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飞鱼尾上红鸾心》 第一章 孩子忌日 孩子忌日 作者:胖油瓶的小天真 永乐十三年,冬月十三,入夜大雨。 皇城根,锦衣卫千户大人容稷府邸。 砰的一声的,院门被开,一个银色飞鱼服加身的身影踉跄的冲向了别院。 “小姐,容爷回来了” 鸾依一身素淡的白衣,坐在绣架前,玉手微扬起,一针一线的绣着,对于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容爷,又去二房夫人屋里了”桃儿垂首,低语。 “哦 ”鸾依素面低垂,全部心思都在绣架上,对于其他都是漫不经心。 “小姐,要不要我去请一下容爷,今天可是 ” 今天可是小姐跟容爷孩子的忌日。 “会来的,急什么”红鸾声音素淡,不带一点感情。 不论容稷多么讨厌她,就算是终年不肯踏足这间房里,这一天也是会来的。 只不过来这里之前,他得去她心爱的女人面前做好十足的功课。 千户大人容稷,在这皇城根底,冷酷,杀伐,令人闻风丧胆。 他银色飞鱼袍的鱼尾丝线里,一针一线,浸满了多少冤魂的鲜血,他自己都数不过来,更没有人能替特洗的干净。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对自己的小妾芷心,宠之入骨,爱之如命。 这是他英雄一世的薄命之处。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未闻声音,红鸾居的门前却立着一个暗黑的身影。 他一至,屋内光影骤暗,连红烛的橙光也被带的摇曳个不停。 “容爷 ”桃儿弯腰,咬唇,朝着门外的人行了一个万福之礼。 容稷不发一言,抬手,示意桃儿退下。 桃儿回头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鸾依,转身,快步退去。 鸾依并没回应,绣好最后一针,截了尾线,这才抬头。 她起身,朝立在门口容稷深深一个万福,却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东西,都准备好吗”容稷的鱼尾服正在往地板上滴着水渍。 他的声音冷过这数九寒天的冰雨。 往常,每一年的这个时辰,鸾依早已准备好了祭品以及幼小的孩童衣物,去不远处的后山上为他们夭折在襁褓中的孩子祭奠。 容稷目光扫过红鸾居的内堂,里面空无一物,看上去毫无准备。 “外面天寒又潮湿,容爷进屋喝杯茶吧” 鸾依侧身,素手微抬,做了一个恭迎的手势。 相近如宾,举案齐眉,在这两个词之间,他们还横亘着一条星河的距离。 容稷不语,入内,经过鸾依的身边绽开一阵酒气。 每年都是如此,不醉,不入房门。 他讨厌鸾依,甚至不想看清她的面容,醉了,最好 鸾依心知肚明,她斟满一杯热茶,垂首说道:“昨天做了个梦,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引着梓儿去了蓬莱仙境。想必是近来抄送的佛法应了功德。今后,梓儿忌日便消了去吧你也不用再踏足这里,也不用在芷心妹妹面前多做解释。” 这便罢了 这个女人纠缠他整整三载,这是倦了 “好”容稷抬头,星眉剑目间没有半点眷恋。 鸾依勾唇,苦涩的浅笑:“喝杯茶吧,我记得当初我们茶楼初遇,你说你喜欢碧螺春的清浅。” 第二章 两两相忘 两两相忘 作者:胖油瓶的小天真 容稷闻言,眉心一动。 他走上前来,盯着那碗清澈见底的茶水。 是要把这比作孟婆汤 喝完之后,一干二净,两相清明 恍惚间,时光倒退,又回到五年前的那家悦己茶楼。 那个时候,她依栏而坐,品着薄茶,清丽脱俗,不染纤尘。 一个回眸,颠倒众生,误了多少子弟一生的痴梦。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三品侍郎左游之这条认贼作父东厂走狗的女儿。 “你不喝”容稷摸起微烫的青花瓷茶盅,微微一顿,既是两两相忘,她为何不饮 鸾依摇头:“你喝了是解脱。我喝了则是忘却,我不能喝” 容稷,你是我这辈子在我心里烙下印记最深的那个人,于爱也好,于恨也罢,我都不能忘 忘了,我的心就空了 容稷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低头将那杯碧螺春一饮而尽。 “你受伤了” 容稷手臂垂落,指甲的血迹沿着青花茶盅的纹理流淌下来,滴到了姜黄色桌布上,很快蜿蜒成了一朵血花。 鸾依抬手,目光上移,落到了容稷的手臂上。 银色鱼尾服被撕裂了一个洞,洞口不大,却血迹斑斑。 看上去伤他的不是袖箭就是弩弓。 “不碍事” 身为大名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身前的红人,容稷这个千户靠的并非运气。 他身上的伤疤,细数下来可比他的年岁还要多的多。 “你的衣服都湿了,脱了吧,我帮你伤口上些药。”鸾依看着容稷刺目的伤口,眼里的从容少了几许。 容稷不语,他不拒绝,就是默许。 鸾依上前帮他脱去那件湿答答的鱼尾华服,里面的潮湿的亵衣帖在了容稷的身上,透过薄薄的布帛,能看到他身躯上深浅不一的刀疤。 鸾依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做工简单的实木小药箱,取了一卷绷带,金疮药跟木勺,一点一滴在容稷的伤口上布施一番。 容稷侧头,这么近的距离,眼眸里即便是隔着酒气,他依然能看清晰她的容颜。 她跟三年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要说,就是更加清瘦了,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今天纪大人府邸出事了混入了刺客 ” 容稷眼也不眨的盯着鸾依。 她指尖上药的动作微微一停,随即又恢复了自如,没有接口,看上去也不在意。 “你一点都不好奇” 鸾依露出了一个薄笑:“我一个妇道人家,终日深居浅出,最大的乐事不过就是闲来无事绣上几针,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关心它做什么” “是吗” 忽然,端坐在椅子上的容稷忽然手臂一抬,一把捏住了鸾依的下巴,力气之大,疼的她眼眸里登时腾起一团 水汽,手中的金疮药撒了一地。 “近日,京城之中乱党猖獗,其中有一个叫缁衣门的组织更是猖狂至极,多次袭击锦衣卫。前天南镇司抓获了一个乱党,从他的证词中看,你父亲左游之脱不了干系” “你身为左家的庶女,你就一点都不知情” 鸾依抬眼,迎上容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不卑不亢,面无表情:“你也说了我是庶出,贱如草芥。为了嫁给你,左家早已跟我恩断义绝。他们做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非同小可此事一旦查实,你们左家当诛十族到时候我跟心儿都会收到牵连” 原本以为,原本以为他在担心自己,而心里想到左右不过还是他的芷心。 第三章 绣春刀 绣春刀 作者:胖油瓶的小天真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视你为手足兄弟,断然不会动你。” “且你向来跟左家不睦,你这个时候可以选择大义灭亲,一纸休书,将我跟左家九族送上断头台,自然能保你跟你的心儿高枕无忧” 鸾依目光一扫落在桌子上那件叠的工整的鱼尾服跟安放在一旁的那把煞气四溢的绣春刀上,忽然就笑了起来。 最后,她目光收回,落在了容稷的脸上:“杀人,灭门这种事,向来不是你最拿手的吗” 容稷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字字绵里藏针,比诏牢里的酷刑还让人难以忍受。 鸾依鼻息轻轻的嗅了嗅,忽然抬手用绣帕遮住了口鼻,他下意识的缩手,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她说过,她讨厌绣春刀上血腥淬着红锈的味道,而他的手上每天都握着那柄绣春刀。 鸾依一得自由,起身。 面对像是一个煞神一样的容稷,她也没有闪躲,而起抄起了桌上的纱布,一圈一圈细致帮他包扎着伤口。 她就像是一尊雕琢完美的玉器一样,美则美矣,脸上最后的一点情绪也被抽离。 容稷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些年,他最恨的或许就是她这样无声的冷漠。 像是看不清招式的刀光,让他无法招架。 以前,她追他厌弃;如今她倒是乖巧了,再也不会烦他,可他心里愈加的不爽。 借着酒气,容稷眼眸中的星火攒动。 他想撞碎这个女人包裹在外的那层躯壳,看看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蓦的,他起身揪住鸾依的手腕,粗暴的将她甩在桌前。 他欺身而上,蛮横的封上了她的樱唇,将她按在桌子上,一把扯去了她的腰带。 “呜 ”鸾依挣扎,却被身前这个男人禁锢的死死的。 她每挣扎一下,身上的布帛就少一块 ,空气中就多一声裂锦的尖锐声响。 每一年的今天,同样的命运怎么逃也逃不掉,或许以往的时候鸾依也没有那么想逃,只是今年例外。 “容稷 放开我 ” “一年一次,这不是你做梦都想的吗如果不是对梓儿的亏欠,你以为我会碰你” 容稷的动作将她上衣撕落殆尽,露出了消瘦莹润的双肩。 鸾依挣扎,她的脑袋还枕在桌上那套湿透了的鱼尾服上,旁边就是她这辈子最痛恨的绣春刀 “容稷 你会后悔的 ” “是吗可是我停下,你会更后悔” “你不是深爱的你的心儿吗一个院子之内,你染指其他女人,她的心不会疼吗” 鸾依说的何止是芷心,她说的就是这么多年来的自己。 “我与她,是鱼水之欢而我跟你不过是逢场作戏她乖巧,听话,懂事,从来都不像你” 逢场作戏吗 三年,碰她三次,次次都是逢场作戏。 这世间最万箭穿心的莫过于此 “噗”的一声。 容稷下意识的闭眼,一股温热的血腥猝不及防,淬满了他的脸颊。 他低头的瞬间,瞳孔一炸,夜雨喧嚣的寒夜里,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四章 血染素衣 血染素衣 作者:胖油瓶的小天真 鸾依双目低垂,秀眉蹙成一团。 她胸前素白的衣衫淬满了星星点点的血珠,很快浸透,晕染,深深浅浅,像是春日盛开的桃花。 “鸾依” 她挣扎的双手从他的胸膛前垂落,全身柔软如水,向地上坠入 容稷伸出手臂将她敛入怀中,眼眸瞬间被她唇角的殷红灼出一片猩云。 “鸾依,你怎么了” 鸾依闻言,厚重的眼皮微微一抬,看着容稷,唇角扯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是在关心自己啊 他那双眼睛不会说谎。 “我 ”鸾依薄唇动了动,眉心又是一拧,一声呛咳,唇角又涌出了一抹猩红。 “鸾依”容稷喉结一滚,胸腔像是被一柄看不见的长剑刺穿。 “我马上命人请大夫,你给我撑住你若是死了,我便让你左家九族陪葬来 ” 容稷“来人”的人字刚到薄唇之畔,一声闷哼,忽然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鸾依抬头,容稷的身后已然立着一个夜行衣加身的玉面男子。 他手臂一翻,一道掌风关死了房门,这才快步来到了鸾依面前,将她抄入怀中。 “你怎么样了青玄” “老样子,一时三刻,死不了”鸾依喘息了一声,伸手扣住了那个黑衣人的手臂:“听我说,你现在必须出城。容府不是你的容身之处。” “可是 现在城门已经封死,想要逃出京城,恐怕是不可能了”黑衣男子顿了顿:“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你” “余善,你听我” 鸾依死死的揪着他的夜行衣:“我不会让你死,我想办法让你出城。” “怎么做” 鸾依艰难的起身,爬到桌畔,颤抖着指尖从容稷那件银色鱼尾服里摸出了一张腰牌。 “拿着它”鸾依脸色苍白,将腰牌按入余善的掌心:“衣柜里有一件容稷在升千户之前时候穿过的黑色鱼尾服,换上它,出城。出了城之后,把腰牌跟衣服放老地方。” “可是,你怎么跟他交代万一出了差错”余善看着鸾依。 “这个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办法快点换上,离开,来不及了” 事关他跟鸾依的性命,余善更是不敢耽搁。 