。”边上有人和他打招呼,从走廊里出来的绿川光朝他笑,“不用在意,只是刚才有人发生冲突,已经平息了。”他示意了另一边的方向,半掩着房门里时不时有情绪激烈的声音传出,但内容却模糊。 “这样……吓我一跳。”神名深见说,看着那边的房间,“打扫起来很累吧。” 有咒灵的气息在那里。 三个咒术师学生呢? 在想到这个时,大堂里突然响起了略有些刺耳的,电流滋啦声,随后墙上、天花板的灯泡闪了闪,霎时间黑暗降临。 “啊——” 被惊吓到的、略为尖利的女人叫声骤然响起。 第四十二章 尖叫声响起的刹那, 离神名深见不远的绿川光就反应迅速地往声源处跑去。 神名深见一呆。 不是……你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在突发事件中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查看情况? 声音是从半掩着的房门里发出, 大堂里伸手不见五指,绿川光边跑边拿出手机,借着屏幕的亮光绕开地上垃圾,跑到房间门口,推开门看进去。 在手机的微弱光亮下车,映入眼帘的是很普通的——符合那声尖叫的、预想中的画面。 房间中的两名年轻女子都倒在地上失去意识,能清楚地看见她们面上残留的惊恐。周围的阴影里没有其他可能导致这番情景的事物或人, 更没有可以藏身和逃走的地方与通道,于是事情便显得奇怪起来了。 快速扫视一圈的绿川光微皱起眉,在跟上的神名深见想进入查看时不动声色地挡住, 道:“神名君, 能麻烦你去找一下工作人员吗?大家先前都去了后面,这里实在太暗,不太方便。” “好的。”普通人神名深见从善如流地停下, 耳朵已经捕捉到从走廊深处传出的脚步声,态度适时地严肃着, “绿川君,请注意安全。” 他转过身, 加快脚步到走廊前时,恰好撞上疾步走出的安室透。 对方手里拿着手电筒, 看见他后表情缓和一瞬,似乎是知道他的打算, 道:“工作人员已经去修理电箱了, 原因不明。……刚才的尖叫, 是怎么回事?” “谢谢, 安室君。房间里的人都昏迷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名深见配合地道,“绿川君在那边查看情况。” “这样吗……”安室透说,礼貌地向他点头,便向同伴所处的地方快步走去了。 说起来不是三个人住在一起吗?另一个人呢? 神名深见识趣地没再返回,反正那个房间里的咒灵已经逃走了,这两个年轻人也不会遇见危险。 按着后颈,他穿过走廊,去往工作人员和先前发生争吵的人们聚集的地方。 离停电也有一会儿,在房间里的住客们大概也会有下来探查的想法。 断电不是普通的原因,暴风雪仍在下,如果是电缆出了问题,大概要启用备用发电机。信号也可能微弱到无法联络外界,这可真是—— 有趣。 在走廊的黑暗中,青年含笑抬眼,视线似乎穿过建筑物与外面的风雪,看向了某个地方。 ——正对酒店的山中森林,披着狒狒皮的身影缓步自风雪中显现。 * 大约十分钟后,备用发电机被使用,整座酒店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状态,且不满的住客们也被安抚住,情况并没有发展到糟糕的地步。 神名深见也在这点时间里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滑雪场外进行拍摄的剧组,似乎是演员与剧务存在争执,并因为一件小事突然爆发,甚至是在大堂里就歇斯底里地有了肢体冲突。 房间里昏倒的两名女性,是电视剧的女一与女二,关系很好,与她们发生冲突的则是男一,出身自同一家公司,目前都在事业上升期。从旁观者口中,原因是情感纠葛,还牵扯到了大额金钱。 神名深见对此兴致缺缺,退出房间,决定去填饱肚子。接下来看戏还要养足精神呢。 …… “你们好,”绿川光有点困惑,温和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房间里的两名女子,作为第一发现人,被他和安室透移到了一间较大的客房,由酒店和剧组的人检查一番状况后,便被判定没有受到肉.体伤害。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担心可能的袭击者会再来,便准备再看一眼。 看完出门,他撞见门外有三个年轻孩子在交头接耳。似乎都是十五六的年纪,脸庞稚嫩,虽然两名男生的个子高得有点突出了。 “我们想看她们怎么样了。”蓝色猫眼的青年态度温和,很令人生出好感,夏油杰礼貌地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边上的五条悟稍微托起墨镜,视线越过他向屋里投去,微微皱起眉。 抱臂的家入硝子兴致不高地也向这名好心成年人点点头,道:“请问在发现她们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有点担心,是最近很喜欢的演员。”她说,那恹恹的神情也像是担忧了。 年轻人对明星似乎确实比较关注,绿川光便也信了一半,视线扫过大概只是陪女同学来的两个男生,道:“两位并没有大碍。那时候恰好停电,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的时候就晕倒了。” 他和安室透都觉得这一点很古怪——而且不是身体受创,加上那声尖叫,惊吓昏厥的可能性很大——但根本分析不出来,也只能搁置了。 “这有点可怕。”夏油杰微微蹙眉,道,“没出大事真是太好了。” “绿川。”安室透从另一边匆匆走来,看见走廊上的三个少年,礼貌地点点头,便低声唤了同伴的名字,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绿川光的神情严肃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 “失礼,我先告辞了。”他向三个人说。 五条悟神情莫名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道:“真有意思。” “悟,怎么了?”夏油杰知道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来的那个人,身上有不属于自身溢散的咒力。”五条悟难得地有点犹豫了,“还有……陌生的异样气息,恶心的虫子之类的?” “……这里只是个滑雪场酒店。”家入硝子抚了下额头,恹恹不乐地道,“怎么感觉像是电视剧一样的事件聚集场所?” “不是很常见吗?”夏油杰笑了,主动推门进去,“文学或者影视作品,都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的多人争斗情节。” “但我们只是难得在正式开学前一起出来旅游……啊啊,一个下午都在下雪,完全是浪费时间。” …… 停电停得突然,因为外面风雪太大,酒店在发现电箱没有问题后,也不能派人出去检查,便只好启用备用发电机。 但安室透和绿川光却不能像普通的客人一样回到房间里,他们身上有黑衣组织的任务,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且让影响到自身的危险因素存在。 安室透在酒店人员之后查看了电箱,同样没有发现问题,便主动冒着风雪离开酒店,发现电线被人为的剪断了,裂口处痕迹非常锋利。 “信号也减弱了。”在只有两人的走廊上,安室透低声说,“而之前在外面,感觉有谁在看着我。” 绿川光神情一凛。 黑夜与风雪模糊视线和声音,在雪地里跋涉的安室透活动不便,观察受限,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道视线来自空中,似乎是被很全面地打量着,但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眼睛”——而且摄像头也不可能会让他产生那样明显的、被仔细瞄准的不适感,其中还有细微的奇怪声音跟随着。 “在返回酒店前,视线和声音消失了。”安室透说,“但并不可能离开。” “……”绿川光吐出一口气,“辛苦了,安室。”他心情沉重地道,“注意安全。顺便给诸星也说一声吧。” 他们边走边说,搭乘电梯,却在走近房间时,看见隔壁房门前的地面上有一张房卡。 绿川光弯腰捡起,房间号码就是面前的房间。 为什么会掉在这里?对方没有进去么? 安室透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他们神情凝重地对视一眼。 无论神名深见是不是没有问题的普通民众,单单一张房卡掉在地上、人却不见都值得令人在意。另一方面,不正常的断电和安室透感觉到的视线,都证明今夜这个酒店来了他们以外的不普通人士。 收好房卡,两人默契地准备回到他们的房间,但一推门,房里一片黑。 ——诸星大,黑麦,不在房间里。 在检查一遍后,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诸星大没有拿走放有狙击枪的吉他盒,对于组织的狙击手来说,这不正常;若是下了楼或是去了洗手间,现在也该回来了。 “这个是……?”在退出房间时,安室透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地面,细微的反光吸引了他。 绿川光和他一起蹲下来,认真地端详着木制地板上的反光物——薄到透明的膜质、有网状翅脉的一片昆虫翅膀,长度约为4厘米,可以推测本体在6厘米以上。 “冬天的山中,会有这么大的昆虫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没有答案,便掏出纸巾小心地将这昆虫膜翅包好收起。 “嗡嗡嗡……” 不知从何而来的昆虫振翅声响起。 已经站起的两人下意识看过去。 头部发紫、血红复眼、钳子似的下颚和黄棕色有黑色条纹的腹部下伸出的红色尾刺,成年人巴掌大的巨大毒蜂从走廊另一边飞来。 视觉冲击力非常强,一看就不是自然诞生的昆虫。 安室透面色一变,道:“跟着我的就是这个声音!” 第四十三章 几乎在安室透脱口而出的同时, 诡异毒蜂便加速冲过来,嗡嗡的振翅声在只有两人的走廊上格外响亮,一息内便近至眼前。 两人没有贸然行动, 天气和环境可不支持解毒。 而毒蜂似乎也没有攻击的意图, 围着他们转了一圈, 突然滞空停住, 直直地坠落下去, 在木制地板上撞出一声沉闷低响;那两对薄翅颤了颤, 无力地耷拉下去,复眼的红光暗下去, 然后很快的, 毒蜂在他们的注视下,像被擦掉一般不见了。 安室透&绿川光:“……?” 在他们愕然于此的同时, 走廊的灯突然闪烁起来,一声细微的电流炸开声过后, 暖白的灯光在闪烁中染上红色,气氛在一瞬间诡谲如鬼境, 便是连气温都低到呼出的是白气了。 怎么回事? 以免万一,互相靠近的两人警惕地注视着这般怪异的发展,空气中似乎有黏腻的冷湿腥气渐渐地逸散开来。 呼—— 自电梯那头吹来的冷风席卷过走廊。 踢踏、踢踏…… 啪嗒啪嗒…… 有这样的繁复脚步声响起。 廊灯的光亮越发红暗, 紧接着是墙壁和地板上自四角蔓延开来的红色细纹, 几乎是一个呼吸的工夫,眼中所见的便是逼仄、压抑的……血色空间。 血腥味刺鼻无比,四面八方的血色中, 有粘稠的肉块碎末掉下, 能听见清晰的吧嗒声, 刺激着此刻紧绷的大脑和五感, 使人不由得晕眩不已。 画风突变恐怖片场,饶是心智坚强的专业卧底都有点蒙。 他们下意识按住腰侧,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并动作一致的,向传来踢踢踏踏脚步声的身后看去。 血红的数个眼珠瞪视着他们。 那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啊—— 粘稠的墨绿液体组成怪诞的人形,镶嵌着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浑浊的血红眼球,甚至有薄如蝉翼的眼皮,做出眨眼的动作,能清晰地看见眼白下的液体无规律流动;仅仅只是对视一眼,眼里满含的凄厉绝望与愤怒怨毒,就像针扎一般使人浑身都隐隐作痛。 这样的一个东西,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坚定地向他们走来,在如血肉般的地面上留下墨绿色的粘液脚印。随着距离的接近,大大小小的眼珠里能映出两人紧张的脸。 人类对危险的本能畏惧在身体上反应出来,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瞳孔放大,绿川光和安室透的肌肉骨骼都调整到了能随时应对袭击的紧绷状态,并慢慢地一步一步谨慎后退。 这种怪物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贸然出枪的后果无法预计,且周身环境诡谲无度,他们只能与这怪物僵持住,但那些眼睛……似乎有奇异的吸引力!注视的越久,不适带来的晕眩感越强,浑身上下似乎被缓慢地定住、粘在了地上! 一声压抑沉稳的低沉提醒自走廊深处响起:“不要看!” 奔跑的两个脚步声紧紧接上,动弹不得的二人被猛地一拉,身子顺着力道转过去,变成了背对那怪物。 几乎在视野中失去怪物的一瞬间,绿川光和安室透的身体便猛地一颤,从寸步难移的状况中挣脱,来不及惊讶便反应迅速地跟上了提醒他们的两人。 诸星大和神名深见。 出声提醒他们的是诸星大,两个人跑过来把人一拽,似乎引发了那墨绿怪物的不满,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蓦然加快,紧紧地追着他们。 “这里是另一个空间。”神名深见给两人解释,“在之前我和诸星君检查过,整座酒店只有我们,如果在走廊上停留,就会有刚才那样的怪物出来。”他很是无奈地一摊手,跑步速度不降,“似乎是没有杀死我们的想法,只是追个不停。” 他详细地解释了一下他们在这段时间探查出的情报。 眼珠怪物似乎只有一只,最开始是诸星大先进入这个空间的;后者进来前拿着房卡准备开门,不巧手抖掉地上了,结果弯腰那一瞬,周围环境大变样,眼睁睁看着房卡不见,一抬头就看见边上突然多了个针织帽长发男人——被后者咬着牙艰难提醒一句,才反应过来,拽着人就跑。 在他们跑到楼道后,互相交换了名字,又都不是胆小的人,便也把这没其他人的酒店转了一圈,因为是两个人,还试探出了那怪物的出现机制:只在走廊上凭空出现,不能用眼睛看,速度慢;两个人在不同走廊停留,会跑去停留时间更长的那边。 在绿川光和安室透出现之前,他们正拿着从洗手间里翻出的拖把准备试探能不能攻击,结果刚出现的怪物突然消失不见,立刻就想到了有新人进来。 说到这里时,四个人已经在楼道里待着了。 虽然是灵异发展,但绿川光和安室透也很快冷静下来。 “这个是什么?”绿川光拿出用纸巾包着的膜质翅膀,“我们在房间里发现的。” “一只毒蜂。”诸星大并不意外,很淡定地说起自己之前遇见的事。 …… 披着白色狒狒皮的身影行于风雪中,慢慢地向酒店接近,没有星月的黑夜之中,广袤的雪地上显现的拖曳般的痕迹很快再次被覆盖了。 在眨眼的下一秒就再也看不见,几乎以为是错觉。 在停电时,安室透和绿川光两个人在楼下,独自留在房里、登记名字为诸星大的黑麦看见了黑夜中的这样一副画面。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于任务途中的谨慎态度,并不准备去探寻那个身影到底是什么。可那副画面实在太过诡异,让人想起这个国家常有的山间鬼怪的传言,他沉吟片刻,想到这突然的停电,从窗边离开,决定去找同来的两个人。 但他没能从那个楼层离开。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毒蜂在他出门时发起袭击,只好赤手空拳地打了一掌,翅膀就是在那时掉下的。 毒蜂歪歪扭扭地飞走,他转身准备进屋拿武器,结果正要拿卡就突然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的走廊上。 删去关于来历和武器,诸星大把事情说了出来。 绿川光和安室透对视一眼,心知也不能对普通人神名深见隐瞒,便把酒店的供电是被恶意切断和他们同样遇见毒蜂的事说了出来。 “完全没有头绪。”神名深见捏住下巴,脸上没什么紧张感,“不过应该有人能发现吧……”他犹豫了一下,“你们听说过咒术师和咒灵吗?” “都市传说中偶尔会有……”绿川光谨慎地道。 异能者和咒术师的存在他们作为公安是知道的,前者已经有了内务省的异能特务科这一机构管理,后者因为咒术界独立太久,在进入黑衣组织卧底前,也听闻好像有同僚去卧底了。 就连在黑衣组织的任务,也有提到过咒术界的情报,虽然接触不到太多,但也算有所了解。 不过面前是神名深见,也不能贸然承认。 安室透和诸星大也在边上默认了。 “咒术师和咒灵是真的啦,普通人看不见咒灵,也没有成为咒术师的条件。……不是玩笑话哦!”黑发蓝眼的青年看上去在担心他们不信,加快了语速,“我虽然也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咒灵存在的……因为这个,也了解了一点关于咒术师的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把真正想说的话摊出来,“有人告诉我有专门处理咒灵的人……今天在酒店,我看到了他们提起的咒术师。” “虽然年纪轻轻,但好像很厉害来着。”神名深见说,“我们遇见这样的事,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的。”他挠了挠脸颊,补充道,“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把希望放到其他人身上……” 三人不做表态,只认真地思考起来这间酒店到底是多么有吸引力……就一个晚上,怎么感觉是漩涡中心了? *** 同一时间,也有人产生了同样的感慨,并说了出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额头有着缝线的男人意外地说,“今晚的这里,真是漩涡一般的场所呢。” “该如何称呼您?” 风雪毫不停歇,但言语依然清晰。 “奈落。”酒店的天台上,除男人之外的、披着白色狒狒皮的存在声音低沉地回答,“你这占据他人皮囊的家伙,真有意思。” 被这样当面指出并非本人,男人的神情也毫无变化,轻笑一声,有意无意地抬手拂过额头缝线,将帽子带上,遮住这触目惊心的缝线,“直接看出来了?不愧是奈落大人。”他语气暧昧地道,“您觉得我的滋味如何呢?” 身上咒灵的气息十分浓郁和复杂,吃了很多。他不易察觉地观察着这位最近大肆吞食咒灵、引起咒术界和自己注意的存在,又一次感到棘手。 万世极乐教的童磨,制造食人鬼的鬼舞辻无惨,在横滨扎根的吉田松阳……冒出来的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可不好说。”奈落平静地回答,语气里也带着笑意,并没有主动询问他的名字,“咒灵啊……能制造出这些的人类,一如既往地愚蠢。” 第一次试探没有答案,男人——准确来说是羂索——也并不失望。 他心里生疑。自己只是为了在这里实验加入鬼舞辻无惨血液的咒灵能力,特意朝着五条悟他们来的,但奈落为什么会来?难道目标也与咒术界有关? “你见过鬼舞辻无惨,对吧?”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奈落含笑道,“他的血,总是带着令人生厌的腐臭气息。将它和咒灵结合在一起,真是大胆的想法。” “毕竟此前我从未想过,”纵使心里意外对方竟然真的认识、还直接说出来,羂索面上也冷静无比,态度镇定,“会有人类的血如同传染源一般。” “人类吗……”奈落似笑非笑,但从那狒狒皮中也看不见脸,“他可不这么想。” “那么他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拉着调子接上他的话。 羂索和奈落一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站在天台边缘、正在风雪中取下墨镜的白发少年向他们挥手,笑着道:“哟,晚上好啊两位。” 第四十四章 五条悟, 六眼神子。那双苍天之瞳远比世上最华美的宝石都要透彻,明湛如高山之巅的冰雪,一眼望来, 便是故作友善的笑容也衬得如同神灵漫不经心的一瞥。 羂索并不意外对方会找到这里, 若不是察觉到奈落的到来,他压根不会留被年轻咒术师们发现的机会。 而他也有自信能够逃脱,唯一使他没在察觉五条悟到来的瞬间逃跑的原因,便是好奇奈落的应对。 显而易见,五条悟对奈落的兴趣远大于他。 “像咒灵又不是咒灵。”白发少年饶有兴致地说,“最近吃咒灵的就是你吧?能力提升大不大?” 咒灵之间是会互相吞食以提升等级的,但一般情况下, 这属于无意识的本能举动;倒是很少见到具备知性的主动吞食, 因为具备高知性的咒灵很少。 “不值一提的实验而已。”奈落笑了一声,语气愉快, “给你一个建议吧, 五条君。” 五条悟扬了下眉, 等着他说下去。 他没听见太多,只听到这披着狒狒皮的古怪家伙提起“鬼舞辻无惨”和血,童磨只提起过一次所谓的“无惨大人”,现在难得有机会, 兴趣完全被提起来了。 “咒灵的滋味是千篇一律的恶心。”古怪的家伙温声道, “对人类来说,那是更加过分的味觉炸‖弹,说不定会让味觉消失哦。” “……”五条眯起眼睛,笑容不变, “唉呀、真是笃定的发言。” 即便没有明言, 也能知道指向的人到底是谁。 咒灵操使夏油杰。驱使降服的咒灵, 表现形式通常为吞咽黑色的咒灵球……确实没人想过这种东西的味道。 之后和硝子一起向杰求证吧。他想。 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影响他现在把这两个搞事的家伙揍一顿。 羂索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心里略有些不豫。 童磨的到来使星浆体存活,就连天与暴君都站在那一边,围绕“咒灵操术”这个术式的计划眼看陷入停滞,若是六眼与咒术操使关系加深……时间大概又要拉长了。 不过目前出现的这些角色,在合理利用下,也许能对他筹谋千年的计划带来好的变数。 五条悟摆出手势,道:“顺便问一句,你认识童磨吗?” 奈落似乎是叹了口气。 “我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没有回答,他从狒狒皮下伸出手,手上握着一个有紫黑条纹的黄棕色圆巢,“这是最猛胜的巢穴。” 黄色的毒蜂从巢中飞出,体型便昭示了它的危险性。 “猜猜看吧。” “酒店里有多少只?” “……”五条悟缓缓收敛笑意。 “不错的虫子。”羂索笑道,实际上为对方挑衅般的行为感到头疼。 ……算了,继续计划。 这样想着,他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吞食鬼舞辻无惨血液后变异的咒灵身上的后手。 整座酒店猛地颤了一下,风雪似乎也停滞,在范围内,声音和寒意都被隔绝了。 五条悟有些诧异地低下头,看向酒店。在六眼看见的世界里,咒力在瞬间包裹了建筑物的全部,甚至是模拟呼吸一般地起伏着。 他看向被自己轻视的诅咒师,气极反笑,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羂索早在启动后手前就进行了逃跑准备,存活千年之久、对六眼和无下限术式观察良多的他对上现在还算青涩的五条悟,精得不行,让五条悟扑了个空。 根据咒力流动和无下限术式,五条悟并非不能跟上瞬移到远处雪地中的诅咒师,但奈落阻止了他。 ——从蜂巢中飞出的数只最猛胜,围在他周身。 “嗡嗡的真吵啊。”五条悟不愉快地说,“你的本体难不成也是毒蜂?” “你可以称呼我为奈落,五条君。”披着狒狒皮的家伙态度称得上谦卑,“我曾经是人类。” “奈落……?” 这是个含义负面的词语。 “中二过头了。”五条悟给出评价,“那么,你要攻击我吗?” 没有杀意。但周身的咒灵气息实在令人生厌。 “当然不。”奈落坦然地回答,“经受派遣而来,此次只为与各位打个招呼。” “是吗?还有谁在你们的计划中?”这样说着,五条悟举起手,对他来了一发「苍」。 那耀眼的能量洪流冲荡而来,奈落不躲不避,声音轻快,道:“出色的咒力与术式。” 他在光亮中融化,狒狒皮也无影无踪,徒留天台上的积雪化为雪水。 “嘁,傀儡吗。”五条悟并不意外,转头看向那个诅咒师逃跑的方向,摸摸下巴,“算了,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吧。” 奈落与对方并非一伙,阻止他去追击也就很意思了。 不过又是曾经是人类的家伙……果然和童磨一样,属于某个势力吧?到底想干什么? 血液特殊的鬼舞辻无惨又在干什么呢? 他重新戴上墨镜,消失在天台上。 *** 羂索、奈落和五条悟在酒店天台上的对话并未花费太久,咒灵创造的异空间里,四人还在楼道里分析情况,便感受到了突然的震动,紧接着,是自一楼传来的尖叫。 这下子谁都待不住,互相对视一眼,便一起快步下楼了。 随即他们愕然地发现,那些原本不在的住客也都出现了,面对骤然改变的环境,几乎每个人都惶恐不安。 墙壁和天花板都变为了血肉鼓动般的情景,就连脚下踩着的地板,也带着柔软的起伏,如同呼吸的节奏和气流韵动以风的形式带着腥臭气息吹拂在每一个人身上。 “啊啊啊!这是什么啊!?” 从红肉墙壁上伸出来章鱼腕足般的绳索,有生命一样的运动着,将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类们紧紧缠住拉回去,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些最先被抓住的不幸家伙便贴在墙上,挣扎不已,半边身子被活过来的墙壁吞噬了。 这一幕让尖叫声更加响亮。 “啊啊啊啊啊——” “房间里的住客,也遇见了吗?”神名深见有些犹豫地问。 “……” 没有人回答他。 分散去把傻呆着不动的人们带离墙边,三个人心里都认可了这个猜测。 “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这样哀叹着,神名深见也跑上前去,将一个被定为目标的人按倒了。 “唉呀!先生你冷静点!”过激反应之下,他被打到了眼角,捂着那处委屈退开,又慌慌忙忙去捞另一边的人,完美地展现出了心地善良能力还行的普通青年形象。 但捞人也不可能次次都行,自天花板上急速挥来的触手目标不变,即便他躲开也不动摇,追踪导弹一般,直到把他缠住甩到角落里才心满意足地准备一次带走几个。 “神名!”绿川光焦急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但黑发青年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近前不得,让人心里发慌。 酒店内部的变化是整个空间的事,即使将人拽离墙边,似乎可以无限延长的触手也会把猎物带回去,以致于他们的反抗几乎毫无成效。 “啧。”五条悟从门口进来,一眼就看清现在发生了什么。他快速地观察着,捕捉到两个同伴的所在——他们正在其他楼层寻找不停移动的咒灵核心。 和常见的咒灵不同,这个据说是吞食奇特血液而变异的咒灵有着很明显的“核心”,这让它即使被夏油杰放出的咒灵攻击,也会迅速自愈,且若是不注意,甚至还会破坏被它附着的建筑物。 而这咒灵似乎还有基本的智慧,懂得阻碍夏油杰放出的咒灵不去往其他楼层。 以致于放出好几只咒灵的夏油杰带着家入硝子,顾及到房间里的人而不能大肆动作,暴躁得不行。 “果然主角是最后出场的!”借助咒力流动分析出这些,五条悟自信地推了推墨镜。 反派是最早旁观的! 安静装死的神名深见愉快地补充。 落下前调整姿势后,他现在缩在角落里,不用眼睛也能“看见”现在的场景。 不愧是我!对吧,系统? 系统:……跌打损伤药,没带吧? 神名深见:……别揭短啊。 那触手甩的太狠,直接撞到墙上,他的肉.体强度可没到硬抗冲击的地步,现在感觉骨头架子都要散掉了!万幸没骨折,不然这趟是白来了,连滑雪都进行不下去。 系统:现在这样也很快会封闭滑雪场吧。 神名深见: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但又不止这一家。 这边一人一统在叨嗑着,另一边五条悟也很快地找到了核心,一击必杀。 就是动静有点大,被咒灵构造出来的血肉褪去后,天花板簌簌地往下掉石灰块和水泥片。 大堂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失去了意识,没有看见这般超能高中生热血击破诡异的画面,否则可不得炸开锅了。 威士忌三人组对此表情严肃。好歹都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见此情形也自发地聚在了一起。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反应迅速,从楼上下来了。 于是现在大堂里,是咒术三人组和威士忌三人组,以及一个光明正大借着昏迷旁观的[黑幕]。 六个人互相对视,都知道对方不简单。 家入硝子揉了揉头发,道:“我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受伤严重的。” 她迈开步子,准备就近查看,突然有嗡嗡嗡的声音响起、逼近。 “硝子!”五条悟拉住她。 夏油杰不知道为什么,但默契让他随时准备唤出咒灵。 威士忌三人组也警惕地向声源处望去。 酒店入口。大门敞开,寒风呼涌而入,其中是数只黄黑色的毒蜂,围绕着银白狒狒皮的人,慢悠悠地在门边停下了。 “啪、啪、啪。” 奈落鼓了三下掌。 “不愧是这一代的六眼。”男人的声音优雅沉稳,“还有你们三个人类,也很让我意外。” “你还敢再来?”五条悟语调上扬,是真的挺意外的,“要打招呼的,也包括他们吗?奈落。” “是的。”奈落伸出手,覆在心口前弯腰行礼,白色狒狒皮之下不见容颜与表情,动作和态度却有礼得像贵公子,“我名为奈落,所属组织为[漆黑之翼],遵从那位的命令,前来与各位打个招呼。” 六人表情怪异。 “……真中二啊。”五条悟又一次说。 神名深见:可不是嘛,怪羞耻的。 第四十五章 对于五条悟的看法, 其余五人都非常赞同,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游戏里特意表露阵营的组织名称,因为没有实感, 反而微妙的有点不好评价。 “那位的个人兴趣而已。”奈落淡然地说,一点都不尴尬,直起身体, “令人印象深刻,不是么?” 这个倒是不能否认。 “所以, 特意让我们知道你属于的组织,到底有什么意义?”五条悟交叉双手, 看了另一边的三个成年男性一眼, 撇着嘴道, “不怕我们拽着童磨逼问?而且他们几个又和谁有关系?那个叫鬼舞辻无惨的家伙?” 夏油杰面露恍然, 又认真起来。 威士忌三人组神色一动。 鬼舞辻无惨……负责拉拢他的安室透与绿川光说过, 而诸星大则是收集到了医生“鬼舞辻”的情报,因此三人都在此刻打起了精神。 家入硝子来回看了看身边的两个男同学, 又看了看对面的三个男人,深感自己实在是格格不入。 “我说, 你们不打架的话就好好坐下来谈, ”她毫不客气地说, “地上一群昏迷不醒的人呢, 拖拖拉拉的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吗?” 由于是稀有的反转术式, 自身没有攻击咒术,她平日里离校都要打申请, 对五条悟和夏油杰与万世极乐教之间的事了解并不多, 就连对童磨的印象也只一个“长相奇特的特级咒灵”。 “真是失礼了。那么长话短说, 尽早结束吧。”奈落礼貌地道歉, “在那位的命令下,我等都已为伟大目标做好了准备;即将向更近一步发展,为此,展露[漆黑之翼]的存在是必要的举措。”他身体微微前倾,镇定的声音里染上些许狂热,“而那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看来你比童磨更受重用。”夏油杰温和地说,“童磨自称非常受信任,却不知道那位想干什么。” 不明白。认真做万世极乐教教祖的童磨一点不给咒术界暗算的机会,慈善活动和教会形象进行和塑造得热火朝天,观察这么久了,也没有见到丝毫恶意流露,就好像童磨真的只是在做好事一般。 “鬼舞辻无惨是你的同伴吗?”安室透主动问。 事到如今,威士忌三人组也清楚在那三个少年面前没有遮掩的必要,只不过到底还是吃惊,为何是这么年轻的孩子来做咒术师,甚至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作为负责招揽鬼舞辻无惨的人,即便安室透早就知道那人有自己的目的,也无法理解他可能一开始就属于某个组织这件事——那个危险至极的男人,竟然也是卧底? 甚至还迅速获得Boss的信任,成为了代号成员——由于所属部门不同,安室透只知道鬼舞辻无惨获得了代号,并不知道他现在(在主动要求下)被派去横滨。 “因为只有我能代表那位的意志。”对于他们的疑问与试探,奈落的反应仍然平静,只是声调略有些提高,“我忠诚地听从命令,为同僚们提供帮助。” “那还真是让人好奇你的老大有什么目标啊。”五条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了这么多,实际上什么都没透露出来嘛。主动让你来招呼……真是讨厌的傲慢态度。” 奈落的言语非常模糊,压根没正面回答每一个问题,态度中透出最明显的一个信息便是——[黑幕]似乎什么都知道。 威士忌三人组同样能看出这一点。 在五条悟指出来后,气氛就略有些紧绷了。 “那是领导者才会有的伟大目标。”奈落依然从容不迫,“打扰了。劳烦各位替我向那两位同僚问个好。” 银白色的狒狒皮在话音落下后,便失去支撑,松松垮垮地落到了地上,更有蓝白色的火焰燃起,将这动物皮囊和周围的毒蜂一起燃烧的殆尽;很快,原地空无一物,连灰尘都没有。 “又是傀儡。”五条悟有些不愉快地说,“这家伙到底从哪弄来狒狒皮?” “不是咒灵啊。”夏油杰若有所思,有些遗憾,“看来他们所属的组织,并非单纯由咒灵构成。” 家入硝子没闲心关注,已经跑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了,道:“过来搭把手呗。” “啊啊、这么多人都被波及到,夜蛾肯定会念叨的吧。”五条悟抱怨道,认命地和夏油杰一起过去了。 威士忌三人组互相都以为另外一个或两个之所以在之前帮忙,是为了贯彻普通住客的身份,现在也继续默契地保持着,同样去查看情况了。 “鬼舞辻无惨的血液很特殊么?”五条悟冷不丁问了一句。 童磨说“无惨大人”和他一样是咒灵,天台上那个诅咒师好像以为鬼舞辻无惨是人类来着,奈落也没否认…… 安室透身体紧绷一瞬,不动声色地转过去,脸上挂起礼节性的笑,道:“是的,据说是使用血液的异能力者。” 五条悟挑了下眉。 夏油杰表情微妙地看了过去。 安室透:“……请问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夏油杰看了眼另一边正在查看黑发青年情况的绿川光一眼,想到先前对方的好态度和对女性的善意,决定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鬼舞辻无惨,大概不是人类。” 反正说出去也没什么,[漆黑之翼]所谋甚大,这样一个消息也值不了什么吧。 “这是他的同僚说的哦~”五条悟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地在边上证明,“以前是人类来着。” 安室透瞳孔地震。 绿川光和诸星大也略有些吃惊地投来视线。 “……谢谢告知。”安室透花了一会儿才找到声音,尽量平稳镇定地回应了这个提醒。 基于这个信息,鬼舞辻无惨加入黑衣组织的目的就更加令人想要探究了,其背后的组织派他卧底,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想法? 能借此做些什么? 三个卧底暗自思索着这个问题。 …… 披着银白狒狒皮的奈落在山林中行走,纯白的雪花堆叠在身上,将那诡谲的气息调和得更为柔软。 “出来吧。”奈落慢条斯理地说。 风声呼呼,林间静谧。 他耐心地在原地等待着,笃定的态度毫无保留。 “又见面了。”从树后走出的羂索笑道。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藏在山林中,观望着酒店里的发展。 所谓反派,大概都很擅长抛幌子,看着走了其实没走,暗地里旁观,又在合适的时间出现。 “傀儡术很便利啊。”羂索又说。面前的是第三个傀儡,本体在更远的地方……坦白来讲,他都有些羡慕了。亲力亲为到处跑也是很累的。 吞食鬼舞辻无惨血液而变异的咒灵完全被他控制,通过特殊的手段,他能借此窥探那个酒店里发生的事——甚至于被五条悟灭杀后,由于那份血液的活性,他把大堂里的对话听得完完全全。 “鬼舞辻无惨……真的是咒灵么?”不等奈落回答,他问道。 “你很想知道?”奈落低笑一声。 “很想。”羂索坦然承认。 能作用于人类和咒灵的活性血液,这很特殊,如果提供者是咒灵,那就更特殊了。那时他亲自见到的鬼舞辻无惨,完全看不出咒灵的痕迹!和童磨完全不一样! 他的目标,持续千年的计划,如果能研究出原因的话,也许能有新发展! “他是咒灵。”奈落说,似乎并没有就此交谈下去的欲望,“我很好奇你能为此做些什么。下次再见。” 还在思索的羂索猝不及防,道:“我——” 但奈落已经跃起,几个起落,那银白色的身影便在林间消失不见。 羂索在原地表情阴沉。 …… “唉呀,我都有点愧疚了。”保持昏迷状态,精神和思维异常活跃的神名深见评价道,“看着大家想来想去,实际上只是我的个人行为,那种掌控一切筹谋全部的感觉……” “带有令人抗拒的沉迷。”他吐出最后那个单词,摇摇头,“真是,我明明是爱好和平向往平稳的角色设定。” 肉.体在外界昏迷不醒,精神身处一片纯白的空间,偶尔能在四面八方看见蹿动的数据流。 在他这样说着躺倒下去后,数据发生了变动,闪着红光的黑色立方体聚合在他的视野中。 “嗨,系统。”神名深见举起手,张开双臂,“欢迎来到我为你特意打造的会客室,如何?” 作为在不同世界里行走的旅人,神名深见的精神强度是肉.体的几倍,且并非武斗派,属于自身的战斗能力显现在精神层面上。用通俗易懂的解释来说,他是和横滨那片体系不一样的精神系异能者——能下心理暗示、构建精神空间、连通他人精神之类的技能都有。 系统绑定他也只在表层,他也不可能把对方带入自己的精神空间,就只能临时研究系统数据,构建一个会客室了。 “太空旷了。”系统毫不客气地说。 “你想要什么可以自己建,‘系统的装扮小屋’之类的?”神名深见觉得背后的家伙还挺不客气。 “我对这件事没有兴趣。”系统——背后的家伙冷淡地说。“之后的计划是?” “什么啊——真不客气。”神名深见还是说出口了,之前也不见这家伙表现的这么明显啊,为什么?因为他刚才说的“带有令人抗拒的沉迷”?这戳中它的的雷点了么? “之后就该虚发力了。”他也没纠结,把双臂收回垫在脑下,姿态闲适地翘起腿,朝立方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老实讲,暴力才是最简单的规则。” “反派结社构建度48%,”立方体机械地说,“我很期待。” “尽情期待吧。”神名深见愉快地说,“好戏还在后面呢。” “啊、这个台词,更像幕后黑手了哎。” *** 第二天上午,大雪便停下了。 由于昨天晚上那种可怕的事,也没几个客人愿意留下来,在下山的路和缆车可以运行后,立刻就有人结伴离开;山下有警车开上来,处理破坏酒店电线的恶□□件。 神名深见稍微有点脑震荡,不准备当天走,只是送别了一同被困在过异空间的威士忌三人组。 对于普普通通的他,三人并不热情,只是单纯的萍水相逢的态度。 神名深见也并不准备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只是把自己作为餐厅老板的名片给出三张,热情地欢迎他们可以去那里尝尝他的手艺。 “有时间的话,会的。”绿川光温和地说,将名片收好,“请注意身体,神名君。” 安室透也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诸星大更简单,对视一眼就自顾自移开了。 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经历了世界观刷新的事,心理素质有够高的。神名深见暗自评价,倒有点好奇他们的真实身份——毕竟真切地愿意去帮助他人,怎么想也不是坏家伙,说不定是假酒呢。 就是三个卧底好像有点多,而且一起行动,互相都知道吗? 他目送三人离开,转身回去了。 第四十六章 先不提威士忌三人组一定会将夜晚的事写成报告, 考虑到现在无论哪个马甲都没必要和酒厂发生剧情,神名深见很快将心思放到了咒术界的事上。 鬼舞辻无惨的血液被用来制造新品种咒灵,不得不让人感慨智慧生命的奇思妙想。 那个额头有缝线、本名不明的茂树先生, 毫无疑问是能更换皮囊的反派,估计是个活了许久的老家伙,难怪能在咒术界潜藏许久了。 那个人还会来找奈落的。所谓的“欲擒故纵”正是如此, 只要他对鬼舞辻无惨的存在形式感兴趣,面对奈落的冷淡, 肯定会费劲心思——出于自己主动的想法与行为,怎么可能会怀疑呢? 不过神名深见对茂树的目标也没多大好奇心。 反正反派都差不多, 创造或者毁灭世界的, 追求力量和进化的, 对世界和人心绝望的, 天下无敌但求一败的, 纯粹出于乐趣的疯癫反派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就一人成团的反派结社而言, 正如神名深见此前对系统说的“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新乐趣”,他从暗中布局、掌控一切中所获得的快感, 同样是自我满足罢了。 接着这个思路, 他推了推立方体变成的金边眼镜, 顺理成章地心想:那么看我扮演反派, 按捺不动的你, 想从这里获得什么呢? 想是想不出来的,而他现在也没兴趣探究这个。 “喂,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在黑发青年从走廊上经过时, 从一边房间里出来的五条悟喊住他。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从敞开的门后跟出来, 能够看见屋里留着的辅助监督一脸被困扰着的烦恼神情。 “我吗?”青年有些意外地停下来, “我的名字是神名深见。请问有什么事?” “嗯……”白发蓝眼的少年捏住下巴,上下打量着他,“咒力量很少,也没有术式,你从哪里知道咒术师的?” 昨天晚上,神名深见扮演着昏迷倒霉蛋时,威士忌三人组与咒术师们也是你来我往地打了下机锋,当然也将他知道咒灵和咒术师的事说了出来。 “不好意思,神名先生。”夏油杰替友人描补,“您应当是看不见咒灵,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不知道的。” 更何况“安抚”威士忌三人组时,神名深见的态度显然是知道他们三人的长相和身份的,这就是最值得在意的地方。 “这个啊……”青年露出恍然的表情,”其实是从顾客口中听到的。”他笑了笑,温和道,“我在米花町开了一家餐厅,有几位顾客非常中意我的手艺,在聊天中稍微提过关于咒术师的事。没想到有一天会真的见到呢,昨天真是谢谢各位了。”他非常诚恳地道谢,目光不闪不闭,完全没看出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他们还挺喜欢你啊。”五条悟张口就来,“毕竟你又看不见咒灵,愿意把另一个世界的事告诉你,也不是普通的老板顾客关系吧。” 这话太过直接,他自己完全不觉得不对,家入硝子在一边露出死鱼眼,道:“还是能感觉到咒灵的。” “不过关系大概很好吧,神名先生。”夏油杰说。 “确实。”神名深见又笑了,“我的手艺可是很好的,环境也很宽敞。” 黑发青年一点没有作为成年男性被未成年评价的不满,并不因为年纪看轻他们,态度也温和而坦诚,这倒是让三个少年对他有了好印象,怀疑也消去了许多。 “您是否介意说一下那几位顾客?说不定是我们认识的人。”夏油杰客气地问道。 “倒是有提过认识你们……”神名深见想了一下,“向我提起咒术界的是童磨先生和吉田先生,还邀请我去他们的工作地点参观呢。……怎么了?” 听他说出那两个名字时就互相挤眉弄眼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连忙正经表情,家入硝子在边上无语地看着他们。 “这两个人我们确实认识,没想到他们还有时间跑到米花町聚餐。”五条悟发自内心地说,“他们工作可是非常多的——” 夏油杰也很佩服,道:“看来神名先生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 “这个我很有自信!”青年并不追究,似乎是提到了自己擅长的事,眼睛闪闪发亮,从口袋里取出三张名片递过去,“米花町五丁目十二番地,欢迎各位带上朋友同学老师,我可以给大家打五折!” 出于好奇童磨那个咒灵竟然也会去餐厅的心理,三名咒术师都接过了名片,认真看了看背面印上的特色菜品。 “你会做甜点啊。”五条悟发出糖分爱好者的声音,“要不之后去试试?杰,硝子。” “当然可以。”夏油杰的兴致不高。 五条悟在墨镜后眯了下眼,下意识想到昨夜奈落所说的“吞食咒灵过多会影响味觉”,这点跑神没让夏油杰发现,却被家入硝子发现了。 家入硝子:不会吧,连五条悟都有心事了? 家入硝子不大能插入男生们昨天打得热火朝天明天勾肩搭背的奇妙友谊,通常是捏着烟在边上看笑话,偶尔也一起加入造作;基本的同学之谊还是有的。 难得见五条悟有心事、对象还可能是另一个同学夏油杰,她不由得寻思起来到底能有什么事难到自家这只鸡掰猫。 “欢迎大家光临!”在他们心里转着念头时,神名深见也好好地为这次对话进行结尾,“那我先走了,再见。” ——这里的事,也就结束了。 * 时间临近二月,本体在米花町当店老板的神名深见即使曾主动递出六张名片,也依然没有任何一人主动前来品尝他的手艺,他本人对此非常遗憾。 为了迎合他那日的说法,几个马甲分开前来打了几次卡,常和毛利兰一起来餐厅的工藤新一偶尔撞见,一脸严肃地拽着他说要注意安全。 神名深见哭笑不得,也有些意外小侦探的敏锐,见两个小孩才十一二岁,如果是推理漫男女主压根不到年纪,便抛开了这个猜测。 说来也奇怪,米花町的案件到现在为止依然普通,对面的毛利侦探事务所生意萧条,一点不像推理漫画的背景,剧情难不成还没开始? 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他把小侦探骗了过去。 港口Mafia。 经森鸥外引荐进入的医师产屋敷月彦在近段时间颇受重用。 …… 在加入港口Mafia的第三天,他便借森鸥外继续新型毒.品研究、不能长时间随侍的机会,向首领献上能使身体重新焕发活力的药剂。 首领起初震怒于此人贸然的举动,但见他信誓旦旦,便唤来森鸥外,派虚在一边观察,要他们仔细分析药剂成分,将报告呈上。 心知肚明产屋敷月彦身份和特殊,森鸥外意料之中地没发现药物的不对,相反,即便是曾深造过医学的他,也为药剂的功效感到震惊与佩服——毫无疑问,产屋敷月彦确实是一名出色的医师。 在首领面前,他并没有掩饰,而是毫不吝啬地夸奖了这份药剂,并主动提出希望首领能提升产屋敷月彦的职位。 “实不相瞒,首领。我认为产屋敷君将为我们的研究带来进步。”他诚恳地说,“制造出更优秀的、更有价值的、更受欢迎的药物。” 坐在办公桌后的首领老态龙钟,已经看过森鸥外对药剂的研究报告,其中有垂死的小白鼠重新精神抖擞,并在后续医治下存活的对照实验。药剂就放在他面前,试剂管里的液体暗沉泛红,颜色与葡萄酒类似。 相信森鸥外的医术和忠诚,他心动了。 “虚,你的意见呢?”他沉吟着,将问询的目光投向与森鸥外并列站立的沉默的暗杀者。 此刻,首领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人。即使制造出优秀的药剂,产屋敷也没有资格进入这里。 “我没有意见。”虚沉声道,表露出兴致缺缺,“如果有用,给他地位与权力未尝不可。” 首领非常满意他的态度。 “那么,由你决定吧,医生。”他对森鸥外说。 “遵命,首领。” “你们退下吧。”首领挥手让他们出去,即便只是坐在这里和部下说了几句话,他就有了气喘吁吁的感觉,心脏跳的很快,不由得支起手扶住额头。 两人沉默地退出,大门合上的那个瞬间,办公桌后的老人抬起头,目光落在药剂上,带着一种扭曲的疯狂,他拿起了试剂瓶,拔开塞子。 一饮而尽。 屋内的事用脑子想都能知道,首领对活着的渴望与日俱增,任谁都能看出来,一份有效的药剂,他不会拒绝。 森鸥外与虚一起走到电梯里。 一路上安静无言。 最终,在向下的电梯停留,两人又一起踏出电梯厢时,是森鸥外打破沉默。 “虚阁下,您对产屋敷君有什么看法?”他问道。 不是不吃惊的。那日对方提醒他去与尾崎红叶交流,后者反应闪躲,但也让森鸥外推测出虚对她说了什么。 虚与他抱有同样的目的。而为了“三刻构想”,他不会允许杀人无数的暗杀者上位,这注定了他们是敌人。 但虚实在是难以揣测。产屋敷的药剂能延长首领的寿命,虚为何同意了?首领活得久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你带来了一个麻烦。”虚冷淡地说,并未停留,而是继续迈步。 一个称得上刻薄的评价,对象包括产屋敷月彦和森鸥外。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脸上表情有点僵。 这便是两人关于产屋敷月彦的唯一交谈。 此后一月,森鸥外真正理解了虚的话。 …… 冰冷而色泽单调的研究室里。 “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摆弄着实验器材,森鸥外有些苦恼地问。 产屋敷月彦在他对面,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容颜极盛,冷淡瞥来一眼时,宛如枝头凌雪的红梅般不可攀折。 “与你无关,反正不会抢你想要的首领位置。”他不客气地说。 倒也像极了上流社会里的大少爷。森鸥外在心里叹气。 这人此前还和尾崎红叶一起品鉴插画茶饮,就是西装三件套都能在举手间满是写意风流,不知道还以为是贵客而非医师。 “没办法,虽然您的到来使我的研究更加便利,但感觉有许多事不在掌控当中。”由于是主动邀请对方来的港口Mafia,连目标都被知道了,森鸥外倒也不介意适当地示弱,“您对虚先生,似乎有些忌惮啊?” 这话他说的还是顾及到了骄傲过头的医师的自尊心。何止是有些忌惮,简直是畏惧不已了。见面次数不多,却每一次都能被人窥见失态,恨不得绕着暗杀者走。虚对他的态度却还是千篇一律的冷淡。 产屋敷月彦的脸色变了,却并没有生气,道:“不,不是忌惮。那个男人身上有秘密……” “我对他很感兴趣。”他的声音放低了,宛如深渊里传出的低语,压抑着浓厚的恶意,“虚,这个名字到底预示着什么呢?” 不,这种一听就是艺名吧?搞暗杀的怎么可能会用本名。森鸥外想。 “既然说到这个,我会支持你。”很快收敛好情绪,产屋敷道,“报酬则是,将虚交给我。” “您能这样说,我很高兴。”森鸥外有些许头疼,“可是虚先生非常厉害,组织内能压制他的几乎没有。” “不还是有么。”产屋敷月彦冷淡地说,“那些异能者,我记得里面有个可以干涉时间的小鬼,一起围杀总能做到吧?”他冷笑一声,“你别说假惺惺的话,反正还会有的。” 被堵住的森鸥外真的觉得头疼了。 说得简单,发掘、培养异能者也是很辛苦的;而且你之前还和尾崎红叶谈得好,怎么现在就毫不犹豫决定送她部下去死了?有够冷酷无情的。 不过就结果而言,确实可行。 于是在研究室里,两个反派达成了冷酷无情的共识。 * “情况便是如此,首领。” 鸦羽大氅的青年躬身说完,以此结尾。 “没想到医生会有这样的心思啊。”喝了药剂后身体倍儿棒的首领背着手,站在首领办公室难得打开的落地窗前,感慨道,“真令我失望。” 他跳过了产屋敷月彦。 没办法,产屋敷制造的药剂实在太香了,他无法放弃继续活着的可能。更何况控制住对方,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药剂补给了。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虚。”望着窗外的横滨景象,首领吩咐道,“不要让我失望。” “一定让您满意,首领。” 男人直起身,望着老人的背影,那双猩红的眼瞳微微弯起,是极冷酷而空洞的微笑。 第四十七章 二月一日, 恰逢雪停。 红砖的教学楼矗立在内部,夕阳的昏黄薄光将其染上一层朦胧的色彩。 二楼朝着花园的窗户前, 站着一个打扮低调的青年。 “好久不见。”从走廊另一侧转来的吉田松阳温和道,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花园中,“花莲小姐的情况已经稳定许多了,时也君。” 长椅上,白色长发的少女穿得严严实实,神情仍然有一种空茫的木然,在花园中玩闹的孩子们并不打扰她,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没有威胁性的画面,隐隐灵动。 港口Mafia的异能者, 将花莲托付给吉田松阳的时也沉默地点头。 他并不常来看望花莲, 但几次见面,都能看出少女有所变化:不再易受惊吓, 渐渐有了自主性,头发与肌肤也更有光泽,从脆弱向健康转变。 “之后一段时间, 我大概不会来了。”他对吉田松阳说,“钱和物资会有人按时送来, 拜托你们照顾好她。”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浅棕长发的青年温柔回答。 分明是同样年轻的外表,他却极易给人安全感, 使人生出信赖。被他人和规则践踏的孩子们是这样;看过更多而麻木的成年人们是这样;便是少年时代在贫民窟挣扎求生、加入港口Mafia后成为刽子手的时也, 也是如此。 “不一样。”时也道,“最近活动时注意安全。” 他看见男人的神色微凝。 “组织里有些事发生……”他没指望对方听不出来, 含糊地提醒道, “可能会有大事情。” 他接触不到组织高层决策, 唯一略有些亲近的便是知道花莲存在、还替他遮掩的尾崎红叶。 但基本的嗅觉还是有的, 首领最近身体好转,做出的一些决策很是激进,例如暗杀政府官员、大肆抢占市场、惩罚手段愈发暴烈;而那名深受首领信任的暗杀者,也在首领默认下开始排除异己,连带着首席医官森先生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风雨欲来。 他不确定自己这样的小角色能不能从组织内部冲突中活下,此次前来到底是放不下花莲。 “真是糟糕啊。”吉田松阳显然明白了,“要我帮忙吗?” “你?”时也意外之余撇了下嘴,“好好当你的老师,硬掺和进去会连尸体都没有的。” 他到现在都认为那次是自己判断错误,没有预料到看着温文尔雅的吉田松阳能有强大的个体战斗力,但那次只有自己,要是对上组织的一群异能者,这个男人同样会死。 吉田松阳对这份不带恶意的轻视笑而不语,只是在时也准备离开时,道:“不去见一面么?” 阴郁的青年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见了的话,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会生出逃跑的心思。 这样就好。 “……”吉田松阳轻轻地叹了口气。 虚最近在做的事,确实是清除异己。打着因重获生机而雄心勃勃的首领的旗号,以忠诚的利刃的态度,稍微利用话术,让首领亲自做出被人指摘、自以为英明的决定。 但活了数千年的老不死感到厌倦。他没有欲望,只有虚无,如今不可能死去的现在,某种意义上渴求着平静的生活,而非面对一个愚蠢而贪婪的人类演戏。 即便是对人类怀有善意的吉田松阳,本质上也依然是“虚”。 浅棕长发的青年重新将目光移向窗外,天际的绯红与灿金交融的云霞倒映于琥珀绿的眼瞳,无人窥见的最深处,有着日久年深、从未褪去的猩红血色。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 …… 时也从学校的后门离开,出口在僻静的街道末尾,不远处是一片停车场。 他拉上兜帽,低着头匆匆迈步,一名黑西装的少年迎面走来,右眼缠着绷带,脸上贴着块纱布,脚步轻快地和他擦肩而过。 他思绪缓了一下。似乎在哪里见过……森先生的医务室?据说是森医生的弟子,首领也见过,只不过最近很少听见他的消息了。 应该没认出他吧?没有回头,他加快脚步。 往学校后门快步走的太宰治微微眯起眼。刚才的那个人……是港口Mafia的异能者,为什么会来学校? 他走进门里,决定待会试探一下。 …… 夕阳的光穿过窗户照进室内,风从外面吹进,将浅蓝带花的窗帘吹得飘动。 “喂,太宰。”橘发少年踢了椅子腿一脚,“你怎么又来了。”他微拧着眉,“如果想留在这里,可以让你的监护人和松阳说。” 椅子上捧着书的黑发少年歪过头看他,表情冷淡,道:“真自在啊,是被饲养得柔软又胆小的小蛞蝓呢。”那本红色封面的书随着他的动作展露书名:《完全自杀手册》。 “……”你是不是有病?突然发什么疯?中原中也用眼神质疑他,在不怕他的孩子群中待了两个月,他对太宰治耐性好了许多,也没一点就炸,拉过另一只椅子坐下来,“一副飘在空中的青花鱼的表情,给谁看的。” 他们现在在活动教室,交谈起来也毫不遮掩。 认识也有几个月了,两人的关系虽然微妙,但还是能好好交谈的。 “……”太宰治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那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情绪。 被这么盯着,中原中也咂舌,不爽地回瞪过去,道:“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没耐心。”终于说话的太宰治把书合起,拉长声音抱怨道,“不好好招待我,态度这么粗□□什么?”他调整好先前随意到使骨骼哀嚎的坐姿,身体前倾,在对方不耐烦的视线里正经神情,“你最近关注港口Mafia的事干什么?” 由于森鸥外被虚打乱计划,他实在是无所事事,唯一感兴趣的人也就中原中也——至于吉田松阳,虽然很好奇对方为什么会来到横滨做这些事、到底有什么计划,但每次见面、听到的消息,都昭示着此人宛如太阳一般温暖的心灵,让他都“不忍心”接近了。 ……好吧,他承认,对方的态度温柔过头,真的将他当作孩子,让见过太多的他感到很不自在。而且教育那些不听话的孩子的方法……非常厉害。 中原中也冷下神情,像被揪住尾巴的猫一样警惕,道:“和你没关系。”这么说的时候,他还紧张的教室的前后门看了,担心有人走进来。 太宰治瞅着他,吐槽道:“害怕被大人发现就不要做啊。” “这也没办法……”早就知道对方的脑子比同龄人超出,中原中也按下惊吓,嘟哝道,“不去在意不行啊。” “所以是什么事?”太宰治好奇地问,“让你那么大胆地打探消息、还跑去交易场所旁观?” “你怎么知道的……?”每次都很注意的中原中也很纳闷,“难不成是特意关注我吗?” “哈——怎么可能!只是偶然听到了‘橘头发的小矮子’的讨论!不然我才不会在意呢!” “所以说、我还在生长期!每天也有喝牛奶!” 中原中也简单说了一下,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与港口Mafia的某个成员有关,于是想要寻找对方。他倒是记得没说是松阳告诉他、且那个朋友就在港口Mafia工作。 为了自己的事而麻烦工作繁重的长辈,这种事他做不到理所当然;虽然答应松阳不会贸然行动,但多少还是……待不住。 而且太宰和那个叫森鸥外的医生走得近,担心说出来会给松阳和他的朋友添麻烦。 “自己的身世啊……”看出来他有什么没说太宰治捏住下巴,“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说不定是被丢弃的孩子,知道真相后肯定很痛苦。” “不会说人话就闭嘴。”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无论如何都能接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哈哈、理所当然,什么都能接受吗。”太宰治干巴巴地说,移开视线,“和我完全不一样的想法呢……” 他被中也过于坦然的无畏言行打败了。明明只是个小矮子、黏糊糊的小蛞蝓……! 中原中也:“喂,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吧?” 太宰治:“没有哦这种事,我超喜欢勇敢不服输的中也!” 中原中也:“好恶心——突然说这种话!” 太宰治:“……什、什么啊这个反应!上次我夸奖你是你都害羞了!” 中原中也:“上次?不对!没有害羞!没有!” 太宰治:“有的!” “叩叩。” 在两个少年准备好好掰扯时,教室的门被敲响了。 吉田松阳推开门走进来,笑意盈盈地和他们打招呼,道:“感情真好啊。” “别说瞎话,松阳。”中原中也嘀咕,“有什么事?” “吉田先生,下午好。”太宰治礼貌地问好。 “最近不要去港口Mafia的地盘转悠了,中也君。”吉田松阳温和地说。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啊”了一声,没想到会这么巧。应该没听到他们之前的交谈吧…… “你知道啊……”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地抓抓头发,“怎么了?” “组织内部大概有事发生。”吉田松阳沉稳地说,“忍耐一下吧,之后会有机会的。” “好。”中原中也并不多问,时间也不紧,面对年长者的关心也很乐意接受,一口答应下来,“我会看着大家的。” “真可靠,中也君。”吉田松阳弯起眼睛,“自己也要注意哦。太宰君也是。” “咦?”没想到自己会被提起的太宰治一愣。 “那位先生是港口Mafia的医生吧?”浅棕色长发的青年说,有些忧愁地皱起眉,“如果被卷进去的话,你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过来……还请一定注意安全。” 何止是卷进去……那事发生的一半可能都是他们干的。太宰治想,乖巧地笑道:“当然会的,谢谢关心,吉田先生。” 森先生之前还想着把吉田松阳拉下水,但这个人背后有东京的万世极乐教,在横滨和政府合作,反而有些不好下手,等鬼舞辻无惨来到横滨后,才渐渐打消这个想法。 想着监护人之前的打算,太宰治瞄了一眼边上沉思的中原中也。 厉害且易控制的异能者……不知道森先生能不能成功。反正他看悬。 不过,这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五岁少年没关系。森先生失败的话,会露出什么有趣的表情呢? 第四十八章 二月三日, 傍晚。 这是一座被藤蔓缠绕的西洋式住宅。远离住宅区和街道,藏在树林深处, 人迹罕至;在夜幕之下,宛如一座沉默矗立的墓碑。 无声无息、自林间走出的男人向这座住宅走去。他取下三度笠,摘掉尖嘴面具,解下鸦羽大氅,在看着这些东西消失后,以与吉田松阳一样的脸、毫无感情的空洞笑容敲响了住宅的房门。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住在这里的兰堂看见他, 在一瞬的疑惑过后,在下一秒响起的声音中露出恍然和更为困惑的神情。 “晚上好。”虚对他说。 平常的虚很沉默, 但并非哑巴。 兰堂虽然在港.黑内部是遭遇首领的漠视的底层人员, 但由于是异能力者,能够独立带领小队进行任务。虚就曾经对他发布任务。 “晚上好。”暮冬的夜晚寒意极重, 即使捂得严严实实也在发抖的兰堂面上浮现出一种忧郁的、恍惚的神情,他侧开身子,态度很平静, “如果有事,请进。” 虚走了进去。 兰堂将门半掩, 犹豫了一瞬是否要自己主动提起话题;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深夜拜访的暗杀者并没有寒暄的想法, 走入门中转过身看他的男人面带毫无真实感的微笑, 仍旧是那副平缓到机械的语调,吐出两个词, 道:“擂钵街, 荒霸吐。” 几乎是一个呼吸的瞬间, 看上去总是愁眉不展的外国青年露出带着杀意的锋锐眼神, 又很快垂下眼,状似疑惑地“唔”了一声,道:“为什么突然……?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吗?” “中原中也。”不请自来的男人并不在意他的遮掩,慢悠悠地说出少年的名字,“八年前,原本的擂钵街是陆军研究区域。”他翘起嘴角,“那名少年也在寻找过去。” 兰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没什么要说的,陷入沉思。 见到使用重力的中原中也后,他的记忆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但始终找不到关键点,脑海里只有破碎的画面和语句一闪而逝,拼命去回想反而会消失得更快。 在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支持下,他清楚擂钵街与军方有关,八年里也想过入侵军方数据库,但无论是身体还是记忆,都支撑不了他一人的调查计划。 中原中也是难得的线索,他不想放弃。使用异能彩画集读取尸体的记忆——这是他最初的打算。不过由于一些原因,正在动摇中。 “森鸥外与我关系不错。”结束思考的兰堂说。这话一听就不真,两方都不会在首领警惕性爆棚的情况下“关系不错”,大多只是友善交谈。 港口Mafia内部的冲突其实已经明显了许多。森鸥外和虚,同样受首领重用的二人,业绩也同样出色。 前者进入组织时间较长,由于医生身份平易近人,在一些不受重用的成员当中很有好感,扎根结实;后者走高层路线,靠杀背叛者、干脏活带来威慑,恶名在外。 但不知为何,分明是森鸥外将治好首领的产屋敷月彦引荐进入组织,首领却似乎无视这一贡献,在对两人的信任上表现出了明显的偏移。 至于产屋敷——在能够面见首领的成员们,看见精神焕发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老人后,就明白无论发生什么,影响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谁都想活下去,出色的医术足以使产屋敷月彦在每一方都走得很开。 “他持有的信息无法使你满意。”虚平静地说出事实,并在兰堂眼神闪动时提出要求,“安静待着就可以。” 兰堂也许是“森派”,但从没正面表露出态度。这是黑暗世界的生存之道,在尘埃未定前不表现出任何明面上的倾向。 沉默良久,兰堂微微点头。 “那么,告辞了。”虚的态度依然平静,礼貌而敷衍地准备告别。 “一个问题。”兰堂在他转身时开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虚背对着他,伸手按住心脏部位,语气终于有了起伏,道:“为了我。” 兰堂:“?” 而虚已经踏出门外,并很快消失了身影。 *** 翌日。 在首领身体好转的一月以来,横滨的白天是沉默的——至少没有血腥气和硝烟蔓延于普通人聚集的街道;更多的是暗地里的官员死亡致使政府动荡,以致于无法顾及港口Mafia。 上午11:00,横滨本土和被派出的组织高层与干部,在三天前的首领命令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港口Mafia大楼。 底层人员全部被通知不可随意走动,而在某一层的会议室里,有资格面见首领的成员都聚集成圆形,在一片沉默中,熟悉的互相以眼神示意,不熟悉的则是惴惴不安地去观察他人的神色。 森鸥外和产屋敷月彦待在会议室的角落,身上的白大褂与混黑人员的黑西装格格不入。 兰堂和尾崎红叶同样也在。 为什么首领会让他们来到这里,是有什么命令吗?这样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感觉会有大事宣布。 在人员依次到齐、而首领迟迟未至时,成员们都有些躁动。 发现虚同样没有来,森鸥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首领身体好转,他以为这会使虚继续蛰伏——这是就对方耐心地做首领手中一把刀,对其行事风格做出的推论。 可这段时间,虽然是首领亲自发布的命令,暗杀高官、清除敌人,但无论怎么思考,都不像已经开始追求长生的首领会关注的事——要知道,即使白天的横滨已经平静,但夜晚的活动反而更加侵害到上面那些人的利益。对港口Mafia的不满已经要摆到明面上来了。 会议室的大门被猛然推开,首领大步地跨进房间,脚步声很重,怒气冲冲。 会议室内的成员们下意识屏住呼吸,让开一条道来,动作一致地半跪在地。 首领为部下们的尊敬而松缓神情,但视线扫到角落里的两个白大褂后,又很不愉快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虚呢?!”走进圆形圈里,他环顾四周,带着谁都能听出的怒意喊道。 在场所有人都很困惑。 那位不总是跟在您身边吗?发生什么了? 他们不知道,于是只能沉默,不去打扰在气头上的首领。 首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 我可没让你们过来! 他看着跪下的那一群人,很想这样大声叫喊。但他很清楚,要是表露出这个意思,所有人都会明白他被虚蒙骗、从而怀疑他的权威! 他到底是执掌港口Mafia数十年的人,很快就有了应对方法。 “给你们一个任务。”老人扫视四周,看着那些深深低头不敢直视自己的人,在对自己被欺骗的愤怒中又带着快意,“虚是——” 背叛者。见到他,立刻杀死! 会议室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 “首领。” 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首领的话。 所有人身体都微微一颤。在声音响起之前,没有人察觉角落里竟然还有人。 有的人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低垂着头的森鸥外神情不变,心里却苦笑起来,悄无声息地按下了藏在衣袖里的警报。他听见身侧产屋敷月彦发出不耐烦的一声轻啧。 而另外两个角落里,兰堂沉默地隐在人群里,尾崎红叶似乎是有些体力不支,悄悄伸手扶了一下发簪,挡住了神情,以及微微抬头的动作。 她并不是例外。现在的情景充满了危险的火药气息,半跪的组织成员们心里有些躁动。 不知何时站在角落的虚依然是那副打扮,三度笠,鸦羽大氅,尖嘴面具,腰侧挂着一把太刀。 首领看着他,眼珠发红。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虚!”他气得身体都在发颤,“说到底只不过是一条狗,敢反噬主人?谁给你的胆子!” 虚安静地听他说完。没有被当面斥骂的愤怒,没有情绪起伏,与夺人性命的漠然一致。 “您说完了吗?”他开口,使用的敬称在此刻听起来格外嘲讽。 首领的呼吸近乎喘息。 “我很失望。”他压着情绪说,“你到底想要什么?也是我的地位么?” 努力装不存在的众人都觉得惊讶。 首领为何想要寻求答案?按他过去的行事,毫无疑问是会直接下令击杀虚。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虚平和地回答,“只不过是对继续扮演利刃感到不耐烦,想要过上平静的生活罢了。既不幸福也不痛苦,不能死去的人生无法结束,那么只能遵循自己的想法,实现我自己的愿望。”在简单而无人能懂的剖白后,他微微地弯起眼睛,空洞的笑容浮现,“此次前来,我有两件事与各位说明。” “一是将港口Mafia的指挥权交给我,二是……” 男人慢声道,似乎没有发现人群中的动静。 “——小鬼就该乖乖闭嘴坐着。”[1] 话音落下,人群中有刀刃寒光一闪,夹杂着子弹出膛的响亮声音,向着角落里毫无准备的男人突袭而去。 举刀高跃的袭击者与射击者都已经离开人群,向他逼近;在他们之后行动的,只要是武职人员,都为了在首领面前展示忠心发起击杀背叛者的行动。 会议室的大门在同一时间被暴力突破,尾崎红叶名下的异能者小队和其他警备人员突入,时也也在其中。 尾崎红叶面色微微变化,又很快接着召出金色夜叉的动作掩饰下去。 森鸥外直起身,产屋敷月彦站得比他快,抱臂退后,靠着墙毫不掩饰看好戏的姿态。 而面对着子弹与当头砍下的刀,虚只是拔出刀,以肉眼也看不清的速度对着敌人砍出—— 空气被撕裂,鲜血飞溅,肉.体崩解,随后是地面一道深深的长长刀痕。 “砰!”“砰!” 两声。是合作对虚发起袭击的两人落地的声音,血从他们身下漫出,很快聚成血泊。两双睁着的眼睛里,是愕然、震惊与恐惧,凝聚成极为扭曲狰狞的可怖面容。 而紧接着,跟在他们后面发起袭击的那些人们,也突然身上浮现刀伤,血液喷溅而出,他们困惑而恐惧的在疼痛中栽倒在地。 其他人止住动作。 会议室里霎时间陷入诡异的静谧,每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因肾上腺素飙升而快到失衡。 而虚闲庭信步一般,踩过血泊走近首领。 “我对贪婪的老头子没多少好感。”他平静地说。 血液从刀身滑落,“滴答”一声融入血泊,宛如生命流逝的最后一滴血。 首领咬着牙,唤出银白色的死神镰刀。 虚毫无波动地举起刀。 利刃相击,声音响亮,并在短短几瞬内便是数道,单纯以人眼观察,只能看见人与武器的残影。 虚身上的鸦羽大氅随着高速运动翻出彩虹般的光晕,诡谲如深渊之下飞出的报丧鸟,空气中泛着浓厚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他们的交战中并不顾及他人,惨叫在发出之前便消失在嘴边,徒留肉.体重重倒下和满是惊恐的脸。 “铮——” 最后一声拉长的交击声后,战斗停止了。 首领撑着镰刀喘气,疲态尽显,身上衣物割破、血肉外翻、鲜血汩汩流下。 他败了,败得很彻底。 虚站在他对面,看上去没有受伤,他甩去刀上鲜血,收刀入鞘,姿态闲适。 而直到现在,那些异能者都无法插入,只能在一边干站着。 产屋敷月彦用胳膊捣了一下森鸥外。两人互相对视,后者耸了下肩,跟上了前者。 他们退出了会议室。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行为,看着房间里的惨烈景象,犹豫起来。 兰堂向外走去。 而尾崎红叶看见了森鸥外比出的手势,即使对首领此刻的模样激动到浑身发抖,也是微微皱起眉,转身向房间出口走去。 首领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也并不去管其他人。 “你不是异能者。”他再一次确认,倍感惊讶,“为何能以普通人的身份获得如此程度的力量?” 虚并不回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其他人离开和他走向死亡。 仍然有人留在会议室里。 首领倒下的那刻,四个角落里都响起了一声炸.弹被激发的“嘀”声。 剩下的那些与首领关系亲近的人,面露惊恐与愤怒之色。 “轰——” 从横滨的任何角落里都能看见城市中央的五座黑色大楼,在同一时间,所有循着声音抬头看去的人,都看见了中央那座大楼的某一层,冒出了在白日里格外夺目的、浓重的、像是数张狰狞面孔汇聚并直冲天空的黑烟。 …… 会议室内的炸.弹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足以使任何人死去。退到更远处的众人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一时间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谁敢在会议室放炸.弹?不可能是虚,人都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掉首领了! “不错的建议吧。”产屋敷月彦微笑着说。 炸.药什么的,对怪物确实能造成伤害。鬼舞辻无惨对此深有体会,并且依然在今日恼怒于产屋敷一族的反抗。[2] 森鸥外挂着礼节性的笑容,他环顾四周,思索着该怎么出声把烂摊子收拾一番。 然后他的视线凝住了,连同呼吸都停止一瞬。 其他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浓烟不散的走廊尽头,会议室方向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很容易便能联系到其身份的身影。 三度笠,鸦羽大氅,挂在腰侧的太刀,走出浓烟的男人抬手取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张与其行事截然不同的、眉眼俊秀而温和的脸。 他一步一步地向聚集在一起的人们走近,脚步无声,却每一步都叩在心脏上。 “先代已死,”在所有人惊恐的视线里,虚弯起眼睛,露出取下面具后配上那张脸看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那么,我就是新首领了。” “谁反对,谁赞成?” 第四十九章 漫长的沉默。 感觉谁要是反对, 会被立刻斩成一滩碎肉。 忠诚于首领……不,先代的一部分人已经随着他一起走了,大概连遗体都混合起来分辨不清。留在这里的都是墙头草、又或者本身就乐于见到首领更换的人。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都没想过, 会是虚, 还是在首领非常信赖的情况下,主动发起篡位, 在众目睽睽之下, 毫不掩饰野心。 明明之前那么听话……没有人怀疑他的忠诚。 所有人都看着干净而一尘不染的男人。一人的气势足以压过一切,丝毫没有先前身处爆炸现场的狼狈。 他为什么能毫发无损? 异能者?不对, 首领从没说过。他自己隐藏? 无论此刻心里是什么想法,他们都明白一件事—— 虚会成为新首领。 兰堂摇摇晃晃地从人群后面走出,向虚半跪下去, 声音平静而飘忽, 道:“恭喜, 首领。” “……???” 绝大部分人瞪着他的背影, 心里满是卧槽。 你这家伙好会逢迎!卑鄙小人!趋炎附势!见风使舵! 尾崎红叶走出来。 “恭喜, 首领。”她恭敬地说。 她所带领的异能者小队沉默片刻,也陆陆续续上前半跪于地,向他表达了忠心。 大势所趋和死亡威胁, 几乎所有人都在走廊上, 向正大光明杀害先代的谋逆者送上膝盖, 恭迎港口Mafia新任首领的诞生。 除了森鸥外和产屋敷月彦。 产屋敷月彦垂下手,在看见虚从爆炸现场走出后就面无表情的脸上, 蓦地绽放出一个热情过头的笑。 “恭喜, 虚。”他微笑着直呼其名, “你为什么能从爆炸中活下?” 有狂热又狰狞的探究在那双非人的竖瞳里浮现。 森鸥外一言不发。 虚将目光移向他, 仍然是那副友善却使人恐惧的微笑。 “向我展示价值, 给予你这份力量也未尝不可。”他冷淡地说。 产屋敷月彦眼神阴郁,额头蹦起青筋,好像下一秒都能暴起袭击。但他忍下了。 “派人来处理现场。”虚迈开步子,从人群中走过,冷淡地发布命令,“明日举行继任仪式,下葬先代,将这两个消息宣布出去。” “森鸥外,产屋敷月彦。”他念出两人的名字,没有多说。 而两人一个大胆地咂舌,一个沉默不语,一同跟了上去。 被留下的人们面面相觑,为新上司简单又复杂的第一个命令戴上痛苦面具。 先代死亡的说法是什么?葬礼和继任仪式一起举行太过分了吧?对组织的影响肯定是负面的,您完全不在意的是吗?成为首领到底是为什么啊? 无数句吐槽和抱怨憋在心中,他们只能默默起身,心思各异地分散开了。 * 在港口Mafia大楼发生爆炸时,中原中也在走廊上看见这一幕,有些诧异地盯着那里看了一会。 “咔哒。” 办公室的门把手被拧开,他转过头去,正准备和大概是听见动静出来的吉田松阳打招呼,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 “怎么了?”他紧张起来,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诸如“社畜猝死”“当场昏厥”“疾病爆发”的新闻——松阳一直以来的工作实在是太重了,“是不舒服吗?” “我身体还好呢。”青年摆摆手,“只是沉迷工作,被突然的爆炸吓了一跳。”他笑道,“诶呀,年纪一大,承受力和反应力都跟着下降了。” 他将中原中也的注意力引开,道:“港口Mafia看来有大事发生了啊。” “确实。”中原中也认同地点头,“不过昨天才说,今天就……有点太快了。”他有些纳闷于这个巧合。 “早点爆发出来,比拖到最后卷进大部分人好。”吉田松阳用客观的态度判断道,“说不定你很快就可以见到那位兰堂先生了。”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小声道,“也没有很期待。”他不想让松阳费心,便把话题扯到自己来的目的上,“我准备找兼职,想给你说一声。不会影响学习的。” 他没有从擂钵街带出的坏习惯,和其他“羊”的同伴比起来,简直是三好少年;在两个多月后的现在,自觉不能理所当然享受善意的他,想要像以正常的方式获得钱财。 虽然钱可能很少,但也算一种尝试。 “做你想做的事吧。”并非盲目将未成年人纳入羽翼,吉田松阳很乐意如此,“工作时注意安全。”他最后瞥了一眼仍未散去的黑烟,笑道,“也不用担心会给学校添麻烦,被欺负不用忍。” “我怎么可能会被欺负。”中原中也哼了一声,“别操心了。” 吉田松阳笑笑,不说话。 中原中也的外表毫无戾气,不是擂钵街里的人都知道“羊之王”的情况,难免有不长眼的家伙想着占便宜。 “行了,不打扰你。”少年挥挥手,“别把自己忙得倒下了,那么多人都可以帮忙呢。” “怎么看我也不是那种会工作过度的人吧。”浅棕长发的青年笑起来,“那我先进去了。” …… 吉田松阳回到办公室内。 独属于他一人的办公室,学生们通常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打扰他。这让他有了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干些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会做的事。 他借助万世极乐教的背景活动,也没只做教育和慈善,横滨这片地方表面看着再怎么好,好像只有黑.恶.势力才是一切不安定的根源——实际上究竟是哪回事,随便一想就能明白了。 连同整个国家在内,都有问题。 长发青年继续翻阅起报告,童磨将横滨的万世极乐教分部全权交给他管理,允许他自由调动人事、资金,而信徒们也很容易就因为他是教祖的友人而更快地信任他,从不怀疑他要求的一些事。 这份报告的绝大部分内容是横滨官员和企业管理者的家庭和资产状况,信徒们整天在城市里活动,合理的身份与工作让他们在有目标的情况下记录这些轻而易举。 再加上虚利用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对此进行补充,让他们对横滨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状况有了全面了解。 最近这段时间,死了那么多垃圾,内务省也该重视这片土地了。港口Mafia的首领变更带来的动荡,足以让异能特务科发起行动,也许动作不会很大,但借此机会,他们能反向接触这个管理异能者的机构。 “啪。” 青年合上报告,垂下眼帘轻轻发出叹息。 * 这是一条极为漫长的走廊。 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将空间染上绚丽的光彩,三个身影走动,投射到墙上的影子如同狰狞舞动的怪物。 虚将他们带到这里,停下脚步。 “不可轻易离开大楼。”虚冷淡地说,没有指名道姓。 “……明白。”森鸥外垂下眼,很快又露出一个笑,“不过无聊的话,能允许我的弟子过来看看我吗?”他说,“那孩子挺聪明的,很适合这里。” 话音刚落,他发现虚看了自己一眼。那张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也无从知晓意见。一张温文尔雅的俊秀面孔,委实出乎意料,毕竟暗杀者的身上窥不见任何柔软,冷峻如被鲜血浸泡千年之久的顽石。 “那个小鬼?”鬼舞辻无惨不客气地嘲笑道,“连人的脑袋都无法砍下的弱小家伙,能做什么?” “真粗暴啊,产屋敷阁下。”森鸥外装模作样地叹气,“比起战斗力,太宰君的智慧更有价值哦。” 而且还是罕见的反异能者,能操作的空间大了去了。 “不必。不过是个未成年,使用起来太麻烦。”虚不感兴趣地说,又不是他教导过暗杀术的弟子,吉田松阳那边也很乐意教书育人。就算脑子好,这里不还有个更成熟的老狐狸么。 森鸥外:“……” 你还在意未成年的? 他莫名感到一阵凉意。头顶。 决定好森鸥外未来半年的任务后,虚看向了鬼舞辻无惨。 虽然是同一个人分出精神操控的马甲,但反派思维和记忆激发出的人格实打实,最里面的神名深见偶尔上浮一下;因此就算清楚彼此间的联系,漠视的还是漠视,看不惯的还是看不惯,讨厌的还是讨厌。 “你对我没用。”虚的声音毫无起伏,冷淡道,“一副渴求力量的愚蠢模样,连忍耐都不会吗?” “……非常抱歉。”怎么看都是随时能炸,鬼舞辻无惨咬牙切齿道,“我很乐意为您服务,虚首领。” 片刻的停顿后,他看着对方的脸,眯起那双剔透而有碎裂纹路的竖瞳,语气意味深长,道:“您对自己,可真是钟爱啊。出色的剑术。” 森鸥外缓缓为这句评价的微妙意味打出一个问号。 要是说剑术……他最先想起的,当然是自己接触最久的剑士,也是与自己同一个老师的福泽谕吉。 对方现在建立的武装侦探社已经步入正轨,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实际上很难遇见。 想到不知道在哪的夏目老师,他心里有些苦恼。 其次的话,就是那位吉田松阳了。从擂钵街带走一群孩子,还与政府搭上线进行教育与慈善活动,非常令人好奇他和背后的万世极乐教的目的。可惜的是,横滨本身的问题迟早会让那些建立好的东西倒塌。 他在这里思绪万千,也密切关注两人之间的气氛。 面对鬼舞辻无惨的意有所指,虚的态度依然平静,只是微微弯起眼,神情温和地笑了…… ??? 森鸥外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鬼。 温和微笑和虚一点都不搭好么?!这家伙一直以来的气质和表现,完全是变态杀人狂啊! “为了我自己的快乐,做想做的事,不是理所当然吗?”微笑着说出这番话的虚态度自然,仿佛是真的这么认为,“即便是无意义的经历,也总会有值得珍惜的事物留存。” “什么毒鸡汤。”鬼舞辻无惨不屑一顾,“真令我发笑。”没能看见想要的反应,他很快就没耐心待下去,“我先走了。有任务派人通知。” 森鸥外观察了一下虚的反应,做出评价:意外地具有很高的耐性和容忍度,不过更可能是认为不值得在意。 他们之间有秘密。 而他不知道。还是感觉随时能抓到、却死活分析不出来的问题。这让森鸥外久违地焦躁起来。 他有预感,如果能找到那个秘密,就可以对横滨现在的局势和发展有更全面细致的了解与推测。[1] 第五十章 那场爆炸太过吸睛, 在港口Mafia未曾遮掩、反而大剌剌任各方势力探查的情况下,仅仅在几个小时内,就连街头的小混混都知道那个疯狂的老首领已经成为“先代”。 ——以及明日举行葬礼、新首领继任的消息也被各方接收到了。 出乎意料的广泛宣传让所有势力都措手不及, 因此再怎么震惊和困惑, 也不敢贸然动弹,只等着明日后看其他势力的行动。 太宰治当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摸摸下巴, 分析出森鸥外不会死后幸灾乐祸地笑了。 翻车了吧, 嘿嘿。 吃瘪了吧,哈哈。 不过虚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成为首领的?明明是渴求终结之人, 为何却像被生存价值驱动着的机器? 他垂下眼帘,看着清澈的鹤见川,像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情一样, 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 张开双臂“噗通”一声栽进水里, 顺流而下。 …… 二月五日, 上午10:00。 阳光明媚, 蓝天高旷。 先代的葬礼举行在教堂。 屋外白鸽在广场和建筑物上停留,被人类的动静惊得展翅飞走;屋里神父在颂念祝词,一群黑西装的壮汉胸前别着白花, 坐在下面做哀悼状。 虚压根没来。 他对亲自送走的先代可没感情, 随意派了人做个样子。本人正在港口Mafia大楼给森鸥外安排任务。 “打扰了。”兰堂从半开的门里闪身进来, 手上抱着半臂高的厚文件。 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了差不多高的文件,就连地上也有, 坐在桌后的森鸥外双手交叉撑住下巴, 神情深沉, 道:“这是惩罚吗?虚首领。” 在一边沙发上坐着看报告的虚抬起头, 沉稳道:“不, 是重视你的能力。” “这些都是组织现在面临的、以及之后要发展的方向,你先试着处理一下,没问题的就不要找我。”他平静地说,又低下头,“放心,多得很,足够你发挥才能,安放那颗首领之心。” 兰堂将文件堆放到桌上的最后一处空隙,便退出房间,只是临走之前,看了虚一眼。 “……”这是压榨吧?怪不得不是处死而是软禁。森鸥外揉揉眉心,拿过一份最上面的报告看了起来,越看越惊讶。 这恰好是和他在医疗部有关,也和先代要求的新兴麻醉剂有关……从文件内容上看,似乎是不想继续毒.品交易。 “您是不喜欢毒/品吗?”他试探地问道,“这可是暴利行业。” 先代荤素不急,什么非法行业都涉足,和黑衣组织的交易也正是因此才开始的,也不知道虚是否还愿意保持“商业伙伴”关系。 “我最擅长杀人。”虚冷淡地说,“对折磨人毫无兴趣。” 不,您在刑讯室的名声可是组织内部害怕您的重要原因之一。森鸥外抽了抽嘴角,倒也没怀疑这是假话。 意外的三观还挺正……?听上去像个笑话。 心思落到是否还有其他决定之前,他想到兰堂,问道:“您是怎么让兰堂同意的?” 尾崎红叶早就盼着先代死,带着异能者小队站队并不意外,要是森鸥外成功了她也会;但兰堂本身就很有问题,存在感弱,态度向来模糊,却是第一个承认虚的。 “我给了他最想要的线索。”虚说。 森鸥外了然,更加好奇起对方的情报渠道了。不可能那么大胆地利用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擂钵街的事件可是机密,不可能一次成功,更何况是悄无声息地知道更多。 “好好工作。”虚起身离开,敷衍地说了一句压榨人的话。 森鸥外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的文件堆,再一次觉得头顶发凉。 主动当社畜和被逼当社畜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他叹了口气,一边觉得对不起夏目老师的教导和苦心,一边认真地开始翻阅起报告,准备了解虚对港口Mafia的发展计划,以此做出判断。 …… 午后14:00。 一具尸体、且连虚都不在,葬礼安全地进行完毕,而在紧接着的继任仪式上,非常合理地发生了骚乱。 其中有为先代“报仇”的人,趁火打劫的外部势力和组织内部浑水摸鱼的家伙。 以一声枪响为开头,举行仪式的大厅失去了光亮,哀嚎和枪击此起彼伏,血腥气在几个呼吸间充满整间大厅。 根本不管服装设计部的哭丧脸、顽固地穿着那套旧时打扮参加继任仪式的虚站在高处,往边上侧开一步,原本落点是他的脑袋的子弹射中后面的画框。 兰堂出手,尾崎红叶带着异能者小队开始收割性命,而发起袭击者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大厅群魔乱舞。 而产屋敷月彦站在角落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并很快专注地望着高处的虚。 森鸥外也站在靠边的地方,看见他的眼神,心情有点微妙。 在他眼中,虚到底是哪里特殊?从爆炸现场中毫发无损的特别力量?看上去随时能把人给解剖。 混乱不堪的景象很快就结束了。尸体和伤者被搬运出去,清洁人员沉默而迅速地将大厅里的血迹清理干净,并喷上空气清新剂。 继任仪式继续进行。 * 黑手党的权力交接对横滨人的生活并无实际影响,每一分每一秒发生的事都是不同的。 这是一家特殊的邮寄会社。 与通常的寄送信件、物品不同,它的“邮件”和“邮寄地址”涉及内容非常广泛,甚至会给收件者和邮递员造成伤害。因此,邮递员的更换非常频繁。 这里除了社长,只有一个员工坚持了将近四年,所以他的工作很繁重。 社长深觉不能压榨优秀员工,便琢磨着再找个同样优秀的员工。他四处打听,一开始的目标是身手像自己出色的人,后来又觉得没人像自己一样,决定找个异能者。 非常幸运的是,他找到了。 那是一个傍晚。虽然是社长但自己也会工作的男人送完邮件,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以天神之姿打跑混混的橘发少年。第一眼,他就明白自己找到了心选员工! 他冲上去热情地说明身份,并邀请对方成为一个邮递员。 少年心动了。并在几日之后,主动联系他想要试试。 社长很高兴。 唯一的优秀员工没搞懂,但在社长带着少年过来认识时,态度很友善。 “这位是织田作之助,”社长介绍道,“别看他没什么表情,其实很有趣哦,而且还是在这坚持下来的二十岁年轻人!” 红棕发色的青年长相略为成熟,茶褐色的眼睛非常平静。 “你好。”他向未成年人点头。 “这位是中原中也。”社长继续说,“别看他个子不高,其实很有力量哦,肯定能为我们会社做出贡献!” “你好。”无视“个子不高”的评价,中原中也回应织田作之助,“你是前辈,请多指教。”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那织田你先带中原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吧!”社长看着两个员工,越看越满意。 “好的。”织田作之助说。 中原中也还是头一次进行兼职,心里其实有点紧张。 织田作之助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但平淡地为他介绍工作内容和事项的态度,确实让少年感到了平静。 这个人还不错嘛。他想。 …… 在黑漆漆的地下室里,聚集着一伙非法之徒。 港口Mafia权力交接引起的混乱,必然导致他们会忽视名下公司的经济状况,于是有那大胆的能人,便决定趁火打劫捞一笔,然后赶紧跑。 这伙人里有黑客和通缉犯,此刻坐在散发着幽光的电脑前的,则是一名带着圆框眼镜的年轻人,镜片上倒映着不断跳动的数字,身后围着他的人们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敲击键盘的声音咔哒作响,持续不断,间而有不轻不重地一敲。而键盘敲击的速度慢下来也昭示着目标即将实现,最后几分钟过去,年轻人按下回车键。 “好了。”他轻快地说,抬手揉起鼻梁。 片刻的沉寂后是粗重的喘息,然后是抑制不住的大声欢呼。 “厉害啊!”一个人兴奋地嚷嚷,“竟然真的成功了!” “嘘——嘘!”同伴捂住他的嘴巴,“声音小点。” 其他人看向电脑桌前的年轻人,面露佩服之色。 “算不了什么。”年轻人转过来,说着谦虚的话,与表情截然不同,“东西收拾好了吗?”他提醒道,“接下来我们就要分散逃跑了。” “收拾好了。” “那之后我们还要保持联系吗?” “最好不要。”年轻人推了推眼镜,摇头道,“逃跑更便利,也不会被人供出去。”他按着腰从椅子上起身,“好了,不要再多说,我先走了。” 后面的人们互相对视,目露凶光,但很快又耸了耸肩,放弃了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想法。 毕竟没有对方,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虎口夺食。 那小身板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港口Magia的追杀中活下去。 提着公文包离开地下室,直到转入热闹的大街,年轻人才松了口气。杀过人的家伙不能指望慈悲心,但最好的情况是赌赢。 年轻人的名字是坂口安吾,身份是异能特务科的成员,但并不在记录和档案中。一是他才成年一年,并没有正式加入;二是他现在有一个任务…… 从港口黑手党的追杀中活下去,并成为卧底。 原本就已经开始准备的计划,不过是瞅着港口Mafia权力交接的机会正式开启。 接下来,就是努力活下去了。 为了防止被发现问题,这里面不会有异能特务科的支持。 坂口安吾熟门熟路地向早就准备好的安全屋走去。 * “好无聊啊~”跑过去见了森欧外,发现男人辛勤工作的太宰治撑着下巴,晃着腿感叹,他想了片刻,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了。 就连小蛞蝓都没问一句!明明森先生是监护人,都不关心一下吗?! 他气恼地想着,决定去恶作剧一下。 第五十一章 窗外天空阴沉, 随着心情关了店的店主坐在角落里靠着落地窗的卡座中,面前摆着手磨咖啡和手工蛋糕,表情很是严肃。 门外走过的行人对他视而不见。 系统问:“怎么了?” 这一个月来, 神名深见很少见到闪着红光的立方体, 出现得更多的是系统。 他隐约有种预感,对方知道自己发现了, 沉寂下来是为了暗搓搓搞事——奇妙的预感,不过他暂且还没感觉到被针对。 “我在思考接下来的剧情。”他有点苦恼地说, “感觉发展稍微有点慢啊,反派都这么步步为营吗?” “系统,抽卡吧。”他决定道, “虽然我觉得现在的马甲已经够了,但说不定还能更快地推进度呢?” 系统非常乐于见到扮演者对工作的认真, 立刻调出了抽卡界面。 在开始抽卡之前, 神名深见熟练地开始清点起财产, 抽出来的美食早就进入肚子, 其他有特色的道具倒是很少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他其实没抱什么期待——在知道系统会在它本身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取代后、自己可能是被主动找上后, 他对自己总是抽出反派马甲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毕竟藏在后面的家伙从头看到尾,在对他抱有微妙恶意的前提下, 动点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抽, 道具Just We; 第二抽, 阿妙的炒鸡蛋×1; 第三抽,阿尔塔纳结晶×5; 第四抽,空卡; 第五抽, 哆啦A梦的竹蜻蜓×3; 第六抽, 角色卡牌—— [狛神:守护龙穴(阿尔塔纳)“黄龙门”的犬神, 平常状态下只是一只普通大狗,但会因为红色果实和山羊奶暴走,草莓牛奶也行;可以自由调整体型大小。以及,虽然是只狗,其实活了很久,还有两个孩子。][1] 卡牌上纯白色的大狗蹲坐在地,吐着红色的舌头,狗狗眼温润明亮,一看就是很亲人的好朋友。 系统沉默了。 神名深见颤抖着手捂住脸:“…………” 继曾经的食人鬼、老不死、半妖后,终于不是反派了,还是跨越物种有了狗狗卡牌?! 虽然大狗很可爱,但演狗的可是他啊!虽然很可爱! 虽然很可爱……他从指缝里看见卡牌上的大狗子,恍惚中听见耳边一声热情欢快的“汪”。 “节哀。”系统干巴巴地说。 “倒也不值得悲伤……”神名深见嘀咕道,既然和阿尔塔纳有关,那当然得去虚或者吉田松阳那边了……只是有点难以接受。 基于这份自己得当狗、以及被策划坑到的微妙心理,他决定再抽一次。 第七抽又是角色卡牌—— [????(???):从本人的行事风格看,是个与正义搭不上边的标准反派,但偶尔又会好心情地向弱者展示善意,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传闻此人过去十分伟大,可是没有人知道,也许只是个玩笑。] 卡牌上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剪影,性别、模样和衣着一概不知,单纯的剪影也看不出特点。 神名深见发出疑问:“这是数据没加载好吗?” 放在抽卡游戏里可是会被投诉的。 在系统回答之前,他手快地点击了一下。难得有这么特殊的卡牌,要是被以出错为由回收了怎么办?他还对这张卡挺感兴趣的。 先装载看看呗—— 【嘀嘀嘀!警告!警告!数据错误,自动修复程序启动中!】 半透明的面板上突然浮现一行占据整个面板的红色警告文字,出乎意料的警报声炸响在耳边,好悬没给神名深见当场送走。 他喝了口咖啡压压惊,警报声在三十秒后停止,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细微的卡顿和电流声。 “非常抱歉,扮演者。”系统说,“错误卡牌暂时无法装载,也无法回收,请您体谅。作为补偿,您可以免费抽取一张卡牌,或者以积分和金币形式汇入账户。” “我对补偿没兴趣。”神名深见举着咖啡杯说,“为什么会有错误卡牌?你知道角色身份吗?”他现在还觉得耳朵有点疼,甚至有些懊悔刚才手贱点那么快了。 “……非常抱歉。”系统生硬地重复道,“我的权限不足以探查非本数据库的错误数据。请您谅解。” 咖啡在嘴里漫出细密绵长的苦涩,神名深见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落在那张错误卡牌上。 “那就算了。金币放进账户吧。”最后他说。 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一道黑漆漆没半点特色的剪影,他却觉得有点熟悉——而更奇怪的是,这份熟悉感也好像并不陌生。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纳闷地想。 系统松了口气。 “既然抽到了狗,那正好。”很快跳过暂时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神名深见调出狗狗卡牌,闭了闭眼才说道,“去横滨一趟,把狗送给松阳吧。” 虚那样不太适合养狗,逼格会掉的,虽然掉了也没什么,但那样会让神名深见的可疑度加深。 他还想让平平无奇店老板这个好人身份保持一段时间呢。他自己养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也没多大用…… 横滨的计划告一段落,至于童磨和奈落活动的咒术界…… 想到这个,神名深见就有点头疼。 童磨当教祖当得开心极了,并且因为表现一直很好,政府那边似乎有意以友好手段进行正面接触,不过还需要一段时间。 奈落那边倒是和茂树先生有了交流,连名字都知道了:羂索。 在发现茂树不过是个皮囊后,神名深见搜集了具有咒术天赋、却行为诡异并各自下落不明或死亡很早的人的资料,实在搞不懂叫羂索的老妖怪到底想干什么——毕竟那些人当中,似乎还有生育过的女性,只是他没查出来更多信息。 不过要是说生孩子,奈落还更擅长呢。从本体分离出的妖怪,记忆里各种类型都有,但基于现实情况考虑,也没必要把那些孩子都生出来。 奈落本人已经选择好了要生的孩子,准备送一个进入万世极乐教,不然依靠傀儡和最猛胜联系实在太惹人注目了。 生孩子生孩子……神名深见有点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对着这件事接受得非常顺畅。那可是他的分意识操控的马甲,也就是说——英雄母亲奈落,实际上也是他神名深见哒! 各种意义上都无话可说。 这场打发时间的消遣真是把他的下限拉低了啊。 * 说是去横滨送狗就是要去。抽到狗子卡牌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九日,上午九点,神名深见把餐厅关掉就准备出发了。 路上他遇见准备去图书馆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笑着和两个孩子打了招呼。 “神名先生是要出门吗?”毛利兰好奇地问,目光落到了被他抱在怀里的白狗,目露喜爱之色,“好可爱的狗狗!” “是的,有位顾客在横滨。”神名深见摸着埋头不肯动的狗子,心情微妙,“想着去那里拜访一下。”他说,“这个狗狗是准备送给对方的。” 毛利兰有点遗憾。 “真是,一点不在意生意啊。”工藤新一露出半月眼,抽着嘴角,“来这里开店到底是为什么啊,神名先生。” “是为了打发时间,悠闲度日。”神名深见一本正经地说,“不用担心,我自己不差钱。” “也没担心你啦。”工藤新一说。 “那我先走了哦。”神名深见和两个孩子告别,“大概要两三天后才回来。再见。” “再见,神名先生。”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 高铁上可以携带宠物,但必须使用宠物包和笼子,神名深见为了完美无缺,特意买了一个大箱包,把狗子放了进去。 “汪呜……”狗子睁着大眼睛看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委屈巴巴的呜咽声。 神名深见感同身受,也很委屈:“放心,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为了不被打扰,他避开了乘客多的车厢,坐到最里面和狗子互相对视,表情严肃。 神名深见觉得这一路分外漫长。 他真的付出太多了! 系统:“……” …… 在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后,神名深见带着箱包和行李下了高铁,出去的时候车站人流拥挤,他带的东西太大,行走时略为不便,张望一会儿后只好决定站在角落先等一会。 他出发之前以店老板的身份和吉田松阳联络过,并约好时间,对方会来这里接人。 车站的人实在太多,像他这样的也并不是一个。 黑发蓝眼、下巴上留着胡子的青年提着行李箱,退到和神名深见一起的角落里。正埋头看狗子的人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有点惊讶。 “绿川君?” “神名君?”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绿川光笑着说,目光看向被神名深见抱在怀里的箱包,“里面的是?” “真巧。”箱包蠕动了一下,从拉开的缝里钻出来一只白色狗头,吐着舌头“汪”了一声。 “是我捡到的一只狗。”神名深见自然地说,“我来横滨见人,想把这只狗送给他。” “是很可爱的狗。”绿川光夸奖道,没问为什么不自己养,“我是来出差的,有位同事在这里。” 神名深见笑笑,没多问,和对方一起顺着人流出了车站。 离开车站后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神名深见和绿川光说着话,看见了不远处的吉田松阳。 “那我就先走了。”神名深见和绿川光告别,“下次见面说不定可以来试试我的手艺呢,再见,绿川君。” “再见,神名君。”绿川光微笑着说,看着青年走向不远处的另一个人。 好像是万世极乐教在横滨的负责人……他认出了那个人。神名深见的资料非常正常,认识吉田松阳也说得过去,但还是有点太巧了。 但他此次来横滨,目标并非万世极乐教,而是与鬼舞辻无惨进行情报交接,因此他只是记下这件事,并转身向接应人发来的地址走去。 第五十二章 与神名深见的会面属于吉田松阳的私人事务, 恰好今天是礼拜日,便与周围的人说了一声,给自己放了个假。 大家都很高兴这位工作狂魔终于愿意抽出时间放松, 信誓旦旦表示不会打扰他与朋友的游玩。 虽然说是游玩,但实际上, 真正自在地走在横滨的街道上,两人一狗反而不知道该做才好了。 行李箱和宠物箱包被寄存在了事先订好的酒店前台,狛犬——从外表上看是只普通白柴,四肢略有些地别扭地跟着二人,并很快地可以撒开腿跑了起来。 脸上架着系统变成的金边眼镜, 由于是扮演者主体,几乎与新马甲狗子共感的神名深见捂住下半张脸, 再一次肯定自己为了结社任务付出颇多。 吉田松阳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面对弟子们的恶趣味,道:“真是可爱的小狗呢。” “确实很可爱。”神名深见放下手,自然地说, “这孩子非常喜欢你,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由于吉田松阳是阿尔塔纳变异体,世代守护“龙穴”的狛神觉得他非常亲切。 他们相视一笑, 继续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并互相谈论起在工作中遇见的一些问题。偶尔见到漂亮的景色, 也会停下来欣赏一番。 在经过一片被火拼摧毁的地区时, 他们看见了烂尾楼前、一棵大树的树冠里缩着一个少年。 穿着黑西装、绷带散开, 脸颊上蹭着灰的太宰治姿势别扭地蜷在新叶未出、枝条萧瑟的树冠里面,仰着头看天, 好像是从楼上跳下来的。 在吉田松阳出声之前, 太宰治便扭过头来, 看见他们后懒洋洋地转了下脖子, 道:“中午好——吉田先生和你的朋友,在散步吗?” “是的,太宰君。”吉田松阳点了点头,“要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超失望的,”太宰治拉长声音说,“从楼顶上跳下,说不定能被树枝刺穿身体死去——抱着这样的想法跳下来,却一点伤都没有!”他孩子气地挥了挥手,“真是的!这个方法我再也不要用了!” “大胆的尝试心非常棒。”吉田松阳夸奖道,“有备用绷带吗?” “我身上可是随时都带着绷带的!”太宰治得意洋洋地说,目光移向站在一边笑着不说话的神名深见,“这个人是你那个工作非常多的朋友吗?” “不是,我只是一个餐厅老板,工作并不多。”神名深见主动解释道,“松阳是我的一位顾客。” 白柴从另一边的小路拐出来,朝他们“汪汪”了几声。 “在催我们呢。”吉田松阳笑起来。 “狗?!”太宰治脸色大变,“老板你来看朋友还带狗?!” “是准备送给松阳的。”神名深见说。 太宰治嘀咕了一会儿,还是从树上下来了。 “吉田先生你们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他避开白柴,问道。 “还没有目标,只是随意地走走。”吉田松阳回答道,“神名大概会在横滨待两三天,不急。” “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吧?”于是太宰治乖学生一样地举起手,“我现在很无聊——森先生变成社畜完全管不了我、中也也在打工不让我打扰,真的好无聊啊~” 中也骑着送货车突突突能跑好远,他也没坏心眼到跑去对方打工的邮递会社使坏,只能继续无聊地在横滨游荡了。 森先生当初承诺的事根本连个苗头都没有!过河拆桥的大人! “当然可以。”神名深见快乐地说,“松阳没意见,我也没有。” 于是二人一狗变成三人一狗,晃晃悠悠地又继续漫步了。 …… 太宰治并没有试探神名深见的想法,毕竟是吉田松阳认识的人,不是普通的餐厅老板也正常吧?他可没那么大的好奇心。而且就表现而言,也是性格温和、关照未成年人的好人,态度也很友善。 “神名先生为什么要特意把狗送给吉田先生呢?”走了一段路后,听两个成年人谈论话题从美食跳到文学,再到怎么管理员工,太宰治插话道。 那只白柴似乎是知道他不喜欢狗,并不怎么凑近,也不紧跟他们,反而像是第一次接触世界一样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热情,时不时钻到草丛里打滚,叼着树枝跑来跑去,还会对枝头的小鸟虎视眈眈。 “理由的话……”神名深见思考了一下,“我是开餐厅的,虽然是随心意地营业,但生意其实不错,客人往来多,这孩子稍微有点特殊,由松阳照顾更好一点。” 似乎是知道他们在谈论的是自己,白柴扭头朝他们看了一眼,又转头叼着树叶跑远了。 “看上去只是一只普通的狗。”太宰治评价道,比较聪明的那种,“两位关系真好啊。” “只不过稍微谈得来一点。”神名深见道。 吉田松阳双手笼在袖里,含笑点头。 这种年长者的包容态度果然很奇怪啊,老爷爷一样……太宰治悄悄收回视线。 …… 他们离开先前的偏僻地方,进入了稍微热闹的街道。 又走了一段路后,他们遇见了中岛敦和院长老师。 “松阳老师,太宰先生。”被男人牵着手的男孩和他们打招呼,有些腼腆地笑了。 “我们在采购物资。”院长老师说,向神名深见点点头,“是要去哪里?” “只是在散步。”吉田松阳微笑着说,“辛苦了。” 简单说了几句后,他们便分开了。 孩子们在不上课时通常会回到孤儿院,万世极乐教的公司也按照情况分配了一些简单手工物品的制作,并在之后会送到店铺里售卖。由此得到的钱财也会返还到孤儿院的账户上。 “我记得还有个叫芥川的小孩吧。”太宰治看着中岛敦和院长离开,扭头说,“吉田先生你对他们是什么想法?” 神名深见没说话,心说你一个未成年怎么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识趣地跑去和狗子一起待着了。 “能正常长大就再好不过。”吉田松阳回答道。 “……”太宰治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接上话,“横滨并不适合你进行教育事业,吉田先生。”他凝视着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年长者,缓缓眨眼,表情漠然,“一个人的话,总会失败的。” 就算有万世极乐教的支持——那边不也在和咒术界打交道吗?吉田松阳想做什么都只能顺从横滨政府的意愿。 “未成年就别操心这么多了。”面对称得上尖锐的话语,吉田松阳的眼里却漾起笑意,“我只是做想做的事,不用担心,我并不是一个人。” 太宰治撇撇嘴,道:“那就算了。你那个关系密切的人真的有吗?都没见过面。” “唔……”跟着转移话题的吉田松阳歪了歪头,有点遗憾,“没办法,他很忙,不过大概不久就能见面了。” 太宰治下意识分析起那个神秘朋友可能在干什么。 最近的大事是港口Mafia的变动,政府和非法组织都忙于应对动荡,这个时候哪一方都不轻松……就算他想怀疑虚,也只有“差不多一前一后出现在横滨”、“打扮都很有旧时代风格”和“擅长剑术”这三个疑点。 而能压过这三个疑点的最大关键点非常明显——虚与吉田松阳,毫无疑问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了会关系密切、互相重视、感情很好。 无法得出确定的结论,他难得有点挫败。 …… 就在太宰治和吉田松阳交谈的这短短时间,神名深见那边和狗子钻进小巷,看见墙头上蹲着一只三花猫。 “汪呜呜……?”狗子对着三花猫瞅了半晌,试探性地举起前爪发出招呼。 “……”三花猫甩了下尾巴,澄黄的猫眼瞥过来,没动弹。 神名深见站在狗子后面捏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来回看了看猫和狗。 这猫遇见过两次了。一次是童磨第一次来横滨,另一次是吉田松阳从学校归家……由于马甲都不是普通人,一只看似普普通通的三花猫,实际上都察觉到了异样。 还以为是被培养出来的猫猫间谍,但神名深见本体站在这一看,好像是个人啊——他对个体的精神波长格外敏感,人类、动物、植物,包括咒灵,在他的精神感知中,波长都有区分。 异能者吗?这能力未免也太超出了吧?一点都不物理! 狛神:“汪!” 猫和狗果然语言不通。 不过特殊的猫还是很有趣的,就算是人变的现在也只是猫。 有着勾玉眉毛的白柴稍微俯下身子,在三花猫的疑惑视线中,原本有半截小腿高的他突然变大了—— 变成一人高的超级大狗子了! 对着墙头就扑了过去! 三花猫瞬间炸毛跳开:“喵喵喵?!” 神名深见面露焦急,紧张地看向巷子入口,扭回来喊(装的):“狛神!” 大白柴压根不理,扑击落空,扒着墙往身后扭,准备再来一次。 从墙头跳到垃圾桶盖上的三花猫气得拍爪:“喵喵喵喵!!” “汪汪汪!”超级大狗子从墙上下来,被神名深见揪住耳朵,不适应地甩了甩了头,突发奇想,直立起来用两只前爪把青年抱进怀里。 脸埋进狗子胸前皮毛的神名深见:“…………” 好暖和!好毛绒绒!好大的活体玩偶! 狛神“汪呜”一声。 “好狗狗!”在沉溺于毛绒绒之前,神名深见清醒过来,笑摸狗头,“先变回去,给猫道个歉。” 三花猫死鱼眼:“喵喵……” 狛神重新变回先前的体型,举起前爪对三花猫挥了挥。 “不好意思,猫咪。”一时间没压住狗性,神名深见想到猫咪实际上是人类,确实有点心虚。 “神名?”吉田松阳恰到好处地在巷口边上探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狛神遇见了一只猫。”神名深见回应道,在太宰治看见巷子里的痕迹之前,和三花猫挥挥手,就与狛神一起走了出去。 “是三花猫啊。”浅棕发色的男人看见巷子深处垃圾桶盖上的猫,“不知道是家猫还是野猫。” “应该是家猫吧?皮毛光滑,动作敏捷,生活水平不错。” “果然是狗,会欺负猫。” “确实,猫都炸毛了。要不要买小鱼干作为赔礼呢?” “猫已经跑走了。” “是被吓到了啊。” “汪!” 三人的声音和身影渐渐远去,巷外二楼的广告牌后,三花猫抖着猫耳朵探出头来,猫眼里是人性化的复杂情绪。 夏目漱石:吓死老爷子我了! 第五十三章 “辛苦你了, 小哥。”由于聚着五个大男人而显得狭窄的办公室里,模样憨厚的男人接过快递盒,和门口戴着鸭舌帽的橘发少年笑着说。 “没事。”确认收货人信息,橘发少年拿着收货单礼貌点头, “告辞了。” 在下去的楼梯上, 中原中也拿着手机确认今天上午的邮递任务已经完成, 看了眼时间, 琢磨起自己是随便在外面吃一顿, 还是带点吃的回会社转一圈看还有没有工作。 虽然是进行一个星期不到的工作, 但他意外地很喜欢。以前在擂钵街待的时间太久, 对横滨并不了解,在将邮件送达的过程中,能看见很多事,遇见很多人。 离开楼道, 他向停在不远处的送货车走去。 “汪!”一声狗叫。 送货车的脚踏板上蹲着一只白柴,看着他热情地甩尾巴,见他站着不动,又“汪”一声。 “哪里来的狗?”少年有些困惑,走近去仔细观察, 没有项圈,身上沾着草屑, 皮毛却很是光滑细腻,应该是被饲养的宠物。 白柴举起前爪朝他挥了挥,这让他意外的同时忍不住笑起来,道:“你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中原中也其实很喜欢动物, 见到这么不怕人的白柴, 便想伸手去摸摸看, 又有点犹豫,白柴主动把脑袋往他手底下送,他一愣,试探性地揉了揉。 少年没有撸狗的手法,但力道合适,白柴蹲坐下来,乖乖地任撸。 “看看~这里是谁呢~”另一边探出一个脑袋,黑发少年怪腔怪调地戏谑道,“哇,是在和狗狗玩耍的小蛞蝓~笑得真开心啊~” “太宰?!”没想到会被撞见的中原中也被这么一调侃,慌张了一下,但手下的触感实在太舒服,他坚定地没挪开,“你怎么又来了?” “又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太宰治说,无趣地站直了,“吉田先生和他的朋友在散步,这只狗是那个人要送给吉田先生的。” 中原中也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之后在学校也可以撸狗了?! “太好了!”他情不自禁地说,虽然没见到那个人,但好感一下子就有了。 太宰治:“……这么喜欢狗啊。” “吉田先生他们呢?”中原中也没搭话,后知后觉地问。 “在那边谈论今天中午吃什么。”太宰治回答,“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总感觉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突然和松阳一起散步了?”中原中也怀疑地说,但白柴一蹭,他就觉得也没什么,“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还要把车先开回会社。” “只是偶然遇见的。车锁好不就可以了?反正只是吃个饭。” 中原中也把送货车停到了大厦前的停车位里,散步队伍又加一人,大家都没意见,继续讨论今天的午饭。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太宰治无所谓地说,“能吃就行。” “我也。”中原中也说。他在擂钵街长大,不说性格,也没有挑剔的条件。 两个成年人实际上也没有多么迫切的想法,商量了一会儿后,便决定随便进一家在网上口碑好的店。 狛神不能进,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四个人进了店。 然后等人没影了,立马从蹲坐改为站立,甩着尾巴目标明确地冲进了对面的绿化丛里。 “汪汪汪汪!” “喵喵喵喵!?” 被“啪唧”一声按住脑阔的三花猫差点没被一爪子拍到地里,冬天的绿化丛被融化的雪浸得软透,身上沾了泥巴可不好清洗。他恼羞成怒地炸毛,嗷了一声从狗爪下逃出生天。 “汪汪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狛神眼神不善。 语言虽然不同,但悄悄跟了一路的三花猫看出来了。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被噎住的梗塞感。 这狗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聪明是聪明,但脑袋好像还是狗脑袋。 他也不想和狗计较,犹豫一会,决定撤退。 狛神按住他的尾巴,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三花猫身体一僵,生无可恋地转过去:“喵喵喵?” 狛神甩了甩尾巴,举起另一只爪子示意他上自己的背。 三花猫:“??” 见他没动作,狗脸生动地露出嫌弃的表情,然后张开嘴,似乎准备叼住他后颈。 三花猫:“!!” 他连忙一溜烟地蹿上白柴的背。 饶了他这个老人家吧!他本质上可是人啊! 等他坐稳后,狛神就钻出绿化丛,快速地避开行人视线,奔跑起来。 他跑的很快,在狗载猫这幅景象引起他人注意之前,便跑到了下一个地点,风声呼呼,两侧的景物在飞速退去。 三花猫(风中凌乱.jpg):“……” 虽然心情复杂,但他也在思考这只白柴的意图。 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并不嗅闻气味,而是时不时停下辨认方向,甚至还在抄近路。 把他带上又是为什么呢? 夏目漱石有点困惑,也好奇这只狗的目的地是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他更困惑了。 怎么看……都在向港口Mafia的大楼接近。 目的地真的是港口Mafia。 狛神停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紧紧盯着五座大楼,眼中充满冲进去的渴求。 从狗背上下来、趔趄几步才站稳的三花猫跟着探头:“喵喵?”你不会想进去吧? 狛神“汪汪”几声,身形缩小了三分之一,看上去连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他背着猫扒拉几下皮毛,摸出来一张卡,看上去像是玩具般的通行证。[1] 三花猫:“……” 你这身上哪来的卡片? 他蹲在一边,看着白柴叼着卡,朝他挥挥左前爪,然后扭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大楼进发了。 大楼门口有门卫,不止是先代时期守卫严肃,现在换代后更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三花猫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黑西装墨镜男无视白柴,放那只狗快快乐乐地进了楼。 夏目漱石:“???” * 兰堂从电梯踏入首领办公室的楼层,一眼看见办公室门口停着一只小白狗。 而门边的守卫完全无视他,任他直接从门缝走进办公室。 兰堂:“??” 几天不在,竟然养狗了吗? 在继任仪式结束后,虚给了他一些前期资料。让他坚定了支持虚的想法,并被剩余的资料吊着,外派去处理了分公司的事务。 有一家分公司的资金被黑客卷走,他派部下去追击那些分散逃跑的胆大妄为之人,意外地发现其中最关键的角色似乎是黑客,不止是情报收集,躲藏能力也非常棒。 于是他想着要不要向虚报告一下,是否将对方拉拢进入港口Mafia。 他敲门后进入办公室,发现屋内不止有先前进入的白狗和肯定在的虚,还有穿着白大褂的产屋敷月彦。 “首领。产屋敷医生。”他向两人致意。 虚向他点头,产屋敷则是厌烦地扭开脸。 兰堂并不在意后者的态度,顶多只是奇怪虚连这样不听话的部下都能接受,实在是“包容”。 “这只狗是……?”在道明来意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没办法,身形矮小、不知道是否成年的白狗已经跑到沙发上,正在虚放在那里的鸦羽大氅上打滚。 虚无悲无喜地看了白柴一眼,移开视线,道:“留不久。” 产屋敷月彦阴阳怪气地嗤笑道:“竟然能直接找过来,真是嗅觉灵敏。” “为什么你这种家伙会有我想要的?”他起身离开,厌恶而嫉妒地说道,“现在完全是安逸到愚蠢的地步了。” 兰堂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产屋敷你在说什么?虚安逸?前几天才刚干掉先代上位,清洗叛徒也毫不留情的虚安逸? 他纳闷地目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推门而出,转回去,尽量无视小白狗,开始报告关于那个黑客的事。 “我认为他可能有点问题。”在报告完毕后,兰堂犹豫着补充道。 他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完全,但过去的身份已经隐隐有了部分印象……法国的谍报员,与父母亲友都断掉联系的幽灵。 而现在,在作为谍报员认识的那些人眼中,他应该真的是个幽灵了。 基于那份深入骨髓的间谍本能,他敏锐地意识到那名黑客出现的正常当中的不正常,但只是怀疑。 “没关系。”虚在办公桌后兴味地笑了,道,“一名优秀的情报员,值得欢迎。” “你就负责将他引入港口Mafia吧。”他说,“我要见他一面。” “明白了。”兰堂微微低头,接受了这个任务。 退出房间时,小白狗跟着他一起,而虚在背后出声。 “你可以跟着他。”男人的声音优雅而平淡,“去看看中原中也。探寻真相的机会不久就有。” 兰堂推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又毫无异常地继续,和小白狗一起出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狗。 勾玉眉毛的小狗抬头和他对视,眼睛湿漉漉的,热情地吐着舌头。 这只狗有哪里特殊吗……? 他的不解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在走出大楼,跟着小白狗走进阴影角落后,兰堂眼睁睁看着小白狗的身形变大,个子有他膝盖以下高。 兰堂:“……!” 他来后就跑远的三花猫不知为何,有点“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吃惊”的幸灾乐祸。 狛神瞥了一眼表情呆滞的兰堂,举爪拍拍他的腿,提醒他回神。 兰堂紧了紧外套,道:“拜托你了。” 这回狛神不肯让三花猫搭狗狗车了,拍着地“汪嗷嗷嗷”叫了一通,让他也跟着一起走,或者自己离开。 艰难理解意思的三花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敢情你带猫过来只是想遛啊! 好奇为什么狛神能从港口Mafia带出来一个兰堂的他当然不可能自己离开了! 第五十四章 “汪!” 斜地里冲出的白柴跑到路边正在四处张望的青年身边, 欢快地围着他转圈。 黑发蓝眼的青年笑着弯下腰摸摸狗头,道:“跑哪玩去了?” 白柴蹭了蹭他,扭头朝身后发出了“嗷嗷”的呼唤声。 后面慢悠悠走来的兰堂在青年疑惑的视线里礼貌问好, 道:“你好, 这只狗是你的吗?” “是我捡到的。”神名深见直起身, 悄悄松手把从狗身上捏住的一点猫毛丢开,微笑着回答, “貌似是没有主人, 已经决定托付给一位朋友了。” 三花猫在接近这里时便跑走了, 大概是怕被发现不对。 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兰堂点点头,编瞎话:“路上遇见了,觉得很可爱, 失礼了。” “这孩子应该挺喜欢你的。”神名深见说,看见另一边走来的三个人,表情轻松地朝那边挥了挥手, 才接着道,“我们叫他狛神,很有气势吧?” “很好的名字。”兰堂心想这狗能变大变小, 叫“狛神”好像很正常……但这个人知道吗?是虚的联络者? 想着这些问题, 他的目光却已经情不自禁地落到了走来的三人当中,那橘发蓝眼的少年身上。 中原中也在看见站在神名深见面前的波浪长发青年时, 有什么画面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一只向他伸来的手。 他下意识顿住脚步,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暗暗吸气, 状似正常地和吉田松阳与太宰治一起向他们走去。 他们听到了兰堂为什么会在这里和神名深见说话的理由。 太宰治察觉到中原中也的异常, 若有所思。 他跟着森鸥外在港口Mafia出入, 是见过兰堂的,就连前几天跑去看人,也正好撞见兰堂抱着文件送给森鸥外。 中也之前说他的身世和港口Mafia的某个成员有关……不会吧?他在心里啧啧称奇。 不过这一幕太巧合,到底是因为谁才出现的? 带来白柴的神名深见?可能告诉中原中也兰堂与他有联系的吉田松阳?还是刚上位不久、得到兰堂效忠的虚? 他隐隐觉得三者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 …… “兰堂先生。”走到近前后,太宰治率先和兰堂打招呼,“中午好。” “午好,太宰君。”兰堂回答。 太宰治在港口Mafia内部没多少人知道,大多只认为他是森鸥外的弟子。兰堂对他印象不深,只是知道他和中原中也走得比较近,在虚成为首领之前一直担心森鸥外是不是对重力操纵使有想法。 不过人现在被迫当社畜,连弟子都顾不上了。 虽然每个人心中都各怀鬼胎,但明面上还都是客客气气地互相认识了一下。 谈话当然不是傻站在路边,几个闲得无聊的人有一拍没一拍地说着话,也顺便走在路上。 兰堂和中原中也对起话来,倒也没忙忙慌慌地互相问“你知道什么事”“我的过去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样直白的问题,就像第一次见的陌生人一样客气。 又因为那次在擂钵街遇见,都知道是对方是异能者,也没太客气。 边上的太宰治在心里哼哼,考虑到是他们自己的事,还是按下了挑破的坏心思。 他觉得有点无聊了。 横滨的白天虽然少了火并枪击,但一个大城市里的案件发生率还是有的。 在他们这一伙组合怪异的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有一辆机车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撞上了街边的电线杆,万幸骑手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那种速度没有摔断脊椎或者是颈椎已经是幸运了。 他所携带的鼓囊包裹因重力被甩出,从里面滚出枪支,就连机车后座两侧也的包裹也在落地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在没有人反应过来报警的情况下,似乎是追击嫌疑犯而来的刑警们从车上下来了。 他们拿出手铐,将机车手铐住压上警车,把那些武器收拢起来,放进车厢。 “非法持有武器啊——”太宰治望着这一幕,发出感慨,“即使是警察,也很暴力呢。” “就像许久以前的废刀令,枪支之类的热武器,也是不该自由拥有的。”吉田松阳有所感慨,这样说道。他看着某个方向。 “现在的社会,也就胆大包天的人才敢这么做吧。”神名深见微笑起来,目光落在刑警当中的某一位上。 他们看着同一个人,但很快就在被周围过于敏锐的其他人发现之前,移开视线。 那是个穿着暗绿色长外套的男人,头发蓬松,年过四十,样貌并不显眼,甚至有些泯然众人的平庸。 他看着部下们收拾现场,随意地扫视周边因路口被堵而停滞不前的围观群众,似乎是看见了认识的人,面上浮现柔和的笑容。 “……”中原中也有些牙疼地倒吸一口冷气。 “认识?”太宰治好奇地问,“不会被警察先生拘留过吧?” “没有被拘留。”在三个成年人看过来的视线里,中原中也有点不情愿地解释道,“只是被追过……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一个麻烦的警察。” “羊”的孩子也不是总待在擂钵街,于是偶尔中原中也会在把惹出事的同伴们捞走时,会和警察对上。因为年纪不大,出自擂钵街,警方也没有特意去管他们。 而这个四十出头的刑警,也并不特意追捕他们,只是在那几次见面里,会对他说一些话。 那个刑警主动向他们走来。 “中也,最近还好吗?”他和中原中也打招呼,目光扫过他身边的其他人,不知看出了什么,表情竟然变得有些欣慰了。 “……还不错。”中原中也回答道。 “村濑警官,最近的工作辛苦吗?”吉田松阳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反正就是那些事……”被称作“村濑”的刑警笑了,“中也也是你负责的吗?真厉害啊,能让这孩子愿意从擂钵街离开。” 中原中也:“喂!” “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吉田松阳含糊过去,“中也君是个好孩子,最近还在兼职,连学业也没有放松。” “真是太好了。”村濑半是感慨半是复杂地说,又看向太宰治,“那这孩子是……” “他的监护人稍微有些忙,一时间顾及不到。”吉田松阳避重就轻。 太宰治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聪慧至极的孩子还没有寻找到人生的意义,他也无法在这一点上教导什么。虽然他确实认为森鸥外可能不太适合养孩子。 没有人插入他们之间的交谈。 “那你还真是辛苦啊。”村濑笑着调侃,“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警局,你是在做好事吧?能继续下去就好了。”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他接着说,结束了交谈,“中也,要好好生活啊,好好吃饭,才能长高。” 中原中也:“……不用你说!” “哈哈哈。”村濑刑警笑着摆摆手,转头走向已经要离开的警车。 兰堂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此前隐约想起是自己将对方从某个地方带出来,即使为记忆缺失所扰,他也为那样的可能迟疑。 自己为什么会带走中原中也?谍报员的任务?读取尸体记忆是最直接的方法,但他动摇了。 中原中也年纪不大,对事件的来龙去脉也许一无所知。虚给出的资料证明了这一点。于是兰堂放弃了将这名少年变成一具受自己操控的尸体。 “是怎么和这位刑警认识的?”中原中也纳闷地在人走后问出,因为刚才自己是话题而脸有点发红。 “那次拐卖事件,联系警方处理时,后续与这位打过交道。”吉田松阳笑着解释,“而且办手续之类的事,也去过警局,村濑警官人很不错,经验丰富,是位老道的刑警。” “他太多管闲事了……”中原中也哼哼。 “中也你没资格说这种话吧。”太宰治吐槽道,“否则也不会到处捡小孩了。” “那是我能做到!”中原中也反驳。 “嘁——他们捡你回去所以一直保护他们?烂好心太过了!现在还都不和你说话吧!” “要你管!” 少年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充满朝气。 兰堂的眼神柔和下来。 算了。他想,反正虚不会食言,那就耐心等待探寻真相的机会吧。 神名深见笑眯眯地蹲下揉捏狗头,而吉田松阳微微垂下眼帘,很快又抬起头,仍然是那温和的笑脸。 正如森鸥外先前推测的那样,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不支持在短时间内将八年前的擂钵街事件的资料查出。 虚背后的情报渠道—— 当然是黑幕本人,远在米花町的神名深见。 自网络被发明之日,便注定它是储存秘密的最佳地方。只要是信息,便会在网络上留下信息。 虽然由于与陆军有关,一部分绝密资料是以纸本形式收纳在军方档案室,但一些信息还是能在数据库里找到的。 例如擂钵街原本属于陆军哪个部队、作为看守的军人资料和此后的去处。 村濑警官的资料并不在其中,他的资料在市警内务调查部,作为刑警之前也只是在战争末期去看守军事设施。 但他有一名死于研究事故的兄长,资料中没有正式姓名和照片。那位兄长的工作地点便是擂钵街诞生之前的租界。 军方伪造了资料,其死亡可能性只有50%。不过最近的存活可能性增加了。 利用一下这位尽职尽责的刑警,看看能否引出什么—— 就是这回事。 毕竟入侵研究所的谍报员和差点被夺走的珍贵实验体,已经见面了。 神名深见微笑起来。 第五十五章 作为幕后黑手, 神名深见觉得自己业务水平极为合格。 在决定将狛神带到横滨时,神名深见便根据现有的条件列好了计划。 他会与吉田松阳一起在横滨散步,偶然遇见中原中也, 狛神会去港口Mafia带来兰堂。 村濑刑警追捕的非法持械犯, 也是在故意让他们在那个时间发生追击的。 遇见三花猫与太宰治对计划没有影响。整体效果上, 还能提前让[黑幕]的存在被意识到。 唯一的问题是—— 苏格兰来到横滨是意料之外。 因为鬼舞辻无惨在酒厂留下的后手在低级成员身上,所以在他的卧底情况只有BOSS、朗姆和琴酒知道、与横滨的酒厂联络人联系频率也很低的情况下, 他本人无法知道高层决策,也就无从知晓为何苏格兰会被派来横滨,以及——是否是来寻找他的。 已经进了坟墓的先代喝下的那些药剂,鬼舞辻无惨也给了酒厂BOSS。琴酒不理解的BOSS对他的信任, 正是因为那极为有效的药剂。 鬼舞辻无惨与BOSS有秘密联络方式。但非必要情况下,无需动用。毕竟这次卧底的任务,是鬼舞辻无惨主动提出。 在虚光明正大篡位夺权后,鬼舞辻无惨将“港口Mafia权力变动的来龙去脉”做成报告发给BOSS, 另外表示自己对“生命药剂”有了新灵感,会继续进行卧底任务。 BOSS分明没有提到会派人过来。 但这个时候鬼舞辻无惨也理应不知道苏格兰来了横滨,所以神名深见只能不去询问,自己分析情况。 搞不明白啊…… 和吉田松阳一同告别了兰堂、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继续与狛神踏上饭后散步的路上,神名深见有些苦恼地取下金边眼镜, 摸出眼镜布擦了起来。 系统在他脑海里发出谴责。 神名深见:啊、抱歉, 不自觉的。 他重新戴回眼镜, 扭头看向吉田松阳, 道:“接下来, 就拜托你们了。” “当然。”对方温和道, “祝君好运。” 金边眼镜后的蓝眼睛弯起, 晦意一闪而过,黑发青年露出笑容,语气轻快道:“我可不做没把握的事。” ——所以那个搞事的家伙,他一定会揪出来的! * 与联络人接完头后,作为普通游客入住旅馆,苏格兰有些苦恼于此次的任务。 任务由朗姆发布,与代号成员[杜本那]联系,并观察他的言行是否忠诚于组织。 据联络人所说,杜本那在去年12月末才正式卧底于港口Mafia,并且一开始就职位很高,是一名医师。而当初,是琴酒亲自带来吩咐的。 实在是…… 他头疼地按住额角,决定维持自己作为一个代号成员的设定,把自己看见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其他的就交给朗姆吧。 他向联络人提供的号码发出短信,说明代号与目标,几乎是立刻得到了回应。 【时间和地点。】 对方言简意赅,态度冷淡。 苏格兰按住眉心,把信息发过去。 感觉和琴酒差不多的难相处。 能在短时间内以医师身份爬得很高,职业技术肯定过硬,对于重视医药的组织来说,确实值得重视……不过为什么会被派来做卧底?港口Mafia的权力变动是否与他有关? 他放下手机,转头看向窗外的城市。 今日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正如他一直坚信的那样,正义与光明永远存在。 * 森鸥外觉得头秃。 既有自己被软禁起来当社畜的原因,也有对未来该如何发展的苦恼。 整日为虚处理文件,在其他成员看来,他无疑是早就投靠虚,并深受信任,甚至比第一个效忠的兰堂都更受喜欢。 森鸥外:苦笑.JPG 他无法理解虚的言行。 对方在大方向上决定了港口Mafia的未来,那个未来与森鸥外原本成为首领的计划一样,与他的理想一样,有利于横滨这个城市。 虚并未表现出对权力的热衷,成为首领后也不再杀人——因为有部下替他做了。整日待在首领办公室里,重要的文件与决策都允许森鸥外知道,无从知晓他的真实想法。 即便是心怀不轨的鬼舞辻无惨,他也允许对方在医疗部继续药物研究。 明明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统治港口Mafia这个暴力团伙时,却意外的没有任攫取更多的欲望。 先代那日询问他的目的,虚的回答是为了自己想要过上平静生活的愿望。 ——这样看来,好像还真的非常平静了。 森鸥外的脑袋隐隐作痛。 他也许该趁早结束软禁,得到夏目老师的建议。 他可不想之后遇见福泽阁下,因一事无成而落于下风。 “森鸥外。”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脱去白大褂、一身标准西装的鬼舞辻无惨毫不客气地喊他,“我出去一趟,你待会去研究室看住其他蠢货,别让他们动我的实验材料。” “出去……是离开大楼吗?”森鸥外虚伪地笑道,见对方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心里突然就苦涩起来了:鬼舞辻无惨分明更有不稳定性,为什么虚完全不管他的去处? “啧,你这表情可真无趣。”鬼舞辻无惨嘲笑道,“听说这是虚那家伙对你的信任呢,和首领干的也差不多吧。” “……请不要开玩笑。”森鸥外用力捏住笔,微微一笑,“这种不具备自由度的日常,非常令我苦恼呢。” “看你,黑眼圈好难看。”鬼舞辻无惨恶意地笑了,“要我研究一下生发剂吗?” 黑发紫眼的男人保持笑容,不知想到了什么,那虚假的笑容突然变得真心实意起来。 “阁下的医术精湛,令人叹服。”他夸赞道,“那么祝您外出愉快。” 这样的反应显然让鬼舞辻无惨有点疑惑,但他并未深想,道:“夸人倒是很真诚……哼,你继续忙吧。” 他带上门,离开了。 等确定鬼舞辻无惨不会退回来后,办公桌后的森鸥外从抽屉里拿出空白纸张,抬手落笔一气呵成—— 《关于港口Mafia发展医药民生产业以求稳步发展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可涉及产品举例:生发剂、烧伤膏、祛疤膏…… 推荐人员:产屋敷月彦医生及其研究团队 推荐理由:其人医术精湛,虽不具医德,但非常适合港口Mafia;而总使用背叛者、敌人作为“实验材料”,不利于组织形象和内部风气的建立与形成,建议让他在其他项目发光发热。 森鸥外伏案奋笔疾书,平静带着浅笑的表情透出狰狞。 ——管你到底是哪个组织派来的!管你为什么被虚轻拿轻放放任自流!既然一开始支持我,我都被迫社畜忙得不行了,你也得给我忙起来! 这是社畜の恰柠檬呐喊! 鬼舞辻无惨:??? * 苏格兰发来的时间其实是第二天下午。 而鬼舞辻无惨出门也不是提前找他的。 开着港口Mafia配的商务车,他在横滨的街道上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私立医院。 全称“佐佐木私立医院”。院长名为佐佐木信男,是酒厂的一名代号成员。琴酒带着鬼舞辻无惨来这里认过人,苏格兰一定是在见过佐佐木信男后才联络他的。 他在出发之前便给佐佐木发过信息,表示自己会到医院见他。 街道尽头的私立医院前,等待了有一会儿的佐佐木信男在鬼舞辻无惨下车后迎上来,热情道:“下午好,产屋敷先生。请问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黑发赤眸的男人往边上移了一步,“你身上的难闻味道是怎么回事?” 被明目张胆嫌弃的佐佐木脸上笑容一僵,下意识想低头闻闻,又忍耐道:“您的嗅觉一如既往的灵敏……先前正在观察实验体的状态,大概是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了。非常抱歉,产屋敷先生。” “哦?”鬼舞辻无惨像是来了兴致,“之前就说是实验,到现在有进展吗?” “这个……研究不是一朝一夕的。”佐佐木有点为难地支吾道,并在看见男人轻视又了然的表情后心里一堵。 “不过我们现在注意的实验对象,非常有价值。”他强调一般地道,“那是一名精神系异能者。原本收容他的精神病院发生暴动,我们的人发现了他。” “精神系异能者啊……”鬼舞辻无惨重复一遍,笑了,“不介意我去看看吗?” 佐佐木这时候就有点后悔了……对方似乎就是依靠医术而快速得到代号、甚至在港口Mafia卧底得非常成功,要是对实验对象感兴趣、插入项目的话……他们的努力完全无用了。 但对方的级别高于他,他也只能咬牙应下。 “请随我来。” …… 穿过走廊,他们来到楼层的最深处。 一间禁闭室,能听见孩童的啜泣声,在走廊上幽幽传出很远,宛如鬼怪的低泣。 见到两人到来,门边装备严密的两个守卫鞠躬,直起身后又绷紧精神,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 “小鬼?”鬼舞辻无惨有点意外地挑起眉。 “是的。”佐佐木回答,忌惮地看了禁闭室的小窗一眼,“伤害他的人都会精神受控,而他无法控制异能,一开始死了很多人。精神病院的暴动也是如此。” “他的家人呢?” “不知道。”佐佐木毫不在意地回答,“不是因为他的异能死了,就是发现他是怪物丢掉他了吧。” 他的声音残酷又冷淡,禁闭室内的哭声断断续续的。 “可怜。”鬼舞辻无惨的感慨像极了嘲讽,知道是个小鬼后,他就没了兴趣,“这种实验体要注意的太多了,你们继续研究吧。”他转身离开。 “好的。”佐佐木松了口气,应下来,跟上去,“对了,请问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你见过苏格兰了。”鬼舞辻无惨说,“我在之前没有接到命令。” 佐佐木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我也是在今早突然知道的……并不知道您不知道。”他磕巴了一下,稳住语调道。 “不是琴酒的命令?” “……不、不确定。” “噢……那就这样吧。”鬼舞辻无惨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苏格兰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这个,我与他不熟。只是知道他似乎很想向上爬,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和他同期进入组织的那几个,也都差不多。”佐佐木说到这里,压低声音,“不过我之前看到他竟然替人追抢劫犯……说不定是个卧底呢,哈哈哈哈。”他觉得这是个笑话。 “如果是的话,不知道琴酒会露出什么表情呢。”鬼舞辻无惨也笑了,意味深长道。 第五十六章 二月十日。 东京, 万世极乐教。 避开教内活动的信徒,带着三个孩子前来的夏油杰匆匆进入教祖常待的地方,看见廊下童磨注视水池的背影。 另一边的障子里, 刚和孔时雨结束通话的伏黑甚尔探出头来, 诧异地挑眉,道:“这三个小鬼哪来的?” 跟在丸子头少年身后的三个孩子,其中一对模样相似的女孩互相拉着手, 怯怯地看过来,身上的衣服是新换上的;另外一个,是全身素白的女童,面无表情,毫无人气,怀中抱着一面镜子。 伏黑甚尔略过双胞胎, 目光落到第三个女孩身上, 微微拧起眉。 “……在任务地点发现的, 有咒力。”尽量控制着表情和语气, 夏油杰语气郁郁道,“童磨, 这孩子说认识奈落。” 抱着镜子的女孩上前一步,声音平直地道:“我是神无。” 这样简单的一句自我介绍后,她便不再开口,重新陷入沉默。 廊下的童磨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容, 寒暄一样地道:“神无, 是个好名字。那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神无轻轻点头, 退到一边去了。 “这是你那同僚的孩子?”上次听了滑雪场归来的咒专三人组关于“奈落”的描述, 伏黑甚尔一直在思考这又多出来的一个人可以干什么, 现在见到被夏油杰领来的神无,忍不住咂舌,“要拜托你养吗?” “这个——”童磨状似苦恼地沉思了一下,“确实是奈落的孩子,血缘关系非常密切。”他又笑起来,“这孩子肯定有特别之处啦。” “特别之处非常特别。”夏油杰冷着脸打断,“她抱着的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吸收人类的灵魂,并且操控肉.体?” 伏黑甚尔兴致勃勃地坐直了。 “是武器哦,名字是「死镜」,”童磨并不意外地回答,“还有一半的概率能反弹攻击——真厉害啊,不愧是奈落的孩子。”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生气的样子。是神无做了不好的事?这也没办法……” “……是好事。”双胞胎之一,白色头发的女孩打断他,轻声说。“姐姐、做的是好事。” 拉着她的黑发女孩附和的点头。 “是吗?那倒不错。”童磨从廊下走进屋里,“神无——麻烦你带这两个孩子去找新成君,安排一下住处吧。” 神无微微俯身,走到双胞胎面前。 “没关系……去吧。”双胞胎没动,被她们看着的夏油杰伸手揉揉两人的脑袋,“这里是安全的地方。” 三个孩子离开了。 “所以,你在任务中遇见什么了?”伏黑甚尔问。 “整个村子,共112名村民,都成了受那孩子控制的傀儡。”夏油杰语气平静地说出那日发生的事,“那两个孩子因为有咒力被视为灾祸源头,要不是已经出事,我大概会杀掉他们。” “哈。”伏黑甚尔笑起来,“杀人?说得这么轻易,作为祓除咒灵、保护非术士的咒术师真的好吗?” “也有你这样的非术士吧。”夏油杰的情绪还算平稳,承认起来也非常坦然,“那一瞬怒气上头,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我不太明白他们怎么能……” 星浆体事件才过去半年,作为普通人团体的盘星教,在他了解之前就已经变成万世极乐教,且在这半年里普通人展现出了他们自己的力量,他保护非术士的信念并未动摇。此刻大部分只是愤怒后的困惑。 “人类就是这样愚蠢。”童磨不以为意地说,迈步向莲座走去,“轻易地被表象蒙蔽,献出信任,施加暴力。”他脸上仍然带笑,态度却冷淡,“就算那两个孩子没有咒力,也会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被欺负的。真可悲啊。” “……因为是人类吗。”夏油杰喃喃,“人类对同类的压迫出自本身意愿……愚蠢。” 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里,隐隐有什么晦暗的东西浮现。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场的都不是聋子。 童磨停下脚步,扭过头,表情有些诧异。 伏黑甚尔按住大腿,眼角抽动。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三秒后各自移开:看不懂你什么意思.JPG “果然还是不太明白……”夏油杰回过神来,有些苦恼地说,“世界很大,像这样的事很多……不能拘泥于咒术师和普通人这两方?” “大概是这样的?”邪.教头子童磨漫不经心地敷衍,“教内现在既有普通人也有咒术师,夏油君你可以多观察一下。那两个孩子,你放心不下吧。”他善解人意地提出建议。 “这样……”忙于咒术师工作的夏油杰闻言认真思考了一下,“那就打扰了。” 夏油杰离开去看双胞胎,童磨坐到莲座上,撑着脸颊发呆。 伏黑甚尔看了一眼手机短信,随意地挥了挥手,道:“我出门了。” “拜拜~祝玩的开心。”童磨循着声音望来,原本空茫涣散、宛如玻璃的彩眸转动,重新充满生机,咒灵缓缓微笑,“注意安全。” 看在对方是慷慨雇主的份上,伏黑甚尔咽下了“笑得真恶心”的嘲讽。 这是作为人类对非人之物的“异常”发自内心的排斥。 如果说之前还无法确定,那么在这段时间的观察中,童磨不懂人类的感情——这件事伏黑甚尔便十分肯定了。 不懂感情,却扮演着对他人苦痛感同身受的悲悯教祖形象,甚至乐在其中。这样的存在,自称要将世人从苦难中拯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 除夕夜里对方提起曾活着时遇见的“琴叶”,说“我本想留她到寿终正寝”。“琴叶”的结局是什么? 疑问产生在数日之前,伏黑甚尔却从未问出口。 他转身离开,踏过连廊,池面不见青绿,落叶漂浮,整个庭院孤寂又萧瑟。 也不知道童磨整天看着干什么。人都没了。又或者——他本人能理解自己的行为吗? * 横滨。 苏格兰在酒吧见到了杜本那。 位于角落的卡座寂静无人,常有不法分子交易的酒吧并不会过多关注客人。 黑发赤眸、容颜俊美的青年在他对面坐下,眯起眼睛打量他。那是傲慢而轻蔑的眼神,没有什么能被他看在眼中。 “初次见面,我是苏格兰。”他主动打招呼,温和笑道,“也可以叫我绿川光。” “产屋敷月彦。”对方冷淡地吐出假名,“派你来的是朗姆?” “……是的。”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指出重点的苏格兰顿了一下,才回答。 “无聊。”鬼舞辻无惨厌烦地道,“麻烦的家伙,早点死掉就好了。” 苏格兰:“……?” 他瞳孔地震。 这种会被琴酒当成老鼠清除掉的话,你竟然能说得出口?!你应该知道我被派来是为了什么吧?! 他飞快地思考自己应该给出什么回应。 “这种抱怨的话,不应当吧。”他委婉地道,尽量表现出“对陌生成员的不了解和不想产生矛盾的不赞同”,以免对方是试探。 “你会报告上去吗?”鬼舞辻无惨随意地问道,也不需要回答,“报告上去也没什么——我的才能他们舍弃不了。”他笃定地说。 苏格兰控制呼吸。 这家伙……未免也太自我中心了吧?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到横滨卧底呢?”他问。 “朗姆没告诉你吗。”鬼舞辻无惨平淡地说,“是我主动向BOSS要求来到横滨的。”他顿了顿,一个略带恶意的笑浮现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非常有意思。等我回去,BOSS会非常满意的。” “原来如此。”苏格兰放弃分析一名医生能从港口Mafia的首领身上得到什么,转而关注整个人,“现任是光明正大杀害先代而上位,这是真的吗?” 在搜集到这个于横滨广为流传的情报时,他吃惊得很。 “真的。连炸.弹都炸不死的怪物。”鬼舞辻无惨毫不客气地说出事实,“先代竟然信任他,真是可笑。” 他说的是真话。 而苏格兰以为是嘲讽,暗想看来他对现任首领非常不满。 “你没受到影响吧?” “怎么可能会。”鬼舞辻无惨嗤之以鼻,“被压榨的已经有了,我在做的是我想做的事。”他顺手从公文包里拿出资料递过去,“港口Mafia准备停掉与组织新型麻醉剂的交易——你不懂就记下来——现任首领的态度很强硬。” “……好的。”苏格兰轻声说,接过资料。放在桌面下的手颤了颤。 新型麻醉剂——他听说过。是DP。 “还有什么想问的?”鬼舞辻无惨兴致缺缺地问,不耐烦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现任首领叫「虚」,不是异能者。” “工作辛苦了。”苏格兰郑重地说。 “假惺惺。”鬼舞辻无惨的评价非常噎人。 苏格兰:“……抱歉。” 他们又继续谈了一会儿,等苏格兰确定可以写成一份报告交上去后,完全没了耐性的鬼舞辻无惨便直接起身离开了。 那杯被用来证明身份的酒,他一口未动。 苏格兰端着自己点的酒,慢吞吞地喝完了才去结账。 等他们都离开了十分钟后,一名在他们交谈时去了洗手间、他们离开时才返回吧台的,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离开座位,向他们先前的卡座走去。 酒吧内放着优雅的蓝调,吧台后的调酒师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 年轻人碰了碰苏格兰待过的座位靠背。镜片后黑眼圈浓重的眼睛略为惊愕地睁大。 坂口安吾——异能力[堕落论],可以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记忆——大受震撼。 这年头的卧底都这么有个性了吗?! 第五十七章 去横滨转了一圈后, 神名深见在2月11日下午留下狛神,独自回到米花町,继续当自己的店老板了。 从鬼舞辻无惨视角看见的苏格兰, 表现得再怎么温和都有一股不法分子的假模假样,得评价一句“演技不错”;反应能力非常出众,卧底专业又合格, 想必在原本的组织里,也是非常可信的角色。 见过中原中也后,兰堂似乎是被打了鸡血, 为了得到过去的情报而全身心地投入组织的工作, 私下里似乎还有调查万世极乐教和吉田松阳;大概在关心中原中也处境的同时, 也怀疑虚一开始掌握情报、却什么都没做的目的。 没什么可做的。 吉田松阳可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虚就算对此漠不关心,也不会无动于衷——只不过是个小鬼罢了。 要是兰堂直接询问虚, 得到的关于万世极乐教的情报还更完整呢。 不过那个黑客跑路能力太强, 身为前谍报员的兰堂也没能在短时间内抓住对方的马脚, 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把人带到虚面前。 “简单地说, 现在的情况还在计划中。”在流理台前清洗烹饪所需的食材时,簌簌的水流声里, 神名深见这样向系统总结道。 港口Mafia的变动控制得很好, 并未波及到太大范围,先代在时的阴霾缓慢散去,连政府都稍微松了口气;国际上的目光显然也不会投向这样一个小小的港口城市, 发育空间和时间还很足。 相比之下, 酒厂那个跨国犯罪组织在国际上的名声更糟糕, 各国的情报机构估计都派卧底进去了。 虚控制下的港口Mafia和它早日断开说不定更好, 也多亏先代在时两个组织还没交易密切以致利益纠葛到难以斩断。 “你对酒厂的关注度似乎不高。”系统指出真相。 “因为我讨厌它。”神名深见关掉水龙头, 把食材收拾起来,“而且它体量太大,不好控制,老实讲我正在怀疑鬼舞辻无惨是否适合统治它。” 就现在鬼舞辻无惨的意识来讲,发现虚从爆炸中安然无恙地存活所代表的意义后,他已经狂热地想要研究对方的肉.体,对篡夺酒厂可能花费的心力抱有厌烦,现在是不得不听从[黑幕]的命令。 “为什么?”系统有些困惑,扮演者向来胸有成竹,好似一切尽在掌握,现在竟然会对早已有的计划说出这种话。 “在这些马甲当中,鬼舞辻无惨是最麻烦的那个。”面对它的疑问,神名深见叹了口气,给出自己的评价,“同样想要成为完全体的奈落在死亡前都明白了自己的人类之心,他却从未悔过,野心勃勃,物理意义上的死不悔改,不得不说还挺顽固。” 至于其他几个马甲……作为结局后的反派,并没有多大野心。 “我也不能强行让他抛开人设吧。”他无奈地说,“虽然只是扮演和马甲,但他们的思维和记忆可是真的。” “……”系统沉默片刻,敬佩地说,“您真敬业。” 归根结底,主线任务是构建反派结社,马甲OOC度在审核中所占比例并不高,更多的是组织及成员知名度。 “谢谢夸奖。”神名深见翘了翘嘴角,笑眯眯地说,“那可不,我这人可是很有责任感的。” 其实原因也不只是鬼舞辻无惨,还有“苏格兰来到横滨,而BOSS没有通知”这件事。也就是那个搞事的家伙。 漫不经心地想着,他走出料理台,去店外把开业牌子转过来。 鬼舞辻无惨提供的药剂,完美符合酒厂BOSS对长生不老的渴求。这样一个医术精湛的人才,即使不好控制,也不会把怀疑的态度摆到明面上。 二把手朗姆绝不会违背BOSS的意愿,但他却派苏格兰来了。而BOSS直到现在也没有发来“安抚”鬼舞辻无惨的消息。 鬼舞辻无惨也没有反过去质问BOSS。 对这位前鬼王来说,他现在已经有了麻烦的上司和讨厌的同僚,压根懒得去体贴一个作为踏板的组织BOSS。 这是他的人设。 神名深见遵守了这个设定,选择放弃让计划更完全而去质问BOSS的行为。 不过这个就不用对系统说了。 那个搞事的家伙说不定还能控制系统窃听呢,他也没有对着窃听器搞恶作剧的兴趣——说起来,对方应该有基本的礼貌吧? 想想对方之前能随时观察他的情况,神名深见突然就有点心情微妙了。 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推门而入,风铃声中料理台前的黑发青年抬起头,露出热情的营业笑容,湛蓝的眼睛像夏天的天空。 “欢迎光临~您想点什么呢?” …… 而常人看不见的立方体,已经落到冰柜上面安静地做一个装饰品。 系统翻看着扮演者除非抽卡时从不查点的面板和数据。账户数目正常,构建度正常,马甲OOC度平稳低下,卡牌栏……不正常。 系统:……??? 系统:……!!! 它不死心地开始重新查点。 没有! 那张数据异常的角色卡牌,不见了! 彻底死心后,系统品尝到与那一日相似的崩溃情绪。 它确实无法查询那张错误卡牌的数据,也无从回答扮演者那日的疑问,但它实际上有所猜测—— 那张它无法锁定的角色卡牌,绝对是个大问题! 它默默望向正在和食客交谈的扮演者。 黑发蓝眼的俊秀青年笑起来的模样无害又友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人会想到他是[黑幕]。 系统对他抱有好感,毕竟这样敬业的扮演者不多见。但它无法告诉对方自己所知的“真相”,不是不想,是不能。 ——事到如今,只能期望这个人自己了。 * “如何?” 阴影里响起一道轻快的声音。 青年的嗓音清亮,含着笑更显从容,很容易就能想象出一副眉眼弯弯的模样。 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一半,冬末的温暖阳光洒进屋内,将空间分割成光暗分明的两个地界。 并不算大的房间里,暗处有一张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青年,翘着腿,以一个极为放松的姿势向后靠,陷进沙发当中。 沙发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台座机。 没有声音回答他,空气中只有沉默。 “别不反应啊。”青年并不尴尬,抱怨般道,“我可是非常热情的、友善地为亲爱的乌丸先生指出来组织的敌人呢。” “鬼舞辻无惨——背后的人,可是对组织虎视眈眈呢。” “……那也是你的敌人吧。”座机的话筒中,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酒厂BOSS是个追求长生不老的老头子。理所当然。 青年称呼他为“乌丸”。 这早已使BOSS心生杀意。 乌丸是大富豪的姓氏,大约四十年前已经死亡的富豪名字为“乌丸莲耶”。 没有人会想到乌丸莲耶还活着,是黑衣组织的BOSS。他害怕身份暴露,禁止在组织内提起自己的名字,知道他身份的只有寥寥几人。 乌丸莲耶不知道这个突然联络上他的青年是怎么回事。 那是大约在半个月前,1月20日开始,他的私人电话突然响起,陌生的乱码浮现一遍又一遍,不接起就不停止,烦人至极。 反向追踪追不到,更换号码又来了,宛如阴魂不散的幽灵。他在2月1日接起。 青年上来就称呼他为“乌丸先生”,惊天炸.弹之下,他在愤怒和惊愕中听到对方给出的消息。 ——港口Mafia的首领即将死亡,而自愿去卧底的鬼舞辻无惨知道动手者是谁。 “而我猜他不会告诉你。”彼时青年声音如今日一样轻快,“请等着吧,下次再联络。” 不等他反应,青年便挂掉了电话。 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是在2月8日。 “派一个人去横滨吧。”不等他质疑,青年干脆地说,“不要告诉鬼舞辻无惨,而他不会询问你原因。” “——你可以猜猜他为什么不会询问你,一点也不忠诚呢。” 对方再一次提前挂断电话。 憋屈而无处发泄的乌丸莲耶只好让朗姆派人去横滨接触鬼舞辻无惨。 青年的地址始终找不到,技术部的都是群蠢货,而他也确实一直在怀疑鬼舞辻无惨加入组织的目的,包括对方为什么要去港口黑手党卧底。 而今天,2月14日,对方再次打来电话。 他对青年忌惮无比。 对方似乎总能恰到好处地打来电话,宛如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他。 这对一个明面身份已经死亡、藏于暗处操控一切的野心家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敌人?”青年的声音愉快,“也许是的。所以我找上了您,乌丸先生。” “这般态度着实看不出诚意。”乌丸莲耶嘲讽地道,“我对你可是一无所知,先生。”即使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也无法看轻对方,“我为何要听你的一人之言,而去怀疑一位极具才能、对我有利的医生呢?毫无证据,可笑。” “不不不,请不要把我说得像是在挑拨离间。”青年温和道,“我可不屑于干这种事。” “这可看不出来。”乌丸莲耶说,“那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他来说,无论鬼舞辻无惨到底是谁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他提供的药剂确实出色。而他对前天收到的报告当中,鬼舞辻无惨所说的“会令他满意的成果”很感兴趣。 “背后的人。”青年简单地说,笑意微微敛起,但语调却依然欢快,“我很在意他。想让他失败。” “真敢说啊。”乌丸莲耶被气笑了,“利用的意图毫不掩饰,这就是您的诚意?” “怎么能不算诚意呢?”青年离开沙发,拿起座机,并在交谈间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坦诚是合作的基础。再来一个免费的独家消息吧——”他拉长声音。 虽然态度很轻蔑,但乌丸莲耶等着他的下文。 青年却停住声音。 只有一步一步,类似于上台阶的脚步声。 “……”乌丸莲耶听了一会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脚步声停下了。 呼啸的风声经过电流后,失真扭曲,极为刺耳。 “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来到天台的青年笑着再次开口,“也是背后之人的下属哦。” 乌丸莲耶为这个消息震惊的同时,终于意识到刚才的不对劲是什么。 ——对方上台阶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间隔同样的时间,发出了同样的踩踏声! 第五十八章 与一个野心家合作, 绝非易事。不光要有诚意,还要表现出值得合作的价值。 乌丸莲耶敏感多疑,到现在能够耐心地和青年保持通话,完全是因为对方阴魂不散的来电和对其能力的忌惮。 “听上去像个笑话。”他讥诮地给出评价, “你在意的那个人, 野心可真大啊。” 他对此只有一分相信, 相对应的, 九分怀疑已经使他警惕起来。 港口Mafia在横滨盘踞多年,麾下异能者众多,先代时期的两方交易刚刚起步, 首领更换无疑会影响到组织向横滨伸出的手。 如果鬼舞辻无惨真的与现任首领听命于同一个人,那么,幕后之人必有大图谋。 在乌丸莲耶看不到的电话另一端, 端着玩具座机的青年坐在栏杆上, 背靠着天台入口,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街道,而他姿态悠闲, 晃悠悠地荡着腿,似乎并不害怕于天台坠落。 “野心……这可真是个久违的词。”他抬起头, 望向于澄澈碧空高悬的夺目明日,轻笑着发出感慨, 语带怀念。 “不过很遗憾,对那个人来说, 他所做的一切算不上野心。”与话语表达的意思不同, 无论是表情和声音, 他都快乐得不得了, 柔和的嗓音简直像在唱歌, “您的组织里,那么多卧底拼命向上爬,也不是为了权力吧?” “……”乌丸莲耶猝不及防被揶揄,差点被气得心梗——卧底割了一茬又一茬,他作为BOSS也很烦恼的!公安、CIA、MI6、FSB……组织里的各国卧底都能组队踢好几场足球了! 他握着手机,嘲讽道:“你是想说那个人心怀正义?” 可笑——鬼舞辻无惨和名为“虚”的现任港口Mafia首领,漠视人命到最凶残的罪犯都悚然的地步! “这只是个类比。”即使对方看不到,青年也耸了耸肩,含笑道,“他不需要权力和金钱,也不在意生老病死。只是单纯的无聊和……愚蠢。” 熟稔的态度几乎毫不掩饰。 乌丸莲耶干脆道:“你非常了解他。一个人也能挫败他吧?” 一切都是对方自己所说。那个人是否真的存在? 鬼舞辻无惨和虚,之后他会让部下关注。但青年想与组织合作这件事,就其表态而言,轻率得如同玩笑。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他的态度也转向敷衍。 “不太一样。”青年回答,“因为他会做这些事,其实是我推动的。”他语气自然,天经地义一般,“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这回事啦。就是他不太受控。” 就算是跨国犯罪组织的BOSS,见过并造就过许多惨剧,从不会为此感到羞愧和懊悔,乌丸莲耶也被震惊到了。 怎么算都不是这回事吧?!这完全是恶趣味! “……奇妙的兴趣。”他干巴巴地评价道,突然有些羡慕年轻人的活力和行动力了,他已老态龙钟,渴求长生不老,无法放肆到这种地步,“你有意向加入组织吗?” 他向青年发出邀请:“我很乐意为部下清除烦恼。” “……”短暂的一瞬沉默后,青年微微一笑,“来自乌丸先生的邀请,真是荣幸。可是我不喜欢居于人下,只能拒绝了。” 大概和对方谈得融洽的原因,虽然对方打骚扰电话、做谜语人、态度暧昧,但个人能力倒是令人欣赏到乌丸莲耶没有为被拒绝生气——才怪! 野心家气得都快厥过去了!他一个疾病缠身、免疫力和身体素质底下的老人家,为什么要非得被单方面骚扰还得不到好处啊! “那就不必多言。”他忍着怒气道,不待回答便直接结束通话。 “嘟——” 玩具座机发出空音,青年微笑着将话筒放回,指节敲击后,座机化为一张卡牌,漂浮在他面前,并很快以光点形式消散。 随即他垂下眼帘,目光望向东方,投诸于街道一侧的餐厅。 这里是米花町。 神名深见开店随心所欲,店名起得没讲究,普普通通“见味餐厅”,因为手艺好,生意也不错。 在神名深见开开心心和系统分析计划,当平平无奇店老板的时候,青年便是在离他这样近的地方,向他人表达想使他失败的想法。 他伸出手,自虚空中抓出一个黑色的、可以拢在掌心的立方体——与系统代表的立方体,完全一致。 黑色立方体在他掌心变形,变成一副金边眼镜。 青年端详片刻,随着心意,金边变成银边。 “一样的话,未免也太明显了。”他自言自语道,抬手戴上眼镜。 太阳毫不保留地照耀着他。 青年有一张与神名深见相同的脸,眉目轮廓俊秀而沉静,唯独那双深海般暗沉的群青色眼瞳,在微笑时,有猩红的血色一闪而逝。 被神名深见抛到脑后、被系统发现丢失的错误卡牌[????(???)]。 ——真实名称是[神名深见(已黑化)]。 [从本人的行事风格看,是个与正义搭不上边的标准反派,但偶尔又会好心情地向弱者展示善意,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传闻此人过去十分伟大,可是没有人知道,也许只是个玩笑。] “对我来说,他并非需要清除的烦恼。”另一个神名深见自顾自地微笑着,像是在纠正乌丸莲耶的误解,但无人听见,“他就是我。怎么可能是烦恼呢?” 不如说—— 他以人的身份爱自己,自然也爱另一个自己。 只不过觉得无聊、想进行打发时间的消遣,于是选中了另一个自己而已。 “神名深见……真是个好名字啊。” …… “——嘶!”料理台前的神名深见突然后背一寒,差点手抖切到食指。出自本能的不妙预感在脑内嗡嗡作响,但他寻找不到源头。 怎么回事?他心里纳闷,面上敬业地将餐点端给食客。 一个人支撑整座餐厅,再怎么随心所欲也在客流量大时有点吃不消,他很快便放下没头绪的预感,继续做一个快乐的店老板,并一心二用认真思考要不要招人帮忙。 但想到这里最后得变成反派结社根据地,他只好遗憾地放弃、并发誓这种全天营业只有一次。 *** 2月18日,下午15:00。 带着眼镜的年轻人跟在兰堂身后,一起进入去往首领办公室所在楼层的电梯。 遵从命令去拉拢优秀黑客的兰堂做事非常认真,作为前谍报员的才能充分地发挥出来,在和对方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生出欣赏之意。 因此他也不介意表达对预定同僚的善意——反正连虚自己都不关心这个人有没有问题。 “首领很好相处。”他出声,“你只要说真话就可以了。坂口。”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沉稳道:“我会的。” 很好相处……他回忆起那天读取到的记忆。 苏格兰和杜本那,都是[乌鸦]的成员。先不论那位公安卧底,名为“产屋敷月彦”的杜本那被派来卧底,干事的态度却既不忠诚也不敬业。 虚能容忍这样的成员,确实是……好相处到了与他名声不搭的地步。 说起这件事,他有一个地方很在意。 [堕落论]能读取物体上残留的记忆,生物体也可以,可以窥见的画面与物体接触信息长短有关——但与苏格兰相比,读取鬼舞辻无惨坐过的卡座,获取的记忆却并不多,甚至可以感觉到部分事件被模糊了。 电梯到了。 兰堂带着他来到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浅棕色长发、穿着深绿和服的赤眸青年神情淡淡地看过来。 “首领。”兰堂道,“这是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态度镇定,道:“虚先生,初次见面。” “你好。”虚冷淡地颔首致意,并不多言,“你将由兰堂负责,缺钱可以预支工资,去人事部挑选住处吧。” “是。”兰堂应下。 虚拿着笔,目光重新落到面前的文件上。 坂口安吾:“……???” 等等、就这么结束了?!到底是信任兰堂君的审查能力还是并不关心啊!这种意义上的好相处吗?! 他很快意识到,确实是自己加入港口Mafia的事结束了,而兰堂还有另外的工作要向虚报告——且并不介意他旁听。 “组织名下的公司与万世极乐教的公司有生意接触。”兰堂报告道,“根据分析,万世极乐教的商业项目潜力很大,但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愿意与我们继续合作。” “没关系。”虚翻过一页报告,“万世极乐教不会放弃在横滨发展的机会,只要组织遵纪守法,合作不会中断。” 坂口安吾:“……” 遵纪守法?作为暴力团伙的首领,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关于产屋敷月彦,首领。”兰堂提起下一个话题,“他在加入组织前工作的私人医院,在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 “他并未参与。”虚头也不抬地回答。 “但他现在已经是组织的研究员了。”兰堂冷静地说,“那些实验材料已经被清理,根据森医生的报告和建议,我们也该对那个医院做出处理。” “那是[乌鸦]的据点。”虚平静地说,“产屋敷还有用处。那个医院可以先暂且控制住,救出的实验体塞给万世极乐教。” 坂口安吾:“……” 敢情您知道啊?!真的要让我这个小小的黑客兼情报员听这种事吗!而且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恕我冒昧,首领。”沉默片刻后,兰堂略为纠结地问,“森医生提出的生发剂和祛疤膏的研究……您是如何让产屋敷同意的?” 坂口安吾镜片后的眼睛彻底失去高光。 你们是港口Mafia啊喂!为什么既说遵纪守法还要搞这种接地气的研究???而且那个产屋敷竟然同意了?! 在汹涌的吐槽欲中,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自己会被派去干什么。 “我答应他一件小事。”虚微微弯眼,轻描淡写地说,“森医生的建议确实有利于组织发展,作为首领,我自然要支持。” “我明白了。”兰堂轻声说,“医院的任务我会通知尾崎君。首领。” “你关注产屋敷月彦,是因为人体实验吗?”虚冷不丁问了一句,表情毫无波动。 “……是的。”兰堂承认了,“您知道原因,不是吗?” “那么你也应该明白。”虚平静地说,“冲动会导致糟糕的结局。” 兰堂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身,示意坂口安吾与自己一同离开。 第五十九章 太宰治很不高兴。 总之就是很不高兴。 “太!过!分!了!”他大声地抱怨道, “这是压榨!是压迫!我又不是你的部下——虚、先、生。” 沙发上的青年双手交叠,神情没有波动。 “是委托。”他以一种微妙淡然的态度纠正道,“报酬非常丰厚。” 这是虚成为首领后太宰治第一次见到他。上次能见森鸥外,还是因为虚并没有不允许他人联系森鸥外。 对方脱掉那身如报死鸟的阴沉装扮, 穿着深绿和服端坐时, 俊秀面容温和而沉静, 不像暗杀者也不像暴力团伙的首领, 像就差捧着杯热茶感叹“茶梗竖起有好运”的温厚长辈—— 但那双毫无波澜的猩红眼瞳,足以打破他那外表给人的任何幻想。 今天是2月19日,无所事事闲逛的太宰治被港口Mafia的人在横滨大桥下捞起, 带到了森鸥外的办公室。 虚向他发出“请求”—— 作为反异能者,希望他在接下来的组织任务中为执行小队提供助力。 森鸥外的办公室里不止有沙发上端坐的首领, 还有在另一边咬牙切齿写报告的产屋敷月彦。 “真是世俗的想法,被这么看待我会很伤心的!”坐在椅子上的太宰治晃着腿,习惯性地表示出孩子气,“是很棘手的异能吗?恭喜, 将会有一名优秀的下属——要我这样说吗?” “没必要。”奋笔疾书的产屋敷月彦从文件堆里抬头,面无表情地插嘴,“那是个哭哭啼啼的小鬼, 之后会送到万世极乐教的寄宿学校。” “……”太宰治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倒是能想通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万世极乐教(名下公司在横滨发展挺不错的),但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把罕见的异能力者送到寄宿学校……你们派人去搞事, 不吸纳成员,是在做好事吗? 向来聪慧的少年,看着鬼舞辻无惨说完就埋头工作, 又去看沙发上一言不发看似默认的虚, 脸上那种虚假的、轻浮的笑容渐渐消失。 办公桌后黑眼圈深重的森鸥外撸了撸刘海, 轻咳一声放下笔。 “毕竟不好控制。”他象征性地替首领的决定做出解释, “据说那孩子是精神系异能者,自己无法控制能力,放在组织里也没用。” 太宰治微妙地瞅他一眼,道:“原来如此。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说真的,理解个鬼。你说这话就很令人发笑了——他对自己这个“监护人”不太了解,但却很明白如果是森欧外当首领,绝对不会放过年纪小、易受控制的异能者。 虚的决定委实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像上次和被软禁的森鸥外见面,对方遗憾表示虚没同意自己对他的“举荐” 。 想到这一点,太宰治的思绪突然顿了一下。 “我说……”怀着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心情,他干巴巴地开口询问虚,“虚先生你,难不成很关爱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吗?所以连万世极乐教的慈善活动都很了解。” 森鸥外表情一滞,原本的想法中断了。 鬼舞辻无惨抛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在鬼舞辻无惨和森鸥外依次开口时保持沉默的虚,被这么询问也只是淡淡地掀了掀眼皮,道:“对于未成年人的麻烦程度,我比较了解。” 森鸥外&太宰治:……这是承认了吧?!绝对是承认了吧!竟是如此??! 虚看上去完全没在意自己承认了什么与他形象分外不搭、于是非常可怕的事,也并没有再接着解释的欲望,空气一时陷入尴尬至极的沉默。 “能被你这样说,肯定是有深刻体会、近距离相处过很久吧。”打破沉默的是鬼舞辻无惨,黑发赤眸的医生转着笔,饶有兴致地看向沙发上的首领,微微扬起语调,“什么样的人类才能让你觉得麻烦?听上去你没杀掉啊。” “确实。”森鸥外大胆地也掺和进试探——虽然这对鬼舞辻无惨来说,可能更像是挑衅——微笑着附和道,“在成为暗杀者之前的经历,都没人知道呢。作为部下来说,我很好奇,虚首领。” “我也挺好奇的。”一直对虚明明渴求死亡,却拥有生存价值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太宰治跟着道,像讲台下的听课的学生一样举手提问,“感觉完全想象不出来呢。” 显然易见的是,鬼舞辻无惨没想到这一大一小这么会打蛇随棍上,把自己好好的挑衅弄成了需要满足的好奇心,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而虚明显看出来了,态度平静道:“我曾经有过五名弟子。” “五名?有够多的。”鬼舞辻无惨笑着评价,恶意满满,“你教给他们的是杀人伎俩吗?真可怜。” 森鸥外和太宰治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都很震惊。 ——竟然是弟子吗?!关系亲近到完全超出预想了! 而且“曾经”这个词,意义很不妙啊…… “没有。”面对这般挑衅,虚平静地反驳道,随即弯着眼睛笑起来,露出一个极温柔、却又因那双猩瞳而违和感爆棚的笑容,“我的弟子们,永远令我骄傲。” “……”鬼舞辻无惨收了笑,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你还真能说出口,明明是个只会杀人的怪物。” 太宰治盯着“笑容温柔”的虚,渐渐纳闷。 ——这样的笑容,未免也太配这张脸了吧?就是眼睛不合适。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了。”他冷不丁开口,“你既然了解过万世极乐教,虚先生。”他问道,“对吉田松阳这个人是什么看法?他的剑术也很不错。” 森鸥外有些诧异地扬了下眉。据他所知,太宰治对吉田松阳的感官不错,怎么会突然提出来? 重新转回去的鬼舞辻无惨无声地捏紧笔杆子,差点笑出声来。 “……”虚微微一笑,“我很想见他,与他交流一番。” 见他不准备再多说,太宰治只好失望地鼓了下脸颊,从椅子上下来。 “委托我接下了。”他宣布道,“放心!我会做好的!——所以要不要考虑招我进入组织?首领先生~” 虚:“不可以。” 第六十章 “——所以就是这回事啦!” 黑发鸢眼的少年摊开手, 语气欢快地说:“港口Mafia不想要的可怜蛋们,你们万世极乐教肯定会接受吧?” “还有投资哦。”他补充道,“兰堂先生特意打报告多要了点钱, 作为报酬呢。” “就算你这么说……”他对面的中原中也表情微妙, 看上去就差说“现任港口Mafia首领是不是有病”,“也太突然了吧。” 港口Mafia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尾崎红叶接到命令、等太宰治被带到面前时,立马就带着部下们杀上佐佐木私人医院, 从里面救出来一堆实验体。 而太宰治则是慢悠悠地缀在最后面,去处理隔离区尽头的异能实验体了。 暂且不论尾崎红叶得知实验体都会塞给万世极乐教后是何种心情,太宰治不得不耐心地陪着随时都会失控的精神系异能者;刚加入港口Mafia、连被分配的本职工作还没怎么了解的坂口安吾, 被兰堂拽去登记了一晚上的实验体身份。 坂口安吾:眼神死.jpg 你们进度可真快。 他没和太宰治遇上, 只是隐约听说了一个和森欧外有关系的少年的存在,等太阳升起结束工作时,太宰治已经和兰堂一起去寄宿学校了。 黑白中分发色的幼童一手拽着太宰治的大衣衣角,抱着一只画风奇特的人偶,怯怯地从少年身后看人。 “那些被救出来的人都还放在组织名下的医院。”兰堂向吉田松阳解释道, “这孩子的名字「梦野久作」, 暂时离不开太宰君。”他稍微举了举手上的档案袋,“里面的是他们的资料, 你的意见如何,吉田先生?” 琥珀绿眼瞳的青年往港口Mafia大楼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道:“当然没意见。这可真是……” “我会根据资料酌情考虑如何处理。”他接过兰堂递来的档案袋, 严肃道, “请随时保持联系。” “我的部下会负责。”兰堂礼貌地颔首, 想的是“坂口能力不发挥实在可惜”, “联络方式是……” 吉田松阳记下来。 太宰治在边上看着,鼓起脸。 吉田先生一点都不吃惊港口Mafia塞人的行为……到底是因为他从来都淡定从容,还是因为他早就有所了解呢? 这个问题给他的感觉和昨天一样,虚回答得非常坦然……却也看不出是否熟悉。 “你在想什么?”蹲在边上试图给梦野久作塞糖、却一直没被接过的中原中也有点困惑地抬头,“说起来你这是加入港口Mafia了吗?” “没啊,我这是委托事务。”太宰治干脆也蹲下来,眼疾手快地从他摊开的掌心里拿了颗糖,“有报酬的那种。” 快坚持不住、准备伸手拿的梦野久作呆住了,撇着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我这里还有。”瞪了太宰治一眼,中原中也从口袋里又掏出来几颗,安抚道,“味道超多的!” “……谢谢。”梦野久作小声说。 “没关系。”中原中也摸摸小孩的头发。 太宰治剥开糖,塞进嘴里,笑出声,道:“身上带这么多糖,不愧是孩子王啊,中也。” “那是,学校里孩子多嘛。”中原中也得意地仰头,“委托是怎么回事?” “就是委托。”太宰治说到这个,表情多少有点微妙,“你知道吗?中也。现任首领其实拒绝未成年加入哦,明明森先生都把我推荐给他、我还主动提出来了……” “……”中原中也沉吟片刻,竖起大拇指,灿烂地笑了,“很不错啊!比先代好多了!说不定能让横滨的环境变得更好呢!”他开心地说。 “……只有这个想法吗?” “还能有什么。那次在咒灵弄出的异空间里,那个人也没有对我和大家出手,所以这样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觉得是因为时间短所以懒得理你们……说起来在那里面,吉田先生和虚先生见过吧?” “见过是见过,但没怎么交谈,因为是在快结束时才遇见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个啦、那个。”太宰治看了那边还在交谈的两个成年人一眼,神神秘秘地示意中原中也凑过来,压低声音,“吉田先生不是说是为了重要的朋友才来的横滨吗?先不说那个神名先生,现在完全没有他要和朋友见面的迹象……你说,会不会,那个朋友,是虚先生?” 中原中也难以置信,小声道:“现在的首领?!你怎么会有这种怀疑的?” “这也是有原因的啦!”太宰治和他头碰头,“可是真的很难想象,吉田先生会和虚先生成为朋友。” “完全想象不出来。”中原中也附和道,“不过要是问的话,松阳肯定会直接回答的。” “……但我想自己查出来。”太宰治丧气地抱怨道,“毕竟他们两个人差不多同时间出现在横滨,如果真的有联系、还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干大事……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很有意思不是么?” “反正不是坏事。”中原中也实事求是地说,“虽然一个月不到,但横滨的白天真的平静了许多。而且现任首领很有原则,很不错嘛……” “中也你是老头子吗……操心的事可真大。” “你这家伙才是,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掺和那么多。不上学也可以找个兼职啊。” “是是是、中也你热爱生活热爱学习热爱工作!和同事相处愉快吗?” “织田是个很不错的前辈。” “是吗……” …… “汪汪!”不远处传来狗叫。 自草地另一侧狂奔而来的白色柴犬在快撞上吉田松阳时来了个急刹车,后腿直立,两只前爪抓住和服下摆,欢快地朝他甩尾巴。 “狛神。”吉田松阳弯腰摸摸狗头,笑着唤他的名字,“怎么了?” 白柴汪汪汪了几声。 气喘吁吁、绕过草地跟上来的一队孩子在吉田松阳面前停下,因为兰堂而腼腆地互相看了看,一起打招呼。 “好像是我们弄得太过分,狛神生气了。”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松阳老师。” 他的服饰干净整洁,神情也不像几月之前那般瑟缩,眼神明亮,变化很大。 狛神:“汪嗷……” 没有啦。只是不想和你们这群小鬼玩了。 虽然异能是变成猫科动物,但大约都是动物的原因,中岛敦奇迹般地能稍微理解狛神的意思——在这件事被发现时,孩子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敬。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白发男孩认真地说。 牵着妹妹芥川银的芥川龙之介咳嗽几声,慢悠悠地道:“那接下来我们去阅读室写读书报告吧。” “诶……”连同中岛敦在内,另外几个孩子们一起发出苦恼的声音,但很快就因为吉田松阳在边上而收敛,七嘴八舌地做出了好学习的姿态。 “但我有好多话的意思不理解……龙之介你看完书了吗?” “龙之介一直都很喜欢书,肯定看完了!” “敦你呢?” “我才看了三分之二……” “这样也很快了!读书报告真的好难写——” “大家一起互帮互助吧!” “孩子们过得很好。”兰堂说。 瘦弱的孩子们衣着干净,一张张脸上都是笑容,在寄宿学校生活得很快。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牵着梦野久作朝他们挥挥手,加入了孩子们;才四岁的幼童被呼啦啦围住,大家倒也很克制地没有吓到未来的同学。 “是的。”吉田松阳微微一笑,温和道,“孩子们能健康地生活,是非常好的事。” 狛神在他们脚边,赞同地点点头。 兰堂望了这只令他印象深刻的白柴一眼,沉默片刻道:“吉田先生,你与虚首领认识,对吗?” “认识。”青年弯起那双使人想起生命的蓬勃绿意的琥珀绿眼睛,笑容温柔,“我与他关系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密切。” “……出人意料。”兰堂评价道。他对两人为何会做不同的事不感兴趣,顶多只是为他们竟然有所联系感到惊讶。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吉田松阳与虚的形象似乎能重合到一起——特别是后者换掉那些厚重压抑的装扮后。 “一个问题。”他慢慢地道,回忆起那日询问深夜前来的虚,以同样的一句话作为开头,“中也,你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吗?” “不是。”吉田松阳摇头,“中也是个好孩子。”他浅浅地微笑,“你会喜欢他的。” “……”也许。兰堂想。他不确定恢复记忆后自己能否保持平常心。 “既然如此,兰堂君。”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名为吉田松阳的青年向他眨眼,“我们不如加快进度,让一切早点结束?” “……你能代替虚决定吗?”兰堂有些困惑地问。 他其实很明白。掌握有更多情报、看出他动摇的虚,是借此驱使他来为港口Mafia工作,而他也并不介意这一点。 而且兰堂自身也能根据已有的情报分析出来,港口Mafia现在急需发展空间和时间,研究所的事涉及到军队和政府,若是贸然行动,有害而无利——对一个组织来说。 “当然可以。”与面对孩子们不同,吉田松阳此时的态度甚至称得上狡黠,“他不会有意见的。”他温和道,“而且做出这个决定,是合乎情理的事。” 果然还是难以想象。兰堂默默地想,为对方对虚的态度吃惊,他们是如何成为朋友、如何相处的? 他斟酌了片刻,到底是对记忆的渴求占了上风—— “你的意见是?”他郑重地询问道。 第六十一章 回到港口Mafia, 兰堂直接去往首领办公室。 办公桌后的青年似乎早有准备,从桌上拿起一个档案袋。 “这里是‘荒霸吐’研究所的资料。”他语气平缓地说,“你在法国的身份已经消失, 暂时无法触及更多;但就这项研究的调查显示……”那双猩红的眼瞳看向兰堂,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在中原中也之前, 法国有同样成功的人工异能体。” 长长的、波浪般黑发的法国前谍报员沉默片刻,似乎是感到寒冷一般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上前接过档案袋, 叹息道:“是这样啊……。” 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回他终于回忆起重要的一幕—— 长时间与他同行的亲友, 重要的搭档, 保尔·魏尔伦。 他们一同潜入军部的秘密设施,然后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不得不读取『荒霸吐』,产生了大爆炸。 中原中也在爆炸后的擂钵街游荡,而失去记忆的他也茫然地留在横滨。 “……感谢你的慷慨。”他抱紧档案袋, 慢慢地说, “请问,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人工异能体,法国严密封存的实验和情报,日本军部进行信息删除的研究,虚与吉田松阳是如何获得的? 虚微微弯起眼睛。 “我所做的决定,自然是有好处的。” “你不是必须揭露中原中也的身世吧?”他温和道,态度沉稳, “放弃利用他, 大可直接回到法国寻找过去。” “……”兰堂沉默片刻, 轻声道, “大概是因为……我很在意那孩子吧。”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动摇。 在擂钵街第一次遇见中原中也时, 使用重力的橘发少年, 恍惚中与他即使失忆也印象深刻的某个人的身影重合了。 他的亲友,他的搭档。 “归根结底,人类的感情。”虚做出评价,看不出是轻蔑还是嘲讽。 “吉田先生说你们的关系非常密切。”由于想起了搭档的事,兰堂的精神轻松了许多,看着青年八风不动,竟然也能笑出来,“感情很好呢,虚。” “我和他之间,并不能如此轻率判定。”虚并不在意他突然的直呼其名,情绪平稳,“但你这样认为也未尝不可。”他坦然道,“我们为彼此而活,永不分离。” “是很不错的关系。”出身法国的兰堂并不认为这话奇怪,再加上不知为何虚一直给他“其实很少说假话搞虚伪”的印象,他接受得飞快,“能早点见面就好了。” “很快。”虚弯起眼,“看过资料,再讨论港口Mafia应该做的事吧。” 兰堂点点头,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打开档案袋。 * “根据计算,这个计划太过提前。”系统的机械音有些困惑,“为何突然下了这个决定?” 脸部被屏幕荧光照亮,电脑桌后的青年悠悠抬头,皱着眉头,难得露出了烦恼的表情。 “不安定因素多了。”他意有所指地道,“小小的横滨卧虎藏龙,为免国际机构插手,兰堂与中也有关的事情必须速战速决。” 系统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归根结底,神名深见既是黑幕也是情报员,作为马甲们的特殊情报渠道,所有资料和信息可都是他独自查出来的。 分析局势和推测行动结果,随着情报更新而调整计划,这是合乎逻辑的行为。 东京那边,万世极乐教继续稳定运转,咒术界已经为它的势大感到不安,但又认为到底只是经济组织,无法插手咒术总监会的机制,因此依旧只是观望——毫无危机感,腐朽到骨子里了。 与羂索混在一起的奈落,发现对方似乎准备对万世极乐教出手。 酒厂那边,他还是没能找到苏格兰被派去横滨到底是谁推动的,反倒意外发现对方似乎被怀疑了卧底身份,目前正在被调查中。 而酒厂BOSS,似乎想要鬼舞辻无惨回到组织。 目前重心几乎都在横滨……这个城市确实问题挺多的。他一把捋起额发,向后倾倒,整个人都缩在办公椅里。 即便是自己做出的决定,神名深见也为计划被扰乱感到烦躁。他将目光落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无数信息在上面飞快闪过,关键词被他在脑中整合调动,与目前所涉及到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他仰起头,用胳膊额遮住眼睛,长长地叹气。 确实能感觉到,有人在搞事。 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想到这个时,电脑传出特别的信息提示音。神名深见放下手,重新坐直,准备看前段时间遇见的优秀情报贩子有什么话想说。 画风粗糙的聊天界面上,发来信息的头像是奇怪的老鼠头,模样奇诡,令人印象深刻。 【最近还好吗?】 神名深见扬了下眉,手指按上键盘。 【还不错(微笑),有事么?】 对方是他在网络上四处乱转时偶然遇到的,没搞什么情报交易,只是互相竞争了一下情报完整度——结果最后买主想赖账还放言威胁,于是一个把买主的罪行传给国际刑警,一个把买主的藏身处送给他仇人,并因此建立了联系,只是交情不深。 顺便一提,传罪行的是神名深见。 【交流一下感情(微笑),顺便给你送生意。】 【意外、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请不要高看我,这世上总有触及不到的地方。】 【这是谦虚。想知道什么?考虑一下我也不是不能免费回答。】 【真是慷慨啊(笑)日本横滨,Port Mafia的现任首领,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问得巧,朋友。你想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呢?可供挑选的有三个项目:名字和身高体重,秘密一和秘密二。】 【你的幽默感有点微妙。】 【谢谢夸奖。既然你不说我就自己决定了——】 【……】 【秘密二:他是一个老不死。不是假话也不是开玩笑,他是与异能和咒术毫无关系的特别生命。】 【……令人吃惊的秘密。稍微有点好奇秘密一会是什么样的了。】 【那是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事,体谅一下老人家的活着的价值吧。】 【……】 神名深见懒得掩饰,他本来都是[黑幕],一点活动迹象都没得也太奇怪了。老鼠头像的情报贩子似乎准备插手横滨,让他注意到也也可以推进度。 就是他寻思现在横滨好像迎接不了其他大事……得想个办法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感谢你提供的情报。作为交换,问你一个问题吧。】 【……哈哈,你对交换是不是有什么理解错误的地方?】 对方无视神名深见略带调笑的疑问,一行字出现在聊天界面上。 【除我之外,应该还有与你保持联系的情报贩子吧?】 下一秒,老鼠头像灰白,聊天室里只剩神名深见一人。 现实中,神名深见对着这个问题皱起眉,片刻后捂着脸,发出挫败的呻.吟。 净给人找麻烦! 他凝神思索片刻,重新将手放上键盘,飞快地敲打起来。 能和老鼠头像联系,肯定在网络上有痕迹,不找到他今天就不做生意了! …… 退出聊天室的老鼠头像在另一个聊天室里亮起。 【嗨,知道大秘密了吧?】 聊天室里一直在的另一个人和他打招呼,即使只是文字都可以想象到欢快的语气。 【你挺了解那个人的。】 老鼠头像说。 【所以,既然利用了我,不介意透露一下你们有什么纠葛吗?】 【别这么贪心,朋友。我还没追究你可能给他的提醒呢。】 【他那么热情,不提醒他会觉得愧疚,不好意思。】 【一听就是假话,不过我喜欢。透露一点也不是不行——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却每天都能看见他。】 【……我这里有一些优秀心理医生的名单,您需要吗?】老鼠头像不失礼貌地问。 【我不太信任人类对心理的治愈作用。】对方也很诚恳,【否则我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恕我冒昧。】老鼠头像说,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我很期待横滨接下来发生的事。】 【现在那里很适合搅浑水吧?知道了秘密怎么不去?】 【秘密足够有价值,意味着能带来更多的好处,我想这不必多说。】 【哈哈哈,祝你看得开心。拜拜~】 另一个人的头像暗淡下去。 昏暗的地下室里,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光,带着白色毛绒帽的俄罗斯人坐在桌前,咬着手指,紫红色瞳孔倒映着光,诡谲如暗处窥视的毒蛇。 “多出来的人……”他喃喃道,“那个势力插手得太多了。” 第六十二章 2月24日上午, 寄宿学校的师生们,有些诧异地发现那位算是校长的负责人——吉田松阳先生,不在学校。 青年行事向来稳重, 从不轻易抛下学校和公司事务,便是会见朋友都会提前与教职工说明,一句话都不说、不来学校反倒令人奇怪了。 但要是以此担心对方,也不可能;大家最多只是想“也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所以忘了”,吉田松阳不在, 他们依然能将学校和公司的事进行的很好。 只是中岛敦有点困惑。 “狛神也跟着松阳老师走了吗?”在阅读时间内, 白柴常待的天台没找到狗后,他回到阅览室里,奇怪地向同伴们提出这个问题,“他不在啊。” “狛神一直都很亲近松阳。”芥川龙之介翻过一页书,并不在意,与周围的孩子不同,他其实不太喜欢狗,就算狛神聪明得不像普通的狗,最多只是在妹妹和狛神玩耍时在边上看顾, “而且他们住在一起吧。” “不知道松阳老师去做什么了。”中岛敦嘀咕,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顺手替踮着脚尖的梦野久作拿下儿童画本, “久作, 这个可以吗?” “谢谢,敦哥哥。”幼童露出羞怯的微笑,抱住绘本, 跑到角落里拿起油画棒, 埋头涂抹起来。 中岛敦看着他自己玩耍, 又看了看其他聚在一起的孩子们,有点纠结地皱起眉。 “发什么呆呢。”对面的芥川龙之介说,“看书。” “是是……”中岛敦翻开书,还是忍不住小声问,“芥川,你说,异能的存在真的好吗?” 明明异能是特殊的,但无论是莲华姐姐还是久作,都受到了伤害。莲华姐姐生病了,需要治疗,久作年纪那么小,却是被从黑心医院救出来的……松阳老师没有将他们的身份告诉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只告诉了他与龙之介,因为他们都是异能者。 而且他自己也无法控制能力,会伤害到他人,害得院长老师不得不将他关到禁闭室里。现在也总要松阳老师看顾……中岛敦这样想着,心情低落。 和他不同,擂钵街生存好几年的芥川龙之介更能明白莲华与梦野久作的遭遇意味着什么。他从书中抬头,看向只比自己小两岁、却敏感到让他偶尔生出恨铁不成钢情绪的中岛敦。 “我不能给你正确的回答。”铁灰眼瞳的小少年神情冷淡,“不过对我来说,如果没有[罗生门],我和大家早就在擂钵街的某个角落死去了。” “……也是。”寄宿学校的孩子差不多都是孤儿,区别只在于他们进来前待的地方,而早在学校正式建立前,中岛敦就与对方打过一段时间交道、甚至还一同在异空间逃跑过,两者关系其实已经很近了。他苦恼地笑了笑,“我果然不擅长思考这样的事啊。芥川你和中也哥一样,都是可靠的人。” “……我和中也先生没有可比性。”接到直球的芥川龙之介克制地抿了下唇,“他很强大,人也很好。” 原谅了“羊”的背叛,还为他们向松阳发出请求……他往窗外瞥了一眼,是体育馆的方向,那些更大的孩子们在那里上课。 “羊”的孩子们与中原中也年龄相近,年纪小的很少,再加上一开始大部分人都不服管教,是吉田松阳特意划出来由他在其他时间亲自教导的。 那些人不是鼻青脸肿头上有包,就是被捶进地里露个脑袋,很快就乖乖听话到让中原中也吃惊的地步——而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只是拿着竹刀无辜表示自己在借助剑道练习为大伙锻炼精神而已。 “是的。”中岛敦认真点头。 * 强大又人好的中原中也“哈啾”了一声。 “感冒了?”边上装货的织田作之助转过头。 春冬过渡期气温变化无常,他常听人说,便也记住,在这个时候关心年轻同事了。 “灰尘有点刺激。”几乎没生过病的少年揉揉鼻梁,“我身体好得很,谢谢关心,织田。” 他们互相帮忙,很快就将自己的送货车装好,并在会社前的街道上各自分开。 随着冬季走向结束,温度渐渐高了,戴着头盔的中原中也开着送货车,心情愉快。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唯一在意的只是过去和兰堂,但也并不急躁,只是有些焦虑真相是否会影响到大家。 送货车即将驶离会社所在的街道,中原中也转动车头,准备拐弯,下一秒却突然有爆炸发生! 爆炸发生在拐弯处,送货车避之不及,被爆炸导致的气流掀飞,在地上滑出很远,车厢的邮件散落一地。 烟尘中,虽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跟着车被掀飞,但很快就借助重力离开车座的中原中也半跪的身影显现出来;精致的脸上满是恼怒,在瞥见狼藉一片的货物后,钴蓝色的眼睛里更是要冒火了。 他取下头盔放好,站起来不爽而警惕地扫视周边。 会社附近一带比较偏僻,刚才的爆炸既没波及、也没引来什么人——不对! 中原中也下意识转头,看向街道另一侧——另一辆送货车朝着这里快速驶来,还没离开街道的织田作之助注意到、并转了回来! 他本想立刻挥手大声让对方不要过来,但一道攻击袭来,迫使他不得不躲开。 方块形式的能量光束落空,将电线杆击倒。 中原中也警惕地看向攻击发出的方向。 啪嗒、啪嗒、啪嗒…… 鞋跟叩地的清脆声音,从另一边转了出来。 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在中原中也眼前。 “……!”面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神情的少年,紧紧地注视着这突然且直接出现的袭击者身上,“为什么是你……”他喊出对方的名字,“兰堂先生!” 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波浪般的长长黑发披散,站在与他间隔不远的地方。 他在半个月前正式认识对方,顾虑着他的失忆状态,再加上港口Mafia似乎并不准备对万世极乐教出手,本以为可以有更多机会——但此刻站在前方的青年,神情却与之前几次见面截然不同,那双总是忧郁而含蓄的薄绿眼睛里,是充满决意的疯狂! “……我一直在找你。”兰堂轻声说,念字清楚,直直望向少年,“中原中也,荒霸吐。” 中原中也以锋利的眼神回视。 “……你想起来了。”他平静地说。 “是的……多亏了虚首领的情报。”兰堂也自然地回应道,“你是个好孩子,中也。即使知道我可能与你的关系……也没有贸然询问。”他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但中原中也无法在此刻放松心神。“既然如此,那么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发现我的?为什么要将我带离……还有——”他沉声询问,“那场大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堂仍然微笑,在沉默片刻后,他开口,“自然会告诉你……中也。你有知道这些的资格。”他的双手垂在身侧,似乎并没有攻击的意图,“但在那之前……请稍微配合我一下吧。” 空间在瞬息被切割,周围的街道被分离,独立的亚空间将他们笼罩其中——开着送货车赶来的织田作之助被隔绝在外。 中原中也隔着模糊的屏障向他挥手,在声音无法穿达的情况下,只能以动作和口型示意他不要贸然行动。 织田作之助退到远处,紧紧地看着这里。 “这是你的异能吗,兰堂先生?”中原中也转回去,冷冷地询问。 “我的名字不是兰堂。”回想起过去的兰堂温和地说,不带杀意,“真正的名字是阿蒂尔·兰波,能力名为[彩画集],是在不久前想起来的。” “现任首领知道你的信息?”吃惊过后,中原中也捕捉到信息,即便现在面临的是与自己身世有关的事,也因为前几日太宰的猜测,而莫名地在意起虚在其间的作用了,“是背叛、还是合作?他让你来接触万世极乐教——” 兰堂沉默了一下,几乎在瞬间意识到中也询问的原因。他感到些许的惊讶,甚至想要微笑。 “你会知道的,中也。”他态度友好地说,但同一时间—— 亚空间的中心、中也面前,突然爆炸。 正如先前在拐角处炸响那般突兀,被冲击吹飞的中原中也撞上了送货车,又落进了散落在地的货件里。他咳嗽着,捂着肋骨爬起,痛到不住吸气,但这又并非不能忍受——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警惕和愤怒的钴蓝眼瞳里染上困惑。 他无法使用重力防御。大约是亚空间本身就属于兰堂异能的缘故,对方可以,而他不行。 可是——就单纯的攻击而言,似乎太过轻微了。如果想抓住他做些什么,第一时间解决他的行动力不是更好? “你不会想折磨我吧?”依靠战斗本能分析出这些,中原中也怀疑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兰堂说,抬起右手,方块状的空间在他掌心成形,并向少年激射而出,“只是请你配合一下。” “所、以!给我直接说出来啊!”咬紧牙关,大声喊着跳跃起的中原中也躲过攻击,“尽说些什么没头脑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 兰堂并不对此搭话,爆炸如影随形,中原中也虽然没有遭遇重创,却也伤痕累累,并越发地恼怒起来。 烟尘弥漫之下,几乎看不清双方的模样,在亚空间外更是如此,且因为那剧烈而无声的爆炸,令人产生了战斗非常激烈的想法。 织田作之助围着巨大的、几乎占据半条街道的亚空间走了几步,试着触碰和攻击,却一无所获,他凝视着里面的战斗,因眼力优秀和以往的经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那看上去实在太激烈了,他依然为里面的年轻同事忧心忡忡。 就在他思考着自己能做什么时,从街道的另一边传来了急促的、几乎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 神色肃穆的黑西装们向这里围了过来。织田作之助认出来了,他们是港口Mafia的人。 第六十三章 黑西装们在亚空间外聚集, 时也和尾崎红叶从后面一前一后地穿过他们,站在最前方。 织田作之助没有后退, 而港口Mafia的人显然也只是认为他是有着好奇心的路人,并不过多关注他。 夜叉的虚影浮现在尾崎红叶背后,剑光一闪而逝,在亚空间的结界上击出清脆却毫无迹象的声响;在几瞬内,这样的声音重叠数十次,最后夜叉停下,重新退回女性身后。 时也微微眯起眼睛, 低声问道:“兰堂先生竟然这么厉害吗?” “……”尾崎红叶缓缓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她在少女时代便加入港口Mafia, 更早就在的兰堂存在感一向很弱,只是在虚成为首领后才展露锋芒——谁都没想到昨天他会突然在办公室袭击首领, 不知所踪后又出现在这里, 和不知道是谁的人战斗。 “里面的另一个人, 你认识吗?”她注意到边上没有退开的织田作之助,想了想, 问道。 红棕发色、茶褐眼睛的青年神色平静, 似乎并不因为他们的身份害怕,道:“是我的同事。” 送货车上印着邮递会社的标识, 证明了他的话。 尾崎红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看上去不是普通人,竟然是邮递员吗?她没有询问更多,因为亚空间突然消失了。 明显是被击飞的中原中也自遮蔽视线的烟尘中出现,他周身泛着黑红色的光芒, 密集的石块被操纵着向烟尘中的另一个身影射去, 又被轻而易举地挡住, 簌簌落地。 他不爽地啧了一声, 注意到港口Mafia的人,拧着眉看了一眼,从地上站起来。 踩着忧郁的步子,兰堂出现在众人面前。与中原中也相比,他并不是很狼狈,但看上去也是吃了点苦头。 “兰堂先生。”尾崎红叶示意身后的部下不要轻举妄动,道,“你背叛组织了吗?” “……我从不认为我是虚的部下。”兰堂笑着,嗓音柔和,“非常感谢他的信任。”他望了中原中也一眼,“真是遗憾,中也。在一切揭露之前,请你耐心地等待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察觉到他要离开的中原中也登时急眼,“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将失去的记忆补全。”兰堂微微地叹气,“下次见面,不会轻易让你离开的,中也。” “那你现在带我走。”中原中也想也不想地道,“反正你又不想杀我!” 兰堂被噎住了。虽然面上看不出来。 “呵呵、真是天真呢。”他压抑着笑了起来,表情似乎有点扭曲,“我的异能力,可以读取尸体的记忆……你为什么不认为我会杀你?” 兰堂优雅地俯身,道:“我告辞了。” 港口黑手党、中原中也和织田作之助一齐目送他的身影离开。 “你们不抓叛徒吗?”中原中也转过来,纳闷地问一动不动的人们。 “首领并未下令抓捕。”尾崎红叶轻声说,“那么,接下来能请你随我们走一趟吗?” 中原中也踌躇了一下,问道:“可以是可以……我能见到你们口中的首领吗?” 十五岁的橘发少年,钴蓝色的眼瞳明亮澄澈,即使身上狼狈,询问这样的问题,也坦坦荡荡毫无惧色。 众人:“??” “……应该可以。”尾崎红叶沉默了一下,道,“毕竟兰堂先生袭击了你。” 谈到这件事,少年的神色很明显地有些憋闷。他转向织田作之助,道:“抱歉,织田,麻烦你替我向社长请假……还有受损的邮件,我会赔偿的。” “好的。”织田作之助简单地点头,思考了一下,又道,“港口Mafia有医务室吗?伤口需要包扎。” 中原中也对他朴实无华的关注点并不吃惊,顺着话说下去,道:“对,有医生吗?不可以的话我先去买些药。” 又是一会短暂的沉默。 尾崎红叶说:“……有的。” “我们可以帮忙把这些送到你们的会社。”时也插嘴,他认得中原中也,单方面见过,寄宿学校的学生。 中原中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坦然接受善意,道:“谢谢!” “谢谢。”织田作之助说。 尾崎红叶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她还是默认了时也要黑西装们帮忙的话。 在大厅里登记的社长一开始被黑手党的人上门吓了一跳,等知道中原中也要去大楼见首领后又忧心忡忡起来,拉着他低语:“按捺住脾气啊,中也君。” 他并没有干涉少年本人决定的想法,但依然觉得对方将要去闯龙潭虎穴。 “不用担心。”中原中也说,“我会好好回来的。” * 时也并没有跟着尾崎红叶他们一起回去,其他人也装作没有看到,青年向他们点点头,戴上帽子转身汇入人群。 中原中也没有多问,想着是不是对方有什么事要做。 港口Mafia的气氛很是严肃,每一个人都神情紧绷,好像随时都准备战斗。 首领办公室的红木大门敞开,进去后里面亮堂又宽敞,落地窗外的天空高旷又纯粹。 出乎意料,屋内总共有四个人。 “首领。”尾崎红叶恭敬地向办公桌后的青年低头,并没有多留,只是为了将人带来一般而离开了。 另一边的森鸥外和鬼舞辻无惨手上都拿着报告,一个脸上挂笑,一个表情难看,气氛剑拔弩张,而他们边上是表情幸灾乐祸就差鼓掌叫好的太宰治。 “太宰?!”中原中也意外于会在这里看见对方,真的没加入港口Mafia吗? “呀,中也!”太宰治从椅子上下来,热情地打招呼,随即话音一转,“看上去真狼狈——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啊?!”他皱起脸,一脸不明白的神情。 “我才想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因为有机会,我就来了。”中原中也说,“兰堂先生攻击了我。”他顾不上打量另外的两个人,直直看向办公桌后的青年,“你就是首领?” 猩瞳青年有着不太合他身份的俊秀模样,微微弯起眼笑起来的姿态令少年感到熟悉。 “初次见面,中原中也。”虚说,“在进行交谈之前——森,替他包扎。” 中原中也:“?” “您可真会使唤人。”森鸥外放下报告,认命地提起医药箱,向中原中也走来,“到沙发上坐下吧,中原君。这副样子与首领谈话太失礼了。” 中原中也:“??” “兰堂出手真轻。”鬼舞辻无惨评价道,兴致缺缺地也放下了手上报告,“这小鬼就是和研究所有关的吧?什么都不知道——啧。” 中原中也:“!!!” 吃惊于这话的他视线转了一圈,看向同龄人。对方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宰!你那大受打击的震惊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喂!! “等等、虚先生。”黑发鸢眼的少年抓住衣角,难以置信地提高声音,“难道比起我,中也这种小矮子更能入你们的眼吗?!而且这家伙也是未成年人吧!” “你什么意思?个子矮怎么了?!”突然被人身攻击的中也大声道,“都说了我还在生长期!还会长高的!” “不可能了。”太宰断然道,“中也你看着就是长不高,不如改名叫高原高也还能有点意思呢。” “你这个自杀狂魔——” “小矮子中也——” 森鸥外鼓了鼓掌,叹气道:“好好、你们感情真好,坐下来吧中原君。” “谁和这家伙——” “这话不能说——” “感情好了!” “太恶心了!” “小鬼们,太聒噪了。”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说。 而办公室的主人,办公桌后的虚,并不为这场闹剧感到不满,反而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值得怀念的事,将目光放空了,面上仍旧保留着浅浅的微笑。 中原中也无意中瞥见,心里那种古怪的微妙感越发明显——松阳似乎也曾有过如此神情,但没有人敢去询问。 他停止与太宰治的争执,后者也无趣地撇嘴,不再追究。 森鸥外替人包扎,既快又稳,很快就结束了。 “你手艺不错啊。”中原中也夸了一句,“谢谢了。” “这是首领的命令。”森鸥外道。 “嘁。”鬼舞辻无惨说。 森鸥外装作没听见。 “现在可以说了吧?”中原中也问,“兰堂到底做了什么、要做什么?你们知道吗?” “一场交易。”虚微笑着说,“我与兰堂之间。” “我又不是组织成员,怎么可能知道。”被中原中也看了一眼的太宰治说,“森医生和产屋敷先生,大概也只知道一半。”他摊开手解释道,“我在这里只是偶然啦。” 他确实没想到中也会在这个时候来,还是被兰堂攻击后。 鬼舞辻无惨说的研究所……和中也的身世有关,兰堂和他在过去的交集只能在那里,之前没有迹象,现在却突然袭击……引蛇出洞? 但情报太少,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真相和利益会让虚与兰堂做交易。 他不易察觉地瞥向森鸥外,发现对方大概也在纠结虚能得到什么回报。而鬼舞辻无惨……看上去完全不关心,只是用解剖似的冰冷眼神观察中也,噫。 中原中也想不明白,道:“不准备杀我,到底想干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虚说,“但就交易而言,你没有知道内容的资格。” “……”中原中也憋闷地瞪他,“你们成年人都太小看人了!” “不是小看。”虚平静地说,“接下来请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森,带他去地下室。” 太宰治猛然抬头。 中原中也下意识紧绷身体,道:“什么?” “你不会想让寄宿学校的师生也被卷入吧?”虚向他弯眼,声音毫无起伏,“麻烦的小鬼,老实待着。” 中原中也咬紧牙关,最后还是松开了拳头。 第六十四章 兰堂站在能看见海岸与码头的观景台上。 在潮湿的海风中, 海浪起伏着冲上沙滩,天际海天一线,高旷又辽远, 航船的鸣笛吵吵闹闹, 海鸟的叫声从未停歇。 不远处便是擂钵街。 他回忆着能够记起的画面。 在八年前, 来自法国的超越者、法国特殊战力总局DGSS作战部、特殊作战群的谍报员阿蒂尔·兰波与他的搭档[牧神]的人工异能生命体[黑之12号]保尔·魏尔伦潜入横滨,夺走『荒霸吐』;然后—— 他被背叛了。 搭档在背后向他开枪, 想带走『荒霸吐』。 人类以为自己理解非人之物的情感与心理,但事实上并不正确,于是直到矛盾爆发, 也不明白为何会落到这种结局。 他默默拉紧手套,叹息着转过身, 离开观景台。 虚提供的资料中,有关于保尔·魏尔伦的情报——在模糊忆起的画面中, 兰波曾以为对方死在了大爆炸中;而资料中, 对方在两年前搞了大事,现在正在被[钟塔侍从]追杀。 按照人类的伦理, 保尔与中也是“兄弟”,他们是同类。即使在现今认识到自己始终没能理解搭档的兰堂,也可以预见对方一定会来到这个国家, 带走他的“弟弟”。 虚同样知道。 “——但不能是现在。”办公桌后的猩瞳青年似乎能从他含糊晦涩的简述里看出许多, 却并不对此作出评价,只是淡淡地表明他的态度,“尽早结束。那是你与他的事。” 想到这里, 兰堂的神情中浮现一丝苦笑。 他很快便不再去思考这件事, 将全身心的注意力放在了目前要做的事上。 虚对他的利用毫不掩饰。 横滨里世界的□□太过混乱, GSS和高濑会蠢蠢欲动, 政府也忌惮港口Mafia的势力……虚与吉田松阳会使两个组织达成合作,以此稳定局势。 而兰堂需要做的只有一件——带上中原中也,将『荒霸吐』实验室里的相关资料和数据全部破坏。 现在,他要去“救”吉田松阳了。 …… 惨白的拘留室里,青年被铐在铁椅上,浅棕色长发披散,羽织略有些褶皱,垂着眼帘,看上去温顺又平静。 拘留室的门口传来锁眼被插入的声音,咔哒一声后,牵着白柴的村濑刑警退开铁门,走入屋内。 “吉田先生。”他唤了一声,神情沉重,带着不忍和挣扎。 青年抬起头,露出那张俊秀的脸,以及温和含笑的琥珀绿眼瞳。 “村濑刑警。”他平静地说,“麻烦你照顾狛神了。” 村濑刑警的表情变得更复杂了。 身上干干净净的狛神轻轻甩了甩尾巴,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在村濑坐到吉田松阳对面、将牵引绳挂在椅子上时,乖巧地蹲坐在了青年脚边。 “……”在开口前,村濑刑警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借此平稳心情,然后他开口,拿起桌子上的记录笔,“你与港口Mafia有勾结吗?” 24日早上,吉田松阳带着狛神一起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警车围住他,以“与非法组织勾结、私自挪用资金、帮助走私军火、拐卖人口的嫌疑”逮捕了他。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吉田松阳没来得及向学校方面请假便被搜走了联络器,他没有反抗,配合地任自己的被铐上警车。 现在是中午13:25,吉田松阳已经在拘留室独自待了一个上午。警官们从单向玻璃后观察他,没有看到任何愤怒和惊慌。而他们被上级催促着,便让村濑刑警出面询问。 “如果说万世极乐教与港口Mafia名下的公司有合作算勾结,”吉田松阳温和地笑了笑,“我想是的。” 村濑刑警:…… 他落笔写下“万世极乐教”,就写不下去了。 角落里的摄像头仍旧亮着灯,但在另一边的监控室里,显示的画面却是突然极快地闪烁了黑白线条,在警员发现之前,便恢复正常。 “村濑刑警,”吉田松阳主动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当警察?” 村濑放松肩膀,将笔放下。 “……八年前的战争末期,我曾经在军方在租界的实验基地当警卫。”他低声说,“遵从上级的命令,负责驱赶、射杀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我不是士兵,不为国家战斗,而是将子弹射向无辜的孩童……吉田先生,也许你无法理解,但我犯下的恶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原谅。现在所做的事……只是无用的赎罪。” 那双琥珀绿的眼瞳含着悲悯的色彩。 “不,我能理解。”青年轻轻地说,“在许久之前,我的手上沾满鲜血,只会杀人的剑术。”在村濑刑警愕然的目光中,他浅浅地笑了一下,“看上去不像吧?任何时候,想要改变都不迟,所以我从暗杀者变成老师,拥有了作为人类应该享受、经历的一切……村濑刑警,明知无用的赎罪,但只要做了,依然是拯救他人的善举。” 青年的模样分明是极年轻,温和笑起来的谈吐却满是沉稳,循循善诱如年长者。 “……不愧是老师。”村濑刑警苦笑起来,“看来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件事了。你的一些举动,已经使某些人不满了……也许你自己清楚。” 吉田松阳略为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万世极乐教是用钱砸出来的“政府合作”,随着在横滨的发展,已经触及到某些官员和相关势力的利益……会被盯上也是正常。 但事实上,按照一般进程度绝不会如此之快——万世极乐教进入横滨才多久?半年都不到。 显然聪明人还是有的,万世极乐教与港口Mafia的经济合作——即使才刚刚开始——使他们闻风而动,并在军方插手后出手了。 就现在的情况,万世极乐教是中原中也的“依靠”,军方想要重新拥有成功的试作品,必然要斩断他的一切联系。 而吉田松阳是万世极乐教在横滨的全权负责人。在外部看来,童磨并不关心这里。 真是久违的“被捕”啊……吉田松阳有点好笑地想,甚至有闲心感慨金属手铐比木枷锁轻便多了。 “你看上去很轻松。”村濑刑警本人也不愿意进行逼供,有些好奇地问,“有什么后手吗?” “……”吉田松阳微微弯起眼,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伴随着警报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村濑刑警面色变了。 “轰——” 拘留室的门被暴力破开,铁门吱嘎着无力倒下,袭击者自烟尘中踏入房中。 长长的黑波浪,厚厚的外套与兔毛手套,薄绿眼瞳的异能者出现在眼前。 “你就是村濑吧?”他的视线略过吉田松阳,落到村濑刑警身上,短暂地笑了一下。 “叮当——” 金属手铐落地,清脆悦耳。那两个圆圆的圈形,已经扭曲了,能看出是被暴力扭断。 兰堂:……? 在村濑震惊的视线中,吉田松阳从容地从椅子上站起,拿起牵引绳,向村濑刑警微微弯腰。 狛神从蹲坐改为站立,摇了摇尾巴。 “打扰了,村濑刑警。”青年温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理所当然。” 第六十五章 2月24日, 14:00。 童磨与伏黑甚尔来到横滨。 “教祖大人!”公司里正忙于工作的玉川隆志惊讶于他们的突然到来,朝刚才正在指导的员工们点了点头,快步迎上去,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能做什么?” “辛苦了, 玉川君。”童磨笑着说,“没事,只是有一些必须要我这个教祖来处理的事……顺便来给你说一声。” 玉川隆志松了一口气, 道:“大家工作都非常努力, 吉田先生也很照顾我们。” “我知道。”童磨举起扇子,“那我去学校了, 你们也要注意休息啊。要是累坏身子会有人心疼的。”他体贴地叮嘱道。 玉川一脸感动,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伏黑甚尔:…… 这种被洗脑一样的崇拜, 无论什么时候都想咂舌啊。 童磨和玉川叨嗑了十分钟, 就和伏黑甚尔一起离开,车子开远后还能看见后视镜里站在公司门口的玉川不住挥手。 车子汇入车流,后车座上坐着神无与童磨。 “所以, 你来这里干什么?”伏黑甚尔开着车, 问童磨。 大上午的,童磨突然就喊他一路赶来横滨, 说是急慌慌,态度却还悠哉悠哉的,到公司转了一圈又要去寄宿学校,也不联系一声。 神无总是抱着镜子一言不发, 但在教中却是很受欢迎,大概是被小孩打扰得烦, 也跟着过来了。 “给同僚帮个忙。”童磨笑眯眯地说, “难得有我能出力的地方, 真期待啊。” “吉田能有什么事要你帮忙……”伏黑甚尔有点困惑,但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已经习惯不去多想,“他干的不是很好吗?” “松阳真是帮了大忙,要是我还负责横滨,肯定会累坏的。”童磨装模作样地叹气,“所以他无暇分.身时,我肯定要来了。这就是感天动地同事情~” 伏黑甚尔:“……” 话很正常,由你说出很不正常。 从公司到寄宿学校只用了二十分钟的车程,伏黑甚尔只开过两次,但路线简单也开的熟门熟路。 在校门前下车后,童磨一手举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一手向素白的女孩伸出,这动作太过理所当然,后者看了他半晌,默默退开了。 “你是和奈落学坏了吗?”童磨看上去有点气鼓鼓的,收回手,“大家都不喜欢我。” “你还找不找吉田了?”停好车过来的伏黑甚尔毫不客气地说。 “说什么呢甚尔君。”童磨说,“松阳不在哦。” 伏黑甚尔:“哈?” …… 趁着和尾崎红叶出任务后没人管的时间,时也来到了寄宿学校见莲华。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才终于下决心,先是去商场里买了礼物和衣物,才走路去往学校。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学校见到松阳,有一部分教职工和孩子是知道他与莲华的关系,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因为吉田松阳的叮嘱,没有阻止他。 他和莲华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间和她一起在花园看花,又去了阅览室和和小孩子们一起看书。他很久没和小孩子们接触,也做不到,因为放心不下,只待在角落里默默看着。 在他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的时候,阅览室的门被敲响了。 “打扰了——”略为熟悉的青年嗓音,欢快地道了一声后,门被推开。 时也从角落里的板凳上站起,随意拿着看的地理杂志差点掉到地上。他见了鬼似的瞪着门口的两个人,道:“你们怎么来了?!” “童磨先生!”中岛敦从座位上站起,高兴地跑到门口,“您怎么来了?” 由于现在已经是吃过午饭了,阅览室的孩子们并不多。但都认识童磨——吉田松阳和教职工们都介绍过的,建立寄宿学校和收容所的万世极乐教教祖。 “只是有点事情要做。”白橡发色、琉璃彩眸的青年笑眯眯地弯下腰,揉揉男孩那一头细软的、让人想起白虎皮毛的头发,“不打扰你们,找时也君的。” 时也:“???” 虽然很不明白对方怎么一上来就指名道姓、自己又能做什么,但他还是将地理杂志放下,走去和莲华低声告别了。 中岛敦乖巧地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童磨先生,你知道松阳去哪里了吗?