顷刻间换好衣服,立在鸾依之前余善倚然是一个烈烈风行,让人不寒而栗的锦衣卫。 鸾依看着余善,依稀看到了多年之前容稷那张年轻的容颜。 她抬手帮余善整理了一下腰带,却被余善一把扣住了手掌。 “青玄,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山清水秀的南方水乡,离开这里。” “别傻了”鸾依看着余善,眼眶里飘起了一圈湿润:“我这具残躯,去哪里都是一样,左右不过一个死罢了。” “青玄,不要说这些是丧气的话就算是走遍大明的山河,我也要寻到你救命之法。” “余善啊,老天爷若想收我的命,你拿什么来救我”鸾依苦涩一笑,听碎了余善的心。 余善低头,垂首,一个生杀血刃的男人,眼泪却圈在眼眶中,烫的眸子灼疼。 这世间有太多他所无能为力的事情,就好比生在这混乱的世道,他根本没的选择。 余善手臂一带,讲鸾依圈入怀中。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我发誓” “先活着出去”鸾依用力挣脱了余善的怀抱:“记住,血刃之间最怕的就是儿女情长,现在是,以后也是走吧” 第五章 去意已决 去意已决 作者:胖油瓶的小天真 余善点头,脉脉的目光看了鸾依最后一眼,纵身一跃从后窗鱼贯而出隐没在了潇潇夜雨里。 目送余胜离开,鸾依忽然觉得心口一颤,慌忙抬手捂住口鼻,一口鲜血又脆满了绣了锦鲤翠荷的丝绢。 “来人” 鸾依半坐在地板上,冲着门外敬候的桃儿喊了一声。 翌日三竿,容稷翻身而起,从内堂卧室走出来的时候,鸾依已经坐在窗前的绣架前,指尖绕起了丝线。 “小姐,窗口风大,昨儿个大夫吩咐了,让多休息,您可再也受不得半点风寒”桃儿侍候在侧,抬手将一件葱绿色打底尾端绣了月光白丝缕的棉披风裹在了鸾依的肩头:“自个儿的身子得自己心疼” 桃儿正要对着鸾依劝戒一番,忽见容稷挑了珠帘,伸手摸着后颈从内堂走了出来。 “容爷儿早”桃儿收声,赶紧一个万福。 鸾依闻声,收了针线,起身,随着一个万福。 容稷昨天喝高了,已经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迷糊中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鸾依淬了他一脸的血迹 而且这个梦影影绰绰扰了一整夜的清眠,他头疼的厉害,愈加烦躁。 “昨天,你怎么了” “回禀容爷,昨儿个晚上钱塘街的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小姐 ” “桃儿,容爷的洗脸水备好了吗”鸾依侧目,打断了桃儿。 桃儿自知失礼,慌忙后退,去门口取了备好的铜盆,毛巾,低头恭敬的递到了容稷面前。 “桃儿,接着说大夫说,你们家小姐怎么了” 容稷看着立在一旁,眉眼低垂的鸾依,声音低沉,肃冷,像是庭前屋檐处垂落半尺的冰凌。 桃儿听了,心中一颤,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回禀容爷 大夫说,说是小姐这是产后亏损难补,五内郁结,若是再不留神,怕是 ” 桃儿不敢再说下去,垂下头去,眼圈红成了一片。 “瞧瞧你,在我身边的时间越长,倒是也发没了长进容爷这里,我伺候着,你退下吧” 容稷听完之后,眉心微蹙,转身看向鸾依,这一动,扯着肩伤,去疼到了心里。 鸾依感受到了容稷的目光,唇角勾起了一个浅薄的笑容,转身接了桃儿手中的铜盆。 她目无华色,虽然强撑着,可脸色苍白如雪,毫无血色。 “容爷请” 容稷一言不发,目光一收,抬手在脸盆里草草洗了手,摸过毛巾擦了一把随手砸入脸盆。 溅起的水花,高约半尺,星星点点落入鸾依的衣襟,有几处溅落在了她苍白的俏脸上。 容稷最恨的莫过于她这副虽生犹死,清冷寡淡的模样 “身体不适,就少拿些针线多将养着,别一身病气,出去冲撞的心儿的胎气” 左右不过,还是他的心儿。 原本以为他昨日的那一句怒吼,多少有点心疼,现在看来莫不是醉酒之后,片刻间变了心性吧 鸾依薄笑微抿,一颗心却如悬湖,平静如水。 多少年了,他这些刺痛心扉话也早就习惯了 “我替你更衣吧,小厨房里已经备好了早饭。正好,我有一件事相告跟你商量。” 容稷不语,转身看向了一架上那件净爽如缕的银色鱼尾服。 “有什么事,直说” 鸾依垂首:“正如容爷所说,我一具病躯,游走在园子里冲撞了芷心养胎,所以,打算去慈月庵清修一阵子。” “ ” 容稷心里有一种预感,鸾依此番种种作为都在昭示着,他们二人,缘分已尽,去意已决。 只是,这话,他说得,断然不允她先开口 他盯着鸾依,久久不语,寒凉的目光里,一簇簇全都是细碎的冰渣 “容爷 容爷不好了,二夫人肚子疼,您快去看看吧” 猛然之间一个小侍婢跌跌撞撞的冲撞到了门口,哭哭啼啼全然忘了礼数。 “怎么回事”容稷目光一收,脸色骤变。 第六章 恃宠而骄 “她身子不便,你身为夫人的贴身侍婢,就不会规劝一句吗” 容稷一听芷心身体抱恙,抬手抄起了一架上的银色鱼尾服,如一道劲风掠过鸾依身侧,带的她额前垂落的秀发,盈盈飘动。 鸾依唇角一勾,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到了前。 立在门外的桃儿见容稷就这么对自己小姐弃之不理,心有不甘,甩着手气鼓鼓的走了建立。 “偏房那个女人,近日胆子倒是越来越厚实了仗着自己有身孕,居然嚣张到来着红鸾居抢人小姐,你是没有看到,刚才那丫头看我的眼神,连割带剜的,当真是气死了” “罢了,恃宠而骄,谁人不会况且容爷喜欢孩子,由着她们吧反正 ”鸾依淡淡的笑笑,低头拿起绣花针不再言语。 她这一颗心,早已在随着院子里的合欢树的枝叶的新生,凋零而千疮百孔,还会怕谁的薄情见缝插针 “小姐,你明明也拖着病躯亲自去小厨房做了四菜一汤,刚才你为什么不说不挽留容爷” 桃儿立在一侧,搅着手指,替鸾依干着急。 “他若想留,又怎么会走”鸾依侧头,看着桃儿,凤眸微眯:“你近些日子,脾气越发暴躁了。你也知道别院的女人虽然表面上客气,但是却步步紧逼。她现在母凭子贵,刚好缺个开刀对付我的人儿。而且,于你我而言,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最是清楚。一草一木,都能惊蛇” “是”桃儿低头,一个万福,慌忙赔罪:“桃儿莽撞,桃儿知错了。” “罢了,昨天晚上的事,没人发现吧”鸾依看向桃儿:“他,你见到了吗” 桃儿摇头:“他人我没见到,衣服跟腰牌我从老地方拿了回来,相比他应该安然出城了,小姐不过于担心。” 鸾依点头,心里微微一声叹息,仍是愁眉不展。 “小姐” “你去把小厨房备好的饭菜取来,我有些饿了” 行刺锦衣卫指挥使这件事非诚小可,他们定然会一查到底近日整个京城一定会闹的人仰马翻。收不到余善的平安回信,她一颗心仍是悬于空中的浮草,难以安宁。 饭后,鸾依裹着披风来了庭院的的合欢树下,桃儿拿着小铁锹正在松土。 鸾依昂首仰望枝桠浓密可避日月的合欢树,心里微微一苦。 不知道,来年夏日,自己还能不能坐在这一树繁花下,纳凉,手拿小扇扑这庭院里的流萤。 “鸾依姐姐 ” 蓦的,一个软糯又撩人声音从身后传来。 鸾依蹙眉,不用转身就知道来的是谁 芷心不过三个月的身孕,原本是看不出的,她却一早儿就单手扶腰,做出一副肚大如罗,行动不便的矜贵模样。 “姐姐,我唤你呢,怎么不理人家”芷心上前,立在鸾依一侧,她眉目如画,肤白胜雪,满京城中寻觅不出几个这么出挑又标致的美人儿。 “刚才风大,合着庭院里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唤,没有听仔细,芷心妹妹可别见怪。” 鸾依勾唇露出一个薄笑,淡淡地看了芷心一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一来,保准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呵呵 ”芷心知道鸾依暗讽她是庭前鸟雀,既卑贱又聒噪。 她也不着闹,论出身的确是比不过三品侍郎的大家千金,但是在这荣府,论恩宠,谁不知道她一人独大 “姐姐,树大招风,而这合欢树最招鸟雀,我听容爷说你要搬去慈月庵清秀,那这红鸾居不如让妹妹住几天如何,正好,我跟我腹中的孩儿最喜欢听这些鸟雀的叫声,跟小曲儿一样 ” “放肆你想着鸠占鹊巢,喧宾夺主,真是痴人说梦。” 一旁的桃儿霍然起身,手握铁锹就迎了上来。 “是吗姐姐,你的侍婢好气性”芷心挑眉,看向鸾依:“可我怎么觉得,姐姐会依着我呢” 说完,她抬起右臂,张心一松,一枚香囊就挑在她的掌心。 看到那枚香囊,鸾依心口一炸,她目光偷瞄身侧的桃儿,而桃儿的脸色更是瞬间惨白。 第七章 合欢蔽日 “昨儿个晚上风大雨大,桃儿走的好生匆忙,我在别院里瞅着,担心她的安危,所以就命家丁一路跟着,想不到就在城墙根下找到了这个 ” 芷心挑眉,手指勾了勾那枚香囊,笑的艳若桃李,却毒之如蝎子。 而香囊上粉色丝线刺绣的“桃儿”和“一生平安”的字样,任谁也巧舌难辨。 “一枚香囊而已,你想说什么”鸾依表面上不为所动,平静到让芷心起了疑惑。 “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听说过,昨天晚上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遇刺,一共三个逆党,两人当场毙命,一人逃窜。”芷心冷笑:“京城上下,人人闻风丧胆,闭门自危。而这个当口上有人居然鬼鬼祟祟出没在夜雨之中。” “昨儿我身子迁安,桃儿心系我的安危,顶风冒雨为我请大夫,有何之过” “是吗恕妹妹直言,姐姐从前身体保养请的可都是钱塘街的李大夫,而钱塘街离着园丁捡到香囊的城根隔着可有大半个时辰的脚程呢” “芷心妹妹你还真是有心,连我看过那家大夫吃的那家草药都差的一清二楚” “那是自然容爷身处高位,干的又是刀尖上舔血的职务,想害他的逆党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多,我身为他的枕边人,自然是时时提防,处处提防” “扯远了,我倒是忘了,姐姐也是容爷的枕边人,自然是不会害容爷的” 鸾依说着,又是一笑,上前一步来到鸾依耳边低声耳语:“不过呢,你这个侍婢就说不准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这个侍婢出了什么问题,姐姐你也脱不了干系” “呵,你若想要住进我红鸾居,夺我正事的头衔尽管开口就是,翻不到枉费心机编排一个侍婢。” 鸾依看向芷心,面色由素淡变的幽冷:“这里包括正室的头衔都是容爷给的,你若想要,便让他来亲自取给你” 芷心不语,眉眼勾笑。 她那个神情是在笃定,只要她想要,只要她开口,即便是这九天之上的上弦月,容爷也会取上一取。 “东西都收拾好了” 鸾依看着抿了口茶,看了一眼从内堂走出来的桃儿,面色紧俏。 “小姐,一切收拾完毕,明日即可动身 只不过,这法子可行吗”桃儿拧眉把声音压至最低,担忧神色挂满脸颊:“小姐,我若是走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受尽欺凌岂不是连说话的人儿都没有吗” 说着,桃儿眼圈一红,抬手抹泪。 鸾依不语,右手握着青花鎏金的茶盏,左手一抬,将挽在云鬓中的一只碧玉簪子抽出,猛然摔在了地上。 桃儿吃惊,后退一步,杏目圆瞪。 “嘘” 鸾依抬手,冲着桃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桃儿侧耳,果然听到门外脚步声逼近,抬首之际,一身青袍的容稷依然跨步,迈了进来。 “怎么了哭哭啼啼做什么”他一双眼眸盯着桃儿如鹰隼,不动声色中却闪着白刃般的寒光,看到出来,他俨然从芷心那里听到了风雨。 “回容爷 ” 桃儿本就被容稷的目光盯得双腿发软,如今又听他逼问,嘴巴张了半天,心里乱成一团,更是不知如何辩解。 “桃儿这丫头,刚才收拾行囊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我的发簪,我训斥了她两句,许是觉得委屈。”