今天一直没有看见他。” 芥川龙之介等其他孩子也看了过来。 “生意上有点麻烦。”童磨笑容不变,直起身,轻松地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帮松阳的,不用担心,他没事。” 孩子们还是有点担心,但依然被安抚住了,在时也准备离开时,保证他们会照顾好莲华。 莲华朝他挥挥手。 时也笑了一下,转身匆匆出门了。 他们在走廊上走着。 伏黑甚尔在边上啧啧称奇,道:“你刚才笑的……看上去很开心啊。” 几个月前这人一副怨天怨地的讨厌样子,现在竟然能和小孩笑得这么……温柔?就连衣物都换成了干净整洁的打扮。 “和你无关。”时也冷着脸说,“你们有什么事?”这么问的同时,他的目光落到先前没出现在门边的白发女孩身上,那全身素白、神情冷淡的样子,与莲华分外相似,只不过这孩子更加冰冷。 “我要见港口Mafia现在的首领。”童磨放下扇子,干脆地说。 伏黑甚尔&时也:“……???” “你可真看得起我。”意识到对方不是询问,时也抱起双臂,嘲讽道,“我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异能者,没有资格接触首领。” “你要帮吉田的忙,去见黑手党首领干什么?”伏黑甚尔也搞不懂。 “因为横滨的万世极乐教被政府盯上了嘛。”童磨摊开双手,无奈道,“我这个教祖更有资格来为大家的未来做打算——其实松阳比我更适合做这些,真可惜~” 时也听明白了,又有点迷糊,道:“吉田现在在哪?见首领又能改变什么?” “这是秘密~”童磨笑眯眯地说,“不用担心,时也君,首领先生会同意见我们的。” 时也:“……暂且不论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意思是完全不需要我吧?我回去了。” “真的好吗?”童磨一点也不着急,“私自来见莲华小姐,就算有体贴的上司帮忙隐瞒,但被发现可就不好说了哦?”他合上扇子,眨眨眼,“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时也:“……” 伏黑甚尔:“……” 果然很会蛊惑人心啊,明明并不懂人类的感情,却能果断地抓住软肋。 * 总而言之,童磨带着伏黑甚尔与神无进入了首领办公室。 时也心情复杂地在报告了自己有一名异能者亲友在寄宿学校,而虚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让他退下。 尾崎红叶在门外投来关切的视线,见他点头后松了口气,但又一同陷入沉默。 虚早就知道时也与莲华的事,却一直没说……尾崎红叶想,在时也带着那三个来自万世极乐教的人回来前,虚便通知“无论有谁通过你要见我,都带上来”——她想到今天上午的任务,又想自己默认时也去见莲华,突然觉得背上生出寒意。 难道虚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吗?怎么可能?这样的话,兰堂的背叛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这样的问题困扰着,他们乘坐电梯离开,将首领办公室里的事抛开。 …… 首领办公室里的气氛非常轻松——对于童磨来说。 “好久不见,无惨大人~”在时也离开后,童磨便迫不及待地和落地窗前的鬼舞辻无惨打招呼,笑容灿烂,“您最近过得还好吗?我想还不错,您看上去是如此的精神焕发,连阳光都能长久地停留在您身上,真是太好了~!” 神无抱着镜子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而伏黑甚尔嫌弃地跨远好几步,饶有兴致地在看首领之前,打量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无惨大人”。 落地窗前背光的男人一身白大褂,面色苍白,模样俊美,被昔日的部下热情地打招呼,表情却很难看。 “怎么是这家伙过来?!”他没搭理童磨,转脸质问办公桌后的虚。 伏黑甚尔有点诧异地挑了下眉。 他其实觉得自己来了也没用,不过没人让他走,他也就留了下来。 他看向办公室后的猩瞳青年。 杀过人,血腥气很重,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吉田松阳……打扮风格也很像,这是什么流行吗? “他是万世极乐教的教祖。”虚平静地说,“你要是不想见他,可以回去工作。” “不可能!”鬼舞辻无惨想也不想地说。 “我好感动,无惨大人。”童磨抹抹眼角的泪水,“没想到您竟然愿意放弃工作,与我待在一起,那位想必也会高兴我们关系好吧。” 不止是伏黑甚尔,连一边一直保持沉默观察的森鸥外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无惨看上去想把你的脑袋揪下来啊喂! 不过“那位”是谁?森鸥外记下这个。而且万世极乐教的教祖竟然与鬼舞辻无惨认识……好像与虚也认识? “……”鬼舞辻无惨神情变了又变,到底还是维持住了冷静,“你这不是什么都没变嘛,童磨。”他嘲讽地说,“背叛我寻找所谓的意义,进行帮助他人这种无聊的行为,你得到了什么?” “我将大家从痛苦中解救。”童磨微笑着、从容道,“无惨大人你不能理解,实在是很遗憾,不过我很高兴。” “哈。”肤色苍白的男人咧开嘴笑起来,比常人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那双赤红的眼眸涌动着血腥气,“你能理解什么是痛苦,什么是高兴吗?”他古怪地说,表情似愤怒似怜悯,“为那个女人所流的眼泪、没有丢弃的记忆,你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吧?” “……鬼舞辻无惨。”办公桌后的虚开口,态度平静、却像是警告地喊出名字,“闭嘴。” 鬼舞辻无惨恼怒地瞪他一眼,不再说话。 伏黑甚尔沉默地看着童磨。 白橡发色的非人类微微合上那双琉璃般绚丽的彩眸,这一刻,他看上去宛如真正的、悲天悯人的神佛。 “但我知道,”他轻声说,竟是默认了鬼舞辻无惨的指责,“琴叶的一生,从未有过幸福。”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开始吧。”虚不置可否,出声打破沉默,平静地转移话题,“这里没人能与你交流关于人类的幸福理论。” 伏黑甚尔&森鸥外:……微妙地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第六十六章 “是是~虚阁下, ”在虚这么说了后,童磨重新露出惯常的、无忧无虑的笑容,晃着铁扇道, “那么,最先要做的事是什么呢?” “签署文件, 达成正式合作。”虚简单地说, 森鸥外适时将他们来之前打印好的文件拿出来。 伏黑甚尔扮演着保镖,上前接过后塞给童磨。 童磨歪着头慢吞吞地看了起来。 “虚阁下……”半晌,他面上流露出古怪的笑意, “我与你说不定有共同语言哦?” “一切行为与决定出自我本身。”虚微微地笑了, 似乎知道他的意思,那双猩瞳并无波澜,“你太年轻, 要学得还有很多, 童磨。” 伏黑甚尔下意识思考这人知不知道童磨是人类变成的咒灵,绝非外表那样年轻。 鬼舞辻无惨啧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又生起气来。 森鸥外想着那些文件里自己也无话可说的项目, 已经懒得去思考虚究竟在想什么了。 童磨简单地翻看一遍后,就爽快地签字了,顺口道:“对了,虚阁下, 无惨大人为你做事, 有成果吗?” 虚似乎是思考了一下。 “研究加快进度吧。”他对鬼舞辻无惨说, “森, 你暂时先不要忙着批文件了。” 鬼舞辻无惨:“……” 他看上去很想拧掉在场所有人的脑袋。 被提到的森鸥外苦笑着点点头, 而童磨像是才注意到他一样看了过来。 “医生果然都很厉害呢。”青年用铁扇抵住下巴, 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无惨大人,对吧?” 鬼舞辻无惨面上浮现出被踩中雷点的恼怒。但他只是冷淡地道:“这个小鬼是奈落的?一样的腥臭味,有什么能力?” “这孩子有自己的名字哦,无惨大人。”童磨正经地笑道,“来,向大家介绍自己。” “我是神无。”一直安静的女孩微微鞠躬,“请问有什么想看的吗?虚阁下,无惨大人。” 她怀中的那面镜子,古怪之处在于没有映出任何室内的景象,此刻随着她的动作,镜面泛起水波状状的纹路,又转瞬即逝。 “不必,与万世极乐教的交易已经确认。”虚说,“森,带她去地下室。” 这就是想让森鸥外离开的意思了。 伏黑甚尔揉着后颈,道:“我对你们要做的事没兴趣……那我先走了?”他对童磨说。 “当然可以~”童磨朝他挥扇子,“记得随时保持联系,甚尔君,或者给惠君带点伴手礼?” “就出来一趟。”伏黑甚尔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森鸥外叹了口气,礼貌地向神无躬身,道:“那么,一起走吧?” 神无轻轻点头。 首领办公室的红木大门合上,最先离开的伏黑甚尔已经不见了身影,似乎对神无的安危并不关心。 森鸥外领着神无去往地下室前,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 “哒哒哒……”轻快又清脆的鞋跟叩地声从门后响起,伴随着男人“爱丽丝酱等等我~”的请求声,金发红裙的小姑娘拉开门,视线搜寻后落到门边抱着镜子的神无身上,“你好~!” “我是爱丽丝,很高兴见到你!”她笑容甜美地向神无伸出手,“你叫什么?” “神无。”似乎是遵照着面对问题必须回答的规则一样,神无平静而迅速地回答道,没有伸出手,“你好。” 那双漆黑无比的眼瞳看人时,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 爱丽丝并不介意她的冷淡,在后面关上门的森鸥外叹气,哀怨道:“爱丽丝酱,见到同龄人你就这么开心吗?” “林太郎你闭嘴!”小姑娘气鼓鼓的指责道,“都是因为林太郎你太没用,我才不能离开大楼的!” “对不起……因为我太没用……”男人大受打击,头上几乎有具现的阴沉云雾。 “哼!林太郎你也不是很没用……”爱丽丝放下手,有点别扭地说,“首领让你干什么?别这副丧气的样子啊。” “爱丽丝酱……你真好!首领让我带神无去地下室。”森鸥外迅速振作起来,笑眯眯地去牵爱丽丝的手,“我们走吧?”他征询地看向神无。 一直面无表情看着他们“表演”的神无点点头。 “地下室?那么暗的地方,首领为什么让神无酱进去啊……” “可能因为都是小孩子?而且现在那里的环境也不错。” “神无酱,你今年几岁?看上去比我小呢。” “身体年龄七至八岁。” 森鸥外&爱丽丝:“?” 一大一小的两张脸上,浮现出对这种措辞一样的困惑神情。 而神无没有解释。 * 地下室里,正爆发着激烈的战斗。 “嘿!”“喝!” “轰——” “Game Over!” “耶——”黑发少年把手上的游戏手柄扔到一边,欢呼起来,“我又赢了,中也!” 旁边的橘发少年泄气地垮下肩膀,拿过边上的饮料喝了一口。 屏幕上显示着分为两半的游戏界面。 没错,在港口Mafia的地下室里,太宰治与中原中也正在打游戏,还带提供饮料和零食的。 中原中也到现在都还能回忆起看到这些后的心情:震惊、怀疑、紧张过后骤然放松的梗塞感,总而言之非常复杂。 ——为什么这里还能有游戏机啊喂! 不过太宰也不知道,老实讲,看见对方同样吃惊的表情真是说出的舒爽。 但在地下室里待了两个小时,他心里实在放不下兰堂,而且仔细想想的话,如果真的有实验室、研究所之类的机构盯上他,学校那边会不会有事?他在那里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了。 “可能性其实很大哦。”见他不说话,太宰治很容易就猜出来他在苦恼的事,“而且万世极乐教本身在横滨的根基不稳,早就有家伙盯上它了。”他随意地解释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中也。” 中原中也蹙着眉看向他。 “虚先生和兰堂先生之间的交易肯定对你没有危害。”太宰治说出自己的判断,“他们对你的过去肯定知道的比你多。”他抱住膝盖,沉思着补充道,“而且吉田先生也知道——真的是越来越怀疑他们的关系了——肯定会有对策。总说成年人有成年人要做的事,肯定不会放任这些事发生的。” “但松阳只是剑术厉害。”中原中也有些焦虑地说,“我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在我待在这里的时间,松阳说不定不得不战斗……” “你想看看吗?” 一个声音问。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孩的声音。 两名少年诧异地看向门口,森鸥外牵着爱丽丝走在神无身后,出现在他们面前。 抱着镜子的神无走近他们,镜面浮现出水波的纹路,她又问了一遍,道:“你想看吗?” “看什么……”中原中也从地上起来,求助地看向森鸥外,“医生,这孩子是?” “是和万世极乐教教祖一起来的。”森鸥外解释道,目光落在神无身上,眼中闪过深思,“虚阁下让我带她过来。” “童磨先生也来了吗?”中原中也一愣,意识到对方来的原因,松了口气。 “你能让我们看什么?”太宰治凑近神无,去看那面映不出人影的镜子,“通过这个镜子?哇哦,好厉害的能力,人形摄像机?” “你想看吗?”神无看着中原中也,问了第三遍,态度是不要个回答就不会放弃的执着。 被无视的太宰治撇嘴:“中也——” 中原中也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了。” …… 镜面波光闪烁,雾一样的白色缓缓褪去,浮现出了一处偏僻的山林,常绿阔叶树和橡树是冬日没有的生机。 在其间,青年于林间中缓步前行的身影映入观看者眼中。浅棕色长发,浅绿羽织,那双微蹙着眉的俊秀面容上不见往日的温和笑意。 下一秒,似乎是察觉到了注视一般,那双沉郁的琥珀绿眼瞳向空中看来,含着锋利的、令人心惊的光。 ——好像隔着时空间,看见了他们。 很快他就又移开目光,继续穿行于没有路径的林间。 “这位吉田先生,感知力很敏锐啊。”森鸥外忍不住感叹。他只是远远见过几面,并不了解对方。 中原中也不吭声,观察着吉田松阳周边的环境,他有些懊恼地意识到,对方确实在为自己的事做出行动——而且还和兰堂先生有合作,否则也不会出现在他要求的看兰堂的画面中。 兰堂的身影出现在镜面中。他从侧面跟上吉田松阳,两人停下来低声交谈,片刻后兰堂向另一个放向走去,吉田松阳消失在画面中。 镜面闪烁,兰堂的身影也消失了。 中原中也没问画面为什么消失,握着拳头想了片刻,道:“我应该离开这里。” “要主动做送上门的肥羊吗?”太宰治一点都不吃惊,“可是你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虚肯定知道。”中原中也说,说做就做,行动力很强地就往门口走,“谢谢你,神无。我先走了,抱歉。” 他的身影很快不见了。 “不跟上去吗?”森鸥外问。 “我和黏糊糊的小蛞蝓又不是连体婴!”太宰治嘁了一声,“他自己的事,我掺和干什么。” 那你不高兴干什么……森鸥外有点想叹气,又将视线放在沉默的神无身上,琢磨着要不要套话——这面镜子和奈落。 但镜面又闪烁了起来,某个奇特的画面闪现,顿时让他忘记了该怎么开口。 太宰治也看见了。 即使只是一闪而逝,也令人印象深刻。 ——白色外罩,宛如企鹅,有一双各有三根睫毛的大号圆眼,黄色的鸭嘴。[1] 如同孩子简笔画缝制出的玩偶外套,举着木板。 “……???” 第六十七章 兰堂与吉田松阳出现在偏僻山林中的原因, 非常简单。 兰堂袭击了警局,将吉田松阳与村濑刑警一同“劫持”——而这个消息,由后者亲自操作, 没有传出去。 村濑当了十几年刑警,平日工作认真,资历又深, 在警局内很有些名望,即便他的同事与部下们担忧至极,也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更何况, 这些警员们实际上并不认识兰堂, 也无从知道这名袭击者是港口Mafia未曾宣之于口的“背叛者”。 也就是说—— 在那些关注着这里的人看来,港口Mafia在短时间内,并不会知道兰堂袭击中原中也失败后的所作所为,只是严密地看管着后者, 以此作为吸引兰堂自投罗网的诱饵。 “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村濑刑警。”吉田松阳态度友善地说, “请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烂尾楼的房间里布满灰尘, 被铐在椅子上、又被绑的严实的村濑看着他们。 靠近房门的兰堂手上是从刑警身上搜出的蓝色手机, 神色晦暗。通话记录已经删除, 依靠现有的条件是无法复原的。 而事实上,兰堂早就通过虚交予的音频及文本,知道了被删除的重要通话记录的内容和对象。 村濑的兄长, 是陆军技术研究所的研究者,十四年前死于一场研究事故, 资料中没有真实姓名和脸部照片, 使用“N”来代替。 在兰堂与中原中也见面的那个下午, 村濑刑警与他的“兄长”打了个电话。内容使用了各种指向性的替代语句, 了解者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含义,并可以确定,“N”即为『荒霸吐』的研究员。 “你们是为了中也吧?”村濑问,态度意外的平静。 “是的。”吉田松阳微笑着道,“中也君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怎么也不能放任不管吧。” 他并没有询问村濑与中原中也交流时到底怀着什么想法。人是复杂的,黑白分明绝不可能。 村濑陷入了沉默,看上去有些萎靡。 “虚与你,真是有默契啊。”兰堂开口,表情有些微妙,“你们是怎么联系的?吉田先生。” “说出来会让大家都惊讶的方式。”吉田松阳愉快地说,“是秘密~” 兰堂有点困惑,什么样的联络手段会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现在是13:50,两人先前为是否要主动联系村濑刑警手机里的“N”稍微起了争执,兰堂反向追踪着那个号码停留的基站,但很快便失败了。于是他们便决定稍微休息一下。 “今天出门之前,工作交接得如何?”为了不让这一切在沉默中显得太无聊,兰堂想要了解吉田松阳是如何安排的,“我还以为你们会见面。” “这件事结束后,应该就有机会了。”浅棕色长发的青年弯着眼睛笑起来,声音柔和又轻快,“不必担心,我本身只是万世极乐教的分部负责人,与港口Mafia交流,要教祖本人来才更有诚意。” “现在,教祖大人大概已经进入了横滨吧。”他笑着说。 “……确实不用担心。”听出来其中意思的兰堂道。 万世极乐教的教祖在横滨存在感不强,但虚和吉田松阳认识,与教祖能约好演一场戏也不是不可能——而不知道这一点的那些人,在发现万世极乐教的教祖的到来后,也会觉得不对劲吧。 “N”能按捺不动吗?可能性很小。 他为此感到心惊。似乎每一方的反应都预料到的计划,各自在横滨的明暗面扎根,到底想做什么呢? 无论是吉田松阳还是虚,都不像渴求权力的人。 但这与兰堂没有关系。 事到如今,兰堂已经明白自己追寻真相,也许并非为了他本身:从预计的结果中看,他得到的远没有其他人多。但他愿意,甚至也不再感到焦虑。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兰堂听着吉田松阳说起那些学生们,稍微有点佩服对方能耐心地做一名老师——本身便是强者,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一点也不违和。 村濑一直没再说话,他知道这两人是为了引出自己的兄长才等待在这里,在愧疚心的驱使下,已经完全躺平——兄长那边,也许以为他已经被杀害了? 到了14:12,蓝色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兰堂怀着“果然如此”的心情,接通了电话。 杂音。窸窸窣窣的、电流般的杂音是电话另一边的内容。 没有人开口。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吉田松阳和兰堂对视一眼,后者扯了下嘴角,道:“N?主动打电话过来,想告诉我什么呢?” “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吗?兰波先生。”男人的声音平静,喊出的是兰堂作为谍报员的名字,“『荒霸吐』与你的搭档是同类,真是关爱搭档啊。” 兰堂稍微有点意外。潜入横滨夺取『荒霸吐』,即使在法国本土都是机密,他肯定自己与保尔的身份没有人知道,更何况只是一个在爆炸产生之前就离开实验室的“幸存者”。 “你知道的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多。”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虚那边也没查出来的事情。 吉田松阳显然也意识到这件事,面上露出略带歉意的表情,又继续和兰堂一起倾听N的回应。 “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异能研究者。”N谦虚地回答道,“多亏了你与搭档,我们的一切研究都不得不从头再来。太令人可惜了。” “废话少说。”兰堂厌烦地说,“你的目的是?” “也许你在意中原中也的身份。”N侃侃而谈,“带他过来吧,兰波。背叛港口Mafia的你已经无处可去,而我们军部非常欢迎你——你可是超越者,他们绝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么强力的部下。”他微笑着说,“而万世极乐教也无法容忍你吧?据我所知,那位与咒术界牵扯颇深的教祖已经亲自赶来横滨。” 不止是兰堂,就连村濑都露出带着些许古怪的微妙神色。 N似乎是认为,兰堂杀害了吉田松阳?难怪他都没问自己的弟弟村濑,想必非常确定都死掉了吧。 按照兰堂前谍报员的身份来看,能说得过去。 吉田松阳弯了弯眼睛。 “我随时可以离开这个国家。”兰堂笑了起来,似乎是对N的邀请不以为然,“而你们能给我什么呢?” “关于[黑之12号]的秘密。”N说,很是笃定,“你删除的那个项目,非常有意思。” 兰堂脸上的轻松表情消失了。 这是连保尔·魏尔伦都不知道的、关于他自己作为异能生命体的秘密。 虚并未查到,于是吉田松阳也不知晓。他们从未询问兰堂与自己搭档的事。 而现在,一个“幸存者”知道。 “……你知道的确实很多。”他轻声说。 “地址我会发到这个手机上。”N的声音带笑,“随时恭候你与中原中也的到来,兰波。” 电话挂断了。 “一切顺利。”没有询问兰堂所谓的“秘密”,吉田松阳总结道。 “是的。”兰堂重新微笑起来。 …… 村濑刑警被留在了烂尾楼,可以确保没有人能发现他。 而吉田松阳与兰堂,在随后而来的地址指引下来到城市外,在周边观察了一会儿,吉田松阳便决定由他先行潜入,兰堂去带中原中也过来。 ——这就是神无那张镜子映出的画面之前发生的事。 兰堂离开之后,走近研究所所在的仓库,吉田松阳从容不迫地取出了[万能通行证]和[伊丽莎白的外衣],给自己装配上这两样便利的道具。 触动机关后,仓库的地板向下降去,以一定节奏闪烁的红色灯光下,在胸口挂着通行证的白色谜样生物淡定地将木板收了回去,那张黄色的鸭嘴张开,摄像头的红光亮起,随时记录着接下来的所见所闻。 升降机很快停止,谜样生物走上昏暗的走廊。 穿过走廊和防火墙,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 持枪的两名警备军人神色严肃而木然,警戒性本应极强,却任由谜样生物穿过他们。 “砰!”“砰!” 两声巨响,两名军人头后冒着大包,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没有引发任何警报。 木板重新被从嘴部塞回外套里面。鸭蹼踩地的声音富有节奏感,那白色的背影也潇洒无比。 摄像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画面,下一秒,警报声响起。 伊丽莎白的动作僵了一瞬,拔腿啵唧啵唧往前跑。 “有入侵者!” “在入口!作战部拓榴突击小队赶快前往!” “堵住东西管道!” “不要让入侵者进入!” 这处设施的警备部队完全地行动了起来。 白色的谜样生物能应付这些吗—— “……喂,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太宰治面皮抽搐,“这家伙是什么啊?鸭嘴兽?为什么会出现在镜子里?” 森鸥外捂住额头,不说话,也说不出话。 港口Mafia,在中原中也得到地址迅速奔出去后,所有知晓这些的又重新聚集到了首领办公室里,对着神无的镜子看起“直播”。 但森鸥外和太宰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为什么你们反应都这么淡定啊?!就算只是玩偶外套也很不合气氛,画风也完全不搭啊喂?! “不是鸭嘴兽。”虚瞥了一眼正在镜面里正举着木板旋转跳跃的“鸭嘴兽”,平静地纠正道,“是神秘宇宙生物,「莲蓬」,白色恶魔——的外衣。” “超厉害的~”童磨也快乐地说,“我也想试试啊~” “难看。”鬼舞辻无惨嗤笑。 神无一言不发地盯着镜面。 森鸥外&太宰治:“…………” 有点怀疑人生。 到底是我们不对,还是这世界不对??!你们的反应真的很不对劲! 第六十八章 设施内部陷于混乱的境地。 穿过数个在白色走廊中用于迷惑入侵者的拐角, 伊丽莎白举着木板一路畅通无阻,[万能通行证]可以迷惑任何前来的警备人员,却无法通过摄像头影响到监控这一切的警备。 他们停止不了派出小队的无用行为,即使意识到自己只是去送人头。 古怪的景象。 全副武装的警备人员带着将一切敌人消失殆尽的气势齐整地跑来, 却在与白色生物面对面后, 又齐整地让开,甚至还很恭敬地微微鞠身, 一副想要带领对方的态度。 白色生物在这些在走道边排开的警卫们前面走了一个来回, 似乎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掏出木板和黑色笔, 写下了“带我去见你们的老大”这样的字句。 警卫队长挺身而出,道:“请随我来。” “谢谢。”白色生物这样写道。 警卫队长的严肃面容上,竟然浮现出了不好意思的红晕。 他们向走廊尽头走去, 警卫队长操作终端,隔墙向里推进, 后面便是宽敞的、有数名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的研究区域。 无论抱着资料匆匆走过, 还是端着咖啡哈欠连天,这些研究人员所在的空间气氛都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悠闲。 他们对伊丽莎白与警卫的到来面露吃惊, 显然是没想到在入侵者到来的情况下还会有人到来—— 一名研究员恰好看到终端上的入侵者照片, 面色一变。 “这个人是入侵者!”他大声喊道。 “……”他的同事们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白色的奇怪生物……算人吗? 事实令人吃惊, 伊丽莎白的外衣虽然看上去很像儿童简笔画成真的玩偶套装,但在设定中, 套上去后完全是货真价实的“神秘宇宙生物”,让人无法怀疑的那种——也就是说, 无论外表怎么“搞笑”, 见到他的都会只觉得是奇形怪状的非人生物。 打一眼乍见还让这群研究员们下意识思索这到底是哪里的新物种。 但他们不会也有更多面对入侵者的紧张反应了。 未来高科技产物的[万能通行证], 在现今水平下宛如异能力作用, 让这些研究员们像先前的警备人员一样,夹道恭送着吉田松阳.ver伊丽莎白被队长带去见他们的老大。 N:“…………” 一群废物! * 兰堂与中原中也穿过山间小路,到达仓库外面时,等待着他们的白柴对着他们“汪”了一声。 “狛神?”中原中也有些困惑于为什么松阳会带上他。 兰堂装作没看见他的表情,对狛神道:“麻烦了,狛神。” 白柴朝他们挥挥左前爪,转身钻进仓库。 来不及多想,他们跳进升降平台,在狛神的带领下,开始在走廊中穿行。 路上他们看见被打败的警卫们躺倒在地,但奇怪的是,身上并无伤痕,也不像吉田松阳的剑术,反而在脑袋后面都有着明显的、令人感同身受的大包。 而一路上,他们并未见到更多的警备来阻止他们,警报声不停歇地响着,就连研究区域也空荡荡的,可分明能看见人员活动的迹象——就在不久之前。 狛神寻找道路的样子熟练极了,几乎看不见他嗅闻气味的动作,就目标明确地带着他们来到了一扇门前。 门外立着一队持枪的警卫,而门大开着。 警卫们看见兰堂与中原中也,严肃的面容上浮现恭敬的笑容,侧身让他们进去。 两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倒也不是害怕,只是纳闷最先进入这里的吉田松阳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他们顺畅无阻地来到这里,甚至连警备都被“收服”了。 从门外向里看,能看见合成显示屏做成的窗户和装满书籍的高橡木书架,这是一览无余的。 白柴已经率先进去了,爪子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富有节奏,身子转到另一边后,似乎是与谁对话一般,发出了略为平缓的“汪汪汪”声。 但没有声音回答。本应响起的、属于吉田松阳的温柔声音,并未响起。 兰堂和中原中也迈步走入办公室,视线被办公桌前立着的“耶稣(?)受刑图”吸引。 那是极有冲击力的画面。 在这个办公室里工作的人,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无疑是正常搭配。 但被绑在用金属长棍组成的十字架上的男人,头发被剃的一干二静,光溜溜的头皮甚至有反光刺眼,浑身赤.裸,只有一条平角裤和脚上的一双袜子。 他垂着脑袋,身上并无伤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惨遭蹂.躏的绝望气息,如果不是能看见胸膛的起伏,完全就是一具尸体。 兰堂&中也:“……???” 造成这副画面的“罪魁祸首”就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坐着,态度非常嚣张,正在愉快地撸狗。见他们从震惊中回神,便举起木板,和他们打招呼。 木板:“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情报。” 木板:“这个男人就是‘N’。关于中也的身世,他似乎知道。” 那奇怪的白色谜样生物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回应,疑惑地歪了歪头,木板上变成一个大问号。 兰堂&中也:“…………” 不是,你谁啊?! “……松阳?”最后,是中原中也迟疑地打破沉默。 谜样生物看上去恍然大悟,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鼓捣,不知道从哪来的白色烟雾笼罩着他,似乎很是忙乱,叮叮当当的声音过去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 浅棕色长发、浅绿羽织和米色和服、身侧挂着一把刀的吉田松阳……ver.谜样生物。 木板:“是伊丽松莎。”[1] 狛神:“汪嗷!” “……不能脱下来吗?”兰堂抽搐着嘴角,问道。 老实说,向来正经的人乍然来了这么无厘头的一出,很好地缓和了气氛,让兰堂和中也之间的古怪僵持也松弛许多。 但是—— 好想吐槽!真的好想吐槽啊!这副样子太怪了!画风和严肃的“在实验设施内部追寻真相”的事件完全不搭啊!而且你对N做了什么?这人到现在都没个反应!? 中原中也被可靠年长者的画风突变惊得快死机了。 伊丽松莎:“这是非常便利的状态。” 他并不“体谅”两人的吐槽欲和震惊,从办公桌后绕出,一手举着木板,一手将一张照片递给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下意识接住,目光落在照片上,回过神,为上面的画面困惑。 “这是……?”他看向十字架上的男人,又因其惨不忍睹而移开。 兰堂垂下眼睛,看着那张照片。 海岸、阳光,微笑的青年与茫然的幼童——照片上的两个主角,此刻都在这个办公室里。 照片中的“N”,牵着年幼中也的手,他们站在大海面前。 “N说这个名字,取自‘中原’的首字母,他是你的父亲。”伊丽松莎手中的木板这样写道,“但我可以肯定,这是假话,中也。” 中原中也捏紧照片,却小心地没有捏皱。他没有询问松阳为什么会有这个判断,而是抬起头,故作不在意地转移话题,道:“反正我也不记得,要这个家伙真是父亲才令我恶心呢。松阳,你还发现了什么?” “这里是关于异能的实验设施,研究的主要内容是矛盾型特异点。”伊丽松莎写道,“兰堂先生对此应该有所了解。” 兰堂在中也那双钴蓝色的眼瞳注视下,轻轻点头,道:“人生只能使用一次的危险异能,在各个国家都有可能发生,但军事研究领域认为可以将其控制。最开始发现于德国,而法国,我的故国,将其作为武器实用化了。” “简单的语句无法彻底说明这一点。”他解释道,“八年前,我与搭档潜入横滨,目标便是『荒霸吐』;中也,也许你现在不适合理解这些实验内容。” 中原中也沉默着,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伊丽松莎:“没关系,我把资料都拷贝下来了。比起这个,其实有更重要的事,与你有关。” 中原中也茫然地眨了眨眼。 …… 蓝黑色的圆筒。 中原中也的眼前出现幻象。他看见了“世界的全部”,摇篮外是过去的设施,奔跑的部队与站立在外的袭击者。 向他伸出手、穿着白大褂的兰波,身边立着一名金发的、戴着黑帽子的青年。 他走上前去,伸手像记忆里的兰波那样触摸圆筒表面。 兰堂和伊丽松莎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一幕。 前者面色隐隐怔忪,回忆起一切转变之日。后者稍微分了心,将木板收起,取出了遥控盘与一张卡牌。 “砰。” 液体的深处,有谁在。 “松阳……?”中也僵住了,意识到里面有人的他求助地看向可靠的年长者。 而兰堂浅浅吸气,瞬间明白这处依然存在的异能实验设施继续存在、一定会做的事。 伊丽松莎迈步上前,转动着遥控盘上的旋钮。 蓝黑色的液体被排出,水位下降,里面的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遥控盘的操作没有停下,圆筒倾斜,能让外面的人将里面的人小心抱出。 那是瘦得厉害的另一个“中也”。实验用的合成树脂衣,脚踝上的银白枷锁,毫无疑问是实验体。 中也抱着他,表情茫然。但很快,只是几个呼吸,怀里的少年便痉挛起来,不能呼吸一样的咳嗽着,甚至有血从嘴里冒出。 “怎么回事?!”他焦急地问。 “液体是用来维持生命……”和中也一起把少年带出的兰堂皱起眉,看向吉田松阳。 而不说话的伊丽松莎半跪在少年面前,将那张卡牌贴上他的心脏。 淡淡的白光一闪而逝,少年的状态几乎在眨眼间稳定下来,但呼吸依然微弱,甚至在发抖,依然是随时都会死去的状态。 他睁开那双与中也相似、却更为温柔的蓝色眼睛,他看见了围绕着自己的人们,也看见了中也。 那双眼睛合上了。 中也和兰堂听到了从那玩偶服里发出的叹息声。 吉田松阳取出一枚[阿尔塔纳结晶]。那是菱形的、半透明的淡绿晶体,在手心里躺着,恍惚中能看见漫长的金色河流涌动的幻象。 这枚晶体被放置在少年的心脏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 少年的面色红润起来,宛如睡着一般的闭眼呼吸着。 他不会死了。 中也和兰堂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欲言又止地看了吉田松阳一眼,无法从那奇怪的面容上看出情绪,却也决定不去追问对方到底使用了什么。 到现在,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 一周后。 万世极乐教与港口Mafia的商业关系继续深化,名下公司还在展望节假日联谊和聚会。 在其他势力眼中,万世极乐教面临的这场风波消弭于无形,反而还得到了更多的利益,甚至连政府都明显地倾向于他。 而这与现在的中原中也没有关系。 虽然在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完全是被成年人们“利用”了。但也不是很令人生气,他得到关于自己身份的情报、一个可以亲近的、兄长一般的友人,和一名会被认为是双胞胎的“弟弟”。 他继续担当着在城市中穿行的邮递员,思考着每次回去,应该为复健中的“弟弟”带什么。 这是令他感到心灵平静的“日常”。 今天上午,最后的邮递地址离繁华的市中心很远,位于城市西边,山阴地区的街道。 送货车来到静悄悄的街道,在一侧停下了。 橘发蓝眼的少年从车上下来,到后车厢里取出邮件,包裹并不大,箱子很轻,不知道装了什么。他快步向对面的诊所走去。 那是木结构的洋房,不引人瞩目,“诊所”的招牌很旧,院子很宽敞,里面种着绿色的景观树,树前排列着长椅。 中也按响了门铃。 里面有人出来,浅棕长发的青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道:“中也君?” “松阳?”中原中也很意外。 老师在今天上午请了假,说是去见重要的合作伙伴,原来是到这里了吗? 又有一名壮年男子从门后出现,穿着白大褂,应该就是诊所的医生了。 “是邮件吗?”男人推了推眼镜,像是掩饰着什么,“辛苦了,是吉田先生认识的孩子吗?请进。” “是的。”吉田松阳向中也点头,“是个很可靠的孩子。” “你好,我是中原中也。”主动介绍自己,中也走进院子,走近大门,“请签收吧,先生。” 他闻见了饭菜的香气,然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男人歉意地一笑,急匆匆转身向屋里走去。 “进来吧,中也。”吉田松阳笑吟吟地说,“这应该是最后一个邮件了?主人家邀请我共进午餐,你现在不急吧?” “啊?”中也一愣,他不是总是午餐时间去见“弟弟”,因此倒也不担心,但松阳这么突然的说……“不太好吧。我只是送邮件的。”他说。 “没关系!”一个略有些急促的女声说,从另一边过来的穿着和服的女子看上去有些焦急,又强自镇定,“我们很欢迎你。” 男人在她后面跟上,沉默着点了点头。 “就当是陪我们吧。”吉田松阳微笑着说,“今天这么巧,我之后还要与两位商谈更多。现在回到市区,也要过一段时间,在这里休息一下不可以吗?” “……那好吧。”中也有些犹豫地应了,装作没看见女性略有些发红的眼角。 似乎是哭过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不过这对夫妻似乎有点太热情了。在饭桌上的时候,对着特意摆到面前的丰盛菜肴,中也忍不住这样想,向松阳看去,也只得到一个温和的微笑。 是很喜欢孩子吗?他这样猜测着,并不拒绝夫妻的善意。 …… 中也离开,而吉田松阳像他说的那样留了下来。 “……希望你说的是对的。”壮年男子对他说。 而他身边,女性向他深深地鞠躬,道:“谢谢您,吉田君。” 夫妻俩的身份并不普通,与町议会和士族有关。他们曾经有一个孩子,死于战争。但吉田松阳来了,带着令他们相信的证据和情报。 “我们都很满意,这就足够了。”吉田松阳微笑着说。 第六十九章 隐藏于山中的实验设施被隐秘的关闭, 一切研究员和实验器材都被撤离,而接到命令前去处理的人员们,没能找到负责人“N”和实验数据和资料。 万世极乐教和港口Mafia造成了这一切, 而知情者却无法对他们作出惩罚。 政府和军方对此讳莫如深, 横滨的里世界也没有多少消息流传。 原因一, 某个大人物和他的妻子所在的家族,对这次事件的后续插手了。从原本的漠不关心改为接触, 并表达了对万世极乐教的支持;是令人感到困惑的原因不明。 原因二,总部位于东京的万世极乐教万分重视在横滨的发展,教祖和横滨政要开了三天的会,以经济投资作为威胁, 要来了政府对横滨分部的退让。 原因三, 里世界的港口Mafia为万世极乐教保驾护航, 新上任的首领对外部并无大动作, 与正面组织加深联系也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 总而言之,是可喜可贺的平稳过渡。 于是—— “你可以自由出入了,森。” 森鸥外听到那位压榨人毫不留情的首领这样通知道。 “……”因为时间恰到好处,他忍不住产生了自己被“用了就丢”的复杂情绪。 兰堂重新回到港口Mafia,已经是准干部的等级,成员们对此颇有微词,但又不敢多言。只有某个刚加入、举荐人兼直属上司就“叛变”的小情报员松了口气。 “这可真是……多谢了。虚首领。”他叹了口气, 这样应了下来。 …… 办公室里,吉田松阳在沉思,面上带着困扰的神情。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精致的请柬。 童磨并未在横滨久留, 只是向观望者传达了自己的态度后, 就带着保镖伏黑甚尔和神无离开了。 如果说原本万世极乐教·横滨分部只是个普通的慈善机构, 并不引人注目——充其量只是罕见的、真的在做好事。 那么现在, 横滨的上流社会真正向它投来了目光。 于是负责人吉田松阳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这张请柬,便是邀请他去参加一场宴会,成员有富豪、企业家、高官和议员。 实在是意外的发展。 “虚”曾经靠近一个国家的权力中心,甚至与实际掌权者近在咫尺,本身也是幕后推手的上位者;但要说是为了与某些人打好关系、获取利益而去参加宴会,是从来没有的。 他合上请柬,闭着眼思考港口Mafia稳定后,接下来需要做的事。 横滨政府肯定不会想要横滨动荡,那么,应该与童磨一样,继续稳步发展——虽然后者现在似乎也要面临阴谋了。 嗯,就这么定了。去一趟,没意思就不必再答应。 吉田松阳将请柬放到一边,继续处理起文件来。 与虚的见面似乎还不到时候,预计与鬼舞辻无惨有关,但酒厂迟迟没有正面提出相应的命令,不得不推迟。可惜。 …… 在外面转了一圈,下午回到大楼的森鸥外接到通知。 以明面上“横滨港口物流公司”的高管身份去参加宴会。 森鸥外:“?” 和鬼舞辻无惨一起。 森鸥外:“??” 不好意思,虽然隔海之国有句古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您也没必要光逮着医生薅吧?组织里的外交人才多了去了,而且和鬼舞辻无惨一起,真的得担心能否平稳结束宴会。 但被压榨的社畜能怎么办呢?只能笑着和来通知的兰堂说自己知道了。 * 3月4日。 宴会场地是横滨某位政治家兼富豪的三层别墅,位于较为僻静的林地当中。 浅棕色长发的和服青年将请柬递给门前的侍从,后者检查一番后恭敬地弯腰送他进去,只是在心里嘀咕这人模样年轻,怎么穿得像大家族里的年长者,但不知为何,意外得很合适。 吉田松阳进入大厅时,有好几道视线投来,自以为不易察觉地打量着他。 大厅里装潢华丽,可以看出主人对欧式风格的喜爱,天花板上有闪亮的水晶吊灯,每个角度都是五彩斑斓,纯白的桌椅精致典雅,摆放着色调清新、散发清香的组合花朵。 宴客们有男有女,都是服饰极尽华美、精致的老爷淑女们。吉田松阳的和服在这其中倒显得格格不入了一样。 他本人也毫不在意,态度落落大方,只是向里面走了一段路,才慢悠悠地对其中最放肆的一个方向温柔笑了笑。 几道视线收了回去。 吉田松阳耐心地等待着森鸥外与鬼舞辻无惨的到来。 港口Mafia会接到邀请可以理解,先代时期创立的的“横滨港口物流公司”握着横滨的几个港口和好几道海上运输路线,就算换了个首领,明面上的事业也不会丢掉——但暗地里一些表达出不感兴趣的生意,大概引起某些人的焦虑了吧。 这次邀请,大概就是试探港口Mafia的态度。 虚作为首领,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因此只会派其他人过来。 至于为什么是森鸥外——能者多劳,就像童磨身边的新成君一样,是位虽然心里想法多多、但面对合心意的情形时,愿意听话、非常好用的工具人。 这位举办宴会的政治家在横滨中颇有名气,与先前被炸成渣渣的芦川直人有些交情,也多少知道港口Mafia的一些黑料。虽然它本来就很黑、且现在首领都换了。 依靠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虚与吉田松阳倒是也知道这个政治家私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这就是为什么还要派鬼舞辻无惨来的原因。 对方与酒厂有合作关系。那个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佐佐木私人医院,就是对方护着的。 真是……吉田松阳在心里叹气,横滨这地界的政治水平真是良莠不齐,难怪会有“三刻构想”——虽然他觉得很怪,怪得要命,完全赞同不了的那种。 宴会正式开始还需要一段时间,吉田松阳便干脆去了露台,外面是被打理得漂漂亮亮的花园,在阳光下也是一个美景。 …… “无聊的宴会。”鬼舞辻无惨抱怨道,“我讨厌人群。” 和他并肩的森鸥外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来得稍微有点晚,几乎是一进去就接到了注目礼,有人猜出他们的身份,跃跃欲试又犹豫不决,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避开大厅中央,往另一边的绿植去了。 长桌上摆着便于取用、模样精致的糕点和酒水,看着极为诱人。 “爱丽丝酱应该很喜欢这些吧……”森鸥外纠结地说。 鬼舞辻无惨瞥都没瞥长桌,嫌弃地看他一眼,随着步子往前,微微皱起眉,露出了忍耐着什么的神情,目光也巡视起来。 “怎么了?”森鸥外稍微有点吃惊。 “……稀血。”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鬼舞辻无惨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径直朝被被窗帘遮挡的露台走去。 稀血?森鸥外困惑于这个名词,因为对方的神情阴沉,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究竟是怀着什么情绪。他跟上去,在露台后见到了因为鬼舞辻无惨的动静而转过身的吉田松阳。 “你们好。”长发青年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礼貌地向他们颔首。 “你好,吉田先生。”意外之后很快想通的森鸥外也回应道,顺便解释一句,“太宰君受你照顾了,我是森鸥外。” “你好,森先生。”吉田松阳笑着点头,“这一段时间似乎很忙,真是辛苦了。太宰君常提起你呢。” 完全能想象到“提起”的内容是什么,森鸥外礼貌地笑了笑,又因为社畜日常被指出而在心里哀叹。 “……”鬼舞辻无惨在一边按了按礼帽,“好人当的很开心啊。童磨是,你也是,真是愚蠢的想法。”他嘲讽道,“那些被你收留的小鬼和信赖你的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听上去是在指责我表里不一,产屋敷君。”吉田松阳并不生气,温和地抱怨道,“但我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在做愿意做的事罢了。” “嘁。”鬼舞辻无惨不知为何恼怒起来,“真轻松啊。”他阴阳怪气地说,“愿意做的事就这么让你开心吗?脑子有病,怎么不就近去精神病院看看?” 吉田松阳遗憾摇头,道:“我对现状非常满意,不必担心。” 旁听的森鸥外:……哇,人身攻击诶。 对就是生气也只是说“废物”“愚蠢”“可笑”的鬼舞辻无惨来说,现在他好像真的挺不高兴的。 就算有万世极乐教和童磨的关系,鬼舞辻无惨对吉田松阳的态度也有些古怪,不客气的样子倒与对童磨和虚一样。 ……不过这人好像对谁都一个态度。 但森鸥外依然觉得哪里不对。 “我听太宰君说,吉田先生有一位朋友在港口Mafia工作。”他决定试探一下,“现在我们正在展开合作,首领应该不会介意你去找朋友的。” 鬼舞辻无惨古怪地看他一眼,似乎不生气了。 吉田松阳笑得真心实意,道:“多谢关心。只是我们都忙于工作,在正式稳定下来前,可能都没有机会见面。” 森鸥外:“……” 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对吧。 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大厅里的宴会似乎也要开始了。 于是他们离开露台,回到了大厅。 男主人在二楼的栏杆后神采奕奕,举着葡萄酒杯高声地让大家尽情享受宴会。 当然不会是他这么说了大家就真的享受起来。客套一阵后,有人主动上前说要送出一份特意拍下的珠宝送给即将过生的女主人。并且还有其他等待的人。 分明是光明正大的贿赂,众人却对此司空见惯。 “哪都一样。”鬼舞辻无惨厌烦地嗤笑,“人类还真是从来没变过。” “……确实呢。”森鸥外赞同道。 “真有钱。”吉田松阳叹气,“怎么政府很缺钱呢?” 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但都对现在大厅里的景象看不过眼。这是很明显的。但好歹是个有名的政治家,估计会找他们来叨嗑,又不能直接离场,只能无聊地在角落里看戏。 然后—— 一声枪击。 隔着大厅与露台正对的落地窗被击碎,玻璃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受惊宴客的惊叫,一枚子弹呼啸着在空中旋转,射中了从台阶上下来的男主人。 正中脑门,一瞬间便红中带白,男人面上还残留着笑意,又有面对突然袭击的愕然和恐惧,长久地凝固在脸上,然后从台阶上直挺挺地倒下去。 “啊——!!!” 漫长的寂静后,几乎分辨不出性别的尖叫此起彼伏。 “……” 三个人都沉默了。 第七十章 由于事发突然, 受到惊吓的宴客们压根不想再留在大厅,但女主人反应迅速,在管家的帮助下强硬而不失礼节地请求众人留下, 并表示杀手也许仍未离开, 希望大家配合。 安保加强了对别墅周边的巡逻。宴客们结伴扎堆,不约而同地绕开挡在楼梯前的尸体。 吉田松阳、森鸥外和鬼舞辻无惨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心情都有点微妙。 这场暗杀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甚至有点荒谬。 政治家不可能不注重自己的人身安全,在举办这次宴会前,肯定会对周边的环境清场和派人警戒;但结果却是宴会刚开始就被当场狙杀。 “轰——!” 别墅外传来一声爆炸, 随之而来的被风吹得淡薄却依然清晰的硝烟味。 宴客们这下子待不住了。 虽然完全可以想到是杀手趁混乱蒙混出去,但所有人都冷静不了,担心别墅里也会发生爆炸。于是争先恐后的都想要离开。 鬼舞辻无惨垂眼看着手机,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在大部分宾客都跑出大厅后, 他从沙发上起身, 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森鸥外微笑道:“注意安全,说不定有杀手躲在别墅里呢。” “哼。”男人转身向大厅侧面的走廊走去, 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森鸥外收回视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吉田先生, 能说说寄宿学校的教学内容吗?”他友善地询问道, “太宰君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 要是和关系好的中也君一起,想必也会开心的。” “那两个孩子感情确实很好。”吉田松阳赞同地道, “作为他的监护人, 还请多注意一下, 不能总让太宰君往危险的地方跑。” 他并没有谴责的意思, 显然也是知道太宰治不是能普通对待的少年, 但被那双琥珀绿的眼睛注视,森鸥外还是感到了罕见的不自在……类似于面对几年前福泽阁下因为晶子而生气时,那双藏着风暴的绿眼睛。 虽然眼前这双绿眼睛含着笑,不带指责。 “……我成为太宰君的监护人没有太久。”他解释道,“那孩子不太信任我,不过我会注意的。” 但真的像极了年长者啊。 他在心里叹气,在察觉自己如同面对老师的态度后更想叹气了。 吉田松阳满意地点头,开始回答他关于学校的问题,并表示学校里其实有宿舍,条件也不错,学校食堂的厨师也是从大酒店退休的老手,绝对不会出现食物中毒问题。 森鸥外:……怎么突然成入学咨询了? 但话题是他挑起、也是他自己选择从太宰治入手,也只能继续。 …… 说要去洗手间的鬼舞辻无惨却是来到了别墅的车库。 那场爆炸把绝大部分的安保都吸引走了,避开摄像头,他一路上走得顺顺当当。 “连这种小事都会干吗?”他对着阴影里的人嘲讽,“不愧是组织里的大忙人,BOSS忠诚的狗。” 银发男人一身黑色风衣,墨绿的眼睛瞥过来,轻嗤道:“那你会被我闻出老鼠的气味吗?” “这我怎么知道,我倒是能闻出你身上有难闻的花香。”鬼舞辻无惨也不甘示弱,“是从观景园潜行进来的吧?” 他们眼神不善地对视,最后是琴酒撇开脸,冷声道:“港口Mafia竟然会派你来这种宴会?不是说很受重用吗?” “只是出来闲逛一下。”鬼舞辻无惨咬牙,面上还是不在意,“BOSS又不放心了?正好,我已经有了一点成果,你带回去。”他举了举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是短信发送的提示。 “……BOSS之前还派人来了?”琴酒沉声问。 “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鬼舞辻无惨纳闷地说,“朗姆之前派苏格兰来了,也就不到一个月吧。”他很快又幸灾乐祸起来,“难道是失宠了?啧啧,不行啊,还以为你深受信任呢。” 琴酒不说话,身上嗖嗖地放冷气。 “但一个月不到,就又让我来。”他很快又反击回去,“看来BOSS对你更不信任啊,杜本那。” “反正他们需要我的能力。”鬼舞辻无惨随意道,神秘又自得地一笑,“那个小成果,绝对会让BOSS高兴到发狂的。” “好了,我出来也够久的。”他看了眼时间,无聊地说,“大忙人快点走,接下来还有人等着你去杀呢。还有什么要通知的?” “东京的万世极乐教破坏了好几次交易,如果可以,最好破坏它们的关系。” “……麻烦又贪婪的老家伙。”鬼舞辻无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在琴酒冷刀子般的眼神里坦然地将手机放回口袋,“可以,我也看不惯虚和童磨……两个假惺惺的家伙。”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转过头道:“下次换苏格兰来更好。” “……”琴酒没反应。 *** 政治家被暗杀的新闻直登头条,但迟迟找不到杀手,也就没了后文。 吉田松阳决定再也不去宴会。 比起这个,鬼舞辻无惨现在似乎要认真地当一个“卧底”。再不认真酒厂那边都要把他当成叛徒了。 而东京—— 夜晚。 神名深见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拿着了罐热咖啡出来,三月初的夜晚寒意颇重,他把热罐贴着一侧脸颊,稍微有点后悔自己冒出来“捡漏”了。 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苏格兰那次被派去横滨本就奇怪,他可是很好奇到底是谁插的手,再加上反派结社怎么也得正式进入官方视线,出来捞个人是当然的。 他精神不振地打了个哈欠,向夜色中偏僻的烂尾楼走去。 …… 最近一段时间,苏格兰能明显感觉到组织对自己的审查,因此在完成一次任务时,得到自己的卧底身份被暴露的消息后,他并不意外地开始了逃跑。 事情突然,无法与公安取得联系,他在黑夜中的城市穿行,使劲浑身解数甩开那些接到通知、想拿到功劳的组织成员,却在最后撞见了黑麦。 虽然作为威士忌常在一起搭档,对方也不像外表那样阴沉冷酷,但在面对身份的对立时,也绝无可能手下留情。清楚这一点的苏格兰逃无可逃,踏上大楼外侧的铁梯。 他在心里对幼驯染感到抱歉。一句话也不留下地死去未免太过冷酷,在向上奔跑时,他发出了最后的告别短信。 黑麦的脚步声紧紧跟着。 他们最后在楼顶停下,像厮杀的猛兽般开始搏斗。 苏格兰趁机夺过黑麦的左轮手.枪,将枪口对准他。 “不愧是苏格兰威士忌。”面对枪口,黑麦从容地举起双手,与持枪而面带冷汗的苏格兰相比,神情轻松,“没想到你竟然假装被我摔飞出去,然后夺走我的手.枪。”* 苏格兰为他似乎放弃反抗的行为感到惊讶。 “我并不是向你求饶。只是在开枪之前,要不要先听我说几句话?”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面上竟然带着轻微的笑意。* 浑身紧绷、心中早已下了决定的苏格兰沉声道:“这把枪……不是为了对你开枪才抢的。” 肌肉和骨骼已经为了一个目标活动起来,但就在这个瞬间,他忽然从黑麦身后看见一个人影——不知何时、注意到时就在那里,正抱着双臂,姿态悠闲地看着他们! “……黑麦!”也许是多次搭档留下的默契,他下意识改变了动作,毫不犹豫地将枪对准了那个人影。 被喊到的黑麦已经从刚才的话语和动作中看出苏格兰想要自.杀,现在却……向一边退开时,他看向身后。 “嗨,晚上好。”对方笑眯眯地和他们打招呼,声音轻快,“打扰到你们了吗?” 夜色浓重,但楼顶之上,因为高楼大厦的光亮,足以使视线清晰到看见彼此的面容。 黑发蓝眼的青年手上捏着罐咖啡,咖色围巾和米色外套,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脸上的笑容温和又从容,好像只是偶然遇见的熟人前来打招呼一般。 “……神名深见?”苏格兰困惑而愕然地念出他的名字。 “是我。”神名深见爽快点头,“话说你第一反应竟然是提醒诸星君吗?不愧是公安卧底,正义感真强。” 黑麦表情也有点复杂。他没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在苏格兰眼中他想必是敌人……真是不适合当卧底的人啊,上次在车站是,这次也是。 “你想干什么?”苏格兰质疑道。 本以为是普通的青年,结果出现在这里。从对方的态度看,他们很难不认为神名深见是掐着时间来到这里,无论是黑衣组织还是卧底身份……也许连通讯都掌控着,情报能力很强。 而且之前的偶遇,真的是偶遇吗? 两人情不自禁产生了怀疑。 无法判断对方的来历和目的,再继续自杀也依然可行。 在听到楼下急促的脚步声时,苏格兰也顾不上神名深见,毫不犹豫地将枪口调转—— 黑麦抓住他的手,制止他扣下扳机。 同为卧底,他相当清楚苏格兰的想法。因此并未放松。 “等等!”他顾忌着神名深见,没有吐露自己的身份,“苏格兰——” 听着身后接近的脚步声,神名深见让开楼梯入口,撇了撇嘴,打断他们,道:“果然很有趣,也很狗血啊。你们都是卧底,互相演得很开心吗?” 苏格兰:“?” 黑麦:“!” “——?!”冲上来刚看见扭在一起的苏格兰和黑麦,就听见这话的波本。 第七十一章 早上的风带着温度回升的暖意, 神名深见把写满字的小黑板放在门外,满意地对着上面写出的一列新品点头。 “神名先生!”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从另一边走过来,好奇地看小黑板上的彩字, “是新品吗?”毛利兰问。 “是哦。”黑发青年笑眯眯地说,“我招了一名员工, 手艺比起我也算不错了。上面的都是他擅长的,欢迎你们来尝啊。” 透过玻璃门, 可以看见流理台后正在工作的青年,工藤新一收回视线, 道:“竟然能让神名先生你这么说……兰, 放学的时候,我们来这里吧!” “好啊。”毛利兰点头。 食物的美味程度是很容易就能吃出来的,作为这里的常客、和老板都比较熟的两个人之一, 他们对新员工的手艺充满了期待。 “拜拜~”神名深见和两个学生挥手告别, 目送他们拐出街道,才转身回了餐厅。 风铃声的叮当声清脆悦耳, 流理台后“新员工”看来的视线和表情也有些复杂。 新员工黑发蓝眼,系着方格围裙,是邻家大哥一般的长相。 ——正是苏格兰。 神名深见不管他的心情, 走到吧台前坐下,道:“请给我做一份三明治, 绿川君。” 在经历过昨晚的事后,这时候仍被这样称呼,反而有点讽刺的意味了。但对方并未询问他的真实姓名,苏格兰也只好应了下来。 气氛有些古怪, 他在做三明治时, 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 即使震惊于“都是卧底”这样的话, 波本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冲上去夺掉苏格兰手上的左轮□□,气急道:“Hi、苏格兰!你想干什么?!” 他大口地喘着气,脑门上满是汗水,心有余悸地紧盯着幼驯染。 “……抱歉。”苏格兰苦笑着说。 在边上观望的黑麦琢磨出味来了。波本的性格令人头疼,却与苏格兰处得很好……难怪。 “你们都是日本公安啊。”他幽幽地说,这回心情真的很复杂。 三瓶威士忌,差不多同一年进入黑衣组织,互相认识也有几年,结果都是卧底——像大屏幕上的电影,戏剧性极强。 波本警惕地看他,手上握着那把左轮。上来时看见的画面、夺枪时的观察,足以让他得出黑麦之前是在阻止苏格兰自杀的结论,也有想将卧底带回去审讯的可能性,但看对方现在的态度……似乎并不带有恶意。 分析出这些后,他将目光移向楼梯入口旁边的青年,看清对方面容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晚上好。”神名深见在他们警戒的目光中保持微笑,“长话短说,苏格兰今夜必须死。”他举了举那杯罐口冒着热气的咖啡,语气轻快,“但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大家都想对付黑衣组织吧?” 他懒得和三个卧底掰扯下去,黑衣组织在东京的代号成员不多,但普通员工还是有的,被通知抓捕和处决卧底,总会有人想获得成绩的,再拖下去麻烦得要死。 尾音上扬,他戏谑地笑了一下,合掌拍击。 “啪。” 三瓶假酒只觉得眼前一花,突兀的晕眩让他们几乎站立不稳,甚至于脑仁也在瞬间有了针扎般的痛感,但这尖锐的刺痛只是一闪而逝—— 视线再次恢复时,他们看见一具尸体。 一具衣着和长相与苏格兰一样的尸体,胸口连同手机都被血液染红,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甚至能闻见浓重的血腥气。 “看,死掉的‘苏格兰’。”在尸体边上蹲着的神名深见朝他们眨眼睛,炫耀一般地说,“就算黑衣组织解剖它也完全不会出问题!” “……”乍然看见认识的人/自己的尸体,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三名卧底都有点愣神。 不过比起本人,反而是波本看上去更加失态。他紧抿着唇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看身边的苏格兰,确定之后才松气。 “好了,接下来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神名深见站起来,喝了一口咖啡,“苏格兰我就先带走了。” 波本和黑麦一惊,下一瞬发现对方已经消失,连同苏格兰一起。 夜风寒凉,两名卧底无言地互相对视,神色都很凝重。 ——而苏格兰只觉得短暂的黑暗笼罩了他。 然后依然是黑暗的空间,只是能借助落地窗外的月光看清他周围的环境似乎是餐厅。 随着灯泡开关被按下的声音,餐厅的一半空间被温暖的橙光照亮。手上还拿着咖啡罐的神名深见看着他,友好地笑道:“今天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 吃惊于空间的突然改变、猜出这便是对方的餐厅,正准备应对的苏格兰:“……?” “三楼尽头有客房,也有一次性洗漱用品,没睡衣。”神名深见径直向楼梯走去,“不过我猜你睡不着,想干什么就干吧,有事明早再说。”他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喃喃,“喝了咖啡也不困啊……” 就这样上楼了。 他的背影和脚步声逐渐消失,苏格兰:“…………” 就、你的态度随意过头了吧。 正如神名深见所说,苏格兰确实不能在陌生的地方安心待着。他尝试离开餐厅,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一将手放上门把手,便会不自觉地后退,产生“也不是非得离开”的想法。 前四次他毫无所觉,第五次时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当场惊悚到冒冷汗。 于是只好放弃,转而更加仔细地观察起这间餐厅。能够从装潢上看出老板是用了心搞装修的,环境也很干净。 不能离开,冷静下来了后分析神名深见没有恶意,苏格兰便干脆地关掉灯泡上了三楼。 事已至此,对方态度虽然随意,但至少表达出了明显的善意。他并不认为对方准备假尸体、把他带到餐厅,这样大费周章会有更浓重的恶意。对方也许是想借他的公安身份做些什么。 经过二楼时,走廊漆黑一片,没有从门缝泄出的细微光亮,好像真的在休息? 苏格兰心情微妙,在三楼尽头的客房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奇怪的东西,反而像是准备招待客人一样,床铺铺的很工整。 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皱眉给波本发去一条短信。 在简短地互相交换情报后,他们约好继续保持联系,便不再交谈。 长夜漫漫,苏格兰在书桌前坐了一夜。 天际微亮时他下了楼,神名深见不久后也醒来。 对方并不在意他的试探,只是表示“需要你留下来一段时间,反正也正好借此避避风头”。 苏格兰并没有思考太久,神名深见塞给他一个记录着部分黑衣组织犯罪证据的U盘,他在对方友情借出的电脑上大致浏览过后,答应了下来。 然后立刻就被塞了件围裙、询问他擅长制作什么类型的食物,让苏格兰都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非常缺人。 …… 也就是现在的情景了。 做惯的三明治很快就做好,将盘子放到神名深见面前时,苏格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具尸体,你是从哪弄来的?” 他已经不关心对方怎么携带、改变尸体的模样——反正对方展示了能力,只是担心对方是不是从哪偷出来或者挖出来,心理上对那具尸体很是过意不去。波本发来的消息说,组织的人处理尸体时并没有发现不对。 听到这个问题,神名深见古怪地看他一眼。 “嗯、放心,不是真正的尸体。”他轻咳一声,脸颊有点泛红,似乎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那其实只是一个玩偶……我从垃圾堆翻出来,洗过后废物利用而已。” “……”苏格兰眨眨眼,不知为何有点想笑,“这样啊,真是太好了。”他没有询问怎么弄成那样的。 “我对亵渎尸体没有兴趣。”神名深见说着,拿起三明治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他诚实地夸赞道。 苏格兰微笑起来。 * 知道苏格兰没有问题后,安室透松了口气。 他和黑麦谈不来,就算知道对方是卧底,也不想看见对方的脸——毕竟“处决卧底苏格兰”的功劳已经被安在了对方身上,想必不久就会得到提拔。 他回忆着那次滑雪场酒店得到的餐厅名片,在网上搜索起关于餐厅的信息。 在好店推荐上名列前茅,每一样餐品和甜点都备受好评,就连长得帅气的店老板都算道风景线了——不过其中最出名的,还是店老板完全是随心意开业的营业态度。 有时候兴冲冲去店里,结果挂着打烊的牌子,让人很是不满。店老板还不开通外卖点单服务,一点都不想着挣钱,可苦那些嘴馋的食客们。 推荐里有餐厅的里外照片,还有流理台后围着围裙的店老板照片,黑发青年朝着镜头Wink,笑容灿烂又体贴,蓝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板。 安室透沉着脸关掉网页,给公安下属发了条调查【神名深见】的指令。 苏格兰答应留在那里……他得在卧底暴露引起的风波平息后,去米花町一趟,亲眼见到才能安心。 而且他有一件事没有对苏格兰说。 检查那具尸体的人,很奇怪。和其他成员一起来的,不知道是否是代号成员,存在感也很弱。仅仅是一个夜晚过去,就记不清那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的声音和部分特征了。 但令安室透感到奇怪、以致于对他印象深刻,则是因为对方在看到那具尸体时,发出了看见好笑事物的笑声。 虽然实际上是陌生人的尸体,但那可是苏格兰的模样……安室透担心自己失态,故意表现出不耐烦,直接离开了。 那个人是谁? 第七十二章 美国, 洛杉矶,夜晚10:00。 装修精致典雅、环境干净的酒店走廊上,从电梯里出来的金发女性在一扇门前轻敲几声, 好像是来拜访某人。 智能门锁自动打开,她顿了一下,推门而入。 最先感受到的是凉意。 窗户大开, 酒红的天鹅绒窗帘被分别系住,夜晚的凉风穿堂而来,将打开的房门重重带上,又在发出响声之前,被金发女性拽住门把手,轻轻合上。 房间内响着“啪嗒啪嗒”的键盘敲击声。 桌前的黑发青年知道有人进来,却头也不回地继续手上的动作,而电脑屏幕上, 是游戏的战斗场景。 金发女性并未出声打扰, 而是缓步上前, 饶有兴致地旁观着这场游戏对战。 一对多,却是单方面的压制。操纵游戏角色的青年灵活地闪躲, 蛇皮走位, 又冷不丁在敌人视线死角冒出来放冷箭, 很快取下了数个人头。 很快,青年获得了胜利。 右上角一直沉寂的聊天界面在这个瞬间刷屏, 大多是辱骂和人身攻击, 偶尔才出现一点佩服和赞扬。 勾唇微笑的黑发青年的神情不变, 直接退出游戏, 返回到电脑桌面。 “晚上好~美丽的女士。”然后他将手从鼠标上挪开, 将转椅换了个方面, 和金发女性面对面,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英语流畅,“这身衣服非常适合你。” “晚上好。”金发女性柔和地说,“谢谢夸奖。” 她确实是一位极美丽的女性,即使刚参加酒会回来,没有多做整理,也依然有一种风情万种的妩媚气质。 克丽丝·温亚德,近年作为美国著名女明星莎朗·温亚德的女儿在大屏幕上出现,声名鹊起。而实际上,她同样是莎朗·温亚德,更是黑衣组织中深受BOSS信赖的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黑发蓝眼,轮廓和肤色是明显的亚裔特征,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令人在第一眼心生好感。 但即使夸奖她美丽,那双群青般纯粹的眼瞳里,也没有任何欣赏的情绪,深沉幽静如不见天日的深海。 她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没有代号。那位发来的消息中,话语也很含糊,只是说这个人会在美国待一段时间。似乎很少忌惮。 对方是主动发来消息联系上她的,正好在她为了参加酒会而住的酒店,她便带着好奇前来拜访了。 “请问该如何称呼?”贝尔摩德询问道。 “名字还没想好。”青年诚恳地说,掰着手指默数几下后,竖起食指,“你可以先叫我Dark Reunion!” 贝尔摩德:“……” 这听上去是个组织名吧?而且还与绝大部分知情者对组织的称呼相似。 “哈哈哈,开玩笑的。”见她被哽住,黑发青年笑出声,“毕竟Dark Reunion可是[漆黑之翼]必须要对付的敌人啊。”他轻快地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可以先叫我观众。” “Spectator?”贝尔摩德重复了一遍,听出其中的傲慢之意,没有追问。 身份不明,贸然试探不可取。 “相当配我的称呼。”【观众】欢快地说,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留,“我想搞些大事,和乌丸先生说了一声,顺便拜访一下你。” ……事实上是我来拜访了吧?贝尔摩德为对方直接喊出BOSS的姓氏感到些许混乱,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组织里知道这个姓氏的人绝不超过五个,而外部更是至今没人想到跨国犯罪组织的BOSS是日本死掉几十年的一个富豪。 “安心~这段时间过后,我会加入组织。”青年捏住下巴,露出一个微笑,“我这样英俊又聪明的厉害人物愿意为他做事,乌丸先生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吧。” 贝尔摩德:……不,你一口一个“乌丸先生”,是生怕BOSS当场躺入ICU吗? 她有点看不懂面前的人。 在这短暂的交谈当中,可以看出对方是自我中心,虽然态度上没有任何强硬的表现,但似乎有些“喋喋不休”——是猜出来她想法、而主动给出回应的直白反应。 一个人什么情况下才会坦诚地说出目的和计划? 对自己力量的自信、对接触者的漫不经心。 “如果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贝尔摩德礼貌地说,“BOSS也嘱咐我你是值得接触的人。”她从包里摸出手机,“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好啊~”【神名深见】眯着眼笑,对她关于BOSS嘱咐的话不作反应。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么,我先告辞了。”接到经纪人信息的贝尔摩德匆匆告辞。 她在房间只待了不到十分钟,与【神名深见】的交流非常顺利和自然。 独自一人的房间里,【神名深见】百无聊赖地转起转椅,目光放空,片刻后在电脑前停下。 “真的好无聊。”他叹着气说,伸手将隐藏起来的程序运作界面在电脑桌面上显示出来。 一道一道的新闻标题和相应的经纬度定位在空白的文档里不断填充,密密麻麻的文字与数字还没等看清便被挤到上方,令人眼花缭乱,强烈的视觉冲击甚至带来一种不适感。 【神名深见】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半晌,他轻嗤一声。 “……无聊需要消遣,不错的想法。”他自言自语道,“那么为何不做些更有意思的事呢?” …… 过了三天。 贝尔摩德给BOSS发去短信。 【让琴酒来接触那个人!】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要是让他人看见肯定会大吃一惊。 克里斯·温亚德,贝尔摩德克制着表情,却依然有狰狞之色露出。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敲击字符,就连表达感情稀少的短信里都能看出些许崩溃之感。 【他就是个疯子!】 “叮咚。” 新闻推送和短信送达的通知声一同响起。 《底特律帽子广场发生大规模冲突,标志塔被火箭炮击塌,死伤惨重》 《安哥拉监狱暴动,数名观众和罪犯被斗牛重伤致死》 《华盛顿银行遭遇抢劫,劫匪逃窜中撞上华盛顿纪念碑》 …… 一眨眼跳出数道新闻,贝尔摩德沉着脸点开短信。 【Spectator:中午好~我能邀请你共进午餐吗?温亚德小姐。】 【贝尔摩德:乐意之至。】 她吐出一口气,无力地抚住额头。 对方似乎很有倾诉欲,在这三天做了事后,都会挑时间来与她说。 他做的那些事,和观众、Spectator可完全不搭!简直是在反讽! 但他到底是怎么在不同地方行动、又没留下任何痕迹的……贝尔摩德感到困惑,又货真价实地为对方疯狂的举动毛骨悚然。 【辛苦了。】 在离开房间时,BOSS发来这样一条简短的消息。 贝尔摩德摇了摇头,明白对方可能也没什么办法。 但【Spectator】再继续下去,美国的异能机构和组织会注意到的吧。 * 视野开阔的平台上,黑发蓝眼的【Spectator】对着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和远处闪光的河流微笑。 他看见的是不一样的世界。 没有人能安然入睡,于是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都不复存在。 ——“神名深见”只会在这样的夜晚感到平静。 第七十三章 苏格兰之死和他的卧底身份, 让组织在日本的活动小心了许多。 琴酒很不愉快。 他在日本处决过不止一个老鼠,结果没想到水平还算不错的苏格兰竟然是老鼠。 这件事让他在半个月内都是低气压,就算把鬼舞辻无惨的“小成果”献给BOSS后得到夸奖也缓和不了这样的糟糕心情。 伏特加:大哥的冷气真的好吓人! 组织成员:就算不是老鼠被这么盯着也很害怕啊! 也因为Top Killer的坏心情,都是卧底的波本和黑麦在这段时间更加小心翼翼, 等人被派去美国后才放松了些许。 三月下旬, 气温回暖。 没有提前联系、准备突击检查的安室透在开车之前, 收到被命令去监视见味餐厅的公安下属发来的消息。 店老板和新员工突然关门,往电车车站去了。 安室透:?? 