鸾依起身,恭迎的冲着容稷福了一福,目光一侧瞟了一眼桃儿:“还不把这簪子收拾了,赶紧退下坏了容爷的兴致。” “是,小姐 ” “慢着”容稷抬眼上前一步:“这么晚了,你手势行囊做什么” 鸾依垂首,也不去看容稷,只是自顾自轻笑:“那日容爷一门心思全都挂念在芷心的身上,想来是忘了我跟你提过要去慈月庵清修的事情我已经命人跟慈音的师父打了招呼,明早启程,还能赶上庙会的布施 ” “近日逆臣贼子猖獗,你哪里也不许去,南镇抚司那边刚刚擒获了一名叫余善的乱臣贼子,现已经押入诏狱若是那帮缁衣党羽的贼人你伤了半根汗毛,你父亲左游之去东厂那边做些文章,是故意给我找难看吗” 桃儿捡起玉簪起身,闻言,身体猛的一颤,后腰撞在桌子上,滚烫的一壶毛尖茉莉被撞翻,浇在了鸾依抚在桌面的素白手指上。 第八章 毂纹生情 鸾依秀眉一蹙,她深知此刻桃儿的慌张,更是知道容稷目光何等的锋锐。 “小姐赎罪,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 ”桃儿头也不敢抬,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容稷就站在一侧看着,不动声色中却煞气盈动。 他目光落在桃儿身上,如同一柄悬在百会穴上利刃,桃儿感受到了那道目光,身体吓得蜷缩成了一团。 “桃儿最近做事愈加慌张了,若不是念在你家中老母亲病重,扰的你心神难宁,我定会把你关去拆房,饿上个三天三夜” 鸾依脸上抚起了一抹幽霜般的清冷,抬手,从袄群里取了绣帕,擦着烫伤的手指的水渍,面露痛色。 容稷踱步上前,抽过了鸾依手中的手绢,另一只手则扣住了她烫伤手指的手腕。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只不过掌心冰凉凉的,像是的院外清晨时分,石阶上开出的一抹一抹的霜花。 被容稷这样握着,鸾依心头一颤,朱唇轻轻一启,终究也没有说出什么。 她抬头,正巧撞上容稷的目光,他的眼眸像是寒冬时节的幽幽潭水,深越千尺,把自己藏得幽深,却把别人看的透彻。 上一次,容稷这样温柔的牵过他的手,还是在三年, 茶馆初遇。 那个时候,他一身寻常的玄色便衣,坐在她的斜对面,品着薄茶,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眼眸还是温的,身上褪去了杀伐的戾气,迎上她的时候,唇角微微勾着。 刀削般刚毅五官跟脸庞上多了一些平易近人的暖色,只是一眼,就足以让二八年纪的少女撩动心魄。 鸾依也不避讳,就那么痴痴的看着他,只看着他手里的茶水荡起了一圈圈微颤的毂纹。 后来,茶馆有人滋事,剑拔弩张,木屑横飞。 悦己茶楼的小儿手捧一份热茶,吓得屁滚尿流,连个钻地缝的机会都没有。 小二的屁股不知道被谁顶了一下,飞身一扑,手中一壶热茶就脱手而出,向躲避在角落里的一身翠色长衫的鸾依飞了过去。 “啊”桃儿跟鸾依尖叫一声,拥做一团往后缩着身子。 眼见一壶滚烫的茶水要浇落在了这两张如花似玉的美人脸上,顷刻间可就毁了容貌 远处,容稷拍案而起,身影一掠,如同暗夜里竹林里掠过 一道蝠影,已经到了鸾依身前。 他右脚勾出,挽住了茶壶的提手,右手扣住了鸾依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墙角扯了出来。 鸾依脚下仓惶,踩了白色裙摆,一下就撞入了容稷的心口。 那一瞬间,听到容稷的心跳声,这世上的一切声音都已远去。 他玄色锦袍里,透出来皂角的淡香,合着他身上那种男子汉炸裂的气场,让鸾依生出了微微的晕眩感。 而他的那一低头,那一个眼神足以让鸾依记一辈子。 原本以为,他们会是一对神仙眷侣,一爱就是一辈子,却不曾想,鸾依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 容稷不爱她,也或许,从前爱过,只是在得知她是三品侍郎左游之女的时候,他眼里就只有了厌弃 一直以来,鸾依都以为容稷之所以讨厌自己,不过就是因为左游之认了东厂的厂公大太监做干爹,而东厂跟锦衣卫明里暗里都是势不两立 可鸾依并不知道,容稷跟左游之间还藏着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 这件事,容稷藏得太深,根本无人知晓 “不碍事的 ”鸾依思绪回收,同时也抽回了自己的手掌。 容稷的手掌太凉了,她怕自己在这样被他握着,自己的血脉连着一颗心都会结上一层冰凌。 “我已经与慈月庵的师父相约好了,去清秀的事情,还望容爷恩准”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容稷收回了自己的手,鼻息之间一声冷声:“那也由你” 他看着鸾依,目光比踏进红鸾居的时候还要幽冷:“你若是你离开,我就让芷心搬进来,正巧,她喜欢这个院子” 第九章 落雪有意 鸾依闻言,睫毛微颤,心头一苦。 她攥在手中的丝帕紧紧的纠缠着之间,亦如纠缠着自己的呼吸。 “不打紧,容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芷心妹妹开心了,容爷自然也就开心了 ”鸾依轻笑,远山眉黛的青灰色中藏匿着淡淡的释怀:“只要容爷开心,鸾依做什么,都是没所谓的” 这句话清淡如同鸿毛落雪,落在容稷的耳根里,却刺得生生作疼。 “你不后悔” “会容爷,我五岁执笔,光是这卷宗佛文也是抄写了千遍万遍,这里面从来都没有一个悔字” “呵很好” 容稷无声干笑,目光一带,落到了远处的绣架上,要走的,终是留不住 更何况,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到自己身边 “明天我命手下的锦衣卫护送你们二人出城 ” “不叨扰容爷,我们 ” “我的话还没说完”容稷目光一收,就落在了鸾依的脸上:“纪纲大人传下命令,将缁衣门生擒的乱臣贼子绞首示众,以儆效尤为了引蛇出洞,特地砍了他们的小头目余善的首级,现在正跟尸体分别高悬在城南锦门出口” “你说,如果你是缁衣门的人,看到自己的人横死的惨象,他们会是什么感受,又会不会出动” 容稷说这番的时候,踱步来到了鸾依的身侧,他离得她很近,紧到能察觉到呼吸频率的变化。 他口中呵出来的气息很快因为天寒就幻化成了一团白雾,打在鸾依的鬓角,耳根,像是一柄扫过她毛孔的寒刃,不寒而栗。 而桃儿跪在地上,身子更是抖做一团,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裙摆。 “现在时局混乱,为了不至于在你父亲面前坐下把柄,我必须让锦衣卫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容稷来到桌前,随手扶正了被打翻的茶壶。 他抬手讲茶壶中仅剩茶水到倒入茶盅,品了一口之后,轻轻地将茶盅放到了桌上,转身,出了红鸾居住。 翌日,大雪节气,宜祭祀,出行。 老天爷真是应景,浮雪如银,下了整整一夜,鸾依出了正门,脚下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容稷并没有相送,而马车前已经立着两匹骏马,骏马之上,飞鱼服陪着绣春刀的两个身影已经等候了多事,蓑衣上落了一层薄雪。 马车启动,落雪被碾压,在无垠的银色里碾压出两行深深的辙印。 “小姐,容爷这次派锦衣卫护送我们,与其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监视。” 桃儿压低了声音,她神色慌张,坐立不安。 “你当他这个千户的位子是怎么坐上去没有洞穿一切的眼力,他也提不起手里的那把绣春刀咳咳 ” 天气太冷,风儿挟着雪沫儿从外面刮了进来,鸾依止不住的呛咳。 “小姐 ”桃儿慌忙帮她把胸前的披风遮得更严实一点:“你身子骨都这样了,你犯不着为了我铤而走险,再着说了,如今余善也惨遭毒手,我一个人或者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让我提刀跟他们拼了” 鸾依伸手扣住了桃儿的小手,“现在可不是说傻话的时候。你跟余善于我而言都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如今余善出了事,我身边可以信得过的人儿就只有你一个了,无论如何,我也会想尽办法护你周全 ” 鸾依侧头将桃儿揽入怀中,她才十五岁,还太小,见多了刀光血刃,死别生离还没有见过这世间阑珊之处的旖旎轻语。 她必须活着,全当是另外的一个自己。 蓦地,马车一停。 鸾依素手挑起了马车上的门帘,远远的就望见城门口,高高悬挂着三具无头的尸体,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他们身上的黑色夜行衣上满是血污,沿着衣角坠落,冻结,一点点累积,蜿蜒出一条血色的琉璃冰凌。 落雪拂过,映着那样的琉璃珠红,鸾依直觉的心口被刺穿,疼到呼吸一滞,眼泪翻涌。 第十章 刀剑无情 慈月庵,香客别院。 鸾依跪在佛塔前,手持佛珠,敲着木鱼,口中念着往生咒。 “小姐,明天就是一年一度香火的节,你觉得那个法子可行”厢房里,桃儿剪着红烛。 鸾依微微蹙眉。闭着双眼:“这世上那里有什么万全的法门更何况我们现在是险中求胜。行与不行,放手一搏。” 鸾依很少质疑过自己的计划,可这事关桃儿的性命,她不得不思量再三。 在马车上的时候,鸾依就一路低语告诉了桃儿的整个计划。 诈死 容稷已经把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跟桃儿身上,这样下去,必出马脚。 “慈月庵右侧不远有一个悬空阁,去悬空阁的时候有一段路程非常陡峭。在第一百八十个石阶处,有一平台,平台上是挂满红菱的姻缘树。 “到时候,你接着挂红菱之名,故作被人推挤失足,坠入山涧,以你的轻功外加上缁衣门人的接应,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那山涧之中是一方恶水,一般无人下去打捞。这样下去的话,容稷到你这边的线索就断了,你也免去了诏狱受刑之苦。” 桃儿回想着鸾依的话,指尖缠绕着红菱,想到自此要离开跟随了多年的主子,她心里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而正在这个时候,桃儿手畔的红烛光影窜动了一下,窗外似乎是有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木鱼声戛然而止,鸾依一双美目缓缓睁开,犹如落雪染上了初晨的霞光,瞬间变了颜色。 “小姐 ” “嘘” 鸾依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秒目微妙,竖起了耳朵。 房顶之上传来的窸窸窣窣声,微不可闻,但鸾依仍是能清晰的辩出上面立着三个人 而且门外避着两人 竹林处还有两人,来的是七个人,惯用的包抄策略 可是,远处的那一些又是什么声音 桃儿一个侧身来到床下,抽出了一柄青云长剑,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敢问,来者何人”鸾依抬手,木鱼声又响了起来。 “在下取人钱财,子时之前要把阁下的头颅领回去交差,这也是佛门清净之地,姑娘就自我了结了吧免得血染佛龛金身,菩萨若是怒了,你的功德可就没了 ” 鸾依木鱼声又止住,听语气跟腔调,说话的人还是多情浪子,可能是一个好刀客,但绝非一个好杀手。 “跟这小娘们废什么话直接一道宰了,自始至前还能奸个尸”这一个声音就又嘈又聒噪。 话音遗落,砰的一声,滚圆彪悍的身躯滚入,白刃一闪,房门炸裂时候落地的碎片在幽冷的月光里打着旋。 “小姐小心” 桃儿素手一番,双足点击,脚尖借力,手中长剑刷的一声刺向那个身影。 习武之道,在于四两拨千金,那汉子虽然膀大腰圆,使得一手流星锤,虽然虎虎生风,但不及桃儿蝴蝶般轻盈。 电石火光之间,已经过了及时余招。 “小姐,快走”桃儿本就女儿家,力量消耗不起,已经转攻为守,节节败退。 鸾依起身,豁然一退,脖颈之间已经多了一柄冰凉的薄刃 “我终于知道,雇主为什么要杀你了”长剑的主人是个蒙面的黑衣人,但声音并不让人讨厌:“还真是红颜祸水,让人过目不忘的一张脸” 鸾依不断后退,身体考上了佛龛,手指所及之处,撞翻了一地的贡品。 “你的眼睛明明不怕我,为什么还要躲”杀手男疑惑,反而对眼前的鸾依兴趣更浓 “你我同位将死之人,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怕你” 第十一章 桃儿之死 “你说什么” 杀手男的声音还未落地,嗖的一声,一枚飞箭擦着他的耳根穿过,射入房间的木柱上,地道之大,带着箭羽乱颤。 