这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偶然? * 其实是故意的。 “安室君也太过分了。”电车上神名深见抱怨道, “感谢他没派人潜进店调查吗?” 对面坐着的公安无奈地笑了一下。 苏格兰,绿川光,真实名字是诸伏景光。 卧底苏格兰已死, 他将下巴上的胡子刮掉, 又戴了棕色美瞳和黑框平光镜, 稍微改变发型和衣着后,清爽又有书卷气,年纪减了许多,看上去才二十出头。 他的卧底虽然失败,但现在回到公安述职依然能有职位。但他认为神名深见身上能挖掘出更多与黑衣组织有关的信息,便不顾安室透的劝说留了下来。 卧底身份的暴露必然会导致对组织成员审查的严格, 他其实预估到这几天安室透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假装客人登门了。 结果今天很突然的, 神名深见就说“你待在这里果然太麻烦了,去别的地方吧”, 拽着他就出了门。 “请问,去东京的哪里呢?”他询问道。 在这半个月的相处中,他对神名深见的行事风格已经有所了解。 随心所欲, 性格温和, 很少生气, 又很好相处。毕竟这世上会拽着员工一起打联机游戏的老板也不多见,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个遇见好老板的普通员工。 因此现在交谈起来,也没有最开始的警惕了。 “去万世极乐教。”神名深见朝他晃晃手机,表情愉快,“我这里可容不下你这位尽职尽责的警察先生,去那边做好事吧。” “黑衣组织……”诸伏景光犹豫道,“你希望我不再接触这些?”他已经思考起是否要把动用逃跑的计划了。 “真有这个想法你连自己是谁都不会记得。”看出来的神名深见撇嘴,“万世极乐教在东京和酒厂起过摩擦,貌似是干上了。你到那么继续下去工作吧。” “你和万世极乐教有关系?”见他这样好说话,诸伏景光又抛出一个问题,想起那次滑雪场的酒店里,自称为“奈落”的人提起“童磨”与“鬼舞辻无惨”,以及某个组织[漆黑之翼]。 实际上并没有搜集到相关组织的信息,反而更像幻想小说里的中二组织名。 他上次被派去横滨与鬼舞辻无惨交谈,记录对方的言行,因为情况不明,没能询问对方是否认识奈落。 “教祖大人与我很熟。”神名深见笑眯眯地说,“那次酒店里,我说的告诉我咒术师相关事情的顾客,就是童磨。“他双手合十,“抱歉,那时候我其实对你们说了很大的谎,因为真的很有意思。” 故作可怜看人时,眼镜后的那双蓝瞳里闪着狡黠的色彩。 诸伏景光笑着摇摇头,道:“这种事不值得道歉。” 因为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他们都并非熟悉而亲密的关系。 言下之意神名深见听出来了。 “这种态度真不错啊。”他发出感叹,“不愧是好几年都暴露的前卧底。” 诸伏景光笑了笑。 …… 万世极乐教。 “待会儿有两个人来。”童磨对新成说,“其中一名会留在这里,不过由于身份问题,也不一定会留下。” “是什么身份?”新成好奇地问。 “不清楚……似乎是个警察?”童磨想了想,笑着说,“最近[乌鸦]那边不是在找麻烦吗?有个警察处理也好。”他对此不是很关心,“不过应该和你合得来,好好招待他们吧。” 在听见“警察”后,新成的表情就有些僵。他点头应下,道:“那我去前面迎接,是带到您面前吗?” “见一面吧。”童磨道,“也许是未来的同事呢。” * “好久不见!神名~”童磨热情地和神名深见打招呼,“这是甚尔君,这是新成君,这是理子小姐,都是很可靠的人!” 被依次叫到的三个人或随意或礼貌地点头微笑。 “好久不见,童磨。”神名深见笑着问好,“这位是羽柴君。” “初次见面,我是羽柴亮。”换了个假名的诸伏景光礼貌道。他不易察觉地扫了眼新成,低头掩住透露出的震惊。 陌生的名字,但模样略为熟悉。他在警校见过、成为公安一员时,也接触过的前辈!原来是到这里卧底了吗?! 平川新成略有所觉,目光落在据说是警察的羽柴亮身上,微微皱了皱眉。 “你就是那个很受他喜欢的店老板?”伏黑甚尔抱臂打量他,“他能吃吗?” “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神名深见装作没听出来他话中的试探,信心满满地微笑道,“欢迎大家去米花町!” “神名的手艺超厉害~大家肯定会喜欢的。”童磨插嘴,快活地说道,“我听松阳说你送他一只狗,这次来怎么没给我带礼物?” “狛神本来就是最适合他的。”神名深见摊开手,“你有什么想要?我可以试试。” 童磨思考了片刻。 “没有呢。”他说,“真遗憾。” “没有啊。”神名深见笑了,“今天中午,吃我做的饭吧。” …… “啧。” 在只有自己与童磨时,神名深见不愉快地拿下了金边眼镜。 “这年头的世界混乱过头了。” 万世极乐教正在考虑接触国外企业,结果最近一段时间,美国本土发生多次爆炸□□件,在国际新闻上霸榜许久,推特趋势也居高不下。 虽然还没有看中的企业,但事情太多,万世极乐教都观察不过来,导致这一步刚开头就卡住了。 而横滨受到的影响更大,跑来了好多有问题的家伙。 虽然看上去是很正常的“混乱”,但神名深见总觉得怪怪的。于是他放弃让苏格兰在餐厅再待一段时间,顺手送到了万世极乐教。 平川新成来自政府,是公安。这件事他在很早前就知道了——大概是知道童磨有住民证的时候。 毕竟本来是想让童磨和那群老头子打一架的,结果政府的电话突然来了…… 如果说是平川新成的建议和说服,这不得不说这小伙一句有魄力了。 总而言之,万世极乐教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在东京扎根,对咒术界进行反噬,绝大部分是政府的默认。 神名深见沉下神色,仔细思考着是否要将目光放向国际。他归根结底是个旅人,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致去插手其他的事情。但美国现在发生的事……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更深入地了解一下。 “……”知道他这几天在为什么烦恼的系统不敢说话。 老实讲,它好像知道那个搞事的人是谁……但该怎么提醒呢? “那个老鼠头像的情报贩子,应该会知道不一样的吧。”它给出建议,“事情这么麻烦,不同的看法结合起来,说不定能有新结论。” “……那个魔人吗。”神名深见若有所思。他虽然搞了个情报贩子的网络身份,但实际上只是到处煽风点火放情报。被他坑过的有好几个势力,通缉令也有,不过完全比不了那个老鼠头像——恐怖分子呢。 对方无疑是接触过“那个人”的。想到这里,神名深见重新戴上眼镜,露出微笑。 “不错的建议。” 虽然可能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试探一下也未尝不可。 第七十四章 纽约的夜晚亮如白昼, 车辆川流不息,嘈杂如被猛烈锤击的鼓面发出声响。 “砰。” 消音的沉闷枪击后,黑暗的房间角落被一闪而逝的探照灯照亮, 一个胖身影软软倒地,身下漫出血泊。 在尸体面前的行凶者并未久留, 转身走出房间, 走廊上空无一人, 冷寂如夜间墓园。 银发男人平静地收起□□, 穿过走廊,从逃生通道的寂静楼梯径直上到楼顶。 夜风呼啸,风衣猎猎作响, 站在天台边缘的青年背对着入口,举着望远镜凝望夜空,似乎在寻找某颗星星。 他很快放弃一般地叹了口气, 放下望远镜,转身朝男人挥了挥手,笑道:“辛苦了, 琴酒。” 被乌丸莲耶派来美国的琴酒没有对此给出回应, 只是冷声道:“我不是你的下属。” 这种态度令人厌恶。 这是他来到美国、接触【Spectator】的第四天。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则是他们见面的当天晚上, 就迫不及待地去英国了。 “马上我们就是同事了。”【Spectator】从天台边缘跳下,衣摆掀起又落下,那只望远镜不见了。他双手空空地插兜,神情温和带笑,“态度别这么冷淡,让我们一起培养友善和谐的同事情吧, 琴酒。” 琴酒转身就走。 “真没耐心……”【Spectator】抱怨着跟上, 脚步轻快, “去日本之前还有什么可以做?要不要放地对空烟花?还是送白宫一场摇滚之夜?”他说得兴起,加快脚步到了琴酒前面,在台阶上蹦蹦跳跳,“热热闹闹的才好嘛,大家都不要睡觉,快乐地聚在一起等待明天——这样很有意思,对不对?” 满含笑意的声音,想必连表情都是期待和高兴。 疯子。只有你才快乐。 脑内响起贝尔摩德离开前幸灾乐祸的声音,琴酒对着他的背影嗖嗖地放冷气,又厌烦于对方的喋喋不休,勉强让自己开口应付:“无聊的娱乐。” 忠心耿耿的Top Killer难以理解这个人对制造混乱的热衷,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态度,唯一使他反感的是,对方的话语太过冠冕堂皇,虚伪到可笑。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你觉得无聊,对我来说,”【Spectator】并不为这个评价感到冒犯,反而理解一样地点头,“是能让我觉得心灵平静的好事哦。”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屏幕的亮光将楼道照亮半边,也让两道不同的脚步声和映在墙上的身影更加鬼魅。 “要我帮你找卧底吗?”他似乎与谁互相发着信息,随口问道,“毕竟那个苏格兰都是公安卧底,说不定组织都成老鼠窝了。” 琴酒脸一黑:“……不用!你现在连代号都没有!” 他是在之前才知道,暴露苏格兰卧底身份、处理对方尸体的是【Spectator】。BOSS为何能容忍这个疯狂到不可控的人在知晓那么多的情况下,以外人身份插手组织事务? “这话好过分,我可是想对将要入职的公司展示个人能力呢。”【Spectator】笑了,“市场这么广阔,我这么厉害,不多付出未免太怠惰了。” 所以你觉得自己很勤奋是吗? 琴酒回想这几天对方兴高采烈宣布是他做的事,以及来之前美国发生的事,发现竟然不能反驳。 大国的形象被挑衅得彻彻底底,要不是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的人模样和名字,以及不能确定是否是同一个人所为,早就上了国际通缉令了。 异能者……啧。 …… 不夜之城,纽约。 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夜晚。 富丽堂皇的酒店里,衣冠楚楚的企业家们谈笑风生;白人警察拿着汉堡薯条,在街道角落靠着警车谈笑;青年男女们在酒吧里欢快舞动,嗨到不行;拾荒者们翻着垃圾箱,流浪儿童从小巷里被追逐着跑过;高楼大厦上的LED屏播放着各式各样的宣传片和广告……街道上车水马龙,整个城市热闹繁华,亮如白昼。 “哔——” 一道刺耳的电流音突然响起在整座城市上空。 又或者是,因为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发出了同一个声音,汇聚在一起,便是城市的每个地方都能听见。 扩音器、音箱、麦克风,甚至是深夜电台和广播……只要是能与网络连上、发出声音的科技产物,都发出了“哔——”的一声。 围绕纽约的哈德逊河静静流淌,但其上缓慢行驶的渡轮却停了下来。 城市依然灯火通明,却在这个瞬间寂静如亘古以前的危险夜晚。 不同阶层的人们与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将目光投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英文歌响起。 是所有人美国人都烂熟于心的歌曲,普普通通圣诞歌,紧接着是平平无奇生日歌。 “……怎么回事?” 惊慌过后,有人发出疑问。 “怎么还不停止?” “谁做的?” “逮捕!做这种事的人必须被逮捕!” “你们快点查!把那个人关进监狱!” 警局里忙乱起来。但很快,擅长计算机的一些人发现,他们登不上电脑,音乐播放器自动打开,其他程序和软件无法运行,强硬地被剥夺了解决事件的机会。 “毫无疑问,是非常厉害的黑客!” “太精彩了!这是个惊喜!” “这么做的人一定是个天才!他开了个大玩笑!” 喜欢热闹、追求新奇的人们欢呼着。 “屁!这是疯子才会做的事!”被电流音惊吓到的男人摔掉酒瓶,醉醺醺地抹掉脸上的酒水。 “为什么不放摇滚呢?我喜欢摇滚!”街头歌手望着广播,跟着旋律弹奏起来。 “嗨嗨~纽约市的大家晚上好!”在整座城市都因突发情况而混乱时,幕后黑手终于出声了。 那是一道轻快的青年嗓音,圣诞歌的欢快旋律作为BGM,像是在歌唱一般,咬字清晰,满含笑意地和所有人打招呼。 这个声音在纽约的夜空中回荡。 “本人【Spectator】,宣布对美国近两周的那些‘意外案件’负责。吓到大家真是抱歉,不过我很开心!” “这个时间我已经离开了美国,祝愿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是在监狱还是在地狱,都要快乐每一天!” “拜拜~” 伴随着道别,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警方:“快快快!调查最近一段时间的出境记录!” 而有的人为【Spectator】的“祝福”内容感到困惑。 监狱和地狱?这意味着什么? 在不夜之城的无数个角落里,随着那个无处不在的声音落下,不为人知的罪犯们眼神木然,如同被控制的傀儡一般,离开了原本待的地方或是改变了行为。 “砰。” 有人从高楼一跃而下。 “噗通。” 有人跳进水池沉下去。 “砰。” 有人对准太阳穴扣下扳机。 “呼……” 有人在家中燃起大火。 “砰——” 有人开车冲进河流。 ……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发生的“自杀案件”。 待到黎明时,搜集到全城这样事件信息的官方人员冷汗淋漓。一夜之间,死亡事件高达数百起。 光鲜亮丽的高官和资本家,以及他们家族的成员也在死亡人员中,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和失控。 来自白宫和其他州的电话响彻不停。 陷于惶惶不安的纽约市满是诡异的寂静。 紧接着,他们又收到了来自【Spectator】的匿名邮件——其中是所有死亡人士的资料,又或者用“罪证”来描述更加合适。 视频、音频和文件,触目惊心的画面、声音和数据。所有人都展露着丑陋的人类之恶,那一切都令有良知的人类作呕,连灵魂都在因恐惧和厌恶而颤抖。 ——收集者【Spectator】还在邮件末尾添了个笑脸。 “……疯子。” 有人喃喃。 “疯子!” 他们怒吼。 而这个时候,【SPectator】已经到达日本,正在去和乌丸莲耶对话的路上。 …… 日本此刻处于夜晚,位于东京郊外的某座隐秘医学研究所中,【Spectator】双手插兜,脚步轻快地跟在琴酒身后。 泛着机械冷光的走廊中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身穿白大褂和防护服的研究员们走来走去,并不过多搭理他们。 寂静。 即使脚步声从未停止,也只能用这个词语来描述。 每个人都很严肃,都很安静。 “表情都像自家连同亲友都被炸了。”【Spectator】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一点都不活泼,员工心理状态肯定很严重,你们的医疗部应该提供心理咨询服务。”他认真地提建议,“没有核心精神的组织是没有灵魂的!你们有团建活动吗?最近樱花线推到东京了,要不要去赏花?” 他们走近电梯,声音恰好能让从电梯里面出来的人听见内容。 棕色短发的白大褂少女微微抬起头,看了过来。 前面的琴酒步伐稳健,但从气势上看随时都能拔枪把枪口对准身后微笑着青年的额头。 棕发少女强忍着恐惧,尽量平淡地移开视线,和他们擦肩而过。 两人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将棕发少女的背影挡住。 “那小孩是谁啊?”【Spectator】捏着下巴,好奇地问,“天才医学生——这样的么?啧啧,竟然还压榨童工。” “她是雪莉。”琴酒开口,不再多说。 “真厉害。”另一个人没什么诚意地夸奖道,“年少有为,天赋异禀。” 电梯运行很快停止,琴酒带着人穿过几道检测关卡,把【Spectator】带到了一处简陋的房间。 里面有一个大屏幕,亮着,能看见隐约的人影轮廓。但无论是这边还是那边,都清楚是分析不出来真实姿态特征的。 “琴酒,辛苦了。”乌丸莲耶说,“你先退下吧。” 琴酒瞥了一副兴致勃勃神情的【Spectator】一眼,沉默地低头,离开了房间。 而青年双手插兜,微笑着注视屏幕上的轮廓,并没有立刻开口。 第七十五章 “【Spectator】……这个代号, 有什么意义?”并不漫长的沉默过后,乌丸莲耶开口了,意有所指地道, “与你的所作所为并不相配。” 他隔着屏幕观察第一次见到真实容貌的青年。 黑发蓝眼,年轻而充满活力,笑起来的模样生机勃勃, 容貌和衣着都只是气质的陪衬,是拥有能力的自信和游刃有余。但是—— 毫无攻击性。 此刻微笑着的青年温和极了,仅仅那双深沉的蓝瞳也泛着浅淡的光, 就像在路上行走的普通年轻人, 会为美景而驻足。 而乌丸莲耶毫不怀疑对方的那副无害表象下危险与疯狂的本质。 大洋彼岸的事此刻已经传遍全世界。【Spectator】这个名字深入人心,但就连国际上最有名的情报屋都不知道他的详细信息。 而知晓青年这个名号的,只有寥寥几人。贝尔摩德、朗姆、琴酒和乌丸莲耶。 除去琴酒一路上和人风尘仆仆地跨海而归, 并在路上没有时间接收国际信息,这三个人都在知道【Spectator】的壮举后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了句“疯子”。 青年笑吟吟的,语气温和道:“我喜欢。” 非常简单直白的理由。 “虽然看不见现场版, 但想想都觉得有趣。”他继续说道,把话题权拿到自己手上, “如何?获得代号是可以的吧?” ……别说得像你是为了加入组织才干出那些事的! “你喜欢混乱。”乌丸莲耶维持着BOSS的逼格,笃定道, “我能知道你选择我们的原因吗?” “因为那个人并不中意这个组织。”【Spectator】勾唇笑起来,“我在这里,可以拥有合适的出场机会,还能给他一个惊喜。”他看上去很期待这件事情的发生。 “不用担心,BOSS。我愿意为您做事, 并且帮助您实现目标。” 他换了称呼, 使用敬称, 恭敬地伸手附在胸前,行了个执事礼。 乌丸莲耶凝视着他那顺服的姿态。 他喜欢他人对自己的服从,他嫉妒年轻力壮者的身体,作为黑暗组织的BOSS,他拥有许多钱财和权力……但这些都不能为他带来真正的、没有后遗症的健康。 ……所以即便清楚鬼舞辻无惨另有目的,知道面前的人并非真实的忠诚,只是为了与某个人打擂台,他也没有撕破脸皮。 “期待你能做出的一切。”乌丸莲耶笑起来,笑声苍老、沙哑,犹如破旧风箱的开合,又是垂死者粗糙的喘息,带着幽深而令人脊背发寒的扭曲恶意。 “那么,你的代号是——” “拉弗格(Laphroaig)。” 拉弗格威士忌,传统苏格兰纯麦威士忌,气味浓烈,口味独特,被称为“嗅觉部分混合着硫磺与沥青”。 “……”等到代号的【Spectator】慢慢直起身,面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意,“我非常、非常喜欢这个代号。”他发自内心地说。 …… 获得代号“拉弗格”的青年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间。 在外面等待的琴酒正好收起手机,意味不明地用那双绿眼睛睨了他一眼,道:“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是老鼠。” BOSS在刚才发了信息,【Spectator】的代号是什么意思,他在稍微吃惊后就明白了。 【Spectator】暴露了苏格兰威士忌的卧底身份,而现在,BOSS给了他一个产自苏格兰的威士忌代号。 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不信任,又心知肚明。 “怀疑心真重,琴酒。我们现在都是同事了。”拉弗格故作苦恼地摊开手,“而且就算我做些危险的事,你们也发现不了。”他弯着眼,笑得友善,“刚才已经把能力向BOSS报备,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很乐意帮忙。” 琴酒不再搭理他,大步向前走去,风衣下摆掀起冷冽的弧度。 他们没有在研究所久留,径直离开,由伏特加开车驶到了东京市区。一路上琴酒拿着手机,浏览国际新闻,表情阴沉,气势冷然。 而拉弗格在后视镜里朝他眨眨眼,笑得很灿烂,道:“厉害吧?超酷的!这就是我的价值!” 从昏黑的公路驶入市区,窗外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映入车内,飞快地随着车辆行驶从拉弗格身上掠过,那张俊秀带笑的面容上在明灭的光影中,带着些许诡谲之色。 琴酒捏住手机的力气像是能把它捏成铁块,片刻后他沉声道:“克制点,拉弗格。” “好的~”拉弗格合掌歪头,纯良无比,“别担心,BOSS已经叮嘱过我了。” 琴酒:“……” 他沉默地收起手机。 不明白大哥看到什么才会这样,但对拉弗格的表现感到紧张的伏特加瑟瑟发抖,在开到一处较为僻静的街道时停下。 拉弗格打开车门下去,抬头凝望被城市的夜晚掩盖星光的天空,语气轻快道:“也是很繁华的城市呢。琴酒,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 回答他的是车内琴酒对伏特加的吩咐:“开车。” 伏特加听话地再次发动车辆,在引擎轰鸣声中,转头的拉弗格看见的是绝尘而去的保时捷车尾气。 “……真冷淡。”他叹了口气,依然微笑着,双手插兜迈开步子,慢慢走入热闹的街道,汇入人群消失了。 * “真厉害。”神名深见夸赞道,表情却并不明朗,有些阴郁,“麻烦的家伙……接下来还会做什么呢?” 时间已是深夜,而二楼的大厅里亮堂堂的。他抱着笔记本缩在沙发上,目光长久地落在屏幕上触目惊心的新闻和数据。 系统不敢说话。 神名深见此刻的心情不愉快几乎毫不掩饰,还是它绑定对方后的头一次。 他已经在这坐了好几个小时了。 美国时间4月1日到来的前一天,纽约市的通讯系统和电台系统被黑客入侵,在重复播放圣诞歌与生日歌后,对方宣布对美国最近一段时间的各项“大型意外事件”负责,随后纽约又有多起诡异的自.杀事件发生。 主动调查,知道办案人员在黎明时分收到了死者犯罪证据,神名深见捏住鼻梁,瞥了一眼电脑桌面上自己复制过来的那些证据。 【Spectator】。 这个人是系统背后的家伙吗? “系统。”他出声,“我之前觉得探索也是一种消遣。” 系统心有所感,却依然沉默。 “你说不出口这种事我当然知道。”神名深见恹恹地说,将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抱住毯子躺倒在沙发里。 “我并不厌恶他的行为。”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但这个行为代表的意义令我不满。” 疯狂,无序,傲慢,普世价值观里会被排斥的“异类”。 这就是【Spectator】此刻广泛传播的形象。 而神名深见并不反感对方的举动。 那些死去的人适合待的地方只有监狱和地狱。旅行开始之前的神名深见也这么做过。 但在这样拥有符合人类道德的法律制度的世界里,【Spectator】不该这么做……准确来说是不该这么疯狂。 集中于同一时间,同一座城市,将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甚至是以那种提前宣告的方式—— 【Spectator】以此为乐,使人难以相信他是出于即使扭曲也依然是“正义”的善心。 对【Spectator】的分析走到这里,神名深见在这个瞬间福至心灵。 “——系统。”他克制着,平静地提出要求,“让我看看那张错误的角色卡牌。” 漂浮在他视线上方的黑色立方体闪了闪。半透明的蓝色面板无声出现在他眼前。 神名深见常与系统交谈,却很少关注面板,偶尔才会拿着积分在系统商城里搜索美食、调味品和游戏;因此在此刻真正看见卡牌栏目里少了一张卡牌后,他沉痛地闭上了眼。 他很想说些不那么悦耳的话,但最后又无话可说。 近在咫尺的错误卡牌本身就有很大问题,自己在明知系统背后有不怀好意的家伙,却从未关注——要知道他最开始抽出那张卡牌时还有着诡异的熟悉感! 到现在才发现,是他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扮演者。”系统的机械音里似乎都能听出紧张和愧疚,“我发现它失踪,是在2月14日。” “……都一个半月了。”神名深见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并不是对着系统,毕竟对方实在是没什么多余的能力,而是沉重于自己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果然是在这样的平淡生活中怠惰了吗。 没有责任,没有目标,随波逐流的旅人生活归根结底还是影响了神名深见本人。 他将手臂交叠在额头上,叹了口气。 不过他喜欢,也不想改。过自己愿意的日子怎么了?蠢货才会为他人改变行事。 【Spectator】到底是谁呢?他在白炽灯的光下眯起眼,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对方接下来会做的事。 横滨有“虚”,东京有万世极乐教,奈落和羂索也在暗搓搓搞事——对方应该知道这些。 那么如果是针对神名深见,对方最有可能涉及的……只有空有“杜本那”代号却在为港口Mafia做事的鬼舞辻无惨没有关注的酒厂了。 毕竟神名深见对酒厂不太感冒,跨国犯罪组织插手的太多,应对起来太费精力了。 让鬼舞辻无惨现在回到酒厂篡权? 神名深见思忖着这件事提前的可能性,闭上眼睛。 不,还是等咒术界大动作的苗头出来吧。 第七十六章 4月4日, 下午15:00,东京都, 涩谷区。 带着鸭舌帽的红发青年站在公司前台,轻声道:“你好,我是之前预约的前田茂树。” 前台小姐查看了电脑里的预约登记,面上显露出细微的困惑之色,抬头道:“不好意思,前田先生……预约记录里……”她对上青年的眼睛, 眼神恍惚起来。 ‘嗡嗡嗡’ 常人听不到的振翅声响起,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紫色雾气笼罩了前台。 “……请上去吧。”前台小姐木愣愣地说。 “谢谢。”“前田茂树”礼貌地道谢,离开前台向电梯走去。 这里是万世极乐教名下的公司,教祖童磨并不常离开大本营, 他可靠的助手平川新成则会时不时地到各个公司巡查。 “前田茂树”,准确来说是羂索,这次前来,目标便是与平川新成接触。 童磨太过深居简出,几乎没有机会接触。那么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了。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毒蜂最猛胜。 经奈落改造过后的最猛胜有不同的功能, 监视,迷惑, 操控……羂索在这段时间中,已经大致琢磨出对方的来历和身份了。 气息像人类与咒灵的混合, 但这样的存在怎么会有呢?毫无疑问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童磨和鬼舞辻无惨都是咒灵,气息也一点差异都没有, 可是无论怎样思考, 他们都“异常”到了不像咒灵的地步。 [漆黑之翼]——汇聚了这些人的组织, 到底想干什么? 奈落愿意与他合作, 并提供最猛胜为他所用, 羂索对此欣然接受,不意味他不好奇对方背后的人如此授意是出于什么。 但[黑幕]藏得太深,即使到了现在,也可以确认没有人窥见他的存在。 数次打探消息的羂索对此感到焦虑,他难以想象能让奈落和鬼舞辻无惨听从或忌惮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怀有什么目的?为此做出的行动是什么? 他收回视线,从电梯里走出。 …… 一个星期的时间,足以让诸伏景光和平川新成互相交换身份信息,并达成共识。 诸伏景光不可能留在万世极乐教太久。他作为公安的任务是卧底黑衣组织,与平川新成的任务完全不是一个分类。 但考虑到黑衣组织与万世极乐教对上,他在联系上线后,听从命令暂时留在了这里,并被童磨丢来和平川新成作伴了。 那个有着绚丽彩眸的男人——据说是特级咒灵——显然并不在意“羽柴亮”的初来乍到,对他的关注度非常低。这样的“信任”是出自什么呢? 诸伏景光为神名深见与童磨的关系感到困惑,两人之间也许并非普通的厨子与食客关系。 与此同时,他发现平川新成这位前辈,对童磨的好感非常高,作为助手来说是发自内心,作为卧底来说…… 已经混成万世极乐教的二把手了!虽然咒力低微到只能看见咒灵,但咒术界对他的印象也完全是是“童磨的忠心部下”。 诸伏景光:……好厉害。 今天两人来到万世极乐教名下的公司查看员工工作情况,有着圆桌的会议室房门被敲响了。 “平川先生,你好。”在同意声后推门而入的青年含笑向平川新成打招呼,身边是应当在办公室的公司经理,后者神情略有些奇怪,沉默着没有立刻问好。 “你好。”平川新成从椅子上起身,有些困惑地道,“请问你是……?” 诸伏景光也拿着文件站起。 “失礼了,我是前田茂树。”青年朝他们点头,随着动作,帽檐下的额头有与红色刘海不合的黑色露出,“在于经理交谈过后,听闻你在这里,想就万世极乐教的一些事与平川先生商谈。” 平川新成并未听说过“前田茂树”这个名字,而就对方的外表而言,也不像是商场上的生意人。他没有表现出来,道:“欢迎,前田先生。” 前田茂树走进会议室,而公司经理却离开了。 诸伏景光觉得奇怪。他们是在两点后来到公司的,与经理经历了友好的交谈,对方此刻的表现却冷淡得很。 而且他好像听见了有些奇怪的嗡鸣声……在哪里听过一样。 他忍不住隐晦地盯着前田茂树看,却对上青年的眼睛。 “请问是我的脸上有什么?”前田茂树礼貌地问道。 “不好意思……”诸伏景光顿了一下,本来要出口的解释突然换了一句,“你是——你认识奈落吗?”他浑身紧绷起来。 他想起来了! 那个有点熟悉的嗡鸣声,是在滑雪场酒店里遇见的“最猛胜”的振翅声! 平川新成愣了一下,想起教里常与教祖待在一起、据说是被一位名叫奈落的友人拜托照顾的神无……稍微掩去面上惊色,他和诸伏景光站到一起。 羂索:“……” 他认真打量了一眼之前被自己忽视的诸伏景光。 “当然认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并不觉得严重。 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嗡嗡嗡。” 平川新成也听见了嗡鸣声。 * 万世极乐教的大厅,此刻童磨正在与御三家来人会面。 “神无,要乖乖听话啊。”白橡发色的青年温和地弯腰摸着白发女孩的头,一边叮嘱道。 抱住镜子的神无沉默地点头,那双漆黑的眼瞳不像普通孩子。 在另一边站立的禅院家来人轻蔑又嫌弃地瞥了这个没有咒力的小鬼一眼,打断道:“童磨教祖,可以了吧?我们能理解你对小孩的担心,但这样是不信任我们吗?” 另外的加茂家和五条家来人都垂着眼不说话。实质上都是轻视。 咒术总监会与御三家互相制衡,但对于童磨这个特级咒灵的厌恶却是一致。但前者多少见识过童磨的能力,后者却并没有真正见过——只是为自家的那些“贱民”选择特级咒灵建立的万世极乐教感到不满。 于是被派来接触万世极乐教、带走神无以“培养感情”的御三家三人,表现就显得有些蠢了。 “这还需要质问吗?”童磨站直身体,看上去有些困惑地撇起眉,“如此陌生的关系,第一次见面就信任,我没那么傻哦。” 禅院家来人憋红脸:“……你!” “失礼了,童磨教祖。”加茂家来人微微低头,“您说得对,禅院平也,你该道歉。” “加茂盛斗!”禅院平也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但视线交汇后,他低下头道歉,“对不起,童磨教祖,是我的态度太恶劣了。” 五条家的五条空太也配合地道:“关心孩子并无错处。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侍从陪伴神无小姐,并保护她。” 加茂盛斗和禅院平也没有反驳他这份顺理成章的提议。 童磨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们一会儿。 虽然三人互相气氛不太好,就像御三家一直以来的关系一样……但从他们现在的表现看,三人在来之前肯定有交情,甚至连这个提议也是约好的…… 他的沉默注视下,御三家三人面上仍旧是先前的神情,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意思啊。”白橡发色的咒灵微笑着说出别有深意的话,“对了,现在待在教里的一部分信徒,都是你们同一个姓的人,要去见见吗?” 三人不明显地愣了愣。 “不了。”加茂盛斗反应很快,“不能多打扰教祖,而且家族那边还在等着我们。” “那些老头子怎么可能会等你们。”斜地里有一道沙哑的男声插入,在众人的注视下,身后跟着伏黑惠的伏黑甚尔按着后颈走来,神情不耐烦,“竟然三个家族都派人来了,你还真是受欢迎啊,童磨。” “禅院……甚尔!”禅院平也有些激动地叫出他的名字,却又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改姓了。”伏黑甚尔不耐烦地说,“现在叫伏黑甚尔。” 伏黑惠在他身后探出头,他在教内听其他咒术师说过御三家的事,听说教祖正在和他们的使者见面,又发现父亲要来这里,便跟了上来。 “受欢迎的是神无哦。”童磨反驳了他的话,爱怜地又揉揉神无的头,“我可是很希望神无在那边和大家好好相处,为万世极乐教的发展创造良好条件呢。” 伏黑甚尔:“……” 这到底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是发自内心的扭曲认知呢? 童磨学习了太多人类的知识,他到现在已经分不清了。 御三家三人也觉得这话很假。 “神无姐姐会和他们一起走吗?”伏黑惠问道。 大人们点点头。 “因为大家的家人都在教里工作了,所以我们教的神无也要去那里待一段时间。”童磨放软语气和小孩解释,他在安抚年幼者上进步飞快,除去知晓他本质的人,外部表现会让人觉得他就是真正的好人,“放心,不会太久的,毕竟神无只是小孩子嘛。” 伏黑甚尔:对,一个年龄不明,大概连人都不是,能力超出成年咒术师许多的小孩子。 “大人的事为什么总和小孩子扯上关系?”伏黑惠忧郁地叹气,“神无姐姐,注意安全。” 神无点头,道:“没有问题,这是任务。” 伏黑甚尔觉得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在执行暗杀星浆体任务之前,他与禅院家的人做了交易,但在发现他加入万世极乐教后,禅院家上门想要继续交易,被他揍了出去。 而那次,惠被童磨拉来一起听完了前因后果,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孩看他的眼神是彻彻底底的看人渣。 “不和大家告别么?”伏黑惠又问。 “不用了。”神无摇头,“不会太久。”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笑吟吟看他们说话的童磨举起铁扇遮住下半张脸,“三位,希望你们的家族能好好招待神无,不然我会生气的~她可是我重要同僚的孩子呢。” “会的。”加茂盛斗一口应下,“您要是担心,可以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系。” 又谈了一会儿,神无便和他们离开了。 “你们在想什么?”伏黑甚尔有些纳闷地问,“那边怎么突然就又有行动了?” 似乎打着把神无当作人质的主意,谁让他们注意到神无的?万世极乐教里有叛徒? “没问题。”童磨快乐地说,“之后可能要辛苦你了,甚尔君。要在忙碌之前,和惠君一起去游乐园放松吗?” 父子两人困惑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你好麻烦啊。”伏黑甚尔吐槽道,“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他瞥见伏黑惠强按着期待的眼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叹气,“光会使唤人。” 第七十七章 诸伏景光被打晕, 而羂索与平川新成一同离开万世极乐教公司。 他甚至还悠然地向摄像头挥了挥手,才与被控制的平川新成走入人群,并迅速在车辆逐渐多起来的街道上消失不见。 然后—— 在避开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摄像头, 准备从小巷去往别处时, 羂索感知到了危机。 “啪嗒啪嗒。” 身后突然响起的清脆的鞋跟叩地声,来者并未掩饰自己的到来, 反而毫不客气地展示着似乎笼罩整条小巷的气息。 ——巷外的嘈杂声音, 突然消失了。 “下午好。”自身后响起的是青年的温和嗓音, 明快清亮,似乎能想见对方面上的友善笑意。 而羂索身边的最猛胜突然停止了振翅, 失去意识一般直直落地。 …… 在某处林间的奈落缓缓抬头。 横滨各自工作的吉田松阳和虚, 万世极乐教里重新回到房间的童磨, 米花町里正在超市购物的店老板—— 在那个声音响起、被最猛胜捕捉到的同一时间,都看向了涩谷的方向。 ——略为熟悉的声音。 每天都能听见的, 从喉口发出的声音。 即使经过最猛胜和马甲的转播,音质有些变调,也毫无疑问, 能听出是神名深见本人的声音。 神名深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怎么回事?【Spectator】你这人为什么和我有一样的声音——还是说, 故意变声来挑衅?! 神名深见: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狗头叼花.jpg 看来对方的针对并非毫无缘由, 也不会是随便选中了作为旅人而特殊的他。 其他马甲们继续原本的事情, 并将周围人的疑问轻轻带过。 奈落则是毫不犹豫地从林间疾跃而出, 目标明确的向最猛胜最后意识消失的地方前行。 而神名深见作为本体,虽然很在意那个和自己声音一样、故意挑衅他的家伙, 但环顾四周的超市顾客, 还是正常地去往了收银台结账。 他密切注意着奈落那边的发展。 在羂索行动之前, 奈落为了防止事态变得糟糕,早已提前在涩谷内等待。与那条小巷相距并不远,但等他停留在巷口时,巷里已经空无一人。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被捕捉到的痕迹和气息。 信息隔绝和空间跳跃? 神名深见皱起眉,想到【Spectator】在美国做的那些事……他自己也可以做到。对方表现出的能力,与他相似。 不是借助系统,而是神名深见本人的能力。 心理暗示、精神空间、精神链接、信息隔绝,以及空间跳跃。 空间跳跃有两个类型。一是提前放置精神锚点,任意时刻都可转移物件和生命体;二是寻找世界壁垒,积蓄足够的力量才能穿越世界。 【Spectator】带走了羂索和平川新成。他想干什么? 奈落离开小巷,悄无声息地汇入人群,向万世极乐教出发。 而童磨也向那家公司的经理打了电话,让他们发现平川新成的失踪和诸伏景光的昏迷。 已经走出超市的神名深见在监控死角将购买的食材丢到餐厅,紧接着毫不犹豫地进行空间跳跃,去了那条小巷。 马甲不能复制他本身的能力,就算观察现场的意识属于他,也保不准有什么只有本体才能发现的讯息留下。 寂静的小巷与热闹的街道几乎是两个天地,神名深见揉着头发停在最猛胜听见的声音响起的地方,重新勾勒出当时的画面。 突然的静音,只有脚步声和轻快的“下午好”,【Spectator】的打算是…… 最猛胜也被带走了。 他背着手来回转了几圈,在平川新成的地方站住。 羂索绑架平川新成,目的是从对方身上得到万世极乐教的一系列对咒术界手段。而且还是一名优秀的人质。 神名深见有些忧愁地重新捋了一遍羂索和奈落“狼狈为奸”的计划。 童磨在平川新成身上放了保护手段,保证在奈落从旁“协助”的情况下他不会有生命危险。而现在神名深见无法确定,【Spectator】会做什么。 而且咒术界那群老头子的“罪名”落实,都牵在羂索身上呢! * 充满古朴气息的旧式宅院,全身纯白的女童抱着镜子跟在仆妇身后,准备去往禅院家为她安排的住处。 “喂。”走廊上迎面而来的禅院直哉说,“这个女的是哪里来的?” “直哉大人,”仆妇恭敬地弯腰,“这位是家主和长老们的客人。”她深知作为家主儿子,禅院直哉的傲慢和恶劣,担心身后的女童受伤而自己被责罚,便试图让他对女童不感兴趣。 “一个小鬼算什么……”禅院直哉也许听出来了仆妇的紧张,不感兴趣地说着,突然止住话,“万世极乐教?” 他走近神无,眯起眼打量她。 神无并不畏惧地回视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懵懂的孩童。 禅院直哉啧了一下。 作为板上钉钉的家主继承人,他虽然还无法插手家族事务,但对目前御三家关注的对象还是有所了解的——特别是在知道甚尔也在万世极乐教之后,更是有意地注意着。 不过他很少在家族的人面前表现出对甚尔的在意,因此就算很看不起这个没有咒力的小鬼,想讽刺甚尔为什么会留在那里,也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说话,绕开神无走了。 仆妇在禅院直哉拐走后才松了一口气,直起身,道:“神无小姐,请跟我来。” 神无沉默地跟上。 …… 五条悟和夏油杰并不知道御三家派人去了万世极乐教。 他们在横滨,现在很忙。 「窗」在横滨观测到了多处咒力残秽,因为上次就是他们来的,现在便又将任务派给了他们。 从早上到现在,几乎都没个停歇的。 “轰——” 咒灵被祓除,烂尾楼也被光炮击出一个洞。 万幸这附近没有人,也没有人看见。 “好无聊。”五条悟挥着烟尘走出,站在楼道里向上喊,“杰——你好了吗——” “好了。”伴随着脚步声,他的友人回答了他。从上面下来的夏油杰看上去有点苦恼,“虽然没想着要收服它们,但一打败就消失不见,感觉像被耍了一通啊。” “就是!”五条悟也很气,“放出这些咒灵的家伙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而且他们就算知道自己可能是被拖在横滨,也完全没有办法。 不可能直接离开,毕竟咒灵确实在四处活动——就算没有伤亡——可就这么站在坑里不动,少年人的面子完全挂不住。 可是又完全没有幕后黑手的头绪,也不明白咒灵为什么会听话地出现在不同的地点……这样想着,两人的表情都有点丧。 他们离开了烂尾楼,重新回到热闹的街道。 “杰!”在看见一家甜点店后,五条悟重新神采奕奕起来,蓝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夏油杰,“我想补充糖分了,你呢?” “一起去看看吧。”夏油杰无奈地笑着说,“之后说不定可以给大家带些礼物。” 甜点店里的色调甜腻又暖和,和两名少年并不太搭,而两人并不在意,一起挑选着点心。 “我要这个,杰!” “这个,晶子!” 同时间响起的两个声音,和指着同一份点心的两根食指。 “……?”×2 站在柜台另一边的,是像侦探一样打扮的黑发少年,镜片后的松绿眼睛生机勃勃,身边是带着蝴蝶发夹的紫发少女。 “小姐,来一份这个。”夏油杰淡定对员工说。 “我们也。”紫发少女也说。 “两份,晶子。”她的同伴纠正道,“你一份我一份,这个点心你会喜欢的。” “好的,乱步先生。”被称为“晶子”的少女笑起来,答应了。 “……杰,你要吗?”五条悟深思片刻,问道。 “不必了。”夏油杰拒绝道,“我选择别的。” 黑发少年愉快地笑了一声。 五条悟垮下脸。 夏油杰:……这种事不必存在微妙的胜负心! “你们最好快点回去。”在差不多同时离开甜品店时,“乱步”对他们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便和“晶子”一起走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互相看了看。 连陌生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被坑在这里了吗? * 落日的余晖彻底消失,夜幕降临。 伴随着可怕的嗡鸣声,涩谷的市民们看见天际飞快涌现的、将在瞬息间东方明月吞噬的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虫。 车流长龙在这个瞬间停滞,司机与行人愕然而恐惧地抬头望天。 常人看不见的黑色囚笼降下,将无数人困于其中。 “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 “月亮不见了!” “我有不好的感觉!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下一个瞬间,嗡鸣声彻底覆盖涩谷的天空。外界对涩谷的观察彻底消失,通讯也被外力强行中断。 留在涩谷的神名深见松了口气。 看来羂索还没被干掉。奈落将一部分的最猛胜巢穴送给了他。 万幸都只是数据虚拟出的生物和毒素,不然一整个涩谷的人都中毒,正派那边还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才能减少死亡数据呢。 他将晚餐吃完,在餐厅里的顾客都聚在玻璃门和落地窗前观察外界时,平静而自然地穿过大堂,从餐厅的后门离开了。 留在这里也是经过思考的。羂索选中了涩谷,就算被【Spectator】带走也不可能放弃先前的布置,而他留在这里,无论内外都可以仔细观察,掌握情况。 童磨和奈落也做好了准备。无论【Spectator】是什么目的,今夜之后,咒术界的封建糟粕和歪风邪气都该成为尘埃。 他走出楼房之间的夹道,向先前奈落与羂索约好的地方前进。 第七十八章 涩谷的“大事”引起咒术界注意, 在发现“帐”的存在后,无论到底是什么想法,咒术总监会都派出了咒术师前往涩谷。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窗]得到消息,在横滨执行任务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突然断掉了联系:因为横滨作祟的咒灵数目极多, 等[窗]的监督辅助发现, 不知道两人是何时“出事”的。 “怎么回事?!”咒术总监会的总部里, 藏在屏风后的老头子们震怒不已, 怀疑彼此,“那可是六眼和咒灵操术!我们现在绝不能失去他们!” 六眼的诞生打破了世界平衡, 使咒灵的力量大幅度增强。即便有咒术师为此减少, 也不能否认, 政府需要咒术界和咒术总监会——而五条悟和夏油杰再怎么年少轻狂,也仍然是两把最锋利的刀! “和我没关系!” “派任务的辅助监督是谁的人?!” “现在争吵毫无意义!涩谷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不能透露咒灵的存在!政府已经在询问了!” 七嘴八舌的争论后, 共同控制咒术界几十年的老伙计们平静下来,用那老眼昏花也不改其志的控制欲做出决定。 “把他们两个失踪的消息藏起来。别让五条家知道。” “真的好吗?事后肯定会被发现……” “涩谷的事结束之后再说!而且那可是六眼……那两个傲慢无礼的小鬼也该受些教训了。” “随时准备通知御三家的人, 他们家的咒术师这个时间有余裕的很多吧。让他们后去收拾也算照顾了。” “还有政府那边……万世极乐教的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 “在禅院家。据说是无咒力的普通人。” “但那个村子的人确实出现了问题……之后再仔细研究。” “和那个童磨待在一起的, 绝对不可能没问题。说不定是异能者!” 老头子们窃窃私语,自以为坐镇后方掌控全局, 实际上如同大腹便便的草包将军。 ‘嗡嗡嗡……’ 不可听闻的嗡鸣声响起。 居高临下停在房间顶部的吊灯上的最猛胜复眼闪烁红光, 悄无声息地记录并转播这一切。 …… 断掉了联系? 通过奈落和最猛胜知道这个消息,慢悠悠走在路上,观察着周边环境的神名深见微微皱起眉。 此刻涩谷区内,几乎是人间地狱。 乌泱泱飞来遮住天空的巨大蜂群在袭击人类, 露天场所的最先遭殃, 反应未及时被那巨大尾刺一叮, 当场便倒地不起,面色呈现中毒一般的青紫,呼吸也很困难,连哀嚎都难以发出。 而在室内目睹的人们,尖叫过后便瑟瑟发抖地藏起,若是躲得好,也只是听那尖叫戛然而止,躲不好,毒蜂钻了空子进来,本人发出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 安然无恙走在街道上的神名深见显眼得很,即使看见地上被痛苦折磨的人,那副俊秀的面容上,温和的神情也毫无波动,衬出些冷酷无情的变态本性。 反正以立方体形式沉默跟在他身边的系统,是再一次认为他并非好人。 虽然实质上是被注入数据毒素,但此刻他们的痛苦、受到的折磨都是货真价实的。而神名深见却对此漠然视之。 不应该啊。 不是好人的人抬手捏住下巴,让奈落感应了一下在横滨放置的□□,都还在,但感应不到具体的方位和状态,是一片漆黑的逼仄感。 因为和羂索合作,所以奈落遵从他的想法,适当地将五条悟和夏油杰拖在了横滨——至于为什么是横滨,一是那边有“虚”,二是那里本来咒灵活动就少,更容易被发现不对劲;羂索对此没有意见:横滨里世界势力大,[窗]没有根基,两人会受到限制。 但在神名深见的计划里,两人此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之前让奈落放咒灵时,并没有放很多。Spectator插手了。 这人要是一开始就出来和他打擂台,保不准现在的见味餐厅会是两个老板;现在半途冒出,乱七八糟地插一脚,让人恨不得拽着他哐哐撞墙—— 神名深见反思剧情,觉得这要是一本小说,指不定是作者后期疲软伏笔揭露错误,眼看就要朝烂尾太监的结局一路飞驰而去。 这种结局怎么可能!神名深见加快脚步,外套下摆甩出冷冽的弧度。 就算完全是被坑了,也必须好好结局!反派结社构建度必须达到百分之百! 任何阻止他的人都是敌人! 系统不知道扮演者想了什么,但它眼睁睁看着反派结社构建度又上涨了5% ,逼近80%大关。 系统:??? 就很奇妙。奈落和羂索搞出这事也没涨多少。 * “真不错啊。”被念叨的青年坐在栏杆上,抬手遮在眼前做眺望状,“所有人都痛苦的画面,让人回味无穷。” “你对同类的恶意有够大的。”另一边在观察状况的羂索不轻不重地刺他,“还是说,出自对那个人的扭曲执着?” 这个青年自称[Spectator],可以被叫做“拉弗格”。 纽约事件后,[Spectator]的名字传遍消息灵通的任一个角落。羂索意外于此人竟然来到日本,更是加入了那个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 “我这次找上你,一方面是我自己想找事,另一方面是,我现在的BOSS也看不惯万世极乐教。” 在下午被对方骤然带离后,警惕中的羂索听见对方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所以,奈落不可信,要与我合作,给他们一个惊喜吗?” 活了千年,羂索很快就明白对方针对着某人,在对方坦然承认后——“对啊,我就是想让他不高兴”——更是感到厌烦。 这些突然的冒出的奇怪家伙,什么都想插一脚,让所有阴谋和争端都显得可笑起来了。 ——那样的傲慢,绝非因力量而生。而是出自一种居高临下、玩弄人心的随心所欲。 但他还是同意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目的不明、迟早反水的奈落不可信,亲口保证要找麻烦的拉弗格可以借助一下力量。 不过看不惯是真的,以致于他现在忍不住嘲讽。 “为什么要使用扭曲作为形容词?”拉弗格无聊地放下手,晃荡着双腿,在裹挟着呻.吟和哀嚎的夜风中向羂索露出一个微笑,“对人类怀有恶意的我,本身便是扭曲的。由此而生的任何情感,都不可能正常。不需要再强调。” “……”羂索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对自己的异常接受良好啊。 通常而言,见过许多不正常的人的羂索应该反应平静——毕竟他本身也不算正常。 但拉弗格的表现,却让他真心实意地认为对方需要去看精神科。 平川新成躺在两人身后的空地,身上停留着那只与奈落失去联系的最猛胜。他意识清醒,只被注入浅浅的毒素而失去行动力,一直目睹着涩谷发生的事和倾听两人的交谈。 何等的冷血!他愤愤地咬牙,苦恼于无法行动,也不能向同伴传达信息,听着那些细碎的惨叫,面皮抽动。 “[漆黑之翼]的首领和成员,他们的详细信息你知道吗?”羂索提起这个最重要的话题。 拉弗格针对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首领”,身份和长相暂时未知,而他在意的是,其成员到底有多少个。童磨、鬼舞辻无惨、奈落……肯定还有别的。 两人都知道平川新成醒着,却并不去管。 “知道得很清楚哦。”拉弗格点头,“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生命。”他从栏杆上下去,站到了天台外伸出的狭窄平台上,那双暗沉的群青色眼眸微微弯起,“等这件事结束后,再让我们好好地谈论这些吧。” “当然——也要你好好活下来。” 羂索冷淡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从眼前消失也没有说话。 不可控的危险人物。 必须要将他们抹杀。 “啪嗒啪嗒。”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晚上好。” 紧接着响起轻快爽朗的青年嗓音,带着笑意。 相似的情景。熟悉的声音。 羂索:“…………” 他转过身,看见了黑发蓝眼的青年。 拉弗格也是黑发蓝眼,他们有着几乎一样的声音,气质却截然不同。 前者再怎么温和友善,也有根深蒂固的疯狂从言行中流露,现在出现的青年,微笑着的样子无害又亲切,毫无攻击性。 “初次见面,羂索。”青年向他颔首,“看来那位刚走?真遗憾,我还没见过他呢。” 羂索:确实,人跑得倒挺快,找事怎么不见一下? “请问该如何称呼?”这么回应时,羂索觉得有哪里不对。 拉弗格……长什么样子来着? 他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对方的言行和表情,虚假的笑容和态度,却无论如何也再现不出对方的模样——只觉得俊秀到面目模糊。 就像面前的青年一样。 明明面对面,闭上眼的一瞬,对方的面容就像蒙上一层虚幻的薄纱。 认知被扭曲了。 意识到这件事,羂索的额角有冷汗缓缓渗出。 不是异能也不是术式,是不在理解范围内的力量。在短暂的间隙里,他想到了很多,甚至有眩晕感汹涌。 “诶?”青年疑惑地发出声音,“你果然也……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发现羂索的异常,有些苦恼地抓了抓额发,“双层覆盖竟然还没扭曲吗?该说你精神强大还是那个人和我关系很深呢……” 羂索只觉得怒气上涨。 但他还是忍住了。 神名深见是真的很苦恼。 他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见到Spectator,但对方留下的线索很让人头疼。一样的声音,相似的能力和使用方式—— 不会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吧? 虽然猜测很奇妙,但可能性很大。 而且从卡牌的介绍和对方的行事来看,果然是平行世界大魔王·暗夜贵公子吧? 要命,他那时候随口开的玩笑怎么就正中红心了?不是精分而是变成大魔王?平行世界的差异大到自己的道德底线天差地别么?! 第七十九章 天空乌沉沉的, 丁点星光都窥不见,厚重云层后的月亮也瑟缩着躲起,不将光亮洒下大地。 涩谷区安安静静, 没有以往夜晚的热闹,而是满地的□□,随着漫起的夜雾,更是如同恐怖片。 咒术师们各自从不同的方向进入[帐], 一路所见的景象让他们都要很沉默。 而万世极乐教也派人过来了。由于二把手平川新成的失踪,在涩谷事件发生后,那些加入万世极乐教的咒术师都怀抱着热情加入了队伍。 因为关系尴尬, 所以童磨在和[窗]联系后, 便和他们的咒术师分开安排了进去的路线。 而现在,走在一起的是伏黑甚尔和童磨, 以及停在后者毗卢帽上的一只最猛胜。 伏黑甚尔啧了一下, 表情有些怪异地道:“你们有够大胆的……这算好事吗?” “我可没插手。”童磨笑着说, 视线扫过远处痛苦□□的人群,看似怜悯地微微蹙起眉,“这是那位大人的决定……他们不会死。” “……随你们。”伏黑甚尔抛了抛有消息发来的手机, 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记得给孔时雨钱啊。” 听见自己的手机也响起“嘀”声的童磨微笑着注视他的背影,声音温和, 道:“辛苦他了。” 做了近十年中介人的孔时雨情报渠道广、信息储备多,对被咒术界通缉的那些接到委托来到涩谷的诅咒师了解详细,可以完整地将他们的术式和性格提供给万事极乐教——当然钱肯定是要很多的。 童磨拿出手机, 抛给悄无声息从树影里走出的奈落。 “麻烦你给大家发过去。”他笑着说。 不是披着白色狒狒皮的傀儡, 而是身着紫色和服, 海藻般长发的青年接住手机, 掀起眼皮瞥他一眼,道:“神无那边已经开始了。确定好之后的安排了吗?” 最猛胜与奈落的视野和感官连通。 铺天盖地、在涩谷内肆虐的的蜂群,可以观察到每一个地方,包括那些诅咒师的所在地。 万世极乐教向孔时雨购买诅咒师的情报,奈落将他们的分布记下,然后通过教祖的手机告诉咒术师们。 肯定会有人想到今夜事件与万世极乐教的关系,但这又怎么样呢?他们没有证据,而会为此像抓住马脚般兴高采烈的咒术界高层,今夜过后,也不会再有机会揪着这一点搞事。 “当然没问题……请保护好我的信徒们。”童磨微笑着道,“大家都是非常可爱、尽职尽责的人,对之后的事情,能起到很大帮助。” “政府呢?” “羽柴君有在行动哦。新成君之后要更辛苦了,真是厉害的人啊。” 奈落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道:“难为他能一口气支撑到现在,胆子不小。” 作为公安卧底进盘星教,收集犯罪证据,突然换了个非人的教祖也没害怕,主动表现,还替童磨准备住民证——说服上线时,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想法呢?反正这般举动大胆无比。 反正童磨非常信任他,甚至久违地回忆起已经模糊的、曾经在教中侍奉的那些忠诚的信徒。可惜他们发现了不对劲……只能给予他们极乐了。 神名深见对此只有一串“……”来表达心情。 “拥有坚韧意志、可靠的人啊。”童磨轻笑着评价,“那我先走了,祝你一路顺风,奈落。” …… 在万世极乐教到达涩谷的前半个小时,禅院家。 涩谷事件在咒术界内飞快传开,御三家也各自与咒术总监会联系,便将重点培养的咒术师们放了出去。禅院平也也一起去了。 虽然两者关系微妙,但咒术总监会在咒术界体系里极为重要,不可能会在大事面前光明正大地反抗。 而禅院直哉也接受派遣,准备与同族的人一起离开。 从院落深处往出口走时,他撞见在廊桥上的白色身影。 纯白的,安静的,抬头凝望明月的女童,怀中所抱的镜子里空无一物。 他皱了下眉。倒不是对年幼者存在关心,跟着她的仆妇呢?从万世极乐教来的,即使只是个孩子都要严厉看管,更何况他听说对方似乎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让她在这里随意走动的是谁?真失职! 在思考着这件事的间隙,神无发现了从砾石路上走来的他,并轻轻地向他点头,从桥上下来了。 “别到处乱走。”这小孩叫什么来着……听过就忘的禅院直哉警告道,“这里可不是收留你的万世极乐教,小鬼。” “……你们要去哪里?”出乎意料,一直沉默、像个哑巴的女童主动询问。 “和你没关系。”禅院直哉性格再恶劣嚣张,面对任务时也不会有轻视小孩子就说出来的随意态度,敷衍过去就走上桥,准备直接离开。 他并未再听到声音,走出了院门。 神无收回视线,迈步向木屋的廊下走去,拐过屋角,神情木然的仆妇站在那里。 她摸摸镜子,操控对方为自己继续带路。 五条家拥有潜力无限的“六眼”,御三家里存在感不显,却是最有价值合作的;加茂家和禅院家的封建糟粕比它严重得多,嫡庶和男女,难以想象是现代社会里的森严制度。 神无的身上没有任何气息,在整个禅院家都来去自如。她跟着仆妇一路深入,偶尔撞见的其他仆从们困惑却没有多言。 “没有咒力的垃圾!渣渣!” “不详的双胞胎!哈哈!你们看,她流血了!” “你什么眼神啊……真讨厌!啊——好疼!你敢打我?!我要告诉你爸爸!” “……血!你流血了!喂,快停下!——别拦着我!” 孩子们带着恶意的吵闹,随即是厚重沉闷的□□击打声。 在走近某个院子时,神无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她在院门停下,往略有些狭窄的院子里看去。 短头发的双胞胎女孩,一个凶猛地朝地上的男孩挥拳,另一个正死死拉着另一个想要阻止的男孩,然后后者在拉拽中抬头,看见了门外的神无。 神情毫无波动,纯白的女童站在那里,远远地像是在看一场猴子上演的闹剧。 “……”她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死拽着想去打自己姐姐的男孩。但下一秒,动作激烈到几乎拽不住的男孩突然停下了,也不再喊叫。 被按在地上打的男孩也是如此。 双胞胎姐妹愕然而迟疑地查看他们的情况,发现他们眼神涣散,表情木然,就连呼吸也平缓到消失,就像那些木愣愣的玩偶一样。 而院门口的神无已经消失。 对于拥有「死镜」的神无来说,即使她没有妖力,个体柔弱,在没有被发现弱点的情况下,控制住禅院家那些不被注意的数十人也轻而易举。 而此刻禅院家具备领导能力的人不是被引往涩谷,便是去和咒术总监会扯皮,还有的是和另外两家商谈—— 在将近四分之二的人的灵魂都吸入镜中后,她终于被发现了。而这个时间,万世极乐教已经到达涩谷,童磨与伏黑甚尔分开。 没有咒力的人组成的躯具留队,和它的上属精英部队“炳”。 “你这家伙……!”即使外表是一名女童,也让人无法忽视其危险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清辉明月之下,面对愤怒的禅院家武者和术师,神无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化。 而在他们开始攻击之前,屋檐上出现了一个披着白色狒狒皮的身影。 “做得好,神无。”低沉的男声从狒狒皮里面传出,含着微微的笑意,像上级一般的夸赞着,“果然再次创造出你,是正确的选择。无论是白童子还是神乐,永远都不会听话。”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奈落。”面对自己的创造者,生理意义上的“母体”,神无并无恭敬与惶恐,仍然是面无表情,语气也毫无起伏,只是简单地表达了态度。 她向角落退去。 “基于那位的要求,今夜无人死亡。”奈落这样宣布道,“但痛苦不会减少,请你们稍微忍耐一下吧。” 浓重的紫色雾气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其所到之处,植被在瞬间枯萎,连叶片都化为尘埃。 “……雾里有毒!屏息!” 敏锐的人大声疾呼。但已经迟了。 奈落的瘴气是比最猛胜的毒都要浓烈的剧毒,对生命的侵蚀迅速而猛烈。 “咳咳咳咳!” 他们剧烈地咳嗽起来,捂住喉部与鼻腔,窒息感里想要大口呼吸,得到的是更多的痛苦。 神无在瘴气中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而远处有细碎的动静传来。她向那个方向看去。 先前被欺压而反抗的双胞胎姐妹被瘴气侵蚀了,此刻正痛苦地蜷缩在地面,挤在一起,如同垂死的离群幼鹿。 “……”她看了一会,向她们走去。 而奈落居高临下地看着禅院众人的挣扎,漠然地瞥过双胞胎后,并不去管神无的行为。 谁让今天下午接走神无的是禅院家呢?以这个家族开刀不过顺势而为,计划里谁都可以,所谓的“杀鸡儆猴”不外如是。 …… 神名深见满意地点头。 “做得不错,奈落。”他捏住下巴,道,“这件事结束后你是想去横滨教书育人还是在万世极乐教含饴弄孙?” 在另一边站立的奈落本体平静道:“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动弹不得的羂索的眼睛像淬了毒,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奈落,你竟然甘心听从他人的命令?!” 反派之间的做派多少有点互相吸引,羂索之所以会选择与奈落合作,便是认为对方绝非能屈居于人下的角色。包括鬼舞辻无惨也是——但为什么?为什么竟然这么“忠诚”?! “我因他再次回到世间。”模样阴柔的男人语气冷淡,那双妖异的赤眸晦暗不明,宛若宣告着什么一般,“即便一切毫无意义……我也忠诚地听从命令,为[同僚]提供帮助。” 曾经厌弃鬼蜘蛛那颗人类之心的半妖,在死前终于明白作为人类的感情……并彻底安息。 简单地说,复活后他生无可恋。 羂索听出了他此刻没有掩饰的“心灰意冷”。 他大受震撼。 啊??!你这通身的恶人气质和凶恶的行为,结果完全没有野心吗??!你丫的好能演啊!!! 活了千年、为理想不惜一切的老妖怪头一次有“气到晕厥”的感受。 再怎么能控制情绪,人类的身体也呼吸急促,面色难看,似乎下一秒就能厥过去。 “哇哦。”神名深见有点意外于他的愤怒值似乎爆表,心说奈落的表现也没有哪里值得气吧? 嗯,没有。 第八十章 人类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不同物种和存在之间也当然如此。 神名深见理解不了羂索气到眼前发黑的绝望和震怒,也没有理解的想法。因此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自己傲慢的行为—— 他伸手取下羂索头上的鸭舌帽, 道:“不同颜色的鸭舌帽、渔夫帽、礼帽……你还挺有情调的。” 奈落和羂索见面次数多,在知道他脑门上有条缝线的情况下,遮挡用的帽子次次变化,令人印象深刻。 羂索:……奈落怎么连这种事也报告给你了?! 鸭舌帽抛起又落下,神名深见将目光放在那条在脑门上格外显眼的黑色缝线——只要带点医学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脑壳是真真正正地被掀开过。 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Spectator]留下了让他怀疑的线索, 相当快乐地插手了他的计划, 却没有对羂索提出任何有价值的建议……看来在关于人类进化这一反派课题上, 他们持有相同的观点。 “今天晚上辛苦你了。”神名深见亲切地拍了拍羂索的肩膀, 顺手把鸭舌帽又扣回去, “老实讲你的理想很有意思,不过我和那家伙都没兴趣……” 挣扎无望的情况下, 羂索也好像接受了这样的发展。他冷淡地注视着微笑的青年, 道:“对他人的理想随意评价, 真是无礼。那么你又想做什么呢?” “我无法从你们的眼中看见任何野心。”他评价道, “傲慢至极,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恶人?” 而神名深见意识到对方口中的“你们”, 实际上并不指向童磨、奈落……而是自己与[Spectator]。 “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人家, 看得真透彻。”他语气轻快地说, 并坦然道, “这只是漫长的旅途中,一场有意思的消遣罢了。就这一点来说, 我非常佩服你。” 他说得真诚, 而羂索只觉得这是讽刺。 神名深见并没有将一切都摊开来的喜好, 愉快地结束了与羂索的交谈——以下心理暗示,让它的本体只能进行思考的方式。 “看好他哦。”他转而对奈落说,“我明白你对现在的事不感兴趣,所以等事情落幕后,好好休息吧。说不定可以与童磨交流一下关于人类感情的心得。” 同样都是从人变成非人,一个不懂人心,一个拒绝人心,就神名深见本人的感觉而言,他们还蛮合得来的——不过很大原因可能是奈落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不完美,不再想要成为完全的妖怪。 看看,人家加上人类年龄也不到一百岁,鬼舞辻无惨这位活了千年的鬼王死过一次都还没看透。 执念太深可不好。 “他太烦了。”奈落说,微微向他低头,“六眼与咒灵操术没能参与今夜的事件,接下来该怎么做?” “……”神名深见有些头疼地按住额角,“[Spectator]真会给人添麻烦……让童磨去解释吧。” 在他登上天台与羂索交谈时,奈落便感知到横滨的傀儡重新恢复了行动力,那种约束的逼仄感也在瞬间消失。 傀儡们重新开始行动,在一处地下非法研究组织里找到了五条悟和夏油杰。 与他们在一起的有特级咒灵,以及警察和侦探。 今天的横滨也不平静。但五条悟和夏油杰会被卷入并不在神名深见的预料之中,也不知道【Spectator】是怎么把他们塞到一起的。 神名深见朝奈落挥挥手,告别是朝着羂索,道:“再见,在之后的判决中,要好好承认自己的罪行啊。”他弯起眼,笑得诚恳而友善。 羂索:“……” * 同一时间,横滨。 港口Mafia。 全天二十四小时办公的首领双手搭在一起,坐在红木桌后沉默地听兰波通过专线报告情况。 近段时间,港口Mafia试图成为里世界老大的动作受到了阻碍,GSS战术指挥班和高濑会联合,带着一些小组织组成了对Mafia的反抗势力。 根据情报部调查,[乌鸦]插手其中。 在港口Mafia的新首领毫不犹豫结束与其的交易关系后,似乎是报复一般地想要找麻烦,它向横滨输送军火,充实了其他组织的武器库,就连除佐佐木私人医院以外的据点也开始大肆行动。 而这一切,又影响到了横滨。 万世极乐教的工作不得不慢下步子,作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商业兼慈善机构,在军警不能贸然行动的情况下——GSS战术班的成员是外国逃犯,背后有国外势力——似乎只能将期望寄托于港口Mafia来“扫黑除恶”了。 最好在事情爆发、波及到普通民众之前结束。 现任首领虚对此并无明显的情绪表示,只是在翻阅森鸥外呈上的组织损失报告后,同意了这个提议。 今夜的非法研究所,原本是要港口Mafia的行动部队去剿灭的,但在部队出发前,研究所便发生了爆炸。 接到报告的兰波前去查看,发现那里并不需要他们再插手。 “不确定咒术师是谁请来的。”兰波报告道,“是否要询问万世极乐教?” 虽然吉田松阳负责的万世极乐教并不涉及咒术事务,但东京那边依然是与咒术界牵扯颇深,因此他发出如此询问,是正常的。 “不必。”虚拿起笔,抽出一份文件开始批阅,“关于这件事,组织方面不用再管,继续应对GSS战术班和高濑会。”他翻阅飞快,似乎心里早有章程,“以及,盯紧鬼舞辻无惨,将他的异常动向随时报告给我……特别是,不要让他接近松阳常待的学校。” “……了解。”兰波微微一怔,应了下来。 搞不明白。 比起在意鬼舞辻无惨终于要露出獠牙,他其实更关注的是,分明都承认彼此关系密切,对方十分重要,吉田松阳与虚却依然没有见面。 “辛苦了。”虚说,挂断了电话。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面前的文件。 无论是松阳还是虚,最近一段时间都很忙。即便他们的肉.体已经不会累垮,但双倍的疲惫结合在一起,都让“虚”有些细微的不爽起来。 松阳就算了,虚本身懒得搭理人类,还是曾经差点将宇宙毁灭的大魔王,现在让他为了人类忙活…… 他重新挪动笔尖,平稳地书写着作为BOSS的命令。 ——搞事的家伙,都得死。 * 五条悟和夏油杰蹲在马路牙子上,手上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买的饭团和关东煮。 在甜点店被侦探少年提醒后,他们确实准备回去。但辅助监督突然联系他们,说某个地方出现了极其强烈的咒力反应。 他们跟着地址前去,发现了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研究所和好几只麻烦的特级咒灵和一级咒灵,里面还有异能者;顾忌到数量过多的实验体,以及暗中捣鬼的不明人士,由五条悟的一发光炮过后,他们在研究所里逗留到天黑。 然后警察和侦探都来了。 而那个让他们去研究所的辅助监督也在不久后匆匆赶来,且并没有自己联系他们的记忆。在他的认知中,是他们两人突然失去了联系,在查找不得后,他将这个消息通过[窗]层层上报给了咒术总监会。 三十几的辅助监督说这件事的时候都快晕过去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也明白和对方没有任何关系,便把和警察打交道的任务塞给他,两人自己跑开了。 “今天好累啊,杰。”五条悟幽幽地说,“感觉错过了很多。” 一手是饭团一手是手机的夏油杰脸上被屏幕的光照亮,表情沉重地点头,道:“是的……涩谷那边,似乎已经结束了。” 他把屏幕举到友人面前。 是一则关于涩谷地区的新闻报告,说法是恐怖袭击,而犯人已经被逮捕……配的是视频,能看见黑黢黢的蜂群向天边撤离,而地面上是闪着警笛的警车,五条悟还在人群里看见了几个有些眼熟的咒术师。 “……”不存在的耳朵垂了下来,五条悟咬了一口大根,“故意把我们支出来,到底在想什么啊?童磨肯定知道!” “……也许是有什么想法呢。”之前从网络上看到了人们痛苦呻.吟的视频,夏油杰想着以前童磨的笑容和信誓旦旦的发言,咬了一口饭团,“毕竟现在还没人死去……” 他说不下去了。 事实上他很清楚,也许童磨确实没有插手,但顺水推舟并无不可能。要知道,童磨的背后还有人呢。 “不过[漆黑之翼]这个名字真的好中二。”和他一样想法的五条悟再一次评价道,“到现在连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真的有这个人吗?” “谁知道。”夏油杰说。 辅助监督的车从街道另一端开过来,在他们面前来了个急刹车,车轮胎在地面刹出刺耳的摩擦声,车窗降下,辅助监督道:“五条君,夏油君……禅院家、禅院家出事了!” 两人愕然抬头。 第八十一章 以禅院家被清扫为起点, 名为羂索的特殊咒灵为活证,咒术界迎来了大变动。 气势汹汹乘着月色回到东京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没来得及当面质问童磨,一个便被家主叫走, 另一个则是回到学校, 身处异地却忙活起来时, 心里充满了对剧情发展至此的思考和困惑。 无论是加茂家还是五条家,第二天派人看过禅院家的状况后,都在万世极乐教的人上门时保持了友好的态度,一口答应会去参加将在咒术总监会总部举行的会议——也有可能是当面掀场子? 而政府那边, 则有平川新成和其他人员来拜访万世极乐教。 咒术界的存在依然不会在社会上公开,但政府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和万世极乐教的示好。 万世极乐教的大堂向来空旷而明亮, 此刻即使两方合起来有十人,也并不拥挤。 “教祖大人, 万分抱歉。”平川新成深深地朝童磨鞠躬,身上是特别制式的公安制服,“一直以来, 受您照顾了。” 他身后,政府来人和公安同事及下属,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不,受照顾的是我才对。”白橡发色的青年看不出任何咒灵的痕迹,笑起来的模样无忧无虑,也不像领导一个宗教组织的教祖,“这段时间你帮了我和大家很多, 谢谢。” 平川新成欲言又止,提起的显然并非原本想说的话, 道:“哪里, 接下来还请您配合, 童磨先生。” “好的。”童磨也客气地微笑道,“合作愉快。” 公安和政府人员离开了,他们要去咒术总监会总部提前了解情况,并再对会议上的议题进行商谈。 目送台阶下的车辆拐弯驶上街道后,童磨穿过寂静的大堂,绕开信徒们活动的地方,从走廊上回到庭院。 春天到来,庭院里的草坪染上嫩绿,枝叶也长出星星点点的绿叶,那被雨水重新灌涨的水池里,也有了水草开始生长。 “啪嗒。” 汩汩流水声中,空竹筒在石头上击出脆声。 而童磨站在廊下,又一次看着空荡荡的池面出神。 屋子里伏黑甚尔探出头,道:“事情明明是你搞出来的,还有闲心发呆吗?童磨。” “抱歉。”青年回过神,没什么诚意地笑着道歉,向屋内走去,“今天辛苦你们了,甚尔君,羽柴君。” 诸伏景光温和地笑了一下,道:“既然留在这里,当然要做事了。” “放心,报酬不会少的。”童磨说,“新成君走了后,我的工作也会增加呢~” 伏黑甚尔托住腮,懒洋洋地哼了一声。不过谁都能看出他很高兴。 两人之前是和几名信徒一起去拜访五条家和加茂家了。 禅院家的绝大部分人都躺进了医院,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恢复行动力还要一段时间。 只是接了个任务就被偷家,禅院26代当主禅院直毗人对此表示愤怒,以及恨铁不成钢。 老头子在涩谷打了一圈酱油,回到京都后,当场就捋袖子准备再返回去揍童磨,但家中实在没有可以撑场面的人,因此只能按捺不动——今天下午的会议,他也会去。 伏黑甚尔没去亲眼看那些人,但只是听到“禅院家要倒了”的消息,他就忍不住翘起嘴角。