男人回头,就看见院外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二十余人个弓箭手,为首的三人鱼尾服加身,上弦月清冷如银,雪落之处银装素裹,照耀在他们黑色鱼尾服上,像是阎罗殿里的修罗武士,煞气炎炎,灼人双目。 “你的雇主好像还不止雇佣了你们一帮人”鸾依轻笑。 “我艹她姥姥个腿。老大,怎么还被锦衣卫盯上了”魁梧大汉显然是四肢快过大脑的主儿。 他知道发什么什么,手中流星锤乱舞:“赶紧解决了这个娘们,咱们好回去领金子一百两 ”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那一百两的黄金是买他们七个人性命用的 “桃儿” 眼见魁梧男子手中流星锤落地,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鸾依胸口一炸,就向桃儿冲了过去。 “小姐你手无缚鸡之力,不要 ” 桃儿说这句话,目光向门外一斜,鸾依看着院外鸦杀一片的黑色鱼尾服里多了一抹银色 容稷,也到了 “不要 ”桃儿拼命的向鸾依摇头,一个分身,虽然避过了封喉的匕首,却在锁骨处留下了一刀深可见骨的伤口。 “保护夫人乱臣贼子一个不留”容稷身后的百户周溯流绣春刀出鞘,弩箭更是万箭齐发。 “你怎么样了”容稷飞身一扑,来到了鸾依面前。 她因为护桃儿心切,脚下踉跄摔倒了在了破碎的木门上,稀碎尖锐的木屑像是削尖了的针锥,她双腿碾压再上面,素色裙摆之上登时血迹斑斑。 “桃儿 ”鸾依甩开了容稷,连滚带爬冲向倒在墙边的桃儿, 蓦的刀光闪过,蒙面男的青鱼刀快如闪电,想鸾依落来。 砰的一声,容稷绣春刀出鞘,抵上了蒙面男的刀刃,火光四溅,铮鸣声不绝。 蒙面男的薄忍擦着鸾依的头皮掠过,打散了她的发髻,三尺及腰的青丝顷刻滑落,看的容稷心口一阵阵炸裂着刺痛。 他嘶吼一声,戾气骤增,纵身上前,一刀向黑衣男人劈去 黑衣男死前冲着容稷说了一句话,黄历上说,今日煞神冲北,不宜出行我怎么没有料到,螳螂在前,黄雀在后 直到七个杀手气绝,这场打斗放得停歇。 锦衣卫一死三伤,溯流百户整装了人马,上前回禀了容稷。 “嫂夫人可还好”迎上溯流的目光,鸾依暗中死死地揪住了衣角,他眼底里涌动了很多情绪,至少鸾依捕捉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戏谑 “嫂夫人怕是惊着了,那我先带兄弟们回了”溯流冲着容稷双手作揖,一步一步恭敬退至院子里,唇角却一直微微的勾着,最后带队悄然离去。 “桃儿 ”鸾依将桃儿窝在怀里,用扯扯下裙摆的布帛帮她按住伤口。 “不碍事的,小姐,一点皮肉伤而已 许是天太晚了,又收了惊吓,我好困 睡一觉,明天我去姻缘树下挂红菱 ” 鸾依闻言,心口一阵一阵的揪着疼,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桃儿的伤口涌出来的血液已经变成了赤黑色,细碎的腐肉,一块块如泥水般涌出。 鸾依拼命的用手捂住,可桃儿的伤口的不断涌出的血肉跟鸾依的眼泪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放手这是剧毒不要碰她”容稷看到这一幕,更是别过头去,他想把她扯开,可她像是生在地上的木桩,一动不动 “左鸾依” 容稷手臂一带,强硬的把她脱离了桃儿,鸾依垂首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看着死不瞑目的桃儿,胸口的沉寂的哀怨跟痛苦如排山倒海的巨浪碾轧她尸骨无存。 啊啊 鸾依抱头痛哭的尖叫,声音冲上九霄,扰的鸟雀四散,只剩枯叶几许,落地归根。 第十二章 以命换命 容稷手臂圈出,死死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眸子的闪烁着,害怕鸾依会突然化成了暗夜里的鸟雀,就这么飞走了,再也不肯回来 嘶吼过后的鸾依变得异常的安静,她静静的看着桃儿的脸,毒气蔓延,她已经面目全非。 整整一个晚上,鸾依都没有动过,容稷抱着她的手臂也不曾松开过 直到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鸾依才开了口。 她的嗓子喊坏了,一开口,低哑的像是乌鸦嘶鸣声。 “你为什么不留货口” “ ” “你就不想知道,是何人想要取我性命吗”鸾依抬头看向容稷,目光浅淡,眸子猩红:“还是说,你一开始就知道” 容稷锋锐如鹰隼的墨色黑眸骤然一暗,禁锢着鸾依的手臂,缓缓松开。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来迟了”容稷开口,语气哀凉。 “我问你”鸾依看着雪地之上昨晚留下的斑斑血迹,仿佛一句掏去了灵魂的躯壳,一字一句却咬的沉重:“那些锦衣卫为什么在这里” “纪大人收到消息,乱党今夜汇聚此地,派锦衣卫前来一探究竟我听到此消息就马不停蹄赶来,怕你有什么闪失。” “是这样吗”鸾依冷笑,漂亮的眼眸充血红肿,一片猩红:“纪纲大人发号施令为什么会越过你这个千户而直接通知你手里的一个百户” “还有,你口中的乱党到底是指的是那死了的七个人还是我很桃儿” “” “怎么,答不上来吗”鸾依缓缓起身,一瘸一拐挪到门框前:“要我替你说吗” “我的桃儿多次忤逆冲撞你心尖上的芷心,所以她恨她凡是她恨的人,你又怎么会喜欢呵呵” “想必是近日她又向你吹了什么耳边风,编造了一些桃儿暗自出城私会乱党的罪名。你身在高位,眼里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沙子,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千所以不管怎样,桃儿都得死” “你的言下之意就是,我设计杀了桃儿” 容稷的一双眼眸越来越暗,光彩尽失,他声音冷若冰霜,夹杂着不可遏制的怒意。 “那个蒙面杀手看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鸾依回头,字字如冰,落地有:“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是清楚” 容稷见她目光如刃,仿佛一刀割在自己心口。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从这个女人脸上看到了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 容稷很清楚,鸾依恨他,恨他的冷酷,恨他的薄情寡义但是从未表现在明里桃儿的死,已经彻底击碎了她那层隐忍的躯壳。 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该是痛心,三年了,她终于摘下了那副清冷的作为伪装的面具,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确实这样一副恨到深处,痛彻心扉的模样 “好”容稷失笑,他脚下踩着尸体,踱步上前,脚尖一勾讲一柄染着血迹的三尺长剑踢到了鸾依脚下:“我承认,整个计划都是我都是我的主意,桃儿她必须死你恨是吗我给你的报仇的机会,把剑提起来” 鸾依看着容稷,一颗心子在胸腔中再度炸开,她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敢吗” 鸾依弯腰,颤抖的指尖摸起了躺在地上的长剑,然后素手一番,剑尖抵上了容稷的心口。 “来啊,刺进来”容稷冷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魔罗。 鸾依看着他,手掌抖个不停,她昂首看天,可眼底的泪水却迸涌而出 恨他,杀了他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可是如今剑在手上,她却无论如何也递不出去 “下不去手吗”容稷再度冷笑出声,他鄙夷的看着鸾依:“我告诉你,倘若今天的桃儿换成是你,我一样照杀不误如果是这样,你还下不去手吗” “啊”鸾依理智已经崩溃,长剑递出,噗的一声,刺入容稷的胸腔 第十三章 了却孽缘 容稷低头,看着没入心口的长剑,他喉咙地挤出了一声破碎的冷笑声。 他是在跟鸾依赌,也是再跟自己赌 如果尚且有一分的情分,她再怎么恨,应该也是下不去手的吧 可鸾依偏偏就真的就动了杀手,看来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她心底里沉淀的绵绵恨意。 鸾依看着手中的长剑,眼前的万物瞬间褪去了颜色,眼前逐渐变得漆黑 她杀了他 蓦的,鸾依直觉的手臂一紧,再抬头的时候,容稷已经抬手死死地扣紧了剑身。 长剑的薄刃削铁如泥,更何况是血肉的手掌。 殷虹的血迹顷刻间沿着剑身蜿蜒流淌,向鸾依这一段涌了过来。 而容稷的指缝更是被鲜血染红,汩汩涌出,最后滴落在了庭前生满苔藓青灰色的石板上 鸾依被剑锋上蜿蜒而来的血迹刺伤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层潮红的雾气,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喉咙一甜,胸腔里的血腥之气不断的向外蔓延。 “这一剑,刺得还真是温柔 ”容稷手上用力,没入身体的剑尖被拔出,他的胸口的飞鱼服被刺穿,衣帛撕裂之处露出了一圈圈金色的丝线。 鸾依眸子一眯,心里深深一叹,她怎么忘了,容稷是堂堂锦衣卫千户,纪纲的亲宠他身上有一件刀枪不入的甲子衣 容稷刚才不过就是在试探自己,嘲讽自己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动不了他,他大约就是想要看到自己这副败下阵来惊慌失措的样子的吧 鸾依握剑柄的手臂一收,一连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庭院外的雪地中。 容稷抬手,将手中的长剑一扔,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脚下。 剑身上沾染着的容稷的鲜血顷刻间渗透进了地上的落雪里,殷红刺目,让人心寒。 容稷提步向前,受伤的手掌背在身后,伸出左手一把扣住了鸾依的臂弯:“跟我回去” 鸾依被容稷的力道带的一个趔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纹丝不动。 回去容府吗 恐怕是回不去了 倘若真的跟他回去,又能如何,一辈子寡居在别院里,像是一个活死人一样,牢底坐穿直至老死 “容稷 ”鸾依也不看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挣脱了容稷的钳制。 挣扎的余力太大,鸾依一头抢在了雪地之中,她的头发, 睫毛,鼻子里呛满了雪花,一双手手掌按在雪地里,刺骨的寒冷搜刮她的神志,折磨的她痛不欲生。 “回不去了你若让要图个痛快,干脆拔起来你的绣春刀,一刀杀了我” 鸾依俯身一连串的呛咳:“你若是嫌动手麻烦,沾染了你的手,你就让我在这慈月庵自生自灭自今而后,你就当是我随着桃儿一起死了,世上再无鸾依这号人 ” “怎么,想躲着我,落得自己清净”容稷看着鸾依,她这副样子真是抓到他的痛心之处,揪着他的怒火,翻腾不止:“你既然嫁进容府,生是容家的人,死是容家的鬼你今天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会让你把你的尸体拖回去埋葬” “好啊”鸾依素手一番,摸起了身边的长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既然求生不得,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会再踏足容府 我与你,自始至终都是一场孽缘,既然孽缘因我为起,就随我了结吧 ” “鸾依” 第十四章 刹那芳华 三尺薄刃,寒过冰霜。 鸾依手上用力,如羊脂玉般白润的脖颈上就是一道血,她的血跟容稷的血迹掺杂在了一起,更为刺目。 “好”容稷眼见鸾依心意已决,怕冲撞了她的妄念,缓缓后退,直到最后鸾依手腕一软,当啷一声,长剑落地,他悬在心口的巨石,才崩塌这滚落。 容稷回到城内,第一个召见的人就是溯流。 “去慈月庵追捕逆党,是谁下的命令”砰的一声,容稷将手中的茶盏砸在了身旁的八仙桌上。 茶水四溅,惊得在场的人摒住了呼吸。 “回禀千户大人属下的确是领了纪纲大人的命令,当时事态紧急,容不得转告大人”百户溯流冲着容稷被抱拳作揖,他随是低着头,浓密的剑眉却挑了起来:“卑职自知此做事有欠妥当,下次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大人” 容稷盯着眼前这个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锦衣卫一路提携到了百户的溯流,最近他眼里的锐气愈加膨胀,瞒着自己在纪纲面前邀功一事自己尚未计较,想不到他却愈加猖狂 羽翼丰满的猎鹰是圈不住的,只是要提防的是,它会不会暗中啄自己一口 一连三天都喝的伶仃大醉。 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红鸾居内,隔着半掩的房门看着院内的那棵参天的合欢树,手握酒瓶,哗啦啦往自己的喉咙里浇着烈酒。 芷心挺着肚子来请了好几次,都被他厉声斥退,众家丁均不知自己家的主子所谓何事,默默不语,个个被他的盛怒吓到心惊胆颤。 嗜杀成性的男人大都薄情,三日后,容稷已经恢复如常,领了纪纲的命令出城围捕缁衣门的乱党。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一晃半月有余,这一日,天气阴郁如墨,铅云滚滚压在头顶。 容稷回到府邸,远远的他就看到门口立着的家丁正在驱赶着一个缁衣光头的尼姑。 这年头,僧侣们倒是猖獗,虽说是佛家弟子不假,化缘讨钱讨到锦衣卫千户府邸的可是头一遭。 那尼姑被家丁推搡下了台阶,却也不离开,愁眉不展的在自己府前焦灼的躲着步子。 容稷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家丁匆匆迎了上来帮容稷牵马。 “小师父化缘,给她一些就是了何必推搡”容稷扫了家丁一眼。 “容爷,您有所不知,这位小师父可不是来化缘的,她断断续续来了不下七八回了,又是口信又是信笺的二夫人烦恼得不行,勒令她不许进门往常她站一站也就走了,今儿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肯走,非要找您。您说她这不闹呢吗容爷您日理万机的哪里有闲功夫见一尼姑啊 ” “好了”容稷听着聒噪,打断了家丁,家丁识趣闭嘴。 慈月庵的人容稷莫名的就想到了这一层,剑眉微拧。 “这位小师父,你在我府前徘徊不去,所谓何事” 小尼姑身居寺院,面对的都是慈眉善目一心向佛的师父,她转身之际迎上容稷,虽然他面色平和,但是他周身杀伐的煞气盈动,吓得她慌忙后退,双手合十,战战兢兢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施主,请问您就是容稷,容大人” “正是在下” “大人,我家住持让我送来消息,请你务必尽快前去慈月庵一趟 ” “所谓何事”容稷看到小尼姑眼圈红红的,心里陡然一惊,猛然见抓住了她的双臂:“是不是鸾依身体抱恙” “回禀大人,鸾依姑娘旧疾复发,又染了伤寒,寺院上下穷尽医术终究没能留住她的性命,她已于七日前 离世了 ” 第十五章 削发断情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容稷死死的扣着小尼姑的手臂,手上用力,似乎要硬生生的把她的臂骨捏碎 小尼姑疼到眼冒金星,只能再度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和弥陀佛,施主节哀” 容稷身体一颤,只觉得脑袋里轰然一声,随后尘世万物的声音归于一片死寂。 唯有小尼姑口中的那句“她已于七日前离世”不绝于耳,一声声不断的撞击着他的耳膜,碾压着他的心。 左鸾依死了 这怎么可能 容稷听到“节哀”这两个字,胸口顿时一炸,他再也无法迟疑,一把躲过了家丁扣在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驾”他双腿一夹,胯下良驹受命,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喧尘而去 容稷还未出城,天空已经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今年冬天的落雪尤其得多。 北风呼啸声声,夹杂着雪花打着旋而的往容稷的脖颈和口鼻里钻,暴风雪越来越大,视线之内一片混沌。 他管不了这些,就像是疯了一样,一身银色鱼尾服被落雪吞,手中马鞭声啪啪地抽打在坐骑的身上,钻入风雪,凭着直觉飞奔着向慈月庵赶去。 沿途风雪太大,中间出了一点点岔子,容稷连同他的坐骑坠入冰河,等他爬上须弥山上慈月庵大殿的时候,身上的衣物都东冻了声声作响的铠甲。 而他的头发上,眉毛上都是白色的浮霜,人到生了炉火的大殿,被热气一打,冷热交替,身子承受不住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了尘师父 鸾依呢”容稷全身僵硬,唇色青紫,他抬眼盯着住持,悲从中来,眼里都爆满了血丝。 “阿弥陀佛,施主快快请起”住持年过花甲,慈眉如月,慌忙抬手将容稷搀扶起来。 “来人,给施主泡一壶热茶 ” “了尘大师,鸾依呢她在哪里”容稷终究不信鸾依去了,起身不顾全身的颤抖四处张望。 大殿之内除了垂落的佛幡,就是辉煌耀世的大佛金身,而人群之中都是清一色的小尼姑,哪里有鸾依的影子 “施主,请随我来 ”住持了尘师父双目低垂,面露遗憾,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引着容稷绕过大殿去了内堂。 内堂里是收拾的十分干净,看起来是个小居室,透着一股清幽的檀香,这熏香是鸾依喜欢的味道。 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对面就是一个小巧的床榻,居室内有一个炭火盆子,只是没有生火,冷的跟冰窖一样 “施主,这便是慧忍了 ”住持抬手,冲着八仙桌上的青白玉色的坛子一指,黯然垂首。 容稷盯着桌上的骨灰坛子,眉心唇角忍不住一阵阵的抽出,他来到了八仙桌前,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抬起了自己的手掌,指尖落在青白色光滑的骨灰坛上,他整个的人的魂魄也被一寸寸磨碎,甚至都能听到落地的声音。 “慧忍”容稷哽咽了一声,发现好像哪里不对,他抬眼看向住持:“慧忍是谁她不是鸾依” “唉,施主有所不知” 主持师父抬眼望着桌上的一坛骨灰,悠悠的开了口。 “鸾依这次来,一直都跪在菩萨面前,第三日上便一削了一头青丝,皈依佛门了 ” 第十六章 英雄泪 “我与这寺院之中众人苦苦相劝,可她心意已决,最后我们就举行了剃度仪式,点了香疤。按辈分,我为她取了法号:慧忍。所以说,这里的装的就是鸾依的骨灰 ” 容稷心里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天寒地冻,一地的霜雪 他好不容易寻到了一点点的希望的星火,顷刻间就被主持的话淬灭,他的心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过,也没有这么恨过。 刷的一声,怒火灼心的容稷绣春刀出鞘,架在了住持了尘的脖颈上,逐字逐句,咬牙切齿的质问:“说,为什么要给她剃度谁给你的权力她是我夫人,她身上的一切都是我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尘自幼出家,早已看破红尘,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眉眼微微抬起,绣春刀杀气盈动,顷刻间便可削去她的头颅,可她面色平静,不带一丝惧意。 “慧忍那天来的时候,任我再三劝阻也瞧不出她眼里对这个尘世的丝毫眷恋当时我还疑惑,她大好年纪何以看破红尘,原来是因为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 住持了尘眼神平淡如水,可容稷迎上去的时候偏偏无地自容 她说的没有错,鸾依走到今天这一步,全然是因为他 “她是怎么去的” “旧疾复发,回天无力”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 ” “说啊,她病重为什么不告诉我”容稷手中绣春刀一动,在主持师父脖颈间添了一条血痕:“为什么悄无声息将她的尸体火化,为什么不让我看最后一眼” “阿弥陀佛 ” 了尘叹了口气:“施主,我想你是错过了什么” “八日前,慧忍已经油尽灯枯,她虽然剃度,但是尘缘却未拔除干净,最后写了一封信交付于我,托我把书信送于容府。” “ ” “七日前,午时刚过,我差人来请喊慧忍用斋,她手持木鱼柄,已经倒在了佛龛旁,我到的时候,气息也已经尽了” “后来,我一连三次派人前去容府送信,均被逐出眼见慧忍遗体已经过了五日,虽是隆冬,可是近日天气回暖,弟子上香的时候,已经她内脏的腐液沿着唇角流淌出来。我们等不来容府消息,只能自作主张将其火化” 容稷绣春刀归鞘,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纵使他见过了许多血流成河的惨象,可他也不敢想象鸾依的尸体一直躺在那里,躺倒腐烂也不曾等到自己。 “我 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书信 我根本没有想到 ” 容稷的面容变得扭曲,撕心裂肺的痛楚在他的胸腔里炸裂,一个靠着杀伐宣泄情绪的男人,在这慈月庵里根本找不到宣泄的途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容大人还请节哀。” 容稷瘫倒在八仙桌上,双手抱起了桌子上的鸾依的骨灰坛,身上的,衣服上,头发上的冰雪融化沿着脸颊流淌下来,分不清里面有没有掺杂了泪水。 “容大人,这是慧忍生前留下来的包裹,说是倘若你来,便让我交付与你” 不知何时,住持了尘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包裹。 将那只包裹递给了容稷,了尘双手合十,慢慢的退出了房间。 容稷将那个褐色包裹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很轻。 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些衣服,鸾依平常时候穿的袄裙,丝绸的柔润如水,寒冬里带着一种微微的冰凉。 就跟她的性子一样 鸾依的衣服下面,还有一件衣服。 他还没升千户之前穿的那件飞鱼服 原来,一直以来,鸾依都留在身边。 她不是说,她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穿鱼尾服的样子吗缘何还有一直私藏着 容稷抬手摸着那件飞鱼服,指尖传来的那种微微的粗粝摩擦感让他微微一怔。 当他抬手,目光落到鱼尾服下摆上那星星点点的红色,刹那间,泪水打湿了眼眶 第十七章 容稷抬手将鱼尾服从包袱里抖了出来,然后摊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一点点刺目的朱砂红,是一颗颗用红色丝线密密匝匝一针一线绣的红心,绕着飞鱼服的下摆整整一圈 飞鱼服都是皇家定制,上面的丝线与寻常人家的大不相同,鸾依用的这些红色丝线远没有鱼尾服上的水润,甚至有些微微的黯淡。 可此时此刻,烙印在容稷的眼眸之中,却刺得生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恍惚间,容稷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一个画面,无数个日夜里,无论是隆冬的酷寒还是难耐的暑热盛夏,鸾依一直都坐在窗前的绣架前,一针一线的在他这件被压在箱底遗忘已久的飞鱼服上,绣着一颗一颗工整灼热的红心 当时,她在绣这些红心的时候,该是怎样的一种神情呢 幽怨的抬眼望去,落向院外繁盛的合欢树上,一个人独影阑珊,被凄凉包裹 欣慰的唇角含笑,手指灵巧的穿针引线,将自己的心意一针一线深深的封印在了这些朱砂红里 清冷的眉眼低垂,宛如她从前时候一直面对自己时候的样子她做这些或许仅仅是源于一种绵绵不绝的寒意,她要铭记,铭记自己的负心薄幸 而关于着一些,容稷不得而知 只过不他深知的是,三年了,终究不过是他辜负了她 容稷攥紧了那件鱼尾服,将它按在自己的心口,他一个七尺男儿,第一次体会到了虽生犹死的苦楚 这就是她选择的离开自己的方式吗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手一抖,一封信笺如羽翼般在空气中打着旋儿飘落到了脚下的地板上,一起坠落的,还有一桃木钗子。 