不过还是有点遗憾……自己也和那些咒术师一样,完全被遛了一遍。 这让他看童磨的眼神就有点微妙。 “都说了我没插手。”注意到他的视线,在理解人类感情上有所长进的童磨顺从此刻的想法,摊开手替自己解释,“奈落决定的,那位也很满意呢。” “所以,你一直说的『那位』到底是谁?”伏黑甚尔吐槽道,“不出来收取胜利果实吗?” 诸伏景光在一边不动声色,实则悄悄竖起耳朵……不过另外两个人都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他一时间又在心里觉得自己的心态好笑。 “大概是因为他其实并不喜欢跌宕起伏的事?”童磨想了想,肯定地道,“对,大家都很想要没有纷争的生活……除了无惨大人,他一向目标坚定。”他补充。 诸伏景光:……? 等等,他是不是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无惨? 不是黑衣组织派去港口Mafia的卧底吗?怎么能从童磨口中听到?还是“无惨大人”这样的称呼…… “这话连惠都不会信。”伏黑甚尔犀利地说,“上次我就想说了,那个叫『虚』的男人,也是你所谓的[同僚]吧?你们连横滨都要插手,还说不喜欢纷争?” “……” 信息量太大,诸伏景光觉得自己要缓缓。 “虚”……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港口Mafia的新首领,起先是深受信赖的暗杀高手,亲手干掉先代上位的死神。 ——这样的人怎么也是[漆黑之翼]的一员啊?! 童磨轻松地笑起来,道:“没办法,是那位的要求,同样也是必要的选择。” 伏黑甚尔和诸伏景光都愣了一下。 在他们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之前,童磨便亲自揭露了属于他本人的“真相”。 “我曾经死去。”白橡发色的咒灵说,“那位给了我机会,也允许我去试着做这些事,很有意思不是吗?”他轻轻眨了眨那双绚丽的虹眸,语气轻快,“所以我愿意听他的命令哦,我可以从他身上知道一件事。” “——作为不正常的生命,如何才能更贴近人类。” “我可是在很认真地听他的话学习呢~”他说,“大家也都是差不多的理由,就连无惨大人也有了机会去实现目标呢。” 诸伏景光:……所以去了黑衣组织? “……你现在是咒灵。”伏黑甚尔放弃吐槽,提醒道,“让你产生贴近人类的想法的事情或者人,已经不在了吧。” 诸伏景光静静地注视着童磨。他向来心思敏感,擅长共情和理解他人,童磨脸上的笑容再怎么无忧无虑,在联系其话语的背景后,也无端令人生出些惆怅和茫然。 “都死掉了。”被这么指出事实,童磨也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也更让人清楚他不懂感情的本质,“父母,信徒,同事,敌人,还有……”琴叶。 童磨咽下了那个名字。 “死掉之前,我就很想明白这个了。”他说,“杀我的孩子怀着憎恨,因为我使他们的亲人死去。人类的感情能使他们做到那种程度,我对此感到惊讶。” 他平静而微笑地说起自己的死亡,在场的两个活人都觉得脊上蹿过一阵寒意。 童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坦诚太过惊悚,说完这一切后展开扇子,自然地道:“甚尔君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去。”沉默了一会儿后,伏黑甚尔说,“惠也带上,让那群禅院家的看看。” “嗯嗯,带孩子见长辈和亲戚吗?不错。” “闭嘴!真恶心!不是这个意思!” * 只有烛火在闪耀的昏暗走廊上,夜蛾正道走在这里,身后跟着他的三个学生。 “罪魁祸首被关在这里?”五条悟有点期待地问。 这里是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地下封印室,因为天元的存在,结界和封印比其他地方都坚固,因此“罪魁祸首”关押在这里。 “本体是个脑子。”连夜观察和研究的家入硝子揉了揉黑眼圈,精神微带亢奋,“对此我要感谢在边上看顾的奈落先生。”她严肃而真诚地说,“不然我可没有机会打开脑壳,实打实地近距离研究。不可思议!明明是已经死去的人,但被操控后腐烂状态竟然放慢了!” “……杰,硝子看上去好像疯狂科学家哦。”五条悟悄声说。 “是呢。”夏油杰也凑过去小声应和,“再拿一把带血的手术刀就更像了。” “我听到了。”家入硝子冷冷地说。 “哈哈哈……” 夜蛾对身后的交谈置之不理,将他们带到门口,敲门后进去了。 房间逼仄,四面八方都贴着刻有咒文的符纸,角落里跳动着暖黄的烛光;房间中央,是被严严实实捆在椅子上的男人。 再往后面一点,是坐在椅子上看管的白色狒狒皮傀儡,听见动静才抬头看来,朝进来的四人点头。 “又是傀儡?”五条悟揶揄,“你本体不会是个邋遢的大叔吧?” “太失礼了,悟。”夏油杰提醒道。 “我想我们没有熟悉的必要。”奈落彬彬有礼地说,“这件事结束后,我会回到那位身边。” 他从椅子上站起,向夜蛾道:“那么,我先出去了。” “辛苦了。”夜蛾客气地说。 傀儡带上门,房间里寂静无声。 “这个人……咒灵的名字是羂索。”夜蛾替学生们解释情况,“身体的名字是前田茂树,可以追溯的、与诅咒师来往的活动时间是七至八个月。”他的神情凝重起来,“奈落捕捉了他,而我们发现,羂索似乎与谁有了束缚,几乎什么都会回答。” 椅子上的羂索平静地听他说话,微微地笑了一下。 但实际上那颗脑花仅有的坚硬器官已经默默地开始磨来磨去了。 什么束缚!好歹给我想些其他体系的能力吧?! 五条悟捏住下巴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了明显的厌恶神情,道:“你真恶心。”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对方是占据他人肉.体的老家伙后,他的心中浮现了此前从未有的微妙的厌恶之情。就好像……近在咫尺的谁也被夺走了身体。 他搓了搓手指,很想把这家伙干掉。 “悟?”夏油杰注意到他的焦躁,有些不解地喊了他一声。 “……没什么。”五条悟说。 家入硝子瞥了他们一眼,道:“这家伙能说的很多,你们不问一下吗?他好像在觊觎夏油哦。” “……诶?”夏油杰愣了一下。 “什么啊!”五条悟举起手势,“自己没有身体就想要别人的吗?!” “别动手!我还想研究呢!” “不,这个人是罪犯吧!别随便对待啊!” “放心,我有分寸!” “有分寸你们两个就不会每次都挨夜蛾的拳头了!” “现在别扯上我啊,硝子!” 三个学生吵吵闹闹,夜蛾正道揉了揉眉心,倒也没有阻止。 羂索与高层联系紧密,他知道这一点后感到心惊,特别是联想到以前自己感受到的、对学生而来的针对……现在变成这样,虽然不知道好坏,但确实松了口气。 学生们还是太年轻了,而他也只是个老师…… 咒术界的以后,在今天下午的会议上便能知晓。夜蛾正道期待着改变。 …… “对了,奈落先生。”在离开的时候,夏油杰对傀儡说,“您看过神无了吗?她现在的状况如何?” 因为神无是禅院家“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所以现在也被关押在咒术高专。在今天的会议中,会与羂索一起出席。完全可以想象到禅院直毗人的态度。 夏油杰感到困惑。虽然神无很厉害……但外表确实是一个孩子啊。 童磨也说过是奈落的孩子,暂且不论是否有血缘关系,但他去万世极乐教陪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却从没听说过奈落去看望她。 真正的罪魁祸首无动于衷。 “她很好,多谢关心。”奈落平静地说,“她向来听话,不会出事。” 夏油杰欲言又止,道:“恕我多嘴,孩子的话,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啊。” “……你说得对。”奈落敷衍道,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就不是会关心小孩的性格,更何况在他眼中,神无只不过是自己创造出的下属和武器。 “真是人渣。”五条悟说,拉过夏油杰,“走了,杰。” 奈落重新回到房间,在羂索身后坐下了。 …… “拉弗格啊。”米花町的神名深见仰起头,“又是威士忌,BOSS还挺会起代号的。” 因为想到了三瓶威士忌假酒,又想到成为拉弗格的[Spectator]实际上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他突然觉得戏剧化。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叹了口气,思索起该怎么让鬼舞辻无惨到酒厂和那货打擂台。 而另一边—— 波本和黑麦在酒吧里,得知将会有新一瓶威士忌酒被介绍过来。 组织的成员代号和酒有关,就连据点也大多是酒吧,环境清幽,是个接头的好地方。 酒吧里播放着和缓音乐,吧台前的波本和黑麦面前各自摆着酒,调酒师安静地擦拭着酒杯。 波本在翻看资料,黑麦在调试狙击枪。 琴酒从门口走进,脸色黑沉,一看就是刚放过杀气,气势凌冽到看过去的调酒师擦着酒杯的手都顿了一下。 伏特加大气都不敢出地走在他右后边。 新人呢? 两瓶假酒的视线向门口扫去。 “中午好~”黑发蓝眼的青年的撞入他们的视野,笑容灿烂地和他们挥手打招呼。 “……?!”波本茫然又震惊地望着跟在琴酒身后进门的青年,艰难地克制住了一切反应。万幸,不止他一个,黑麦也手抖了一下。 ——神名、深见?! 第八十二章 “波本黑麦中午好, 调酒师先生中午好~”坐在高脚椅上的青年热情地说,就差上手挨个握手表示友善,“我是拉弗格, 也可以叫我[Spectator],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事, 让我们好好相处,培养友好的情谊吧!” 琴酒隔着伏特加远远地坐在吧台另一边, 嫌弃之意不言自明。 依靠卧底的专业素养保持冷静, 波本合上资料, 有些意外地看过去,道:“Spectator……?” “对!纽约事件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哦!”拉弗格快乐地比了个耶, 蓝眼睛熠熠生辉, “我这么帅气聪明又可靠,BOSS亲自给了我代号!琴酒都知道!” 被提到的琴酒:“……” 他有些厌烦地给出回应。 “并不忠诚, 就别说这种话。” 黑衣组织里鱼龙混杂, 他本人忠诚于BOSS,但也并不指望所有人一样……准确来说, 他厌恶的是背叛。 拉弗格是个疯子,不稳定性极强,但要是老老实实地为组织做事,琴酒也能对他的某些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情绪不稳定还是有的, 这家伙在激怒他人上别有天赋。 实际上是FBI卧底的黑麦早在青年坐下时便收好了狙击枪, 墨绿的眼眸微微挡在眼皮后, 心情复杂。 安室透嘴角抽了一下。 ……琴酒?你的反应有哪里不对吧!? “我也没说忠诚啊。”拉弗格趴到吧台上,举起手, “调酒师先生, 有柠檬水吗?加冰~” 对代号成员之间的交流充耳不闻, 调酒师镇定地点了点头。 “来来,虽然我早就知道你们是谁了,但还是当面告诉我名字比较好吧?”青年紧接着又回到这次会面的话题,“以后我大概会在日本留下……说不定以后会经常见面~” “波本,安室透。” “黑麦,诸星大。” 和他的“喋喋不休”相比,两瓶威士忌显得格外冷淡。 他们心里都有点困惑。 苏格兰“死亡”再到之后半月,根据他们各自的渠道,神名深见都在日本。 为什么他会是[Spectator]?时间线冲突明显,没有人怀疑么?还是说替身? “真冷淡……”拉弗格叹气。 调酒师把柠檬水放到他面前,玻璃杯身上泛起密密的水雾。 他伸手举起,喝了一口。 “你们都喝酒了?”在沉默中他环顾四周,除去伏特加,另外三人面前都摆着酒,“不错不错,伏特加,遵守交通规则,真棒!”他夸奖地说。 “……谢谢夸奖。”伏特加硬着头皮说。 一堆非法组织成员里你说遵守交通规则…… 虽然震惊于拉弗格是神名深见,但安室透和诸星大其实都没怀疑是不一样的人。 无论是表现还是模样,都与他们的印象中相同,而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想到有一样的人——于是即使是敏锐警惕的卧底,也忽略了拉弗格身上的一些异常。 没有人再说话后,酒吧里陷入沉默。因为是白天的缘故,并没有除他们之外的正常客人。 垂下眼帘注视玻璃杯中的柠檬片,拉弗格微微翘起嘴角。 例如眼睛的颜色和头发的长度。 神名深见的黑发并不长,不能在脑后扎小辫,那双蓝眼睛的色泽也更加明亮温和。 至于他。 借着捋起额发的动作,食指隔着眼皮按了按眼,拉弗格叹了口气。 大约是精神状态改变的原因,在意识到的时候,他的眼睛颜色就变深了。 如果说神名深见的蓝瞳是湛蓝,那么他的就是靛蓝……充满沉郁,失去高光。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可真是说得太对了——他在所有人面前演快快乐乐的沙雕疯子也很苦恼的好不好?每次见人前都得对着镜子调整,还琢磨过要不要滴点眼药水让眼睛焕发光亮。 神名深见演反派,他这个反派演他……某种意义上,倒有点好笑。 想到这里,拉弗格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声突兀的笑让另外几人都忍不住瞥了一眼,琴酒从椅子上起身,道:“记得保持联系,拉弗格。” “会的、会的。”拉弗格脸上的笑微妙到让人一眼就觉得“没在想好事”,他快乐地眨着眼和琴酒和伏特加挥手告别,“再见,琴酒,伏特加。” 琴酒和伏特加离开之后,酒吧里的气氛就缓和了许多。 拉弗格毫无所觉,琴酒的冷气对他没有影响,反而会让他发笑,也正是这如同滚刀肉的嚣张性格,琴酒也懒得过多搭理他。 “Spectator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安室透维持着初次见面应有的疏离,在不引起调酒师怀疑的前提下和拉弗格搭话。 “我喜欢看戏,”拉弗格配合地回答,“偶尔自己上手写剧本也不错,这也算一种消遣了。” 神名深见救下了苏格兰,但这并不意味两名卧底会信任他。而对方亲口承认在美国坐下那些事,与此刻的言谈联系在一起,便是让人心惊的恶意与疯狂。 波本微笑着,烟紫色的瞳孔微微扩大,但语气依然平静,道:“难怪琴酒会容忍你,他一向喜欢聪明人。” “谢谢夸奖,安室君。”拉弗格握住玻璃杯,慢条斯理地说,“我很厉害嘛,前不久死掉的苏格兰就是我挖出来他身份的哦,尸体也是我检查后处理的;你们忘了吗,我们见过,琴酒还看过你们的报告呢。”他微笑着,轻飘飘地说。 连一直沉默的黑麦都忍不住呼吸微微一滞,更别提安室透了。 果然、果然……苏格兰的身份揭露的那么突然……肯定是有人故意——不对!检查尸体的人当中,绝对不会有神名深见!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和苏格兰一起离开了! 两个人先是“果然如此”,却又捕捉到对方话中明显的漏洞,大脑飞速运转之下,那一晚的任何细节都在脑海中浮现得清清楚楚。 “是吗。那时候天色不早,没有进行介绍,你又带着鸭舌帽,没看清脸呢。”安室透故作无意地说。 “有点不太一样。”黑麦平静地补充,他那时也亲眼看着“尸体”被检查后装进裹尸袋里,“你整容了吗?” “……” 这个充满诚挚疑问的问题一出,空气霎时间尴尬了起来。 调酒师稳定的双手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默默飘过去的眼神写满问号。 兄弟,你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 安室透差点绷不住。 所以他才不喜欢黑麦!有时候完全没有自觉! “为什么不想想易容呢?”拉弗格并没有生气,笑着反问,仰头喝了一口柠檬水后,双手捧住脸颊,“我这张脸怎么看也没有现代整容技术能有的成果吧?” “确实。”认真地端详片刻后,黑麦点头认可了,“所以是易容?” “也不是。”黑发蓝眼的青年眯起眼睛,狡黠地笑了,“只是一个小小的心理暗示……也能让所有人都把玩偶当成真正的尸体哦。” 调酒师听出来有暗示,但他听不懂,继续做哑巴。 “……厉害。”黑麦由衷地说,不易察觉地和安室透对视一眼。 两人心中凛然。 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他们接触过的神名深见吗?对方给出了明显的提示。 “那我就先走了。”没等他们深想,又似乎是故意留给他们空间和时间,拉弗格将已经喝完的柠檬水杯推到吧台里面,笑容爽朗地说出告辞的话语,“顺便,米花町那家餐厅的饭你们吃过吗?前不久的新员工不知道去了哪里,真是遗憾。推荐你们去尝尝哦。” “因为那个店老板,真是温柔又善良、谁都拒绝不了的好人啊。” 青年微笑着的俊秀面容透出些许凉薄与讽刺之意,许是站起后的角度和光线,那双蓝瞳看上去幽深无比,没有任何光影。 “——开玩笑的。”紧接着他的语气不变,好像真的是调笑一般,笑嘻嘻地补充道。 “拜拜~祝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合作愉快~” 他挥挥手,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酒吧。 短暂的沉默后,调酒师只见到波本和黑麦一前一后,间隔不久地离开了。 代号成员之间可真是腥风血雨啊。 他唏嘘地摇了摇头,庆幸自己早在因为晕血就放弃往上爬的举动。在这当调酒师也挺好的,因为背后有组织,还没人敢来闹事,工作清闲极了。 …… “我觉得自己被念叨了。”正在想拉弗格此刻在酒厂中的地位,神名深见突然背上一寒,有些怀疑地捏住下巴,“不会吧?难不成我和暗夜贵公子还挺心有灵犀的?” 对方不会正在给他挖坑吧?那可不行,他这边也要加快进度了。 通过咒术界给酒厂添点麻烦,横滨那边也能尽早结束……那座城市需要恢复和发展的时间。 暗夜贵公子给酒厂BOSS透露了多少鬼舞辻无惨的问题? “……您真的就直接称呼他为『暗夜贵公子』了?”系统心情有些复杂地询问道。 “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和我有多少重合,但也没什么能称呼他的了。”神名深见无辜地摊了摊手,“Spectator一听就不是认真的名字。我可不惯他。” “……他其实与您挺像的。”系统说,顿了顿,又补充道,“演戏成好人的时候。” “老实说,当时见到您的模样,听见您的声音,我的运行差点出现了错误。” 机械音里带着明显的心有余悸。 “听上去他像电子惊悚故事的反派了。”神名深见笑着调侃。 在猜出对方是平行世界的自己后,神名深见向系统求证了;后者的限制也在他猜出真相后解除,把之前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他。 … 马甲系统所在的公司能观测多个宇宙,它不过是扮演部的一个新辅助,然后刚出厂跑去找扮演者,就逮到了正在某个现代世界放松心情的“神名深见(已黑化)”。 对方一开始同意了扮演,也像神名深见一样快乐地抽起了卡,甚至做得很好。他使系统的业绩排名在公司那一届新辅助爬上了前十,本人荣获“年度最佳扮演者”,让公司新添了“金币”这一货币(神名深见哇哦了一下)——还被邀请去参观公司总部。 然后总部就炸了。 真·炸了。 在他参观总部为了观测世界和收集数据设立的部门后,毫无征兆的,拽着系统就开始入侵公司核心,在所有人和系统反应过来之前,就把管辖各部门系统的主脑设置成自爆模式,让公司建筑的每个部位都充分地回归到它们最原始的状态。 系统被他带走,他们来到了这个世界。 对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捏身份和名字,而是漫无边际地游荡在这个国家,与之前做扮演者时的友善亲切相比,陌生到让系统深刻地认识到了统生的悲惨,以及怀疑大魔王是不是自己招惹来的。 并不久的时间过去后,神名深见(已黑化)鼓捣起系统,暴力撬走一部分数据,又添了一些可以无缝融入的设定,就把它丢掉了。 系统当时:??? 它联系不上总部,便想着躲起来,没准备找新扮演者的。但完全没想到的事,它在逃跑过程中“突然”出现故障,“偶然”掉进某个房间,砸醒了床上睡得正香的青年。 ——也就是神名深见。 系统:!!! … “王八羔子套路多,他脑子问题比我严重多了。”知道真相也没过多久,现在的神名深见依然是最开始的想法,有些头疼地按住眉心,“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节点不对才会有他那种行事……” 那张“神名深见(已黑化)”的错误卡牌毫无疑问是对方自己塞进去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想法——就算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就算他们都不能使用本名,也没必要使用同一个名字,还恶趣味地加上了似乎非得和他对立的“已黑化”后缀…… 恶劣过头了!对方真的不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吗? “您似乎并不想见到他。”系统说。 “也不是不想……”神名深见叹气,“是他不想让我见好吧。而且我才不要像被骨头引着跑的狗呢,一切都是他搞出来的,为什么非得我去。” 系统一方面觉得理由合适,一方面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好像对另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敌意? 与前任大魔王扮演者相比,现任扮演者的性格并不是演出来,温和到它一直能直接表示自己的不解,于是便这么问出来了。 “怎么说也是另一个我。”黑发蓝眼的青年对它的疑问沉默片刻,笑道,“我并非那种黑白分明到拒绝一切恶意的人,对于他,我怀有慈爱之情。” 系统:“?” “——想把他脑壳掀开来看看是不是进了水的慈爱。” 下一秒,神色和煦的青年说出杀气腾腾的话。 “连另一个自己都能当玩具,真是出乎意料的上进!他最好给我洗干净等着!” 系统:“……” 没有敌意是因为愤怒值是海底火山啊。 第八十三章 正如童磨向他人给出的解释, 反派结社的每一个成员与黑幕并非等级分明的上下级关系,而是存在利用和平衡的合作关系。 因此神名深见在预定好涩谷事件前,便决定在这之后,自己不必在其中发声。 童磨和奈落能应对那些麻烦的事, 而且那个天元大人一直都没关注过外面的情况, 把咒术界的管理者换掉对他也没有影响——虽然这一行为是由非官方机构和人员开头的, 不过政府插入也没什么了。 会议于咒术总监会总部举行, 起初气氛剑拔弩张,苦主和烂橘子都像吃了炸药似的。 政府和公安来人摆出法律法规, 根据事实讲道理。 “咒术界并不是独立于社会之外的。”平川新成冷冷地说, “你们拥有极大的自主权,但法律绝非空文。” 禅院家在这件事上吃了苦头。过去曾经在家族中的封建规则以及等级划分下的一些行为, 作为证据让他们哑口无言。 禅院直毗人看着和万世极乐教站在一起的伏黑甚尔,和他身边的伏黑惠,听着那些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一瞬间似乎老了许多。 而神无抱着镜子,平静地注视着这些人们。 行动受限的羂索在问询中说出许多事, 包括“加茂宪伦”这件事。 于是原本还想争取些什么的加茂家也闭上了嘴。 五条家的人蠢蠢欲动, 但被五条悟瞪了好几眼,带头的族老想到族长的叮嘱, 暗暗叹了口气, 制止了。 御三家的态度平静了下来,紧接着便是那些在上层待了许多年的老家伙。 平川新成拿出了由童磨友情提供的情报,礼貌地向万世极乐教的方向点了点头, 便再次开始对烂橘子的审判。 老头子们拼命反驳的样子丑陋可笑, 甚至有点可怜, 但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会为此动摇。 在看台上的观众总共有三方, 一方是万世极乐教,一方是御三家,第三方则是两所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作为预定的下一任东京都立咒术高专校长,夜蛾正道被现任校长踢来旁观,连三名二年级学生也跟来了。 而京都咒术高专的保守派校长向来听高层的话,此刻孤零零坐在另一边,从开头沉默到现在,整个人都凄凉无比。 夜蛾正道与他算是老友,有心想在会议结束后说些什么。 会议进行正常,偶有冲突也是口头上的,似乎能像所有站在宣判台外的人希望的那样顺利结束。 但归根结底,烂橘子们也不会真的就接受自己要成为被处刑的角色,地位逆转让傲慢根植的他们愤怒不已,看着咒术师和其他人的眼神阴沉沉的。 于是最后会场里还是发生了战斗。老家伙们在高位待了许多年,基本的战斗力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有被他们培养的、保护他们的部队。 五条悟和夏油杰欢呼一声,光明正大地冲了上去,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夜蛾,你要不要也来?”五条悟没忘了老师,动手前转头兴致勃勃地招呼一声。 坐在桌后的夜蛾正道喝了一口家入硝子倒的茶,摇摇头:“我就不加入了。” 家入硝子自己也准备捧起茶杯,往边上的乐岩寺看了一眼,本着尊师重道的想法,给人也倒了一杯。 乐岩寺有些诧异地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看好戏一般的神情,又看了看夜蛾正道,胡子下的嘴角抽了一下。 事态已经无法逆转……就算是保守派,也没想到会是外部力量介入导致咒术界变革。 他看了看在战斗中落于下风的老家伙们,默默地端起了冒着热气的茶杯。 培养咒术师的学校一方,三个人捧着茶杯,看上去惬意得很。 万世极乐教的童磨和奈落坐在一排,面前也摆着茶杯,两人低声交谈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伏黑惠趴在桌子上,盯着自己也兴高采烈冲进去的父亲,面上浮现出小大人一般的苦恼神情。但看得却是目不转睛。 御三家没冲上去的人坐在另一边,注意到他们这里的事,表情都很微妙。 然后他们也捧起了茶杯。 事已至此,已经是尘埃落定。 …… 在黄昏时刻,会议终于落幕。依托法律和咒术界规则,政府人员对违法者下达判决。 违反经济法、刑法、民法等法律,视情节判定为拘留、入狱以及以工代牢,并且对受害者进行道歉和赔偿。 而咒术总监会不会解散,但需要对其运行规则进行改善后再重新开启,此后半年内先由御三家和学校联合管理咒术界,且其中必须有政府公务员在旁监督。 这只是简单的概述,但全部念出来太多,因此向各位参会者发放文件后,这场会议便宣告结束。 但这并不意味所有人就可以各回各家,还需要在此后达成真正的共识,提早让事情步入正轨。因此之后几天也还会有会议。 “大家肯定会很高兴的。”在与大人们一起往外走时,伏黑惠说。 他在万世极乐教生活的这段时间,已经明白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孩子们和大人们,都是因为受过不公正的待遇而汇聚到万世极乐教的。 包括他的人渣父亲。 刚才的会议中,他用自己的小脑瓜理解,觉得是“公平”的结局。 “大概会吧。”童磨笑眯眯地说,“惠君,你为什么会觉得大家会高兴呢?” “因为恶人受到了惩罚。”伏黑惠说,“法律是公正的。” 万世极乐教里有普通人,也有咒术师,只有少部分前者知道另外的教徒其实是咒术师。 童磨维持他们之间的平衡,在万世极乐教的总部留下的,绝大部分是咒术师和无咒力者和他们的孩子。 伏黑惠和他们接触多,已经初步有了对罪恶的反感。 伏黑甚尔低头看了看他的头顶,心情不知为何有些微妙的复杂。 “对,法律是公正的。”童磨抬起扇子遮住下半张脸,朝伏黑甚尔笑了一下,虹眸溢满微妙的笑意,“所以甚尔君,之后好好工作哦。” 伏黑甚尔:“……嘁。” 伏黑惠有些不赞同地抬头看他一眼,道:“童磨先生是很慷慨的雇主,父亲。” 以前伏黑甚尔经常跑去赌马,很久不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就是大额现金的生活一点都不稳定,现在这样,伏黑惠可是相当珍惜的。 “惠君这么说可真是令我开心。”童磨看上去很高兴。 伏黑甚尔:“……这家伙确实很慷慨。” 到底你是爹还是我是爹?真不可爱。 ……虽然好像是因为他这个爹不着调来着。 伏黑甚尔突然觉得不存在的良心隐隐作痛。 他们和其他人走得不是一条道,出去的时候,依然披着白色狒狒皮的奈落和神无站在车边。 “继续收留她吧。”奈落说,“我对照顾她没有兴趣。” “你也太冷淡了,奈落。”童磨有些苦恼地说,“这可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好歹多接触一下吧?” “你身上曾经有无惨的血也没见你和他多接触。”奈落这么回答,没有和他纠缠的意思,“正好我去见那个人,带上她也不是不行。” “替我向他们问个好。”童磨挥挥扇子,“我最近实在闲不下来,希望他们也能一切顺利吧。” 奈落和神无凭空消失,三个人钻进车里,伏黑惠有些困惑地问:“奈落先生和神无,是父女吗?” “这个不太好说。”童磨有些遗憾地表示,“神无没有母亲。” 伏黑惠误以为是失去了母亲,抿了抿唇,不再发问。 而驾驶座上开着车的伏黑甚尔,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生理意义上的没有母亲么…… * 港口Mafia与敌对组织的激战一触即发,气氛已经凝重到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轻易炸裂。 横滨的居民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在那些适合发生战斗的地方,夜晚便陷入了彻底的沉寂。 鬼舞辻无惨脚步匆匆地从自己的研究室上来,在守卫的鞠躬中沉默的走向首领办公室。 他推开门,光线泄出的刹那,竖瞳变得更窄,将那黑沉的面色衬得更加可怖。 “虚,你还真是警惕。”进入屋内后他合上门,冷着声音嘲讽道,“他为什么不可以?” “你并没有为他做事。”办公桌后的虚对他的怒气无动于衷,平静地继续之前的动作,将文件放到一边,“不准打扰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情深意重呢。”鬼舞辻无惨讥诮地说,“要是让他们知道真相,所有人都会觉得被欺骗了吧。” “我与他截然不同。”虚沉稳地道出事实。 这一点倒是无法否认。鬼舞辻无惨扯了扯嘴角,道:“森鸥外的目的是什么?” 老狐狸一样的家伙,让鬼舞辻无惨有时候厌烦得紧,偏偏虚又很重用他。组织内部的许多人都为此感到困惑。 “无论有什么,他都不会再动手了。”虚说,“你走之后,他会承担你的那份工作。” “……”鬼舞辻无惨面上浮现古怪的、幸灾乐祸的笑意,“那可真是,祝他工作愉快了。” 即使是千年鬼王都为繁重的人类事务感到头秃,他一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是享受而非劳动,因此很少体会到一般人生活。 …… 首领办公室里发生着心照不宣的交谈,而情报部的办公室里,坂口安吾记录着这几日冲突中伤亡的情报名单以及人员调整。 他在港口Mafia卧底已有两月之久,完全没受到怀疑,反而还颇受重用。老实讲,和异能特务科的工作比起来,这里还挺轻松的,薪水也很高。 工作进行到了尾声,他看了一眼时间,揉着后颈,想着待会在路上慢悠悠地散会步。 等离开大楼时,夜幕低垂,潮湿的夜晚有浅淡的白雾漫出。坂口安吾提着公文包,走在静悄悄的街道上,在经过某个巷口时,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巷子里很黑的,酒吧的招牌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Lupin。 他推了推圆眼镜,突然就想去里面看看了。 他走了进去。 第八十四章 被吉田松阳使用[阿尔塔纳结晶]救治而存活的、中原中也的克隆体, 现在的名字是中原亚郎。 有着相似的外表,无论是谁见到都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兄弟血缘关系。 太宰治对此评价:“长得一样,但黏糊糊的蛞蝓果然只有一个呢, 一眼就能分出来。” 中原中也并不生气:“能分出来当然好了,谢谢你的肯定。” 太宰治:“……” 嘁。 …… 森鸥外忙于工作, 无法顾及到太宰治,在与吉田松阳交谈后,向他提出去学校的建议。 太宰治来到横滨之前接受过专门的精英教育, 他向来聪明敏锐, 在明悟精英教育代表的到底是什么后再也没有心情, 便是普通的学校也没有兴趣——但吉田松阳负责的那个学校, 他旁听过几次授课, 倒也觉得对方讲授之中的某些道理颇有意思。 于是他没有拒绝,抱怨几句后答应了。 森鸥外稍微吃了一惊,察觉自己因忙碌对少年的忽视确实让有些意料外的事发生了。 但他思考后, 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好。 就算有心想利用太宰治的头脑,也在虚的压制下无法实行,若是借此更多的了解万世极乐教和吉田松阳……也许能推测出他们的目的。 吉田松阳不会拒绝一个尊敬他的孩子, 正如中原中也一样……稳重温和的教师坚持这个身份, 这是显然易见的事实。 太宰治对此心知肚明,甚至还有心情嘲笑对方竟然也会选择信任——毋庸置疑, 即便想通过太宰治与吉田松阳的接触获取信息,这一切也都建立在对吉田松阳本身人格与品性的认可上。 森鸥外心平气和,并不否认。 由老师夏目漱石提出的“三刻构想”仅有寥寥几人知晓,而他没能掌控港口Mafia, 更不能因失败而离开。 暂且不论虚与吉田松阳到底来自哪个组织, 至今为止, 他们的行为总体上都有利于横滨。 他还没有逐利到为了自己掌控黑夜,而使已经平静的城市重新陷入纷乱中——一切为了横滨。 综上所述,无论各怀心思的是谁,都默契地选择不去改变横滨刺激的局面。 ……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涩谷发生动乱、咒术界即将迎来大规模变动的同时,奈落与神无来到了横滨。 ——并在短短半个月里,非常快速地融入了万世极乐教,参加了学校组织的赏樱会。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粉色的花瓣纷纷洒洒地落下,雾气拢聚般的粉色樱花林里,游人如织,热热闹闹。 奈落臭着脸,手上牵着神无站在树下,在他们的对面,是笑眯眯举着相机的吉田松阳。 “做好准备——一、二、三,笑。”这么说着,男人按下快门,连按好几下才开始查看效果。 奈落当即松开手,毫不客气地吩咐道:“自己和小鬼们玩去。” “哦。”神无点头,往孩子们聚集、传来欢笑声的地方走去。 “不来看看么?奈落。”吉田松阳说。 “还真是享受这场过家家啊。”奈落嗤笑,一动不动。 前者拿着相机走过来,闻言并不在意。 “总是抱有负面态度可不好。”他说,“难得的和平时代,好好休息吧。” “确实是不一样的时代。”曾经和“来自未来的少女与半妖与他们的小伙伴”你来我往的奈落客观地评价道,视线扫过相机和周围游客手里的智能手机,露出了些许微妙的神情,“你们倒是玩得开心。” 吉田松阳笑了。 “其实也不是很开心……”他有些苦恼地说,带着揶揄,“那个人很累呢。” 奈落翘起嘴角,道:“真可惜……樱花的景色很美。” “去和大家一起吧。”吉田松阳说,“都是同事了。” 新任教师奈落表情有些扭曲。但还是跟着去了。 …… 另一边,中原中也和中原亚郎一路小跑,搬着提前买好的食物和便当开始挨个发。 学校提前就占好了一大片地方,在樱花林深处,足够宽敞,铺好餐布摆好便当,盘腿坐在树下悠悠闲闲地看着樱花。 “辛苦了——”悠悠闲闲看樱花的太宰治挥挥手,脸颊鼓鼓,嘴里咬着樱花团子,又拍拍餐布,“坐呗,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中也哥,我去大家那边。”中原亚郎微笑着说,“不要担心。” 与骄阳般的中原中也相比,中原亚郎的气质更加温和,甚至看上去有些弱气,并且因为常年的实验——即使被救治到完全健康——体型稍微小了一点,因此被认为是弟弟也正常。 “那就去吧。”中原中也并不在意弟弟想去别的地方,反正只是赏樱,周围都是认识的人。 中原亚郎脚步轻快地向较小的孩子们聚集的地方走去。 “虽然登记的和你一样大的15岁,但其实年纪更小吧?”太宰治咽下团子,小声说,“所以更喜欢和敦君他们待在一起?” “这样吗?”中原中也有点不确定,他还以为是亚郎和太宰相处不来……平常的时候,两人就很少交谈,“也许是的。”他没想太多,眼馋地往成年人那边看一眼,低头有些沮丧地准备给自己倒饮料。 他其实想喝点酒……结果刚才想顺走一瓶时,被阻止了。 “嘿,中也。”太宰喊他,在他看过来时笑眯眯地从背后拿出酒瓶,“要试试吗?” “哦、哦——太宰,你这家伙还挺周到啊!”中原中也眼睛亮了起来。 太宰治笑而不语,任由中也把酒瓶拿过去撬开。 “你一个人去酒吧,最好别让松阳知道。”倒酒的时候,中原中也叮嘱道,“还有总是晚上去,他会担心的。” “织田作和你关系很好啊。”太宰治托腮,“别这么操心,吉田先生可没那么强的控制欲。” 虽然有听织田作之助提起过在酒吧遇见太宰治,还能平静的交谈,但听到“织田作”这么个称呼,中原中也也还是吃了一惊。 不过想了想织田的性格,又觉得没问题。 “确实。”他附和道,“他好像觉得所有孩子都是听话的好学生,稍微教导后也能改正……” 想到男人的“教导方式”,两个少年都沉默了。 不改正也不可能吧? “想要×××,还早了一百年呢”的话由举着拳头微笑的那个人说出,完全无法反驳! 白濑他们现在乖巧的不可思议。 “酒吧老板并不常给我酒。”太宰治解释道,“安吾也会提醒。” “坂口安吾吗?”中原中也歪了歪头,喝了口酒,“兰堂说过一句,说是很有培养价值的情报员下属。你们三个倒是很玩得来。” 虽然已经知道是阿蒂尔·兰波,但对方仍待在港口黑手党,不能直接使用真名,因此通常情况下,还是以“兰堂”来称呼。 “嗯嗯哼,羡慕不?”太宰治眼神闪了闪,若有所思道,“这么一说……感觉港口黑手党和万世极乐教的关系很不对劲。”他掰着手指,“吉田先生和虚先生有关系,你认识兰堂先生,莲华小姐在这里休养……情报共通、联系紧密啊。” 中原中也:“……确实。” 专做慈善活动的万世极乐教和里世界老大的港口黑手党,竟然联系这么密切的吗? 并且因为领导者的关系,这份紧密的联系……让人会有些微妙的想法。 “被知道的话,会引起忌惮吧。”太宰治幽幽地说,“现在明面上,只以为是有利益才合作……” 如果按照森鸥外他们那帮人的想法,万世极乐教太弱小了。 异能者全部是少年与幼童,本身也属于慈善机构,没有任何攻击性——除非他们会是咒术界的力量,但那对排外的横滨来说不可能。 “在那之前,横滨会变好的。”中原中也的态度笃定。 太宰治愣了一下,道:“这么肯定?” “当然。”中原中也借着仰头喝酒的动作掩饰表情——他确实肯定,但其中的某个原因,在于他有些不想让太宰治(以及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松阳每天可不是白忙活的。”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期待啊。”太宰治有些好奇吉田松阳的手段是会是什么——虚会帮助他的吧? …… 神无抱着镜子,和莲华坐在一起。 两人的主色调都是白色,坐在樱花树下像两尊雪雕。 莲华的情况早就稳定,但心智却不是仅仅接受教育就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此刻拿着手机,正认真地记录今天的活动,给唯一联系人时也发过去。 她们这边的气氛格外安静,经过这里的人都下意识放慢步子,收了声。 “神无!莲华姐姐!”年纪较小的一个小女孩跑过来,表情兴奋,“那边的花很好看哦!一起去吧!” 在她手指着的方向,中原亚郎、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等十几个孩子正往这里看。 “嗯。”神无站起来,牵住了莲华和小女孩,向那里走去。 “——真好啊。”吉田松阳感叹道,按下了快门。 * 万世极乐教的师生在进行赏樱活动,而港口Mafia里,离开办公桌的虚,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方——眼神好的话,能看见一大片粉红色的樱花丛林。 “产屋敷月彦不在横滨。”在他身后不远处,兰堂报告道,“森鸥外离开研究室,不知道去了哪里。” “宣布他是叛徒的消息吧,但不必悬赏。”虚轻描淡写地说,“理由是[乌鸦]的卧底,但在短短几月里,为组织做出极大贡献,顺便感谢一句[乌鸦]的慷慨。” 兰堂嘴角一抽。 不管是知道实际上是鬼舞辻无惨的男人与虚是一伙,还是不知道,这个消息都是嘲讽力十足。 “至于森鸥外……”虚的的反应更平淡了,“他不会离开的,不用在意。” “了解。” 第八十五章 夜色朦胧, 月亮藏在云层之后,而位于郊区的烂尾楼中,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刚刚结束。 “滴答、滴答。” 水滴落般的声音, 但实际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血肉横飞、肢体残缺、死不瞑目足以形容死者们的模样。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浑身干干净净,漠然地从角落里的阴影走出,站在了月光下。他面色苍白,赤瞳冷冽,对面前的血腥惨景视若无睹。 因为他就是罪魁祸首。 所有人都死了。 这些人中有酒厂的喽啰, 跟着悬赏来的赏金猎人,还有垂涎其才能的一些势力的人。 这是无惨离开横滨的第七天, 港口Mafia没有追究他的卧底身份, 酒厂则是对他的暴露感到愤怒,又见他断掉联系,认为他背叛了。 鬼舞辻无惨厌烦地叹了口气, 左臂化为了布满尖刺的、荆棘般的长条, 向地面上的一堆血肉横扫而过,无声而迅速地吞噬了它们。 就连浸入缝隙的血液也被清扫完全。 左臂变为原状,鬼舞辻无惨转身准备离开烂尾楼, 粗糙的水泥楼梯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 在即将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时, 他停住了。 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在身后的楼道中响起,包括同样平稳的心跳, 都尽入非人耳中。 原本妥妥一个刚杀完人的残暴反派的鬼舞辻无惨,身上的气场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便是那张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放缓。 “无论是Spectator还是拉弗格, ”男人没有转过身, 开口时声音带着些许笑意, “品味都不算好啊。” 即使仍旧是那副模样, 也是与“鬼舞辻无惨”截然不同。 ——一直藏在深处、利用马甲反派本身的思维操纵身体的神名深见·分意识上浮了。 在身后的呼吸与心跳,与本体几乎一样。 这种时候再进行扮演毫无用处,基本的羞耻心在知情者面前他还是有的。 神名深见的本体意识也向这里投来注意力。 “哈。”楼道里的另一个人笑了一声,“毕竟我可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马甲扮演系统的前宿主、平行世界的黑化版“神名深见”,主动前来与一个马甲搭话。 “你在暗示自己故事创造者的身份吗?”神名深见平静地反问,“哦,还得加上快乐出场扮了个和主角对立的反派身份。” 难得对方主动找上来,他还以为对方会到最后才愿意和自己面对面,虽然现在也不算面对面。 “我只能算素材提供者。”拉弗格同样平静地说,“使故事开始的亲密小助手,可是主角自己选择接受的。” “因为系统实在太弱啦。”并不否认这一点,神名深见语气轻快,“它的感情模块已经接近人类,智力却比幼童还不如——真冷酷啊,另一个我,这是犯罪哦。” 就算只是个机械造物,神名深见也能轻易地分析出系统的不正常,起初以为是数据损耗,结果是被人为剥离……啧啧,这都是故意伤害罪了吧? “与我犯下的全部罪行相比,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诶——你承认是自己做的是错误的事?” “当然。某种程度上,我可是相当品行高洁、具备世俗意义的道德观呢。” 神名深见言简意赅:“yue。” 就连他本人都没脸这么说自己,您完全不害臊的吗? “这态度可真令我受伤,好歹是平行世界的同位体。”对方听上去并不觉得羞耻,用一种忧郁的、如同念诗的轻柔语调说道,“看来我们仍旧需要更多的深入接触,了解彼此。” “你有胆当面对我说。”神名深见也温柔地说,“我很乐意与你进行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以此传达心中沸腾如岩浆的灼热感情。暗夜贵公子这个称呼你喜欢吗?” “真是热情的发言……起名的品味也是同样的水平嘛,还很中二,不要。” “好吧,拉弗格。”神名深见改了称呼——他对Spectator这个嘲讽意味十足的名字实在不感冒。 面对另一个自己,即便是抱有恶意的敌人,是不知道目的的捣乱者,也有种被迫翻看黑历史的羞耻感——明明他本人只是在普通地扮演反派而已! 看着[鬼舞辻无惨]已经降到15%的基础沉浸度,神名深见+-7情沉重地默默叹气。 “虽然不知道你这次来想说什么,但我没兴趣用马甲和你交流。”他表示自己的态度,“你去见我,或者我去找你。” 他直接解除了装载[鬼舞辻无惨]马甲,沉浸度都这么低了,能力也被限制,干脆之后在别处再重新装载。 “再见。”并没有阻止,拉弗格温和地说。 …… 米花町的神名深见本体在床上睁开了眼。 “马甲卸掉了?”床头桌上,系统翻了个面,有些茫然地问他。 它能感应到马甲的方位和状态,却不知道那边做了什么—— 分程序会根据马甲的行为判断进度,[鬼舞辻无惨]的沉浸度下降得突然,它有点担心。 “他来找我了。”没有立刻回答,按开床头灯后撑着床坐起,神名深见揉了揉脸,“也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他瞥见立方体闪起蓝光,好笑地换了话题,“安心,你不会有事。” 系统:“……他很可怕。” 它其实一直都在害怕前宿主之外感到委屈。 作为辅助系统,它受到的教育是忠诚于宿主,也是这么做的。直到公司那场爆炸之前,它都以为自己与前宿主关系很好。 但对方却把它的“家”炸了,还绑架它、故意删除它的数据…… 系统心里委屈,但系统不说。 也因为那张一样的脸,它最开始不是很愿意与神名深见交流。 神名深见稍微为同位体的冷酷无情心虚了一下。起初他以为系统有恶意,结果还挺无辜的……当然,他对公司很感兴趣,不知道被炸掉之后那里怎么样了。 “没事。”他安慰道,“到时候我帮你揍他一顿。” 系统发出悲凉的笑声。 “谢谢你,扮演者。” 系统丢失的数据在拉弗格手上,更何况他还是前宿主,无论是道具还是什么别的,都比神名深见多。 他撑住额头,思索起对方找上[鬼舞辻无惨]却不正面来见自己的意图。 对方毫无疑问知道所谓的“剧情”——神名深见本人对了解未来毫无兴趣,不过对手变成拿着剧本的挂逼,倒挺让人不爽的。 真是个麻烦的同位体。 * 被铁片分隔出九个方格的容器中,海带与木鱼花熬制的高汤散发着清香,大根、魔芋结、鸡肉丸、炸豆腐、烤竹轮、年糕包等被处理过的食材浸泡在不同的格子里,汤面时不时吐出水泡,这是一锅原味关东煮。 在容器的旁边,则是柜门透明的小型冰箱,里面放着冰水和饮料,甚至还有西瓜葡萄等水果盒子。 外面是艳阳高照,餐厅里面空调咝咝地放着冷气,凉意恰到好处。 料理台前的黑发青年愉快地给自己手上的碗添关东煮,填满后往里面加了点辣椒油,另一只手又拿起冰可乐,在正对空调风的桌子前坐下。 “叮铃铃……” 风铃被门推开后的风吹响,清脆的铃声中,诸伏景光从外面走入餐厅。 他被救下后塞到了万世极乐教,并与同为公安的前辈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 但归根结底,他们的任务不同,因此在童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已经回归公安继续为扳倒黑衣组织出力了。 “欢迎光临~想吃点什么?”神名深见侧过头,笑着他打招呼。 “不必了。”诸伏景光温和道,在他对面坐下,“你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到来。” 是童磨通知的么?还是别的情报渠道——细想的话,是令人心惊的事实。他有些怀疑对方是知道,才在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别把我想得那么可怕。”神名深见挥了挥木筷,“我没开店是因为我不想开,”他挺直腰板,严肃道,“这个月我可只开了六天店!” 而今天离月末也不过一周。 诸伏景光:“……” 倒也不必这么骄傲地承认自己完全没认真做生意。 关于这家餐厅的情报,除了食物实在美味,最多的就是营业时间不定,很令顾客抱怨。 “波本应该和你说了吧。”见他保持沉默,神名深见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咬了口大根,“Spectator,或者是拉弗格……似乎对我有所关注这件事,并且模样与我相同。” “……是的。” “说起来那两瓶威士忌也太有耐心了。大概半月前就知道,却不来试探我一下……白给了你们名片。又或者拉弗格太危险,让他们完全无法分开身?” 说中了。 诸伏景光这次前来,原因也不过是“拉弗格的目的与身份无法确认,故意告知他们身份也许是怀着别的想法”——所以他这个近距离和神名深见接触过的人,就来了。 而根据安室透的记录和观察,拉弗格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犯罪分子,甚至是以他人的苦痛为乐的反社会。 老实说……因为两个人的模样太过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都有些不那么好的猜测。 “恕我冒昧,神名君。”诸伏景光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有同胞兄弟吗?” 他有一个哥哥,虽然并不是长时间生活在一起,但外表上也是有着相似之处的。 神名深见喝汤的动作一顿,碗后的那双蓝色眼睛染上惆怅,以及一点点的了然。 “不是。”他果断道,“我是独生子,和拉弗格的关系其实很简单——但我不想说。” 诸伏景光不是很失落。 他没有接触过拉弗格,但从幼驯染的描述看,对方的性格与神名深见相似,温和起来就跟店老板一样,但三观和行事却很难不被视为危险人物。 神名深见不乐意说,他也挺体贴——虽然也有打探消息不可急于一时的想法。 不是同胞兄弟,模样却如此相似,甚至连能力也是……果然,是克隆体吧?人体实验之类的。 他默默地想。 这个猜测出自于他们在黑暗世界活动的过程中,接触到的随处可见的罪恶。非法研究所的发展到最后总会有人体实验,又涉及到器官买卖,是很长的产业链。 神名深见看了他一会儿,放下碗。 确实,通常情况下,不会想到同位体,而是更有判断基础的“复制体”……就像中原中也和中原亚郎。 不会到时候吉田松阳和虚也会被这么误会吧? 不会吧? 第八十六章 松阳和虚会不会被认成克隆关系不知道, 但至少目前为止,两人之间“亲密无间”“互帮互助”的关系已经深入相关人员的内心。 就差被揭露真相了。 神名深见很有等待电影高潮的期待感,横滨那片地方独立性强, 非常适合非普通人和势力进行斗争, 再加上日本的国情,就是把那片地方占了,只要能给出利益、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都没人会追究。 “你们的身上充满了疑团。”诸伏景光并不知道面前的青年在想的是多么大胆的事, 被直接拒绝回答, 也只是委婉地表达了态度, “你曾说过也是想对付黑衣组织……似乎也只是出于兴趣。” 当然,因为他被救下也出于这个“兴趣”,他实在不能多说什么, 只是担心对方能力如此强大,成为敌人该怎么办。 “是的。”神名深见坦然地承认了, “一场有意思的、但不必太关注的游戏。但要说黑衣组织那样的行径,我不会做。” 人类路过草丛,会注意里面安静趴着的蛐蛐吗?不会, 除非它发出声音。 神名深见的同情心和善意并不多, 即使做的是好事,也只因为那会让事情更有趣。 诸伏景光是一个合适的交流对象, 不会过度警惕, 不会贸然试探,性格与言谈也温和到不令人讨厌。 他甚至愿意信神名深见口头上的“我不会做”。 “那真是太好了。”诸伏景光诚挚地说, “你很强大, 所以很不好应付。” 神名深见促狭道:“拉弗格很让人抱怨吧?” 比起同位体, 他自觉爱好和平多了。马甲做的事和本体有什么关系?不掉马他永远是清清白白的阴谋家。 诸伏景光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道:“他是个特性鲜明的人。” 考虑到神名深见的存在,由两名公安汇报、输入公安数据库里的拉弗格的情报,并没有他的样貌。 在美国搞出大事,深受BOSS信赖,而在对方来到东京的这段时日中,他可以接触到的任何代号成员和基地人员,对他的态度都从“值得敬佩和忌惮”变成“恨不得这人从没来过”。 就连琴酒都不想和他打交道,分配任务时常把他和波本和黑麦塞到一起,就像以前的苏格兰一样是三人组——但他比苏格兰更危险。 自苏格兰被“处决”后,黑麦和波本因为与他走得近,在内部也是被怀疑了一番;但很快被塞过来的拉弗格威士忌却让人同情起他们,琴酒也不再怀疑他们是否是老鼠。 这一点让几人都心情复杂。 “倒也不必这么礼貌。”神名深见说,“他做的那些事,几乎没人能接受,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这场见面即将结束,诸伏景光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确认与寻求保证,即使一直纳闷他与横滨、与万世极乐教的关系,也心知得不到清楚的回答。 “感谢你的救助。”在离开之前,诸伏景光又一次道了谢。 而神名深见与他对视,弯起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作为官方人员,诸伏景光没有采取强制措施,一方面是不能肯定神名深见的能力与目的,另一方面则是……他牵涉的势力和人员有些广泛。 吉田松阳与他是朋友,童磨也对他礼遇有加,就连奈落也在暗中关注……再加上一个拉弗格,要是动作太大,也许没人能兜得住。 而神名深见对这份顾虑乐见其成。 *** 又过了几周,神名深见和拉弗格虚空斗法好几次,互相都没占到好处。 前者的“见味餐厅”被推荐出去,因那份懒惰敬业二象性精神,忙活起来累得想瘫倒,店里还发生过几次杀人案,连警察都熟悉他了;后者被派去抓捕四处搞事的鬼舞辻无惨,没装载的马甲鬼都抓不到,他为了当个敬业假酒不能停下,对着空气输出也心累得唉声叹气。 神名深见&拉弗格:可恶!最了解的是另一个自己也太糟糕了!无聊死了! 神名深见愤然决定加快进度。 拉弗格:+1 *** 保尔·魏尔伦在隔了大约八年后,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在日本横滨。 他在这里找到了“弟弟”,失去了亲友兼搭档,背叛法国成为“暗杀王”的日子是再没有人会一起收集情报、一起干掉目标的枯燥无味。对“弟弟”的期待和关注让他又一次踏上横滨的土地。 情报由【Spectator】和【魔人】提供。 魏尔伦对这两个臭名昭著的情报贩子和恐怖分子抱着什么想法不感兴趣,但却是下定决心,如果他们打的主意牵扯到中也,自己会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 偷渡来横滨的第一天。 保尔·魏尔伦迷路了。 横滨最近在进行基建,有些荒地、烂尾楼盘正在重新开发,道路出入口也被摆上了警示标语。 阳光明媚,蓝天高旷。 魏尔伦拿着从海边景区买来的横滨地图,又翻了翻手机导航地图,决定去问路。 金发的俊美外国人无疑极吸引人眼球,偶然路过的三花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他问过几个人后出发,默默地跟了上去。 …… 万世极乐教横滨分部与里世界老大港口Mafia关系密切。 而神名深见早就预料到中也与兰堂牵扯的“暗杀王”的到来,唯一的问题也不过是时间与地点无法确定,因此虚把这个消息塞给了兰堂。 魏尔伦会的东西都是兰波教给他的,即使过去八年,某些深入骨髓的东西也不会改变。 在虚的默认下,兰堂心情复杂地利用一部分港口Mafia力量暗算将要来到横滨的魏尔伦,港口和码头都安排了眼线,就连擂钵街也在几个入口放了人员。 从魏尔伦踏上横滨的那一刻,兰堂就知道了。虚也知道了。 而中原中也也做好了准备。 场地被选在靠海的造船厂,早就被废弃了。 魏尔伦见到意料外的中原亚郎时不可避免地吃惊了,怀疑两个情报贩子是不是故意隐藏了信息。 兄弟两个被魏尔伦追着打,三个重力异能者你来我往,飞沙走石昏天暗地,两个少年看着狼狈得很;然后兰波从天而降,用【彩画集】暴打搭档。 魏尔伦瞳孔地震:“……亲友?!” 兰堂抿着嘴不做回应,瞅准机会给人打了针由鬼舞辻无惨出品的特制麻醉剂。 见效飞快,魏尔伦的眼神渐渐失去光彩,噗通一声砸到地上,昏迷不醒时脸上仍带有见到本以为早已死去的亲友的愕然和悲伤,以及一点点的恍然。 “行了?”中原亚郎喘着粗气从躲藏处走出。 “行了。”中原中也站在兰堂身边,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自称为“哥哥”的魏尔伦。 他的记忆里有兰波和魏尔伦想带走自己的画面。 兰波起先想干掉他读取记忆,但改了主意,而魏尔伦想干掉他的认识人,带他去过平静生活……这对搭档的想法有够粗暴简单的,暴力到让他忍不住思考他们以前工作方法是不是干掉所有目击者。 “那个首领不反对?”在兰堂表示,想将魏尔伦带去学校后,中也和亚郎忍不住困惑地问道,“他不是很厉害的……超越者吗?” “我也是超越者。”兰堂淡定地表示,“虚首领认为我需要处理家庭事务。” 中也&亚郎:“……” 那他们刚才的战斗算什么?家暴吗? 这事不能细想,越细想两个少年就觉得古怪,平静接受的兰堂和能说出这种话的虚的形象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不用怀疑,就是家暴!”太宰治肯定地说道。凑在昏迷的魏尔伦身边,他捏了捏那顶帽子,翻过来看了一遍,有些诧异地瞄了正在和吉田松阳交谈的兰堂一眼。 这顶帽子上能看出许多信息,虽然不太清楚具体事宜,但魏尔伦是怎么下决心背刺兰堂的? 中原中也诚实地说:“听上去很怪。” 中原亚郎揣着手道:“这个家人感觉脑子有点轴。” 因为是异能无效化而被叫过来看管的太宰治把帽子放回魏尔伦胸口,道:“虚先生真是太慷慨了。” 如果是森先生,估计会搞个大的让魏尔伦被认为死亡、将他收入组织吧。 虚先生选择让兰堂“处理家庭事务”,听上去像是关怀下属,实际上也让兰堂更愿意效力了。 特别是有吉田松阳这个能收留魏尔伦的人,完全不亏,赚翻了。 中也和亚郎一起点了点头,非常赞同。 吉田松阳和兰堂结束交谈,来到了他们这里。 前者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卡牌蹲下,少年们好奇地看着上面的图案:一副黑色泛蓝的手铐;下面一行字:[海楼石手铐]。 卡牌被贴到魏尔伦身上,白光一闪而逝,一只黑蓝色的手环出现在他的左手手腕上。 “还能随意念改变形态吗?”太宰治好奇地问。 “这是松阳你的异能力吗?”中原中也问。 “这是朋友的道具。”吉田松阳温和地道,“我没有异能。”无视“都这么久了你竟然还不知道吉田先生没有异能到底是多迟钝”和“我就是没有发现怎么样松阳一直在做教师”以及“好好不要吵了”的争执,他站起身。 手铐带着羞辱人的意味,因此变成了手环。 兰堂向他点头,道:“打扰了。在他醒来后,请联系我。” 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 失去了才会珍惜。 森鸥外对此深有体会。即便他奉行“最优解”,擅长在结局之前想好每一处的利益得失,但偶尔也会在失去后感到苦恼。 鬼舞辻无惨的卧底身份突然暴露,人也坦坦荡荡地开着车跑路,就连港口Mafia也没有暴怒通缉,听上去遭遇非常棒——而相对的,作为首席医官,森鸥外的工作更重了。除去日常的文件处理,他还要关注研究进展以及相关产品的生产经营。 他是医生,不是生意人啊! 压榨人很爽,被压榨很痛苦。森鸥外都已经泡上了黑芝麻。 但注意到兰堂的动作后,他的心思也还是活泛开了。 虚将兰堂的身份和相关情报捂得严严实实,连港口黑手党的资料库里都没存入。他倒是有点猜测,但作为同事,兰堂还没到和他交谈过多的地步。 在兰堂离开大楼后,他调出来派遣人员的报告,分析一番后想吃柠檬。 虚未免慷慨大方过头了。 允许兰堂借用组织力量去处理私人事务,还不强制要求对方拉人下水,这种程度的信任真不像话! 不过这件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异能特务科那边,观察结束后也该试探了。 第八十七章 夜晚, Lupin酒吧。 玻璃杯中的液体在暖黄的灯下闪烁,坂口安吾有些晃神,异能特务科正在考虑与港口Mafia的首领见面, 但虚首领并未表示出对“异能营业许可证”的需求。 他只是一个卧底情报员,目前没有资格参与,因此也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 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两位酒友身上。 又一次被拒绝加入洗洁精, 太宰治端起装了冰球、实际上只是冰水的酒杯,表情不太高兴地趴在吧台上。 “织田作——怎么了?感觉没什么精神。” “社长准备退休回老家。”织田作之助说, 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上浮现出苦恼, “我在发愁能找什么工作。” 中原中也在前几天辞职了, 社长为失去优秀员工长吁短叹, 昨天突然说钱挣够世面也见过, 该养老安度晚年了。 这是很有生活气息的烦恼,太宰治眼睛闪闪地看向他。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也看了过去。 织田作之助:“?” “能麻烦你们给我提些意见吗?”他问道。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腰杆挺直了。 太宰治:“织田作你的工作倾向是什么?对酬薪和工时的最低要求是?” 坂口安吾:“还有关注通勤时间、是否需要加班、加班补偿是什么!” “……有这么多需要注意的吗?”织田作之助稍微愣了一下。 他一个人生活惯了, 杀手和邮递员是工作时间最长的职业, 中间的过渡工作都是很简单的兼职。因此现在烦恼新工作, 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做的,简历内容也还在发愁要不要把杀手经历写上去。 “当然!织田作你这么老实, 很容易被骗的!” “果然还是选择合法合规的工作比较好?” “安吾你个港口Mafia情报员说这种话好怪哦。” “这是、这是因为我认真地为织田先生着想!” 其中的体贴和关心织田作之助感受到了, 他慢吞吞地道:“谢谢你们……我的学历不高, 简历上能填的项目很少,不在意这些的合法公司很少吧?” “确实呢……”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陷入沉思。 “我可以做保镖。”织田作之助按照自身特长说道。 趴在另一边的三花猫抖了抖耳朵,翻了身。 “擅长什么?”太宰治想了想。 “格斗、枪击、反侦察和潜行……”织田作之助诚实地回答。 “真厉害, 织田先生。”坂口安吾称赞道。 “来学校吧织田作!”太宰治激动地一拍吧台, “正好缺了教这些知识的人!而且学校的职工待遇非常好, 可以面议。” 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 “中也那个小矮人都引来了厉害的有用家伙,我也不能输!那个木头一样的外国人对小孩们一点都不友善,脑袋也有点问题,正在培训阶段里苦苦挣扎!如果是织田作你的话——孩子们肯定很喜欢你!吉田先生不会拒绝的!”少年语气激昂,就差脚踩板凳挥斥方遒了,“由我做担保,肯定能成功入职的!” 坂口安吾张了张嘴,中肯道:“那确实是一个好去处,织田先生,你可以考虑一下。” 虽然港口Mafia和万世极乐教·横滨分部牵扯颇深,但那只是生意上的事务。 他在情报部工作,听说财务部似乎被命令去和万世极乐教合作建立助学贷款……不得不说令人心情复杂。 织田作之助心动了。 无论是共同工作的中原中也,还是在这里相聚的太宰治,都认同那所学校。而安吾也肯定了这一点…… “那织田作你先准备一下,我明天就告诉吉田先生。”太宰治兴高采烈地说。 “好的。” “加油,织田先生。” 三花猫眼睁睁看着三人三言两语就定下织田作之助的未来就业,沉默地甩了甩尾巴。 既然有好的去处,也不能干涉。吉田松阳的品行值得信赖。 *** 醒来后被邀请任教、拒绝不能、被迫学习教学的保尔·魏尔伦:“…………” 亲友,阿蒂尔,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现在最好叫我兰堂。”前来探望搭档的港口Mafia准干部冷静地表示,将买来的洋梨连兜放到桌子上,“这不算惩罚。” “……兰堂。”魏尔伦有些生疏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之前听中也和亚郎说过这个名字,只当是亲友隐瞒身份用的假名,但又才知道对方在那次爆炸中失去了记忆,很快便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假名……帽子内侧的名字毁损,留下的丁点残余所组成的词语,是一无所知的人的名字。 他背叛了如师如友的搭档,在意料外的重逢遭遇了暴打,但却没有得到丁点苛责。 相反,无论是对战还是此刻相处,阿蒂尔看过来的眼睛里,总是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 魏尔伦回望那双自己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时看见的眼睛,张了张嘴,道:“港口Mafia会允许你经常接触这所学校吗?” 【魔人】和【Spectator】提供的情报并没有过多提及港口Mafia,只是对它的首领更换和基本情况简叙了一下。 而这所学校、由万世极乐教创办,在政治家和黑老大之间如鱼得水,是个特立独行的慈善组织。 “不必担心。”兰堂温和地说,“万世极乐教与港口Mafia是商业合作伙伴,而我能那时还是被首领告知你将来到横滨的。” 魏尔伦:“……” 也就是说,那场被设计好的对战,是在那个首领的默许下? 知道他们都是超越者的身份,包括“荒霸吐”的真相,却没有任何激烈的手段?——真的假的? 他们默默对视片刻,兰堂起身道:“对不起,保尔。” 魏尔伦有些诧异地微微睁大眼。 “没能理解你、自以为是地将人类的想法和观念施加于你,我做了错误的事。”兰堂平静地说。 “……不是!”否认的声音从口中冲出时,魏尔伦自己都吃惊了一下。但他已经顾不上,紧跟着站起来,“我——” …… “所以你们说开了,为什么是兰堂跑出去工作啊?” 橙发蓝眼的少年睁着死鱼眼,无奈地吐槽道。 和她模样相同的另一个少年,面上也浮现出了带着细微困惑的笑容。 魏尔伦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事实上,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孩子从一变成二,需要的花费很多,所以必须认真地挣钱了。他还把自己秘密金库告诉了阿蒂尔。 “今天会有新老师来面试。”中原中也说,“太宰那家伙,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因为是认识的人吧?” 这边在其乐融融地进行磨合,另一边,预备对求职人员进行面试的吉田松阳却并不在学校。 他和狛神慢悠悠地在河堤边散步。 兰堂主动打报告去了欧洲进行任务,因此有些事务需要重新分配,以致于虚刚放松,就又忙了起来。 森鸥外对自己的同事表示羡慕。 考虑到虚的精神状况,吉田松阳也难得提前完成工作,愉快地放松心情以抚慰另一个自己的心灵。 “您好。”彬彬有礼的青年嗓音,听上去有些中气不足,口音并不明显。 那是名打扮在夏季显得炎热的异国青年,全身上下只有双手和面部露出,肤色苍白,似乎大病初愈,面上挂着礼貌而苦恼的微笑,轻声向遛狗的吉田松阳询问道路。 在听见那个声音时,吉田松阳怔愣了一下,看见异国青年时却又自然地恢复了微笑,温声替人指路。 那短暂的失神一闪而逝,其中藏着的情绪却深沉厚重到让人心惊。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出身极北广阔之国的恐怖分子,不远万里来到小小的岛国城市,大胆地试图和关键人物接触后,用他那敏锐的头脑注意到这一点、并分析出了大概。 吉田松阳认识的某人,与自己有着相似的声音。而那个人,对他而言是难以见到的重要之人,也许还是晚辈之类的角色。 温和而感激地道歉并告辞后,回到安全屋的费奥多尔对着一排电脑上的情报陷入沉思。 并不简单的吉田松阳为何甘心做一名教师? 他刚加入不久的“天人五衰”,首领“神威”是远东英雄福地樱痴,拥有恐怖的身体素质、武术和异能力。 而就吉田松阳的相关信息以及刚才的接触而言……文质彬彬的青年这一表象下,不提异能力,单论武术或者肉.体战斗力,吉田松阳搞不好能把远东英雄按在地上摩擦。 得出这个结论的费奥多尔本人捂住了眼睛,向后仰躺在椅背上,克制不住地从喉间发出笑声。 虚是老不死,是与异能与咒术毫无关系的特别生命——这一点虽没得到印证,但可信度在70%;而这名老不死关注的吉田松阳,又会是什么身份呢? 他们的特殊又是因何而有?为何会选择横滨? 第二个问题似乎能着落于一个在世界上任何隐秘的角落里飘散的流言。 一本空白的、只要在上面写下逻辑正确、故事完整的想法,一切就能成真,是这个世界的奇迹。 沉眠于横滨的某个角落,默默无闻。 相信“书”的存在,对“书”有想法的人世界上哪里都有。 费奥多尔正是其中之一,而很令人佩服的是,他想利用“书”达成的理想,庞大到足以改变世界。 他放下手,紫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浓郁而意味不明的情绪。 【Spectator】和他在意的那个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对方加入黑衣组织后玩得很开心,但根据某些小道消息分析出的情报看,对方似乎被谁毁了好几次计划。 也就是说,他们“相遇”了。 暗杀王来横滨几乎是白给。 之前异常活跃、数次暗杀重要人物的男人,竟然心甘情愿地留在了那所学校,而他的搭档,重新走向了世界。 和【Specatator】合作给人塞情报、怂恿人来横滨的费奥多尔在此刻默默无语,他能看出更多信息。 就好比……【Spectator】急了。虚与吉田松阳与他们都有关系。 但这不影响他觉得被坑了。 执棋者沉醉于掌控一切的愉悦,对成为棋子感到不满,这是人类的劣根性,是难以祓除的罪孽。 费奥多尔咬住指甲,又一次开始敲打起键盘。 连【Spectator】都在美国本土上耀武扬威,那个人就算一直待在日本也不可能一次都没出现过,即使没有样貌和基本信息,但横滨这么大,进行的事情也不能轻易放下,对方肯定会实地考察一番…… 更何况从虚与吉田松阳的行为,再加上东京的万世极乐教相关,他们的目的之一非常明显—— 存在感。 从这一点来看,那个人可能既普通又特殊,普通到完全想象不了会接触危险事务,特殊到在通常情况下总会引人注目……这样的人来到横滨会接触谁? 吉田松阳。 也许还打着看望朋友的旗号。那个时间,那一天,会发生什么吗? 无数张图片和信息在电脑屏幕上飞快闪过,被入侵存储的录像倒退和快进,最后停止的,是某一日从车站里走出的青年与吉田松阳走在街道上。 这是最大的图片,紧接着又是之后几日里,青年与吉田松阳一起走走停停的画面。 画质略为模糊,费奥多尔又去查了那段时间的车站往返人员信息。 对方的身份完美无缺,他循着身份查下去,屏幕上却突然蹦出一个网页。 【恭喜你查到我,见味餐厅欢迎您~☆】 这是网页上最显眼的粗体字,画面往下拉,是一个网页跳转链接。 费奥多尔:“……” 鼠标放到那条链接上,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去。 餐厅的里外照片,还有流理台后围着围裙的店老板照片,黑发青年朝着镜头Wink,笑容灿烂又体贴,蓝眼睛亮晶晶的——这是[见味餐厅]的宣传网页,有地址、电话和食客留言区。 费奥多尔:“……” 您是用这优秀的黑客技术给餐厅拉客吗?!不对,这也太特殊了! 第八十八章 如果有陌生的人以非法手段试图获取神名深见的信息, 那么就会有【见味餐厅】的网页跳出来。 而他也会在同一时间,知道这件事。 不得不说,速度很快。 米花町的店老板饶有兴致地摸摸下巴, 回忆借助吉田松阳的眼睛看见的那名异国青年的模样, 以及那个听在耳中,引起松阳心绪的熟悉的声音。 吉田松阳有过几名弟子,细算起来是五名,最让他放心的是桂小太郎。坚守武士道、从小到大都有着身为将领的坚韧意志……虽然有些电波, 但其实是弟子中最沉稳的那个人。 神名深见认真地对“与弟子声音一样的青年出现在面前”这件事思考了三秒。 显然易见, 无论是虚还是松阳都不会沉溺于过去的痛苦和美好,但松阳对弟子产生怀念的情绪却很正常。 那人大概就是经常在聊天室里叨嗑的老鼠了。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屋之鼠”的首领,通称“魔人”——神名深见在接触倒是看出来对方是那种目标明确理想远大的反派,却也没想到对方会是那么年轻、并且看着瘦弱的青年。 没想到会直接来到横滨啊。魏尔伦留下来的发展显然也不在他的预计中——特别是事情没有闹大。 神名深见又想了半分钟,决定关门去横滨见见人。 咒术界那边发展稳中向好,酒厂那边有拉弗格四处乱晃, 横滨那边迎来魔人, 他想看看能有什么发展。 他没心没肺地这样想着, 顺手在宣传网页上添了此前曾在不定时出现过数次的“打烊通知”。 这边思考到决定只用了几分钟,那边的费奥多尔眼睁睁看着刷新过后网页上出现的“打烊通知”——干脆利落, 随性而为。 费奥多尔:“……” 知道得真快。下决定也快。 他关掉网页, 脑海里的庞大信息飞快闪过,最后落到了港口Mafia。 与温和而形象正面的吉田松阳比起来, 现任的港.黑首领那短暂却“辉煌”的履历似乎更值得他人去探究, 特别是后者对前者的事业提供了帮助——如果说原因是明面上洗白组织以继续扎根, 不得不说实在慷慨, 连架空吉田松阳、控制万世极乐教的倾向都没有。 又或者, 他们本就是一伙。 东京的万世极乐教本部已经在咒术界扎根,有心人都能看出迎来变革的咒术界是它推动,而横滨的分部也在做事……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笑了,追求的并非个体的“存在感”……他们的组织,到底想做什么呢? * 神名深见来横滨的那日艳阳高照,正值夏季的海滨城市就连带着水汽的风都闷热无比,恨不得抱着冰块安然躺平。 黑色流线型轿车在学校门口前摆了个漂亮的弯,准确停入标好的车位上。 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下来的黑发蓝眼的青年快步将后座车门拉开,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抽出一把遮阳伞打开,笑着歪头往里面看去,似乎是说了什么。 过了几秒,黑发红眸的青年从里面出来,皱着眉接过举在头顶的遮阳伞。 前者空了手,又从副驾驶上捞出黑色行李包,紧接着两人一起进入了学校。 …… 港.黑情报部办公室。 在上司兰堂出国工作后,承担了一部分工作的坂口安吾此刻揉着鼻梁,稍作休息。 他才加入不到三月,但首领和直属上司却给予信赖,负责的情报几乎牵扯到方方面面,就算只是表层,使用堕落论后也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现在的港.黑不卖毒.品,不搞人口贩卖,主要事业是港口运输和医疗产品,还有其他行业的公司以及收保护费。 顺便一提,在研究成果转化为成品进入市场之前,某些医疗产品作为员工福利免费赠送。 他收到了生发剂和提神抗疲劳药物,让联络人收走后,异能特务科那边对此给出了非常肯定的评价,并且在港.黑将成品药物送去政府医疗部检验、和市场上与万世极乐教的公司合作售卖时没有进行限制。 想到后来知道那些同事都偷偷摸摸去买了,坂口安吾就有点想笑,笑着笑着又笑不出了:他自己也一样是社畜,还是卧底。 ……不过和卧底之前的心理准备不一样,换了首领的港.黑工作气氛还挺轻松的。 “坂口!”隔壁工位的同事向这边探头,“你没去领咖啡吗?” “之前的一些眠眠打破还有存货。”