三年的时间过去,那枚桃木钗子奇丑,但已经裹上了一层圆润的包浆,变成了好看的枣红色。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鸾依时候,自己亲手赠与她的 那年初春,桃花开满山野。 容稷陪着纪纲去桃源外的后山狩猎。 酒过三巡,翻身上马的男人更是多了几分铁骑的嚣张跟酣畅。 “纪大人,翻过前面这座小山,山下就是大片桃花,我们不妨在那里歇歇脚,架上火堆把这些山鸡,狍子烤了给兄弟们打打牙祭如何”有人提议。 “好,难得今儿过的舒坦就依了你的法儿谁先冲上山头,我赏他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 借着酒劲,红光满面的纪纲朗朗狂笑。 “好嘞” “驾” 跟随在纪纲身边的这些个锦衣卫在乎的显然不是纪纲口中的那坛女儿红,他们个个绣春刀在手,都是煞气加身的亡命之徒。 他们本来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而且,这更是一个得到纪纲赏识的机会,自然是谁都不肯相让。 身在铁骑之上的容稷更是如此 他马鞭一甩,更是一马当先,踏着翠绿色蔓延的草地,如离弦之箭向山坡顶端冲了上去 容稷自然是第一个到达山坡顶端,当他看到山坳里一片平坦的绯色里雀跃着的那个浅绿色身影,忍不住就“吁”的一声,勒住了缰绳。 想必不知道是谁家闺中小姐,踩着清明的日子,在这桃园里放纸鸢 虽然隔得遥远,但银铃般动人的俏皮笑声随着清风悠悠飘进了耳朵,让人听了忍不住的会心猿意马 “我当是容兄缘何马不停蹄飞奔至此,想来是隔着清风嗅到了女儿家的脂粉香味” 第二个追上容稷的人素来跟容稷不睦,他眯着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继续调侃:“我从未见过容兄近女色,本以容兄有着龙阳之好原来我是瞧错了 你若是对这个姑娘感兴趣,咱们不放跟她耍上一番。” 话音一落,那个男人微微一笑,长弓一翻扣在手中,抬手从脊背上的箭筒里摸出了一把箭羽搭载了长弓之上 “你想做什么” 第十八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哎吆喂,容大官人急了哈哈 ” 那个男人笑的嚣张又淫荡:“上来直接开荤多没劲啊咱们逗逗小娘子,增添点儿情绪” 话音一落,不等容稷阻拦,那个男人手中的长箭已经离弦,与空气摩擦,夹杂着一声刺耳的呼啸,飞窜向了桃园外的那个倩影。 “你是不是疯了” 容稷眼眸一眯,右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自己腰间的绣春刀上。 他生平最为痛恨的就是白日宣淫的男人,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的母亲跟姐姐都是被这种恶鬼一样的淫棍给活活逼死的,所以一听到男人满嘴的污言秽语,他就有一种一刀宰了他们的冲动 “哎吆,还真的急了”男个眼角的余光早已将容稷的右手的小动作瞧在眼里,鼻息之间一声冷哼。 “啊 ”山坳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容稷莫名的跟着心头一紧,抬眼望去的时候,就发现,她手中紧握的风筝线已经断了,已经冉冉高升的纸鸢被高空中的风儿挟持着,吹出了视线。 她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山坳这边有人对她的纸鸢做了手脚,只是意外的抓了抓脑袋,有些疑惑。 “小女儿倒是可爱,不知道生的怎样,有没有说书先生口中的那般明眸皓齿,肤入凝脂”那个男人朗朗的笑了起来,更为的放肆。 容稷见那个女子无恙,这才微微的舒了口气。 而这时,身后的一队人马追赶上来,为首的纪纲看着并肩而立的二人问道:“这一次,又是谁拔得头筹,得了我的 女儿红啊” “纪大人,当然还是容兄一如既往,贵为翘楚您的女儿红也就归他了”那个男人先开了口。 “诶,你们二人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实力不相上下下一次,我赌你赢别气馁”纪纲向来会鼓舞士气。 “非也,非也纪大人这一次,我一点也不气馁容兄虽然得了女儿红,我却得了这桃花坳里的小美人,值得” 纪纲抬眼,往山坳处忘了一眼,一切了然于心。 他知道这个下属是出了名的采花圣手,但是身手了得能为自己所用,这点弊病陋习也就由着他了 可怎料一向不近女色的容稷忽然开了口:“慢着” 容稷向来寡言寡语,而且众人都知道他跟手持弓箭的男人为挣纪纲的信任从来不睦。 听到容稷陡然开口,不免纷纷一怔。 “我们再比一局”容稷侧头看向身侧骏马之上,嚣张不已的男人。 “吆,难得今天容兄好雅兴,我自当奉陪到底”男人双眼一眯。 容稷身后可是一帮好斗的男人,一听他们二人又要亮招子比划,纷纷激动的打起了呼哨。 随后,身为裁判的纪纲一声令下,呼啸声一起,两匹骏马就像是七月流火在碧油油一片的草地上滚出了两条悠长的红色光影。 山坳的桃源外,倩影惊闻马嘶啼鸣,慌忙抬头,两匹骏马带着逆天的气场,像是腾云驾雾一般从山坡上俯冲下来。 马蹄带起了的尘土铺撒开来,透过西沉的夕阳,染上了一抹幽幽的血色。 就锦衣卫这一堆人马之中,只要容稷想要赢,最后的赢家一准是他无疑 容稷一马当先,片刻之间,两匹烈马兵分两路就将那个倩影包抄其中。 鸾依惊慌失措的旋转着身子,眼见自己被两个高头大马的锦衣卫困住,瞬间吓到面容失色,跌跌撞撞的退倒一颗桃树下,抱着枝干,瑟瑟发抖。 随后,纪纲的退伍赶到,他们这帮男人最喜欢最享受的莫过于看到柔弱女子,脸上露出的那种娇软恐惧的模样,他们要的就是征服人的快感。 “这一番是谁赢了” “自然是容兄无疑” 容稷抬眼,看了一眼躲在桃花深处的那个女子,眼眸骤然一眯,她赫然就是那日茶楼初遇,扑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子 “程兄承让了”容稷收回目光,不让自己神情上露出丝毫的破绽。 那个姓程的男人悻悻然笑笑,自嘲:“看来,近日这美酒跟美人均是与我无缘了 ” “不过,你们不觉得这荒郊野岭的,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可很可以吗近来逆党刺客猖獗,可是不容小觑,为了容兄等下来快活时候的安危,我们倒不妨再试上一试” 姓程的男人眼眸里闪过狭促的笑容,鎏金弓弩扣在了手上 第十九章 十里桃花不如你 又来 这个姓程的实属奸诈,吃不到葡萄就不会善罢甘休 “嗯,小心使得万年船啊,试试无妨”纪纲身居高位,本来就多疑,他双手的提着缰绳,眯起眼睛看了十丈开外的鸾依,点头允诺。 容稷皱眉,但是也无法反驳。 啵的一声,弩箭触发,向鸾依的面门飞射而去。 “啊 ” 姓程的男人箭术实在高超,弩箭飞出的时候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贴着鸾依头顶的发髻穿过,砰的一声射入了她身后的桃木树干上 鸾依发髻被弩箭打乱,顷刻之间,及腰的三千青丝瞬间滑落,像是一匹猝不及防铺张滚落的黑色绸缎,带着撩人心弦的光泽。 桃花点点因为弩箭入枝的力道被震落,落英纷纷点缀在鸾依的三千青丝上,她明眸皓齿,一个惊慌的眼神,瞧痴了一群男人 “求各位大人饶命 ”鸾依受了惊吓惊魂惊魂未定,她瘫坐在了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京城之中,谁人不知这锦衣卫的威名,他们若是想着让你死,根本无需罪名。 “看来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倒是生的国色天香,难怪容兄会动心思,果然艳福不浅 ” “寻常人家的女子吗我看不见的,你瞧她一身不俗的衣着,准时一大家闺秀 ” “大家闺秀岂不正好如果不是大家闺秀,又怎么能配得上我兄弟容稷” 最后开口的是指挥使大人纪纲,他今天心情不错,微微的有些醉了,他此言一出,基本上就相当于下了命令,这个女人就是容稷的了其他人连看的份都没有 一干锦衣卫簇拥着纪纲南去,容稷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向鸾依走了过去。 鸾依根本不敢抬头双手抱膝,小脑袋深深的埋在席间,听闻脚步声缓缓靠近,吓到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那一天,桃花林里,容稷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鸾依,十里桃花,灼灼绽放,皆不及地上坐着那个女子 微风一吹,发丝盈动,如同绕指的轻柔,一丝一缕慢慢的绕进了容稷的心口。 就这么静静的卷缩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鸾依目光微微一抬,落在了容稷鱼尾服的尾袍上。 那种肃杀的黑色上交织着一缕缕银色的丝线。 她长听京城里的人私下提及,锦衣卫的鱼尾服里,一针一线都染着冤魂的血迹 目光再度上移,鸾依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掌。 这只手掌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或许是刚刚,又或许是从一开始 瞧着眼前这只大手掌心磨起的厚重茧子,她眉心下意识的一蹙,不难猜的是,这是常年摸兵器得来的茧子,带着杀伐的戾气 可最后,鸾依还是鬼使神差的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落英缤纷的黄昏,绯色韶华的嫣嫣桃林,容稷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英武脸庞上,爬上了一层夕阳的余韵的柔软。 他就悄悄的立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眉,眼,漂亮坚挺的鼻梁,紧紧抿着的薄唇,都像是被一笔神笔描绘过,深深的烙印在了鸾依的心里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鸾依一双如霜雪洗涤过的璀璨的眼眸,变得越来越大,眼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的悸动一阵盖过一阵,带着一种无法掩盖的诧异。 只是,容稷始终不懂,鸾依眼中的那份诧异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一刻,他完全沦陷于鸾依的抬头时候的那惊鸿一瞥,带着万千坠落的桃粉色,撞开了他而立之年如铁般的冰冷 “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伤的了你” 第二十章 天涯思君自难忘 这大约是自始至终,他与鸾依之间说过的,最为甜蜜的一句情话。 在宿命捉弄的齿轮尚未转动之前 “ ” 鸾依迎上容稷那一双深邃无垠的眼眸,虽然带着鹰隼的锋锐,可漩涡深处仍是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热。 她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伸出手,幼白的纤纤玉手落在了他宽厚温柔的掌心。 感受着来自容稷手掌的温热,刚才的惊慌别聚散,她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专门为他而生一样,从那一刻起就粘在了他的身上。 感受到鸾依的目光,容稷心里多少有些异样,而且她的素手柔若无骨,窝在掌心里柔软的让人心驰神摇。 有时候,小女儿的眼眸里的那种爱慕跟倚重的光泽,要比青楼女子宽衣解带时候暧昧的拨撩还容易让人沦陷 鸾依的目光恰恰就是如此。 “原来你是锦衣卫 ”提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鸾依眼眸中的暗中光芒好像逐渐变得有些黯淡。 看得出来,她好像不怎么喜欢锦衣卫。 容稷也没有回答,只是手臂用力一把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鸾依身子骨很软,而容稷的那个力道又太重,鸾依一下子就扑入了容稷的怀中。 容稷抬手扣住她的手腕,鼻息之间依然飘来了一股清淡的胭脂味道,还带着一种小女儿的香甜。 他滚了滚喉咙,眼眸就眯的更紧了。 “早些回家吧,时辰不早了” “ ” 鸾依怯怯地看了容稷一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披散的长发。 自己闷在府邸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这才偷了半日闲,趁着爹爹不在逃跑出来,撒了一会儿野 如果自己搞成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回去,被大娘二娘看到,禀告了爹爹,又不知道会怎么训斥自己。 可容稷说的对,时候的确是不早了,自己又不能躲在这荒郊野外不回去。 容稷一眼望穿了鸾依的心思,手掌一翻,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 “你 这是做什么” 容稷不语,提步来到了桃树下,兜兜转转抬眼望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了一处枝桠上。 他手起刀落,一块分叉特别的桃枝就落在了他的掌心。 不过短短片刻的功夫,那枚桃枝经过了容稷的手就幻化成了一枚看起来比较“特别”的木簪子 虽然丑是丑了点,但是胜在 心意 “人言可畏,你一个女儿家还是不要披头散发四处游荡了容易招致口舌” 容稷将桃木簪子递到了鸾依的面前,她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眼前那枚其貌不扬的“木簪”,却勾起了好看的唇角。 原本以为,这不过就是自己随手拈来的一枚草芥,而她却留在自己的身边,从未丢弃 如今,三年之后的隆冬,容稷再看到这枚木簪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 缤纷落英之下,那个翩若惊鸿的人影已经不再,时光流转,他身边却多了一坛骨灰 如果说,之前自己所经历的残忍不过是一道道砍杀时候深彻入骨的伤口,那么现在,这种天人两隔的悔恨又是怎样抽骨剥筋般的痛楚 容稷死死地攥紧了那枚木簪,然后捻起了坠落在地上的那封信件。 信笺不过一张薄纸,笔墨娟秀,只留了默默两行:天涯思君自难忘,青丝落尽徒忧伤 第廿一章 此去经年隔生死 容稷在慈月庵香客别院里独坐了两天,回到容府,正值除夕 家丁正喜气洋洋的张灯结彩在府邸里门前挂着大红灯笼,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容稷怀中抱着鸾依的骨灰坛子,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院子里的青砖上,煞气盈动,卷起了落地的枯槁的落叶。 “容爷 ” “ 容爷 ” 容稷一言不发,绣春刀蓦然出鞘,立在梯子上的家丁,手中高举着的红色灯笼随着刀光闪过,啪的一声跌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那个身悬半空的家丁受了惊吓,身体一个后仰,尖叫连连后,身子一倾直接从梯子上滚落下来,疼的像是一直蛆虫一样不停的扭曲翻滚。 众家丁见容稷神色不对劲,又见他怀中抱着一只骨灰坛,纷纷禁若寒蝉,整齐的后退,毕恭毕敬站成了一排。 “你们一个个排排站做什么不是让您们挂灯笼吗一会儿二夫人午睡醒了,你们若是还收拾不好,扰了夫人及腹中小少爷的兴致,你们担待的 起吗” 说话的是芷心的贴身侍婢,她从回廊尽头来,正好被庭院前的塔灯遮挡了视线,没有看见立在园中的容稷。 绕过回廊,来到大院之中,侍婢一眼就瞧见了容稷,自知失礼,慌忙收声,更是低头弯腰退至一侧。 “二夫人呢”容稷白刃一样的目光扫过,落在侍婢的脖颈上。 “回 容爷,夫人正在小憩,这些日子夫人日夜思念容爷,胎气不稳 ” “把她叫起来” “可是,夫人才刚刚睡下 ”侍婢糯糯的缩了缩脖子。 芷心也是个十足的刁蛮货色,难伺候的紧,如若在她刚睡下的时候就去喊她,那准是少不了一通板子 特别是这两日听,她听闻容爷去了慈月庵,更是火冒三丈,无处撒野就拿她们这些吓下人出气,她现在手臂上满满的还都是藤条的血痕子,更是不敢再去自讨苦吃。 “把她叫起来” 容稷一声厉呵,惊得院内鸟雀四起,侍婢吓得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向着芷心的房间狂奔而去。 永乐十三年,除夕夜,京城上下万家灯火齐明,红烛高瞻,灯影婆娑。 唯独容府上下,一片素槁,夜色下,一片片白绫浮动,染上了寒夜的幽蓝。 灵堂之上,芷心头戴白色绢花,席地而坐,哭哭啼啼,用手帕假惺惺地点着脸颊上的泪痕。 “姐姐,我不是有心阻拦你跟容也见面,我只到是,年关将至那送信的姑子做的是唬人勾当谁知我多留个心眼,反倒是害的你没能跟容爷见上一面 呜呜 现在容爷恨我,气我,姐姐,我真的是冤枉 ” 容稷立在一侧,默默的盯着鸾依的棺木,对于芷心的惺惺作态充耳不闻。 下午的时候,他已经给左府上送了书信,换来的不过是一句,我左某早就跟这个女儿恩断义绝,死了就埋了吧,不必走些聒噪人的排场 永乐十四年,正月初一, 宜开土,安葬。 容稷将鸾依的骨灰亲手葬在了后山,跟他们的孩儿葬在了一起。 送葬队伍并不长,哭声也不高,可容稷悲从中来,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已淡去,眼前唯有石碑上“爱妻左鸾依”这五个字 所以,他根本没有留意,远处的黑松林里,一个身影一直默默地立在那里,盯着这只送葬队伍,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第廿二章 冤有头 债有主 永乐十四年,正月十五,云遮月,诏狱。 “啊” “啊啊啊 ” 逼供的地牢里,惨叫声不绝于耳,合着外面楼宇上栖息的乌鸦叫声,整座绍狱就像是一座阴曹地府 “说,是谁指使你的你们在京城还有什么窝点”灼红的热铁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合着油脂跟汗水,发水一连串滋啦啦的钻人肺腑的声响。 犯人一双眼睛死死地大睁着,嘴巴大张着,满口的污血沿着唇角滴滴答答坠落在了地上,他脖颈一软,再度昏死过去。 “百户大人,坊间传言这些缁衣门人都是阎罗王从地狱里放出来的厉鬼,个个不怕死以前我还不信,可是现在你瞧瞧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看也是问不出啥来 ” 现在已经接近子时,虽然狱卒是以折磨人为生,可毕竟也是一凡夫俗子,架不住困乏。 溯流四平八稳的端坐在椅子上,右腿翘了起来,手中把玩着从犯人身上的搜出来的匕首。 确切的说,那并不是一把匕首,而且一把金刚杵,上边还挂着个别致的开过光的白玉吊坠。 “既然什么都问不出来,留着又有何用呢不是说他是阎罗王送来的吗那就简单多了,再给阎罗王送回去便是” “可是,千户大人容爷特地交代 ” “嗯” “是,是属下这就办”溯流那个眼神太吓人,狱卒赶紧作揖,不敢再有微词。 溯流前脚刚刚离开地牢大门,身后就传来了狱卒的一声惨叫。 他剑眉一蹙,豁然转身,绣春刀出鞘,向逼供的行刑室飞奔而去。 到了门前,溯流一下子就怔住了,狱卒已经躺在了地上,喉间鲜血如注,正在汩汩喷涌。 现场根本没有发现打斗的的痕迹,显然,狱卒是在措不及防的时候,一刀毙命,瞬间给割了喉 那个犯人已经重伤难治,只不过留了一口气苟延残喘,他一定没有一招制胜的实力。 那么也就是说 有人要劫狱 从自己刚才离开到大门的距离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也就是说,刚才自己端坐这间逼供室里的时候,劫狱的人就在这间房子里 细思极恐 溯流绣春刀死死地紧握在手里,四处凝视了一眼,心里开始发毛 “出来” “他娘的,有种就给你流爷滚出来,别他娘的在暗地里做缩头乌龟” 蓦的,溯流只觉得一丝温柔的凉风从自己身后掠过,空气里瞬间蔓延出一股微甜的气息 他心口陡然一炸,慌忙转身,将绣春刀横在了自己的身前,做了一个最为警戒的防御姿势。 地牢黑暗的甬道中,透过幽蓝色的夜色,一个同样手持绣春刀的身影,低垂着脑袋,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宛如刚刚从地狱伸出刚刚攀爬上来的武士。 穿堂的冷风吹着那个身影上的鱼尾服,布料摩擦时候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寒夜里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而更让溯流瞳孔发紧的是,刚才跟随在自己身后一起进来的四个锦衣卫均已毙命,尸体正交叠着横在甬道里 这个时候,如果你竖起耳朵细细去听,你甚至能听到喉管被切开之后,肺腑里的空气往外倒灌的嘶嘶声 溯流心中惊骇一浪高过一浪,一颗脑袋开始不停的膨胀,手掌抖动起来,根本控制不动 而那个身影就那么静静的立着,手中绣春刀上的血迹滴滴扫过闪着寒光的白刃,还是 一刀封喉 “冤有头,债有主,到你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透过夜色,跌入地上的泥土里,却带着对生死的掌控跟冰冷 第廿三章 夜半劫狱 话音一落,墨蓝的夜色里,暗影浮动飞掠而至。 那个人的动作太快,溯流根本看不清招式,慌乱之间抬起手中的绣春刀就去遮挡。 两柄绣春刀砰的一声撞在一起,削铁如泥的薄刃擦出一连串的星火。 透过星火,映现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一张诡异的面具,青面獠牙,朱砂点唇,宛如地狱里攀爬上来的厉鬼。 溯流愣神之际,那个身影绣春刀一压,极速下滑,向他的手腕落去。 “当啷”一声,溯流绣春刀脱手,那个身影纵身而起,一脚揣向他的心口。 砰的一声巨响,溯流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魁梧的身体瞬间震飞,重重的砸在捆绑犯人的木桩上。 “噗” 不过短短两三招之内,溯流就倒地不起,一口鲜血淬在了地上堆积起来的冰凉链铐上。 他好歹也是个锦衣卫白户,而且向来以自己的身手自负,居然在尚未摸清敌手招式之前就败下阵来,他怎会甘心 溯流嘶吼一声,手掌拍地翻身而起,扯开架势一招“黑虎掏心”就冲着那个身影飞扑而来。 那个身影如同蝠影一掠,鬼魅般落在了溯流身后。 溯流察觉的时候依然太迟,又是砰的一声,他后心中招整个人砸在了他不久之前坐过的太师椅上。 太师椅应声而碎,炸起了一层层木屑。 “你 到底是什么人” 溯流喉咙一甜,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那个身影并不没有回答,而是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溯流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双手撑起自己的身躯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后移动。 整日出生入死,血染刀光的溯流杀人如麻,可现在自己沦为了刀俎上的鱼肉,方知一个人去死前抱着多大的怨念跟求生欲望 溯流后退之际,掌心摸到了地上一块仍然沾满鲜血的铁斧头,右手圈出,一声厉喝向眼前的身影甩了出来。 