坂口安吾浅笑着说,适当地露出有些发愁和可惜的神情,“其实我也很想试试,不过不能浪费啊。” “确实。”同事理解地点头,“勤俭是好习惯。” 在日本社会中广泛存在的职场霸凌其实不太适用于黑势力组织,本来就是暴力规则组成的机构,每天去干坏事就够费神了,坂口安吾在情报部工作三月,因为工作能力很受欢迎。 他举起自己的咖啡,热情地推荐道:“你之后可以试试红豆味!据说还有榴莲味,不知道产屋敷先生是怎么想的,竟然能有这般天才创意!据说财务部那边准备买眠眠打破生产线再开食品公司呢!” “对啊对啊!”另外的同事也插话,“味道不错,我想给研究部提建议要纳豆味!” “你口味真怪,不知道有没有柠檬味!” “眠眠打破我想要西瓜味!水果太贵了!” “夏天太热了我想吃西瓜呜呜呜呜……” “产屋敷先生永远的神!希望他能再回来工作啊……” “……”坂口安吾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抽,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附和道,“研究部的大家都很尽心呢……首领真是太体恤下属了。” 连逃跑的卧底都能任由员工说起。再怎么能力出众,一般情况下也没有组织会放任卧底的消息流传。 “对!我要一直当首领忠诚的狗!”有人发出暴言,“首领最高!” “噫……你愿意,首领也不一定想要狗啊。” “我不管!反正我超喜欢现在的组织!” “别说得我们不喜欢一样!首领万岁!” 坂口安吾:“……” 他觉得先代知道这话可能得气活。什么坏话都没说,对比却鲜明得很。 兰堂先生在出发之前将“注意鬼舞辻无惨的相关情报”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但令人奇怪的是,鬼舞辻的活动踪迹哪里捕捉不到,黑衣组织那边也在追捕的情况下却一点踪迹都没有,令人意外。 不得不说,鬼舞辻无惨的医术实在厉害,研究药物后转化为成果的能力也是……但对方对生命的漠视也令人心惊,只能说在首领的限制下没将人体实验的材料伸向一般民众真是太好了。 坂口安吾很清楚,即使现在港口Mafia的行事风格和先代在位时期比起来称得上“温和”,也不能掩盖它本身是一个存在许久的暴力团伙的事实。 但是……他看了看同事们的精神状况,重新埋头到面前的电脑。 这副样子还不赖。 继续工作的坂口安吾处理了一会儿,对着突然冒出的情报,忍不住看了一眼刚才也在发言的那名同事。 ……嘴还挺灵光的。 鬼舞辻无惨真的回横滨了啊! 打印机嗡嗡地工作起来,很快打好了文件。在坂口安起身时,隔壁的同事随口问道:“坂口,要去哪里?” “发现了一个有点重要的情报。”他微笑着回答,拿起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文件,“要去确认一下。” “去吧去吧,你工作真认真。”同事没在意。 …… 由于这几天的天气实在太热,所以前段时间在体育馆装的空调也派上了用场。 在学业不忙的情况下,此刻的馆内在各个角落都聚集着孩子,就像被青草吸引来的羊群,凉爽的场地让大家都懒洋洋得不想动。 而被不止一次建议过“这样很热、说不定会起痱子”、却坚持没有取下绷带的太宰治瘫在地上,翻了个身,从窗户看见外面在远处撑伞走过的两个青年。 撑伞的其实只有一个,白衬衫和西装裤,样子被左侧的青年挡住了。 他眯着眼费力地看了一会儿,想起来左边那位是之前来过的吉田先生的朋友,叫什么来着? 来自米花町的餐厅老板,神名深见。 两个人来这里,找吉田先生是有事吗? 前不久的奈落是从咒术界来的,结果还真的在给孩子们当老师,据织田作所说,在办公室里相处得很融洽……还有魏尔伦也是。 现在的学校,真是卧虎藏龙深藏不露啊。 他轻飘飘地想着,瞥见了撑伞的人的面部。 ……??? 他忍不住使劲眨了眨眼。 鬼舞辻无惨? 不是早就跑掉了么?怎么又来了横滨?还是和神名深见一起。 太宰治起了兴趣,但想到出去后的温度,在地上扑腾了一会儿才痛苦爬起。 “太宰?你要干什么?”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两手拿着雪糕的中原中也看着他。 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太宰治镇定地笑,道:“吉田先生似乎有客人来了。我想去打个招呼。啊——这个雪糕是给我的吗?真善良啊,中也。” “客人?松阳也没说啊。”中原中没搭理他的调侃,塞过去后也跟着推门,“那我也去。” “是必须跟着主人的小狗狗吗?中也。” “哼,你这样的青花鱼出去可别被晒成鱼干,瞎掺和。” …… 在奈落来之前,考虑到教职工的不同身份,吉田松阳便将自己所待的办公室与隔壁房间打通,形成了可以容纳大约八名教师的相关物品的特殊办公室。 实际上也没有人整天待在这里。 而现在,新来不久的教师魏尔伦和织田作之助正聚在办公室里,听吉田松阳讲述接下来的教学计划。 “希望能教会大家基本的防身手段。”文质彬彬的男人淡定道,“特别是在体力上敌不过敌人、能将可以拿到的任何物件都作为武器的能力。” “没问题。”魏尔伦表示这个熟,他虽然异能厉害,但搞暗杀也有不能动静大的时候。 织田作之助也点点头,举一反三道:“还有反侦察和情报收集对吧?” “是的。”吉田松阳赞许地点头,“不必担心在教导时会让学生受伤,一名优秀的校医即将成为我们的同事。” 在边上坐着的奈落笑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三下,随即有人推门而入。两个青年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那么,介绍一下。”吉田松阳温和地说,“这位鬼舞辻无惨先生,就是校医了。” 后面的青年笑吟吟收着伞,前面黑发红眸的青年神色阴沉,危险的气质毫不保留,杀意让两名前暗杀者都警惕起来。 魏尔伦的心情难以言喻:专门找危险的家伙做教师吗?! 织田作之助在惊讶过后想法朴实无华:能将这样的人请来作为校医,真厉害。 神名深见:没办法,不然这货不知道能塞哪了。 第八十九章 打破沉默的是奈落。 “欢迎, 欢迎。”换掉了那身战国时代的服饰、如同现代时髦青年的奈落慢条斯理地鼓起掌,朝表情阴沉的医生露出一个带点戏谑的笑,“校医工作清闲, 还有位置可以晒太阳哦,无惨。” “看来曾经有好几个孩子的你,在这里充分展示了父爱呢。”鬼舞辻无惨冷笑着回应, “过家家玩得挺开心啊,奈落。” 吉田·过家家领头人·松阳笑而不语, 并不生气。 “要说孩子的数目, 我可及不上你。”奈落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类也能获得你的血液,与你组成大家庭,真是厉害啊。总共多少个?” “那你记得自己吸收了多少低劣的家伙吗?”青筋暴起,鬼舞辻无惨杀气腾腾、狰狞地反问道。 奈落:“…………” 鬼舞辻无惨:“…………” 他们瞪视着彼此, 阴冷与恶意毫不保留地倾泻,整片空间都压抑又沉闷。 魏尔伦和织田作之助虽然没有感到畏惧, 但多少还是有点苦恼的。 这样的同事和同事关系……会影响到工作的吧。 将伞挂到架子上的神名深见装模作样地将拳头抵在嘴边, 道:“好好, 以和为贵嘛,感情交流最好私下里解决,可不可以?” “……” 鬼舞辻无惨和奈落沉默地扭开脸。 “两位老师好,我是神名深见,叫我神名就可以。”神名深见满意地点点头,笑着介绍自己, “是一家餐厅老板, 这次送无惨来工作地点, 顺便和松阳与奈落小聚一下。” 他看上去温和无害, 没有在场所有人那样沾过血的、根深蒂固的气质,比鬼舞辻无惨更像来当校医的,后者像随时能解剖人的变态。 魏尔伦和织田作之助都不算好奇心充沛的家伙,一个一心只有弟弟与亲友,一个只想认真工作,在神名深见表露出善意后,并没有询问“为什么他与这些人认识还关系很好的样子”,而是平平静静地接受、并也有来有往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神名深见并不打扰他们,朝吉田松阳笑了笑,就退出办公室去逛学校了。 反正有松阳在,无惨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动手。能轻易将死亡送给他的人,能让他感觉面临生命危险的人,连共处一室都让他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跳窗逃跑。 而神名深见嘛,当然是明知这一点、却还恶趣味将他塞过去的黑心上司了! ——虽然人都是他演的。 …… 他慢悠悠地沿着楼梯走下去,思考着酒厂那边对“叛徒重新回到横滨、还加入慈善组织”这件事的反应——这取决于拉弗格什么时候知道、并在什么时候告诉酒厂。 说起来有点好笑,琴酒是酒厂的头号杀手,行动组的负责人,工作范围有灭口、收账、暗杀、清除……天南地北四处飞,卧底杀得组织内部和外部对其大名如雷贯耳。 结果拉弗格进了组织后,信息收集和审讯技术让他在寻找卧底和问出机密上干得风生水起,琴酒几乎每次都来迟一步,工作反而更多了。 就比如现在这个时候,酒厂Top Killer已经在美国和FBI对狙好几天,而拉弗格前不久还在东京郊外放了场烟花,把酒厂的研究基地摧毁得只剩一个大坑。 神名深见对此感到苦恼。 苦恼的并不是拉弗格的目的,而是对方为什么非得这样做。 好歹是同位体,虽然关键节点以之后的发展不一样,但相似的能力证明在某个时间以前,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也就是说,奠定一切的观念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拉弗格在他的过去选择了更恶劣的那一部分作为行事准则。 而神名深见秉持的则是不那么坏的准则。 无论是和系统合作开马甲,还是本体演无害青年,都只是为了在打发时间之余享受生活——这样的享乐利己主义而已。 另一个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揉着眉心,放下手后朝出现在面前的两名少年微笑,道:“好久不见,中也君,太宰君。” “神名先生。”太宰治向他点头,而中原中也因为惊异而慢了一拍。 对任何与吉田松阳有过接触和关注他的人来说,神名深见只是一名厨艺精湛的年轻餐厅老板,性情温和,很有些童心未泯,在横滨不过待了几日,此后的存在感几乎没有。 “刚才我看见你和另一个人走在一起,已经见过松阳了吗?”太宰治问道。 “已经见过了。那是我的一名顾客,”神名深见笑起来,“因为被前东家盯上所以无法找到正常的工作,所以我就将他推荐到给松阳这里当校医了。”他快乐地说着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胡话,“大概签完合同,今天就会正式入职,他的医术非常好哦!” 太宰治:“……” 完全不能细想,鬼舞辻无惨会是能安心当校医的家伙吗? “校医啊……”中原中也很能理解为什么会多一名校医,“他的名字是?” “无惨,鬼舞辻无惨。”神名深见朝他们眨眨眼,“他的脾气不太好,还请你们之后多多包容,告状也完全可以朝着松阳。” ……还真是鬼舞辻无惨啊。太宰治一时间想不出怎么评价这事,面前的青年从任何细节看都与黑暗搭不上边。 因为认识松阳,所以推荐顾客“鬼舞辻无惨”来学校当校医,符合逻辑,但最关键的一点是——鬼舞辻无惨怎么会和一名普通老板认识、还带能接受对方推荐工作的? 考虑到吉田松阳的人际关系……这件事,其实是虚的决定吧? “好啦,要是想认识无惨,之后时间多得很。”神名深见将手背在身后,“今天的天气真是热到让人融化,狛神呢?” “狛神在游泳池里泡澡。”中原中也说。 “那我们去看看它吧!” 太宰治暗暗地叹了口气。 只有自己在好奇,实在不是一个愉快的体验。 吉田松阳做的太好了,虽然与港口Mafia存在商业合作,但那些不好的事都被挡在了学校外面,为孩子们提供的学习场所和条件也不受影响。 这样的人,他并不想怀疑。相对应的,神名深见这个从外地来的人,他也不是很想去探究了。 反正他只是一个未成年人嘛。 *** 夜晚降临,港口Mafia的五座大楼已经陷入黑暗,而首领办公室亮如白昼。 因为接到某个消息而来到办公室的森鸥外刚推开门,便看见了在落地窗前站立的虚的背影。 窗外是明月高悬,清辉洒下,整座城市的万家灯火漫向远方。 而虚却像是站在地狱的彼岸窥视人间的死神。 “首领。”森鸥外说,“您觉得今晚的夜色如何?” 虚转过身来,那双猩红的眼瞳平静无波,道:“可见度高,不错。” “真是实在的想法。”森鸥外笑着说,“我觉得很适合与亲密的人一起散步,与白天相比,这可凉爽多了。” 虚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似乎是打量的同时思索了一番,片刻后他弯起眼睛,道:“你有吗?” 森鸥外:“当然,我有亲爱的爱丽丝~不过想到夜晚不安全就会担心呢,爱丽丝那么可爱!要是遇见坏人怎么办?” 虚:“呵。” 森鸥外:“……” 一声笑里意义丰富,森鸥外难得被噎到,有点小小的尴尬。 他轻咳一声,顺着原本的话题接下去,道:“那么首领你呢?说过自己有弟子,以前总有过一起在相似的夜色下散步的经历吧?又或者现在还有吗?” 这无疑是有些冒犯的问题,不过森鸥外敢问出口也是有原因的——虚的脾气和耐性好得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感情。 “有过,有。”虚简短地说,“我们的眼睛看着同一个月亮,不必再一起散步。” 倒是让森鸥外有些意外了。“看着同一个月亮的眼睛”……这种说法听上去还挺浪漫的? “关系真好啊。”他发自内心地说,内心的困惑却更浓重了。 对方做首领做得很好,不暴虐不霸道,甚至有认真地为员工提供良好待遇,促进横滨里世界秩序建立……但这一切,却不是出自个人的欲.望。 虚融入不了、也没有兴趣融入热闹繁华的世界。 他的物欲低到不可思议,无论是金钱、美酒还是美人,都不属于他渴求的事物;而情感方面,他人悲惨的、值得同情的遭遇,又或者令人幸福和喜悦的事物,也只会得到他漠然的注视。 这样的人竟然会有弟子、亲密的人?而他坐在港口Mafia的办公室的理由,真的是“为了我过上期待的平静生活”——这话连鬼舞辻无惨都不信。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虚并没有对“关系真好”这个感叹做出回应,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鬼舞辻无惨回到了横滨。”收回思绪,森鸥外开门见山地说,“他要在那所学校当……校医,是你安排的吗?” 即使自己做过地下黑医,说到“校医”时他也还是忍不住哽了一下。 毕竟这和搞人体实验的无惨完全搭不上边。 “是我,也不是。”虚平静地说,“松阳会看管好他的。” 你之前还让人盯着鬼舞辻无惨不能靠近学校……而且现在完全不掩饰、光明正大地叫起对方的名字了么? 想到异能特务科最近的意向,森鸥外不知为何感到了幻觉般的胃疼。 “那么……叫‘神名深见’的青年呢?” 和太宰治的疑问一样,森鸥外也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餐厅老板,能让鬼舞辻无惨坐着他的车来、理由还是被他推荐工作的旗号? “他没那么普通。”虚意味深长地说,“[乌鸦]的新人对他非常关注。” 森鸥外:“……” 所以鬼舞辻无惨不行了,就推出来又一个能影响到[乌鸦]的人? 黑衣组织伸到横滨的手都被砍光,但因为在美国发生的大事件,在罪魁祸首加入黑衣组织后,该知道的也都差不多知道了。 那个人的能力和样貌至今不明,空有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代号,但能让上千人在同一时间选择死亡、让城市陷入混乱,将大国面子扔在地上摩擦——详细信息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反正是非常恶劣的恐怖分子兼国际罪犯,每个国家都忌惮无比。 也因此,在知道对方在东京后,不光国际方面关注,就连日本官方都发愁得很。 森鸥外在脑内回忆了一下“神名深见”这个人。情报不是很足,据说餐厅有宣传网页,他没看。 如果真的是能和【Spectator】对上的人,那还真得夸一句演技不错,连那么多人都瞒过去了。 “异能特务科想和组织开会,”抛出消息的虚并不关心他会怎么想,直接换了话题,道,“你觉得怎么样?” “……组织里的异能者比较多。”森鸥外收敛思绪,认真道,“而且最近产业也在发展,需要异能营业许可证。” 虚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港口Mafia是极道组织。”他说,“为什么要得到官方认可?” 这是发自内心的疑问。 神名深见也想这么问。 日本的□□.本来就是合法的,就算组织里有异能者也不必非得向官方低头。 更何况这里还是连政府都不能深入插手的租.界横滨。 就算因为战败,日本的异能者受到限制,影响到港口Mafia的可能性也不大。 森鸥外回视那双冷漠的猩红眼瞳。 “因为我希望横滨变得更好。”他微笑着说,“官方背书有利于组织发展。” 虚也露出一个笑。 “很好的回答。”他冷酷地说,“但我不喜欢。” 第九十章 人与人之间的观念从不相同, 也难以相通。 了解人心的森鸥外在许久之前便明白这件事,并也会利用这份不同。 “为什么?”而现在,他真情实意地困惑了。 他不止一次接受过他人对自己行为与想法的不赞同,面对他人的憎恶与咒骂同样能够坦然承认自己的恶劣, 但头一次得到这么直白的的判断——还是在说了“很好的回答”之后。 “主动戴上镣铐的行为, ”虚冷冷地说, “愚蠢至极。” “只是为了横滨而已。”尖锐的话语并没有使森鸥外生气, “您应该早就知道‘三刻构想’了, 这个计划不好吗?” “不好。”虚说, “你们太傲慢了。” 森鸥外:“……?” “当然, 我也傲慢。”虚说,漫不经心地远离落地窗,绕回到办公桌后, “你们最好别胡乱行动,影响范围大我不介意杀掉全部相关人员。”他似乎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致,“见面可以。” 森鸥外沉默片刻,道:“一切由您决定, 首领。” 他离开了办公室。 而虚坐在办公桌后, 面无表情地开始批改起了文件。 从虚与吉田松阳的身世来看, 他们诞生于某个地球的日本岛国, 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 那一部分时间痛苦而荒谬,除去吉田松阳出现的那段经历,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时光。 但他们都见过宇宙,那浩大无垠、星海旋转的无限空间足以容纳任何一切, 无数个文明, 无数个种族, 就连地球和人类都只是沧海一粟。 在“虚”的认知中, 宇宙是一切,那么他想要迎来永恒的、终结一切的死亡,将宇宙连同自己诞生的地球一起毁灭,也是必然的。 森鸥外不可能理解虚的想法,因为他面前的首领,实际上是差点将地球连同宇宙都拉入毁灭的超级大魔王。 横滨这片土地对他而言,不过是抬手间就能毁灭的“过家家场所”。 在这样的地方过家家,虚自己都觉得无聊,甚至懒得去为游戏创造更好的条件,让它变得更有趣。 也就吉田松阳才会愿意为了那些他喜欢的人类甘心扮演温和的教师。 扮演这两名角色的神名深见非常赞同虚的想法,不过考虑到游戏体验,再加上为了不让事情在短时间变得混乱还是没放开手干——事情混乱起来他倒是能解决,但那花费的精力更加多,还是按部就班慢慢来比较好。 ………… 而现在本体正慢悠悠的在夜晚的横滨中散步,虚和松阳的眼睛看着同一个月亮,他这个可怜兮兮的独居人士只能独自玩耍了。 无论是奈落还是无惨,都不适合和他一起在夜晚散步。 虽然他们出场的话,暗中观察的人大概会吃惊到不行,并且更加忌惮他——不过神明深见本人并没有“让马甲和本体表演出超出普通上下属关系的关系”这种颇具表演性质的爱好。 要知道这些马甲实际上都是真实存在的反派角色,要是他自己捏的原创人物也就罢了,演起来也蛮有意思,但真实存在的……就算只是马甲也很微妙。 马甲之间可能会有的联系表演出来就足够了。 “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感最近很弱。”系统的机械声慢悠悠的响起来,带着些哀怨的色彩。 “咳,怎么能这么说。”确实是忘记了的神名深见轻咳一声,取下系统变成的金边眼镜,看着黑色立方体飞在空中与自己的步子一起前进,微微的笑了一下,“你可是我忠诚的合作伙伴,朝夕相处的可靠小助手,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说忠诚我倒是不否认,但我觉得我并不可靠——你本人就够可靠了。”系统这么诚实地说,“毫无疑问,您是一个全能型选手。” “哎呀,这可真是多谢夸奖了。”神名深见笑眯了眼,眼睛闪闪发光,“不过比起全能型选手,我更喜欢六边形战士这个说法。” “战士?”系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要说特异能力的话,你和拉弗格都有精神控制的能力,那么在个体战斗力上呢?”它好奇地询问道,“我在以前看他完成任务,暴力手段层出不穷,像人型自走格斗游戏。” “……这形容还挺有意思,到底是多么夸张的暴力手段啊。”神名深见有被震惊到,“就这样你还能觉得他是大好人?” “……因为他做的都是符合价值观的好事。”系统表示有被伤害到。 “那他演戏还挺厉害的。”神名深见评价道,捏住下巴开始思考自己不使用超能力的个体战斗力,“我会的倒是挺多,要说人行自走格斗游戏……确实没这个水平。” 微妙地有点不服气了,明明是同位体。 不过要说这样的水平,那对方衣服底下的肌肉会不会是“块块分明”? 他试着想象了一下,展示肌肉之美的肉.体,以及颈腔顶着的自己的脑袋。 “健美先生”大声说:“同位体,你好啊!” ……噫。 神名深见惊悚地打了个寒噤,飞快地挥散了脑海中的画面。 这样的画面可不兴想啊! 他本人对自己的身材非常满意,并不想去当健美先生! 他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叨嗑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鹤见川河畔。 河面倒映着天上温和明亮的圆月,粼粼的波光之下,似乎有另一个世界藏于其中。 “你觉得拉弗格会对你造成什么阻碍?”系统有些迷惑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如果必须解决他的话,能保证不让他影响到计划吗?” 看着数据面板上的反派结社构建度,系统称得上是忧心忡忡。它当然相信扮演者能够完成任务——这份信任并不出自他与拉弗格的同位体关系,是它本身被对方吸引并愿意帮助对方的判断。 “这是个好问题。”神名深见摸了摸脸颊,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实话实说,我无法保证这一点。毕竟那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毫无同情心,行事堪称不择手段。” “无下限的和有下限的比起来,肯定是无下限的有更多获胜机会。” 系统有些难过,就连黑色立方体飞的高度都降低了许多:“这样啊……” 神名深见看得好笑,出口安慰道:“不必这么沮丧。说了他是另一个我,总不可能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也不是非得让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不波及到任何势力和组织。 人都在了,什么都不做也太轻松了。那可是影响到他们自己的事。 他堪称冷漠地想到。 他又不是圣父型角色,归根结底“神名深见”是利己的人。 就算他本人喜欢故事拥有美好的结局,稍微看顾一下就足够,为了那么个结局忙天忙地忙到累瘫,他又不是笨蛋。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系统有些精神不振地说道。 神名深见朝它笑了笑,将目光投向夜空,道:“在这么美丽的月色之下,别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了,要不要拍个照留作纪念?” 立方体猛地上升了一段高度,系统的机械音也有了波动,道:“真的吗?我想和你拍个合照!我之前和拉弗格拍过合照,那块数据都被他拿走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当然没问题。”神名深见说,顿了顿又笑着道,“怎么感觉你把我当成了他的替身,因为和他的照片不见了,所以和我照?” “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系统为自己反驳,“你们两个我分得很清楚,你这么好,我也想像之前被他骗的时候一样,和你留下纪念!” “开个玩笑,不用这么激动。我当然信你能把我和他分清了。”神明深见安抚道。 因为我还没去拆你家呢。 ***** 趁着深夜在横滨转了一圈,表示自己的存在之后,神名深见愉快地过起了“餐厅老板的度假日子”。 而学校的师生则发现,食堂菜样变得新鲜了,都是以前没接触过的菜式。 就算度假也闲不下来,神名深见本人也很无奈。不过他之前在横滨都没怎么逛过,难得给自己放个假,把烹饪方法给了学校的厨师队伍后,便一头扎进横滨餐厅的海洋。 其他的事都由马甲去处理吧!他本人要为自己的人生菜单添上新样式! …… 随着盛夏的到来,雨季也到来了。 高温多雨的天气让横滨黏糊糊的,行走在这座城市,会让人随时随地都对着突然变化的天气皱眉。 异能特务科便是选在了这样一个天气与港口Mafia的首领会面。 地点并没有选择远离人烟、不被发现的荒野和海洋,而是中华街的一处茶室。 种田山火头早早地便进入筛选过顾客的茶室,内部装潢颇有古趣,悠悠的茶香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带来凝神静气的安宁感。 浅绿色的茶水中,茶梗慢悠悠地漂成了竖直状。 低头看见这一幕的种田微微一愣。 这次会面在内部争论了很久。 港口Mafia的首领除去名字和装扮,连一张照片都没有,行事可以说是对普通民众的影响稀少,但那些与先代在位时期的组织交流甚广的政客们则是很不满意——因为他们的利益被损害了。 私心里,种田山火头想的是如果现在这位首领能保持好管理风格,承认对方也未尝不可。 但“三刻构想”需要共识者一起维持,从对方的行事风格上,可不像会愿意受到限制。并且还是异能特务科主动去联系会面…… 窗外雨滴淅淅沥沥,天地间迷蒙一片,偶尔有闪电自云层吞吐,白光乍明乍灭。 他扭头看向窗外,欣赏了一会儿雨景。 雨季的横滨天气变化无常,起先定好会面时间时也没预料到会下雨。 门被礼貌地敲响,掀起布帘进入的青年和看过来的种田对视一眼。 “虚。”他简单地说,走到种田对面坐下。 虽然知道是青年,但模样比想象中的年轻许多,并且俊秀到垂下眼时也称得上温和无害——那双血色凝就般的猩瞳,足以让任何见过血的人心惊。 “种田山火头。”为对方的年轻与样貌暗自吃惊,种田山火头也回答了自己的名字。也许该稍微寒暄一下,但看着对方的眼睛,他明智地放弃了。 “贵社对异能特务科是否有所了解?” “……内务省非公开组织,唯一官方异能管理机构,能够颁发异能营业许可证。”虚平静地回答,“最高指挥官能主动提出见面,真是荣幸。你想从今天的会面中得到什么呢?”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嘲讽。 “只是为了这个城市而已。”种田山火头态度不变,“横滨需要机会发展,而异能特务科的存在是必需的,与你的会面也是。虚首领。” 虚微微笑了。 “为了城市,为了横滨,”他说,“与森鸥外如出一辙的说辞。想必你们很合得来吧。” “不好意思,你的部下应该不能出现在这场对谈中吧?”种田短暂地回忆起知道首领是“虚”的惊讶,面上不动声色,“你对此感到不满?” “不,我觉得可笑。”虚说。 种田山火头:“……” …… 在茶室的另外一个房间,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和唯一一个侦探正待在里面。 江户川乱步看上去有些坐不住,就算面前摆着喜欢甜点心也是,往外面张望的次数频繁到让对面的福泽谕吉不得不睁开眼睛。 “乱步。” “社长……”江户川乱步坐直,撇嘴,“那个人身上的问题太大了,就像机器人一样!” “你觉得他危险吗?”福泽谕吉问道。 “这个不太好说。”少年侦探有些纠结地皱起眉,“感觉随时能毁灭世界,结果好像又不是那种性格……” “他的剑术很厉害。”福泽谕吉沉声说。 异能特务科与港口Mafia的会面,当然不是就两个人见面。这家茶室和外面中华街的每个角落,都藏着两方的警备人员。 而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则是被请来的保镖——在那些不知道“三刻构想”的人眼中。 在虚前往会面的茶室时,两人“偶然”在走廊上与对方擦肩而过。 仅仅那一面,福泽谕吉便对对方印象深刻。 “他会杀人的。”江户川乱步恹恹地说,“这次会面不打起来就算好了。” “这样么。”福泽谕吉擦着刀,他曾经是政府培养的暗杀剑士,但要说杀人的剑术……对方似乎比自己更精于此道。 森鸥外的失败大概不是意外。 “他当首领也不赖。”江户川乱步突然说,“至少横滨最近确实平静了许多,社长。” 福泽谕吉:“……” 他陷入了中立的沉默。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想象不了森鸥外当首领的样子——从对方以前在军中、对士兵和晶子的方式看,只会产生更糟糕、却符合“最优解”的预想。 第九十一章 正待在港口Mafia工作的森鸥外觉得背上一寒。 今天的会面实际上是异能特务科的试探, 不会有任何切实的协议或条约达成,最有可能的发生的也只是心怀不轨的家伙引起骚乱,被虚干掉或者送进异能特务科的监狱。 虚对“三刻构想”不屑一顾, 却没有破坏横滨秩序的意图, 因此森鸥外并不担心自己会接到上司“因为当场砍了异能特务科最高指挥官,所以被军警追捕”的消息。 但他很担心会有“面对搞事的家伙毫不留情, 浑身是血, 以致于影响到组织形象”的发展。 异能特务科又不能把中华街清场,丁点消息流露出来都可以□□作成让事情变得糟糕的破绽。 利益从来动人心, 但虚却没有可以利用的、能被打动的人心。 森鸥外对此感到苦恼。 对奉行“最优解”的他来说, 仅凭“信任”去计算发展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他可以信任夏目老师,可以信任福泽阁下, 包括种田指挥官也可以信任一下——他们的人品和对横滨的热爱毫无疑问,并且还是亲自接触过的人。 但虚这样的人,危险而难以揣测, 既没有机会去分析人格, 也没有能力去压制性格,只能相信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又不会化身真正恶人的“规则感”。 而这份奇妙的“规则感”……到底是出自什么呢? 万世极乐教的教主甚少涉足横滨, 在咒术界干得风生水起, 在做“对绝大部分人有利的事”;而无论是奈落还是无惨, 同样是危险人物, 却也老实地在干了某些事后待在了学校……他们受到了限制,具备与虚相似的“规则感”。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当中, 只有吉田松阳和神名深见在表面上毫无危险性。 森鸥外揉了揉眉心,他不太能确定这两个人中最有问题的是哪个。 前者与虚关系密切, 存在一种微妙的默契, 还可以“压制”那几人——有时候他都怀疑虚就是为了让吉田松阳更好地当老师才成为首领的。 后者待在米花町, 活动不多,经常出没在风景地,看似游离于任何事件之外,但与那几人却可以友善交谈——总不能他的烹饪技术真的好到没人愿意放弃。 他其实很想找个机会去“偶遇”,但是……工作实在太多了。 虚好像完全看出来了他的打算,丢工作的姿势熟练而冷酷,像寄予厚望,又像压榨劳动力。 又翻过一页文件,森鸥外看着新项目,浑身都散发着社畜的疲惫气息。 “旗会”是港口Mafia的青年人团体,对先代没多少忠心,换了首领后也没有意见,几个人能力都很出众……因此为了让他们的能力充分发挥出来,各个部门都分析了一通,文件挺厚。 他闭了闭眼,认命地继续批改起文件。 摆烂是不可能摆烂的,就像兰堂不会离开一样,他也不会在如此宽松的环境之下从头再来。 * “轰——!” 突然的爆炸让茶楼燃起大火,做式古旧的建筑物发出垂死的哀嚎。 街道上的游客为这突发事件陷入慌乱,而守卫在外部和内部的警备人员们,反应很快地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一部分跑进茶楼,另一部分则开始安抚人群,清扫现场。 异能特务的警备人员都身着便衣,握着对讲机就开始熟练地安抚人群,将慌张的人们引向远离危险的地方……然后他们发现有另一波人也在做同样的事。 和官方人员气质相反,甚至有点凶神恶煞的黑西装们,被一名戴着单边眼镜、头发略微发白的黑大衣男人带领着疏散人群。 两方势力的警备人员对视一眼,没有多说,快速地将茶楼所在的区域清空后,守在了出入口。 爆炸发生于茶楼内部,值得庆幸的是目前仍没有发生连锁反应,但茶楼的承重柱似乎破损,从外部看来,建筑物已经有些歪斜了,滚滚浓烟自其中冒出,在上方的天空汇聚成一道。 而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不能完全地熄灭大火,却能让火焰不向周围的建筑物蔓延。 …… 爆炸发生之前,种田山火头与虚的交谈已经进入尾声,未能达成共识,但也没有撕破脸皮。 他思虑片刻,跳过了关于“三刻构想”的话题,谈起万世极乐教。 有心人都能意识到,在虚带领下的港口Mafia对万世极乐教的态度正常且友善到不可思议。 教主童磨曾在港口Mafia大楼与虚会面,商谈顺利,此后一切横滨教务都交给了吉田松阳。 而吉田松阳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万世极乐教已经是横滨有名的慈善组织,容纳了大部分在经济低迷时期失业无职的横滨公民,还有教徒主动去东京拜见教主。 如果不是万世极乐教没有大肆宣扬教义、聚集信徒、收敛钱财和搞些大事,它可能会被认为是邪.教——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吸引力,成员和产业甚至涉及到了各方面。 高层中最广泛的观点,认为横滨的万世极乐教分部,是港口Mafia与万世极乐教交易后共同扶植起的明面势力;它几乎没有任何污点,就连负责人吉田松阳也是如此,对港口Mafia的发展非常有利。 “万世极乐教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而种田山火头的看法不同,吉田松阳是一个不可能被控制的男人。 “鬼舞辻无惨,这个叛徒算是你对它的诚意吗?” “不算。”虚告诉他,“在那里,他只是一名普通校医。” 种田山火头眼皮微微一跳,有些无话可说。 传闻鬼舞辻无惨能够制造出使人重新焕发青春的药物,这个消息不知何时流传出来,但对方的医术和研究能力确实有目共睹;就连派他来港口Mafia卧底的黑衣组织也在拼命追捕他。 这样一个会进行人体实验的变态医生,会当一名普通校医? 而虚并未在意他的反应,而是动作从容地站了起来。 他拔刀向门口的布帘斩去,速度与力度之烈,空气被切割的尖啸似乎能震破鼓膜,仅凭肉眼完全无法看出在那一瞬他究竟挥出了多少刀! 爆炸响起的同一时间,在门外的走廊上有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虚迈步出门,种田山火头瞥过化成碎屑落地的布帘,揣着手也出去了。 地上散落着血迹,少年的背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而福泽谕吉踏出茶室,追了上去。 黑发绿眸的少年侦探慢悠悠地晃出来,扶着门框朝这边看了一眼。 虚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垂下眼睛平静地收刀,礼貌道:“那么,我告辞了。” 说告辞就是真告辞,不等种田回应就向着福泽谕吉追击的出口方向迈开了步子。 种田山火头住了嘴,默默地注视着青年的背影,目光落到地上的血迹,微微叹了口气。 与预想中的不同——即使有卧底坂口安吾的报告——虚的性格并非其对待反对势力的手段那般暴虐。 就连实力也是……没有异能辅助,个人的剑术似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是很麻烦的人。”江户川乱步说,“大叔,对方生气起来会很恐怖的。” “……确实。”种田说,也不知道是在赞同哪句,“要一起出去吗?我可不能让你受伤,社长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你们大人也太喜欢转移话题了!再说我可不会受伤!这里的事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吧!” “哈哈哈……虽然是这种程度的会面,当然要做好警备吧。” …… 爆炸的后续会由异能特务科接手,虚并没有兴趣因为一个异能者罪犯和特务科扯皮,但作为极道组织的首领,会面被打扰,那个罪犯所属的组织将会承受港口Mafia的怒火。 知道罪犯被福泽谕吉抓住、由异能特务科监管后,森鸥外有些欣慰地松了口气。 一个心怀恶意的异能者的死活,他并不在意,但真在官方人员面前创造犯罪事实,完全就是将把柄递到异能特务科手里——即使这个把柄在短时间内无大用。 破坏两方会面的组织已经解散,原本只是个在东边地区趁着战乱发展的势力,因为港口Mafia的扩张而不得不收缩势力范围,这次的行动在调查过后能看出明显的被教唆痕迹。 调查出“魔人”踪迹的森鸥外陷入沉思,觉得横滨好苦。 他又勤勤恳恳地替上司调查了那名异能者,被异能特务科逮捕关在了特殊监狱,目前正在等待审判—— 又过了几天,那名异能者的身份被隐藏了。 森鸥外:…… 不是吧,你们异能特务科这么缺人的? 这么纳闷的时候,他在首领办公室看见了圆框眼镜、浑身社畜气质的坂口安吾。 ……似乎能理解了。 “森先生。”结束汇报的坂口安吾朝他微微鞠躬。 “坂口君,辛苦了。”森鸥外微笑着寒暄几句,目送这名兢兢业业的情报员兼卧底离开。 “那名异能者被官方收编了。”他向虚报告道,“似乎会是军警的预备成员。” 军警受异能特务科支持,专门处理异能者事件,老实讲,目前是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能力的队伍。 不过军警内部的人体改造技术最近几年倒是有所发展,大概已经有了特殊部队吧。 虚在办公桌后点头:“他的名字是?” “条野采菊。”森鸥外淡定地说,“眼盲,但感知力很强,异能的相关情报不足,似乎与瞬移有关。” “如果那是瞬移,确实。”虚微微笑了一下。 他本人亲自伤了人,有发言资格,森鸥外瞅了一会,确认不会接着说下去后有些失望。 他转而提起其他工作。 第九十二章 异能力者条野采菊, 一个过于年轻的犯罪组织干部,天生目不能视,但超越常人的五感弥补了这一缺陷。 无论是心脏的跳动还是血液的流动, 人体的任何细节在他看不见的眼睛中,都赤.裸.裸地传达着人的心声,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守住秘密。 败者的哀鸣与怒骂, 他人的憎恨与恐惧, 于他而言都是随处可见的事物。 被关押在异能特务科的监狱, 条野采菊并不为此畏惧, 虽然从他正式拿刀杀人的那一刻开始,这几年间犯下的罪行足以被判处死刑, 但异能力者总归是受到特殊对待的。 不过最后自己会被福地樱痴要走, 他还是有点意外。 “老夫只是看在你的能力份上, 才特意向异能特务科讨人过来的。”福地樱痴咧嘴大笑起来时亲切而仍具威严,不负“远东的英雄”之名, “进了这里, 可别想完好无损地出去了。”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 条野采菊眯着眼,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在他的视角里,这是一处占地面积极大的基地, 警备也很严密。 “猎犬”。 “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呢?”他叹了口气, “随您的安排, 英雄阁下。” 他已经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了。 “别这么叫,令老夫怪难为情的。”福地樱痴摸了摸小胡子,“之后叫队长就可以了。记得和队友打好关系哦, 条野。” 条野采菊微微笑了一下, 没说话。 * 横滨依旧一片平静。 暗潮涌动影响不到平民的生活, 掌握权力和力量的人也很少关注这些不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们。 而表面上毫无波澜的日子过去,在暮夏的某个日子,突然一个消息在横滨流传起来。 “有着敛财类异能的异能者,留下了五千亿遗产。” 有谁做了幕后推手一般,仅仅一个夜晚,连横滨以外的组织都听说了这个消息,并且几乎任何势力认为这个信息真实可信。 大大小小的组织为此心动不已,横滨再次陷入了混乱。 而港口Mafia在这一事件中保持了微妙的冷漠态度,即便GSS战术班和高濑会都被干掉了,横滨的其他组织在争斗间爆发的冲突也足够强劲。 血与硝烟的气息充斥着夜晚,即便是白日里也有枪声大作,在混乱彻底升级后,斗争开始的第二个月,有人将这称之为“龙头战争”。 神名深见对此只有六个点,他决定保持一种虚伪的沉默。 为了不让虚OOC他也很苦恼的! 冷酷无情的极道首领不会掺和遗产争夺,但对合作伙伴的请求却愿意接受,在适当范围内提供帮助—— 松阳都快成港口Mafia成员心中“首领的心灵之友、航船锚点和风筝线”了! 童磨在东京忙着革新咒术界,拉弗格耍了点小手段,将诅咒之王的手指散布到各个地方,溜着咒术师跑,教主完全抽不开身。 而神名深见本人,则是抓住拉弗格的踪迹,和人疯狂扯皮,隔空对波你来我往,把酒厂在日本的布置几乎掀了一半,米花町的见味餐厅也被炸了。 日本公安心花怒放,乌丸莲耶差点气到进ICU,朗姆也心梗到觉得自己可能得服老;国外的琴酒接到消息气得当即又毙了卧底,贝尔摩德心说果然如此。 而各国卧底则是陷入了沉默。 到底谁才是卧底?不愧是是国际红通,连东家都能坑。 “我之后会去横滨。”夜晚的酒吧里,拉弗格豪放地将柠檬水一饮而尽,快乐地宣布道,“不要太想念我哦!麻烦你们替我通知一下琴酒!” 波本&黑麦:“……” 真的不是怕被□□抵脑门吗……好吧,可能真的不怕。 作为知道拉弗格“秘密”的两名卧底,他们这段时间心情复杂。 不愧是有着一样的脸,神名深见当初是怎么有信心说自己只是个普通店老板的? 黑衣组织的人大概想不到一直在和这二五仔对着来的家伙到底是谁。 不过到现在也没人发现他们两人一样也有够奇怪的。 “祝你一路顺风。”黑麦想了想,说。 “谢谢祝福。”拉弗格矜持地笑了,“在那里我肯定玩得超开心!” 你现在就够开心了。波本想。 即使因为相似的容貌与能力会想到人体实验,但无论怎么调查神名深见,都找不到任何相关情报。 无用的疑问也不会让他们就那样对两人产生“他大概有过很可怜的遭遇”的荒谬感情。 “拜拜~”拉弗格欢快地告别了。 一分钟后,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琴酒进入酒吧,知道人刚走后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波本&黑麦:“……” 卧底们稍微有点同情,然后幸灾乐祸,并接着思考趁现在的机会,也许能对黑衣组织造成重创。 * 拉弗格连夜跑路,留下一地被他弄出的烂摊子;神名深见做不到像他这么不要脸,咬牙切齿地为同位体扫尾,心说什么高尚的道德与人品果然是随便说说。 横滨那边有好几个厉害的马甲,他并不是很担心,即使没有拉弗格,他也能应付魔人和白麒麟——只不过对方更不安定、还能挑动他的情绪而已。 …… 夜幕低垂,星光黯淡,在某座大楼的天台,穿着略有些松垮的条纹衬衫的青年双手插兜,戴着银边眼镜的他平静地眺望远方,月光投在他身上,在地上照出有着朦胧光晕的影子。 在他视线的落脚点,是那所由万世极乐教办起的学校。 而白雾慢慢地从外部渗入,悄无声息地在夜晚笼罩了学校。 虎啸声从中传出。 他微微笑了一下,凭空踏出一步,身形瞬间出现在了另一座大楼的顶端。 “龙头战争”的主谋,涩泽龙彦,别称“白麒麟”,但更广为人知的称呼是“收藏家”,是各国间发生的连续异能者自杀事件的罪魁祸首,异能力为[龙彦之间],可以剥离异能,化为结晶。 “晚上好啊,魔人先生。”青年愉快地和天台上原本就在的人打招呼,“看着这一幕,你觉得高兴吗?” 费奥多尔平静地回望他,眼底有紫色的流光闪过,随着漫出的笑意像是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您倒是很高兴。”他没有回答,彬彬有礼地指出道,“如果您认真起来的话,整个横滨都会陷入熊熊燃烧的大火吧。” 费奥多尔也可以,凭他的才智,让一些愚蠢的人主动引发骚乱,在守护着这座城市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城市会在他们的目光中燃烧。 但这需要他去制定计划,分析每一处巧合和细节才能达成。 【Spectator】的异能会让人自动地去拥抱混乱与死亡,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意愿。正如那一次的纽约之夜。 在网络上交谈那么久,这还是费奥多尔第一次见到这位肆无忌惮的情报贩子。 “确实可以。”拉弗格说,“不过我其实不希望任何人死去,大家都活着……”他顿了顿,声音轻缓到似乎在担心惊扰落在枝头的小鸟,镜片后那双群青色的眼瞳里浮现出一种残酷的欢愉,“痛苦的、永远也无法入眠的生命,让我感到安宁。” 就像将面前的费奥多尔当成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他款款道来自己沉迷于制造混乱的原因。 “人们通常将您这样的人称之为变态。”费奥多尔给出自己的评价,“与您的异能有关吗?” “对啊。”拉弗格说,望向被雾气笼罩的校园,神情郁郁,看上去像是被塞了不喜欢玩具的孩子,“强大的力量需要付出代价,我快被折磨到发疯了。”他将垂下的刘海拨开,语气毫无波澜,“所以我很好奇,那家伙为什么还能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直升机的动静从远处传来。 机舱门边,难得出门的港口Mafia首领站在那里,鸦羽大氅之下,长发在风中飞舞,三度笠下的猩瞳居高临下地望来,冷酷如地狱里的死神亲临人间,主动剥夺生命。 费奥多尔:“……” 他面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了。 ——竟然真的因为吉田松阳所在的学校被袭击,而来到了这里吗?! 即使想象过这副场景,并确信可能度在百分之六十,真的发生时费奥多尔也还是忍不住沉默。 就算你们属于同一个组织,有着超出常人想象的关系,也不必这么紧张对方——还是做直升机来的,完全不像同僚,更像亲密的好友了。 “嗨,虚。”另一个人闲适地打招呼,欢快的语气像是在街上碰见久别重逢的好友,“这可不行啊,组织还需要你呢。” 虚冷漠地扫视他们两人,下一秒拔刀,从直升机上飞跃而下,寒光在空气中一闪而逝,赫赫风声中,刀刃朝着拉弗格面部直劈,迅捷如子弹出膛。 直升机在他跃出时不稳定地晃了晃,驾驶员心有余悸地侧头望向天台上落地的首领,心想这算不算首领发怒,然后他抬高机体,远离了这处。 “真棒!”拉弗格击掌赞叹,闪身躲过斩击,站在另一边微笑,“这样的你竟然也会为所谓的「心」而选择等待吗?虚。” “总有一日,人类和文明都会死去。”虚无悲无喜地露出一个空洞的笑,带着残忍的冷酷,“我很期待这一天,但再来一次我可不干。” 都干过一次了,现在的地球也不是他诞生的地球,人类才刚接触宇宙,是完全不一样的进程。 虚觉得麻烦。 “是呢,毕竟你已经为此死过无数次了。”拉弗格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说,取下了银边眼镜。 回答他的是一记劈砍,身形快到不可思议,在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了绚彩的残影——虚出现在他的背后。 “铛——!” 银边眼镜变成的匕首挡住刀刃,反手抵在背后的黑发蓝眼的青年侧过头,笑得肆意,道:“诶呀,边上还有位柔弱的俄罗斯人呢,这么粗鲁可真过分。” 柔弱的俄罗斯人·费奥多尔:“……” 倒也不必将我扯进来。 他思索着刚才那番对谈中透露的信息,看虚的眼神就有点隐晦的变化。 而虚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地又给了拉弗格一记突刺。 拉弗格打不过。 面前的人是存在千年的阿尔塔纳变异体,数百年的时光都浸染在充满杀戮的鲜血当中,任何行为能赐予生命在肉.体上最残忍的死亡。 “噗嗤。” 尖利的刀刃刺入血肉,左胸膛被刺穿,黑白条纹衬衫上漫出大片的、夺目的血色。 滴滴答答的血液滴落在天台,拉弗格的身后再无着落点,翻过栏杆便会坠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 这样的时刻,青年却捏上刀身,轻佻地笑了。 “让我们来看场烟花吧?一、二、三——” “砰!” …… 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声音,一朵朵瑰丽的烟花绽放在横滨的夜空,绚丽多彩,坠落时如星如点。 烟花的燃放点并不集中于某片区域,而是分布在各个城区,这座近段时间沉浸在硝烟与混乱中的城市,此刻迎来了一场盛大的、任何角落都能看见的花火大会。 费奥尔多觉得很漂亮,甚至忍不住鼓了鼓掌。 有够嘲讽的,他觉得果戈里可能会和“对方”在恶趣味上有共同话题。 而拉弗格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难得地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猩红的眼瞳扫过他的表情,虚平静又漠然地将刀拔出,没说话,只是微微弯了弯眼睛。 “——这场烟花,很漂亮吧?” 似乎能看见说话者笑意盈盈的样子、轻快的声音响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拉弗格表情裂了,没管伤口,翻身就越过栏杆,进行自由落体运动。 这毫不犹豫的动作中透出的熟练让费奥多尔都惊了一下。 “诶呀。”和拉弗格先前出现方式一样的青年遗憾地说,“胆子真大。” 他穿着一身白衬衣黑长裤,发尾有点潮湿,能闻见沐浴香波的气味,好像来之前匆匆冲了个澡。 “晚上好,神名君。”费奥多尔和他打招呼。 神名深见道:“初次见面,魔人先生。” 他们相视而笑。 这是一场愉快的合作。 …… 神名深见深知拉弗格制造混乱的原因——毕竟他本人也长期深受困扰——并不存在“对方会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可笑期望。 了解自己的当然是自己,就算看在是同位体的份上,拉弗格愿意稍微让步、进行一场友好的游戏,却绝不会放过送到眼前的机会。 这么个没有道德和下限的不安定因素,放得越久就越麻烦,就在神名深见苦于没有时机将对方从幕后拉出时,他知道了白麒麟的存在,以及魔人的某个意图。 他对据说藏在横滨的“书”不感兴趣,但要是能以此来让外部力量加入自己和拉弗格的隔空对波、彻底打破这一无聊局面——那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所以他和费奥多尔搭上线,让白麒麟在横滨政府与异能特务科都没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横滨,并且一起看着对方掀起混乱,制造死亡。 而不需要任何外部力量、就能让涩泽在本人的想法来到横滨的费奥多尔之所以会同意合作,是因为神名深见带来的“书”的消息。 “书”在横滨藏了许久,被异能特务科藏起和某些人持有的残页证明了它的存在。 但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完整的“书”始终没有人找到,即便是根据调查推测出的“道标”……在观察中也没有任何能与“书”产生联系的线索。 而神名深见说:我能找到“书”,并亲手交给你。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将拉弗格引出来。 港口Mafia和万世极乐教都会配合。 费奥多尔当然是愉快地同意了。 虽然在网络上和【Spectator】很谈得来,但没办法,他也是为了理想。 而在和对方合谋引人主动来到横滨的时间里,他有些诧异地发现,这两个人对彼此都很了解,不是洞察人心,而是如同对待另一个自己的招招稳准狠。 这很有意思,但费奥多尔不关心,他只关心“书”和自己的理想。 现在合作成功了。 费奥多尔没急着要“书”。 “不去追吗?”他问。 凭【Spectator】的手段,即使是刺穿心脏的致命伤也不会死去。 “他不会走的。”神名深见笃定道,自恋地摸了摸脸,“我的身份还没暴露呢,还有松阳和虚的关系也是。”他朝费奥多尔眨眨眼,像是在调侃,“你也会惊讶的,魔人先生。” 费奥多尔不得不承认,被这么一说,他确实好奇起来了。 虚对神名深见的言论充耳不闻,站在天台前拉弗格翻下去的位置,遥遥地看了眼大雾已经散去的学校。 “说起来,恕我冒昧,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魔人先生。”神名深见突然郑重地说,用词和之前合谋时“我想让拉弗格那家伙痛哭流涕”的暴言相比更认真。 费奥多尔也严肃道:“请说。” “就是,能麻烦您说一句……” “‘不是假发,是桂’吗?” 黑发蓝眼的青年表情认真,语气诚恳,像在向博学的导师寻求答案。 以为会是什么惊天动地大事的费奥多尔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更令他意外的是,先前压根没正眼看过他的虚,竟然投来了视线,表情仍旧毫无起伏,但紧盯着的猩瞳却像是无声的催促和期待。 “…………” 你们怎么回事?! 第九十三章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费奥多尔最终还是没有模仿。 听上去很不妙,他直觉自己说了, 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而去。 神名深见遗憾地叹气, 把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录音笔放下。 虚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脸。 费奥多尔:“……” “要去学校看看吗?”神名深见终于正经起来,发出邀请,“拉弗格应该已经去了。” …… 在学校大门后的花坛前方, 有一处足够宽敞的水泥地面。 一场战斗才刚刚结束, 此刻正在处理袭击者。 涩泽龙彦被绑在了路灯杆上,打好结的中岛敦退回到吉田松阳身边,稚嫩的脸上带着些许狼狈, 看着白发青年的眼神很微妙。 在他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个月末尾,院长老师便和松阳老师一起告诉他自己身上的秘密——所谓的“白虎”, 实际上是他自己,是他的异能力。 起初他惊慌又害怕,但身边有可靠的长辈安抚,还有像龙之介和中也哥哥一样的异能者伙伴, 便很快就接受了, 只是为自己无法确实地控制异能感到苦恼。 部分肢体的虎化在和龙之介的对战练习中可以做到, 但将完全控制住白虎对他而言还是太难了。 梦野久作难以控制自己的精神系异能, 于是松阳老师为他戴上了可以克制异能的手环。 而对此心动的中岛敦还没想清, 就被芥川龙之介拽去训练场训了一顿, 没再有这样的想法。 久作才四岁,是他们需要照顾和保护的弟弟,而且他使用异能必须要伤害自己, 但中岛敦可不是。 在擂钵街长大的芥川龙之介用异能保护了亲人和伙伴, 即使身处安全的环境, 也不会轻易怠惰。 更何况吉田松阳教他们剑术, 让他们锻炼自己,这表明就算对未成年人宽容,也不会把他们当作玻璃制品一样保护,他希望孩子们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芥川龙之介认得很清,并对中岛敦的反应很满意。 总而言之,中岛敦对自己的异能已经处于能够接受,准备在之后的锻炼中学会彻底控制白虎——因为现在的几位老师都很厉害,完全能掌控好训练中白虎出现的局面。 但今天突然来到学校的袭击者把他的计划完全打破了。 他和龙之介的异能因为白雾成为独立的实体,还开始追杀他们,不过撞到一起后无视了他们、互相殴打,明明他们两个的关系挺不错的,为什么异能会这么不对付呢? 狛神保护了他们,他们合作击碎异能体身上的宝石,并跟着狛神的指引找到了松阳老师和袭击者—— 也就是面前的白发青年。 衣角形成的黑兽蠢蠢欲动,芥川龙之介说:“松阳老师,这个人要怎么处理?” 查看学校各个地方监控、确认没有留在这里的师生出问题的吉田松阳放下手机,道:“这是国际有名的通缉犯,不能用私刑,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有些可惜地点头,沉默片刻又问:“中岛的身上,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吗?” 被提到的中岛敦无辜又茫然地看过来。 而被捆起的涩泽龙彦也看过来,诚恳道:“我也想知道。” 异能者的晶体在最后总是鲜红的色泽,他本以为自己能将生命之美保存,但如出一辙的血色晶体让他索然无味。 于是在费奥多尔的推荐下,他来到了横滨,试图寻找生命的光辉。 结果死了一堆又一堆的人,给钱找人也没有回应,然后在费奥多尔的提示下,来到了这所学校……然后变成这样。 ——不过他确实见到了自己想象中的,如同宝石般的光辉! 他的目光落在白发男孩身上,露出了有些狂热的神情,那双像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让人脊背发寒的光彩。 中岛敦:猫猫困惑.jpg 芥川龙之介:警惕.jpg “没什么,只是敦君身上有某个东西的线索。”吉田松阳没有跳过这个话题,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有人想得到它,所以这个人被引过来了。” 涩泽龙彦:“……” 虽然是真的,但也不必直接说出来。 他有点小忧郁。 因为“天使”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排斥的情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绝非面对敌人的感情。 而他觉得这份感情有点怪怪的。 芥川龙之介露出了智慧的眼神。 他觉得中岛敦果然很笨,竟然会同情一个危险人物……不过对方脑子好像是有点不好。 “好了,勇敢的少年们,”吉田松阳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该回去休息了,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哦,这位先生接下来会由我安排。”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不是很情愿。再乖的孩子都会有不听话的时候,更何况他们认为自己不该丢下长辈离开。 他们用眼神交流。 ——你走,你年纪比我小。 ——才不要,龙之介你身体不好,更该去休息! ——在下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吉田松阳微笑:“你们感情很好,我很高兴,但现在可不是展现这个的时候哦,敦君,龙之介。”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想待在这里。” 棕长发的青年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拳头有些蠢蠢欲动。 “既然不想走的话,就让孩子们留下来吧。”一个温和、像是在街边见到家长与孩子争执的路过好心人的声音说。 这个声音出现得太恰到好处,好像本人一开始就在,以致于两个孩子起先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吉田松阳已经拔刀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可不行。”他温和地说,将刀尖对准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大约两三米位置的青年,“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呢。” 青年黑发蓝眼,条纹衬衫的心脏部位有一处血色破损,从痕迹上看似乎是刚经历过致命伤;而他竟然还能在众人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微笑,轻快道:“我可不想和你战斗,吉田松阳。你的亲密之人可是才刺穿了我的心脏呢。” “那么您现在过来,还真是执着啊。”吉田松阳彬彬有礼地回复道,浑身毫无杀意,像普通的剑道老师,“不去休息或者清理一下吗?” “不碍事。”拉弗格竖起大拇指,掷地有声,“因为我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就兴奋到想对你的上司【哔——】了!是【哔——】【哔——】也比不上的【哔——】!” 吉田松阳:“……” 涩泽龙彦:“……” 还带口动消音的吗?因为不知道内容反而会有些更糟糕的想象…… 两个成年人陷入失语状态,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来回看了看。 “那是很高兴的事吗?”中岛敦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人是敌人。”芥川龙之介笃定地说。 “当然很高兴——这可真过分!”拉弗格先是赞同中岛敦,再是为这断言叫屈,“我和你们老师的上司可是关系很近的,我们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这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像我和他那样亲密无间……啊,你们老师有来着。” 吉田松阳露出了罕见的困惑表情。 “事实上,完全不一样。”他说。 拉弗格笑吟吟的。 “哪里不一样呢?”他轻浮地说,带着些戏谑,“截然不同的观点与人生——” 校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在被引到这里的人们转过来,因看见空地上的景象而各有神色变化时,青年的下一句话脱口而出。 “——实际上却在骨子里是一样的。‘吉田松阳’只不过是恶鬼在虚无中的一瞬微笑罢了。”他带着恶意,大声地宣布道。 太宰治、中原中也、中原亚郎和魏尔伦与织田作之助(作为学校一份子乐于参加“团建”),被吉田松阳委托去处理拉弗格埋下的炸弹的人们,在虚的命令下去帮忙保护城市的坂口安吾(顺便联系了异能特务科)和森鸥外(知道消息后在下班时间跟上去的),以及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和侦探江户川乱步(侦探发现不对、又通过异能特务科知道消息后加入的)——都站在校门口,听见了这些满含恶意的话。 爬上墙头的三花猫摇了摇尾巴,橙黄色的眼瞳看着这一幕。 “客人真多啊。”吉田松阳淡定地看了一群表情各异的人一眼,心平气和,温文尔雅并不生气,“你知道他可以不来的吧?” “但他一定会来。”拉弗格微笑着,指了指心口,“毕竟他想让我痛哭流涕,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呢?” ——就像他明知道不对劲,也还是咬住了神名深见和费奥多尔一起弄出的饵。 “我可没你这么疯。”神名深见笑着说。 刚经历了一把空间转移的费奥多尔面色苍白地落在他后面。尼古莱的空间传送只是常有新意,这个虽然传送范围广,但感觉很恶心。 而在他右侧,虚取下了三度笠,将其扔到一边,平静地和吉田松阳对视,并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后者无视了拉弗格和神名深见,朝他微笑起来。 “好久不见,虚。”吉田松阳温柔地说,松绿的眼瞳闪着春水般的温润光泽,“虽然一直知道你的状态,但这样面对面的事情……” “依然很奇妙。”虚接住话,弯起了眼睛,猩瞳里是细微却真实的笑意,他抬手取下了尖嘴面具。 而早在虚取下三度笠之前,神名深见就远远地跳开了,站在和其他人都不搭边的地方,眼含期待地看着他们,扫过其他人的目光也带着若有若无的微妙笑意。 拉弗格也差不多,本来面上还挂着反派的病态笑容,但见神名深见说了一句后就压根不搭理自己,一边遗憾一边期待地看着虚与松阳的历史性会面。 其他人:??? 你们怎么回事?刚才还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怎么现在就不干了?不上不下地很令人难受啊喂!到底在期待什么东西啊! 虚取下了尖嘴面具,露出和他的气质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的俊秀面容,月光披在他身上,面上的微笑也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他来到了吉田松阳面前。 一直遮蔽着记忆的迷雾散去,鲜明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与面前两张一样的脸一一符合信息,众人瞳孔地震。 ——究竟是他们眼睛出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问题了?! 明明是一样的脸,为什么之前毫无察觉?!这两个人甚至没费心遮掩! 第九十四章 虚与吉田松阳有着相同的脸, 一样的声音,从身高和面部轮廓上看,除去发型、瞳色和衣着, 完全是如出一辙。 而他们站在一起, 轻轻地笑着,注视彼此的眼神好像没有任何外物能插入他们之间。 这是极富冲击性的画面。 众人陷入世界观被强制刷新的恍惚。 他们有的和虚是上下属, 有的与吉田松阳是师生和同事,还有的只是听过消息而没有接触,即使知道两人有着合作伙伴以外的关系,也绝未想到是如此的亲密程度。 双生子?克隆体? 面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二人, 什么猜测都冒了出来。 但反应快的人已经意识到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 他们的认知被动了手脚——又或者说, 一开始就受到了暗示, 无法注意到两人相似的面容与声音! 现在回忆之前的经历,好像大脑会自动模糊两人的相似,分明知道长相,却没有将其联系在一起。 而这种程度的精神系异能—— “……松阳。”中原中也神情复杂地开口,“这就是你重要的、关系密切的人?” 而吉田松阳身后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仍然处于大脑当机。 太宰治投来复杂的视线。 中原中也并不觉得自己被欺骗, 因为早就和太宰一起猜测虚就是松阳口中的“工作繁忙的重要之人”,但怎么说呢……这样的真相震惊到怀疑人生了。 “是的。”吉田松阳轻松地说,与虚对视一眼,伸手抚上心口,神情温和而诚挚,“我是‘虚’, 但也是吉田松阳。” 这里面存在明显的前后顺序与对某个信息的强调, 但若是不细想, 又很隐晦。 而很不巧, 在场的人中是有那么几个相当擅长捕捉信息、抽丝剥茧得出真相的。 “……确实令我惊讶呢,神名君。”黑发紫瞳的俄罗斯人语气微妙地说,艰难地将目光从“虚”身上收回,看向了站在另一边的青年,“这两位的关系亲密到超出想象,各种意义上。您可真是厉害的人。” 异能?咒术?——异能者与全球人口比起来稀少,但能力也是各种各样的;而且他搜集到的咒术界情报里,有能化出完全一致□□的术式。 ……但能够扭曲认知的精神系能力,怎么想都更加危险。 同样看出来的江户川乱步、太宰治和森鸥外没吭声。 而先前差点从墙头摔下的三花猫趴了下来,耳朵都有点蔫嗒。 ……一般情况下,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大咧咧地仗着能力干这么多事啊。 “多谢夸奖~”拉弗格说,像模像样地俯身鞠躬,像舞台上向热情的观众致谢的优秀演员。 众人:“……?” 不是向你说的,你回应干什么? 另一边的神名深见揉了揉脸,因为期待了很久的一幕真正发生,他现在的心情愉快得不可思议,对拉弗格也没之前那么恨得牙痒痒。 “谢谢夸奖!我就是这么厉害!”他竖起大拇指,毫不脸红地说道,“无论是心理暗示、空间传送还是情绪共感都可以哦!” 这么具有爆炸性的内容,他的样子却像是在普通地开个玩笑。 “……不是异能力吧。”太宰治说,作为罕见的无效化异能者,他很笃定。 “世界是很广大的——”拉弗格说,摊开手,“是不一样的体系哦。” 太宰治顿住了:“……?” 他在进了学校后没怎么接触那些不好的事,毕竟松阳是个好老师,周围还有小孩子和同龄人陪着,偶尔看看就算了,带坏人他的良心也会痛的。 就算从这段时间的事、加上今天到现在的事情中推测出了大致真相,也还是没弄懂这名国际红通为什么会和“并不普通的神名深见”既然针锋相对,现在却还能这么自然地接上别人的问题代为回答。 神名深见忍了忍,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 “请不要这么厚颜无耻,拉弗格。”他说,“「神名深见」这个名字可是我自己起的,大家也和你不熟!” “好过分。”在其他人的困惑中,拉弗格望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低下头,伸手捂着脸,声音都有点发抖,肩膀耸动,似乎是在哽咽,“明明你很高兴虚和松阳的事情被人知道,为什么轮到我时却不肯了?你有没有心啊!” 他的指责几乎是声嘶力竭喊出来的,情感深厚,感人至深。 和他接触较多的费奥多尔:“……” 大致能看出他性格的几人:“……” “演得很好,不要再演了。”接收指责的神名深见面无表情地鼓掌,“毕竟对象是我自己,完全没意思。请放下你的手吧。” “嘁,没趣。”拉弗格一秒换了语调,放下手抬起头,脸上没丁点哭泣的迹象,反而神采奕奕,精神得像个被夸赞了一百句的狗,“好不容易见面,你这种反应也太平静了。”他抱怨道。 神名深见沉默地看着他。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们。 而虚与吉田松阳看上去和先前的这两人一样充满期待了。 涩泽龙彦吃瓜吃得有点撑。 虽然在场的人他一大半都不认识和不关心,但看费奥多尔震惊,看横滨异能者震惊,他快乐得像只猹。 那是一张与神名深见相同的脸,眉目俊秀温和,唯独深海般暗沉的群青色眼瞳,在微笑时,有猩红的血色一闪而逝。 黑发青年弯着眼睛,专注地凝视与他模样毫无二致的神名深见,语气温柔又缱绻,“嗨,正式打个招呼吧。另一个我,晚上好。” “…………” 不管在场人到底在内心是如何崩溃和混乱,或者是意外,但总归有一个想法在某一瞬间是相同的。 ——你们这“双胞胎”是扎堆冒出来的吗?! 想的更深的则是:别随便把能力用在暗示他人忽视容貌上啊! “晚上好。”看着那张脸,扫过眼睛和发型,神名深见表情有点微妙,“你眼睛怎么还是蓝的?” 松阳都是bulingbuling的少女漫画风眼睛,你这个“黑化人物”怎么还是原来的配色? “……不,眼睛颜色明显更深一点吧。”理解他意思的拉弗格说,“谁像你精神状态那么好,晚上睡得那么香,我都嫉妒得想让你夜里都不安生了。” “……倒也不必这么直接说出来。”神名深见诚实地说,“白天也是有很多人睡觉的。”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将整个星球拉入血与硝烟的深渊,让所有人都在痛苦中永不能入睡吗?这是个好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别故意扭曲我的话语,不然我会觉得你糟糕到了无法交谈的地步,真是太遗憾了。” “咦……竟然会觉得遗憾,难不成你还抱着和我成为亲密无间的关系的想法?哇——我好感动,难以想象你会是我。” “……”神名深见深觉无法与自己这个恶劣的同位体交谈下去,“我也很难以想象,毕竟我一向自认就算不是好人,基本的道德感和底线也还是有的。”他疲倦地叹了口气,试图将因为知道彼此心里的想法,而无法结束的交谈拉向符合今晚事件的话题。 “好了,让我们为这场游戏定下胜负吧。你将我期待的游戏体验破坏的一干二净,真是恶趣味过了头。” “谁让我找到你了呢,并且你还愿意用这样的游戏来打发时间。” 相同又不同的两个人对视,面上都挂着温和而沉静的微笑,分别在于一个眼里含着戏谑的轻佻笑意,另一个则是更加认真更加平静甚至还带点无奈的笑。 虽然看上去无法插入、都能爆发激烈的冲突,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动作。 “松阳,已经很晚了,让孩子们回去休息吧。”神名深见扭头对吉田松阳说道,态度温和,看上去和之前一样,依然是关心孩子的长辈,“难得有时间和虚聚在一起,在我和这家伙的事解决之前,可以好好地叙叙旧,或者一起度过漫漫长夜。” 吉田松阳微笑着点头,看着孩子们的目光仍然平静温和,满含包容。 而虚冷淡地开口,道:“希望之后不会再有事麻烦我了。我对你们的关系不感兴趣。” “这种话未免也太冷淡了。说得好像是自己没做过那件事一样,以前不也是和松阳关系很差吗?”拉弗格调侃道,看上去并不在意神名深见让孩子们离开。 而神名深见缓缓皱起眉。 他意识到不对。 就算彼此之间有着默契,对方的态度也太平静了。 好像他的后手被摧毁,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但以他自己的想法,角色互换后自己应该会生气,除非他有更满意的布置。 在这里能有什么? 现场的这些围观群众并不是按照他的想法聚到这里,但于计划并无大碍。 他相信拉弗格也只是觉得他们是合适的观众。 那么—— 神名深见的目光落在了俄罗斯人身上,对方看上去像是看了一场好戏,心中大约转着利用他们的想法,瞅见他的目光,还礼貌地笑了笑。 这个人没有问题,但与他相关的是——“书”! 电光火石之间,神名深见的脑内浮现一个惊悚的念头。 “松阳!”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他立刻高声喊道,“保护好敦!” 拉弗格却笑了。 第九十五章 神名深见暗觉不妙, 但他想不出来在这个被自己提前布置好的学校,对方能利用中岛敦与“书”的联系干什么。 但这念头只有一瞬,吉田松阳已经举起了刀, 虚沉默地停留在他身边,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也被那一声大喊惊得瞬间警惕。 他本人毫不犹豫地朝微笑着的拉弗格伸出手, 五指张开又合拢, 无形的节点在其身边展开——这是强制性的空间传送,但稍微改个念头也会是囚牢。 拉弗格没有动作太大,而是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愉快道:“来,让我们欢迎二五仔×2吧!” 像是原来就在一样,两道身影被勾勒在空地上, 出现在众人的目光当中。 奈落和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站在两边, 杀气腾腾,恶意满满。 一看就不是站在学校这边。 “奈落老师……”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诧异地睁大眼。 大人间的博弈对孩子们来说更像是冲突和争执, 他们对事件没有完整全面的认识,却已经凭直觉意识到事件变得糟糕起来。 众人或诧异或困惑,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而看见这两个被自己派去处理事情的马甲出现在这里, 神名深见在惊讶中手抖了一下。 被空间压制的拉弗格猛地踉跄了一下。 “……这就控制不了了?”他维持不住表情,咬着牙伸手按住心口的伤,“我不是假人, 能感知到疼痛!” “……那你之前强撑着还挺像样啊。”神名深见说。 “毕竟我也得要点逼格。”重新站直的拉弗格镇定自若地说,“反派嘛, 视疼痛为无物是标准设定。” “……”神名深见放弃掩饰,“你竟然敢夺走控制权!” “怎么不敢?你会这样做不也正是我安排的吗?”虽然是笑着这样说, 但拉弗格的状态也好不了多少, “奈落就算了, 无惨本来就不适合陪你过家家。”他摊开手,朝鬼王翘起嘴角,“现在我是他的上司了。” 奈落目光放空,早就看透人生的半妖就算换了主意识,本身的思维也还是那样,对重操旧业也完全没意见。 “向您付上忠诚,是我的荣幸。”他面无表情,轻飘飘地说。 鬼舞辻无惨面皮抽搐,有着碎裂纹路的赤色竖瞳闪烁着愤怒的火光,俊美的皮囊之下似乎有狰狞的肢体在蠢蠢欲动,他忍耐片刻,垂下头。 “是的,我愿意为您服务。”咬牙切齿、似乎被操控一般的忠心话语从他口中吐露,狠得却像要将此人的血肉噬咬。 神名深见“噗嗤”笑了。 “反派和反派的相性很差的。”他说,“无惨明显更厌恶你这样的上司。” “我并不需要忠诚。只要有用就好,反抗的机会绝无可能。”拉弗格理所当然的、傲慢地说道,“你与我没什么差别,甚至还尽情释放厌恶,故意让无惨去做他不喜欢的事。” 神名深见并不否认。 他已经失去与对方继续交谈耐心,被拖延的时间让他产生了不妙的预感,他仍然没分析出对方接下来的手段,但已经决定动手。 先发制人从来都是最佳战略,更何况对方是另一个自己。 而他决定干把大的,自己与自己的事,无关人员先去和马甲演戏吧。 先前准备好的瞬发能力发动,空气似乎凝结成了黏腻的固体,学校以外的世界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幔,就连月光也黯淡下来。 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都凝固了,如同时间被按下暂停键,他们仍然鲜活而富有色彩,血液流动与心脏跳动的声音窸窸窣窣地汇聚,像厚厚冰面下缓慢流淌的冬日河水。 无形的画笔涂抹,将他们的身影擦去,徒留神名深见与拉弗格二人。 ——这是另一个空间。 独立于现实世界、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自如活动的精神空间。 神名深见在许久前便已熟练掌握这个技能,不会引起世界的排斥,作用于精神也可以让他获得安稳的睡眠。 “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事了。”他平静地说。 拉弗格微笑着应下,但这个笑容略显不自然,有冷汗从他发间流下。 神名深见瞅着他,翘起嘴角。那是温柔又无害的笑容,让人想起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但水下藏着的东西绝不柔弱。 “我对你怀有慈爱之情。”他轻柔地说,“我可是非常心胸宽阔的,亲爱的同位体。” 拉弗格的笑容里染上苦涩的意味,他从找到同位体的踪迹开始就游刃有余,完全没想到对方拥有意料之外的等级,他本身才刚刚摸到在现实创造精神空间的界限,还没能熟练掌控。 因此现在他动弹不得。 “……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他低声问。 通常而言,即使他们是同位体,也不可能摸清对方的能力水平。 “你在轻视我。与你相比,我更乐意站在阳光下,并喜欢故事有好的结局,毫无疑问。”神名深见说,“我们在许久之前有着相似的经历,而你已经遗忘当初为了创造美好结局而付出的代价,破坏比保护更简单——选择了更麻烦的道路的我,本质上经受了比你更多的锻炼。” “事实上,我认为破坏并不简单。”拉弗格反驳道,他戴上了银边眼镜,像讲堂上进行辩论的学者一般语气认真,“任何行为都有价值,你不能因为那不符合普世价值观而否认它。” “显然易见,在这一点上我们难以达成共识。”神名深见说,缓缓捏紧拳头,他其实很少和人近战,但面对黑化同位体,不来次拳拳到肉酣畅淋漓的战斗实在是发泄不了心中的憋闷。 “而我们都确信自己自私又冷酷,从来专注于自身利益。”拉弗格毫无畏惧……好吧,还是有点慌,“我才不会被感化。” “那就揍服。” 他的同位体干脆地说,下一秒已经近在眼前,拳头直冲着眼睛而来。 …… 外界。 在短暂的凝滞感后,众人发现神名深见和拉弗格都消失了。 而虚与吉田已经默契地对无惨和奈落举刀,神情在此刻别无二致,是剥夺生命的的冷酷。 鬼舞辻无惨按住礼帽,傲慢道:“这种程度的过家家就令你们满足吗?为何愿意听从人类的命令?你毫无疑问憎恨人类。” 吉田松阳对此并不赞同,他甚至可以肯定身边的虚实际上也并不对人类存在憎恶——也许在过去的某个人格是这样,但现在的虚不是。 他只视人类为地球和宇宙的一部分,认定他们也将随自己一同终结,将其与除自己以外的生物一视同仁。 “拉弗格也是人类。”但这没有必要向对方说明,他只是淡淡地提醒了这位一直按捺着愤怒、并不适合作为下属的同事,“而你甚至失去了身体控制权,不得不留在这里。” 与神名深见乐于为马甲提供绝大部分的自主行为机会,将本身的分意识藏于深处的敬业行为不同,拉弗格更喜欢强行操控马甲,压根不管沉浸度和OOC水平,并非常恶趣味地提升了马甲本身的模拟人格的自我认知度。 ——特别是针对鬼舞辻无惨。 因为本身就是心气高性格坏的鬼王,所以在被抽取出的这几个马甲中,他的模拟人格是最心不甘情不愿的。 神名深见一直琢磨着以此可以让自己的形象更高深莫测,但拉弗格本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想法,强行在今夜夺走了对奈落和无惨这两个马甲的控制权——这让他们两个的形象成了“能力强到足以控制多位强者、并且喜欢到处展示存在感”的危险变态。 神名深见:……就很无奈.jpg 鬼舞辻无惨面色阴沉。 “我讨厌被控制。”他阴冷地说,“你们真是一群废物。” 被人身攻击的奈落侧头看他,嘲笑道:“而你心里慌张,恨不得立刻逃跑。” 他们都没有立刻行动。 就存在时间而言,“虚”比无惨和奈落都更加久远,杀人的手段也绝非常人想象,贸然攻击会让他们落于下风。 虚不耐烦听这场相声,目光朝围观的众人扫去,落在穿着白大褂的森鸥外身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后者苦笑着走出,主动替自己揽事,道:“我会将这个消息封锁,您有什么要求?” 虚觉得这群人很麻烦,于是说:“不要靠近。” “了解。”森鸥外应下来。 而吉田松阳也叮嘱起在这里的师生,道:“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请不要离我们太近。我和虚会尽早结束战斗的。” 太宰治目光难以言喻地扫过他们两人,在中岛敦、芥川龙之介和中原中也的应答声里突然有点羡慕了。 完全没有掩饰的真相,但也是个很难想象出的真相——他猜测现场的人中,只有几名知道虚与吉田松阳并非实验产生的克隆体。 他们分明是同一个人,为何会有两具身体?复制后灌输记忆?但人格截然不同。 显然易见,那四个人不会给他们多说话的机会,而每个人都想看看他们的战斗是如何精彩。 织田作之助很有照顾未成年人的自觉,与魏尔伦一起带着孩子们撤离,而坂口安吾也没怎么掩饰自己与他们的熟悉,在森鸥外偶尔瞥来的目光下理直气壮地混在一边。 被绑在路灯杆上的涩泽龙彦:“……” 他一时间怀疑起自己的存在感。 然后他感到束缚自己的绑带一松,扭过头是费奥多尔温和友善的笑容。 他狠狠感动了。觉得自己可以给这位好心的俄罗斯人送一套自己亲手做的礼服。 费奥多尔:“……” …… 他们站在远处观察着学校里发生的战斗。 那是人类难以想象的肉.体战斗力与剑术,和非人之物狰狞的形体。 ——怪物。 所有人都这么想。 第九十六章 浓重的紫色瘴气像倒扣碗一般在场地中散开, 被它吞没的花木在一瞬间枯萎,褐色的残骸让人触目惊心——而它也在向学校的宿舍蔓延。 纯白的狰狞骨刺自体内伸出、身后有几道蛇一般长尾的奈落仍具人形, 在高空站在散发着红光圆形泡泡里,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学校的建筑物眼看要被吞没,里面的师生似乎也将被瘴气的毒素带走,在教学楼的顶部, 却有一道清脆的犬吠声响起。 月光清澈透亮, 屋顶的狛神甩着头,向奈落和正在角落里变成肉茧的鬼舞辻无惨看去。 在远处后退的众人看不大清狗脸上的表情, 但能看见在扩散迅速的瘴气逼近时, 狛神转过身从身上扒拉出……一盒饮料? 狛神不是很熟练的用狗爪将吸管拆开、插进草莓牛奶盒子里,咕噜咕噜地吸了起来。 在清透月色的笼罩之下,一直直只有人类膝盖高的白色柴犬发生了变化,守护龙脉的狛神并非单纯的白狗, 像狮子,像巨象, 鬓毛飞舞,拥有庞大形体的生物在天台上昂首挺立,发出了响彻云际的吼叫。 紫色的瘴气震颤一瞬, 狛神在天台端坐, 身上泛起了薄金色的亮光,它飞快地蔓延张开, 覆盖到建筑物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巫女作为辅助稍微有些不便,但有神名深见抽出的阿尔塔纳结晶作为支撑, 足够狛神弄出一个具有清洁功能的保护罩。 吉田松阳和虚被罩在瘴气里, 血肉被腐蚀又不断再生, 疼痛不亚于反复凌迟或者烈火缠身, 外部无法看清里面。 单凭肉.体强度和素质而言,阿尔塔纳变异体毫无疑问是世界顶级,他们有着超出常人极限的巨大力量——而非异能、咒术或者超能力。 虚甩着刀,漫不经心地将目标放在了藏在瘴气后面、在肉茧中进化的鬼舞辻无惨身上。如同心脏跳动的声音自茧中传出,他没什么表情地向那里疾冲而去,脚蹬离地面的瞬间,裂纹自那处蔓延。 而吉田松阳抬起头,隔着瘴气与奈落准确对视。 …… 在场的所有人大约只能看见瘴气里攒动的影子,那四个“人”的速度实在太快,狰狞扭动的影子与人影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建筑物的裂开和巨响,恍如一场自万花筒里具现的戏剧,令人头晕目眩。 带着涩泽龙彦一起站在另一处的费奥多尔悄悄地叹气,这四人的情报从来都不完全,即使可以想见其危险性,他也在此刻感到了些许的讶异。 这样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将目光投向横滨的保护者们,索然无味地发现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清楚“真相”——看啊,曾经和那几个人近距离接触过的,似乎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无知。 鬼舞辻无惨,奈落,“虚”,即使性格不同,无论哪一个都是外表出色能力出众,毫无疑问能在社会中成为那一拨上位者,对人类满是恶意又或者对人类毫无感情,却聚在一个自称[漆黑之翼]的组织里,听从他人的命令,甚至是被控制。 ……好吧,还有一条不是那么普通的狗。 理解不能。 什么样的能力才能让这些人反抗不了、被迫或者同意去做牵扯到许多人的事情? 这些事情于他们毫无益处,只是满足了“神名深见”个人想要展示的“存在感”——[漆黑之翼]的成员可以是任何人。这是费奥多尔的判断。 他盯着发生战斗的场所,神色隐隐阴郁。 异能是一切不幸与罪恶之源,异能者获得了太多,甚至连法律都对其“宽容”,咒术也是如此。 必须清除这些才能让世界变得更好。他这样想。 而另一边,森鸥外仗着上司身份委托坂口安吾记录战斗细节,自己则是摸出通讯器安排部下对这片区域进行封锁——该庆幸这所学校位置偏僻,不然还得考虑和警方联系驱散居民…… 而福泽谕吉瞅了他好几眼,为同门这被压得死死的行事感到吃惊,并越发为“三刻构想”忧虑起来。 夏目漱石此刻已经是一只废猫。 考虑到在东京的万世极乐教本部对分部插手稀少,他一直是抱着观察的态度看待吉田松阳与虚——毕竟他们做的事有利于横滨,而“三刻构想”的关系人与他熟识并支持这一计划,却很难不去考虑接任者是否会愿意维持,他试图寻找一个更好的可能。 但现在的发展他也看不清了……横滨到底有哪里吸引这群危险分子了?因为它的混乱?还是“书”? 众人的疑惑无人解答,怪物们的战斗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肉.体被刺穿、被撕裂,这样毫不留情互相攻击的双方却并不存在殊死搏杀的决意,而是一种必须压制对方的天然傲慢。 无论是鬼王还是半妖都从来不会居于人下,即使执着于追求完美,某种程度上相当珍惜生命,也不会什么都不做的选择放弃。 …… “砰!” “锵——!” “轰隆隆”的动静从这边到那边,一切都被摧毁。 瘴气渐渐消散了,显露在众人眼前的是布满裂纹与坑洞的地面,被砍倒被撕裂的行道树,烟尘滚滚中的一切都带着废墟般的苍凉,以及一种令人心惊的可怖寂静。 而虚与吉田松阳自烟尘中走出,伤痕累累,身上的血几乎将原本的衣衫颜色覆盖,他们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没有任何神色变化——不,不对! 注视他们的人眨了眨眼,面上显露出茫然和迟疑。 ……那是在隔着距离而显得模糊、却不能否认是自己看错的画面。 裸露的血肉在转瞬间蠕动着复原,除去鲜血和受损的衣物,看不见任何受伤的痕迹。 被击落的鬼舞辻无惨和奈落的身影出现在坑洞中。 前者俊美的容颜上满是血污,甚至因狰狞的神情而显得可怖,看着“虚”的眼神堪称怨毒,布满荆刺的触手收回体内;后者蠕动的身躯慢慢地化为原本的正常人形,身上的衣物也在转眼间光洁如新,保臂瞥过无惨,神情是古怪的、完全不在意自己败了的平静。 而他们没有再进行攻击,胜负已定。 虚将鸦羽大氅披在吉田松阳身上,后者有些无奈地扯住,两人身上的衣物刷新——归根结底,一切都是数据,而此刻也无需在他人面前隐藏。 而在另一边注视着这一切的人当中,中原中也率先做出了行动。他跳下高台,向两人跑去。 “松阳!”他毫不犹豫地呼唤着年长者的名字,来到了他们面前,“没事吧?” 太宰治:“……” 中也是笨蛋! 魏尔伦&中原亚郎:“……” 不愧是我弟弟/哥哥。 “没事,中也君。”吉田松阳露出往常的笑容,琥珀绿的眼睛是盈满春水,“让你担心了,抱歉。” 中原中也的目光扫过虚,又在两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受伤后的狼狈的样子,表情复杂而犹豫地问:“为什么,你们是一样的?” 一开始他想到制造自己与亚郎的人体实验,但似乎又不是如此。 而此刻问出,是因为他觉得在两人都已经并不掩饰的情况下,避而不谈反而会让对方觉得难过——就好像没人能接受这份坦白一样,但不该这样。 “你是松阳,是大家的老师。”在吉田松阳回答之前,中原中也补充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吉田松阳有一瞬的晃神,他认真地注视面前的橘发少年,语气平缓道,“‘虚’是某个生物的名字,他存在了很久,经历了很多,以致于有不同的人格诞生……在产生接近人类的想法并做出行动后,我为自己起名为‘吉田松阳’。” 这是“虚”最大的秘密,而他轻缓地道来,像是在夜晚为孩童讲述睡前故事,将一切血腥与残酷、憎恨与空洞藏于简短和平静的话语之下。 夜色中只有这样的声音。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虚在一旁慢吞吞地将刀入鞘,神色无悲无喜,接上道:“然后你跑去养孩子,妄图培养出反抗我的弟子,为此毫无反抗地被我杀死。” 他顿了一下,道:“呵。” 嘲讽意味十足。 吉田松阳宽容地置之不理,安抚因听到“被我杀死”而大惊失色的中原中也,道:“‘虚’是很难死去的,不用担心。那是早已过去的、在另一个世界的事了。在神名君的帮助下,我与虚可以以两人形式存在……顺便一提,感官是连通的哦。”他俏皮地笑着道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众人:“……” 这能怎么说,你们的演技也太棒了? 森鸥外货真价实地感到窒息——他一边因太宰治和吉田松阳产生过交流,对这名老师存在好感,一边又在被虚使劲压榨,还为对方的目的头秃不已——现在说不但是同一个人,连感官和思想都是连通的?! 从“截然不同但联系密切的人”变成“截然不同且联系密切的人格”,这是让人想无声呐喊的真相。 所有接触过两人的人都陷入了以上相关的情绪。 以及对“神名深见”的忌惮——能将这样的人控制,还提供两个肉.体,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 “那么,神名君与【Spectator】也是相似的关系吗?”费奥多尔微笑着插入对话,提出关键问题。 类似于已经有过实验所以做的更好的猜想在他脑中转悠。 “——不是。”这次是虚回答,猩瞳里毫无波澜,死寂如深潭,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无聊,“只不过是同位体而已。” “…………” 怎么想也不该用“只不过”“而已”吧?! 第九十七章 众人如何因“真相”而震惊和头脑风暴, 并且将一切收尾先暂且不提,在那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异空间内,互为同位体的两人的战斗即将迎来结果。 半跪在地的拉弗格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 扎起来的短辫散开,凌乱地披在肩膀上, 俊秀的面容因精神的剧痛而扭曲, 惨白到丁点血色都无,甚至眼神都有些呆滞,连呼吸都虚弱到难以维持, 只能勉强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哈, 这就是不同道路的结果?”他惨然而自嘲地说, 声音颤抖到会令人误以为是哽咽, 然而脸上的笑容却依然讥诮而张狂, “真是厉害,亲爱的同位体。” 将他变成如此狼狈模样的人却并没有为此轻松,反应也绝非打败敌人的喜悦, 同样也并没有开口回答——因为此刻他回答不了。 在他对面的青年神情阴郁,那双湛蓝的眼瞳此刻阴霾一片, 在他捂住颈部的手缝中, 有鲜血滴滴答答地流出、顺着手臂和脖颈将衣服染红、在肘部汇聚滴落在他脚下的地面,并像被海绵吸收般迅速消失。 曾经坦然承认在体术上比不过拉弗格, 但神名深见没想到在这个由自己创造的异空间里,对方在反抗的同时还能和自己打个有来有回,并且对匕首之类的武器运用自如。 ……●的,好疼。 他面无表情地给自己下了个“无视疼痛”的暗示, 紧接着暗示自己的身体具有与阿尔塔纳变异体相似的自愈能力, 在血肉蠕动愈合的过程中, 对拉弗格露出一个微笑。 “多亏了你送来阿尔塔纳变异体,”他在对方僵硬的神色中轻快地说,自觉出了口恶气,“不然我还无法将它添加到可暗示列表里呢,谢谢你的帮助,亲爱的同位体。” “……”拉弗格扯了扯嘴角,举起双手,“哈哈、实在是无法为这个道谢高兴呢……不干了,真的没意思了,以后我听你的话。”他顿了顿,喊出名字,“神名深见。” 神名深见心情有些复杂。 自从离开诞生和成长的世界,他抛开原本的名字,为自己捏造过各种身份。 “非常奇妙的体验。”他评价道,有点笑不出来——那可是另一个自己,看着那张脸觉得欠揍是什么体验?各种意义上都很新奇。“那么,希望你能表现出这一点。” “当然可以。”拉弗格又笑眯眯起来,计划被打乱、自己被狠揍的事并未让他慌张太久,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好奇神名深见接下来会怎么对待自己,“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为你做的,如果你想羞辱我,我也可以穿执事服叫你Master哦?” 羞辱个头。神名深见一时间被这厚脸皮弄得无话可说,但很快他就多年的咸鱼素养想出了最佳回答。 “看来你还是有点下限的。”他欣慰地说,“不然为什么不说穿女仆装?” 拉弗格:“……” 拉弗格又呵呵笑了,一副刚才没被噎到的样子:“没想到另一个我会有这种兴趣,纳西索斯情结吗?我的收藏里有性转道具,如果是你的要求,试试也可以。” 神名深见:“……” 你收藏还有够奇特的。 两人面对面的沉默着,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大概都在脑内想象了对方“穿女仆装或者性转”的画面……噫。 神名深见:“接下来让我们愉快地相处吧!” 拉弗格:“没问题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做!” 他们相视而笑,沾了血的双手交握,达成了合作共识。 …… “同位体”……这并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平行世界的概念在这个时代虽然存在,但异能的存在让科技与上世纪末相比几乎毫无发展,只能在一些稀少的科幻小说中对此进行无根据的幻想与延伸,毫无科学基础。 而听到这个“真相”的绝大部分人,都对此只能模糊的意识到一种冰冷的、被什么东西俯视的冷漠感。 费奥多尔陷入了沉默。 他们那令人不快的傲慢来源于此? 世界之外的来客会关注短期落脚点的状况么? 不会。因此无论是神名深见还是拉弗格,玩笑似的游戏和针对彼此是合理的。 吉田松阳拢了拢大氅,目光有些飘远,道:“对某些人来说,也许有个契合的伙伴会更加愉快。” “嗯,确实挺愉快的。”一个声音接住话茬,轻快带笑,“松阳,你是以自己的经历给出这个建议吗?” “我觉得这个建议是给我的。”又一个声音接道。 “嗨,大家晚上好,让大家为这种事费心真是不好意思~”在众人的注视下,神名深见快乐地和他们打招呼,“安心,今晚过后就没问题了!” 拉弗格在他身边揣着手微笑,道:“就算你这么打圆场,也没人会觉得你普通和无害哦,幕后黑手,[漆黑之翼]的组建者,神名深见先生。” 两人身上都带着血迹,看上去很是狼狈,能想见一场激烈的战斗,而现在他们站在一起,气氛和谐无比。 “……请不要忽视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因为刚揍了一顿,神名深见已经没了再动手的经历,扫过一圈废墟,痛苦又懊恼地发出呻.吟,“损坏公物和财物是要赔偿的,打钱。” “没问题,明天和我去签合同,我把财产转让给你。” “免了,直接把赔偿金打到万世极乐教账户上就可以。” “好吧,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神名深见揉了揉眉心,朝他伸出手。 “把‘书’拿出来。” 观察着他们的费奥多尔眼神一动。 “说真的,你要是想干大事完全可以用这个。”拉弗格从虚空里一掏,把一本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书拿了出来,“亲手写下一个有意思的故事不是很愉快吗?”他将书放到摊开在面前的手上,看上去有些困惑地抱怨道,“结果你完全没有寻找的想法,我安排的后手压根没用。” “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早把他拿走了啊。”神名深见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书在手上消失,又出现在费奥多尔面前,“魔人君,交易结束。” 伸手接住的费奥多尔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里起伏不定。 就这么给了他? 不只是费奥多尔,就连其他知道“书”的重要性的人也都陷入了茫然。 异能特务科还严密地保存着从“书”上撕下的书页,其他有野心的异能者还在寻找书的踪迹,现在有人一本书都拿在了手里,却轻易地交了出去? 拉弗格故作遗憾道:“怎么不看看平行世界呢?你会觉得有趣的。” 神名深见平静道:“我不是很喜欢被剧透,你可别试探了。” 虚打断他们,道:“事情结束了吗?” 吉田松阳跟着道:“孩子们需要休息,而我还要记录受损情况。” 奈落也表示自己的态度,道:“无聊的戏剧已经落幕,我可以回归平静了么?” 无惨憋了一会,冷声道:“将一切当成游戏有意思吗?” “……”神名深见猛地拍了拉弗格后背一下,“你来扫尾!要不是你瞎搞事我还是普普通通店老板!” “咳咳咳咳咳!”拉弗格剧烈地咳嗽起来,虚虚地捂住心口,“我可没你那种自我暗示的能力!现在可是重伤患者,好痛哦亲爱的……帮帮我嘛!”他睁大眼睛,可怜又期待地看着神名深见。 “不行。”神名深见冷酷无情地说,“你现在还做不到放松吧,我可不想又吃亏。” 作为同样的精神能力者,正因为同出一源,也不能随随便便将精神侵入到对方脑内,更何况神名深见之前还把拉弗格干得趴下了。 拉弗格叹了口气。 “我还想学一下呢,感觉你都可以去当专门的医生了。”他说,“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来扫尾,放心,不会出错的。” “那就再见。”神名深见说,后退一步,身影凭空消失了。 这说走就走的劲头令人吃惊。 被留下的青年慢吞吞地推了推银边眼镜,漫不经心地笑了。 ***** 既然拉弗格去扫尾了,神名深见也快乐地给自己放了个假。 这段时间一直在和那家伙斗来斗去,连店都被炸了,还不准他好好休息? 通过马甲注意横滨事宜的同时,他在东京及周边转悠起来。 过了几天,横滨的事勉强平息,他发现酒厂在调查自己的信息。稍微思考过后就明白原因,神名深见恨不得再去给拉弗格一拳。 这家伙就完全没有后续想法吗?!故意的吧! 虽然觉得很痛苦,但神名深见还是放心不下,只好披着“拉弗格”的身份去酒吧找人报道了。 “神名深见?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名字,”酒吧里,琴酒冷笑道,“隐藏信息的能力实在不错。” “抱歉。”神名深见没什么诚意地举起双手,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脸上也挂着笑,“不过这是个好名字吧?我自己起的,非常喜欢哦!BOSS应该要见我对吧?别浪费时间了。” 琴酒放下伯.莱.塔,冷不丁问道:“你剪头发了?” “毕竟发绳断了的话很不舒服。”神名深见揣摩着拉弗格的行事,毫无畏惧地说道,“我可没琴酒你这么厉害,干着脏活还能有一头保养良好的秀发,真羡慕啊,我最近都苦恼到掉发、似乎要迎来秃头危机了呢。” 琴酒:“……” 琴酒:“闭嘴,要走了。” “那我先出去了,麻烦待会儿送我去基地哦~” 黑发蓝眼的青年推了推金边眼镜,从椅子上跳下,蹦蹦跳跳地往酒吧外走去。 琴酒垂眼看向吧台上没喝完的玻璃杯。 性格恶劣、行事不择手段的拉弗格总是点一杯柠檬水,但此刻吧台上剩下的是一杯彩虹鸡尾酒。 想到对方同样改变的眼镜边颜色,他有些疑虑地皱了下眉。 对方有哪里不对……去了一趟横滨,没将那个胆大的老鼠逮住,真敢厚颜无耻地回来啊。 …… 对神名深见来说,针对乌丸莲耶的欲望布下计谋轻而易举,他甚至有些纳闷拉弗格明知道那些信息,为何什么都没有提出。 大概是想游戏更加有趣? 他漫无边际地思考着,看着屏幕另一端显出的黑色剪影,觉得变声器真是有够难听。 “拉弗格,你损害了组织的利益。”乌丸莲耶冷漠地说。 虽然一开始知道损失情况气急攻心到进了ICU,但冷静下来后,对拉弗格一直存在的忌惮便膨胀起来。 对方没有任何欲望,只是沉迷于制造混乱。组织是一个令他满意的媒介和平台,却也是可以随意放弃的玩具,随着心意摧毁——但这个玩具并不是他的。 作为这个玩具的主人,乌丸莲耶自觉受到了冒犯。但冒犯者一无所有,没有软肋也没有恐惧,更不是那些追求正义的蠢货,无法制裁。 对面的青年笑而不语,带着令人生厌的从容以及根深蒂固、也没怎么藏好的傲慢。 “为了一个自己制造出的敌人,这段时间还真是辛苦啊。”乌丸莲耶嘲讽道,“结果呢?失败了?真可笑。” “确实可笑。”神名深见听到这里,快乐地赞同了,“没有什么会顺着心意发展,太轻视别人是会遭报应的!这一点是我从这段时间悟出的真理。”他兴致勃勃地说,“真的很有意思,那个人完全超出预料,我可是被深深震撼到了!” 夸自己不要脸?不,他现在是“拉弗格”! 乌丸莲耶:“……” 吃亏后还能夸赞对方,不愧是你。 “我倒是对他稍微感兴趣了。”他说,这是真话,能让拉弗格这个疯子吃亏后心甘情愿,令人好奇,“你曾说过他没有野心,也愚蠢,但现在看来,那更像你的污蔑。你真的了解他么?”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神名深见:好啊,竟然还敢说我愚蠢可把你能的…… “那时候我太自满,沉浸于掌控一切的快感,结果被狠狠揍了一顿。”他耸了耸肩,遗憾地回答道,“他对组织不感兴趣,毫无疑问是敌人。” “……”乌丸莲耶沉默地打量他,说道,“你总在他的身份上转移话题。对你来说,他是只属于你的玩具吗?” 好歹是饱经风霜的老富豪,对人心还算了解,这点古怪之处早就看出。而现在,对方既然在“敌人”身上受挫,也许会想更进一步地努力打倒对方?可以借此做些什么,将拉弗格完全控制住。 “玩具?不不不,没这么冷漠。”神名深见认真地说,他了解自己,自然也了解拉弗格,相信对方在这里也会说出相似的话,“他是选择了不同道路的另一个我,我为他的存在吃惊,却也为此喜悦,这证明我不再孤独,但在此之前,我得证明我才是正确的。” ……疯子! 乌丸莲耶只能这么想,甚至隐隐对被拉弗格盯上的人产生同情。 “另一个我”?只是一个倒霉鬼!与你道路不同的人千千万,怎么可能有“另一个我”! 不过对方能让拉弗格受挫,并让组织受损,也证明了他的能力。 神名深见可以保证自己说的是真话,但听众因为信息不足产生误解他可不管。 人家可没说谎,只是你误解了而已,诶嘿~ “所以,有什么要我做的呢?BOSS。”他好奇地询问道。 乌丸莲耶收拾好情绪,道:“横滨的事希望你能给一个解释,[漆黑之翼]是怎么回事?” 目前流传的消息是,[漆黑之翼]是一个人员稀少却个个厉害的组织,针对组织的万世极乐教教祖、横滨港口Mafia的首领都是其中的成员,而再加上其他成员,这个组织将触手伸向了各行业,无疑有着庞大且恐怖的野心。 “哦,[漆黑之翼]的首领就是那个人。”神名深见说,赞叹道,“那几个成员都很厉害哦,能让他们听话更厉害,顺便一提,我之前策反了鬼舞辻无惨,结果他被打败了。” 听到背叛者的名字,乌丸莲耶的心情顿时糟糕起来——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方不再提供研究数据和药剂后,药物的研究进度放缓了。 “……这算没有野心?”他发出质疑,并为那个人的危险性暗暗吃惊。 “因为其实是我让他们相遇的嘛。”神名深见笑眯眯地说,“放心,BOSS,无惨会重新为组织效力的。” ——不过那时候你可能就不是BOSS了。 * 横滨。 确认“书”的真实性,却没有立刻就此做出行动的费奥多尔没有离开。 他持有“书”的消息在自己的设计和拉弗格的控制下,没有人透露出去——包括武装侦探社和夏目漱石。 涩泽龙彦为了能每天见到自己的“天使”,主动找上吉田松阳提出给学生们设计制服,飞快地融了进去。 异能特务科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每天派人在暗处盯梢。 也许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费奥多尔也会偶尔去学校听听吉田松阳的授课,对方并不介意外人听课,和虚坐在一起喝茶时,还会和路过的他打个招呼。 拉弗格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根据消息,对方在替港口Mafia和万世极乐教干事,和外国大企业建立了贸易关系——那似乎是他自己的产业。 “下午好!”从半空中跳出的拉弗格神采奕奕地和费奥多尔打招呼,“看上去还在苦恼啊,魔人君。要听听我的建议吗?” 对于一个从混乱走向平静的恶人,费奥多尔还是很“尊敬”的,道:“愿闻其详。” “锵锵锵~”拉弗格从虚空里掏出来一个便当盒,打开,“试试吧?” 便当盒里是一坨黑色不明物体,散发着似乎能看见哀嚎鬼脸的黑紫气息,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费奥多尔迟疑片刻:“……这是什么?” 拉弗格毫不犹豫:“炒鸡蛋。” “……鸡蛋?” “对,阿妙的炒鸡蛋。”拉弗格微笑着说,“吃了后你会对世界充满崭新的认知,也许还会看见另一个世界。” 费奥多尔颤抖了。 ——就算措辞再怎么正经,听上去会有很糟糕的后果啊!请不要用这么正经的态度介绍危险物品! 面对刀枪他泰然自若,面对危机他八风不动,但在一个小小的炒鸡蛋面前,他却有了生命受到威胁的极端危机感。 “不好意思。”他克制地说,“我不是很喜欢吃鸡蛋。” 拉弗格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告辞了。”他说,转身就想快点溜走,然而他失败了。 “试试吧!”拉弗格拽住他,露出了恶魔的微笑,把炒鸡蛋往他嘴里塞。 费奥多尔:“不、请您不要这么做唔唔唔——”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九十八章 带着毛绒帽子的瘦弱青年神情温和, 抱着书坐到吉田松阳面前,道:“关于这一点我不太明白, 松阳。” 吉田松阳微笑着开始为他解惑。 虽然对方与弟子桂小太郎有着相同的声音, 但吉田松阳并不会弄混,顶多只是怀念一下教导弟子们的时光。 考虑到时代和世界差异导致的理论不同,偶尔吉田松阳会拉着他去询问拉弗格, 后者对此很想谴责一下神名深见就那么跑了和在扮演上太过认真。 因吃了“阿妙的炒鸡蛋”而失忆的魔人称得上纯良无害,是一名认真踏实的求知者,吉田松阳和拉弗格并未在他面前隐藏他本人的身份, 而他在思考过后, 竟然也没有什么表示。 当然,暗地里是什么想法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另一间办公室里,拉弗格推了推眼镜, 认真地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 他自认不是冷酷无情的家伙,看在之前和对方谈得来的份上, 友善地替费奥多尔遮掩了失忆的消息——虽然罪魁祸首就是他。 即便现在愿意老实下来做事,拉弗格也完全不想和人探讨“怎么才能让社会和世界变得更好”,这个该神名深见做才对, 他只会提议把一切推倒又重建,洗牌再来足以创造心目中最满意的作品。 横滨现在的情况是诡异的平静, [漆黑之翼]已然进入重要人物视线, 反派结社构建度在那个晚上上涨到88%, 足以证明这一点。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两人中无论谁败了都不会死, 这是默契, 但选择的道路不同, 这场游戏的结局也不同。 被迫社畜的拉弗格非常苦恼, 如果更强大、更有意思的道路会让人忙成狗,真是糟透了。 这么想着,觉得面前的工作令人作呕的他拨通了神名深见的电话,非常不高兴地抱怨起来。 神名深见表示不满:“稍微考虑到这其实是因为你的恶作剧导致的吧,不要将这归为我的原因。” 拉弗格更加不高兴:“哈?如果是我的话,才不会打着反派的旗号干些符合广义道德的事,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 他们针对这个话题激烈地辩论了一个小时,期间向松阳结束请教的费奥多尔经过,诚恳地向神名深见表达了自己对当今世界的困惑,后者迫于无奈,一边嘀咕“炒鸡蛋在失忆debuff之外还有求知buff吗”,一边向失忆的魔人表示自己对改造社会的理念,并从自己的收藏中掏出一本书,通过系统让拉弗格转交给对方。 好奇接住的拉弗格对着五个字的书名陷入茫然的沉默。 纯洁版本的费奥多尔在一边歪了歪头,目光落在书上。 “……你不会没看过吧?”另一边的神名深见从这古怪的沉默中意识到某件事,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没看过!你还是不是我?!你这些年到底在往哪种世界去?” “混乱不堪的、濒临毁灭的。”拉弗格诚实地说,“就之前那次在和平世界扮了一段时间的好人,和这里也不是一个时代。”他冷漠地说,“坦诚而言,我已见过许多智慧种族,并不会对人类进行各种意义上的批判——但争斗总是不可避免,无论是哪里,有什么能是良药呢?” “事实上我也没见过——但我相信这份良药。”神名深见说,“在时间的尽头,在文明的顶端,一定有一个被红色照耀的理想国度。” “……”拉弗格说不出话,目光转向费奥多尔,后者温和地微笑,视线落在书上。 “再给一本。”他说。 神名深见笑了:“祝你能从其中得到结论。” 他心情愉快地挂断了通话。 系统憋了一会儿,道:“你们很合得来啊。” “毕竟是同一个人。”神名深见耸了下肩,“我也没期望他能改变想法,但一点点的转变就足够有意思。” 他们无法在一个世界停留太久,太沉浸于混乱是会疯掉的,他可不希望最后会面对一个疯掉的自己。 虽然现在拉弗格已经半疯了。 他在酒厂做的那些事,神名深见光是看资料都觉得牙疼。难怪无论是琴酒还是卧底都觉得他是疯子,就连乌丸莲耶也忌惮又按兵不动。 …… 回到横滨的兰堂发现气氛有点不太对,他报告了自己在国外进行的工作,并将异能犯罪组织Mimic的资料交给虚。 虚并不是一个残暴的首领,在工作之外,相处起来其实很是轻松——只要你不为他杀过无数人的深沉血腥气和难以捉摸的想法而警惕。 所以兰堂决定直接问出来。 “最近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组织有了一个新帮手。”虚轻描淡写地说,“我和松阳见面了。” 这听上去像两件事。兰堂点点头,道:“那我先告辞了。” 下船时就让部下将带回来的东西送到了住处,兰堂收拾了一番,带着礼物去了学校,因为提前联系过,所以熟门熟路地到了训练场。 “别看我有一张弱不禁风的脸,实际上本人超厉害的!见血封喉,出刀必死!”黑发蓝眼的青年得意洋洋地自我夸赞道,“只要不是虚那种老妖怪,个体战斗力上没人比得过我!” 训练场位于体育馆地下,是吉田松阳请人打造的,场地宽敞,适合大范围战斗,并且在观察时也格外便利。 站在场地中央的青年神采奕奕,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手上是一杯冒着冷气的柠檬水,充满青春活力,刚才的发言像极了玩笑。 兰堂认出来这是与松阳认识的“神名深见”……似乎性格和外表有些微妙的偏移? 众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到来,魏尔伦迎上来,而围着青年、被打趴在地的几个孩子勉强翻过身,朝这边挥了挥手当作招呼。 拉弗格看了兰堂一眼,不是很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所以你承认总体上,神名先生比你厉害了?”太宰治提不起精神地问,“毕竟现在作为手下败将干活干得很开心呢。” 作为头脑派,他虽然愿意学体术,但也不想每次训练都被打趴下,原本是织田作和魏尔伦轮换着来,多少还能有喘息,并且也能适应,但拉弗格来了后,硬是擦着人体承受能力的界限进行训练——不是说他工作很多吗?怎么还有时间来掺和教学的?! “我又没否认过,这并不是不能承认的事。”拉弗格看上去想习惯性地摊手,但手上的柠檬水阻碍了动作,他咬住吸管,含糊不清地说道,“饭团君,你也来吧?” 另一边的长椅上,捧着书的苍白青年抬起头,浅笑道:“无论多少次都是同样的回答,不必。还有,不是饭团,是费奥多尔,又或者陀思。” 如果不是已经坑了这人一把,拉弗格一定会拉着人进行强制锻炼。 “你看上去实在太柔弱了。”他诚恳地说,“作为临时同伴,我真的很担心你。” “多谢关心。”费奥多尔同样诚恳,“我有解决方法。” 他们都在脸上挂着热情、友善的微笑,看上去就像关系很好的友人。 太宰治露出嫌弃的表情。 不懂你们成年人。 他瞥了费奥多尔一眼,目光落在对方这段时间一直在翻阅的书上。拉弗格也在看,据吉田松阳说,是神名深见塞给他们的——出乎意料地让他们陷入了平静。 什么样的书呢? 费奥多尔明明已经拿到了“书”……却被另一本书吸引了注意力。 “太宰君你想看吗?”费奥多尔注意到他的目光,微笑着询问道。 “等你们理解后吧。”他快乐地说,“毕竟你们似乎仍在困扰、并在研究中越发沉迷。” 他很好奇两个人会得出什么结论。 中原中也一向对说话绕来绕去不感兴趣,拉着中原亚郎和芥川与中岛去看兰堂带回来的礼物,顺便听了一耳朵魏尔伦与兰堂交换各自的工作经历,一时间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大家庭中。 拉弗格觉得没趣,默默后退离开训练场,跑去港口Mafia了。 …… 森鸥外正在首领办公室就Mimic这件事与虚探讨是否可以利用他们,作为前军医、不死军团的组建者,他对那场大战的牺牲品相关情报有所了解,同情没多少,利用心思倒是在想起来后起的很快。 兰堂不愧是前法国谍报员、超越者,搜集来的情报足够完整,多个国家掩盖的情况下Mimic的存在宛如幽灵,而他甚至还调查到了Mimic这几年的动向以及大概存在的意图。 森鸥外心思活泛,被所有官方势力排斥、隐藏的异能犯罪组织,因为属于政府的“黑色”,所以官方不可能大咧咧出手——要是解决他们,港口Mafia会得到极大的利益。 “不需要。”虚说,手指拂过Mimic的情报文件,将他推到一边,“现在我们不缺钱了。” 森鸥外:“……” 港口Mafia的产业发展再怎么在与万世极乐教的合作下良好,也不可能大幅度增加组织的财产,因此现在说的“不缺钱”……实际上是拉弗格“投降”后的财产赠送。 他很快理解了虚的意思,一时间心情复杂。 异能特务科和政府缺钱,而在港口Mafia有利于的情况下,大笔投资和政客的倾向,足够让异能特务科放松监视,并默认他们的行为。 “如果说是Mimic的话,我可以解决。”突然出现在沙发上的拉弗格说,“他们不是想死吗?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拉弗格阁下,下午好。”森鸥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没有就他的提议做出评价。 “他们有用。”并不意外的虚说,“想出力,不如去干掉麻烦的家伙。” 第九十九章 “下午好……森鸥外先生。真是冷酷的要求啊。”拉弗格叹气, 翘着腿的姿势却一点都不符合话语内容,“那会让我成为世界……不,日本公敌的。”他扬着唇角轻蔑地笑了, “这么小的国家,随便做点什么就会自己毁灭, 虚你知道的吧。” 森鸥外:“……” 过于大胆的话语听上去像中二期的幻想, 但对方显然并非开玩笑。 无视对方对国家的轻视——在意的话会压不住愤怒——他思索起“麻烦的家伙”可能指向什么。 难道在虚眼中, 拿着“书”的魔人也不算麻烦吗? 说到这个, 其实没人确定,那本“书”是否是真正的书。那么多人都渴望的道具, 轻易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就是“书”。 “这是建议。”虚客观地说,“事实上, 我很期待你可以做出成为世界公敌的事。人类的心计和欲望令人生厌, 只有松阳才愿意为这样的他们付出。”虽然是这么说, 但他的神情依然没有多大变化, 将Mimic的情报丢给了拉弗格, “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在非洲还有片银矿,那个国家还处于部落制。”拉弗格接住, 没有翻开, 似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情报, 而是提起了自己的财产情况, “没有人不想过上好日子, 如果说做个实验, 那片土地其实挺不错。”他意味不明地笑着说道。 虚道:“你认为他们愿意吗?” 话题跳跃得很快, 听从于神名深见的虚与拉弗格似乎在某个事件上达成了共识, 以致于拥有默契。 森鸥外试图理解这几句交谈的意思。 非洲的矿产资源丰富, 历史因素导致一直很混乱,拉弗格拥有银矿令人意外但也不是难以接受,但现在他们的意思是在那片土地上进行实验?让人过上好日子的实验? 他理解不了。 在拉弗格接下来的话说出后他这么确认了。 “他们不是被国家放弃了吗?那就自己创造一个不会放弃他们的国家吧。”面对虚的质疑,拉弗格以一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说道,“我对说服他们很有信心。” 他咧嘴笑了一下,捕食者般的冷酷从那双群青色的眼中展露,语气却很欢快,接着道:“反正也是自暴自弃向平民举起屠刀的罪犯,无论我用什么方式说服,都是可以的吧?嗯,我会尽量不太过分的。” 虚对此兴致缺缺,道:“不必问我,神名会帮你的。” “真是无趣的人啊。”拉弗格抱怨道,“他可无法提供不受打扰的偷渡航线,稍微借我一段时间呗?” 一直谨慎地没有插话的森鸥外生出不妙的预感,然后两双眼睛看向了他。 森鸥外:“……” 森鸥外:“运输部会与拉弗格阁下对接,如果有需求可以挑选成员负责航行。” “去非洲。”拉弗格提醒,“怕遇见海盗的话可以绕远路,我可是很体贴的。” “……会要求负责人准备多种预案。” “真可靠啊,森鸥外先生。” “过奖,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森鸥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无论是什么样的环境,拉弗格总有一种看透人心的戏谑,以及从高处俯视的傲慢……对森鸥外这样喜欢以操纵人心来达成目的的人来说,是遇见同类的反感。 而这样的傲慢,神名深见或许有,但很少表示出来。 拉弗格拍拍手,将文件拿在手里站了起来,道:“不考虑一下提高成员的技能吗?那一天不会太久,无业游民太多可是很麻烦的。” “正在计划中。”虚双手搭在一起,说道,“港口Mafia的合法产业还需要发展,记得和童磨联系。” “了解~”拉弗格动作随意地敬了个礼,“等神名深见解决那糟老头子,事情会更方便的。拜拜~” 森鸥外目送他的身影像被抹去一般消失,沉默片刻后,与似乎早就做好准备的虚对上视线。 “……你们想做什么?”他发问。即使是组织好的措辞,问出时嗓音也仍带干涩。 “不用紧张,森。”虚冷淡地说,对他快克制不住的杀意和敌意视若无睹,“那是世外来客的伟大目标,于他们而言是游戏,但绝非轻率之举。”那双毫无波澜的猩瞳注视着他,宛如注视微不足道的草芥,“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森鸥外苦笑出声,道:“……太傲慢了。不属于你们的世界,为何要插手?那是正确的行为吗?” “没有什么是正确的。”虚说,“但我们不赞同你们的理念。只考虑到异能者……但这个世界上,普通人是绝大部分。” 比起军队时期,随意插手的政客和上级军官这样没用的上司,虚无疑是个合格的首领。 森鸥外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对方——包括他所属的[漆黑之翼]——并不着眼于港口Mafia,甚至是横滨、东京、日本,而是以此为踏板和筹码,去做一件没有人做、少有人想且真正目的依然不明的事。 “恕我直言,除了吉田松阳,”他说,语气仍然谦卑,话语带着毫不作假的疑惑和嘲讽,“你们当中好像没有谁真正喜欢人类吧?甚至连人或者普通人都不是。” 评价他们的计划中没有普通人,所以是傲慢,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而且三刻构想之下,横滨会拥有稳定的社会秩序,除去那些不可避免的“意外”,普通人的境况绝对比之前更好。 虚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他是认真的。 他早就了解森鸥外对“三刻构想”的态度是出于对城市的热爱,就像几年前对方建立不死军团是为了让国家获得战争胜利……因为推测对目标有利,所以毫不犹豫地执行。 夏目漱石真是捡到宝了,做师徒的时间不长,思维却在同一频道……为了目的和利益不择手段、甚至高高在上的政客思维。 他沉吟片刻,道:“神名深见愿意做。” 所以他们也得做。 而在这几个不是人和不是普通人的家伙当中,大概只有鬼舞辻无惨是唯一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 而森鸥外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一件令人发笑的事。 ——目前为止,除[漆黑之翼]外,没有人与神名深见近距离接触过。 绝大多数了解到[漆黑之翼]的人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和神名深见混在一起,又或者“他们到底是从哪个世界来的、到底在想什么”,并因为他们展现的力量而态度谨慎。 即使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傻子,也有人会恐惧他可能带来的破坏;更何况一个成员强大的组织,就算他们并没有破坏,也会被忌惮、被警惕。 而神名深见作为首领,在拉弗格出现在横滨之前,身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扮演普通青年也毫无破绽。 即使想以同位体的关系从拉弗格身上分析对方的性格,也没有任何可研究之处——只能说对方大概比拉弗格更有底线一点? “……如果我想了解你们的目的,”被困扰到太阳穴突突地疼,森鸥外试探着问道,“你们会有意见吗?” 虚微微笑了,这个笑容带点和煦的意味,像是师长满意学生的求知欲——森鸥外为此短暂地呆滞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吉田松阳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同一个体的不同人格……五感相连……他想到了战斗时变成怪物的鬼舞辻无惨和奈落,以及那条会变大的白狗,又想起来悲天悯人的童磨,一时间怀疑起神名深见是否有点奇怪的收集癖在身上——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角色,到底是从哪里搜罗到的? “当然不会。”虚说,“你很有用,失去你会让事情变麻烦。去工作吧。” 森鸥外:“……” 倒也不必把将我当成工具人说得这么明白。 他自己也常以有无用处衡量他人,对此接受良好,但多少还是有种一报还一报的无奈。 “那么,我告辞了。”他礼貌地道。 * 在港口Mafia准备去往非洲的航线之前,情报部的坂口安吾被首领指派,去欧洲寻找异能犯罪组织Mimic。 出发前一天,他的直属上司兰堂将自己与Mimic打交道的方法教给他,叮嘱他不要以柔弱的情报员身份和那些军人发生争吵,遇见危险可以直接向随行者拉弗格求援。 坂口安吾:“……” 拉弗格?那可是国际红通……实在是无法给予信任。 这么想着,他在出发之前的夜晚,在Lupin和两名好友说起“任务中会有拉弗格随行”。 无论是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都不是会泄露情报的人,更何况他们还在学校与拉弗格有接触,因此坂口安吾并不担心会出事。 织田作之助道:“他人挺不错的。” “其实还是可以信任一下的。”太宰治也说。 坂口安吾大吃一惊:“织田作先生就算了,他对谁都觉得人挺不错好相处,怎么连太宰君你也这么说?!” 太宰治:“你的意思听上去我很多疑一样啊,安吾君。” 织田作之助:“……谢谢夸奖?” 坂口安吾&太宰治异口同声:“没在夸你,织田作(先生)。” “是吗。”织田作之助的呆毛抖了抖,反应很平静,“学校的孩子和老师,现在都很喜欢拉弗格。” “是的,那人太会做戏……看我干什么?”太宰治说,“我可没有‘很喜欢’拉弗格!别把我和中也那群笨蛋混在一起!安吾。” “抱歉,因为太宰君也是个孩子嘛。”坂口安吾忍不住笑了,“我没怎么接触过他,不过为组织解决了一些棘手的事呢。”他思考片刻,“不知道这回首领想让他发挥什么作用。” 一个将美国的面子扔在地上踩的大杀器……虚首领应该不会让大国的目光投向横滨吧? “森先生似乎知道一点。”太宰治说,有些遗憾和苦恼,“但他什么都不说,还跑过来和吉田先生他们讨论事情,好像还固定了时间……连魔人都在参加。” 织田作之助喝了一口酒水,有些庆幸自己不是话多的人……不然太宰和安吾会意识到不对劲的。 他其实也参加了讨论会。 那是他此前从没接触过的思想,就像第一次想看小说的下半卷一样,他对此充满了探求欲,甚至认为那非常伟大。 “魔人啊……”坂口安吾叹气,“也是国际通缉犯呢,横滨真有魅力。” 异能特务科为此连轴转,不敢放松片刻,连他都冒着风险回去过一次。 “哼,弱不禁风的,连狛神都能把他揍一顿。”太宰治撇嘴,有点心虚地跑了神。 因为好奇神名深见去干什么,他在网络上搜集了一堆情报,差点被循着定位找到,所以最近都没敢乱动。 他们的心声在此刻汇聚成同一句话。 ——这是目前绝不能被知道的事! 第一百章 横滨机场。 热闹的人群中, 白发金瞳的青年打扮古怪,辫子垂在身后,随着迈步的动作欢快地抖动, 搭配上脸上的笑容,有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孩子气。 他的名字是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亚诺夫斯基,来自寒冷的极北之国,是国际有名的通缉犯。 他突然停下脚步, 向某个方向看去。 从站在这座机场时就有的被注视的感觉, 而对方或者那几人甚至并没有掩饰——不过没关系, 小丑本来就该处于大家的视线之中! 愉快地看过去的果戈里和注视者对上视线。 戴着毛绒帽子的青年温和地朝他微笑, 紫红色的眼瞳平静而温柔, 那种他所熟悉的疯狂似乎消失了。 果戈里:“……” 他忽视了青年身边的其他人, 忍不住大声地笑出来。 “费佳!”他快乐地向青年跑去,“我的好朋友, 你看上去并没有遭遇折磨呢!” 费奥多尔平静道:“大家都是很友善的人。” 停在他面前的果戈里打量另外两个生物——一个像老师的男人和一条被饲养的听话白狗? “麻烦你们照顾费佳了。”果戈里一本正经地说, 眯起金色的眼睛微笑, “所以,请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将费奥多尔视为挚友的他在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对劲, 被威胁、被失忆了吗?真是太可怜了! “只是请他吃了一份炒鸡蛋而已。”吉田松阳温和而带着歉意地说, “对吧, 费奥多尔先生?” 费奥多尔:“……是的。” 他知道自己失忆,也见过炒鸡蛋的残骸……出于礼貌,他不是很愿意表示出对那是否可以称之为生化武器的怀疑。 “那还真是厉害的炒鸡蛋, 能让我也尝尝吗?”果戈里兴致勃勃地说。 “……当然可以。”吉田松阳轻咳一声, “不过提供者不在, 您过一段时间才能品尝。” 费奥尔多无言地凝视着他, 又转过视线, 道:“尼古莱……普希金呢?” “大概今天晚上才能到港口吧。”果戈里笑容可掬地说,就算失忆也能应对之前的一切,不愧是能理解自己的挚友!这么想着,他没说出口,“因为他的胆子像老鼠一样,不敢和我一起呢。” 死屋之鼠,是由费奥多尔领导的恐怖组织,而在他这名首领“失踪”后,成员也向横滨投来了注意力——而很不巧,果戈里和费奥尔多还是另一个组织“天人五衰”的成员,并且关系密切。 普希金是被果戈里硬压着答应前往横滨的。 轻易就能猜出的费奥多尔没对此表示什么,他和吉田松阳一起来堵小丑,目的并不是为了从与对方的相处中恢复记忆。 “我最近在研究一种新思想。”他对自己这位就算失忆也存在些许印象的友人说,“你也许会对此感兴趣,尼古莱。” 果戈里睁大眼睛,像是突然有玩具被摆在眼前的男孩,吃惊又期待着触碰。 “真的吗?!” “真的。”费奥多尔回答。 吉田松阳温和地注视着他们。 目前而言,一切事件都在神名深见和拉弗格的预料之中,唯一的关键是……“天人五衰”,果戈里的到来再怎么遮掩也会被注意到,“神威”会产生疑问,会影响到[漆黑之翼]的目标。 如果可以控制,对方的名声和地位有利于掌控横滨的甚至是舆论操控,但对方野心太大,准备的手段也很恶劣……虚和吉田松阳准备抽个时间解决一下。 千里迢迢来找人的国际红通当场被引走注意力,横滨又一次从混乱中逃脱,可喜可贺。 * 蓝天之下,万物欣欣向荣,而被树林遮掩的郊外院落里,是守卫严密的研究基地。 这是在东京原基地被炸后,黑衣组织在另一片土地上重新整理出的研究所。 研究员、研究资料和实验器材与材料失去了一大半,因此好些项目陷入停滞,守卫和研究员倒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在“拉弗格”来之前。 这名神出鬼没、能力出众、深受BOSS信赖的年轻人,在为组织处理了此前的受损事宜后,主动要求披上白大褂参与武器和药物的研发——他甚至是心甘情愿地任由自己之前处理好、只差扫尾的工作被其他组织成员接走,兴高采烈地在研究部挂了名,到了研究基地。 与知情者想象的不同,这个人似乎不止是在破坏上得心应手,就连研究也颇具才能,好像没有什么不会的,乌丸莲耶为他的成果惊艳,却也更警惕。 黑发蓝眼的青年眉眼温和,脚步轻快地穿过走廊,在拐角处走入实验室,和正在翻阅文件的茶发少女打招呼,道:“中午好,雪莉。” 雪莉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文件已经看到结尾,她看完后才抬头回应,道:“中午好,拉弗格。” 青年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笑眯眯地朝她点头,转过去看电脑屏幕了。 ……拉弗格是个危险的人,也是很有才能的人。 因为才能被迫为组织工作的雪莉在这段时间对此怀有清晰的认知。 此前对方和琴酒一起来到这里,因为那么对待琴酒而令她印象深刻,后来知道他在东京做了好几件大事,也认为他是彻底的罪犯。 完全没想到会来研究所,还真的做出了成果……她的目光落在文件上,心情有些微妙。 对方似乎目的不纯……作为“银色子弹”项目的负责人,宫野志保总觉得这段时间的进展与预计中的不合,但她选择了沉默——拉弗格偶尔的态度表明,他是故意让她发现的。 稍微拖延一下也没什么吧。反正这个项目都持续好几年没有明确进展了,之前的不明血液样本还没有将成分分析彻底,人体实验也会稍微放缓……上头也不懂这些。 这是宫野志保的想法。 神名深见可没闲心关注小年轻的心理活动,在确认雪莉愿意摆烂后就他就专心地投入到了研究工作。 难得有充足的场所和资金进行研究,他毫不客气地提出了一些有价值、但并不符合乌丸莲耶期待的方向的研究理论,还买了好几台仪器,把绝大部分研究人员的心力都分开,并借此成为了这所基地的“老师”。 与他此前走过的某些世界相比,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并不算先进,医疗、材料、能源和电子信息等行业的发展都是他可以插手的。 再加上一个数据已经恢复的系统,他能干的事多了去了。 在知道拉弗格的身份之前,神名深见其实对酒厂没什么兴趣,打的主意是糊弄一段时间,做一次隐姓埋名的正义伙伴,把这个跨国犯罪组织弄倒。 不过扮演“拉弗格”后,他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这组织牵扯有点广、势力虽然和异能者搭不上边,主场也在日本,但在全世界都有基地……贸然推翻影响会很大,还得考虑到不同国家间执法部门的应对方法和合作模式……倒也不是不能利用酒厂来为目标出力。 比起通过合法且平缓的政治手段来改变这个世界,神名深见更中意粗暴地铲除阻碍,他不喜欢和政客打交道,本来也没准备按部就班……[漆黑之翼]可是个反派结社。 作为同位体,他们之间没有其他人影响,天然的默契让他们一起避开了对各自道路的深入探讨,拉弗格败得彻底,但他实际上并未承认神名深见的“正确”,只是想在这次停留中进行尝试。 神名深见也不是完全在身份互换后就忽视了拉弗格。 对方大概知道他的忧虑,很少离开马甲的视线之外,态度表示得很明白。 在横滨做事也很尽心,因此他也没太紧张于对方前往欧洲“绑架”Mimic是否会故意制造问题,反而有点期待他会怎么“说服”那些被放弃的牺牲品和罪犯。 他啪啪打算盘,心情愉快地顺手又在资料里添了条错误信息。 即便这里有天才研究员雪莉和全能选手“拉弗格”,乌丸莲耶显然也会有另外的研究团队分析这所研究基地的成功,怕死贪生的老头子在没有确切结论时是不会贸然服用药物——就连鬼舞辻无惨那时候的药剂也是仔细分析过才服用。 神名深见对这事很满意,这意味他就是悄咪咪地把乌丸莲耶干掉或者控制也没人知道。 “对了,雪莉。”他侧过头询问已经开始工作的同事,“你有个姐姐吧?” 雪莉呼吸一滞,手指捏紧抬起头,道:“是的。” 黑发青年的神情漫不经心,那点笑意也带着虚浮的慨叹,道:“肯定很担心你吧?因为你是未成年,却在这里做非法研究……真可怜啊。” “你这么说,我会怀疑你对组织的忠诚的。”雪莉镇定地说。 比起琴酒,拉弗格表现出的性格更好相处,但不可捉摸的本性更令人毛骨悚然,面对他,就如同注视深不见底的悬崖,轻易迈出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啊,是什么给了你错觉……”拉弗格有些诧异地睁大眼,似乎真的很意外,“我对组织有忠诚这种没用的东西?” 雪莉:“……???” 她这回完全没控制住表情,呆住了。 就算你嚣张随性,也不该这么大声表明啊! “哈哈哈,看你这副样子,”拉弗格笑出声,“别告诉其他人哦。”他眼角下垂,看过去的眼睛沉沉无光,危险的气息毫不保留地散发出来,“因为你这样的人才,我还是不想干掉的呢。” “你真会变脸。”雪莉故作平静地评价道,转移话题,“喜怒无常才是你的本来性格吗?” “都是演的哦。”拉弗格也很配合,又重新笑起来,“别看我这么危险,我可是品行高洁、具备世俗意义的道德观的大好人呢。” 雪莉:“……” 你的三观和常人相反吗?这种自我认知还真能说出口。 她没再搭理对方,抱起文件去了另一边的观察窗。 神名深见捏住下巴。 他这段时间在日本的基地转了一圈,要是暗搓搓上位完全没问题,组织里卧底还挺多的……他想到诸伏景光,一时间有点惋惜。 多好用的人啊,能扔去干取信、蒙骗之类的活。 剩下的卧底,他就毫不客气地利用啦! 神名深见志得意满地想到。 第一百零一章 深夜。 乌丸莲耶从睡梦中惊醒, 心脏在胸膛中怦怦跳动。 卧室的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了,月亮的光辉清澈透亮,穿过落地窗投进房间。 一道人影映在地面。 心跳在这瞬间停跳, 乌丸莲耶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腕上的警报装置,急速、极具压迫力的警报声响彻整间住宅, 但迟迟没有人冲进房间。 “别等了, ”落地窗边的人说,声音轻快, “现在只有我和你,BOSS。” 熟悉的声音,乌丸莲耶瞪大眼, 喊出来的怒意像是咬下一片肉:“拉弗格!” 背对着月色,黑发青年温驯地附手在胸前行礼, 抬起头时蓝色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寒意, 语气温和, 道:“在呢,有事吗?” “……”乌丸莲耶冷笑,“终于要扯下那可笑的表皮了?” 对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比起这个问题,对方将要做的事更值得他费心。 守卫中有异能力者,他们会随时待命, 但现在拉弗格站在这里,身上还带着夜色的潮湿。 “大概?”神名深见说, 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乌丸莲耶。 对方的真实年龄在百岁左右, 现在外表老态龙钟, 但内部却已经接近壮年, 他之前在住宅里转了一圈, 发现保命的医疗器械当中,有一部分已经被放置了一段时间,报告也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以及对方为了活到现在做出的“尝试”。 还能活一段时间啊。 果然这个世界上,金钱能达到绝大部分目标。 青年的视线带有刀子般的锋利,乌丸莲耶生出愤怒: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用这种眼神! “你想做什么?”即使愤怒,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敌人近在咫尺,悄无声息地潜入、控制了住宅的守卫,绝不可能只是打个招呼,乌丸莲耶试图控制住局面。 “别生气,BOSS。”察觉对方似乎终于接受现实,神名深见觉得这个老头子的情绪有点吵,像在沼泽里的噪音,“我只是来通过你成为酒厂的新一任首领,想说服我是不可能的哦。” 人在紧张和恐惧之下会抓住一切值得利用的细节,乌丸莲耶盯着这个可憎的恶徒,脑海中灵光一闪—— “你不是拉弗格。”他笃定地说,“他从不叫我BOSS。” 拉弗格总是叫他“乌丸先生”,气到他心梗却无可奈何。 “哎呀。”神名深见是真的吃惊了,“你对他原来有这么深的印象吗?” 拉弗格知道乌丸莲耶能认出来,大概不是感动,而是嫌弃。而他现在想笑。 “你是谁?”乌丸莲耶沉声问道,这时候他已经从床上下来,隔着床和人对峙,即便处于弱势,气场也丝毫不弱。 “收收脑子里的想法,拉弗格没死,我也没顶着假脸,”神名深见捏了捏脸,笑眯眯地说,“我和他互换了身份,毕竟他不是很忍心对上司出手,只能我为他代劳了。”他翘起嘴角,“对了,他的能力真的很厉害,你没有从中得利真是可惜啊。” 乌丸莲耶:“……” 气到心梗。 就算不是拉弗格,气人能力也是一等一的相似!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是惊涛骇浪。没有换脸、只是互换身份……是有着相同的容貌吗??!但怎么可能! “也别想着从密道和机关逃跑了。”神名深见补充道,“我站在这里之前,就已经把你的一切逃命手段拆掉了,现在说出来只是想让你死个明白。” 乌丸莲耶的面色瞬间灰败下来。他想去按机关,但却在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发生自己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能转动,连话也无法说出口……冷汗从额角渗出,他能听见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的猛烈跳动。 而青年面上噙着笑意,态度自然地打了个响指。 乌丸莲耶只觉得意识渐渐地被什么厚重的东西覆盖了……内心的嘶吼和愤怒无人知晓,绝望的情绪蔓延,他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好了。”神名深见满意地合掌,走过去绕着目光无神的老头子转了一圈,“还能用几年,也免得组织发生动荡。” 酒厂里虽然卧底多,但本质上依然是个庞然大物,BOSS的突然更换会影响到计划的。 他微笑着给乌丸莲耶的脑海中刻上与伟大目标有关的指令,并恶趣味地添了一句“对假酒深恶痛绝、于是致力于培养人才的慈善家”。 这事他熟的很,没用多久就结束了。 “那么,你好。”神名深见朝“乌丸莲耶”伸出手,微笑道,“[漆黑之翼]期待与您的合作,让我们为伟大的目标努力吧。” 木然的“乌丸莲耶”转了转眼睛,表情鲜活生动起来,和蔼地笑着,回握住他。 “祝我们好运。”他说。 ………… 在黑衣组织的各国卧底发现风向变了。 卧底通常是单机作战,同一个国家和其他国家的卧底互不知道身份,对组织内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视其为敌人。 因此分散在不同等级的各国卧底被调到同一个部门时,虽然意外于组织的结构调整,但对同属于一个部门的“同事”都怀着警惕。 唯独处于日本的波本和黑麦对此感到一丝异样。 他们虽然常在日本活动、并在活动时组队,但实际上很少见面,各自所属的机构也不同。例如波本是情报人员,黑麦是行动人员,在组队时两个组都是搭配着来。 他们知道彼此是卧底,在苏格兰离开后也很少在组织的视线下进行私自接触,关系不好已经是组织内部的普遍认知。 据说是BOSS亲自下达的命令、由朗姆执行。 突然换到同一个部门,波本和黑麦都很茫然,也很警惕——部门的其他成员都是在组织内也有成就的厉害人物,要是被发现可就糟糕了。 而这个部门的名字是——【安全委员会】*。 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感到茫然。但很快,他们就被扔过来的、堆积如山的任务压得完全没有精力思考。 被派来卧底的都是本国情报机关的佼佼者,又被派去刺探其他国家的情报自然更加认真——毕竟那又不是他们的国家,送给国家情报的同时还能攒功绩在组织向上爬,不干不是卧底! 所有的卧底都这么想,于是酒厂得到的情报也足够多。 神名深见对此万分满意,在陪着乌丸莲耶观察了一个月的【安全委员会】工作后,投入到了将[漆黑之翼]发扬光大的工作中。 ***** 横滨最近发生了一件隐秘的大事。 军警的领导者,“猎犬”的队长,远东的英雄福地樱痴,被港口Mafia的首领打败了。 异能特务科起初为此严阵以待,但很快,港口Mafia丢出来的一些消息让他们选择了沉默。 没办法,谁都没想到这位战争英雄会有那样危险的疯狂想法,那可是牵涉到全世界的事情! 待在图书馆的辻村深月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感叹在搞事之前就抓住尾巴,那[漆黑之翼]的能量真是大啊。 聪明人都能看出一件事,[漆黑之翼]并不会破坏现有秩序,他们的人甚至在维持社会的稳定、将目光投向了异能者之外的民众。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聪明人也没想到,[漆黑之翼]不破坏现有秩序,是为了更好地创造新秩序。 ………… 今日的横滨阳光明媚,蓝天广袤。 神名深见:“好久不见!” 拉弗格:“亲爱的,玩得开心吗?!” 在学校的广场上,模样相同的两个青年面带笑容地向对方奔去,他们近了、近了,似乎要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丫之前干的那些事还真是大胆啊!”神名深见给拉弗格左眼来了一拳。 “你这家伙塞过来的事也太多了吧!”拉弗格给神名深见右眼来了一拳。 “嘶——”×2 他们各自捂住眼睛,发出抽气声。 “真的是同位体诶。”太宰治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他们。 在真相揭露后,神名深见就离开了,只有拉弗格在横滨长时间出没。所以绝大部分人对“同位体”这样的事都抱有“没能亲眼看看他们是否真的相似却不同”的遗憾——毕竟人天生就有好奇心。 “神名先生,这时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中原中也主动问道,看着吃痛的两人表情有些复杂……感觉有点幼稚啊。 “是为了视察大伙的工作成果!”神名深见放下手,右眼的乌青缓缓变淡,他一本正经地说,“虚做的很好,横滨此刻已经完全被纳入囊中,区区异能特务科完全不在话下!”他举起双臂,得意洋洋地大声呼喊道,“接下来等酒厂那边推出议员,完全可以送他去竞选首相,内阁现在也有我们的人!让我们站起来!让我们为了更好的生活奋斗!” 连同太宰治在内,在场的孩子和成年人都有点呆滞。 “爬。”拉弗格面无表情,“说得这么容易,其实要做的事很多呢。要我说,直接操控所有人的思想,刻下人类所有的美德就好了。” 大家又把视线移到他身上。 “这可是赤.裸.裸的反派行径。”神名深见摇头反对,用唱歌一般的语气说道,“不能占据月亮,仅凭我和你虽然能做到,但花费的精力太多了——我只是想做个尝试,才不想累垮呢。” 所有人看他们的眼光都变得微妙了。 “你们现在的发言就够反派了。”中原亚郎忍不住吐槽道,“松阳老师去港口Mafia了,你们通知他们了吗?”他操心地问道。 事到如今,知道真相的人也都接受了两人实际上是一个人的事实,也能平静地说起。 “他们知道。”神名深见揣起手,嘀嘀咕咕,“我最近可是很忙的,既要忙着搜集卧底的资料,还得根据国籍分配他们去其他国家探查情报,又要负责选择一个合适的傀儡……好累,我不是很喜欢动脑。”说到动脑,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在另一边看见三名俄罗斯人,在远远地看着这里,没有贸然过来。 现在缺的就是聪明人。 太宰治还没成年,不能用,森鸥外爱国爱横滨,想法难改,也就本身有理想的费奥多尔可以出点力……他本人应该会很愿意的,还有买一赠二的普希金和果戈里。 以日本这个国家作为实验场所,把控好发展方向的话,说不定能以此总结经验教训,解放全世界! “为了庆祝终于能控制好局面,让我们办场宴会吧!”想到这里,神名深见快乐地说道,张开双臂,“我有很多收藏!” “好耶!”拉弗格第一个附和,“顺便庆祝一下大家能够在此处相聚的缘分——!” …… 虽然是一时兴起举办的宴会,但在不缺财力的情况下,条件齐全地开始也并不意外。 夜幕降临,月华倾泻,万物朦胧。 学校是一个非常中立的地方,不将外面的事带进来是所有人的默契——也可能是因为吉田松阳握拳微笑的样子让即使没经历的人都觉得脑壳痛。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福泽阁下啊。”森鸥外和同门师兄弟寒暄,“晶子怎么没来?” 银狼的目光跟着黑发绿眼的侦探,看着他混进孩子堆后才向森鸥外颔首,道:“乱步说你会来。” 女孩的心智大概支撑不了在这里见到让她痛苦不堪的男人,因此主动不来。 森鸥外听出了言下之意,笑容不变,很想说几句“我可是很想晶子的”,但感觉说出来会让护崽子的剑客拔刀,便识趣地没说,转移了话题,道:“最好不要找虚首领的麻烦哦,在场的人都会帮他。” 福泽谕吉盯了他一眼,冷冷道:“不必试探。做下错事就该有得到反击的准备。” 福地樱痴与他是好友,对方的意图和结局让他震惊而无奈,却也绝不会针对虚。 “真冷静啊。”森鸥外说,装作没听出来那也是对自己的警告。 他们的身后溜过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三花猫。 在角落里,神名深见往嘴里灌酒,脚边是七零八落的几瓶空酒瓶,而他神色清明,只有浑身的酒气表明一口气干了许多。 和果戈里一起恶作剧结束的拉弗格坐到他身边,手上端着柠檬水。 “喝不醉也很痛苦吧。”他说。 神名深见看了他一眼,道:“是的……酒醉的反应在精神上格外强烈,偏偏意识清醒……有时候我以此作为发泄。” “柠檬水也很好喝哦。”拉弗格向他推荐,“要试试吗?” 神名深见接过杯子,冰镇过后的凉意飞外刺激意识,他仰头干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我总怀疑你是否有别的想法。”他说。 “怎么会。”拉弗格说,“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比你清晰多了,没有文学之光,心灵的力量被拳头取代……无趣。” “我也觉得遗憾。”神名深见的目光从场内的众人一扫而过。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与他在不同世界熟知的文豪有着相同的名字……甚至是异能名字,“但这显然是另一个世界。” 所以他起初意外,却也从不为此做些什么。 他已经走过许多世界,这不过是其中一个规则奇怪的世界。 “好吧……我们是同位体,想法也一样。”拉弗格说,“让我们一起期待吧。” “是吗,我总觉得你看不惯我。” “怎么能说是看不惯,你也不是我必须清除的烦恼。”拉弗格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你就是我,我以人的身份爱自己,自然也爱你。喜欢这个形容太轻飘飘了。” 神名深见表情微妙:“倒也不必这么认真纠正,你故意这样说的吧?”恶趣味太明显了,他本人都没脸这么说。 “有吗?这可是真心话。”拉弗格敷衍地应道,“毕竟没有谁比自己更适合爱自己了,要是我们好好相处,说不定还能让以后的旅途不再寂寞。” “也许。”神名深见笑着叹气,没有否认。 *** 在临近新年的年尾,自称为[漆黑之翼]的组织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 它的成员有极道组织的首领,宗教组织的教祖,才能出众的医师,擅长教书的剑士,无孔不入的黑客……以及曾经让纽约一夜死了上千人的罪大恶极的通缉犯。 在非洲,它是慷慨解囊、大肆投资开发的经济组织;在欧美,它是扯下上层阶级的脸皮、毫不客气批判的反抗组织;在日本,它是支持制度改革的新党支持者…… 就连地下盗贼团“死屋之鼠”都与它合作。 而与它的名称不同,它的标志是一颗亮闪闪的红星。 而其中最让统治者感到恼怒和不满的则是它所宣扬的思想。 那是一种没有被[漆黑之翼]明确提出、却在行为中潜移默化的展现和传达的思想。 部分有见识者察觉这个组织的危险性的同时,绝大部分握着权力的统治者却对此不屑一顾——他们认为这和历史上许多个反抗组织一样,反政府,反社会,甚至连基本的需求和口号都没提出来!就这样怎么可能会有人去相信、那些愚民只会被口号所蛊惑! 而这恰恰反证了他们本身的愚蠢。 所谓的“愚民”,本身就只为了更好的生活,口号只不过是一个象征——一旦有真正能为他们带来好生活的希望,甚至是比想象中更好,他们会出于活着的渴求和欲.望,沉默地为此努力。 “让我们为了更好的生活奋斗!”[漆黑之翼]说。 ‘让我们为了更好的生活奋斗。’劳苦大众说。 ——无论[漆黑之翼]的目的是否为人所知,至少在它出现在世界的视线中时,是“反派结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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