眼见铁斧挟着劲风向面门劈来,不见那个身影如何动作,绣春刀出鞘半尺,直接讲挡了出去。 那个身影显然不想再恋战,身影一掠,绣春刀出鞘,带着一种墨色般的狠鸷,直接向溯流的喉间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当得一声,那个身影只觉得虎口一震,手中的绣春刀一翻被人挡了开去 容稷如同暗夜里的一道光芒,横亘在了溯流的身前。 “敢闯诏狱者,死” “呵呵 ”那个身影冷笑一声,手腕一翻,十余枚袖箭破风而至,容稷提刀去挡,再定睛时暗黑的地牢里,空无一物。 容稷只觉得背后便一阵发凉,竖起耳朵听不到一点声息,慌忙从怀中取了火折子轻轻一吹点燃了地牢里的油灯。 容稷上前搀扶起了地上的溯流不由得皱眉:“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咳咳 ”溯流吐了一口血沫子,避而不答。 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深更半夜来此就是为了早些撬开这群贼子之口,套出点有价值的讯息好去纪纲哪里讨点甜头。 “溯流,你不要以为就你那点小心思旁人看不穿”容稷盯着地上的溯流,咬牙切齿,恨不得在给他补上一刀:“现在是什么当口你不清楚吗你私自会审拷问,半夜三更弄丢了犯人还死了这么多的弟兄,唯独你一个人活命纪大人怪罪下来,多给你两张嘴你能说的清楚吗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是 千户大人息怒,溯流急着为纪大人跟您分忧,的确是莽撞了。” 溯流垂首跪在地上,连连赔罪:“可是属下刚刚从劫狱者身上发现了这个 ” 第廿四章 缁衣佛门 溯流单膝跪地抬起手臂,恭敬的将掌心的物件奉上。 容稷目光低垂,瞧着躺在溯流掌心里的东西,双眼骤然一眯。 那是一个小巧的腰饰挂件,看起来像个荷包,不过布料极为特别。看上去像是寺庙中的经幡,上面话画了密密麻麻的符印 这些东西很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蓦的,容稷脑海中就出现了慈月庵大殿里飘散着的,一缕一缕的经幡 “大人还有这个”溯流自己保命要紧对容稷更是不敢再有所保留,慌忙从腰间掏出了那柄金刚杵,递到了容稷面前。 容稷抬手接过那枚金刚杵,反复端详之后,脸色越加阴郁。 “千户大人,这两件东西可都跟佛门有关 ” “你想说什么” “回禀大人,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我们屡屡出动全程搜捕,可这帮逆臣贼子却像是能遁地的阴魂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他们每次行动的目标都极为精确,也就是说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大人 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缁衣门的人会不会以城外的那些庙宇为藏身之所,披着礼佛的外衣做着反朝廷的勾当”说到这里溯流压低了声音:“素来缁衣可不仅仅指的是六扇门的那些捕快,出家人穿的衣衫可统称缁衣 ” 永乐十四年,正月十八。 锦衣卫领了指挥使纪纲的命令,京城上下大小庙宇均是一片狼藉。 慈月庵前,容稷带了一队人马肃然而立。 “阿弥陀佛 ,此乃佛门静地,容大人此番造访,所谓何事” 了尘住持一身素淡的缁衣悄然立在大殿门口,她手中捻着佛珠,眉眼微微抬起却没有丝毫的惧怕之色。 而她身后立着十几个一般高的小尼姑,按理说她们向来清修佛法高居远山,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理应纷纷吓得躲在大殿之中,口念阿弥陀佛才是。 可事实非但不是如此,她们的眼眸里清一色的多了一些幽冷,长袖之下粉拳攥紧,一个个剑拔弩张,却做了迎战准备。 不对 容稷抬头,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横扫了她们一眼,这个氛围明显的不对 而且,这些小尼姑的神色跟前些日子来的时候有一个本质的区别,她们的眼底里隐隐透着杀气 这对于出家之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孽根 “千户大人,你瞧这个僧尼,这么镇定岂能一个寻常妇人所该有的反应”容稷身侧的一个锦衣卫也察觉出了不妥,暗中走到了他的身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容稷微微颔首,目光一凌,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客气的行了一礼。 毕竟鸾依生前常来过这座庙宇,蒙受了尘师父照顾,容稷对了尘还是抱有一丝感激,并不想大动干戈。 “容某人奉命行事,还请了尘住持海涵。我们此番前来只为了查证一些事情,只要了尘主持配合,我以项上人头担保,不会动贵寺院的一草一木。但倘若了尘住持不配合,血染佛堂,伤了大家的性命,菩萨瞧在眼里怕是心有不快” 了尘蹙眉,一双目光落在了容稷身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说着,容稷单手扣在了自己腰间绣春刀的刀柄上,对着身侧的一名锦衣卫使了一个眼。 那锦衣卫会意,立即抬手招呼了身后的兄弟:“给我搜” 第廿五章 金蝉脱壳 那头领话音一落,一众锦衣卫好似一道道离弦的黑影窜到大殿门前。 了尘住持微微闭了闭双眼,手中念珠滚动,也不阻拦。 而那些小尼姑纷纷纵身而上,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银色骨鞭,迎上嗜杀成性的锦衣卫更是毫无惧色。 “还真是造反了,给我杀” 锦衣卫头领怒吼一声,绣春刀出鞘,毫不林香惜玉提到向那些小尼姑砍去。 这其中不乏有酒肉好色之徒更是擒住了这些生嫩的小尼姑往佛堂大殿拖去。 一时之间,鲜血四溅,衣襟撕裂声交叠在了一起。 那头领也是喜好女色,抬手一巴掌将身前的小尼姑扇了出去,那个尼姑一个趔趄撞到在了大殿的木柱上,忽然觉得身下一凉,身上的缁衣绳系竟然被绣春刀挑开,长袍一裂露出了胸前的酥软。 佛门之地最忌讳的莫过于暗行男女苟且之事,那小尼姑顿时尖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抱胸,转身而逃。 而她身后的男人可是嗜杀成性的锦衣卫,他们最不信的大约就是这佛法的伪善,而眼前的这一幕更是刺激他们骨子里淫邪的欲念,哼哼一声奸笑,一把将那个小尼姑揪了回来,大手付上了她胸前的酥软狠狠地抓了一把 那小尼姑屈辱的尖叫声惊扰的大殿之上的经幡滚动,声音更是凄厉至极。 一众锦衣卫听了这小尼姑痛苦又羞辱的叫声,受了刺激热血上涌,手中的绣春刀的招式更是一下快过一下。 了尘住持再也无法淡定,手中念珠一紧准备移步,忽然之间脖颈一凉,容稷的绣春刀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之间。 现在的容稷比起许多年前更加的冷血,空气中的裂锦声他充耳不闻,鹰隼般的眸子却透着狠鸷:“只要师父一句,给我们透露个实情,你座下的这帮弟子就可以免遭屈辱惨死” “要生还是要死,了尘师父,你自己选吧” 容稷话音未落,大殿之内忽然接连发出了一声声惨叫。 不等容稷反应,砰的一声巨响,他麾下的那个锦衣卫首领整个人已经从大殿里飞了出来,重重的砸在了院子里。 容稷蹙眉,转头之计就看到那个统领翻滚着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杀猪般的惨叫。 他右手手掌齐腕断裂,血涌如注。 通常一个人受了这样的断腕之痛,一定会用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扣住自己的手腕,一是出于人的本能,二来也能更好的止血。 可那个统领的左手非但没有去抓右手的断腕的手臂反而是死死地扣住自己的裆部,两条腿痛苦的交叠在一起,整张面孔因为极度的痛苦耳边的狰狞扭曲。 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正在遭受着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酷刑,简直生不如死。 容稷的目光忍不住一扫就坐在了那个统领的裆部,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飞鱼服已经被利刃撕裂,裆部鲜血如注,沿着他的裤子以及他的指缝不停的蔓延 这怎么可能 容稷喉咙一紧,跟着胯下就是一疼,瞬间血液都冲上了脑门 躺在地上的那个统领被人给阉了 第廿六章 血染经幡 那个统领身手了得,而且远在溯流之上。当初他在南岳山以一敌十猛擒流寇贼子大放光彩他现在正在极力巴结容稷,想着能在年后混个锦衣卫百户当当。 在这一群人中,除了容稷他根本寻不到第二个对手。 可就是这么一个伸手了得,从未失手的主儿,却不想在这里搭上了自己一只手跟“男根” 容稷晃神之际,砰砰砰又是几声巨响,又有几名锦衣卫从大殿之中飞了出来,力道之大砸到院落地面上,青石板都跟着翘了起来。 其中一个人脑袋撞上了院里的石柱灯龛,脑浆四溅当场毙命。 而另一个,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遁地撕心裂肺的嚎叫。 容稷定睛一看,鲜血从那个人指缝中不断的喷涌而住,看来,是被人一剑毁了双眼 下手的人还真是一个狠辣的角色 锦衣卫接连受挫,其他几个人很是识趣自知不能匹敌,哗啦啦飞跃而出撤回了院落之内。 容稷手中绣春刀一收,翻身撤回院内,就见经幡舞动的大殿之内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那个人,肃杀的立在飘舞的黄色经幡之下,一身黑色的长衫,脸上带着一张骇人之极的青面獠牙厉鬼般的面具。 虽然不曾靠近,但是她周身的 肃杀之气太重冉冉而生随着滚滚的浮尘炸裂,那种气场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黄色经幡很快也随之染上了黑色氤氲 那人手上带着一副刀枪不入的乌金丝缕织就成的手套,右手之中握着三尺长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晶莹如霜,似乎就是一张柔韧的白纸。 而此时此刻,上面却淬满了血迹,那些血迹沿着剑刃蜿蜒而下,一滴一滴的垂落到了地上,已经在地上生出了一汪血泊 而那些小尼姑看着眼前那个身影像是见到了在世的活菩萨一样,纷纷整理起了衣衫退到了她的身后寻求庇护。 “慧空师姐,带着了尘住持跟一众师妹先离开这里” 那个身影微微侧了侧身,冲着身后一个女尼叮嘱了一句。 她说话的声音尤为嘶哑低沉,如非故意,就是嗓子一定受过非常严重的伤。 慧空收回了手中的骨鞭,颔首点头,看来是对这个黑衣人唯命是从。 几个小尼姑搀扶着了尘师父从大殿退了至后院,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容稷等人的眼前。 容稷手中死死地攥着手中的绣春刀,更是一脸的疑惑。 这个人 看上去跟那天出入诏狱地牢的人,尤为相似 特别是那张面具 不过,缁衣门近来势力不断扩张,已经发展到了三十六舵,七十二堂口,而相传每一分舵的主子都是一个终日以面具示人,个个身怀绝技,从不以真实的样貌展露世人。 眼前的这以为莫不就是 缁衣门分舵的舵主 如果说,缁衣门连各分舵的舵主都出动的话,那么他们势必是在谋划着更大的阴谋 “大人 ”一个锦衣卫戒备的闪到容稷身侧,然后俯身说道:“这慈月庵必有蹊跷,如果人在我们手中丢了,纪大人怪罪下来,我们是要掉脑袋的您看,我要不要给山下的等候的百户大人溯流发一信号,好让他们包抄 ” 容稷刚才只顾惊讶,有些微微的晃神,经过属下一番提醒发,当即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他说的对,本来自己跟慈月庵来往就有些频繁,想必是早已传到了纪纲的耳朵里。 此番在众多庙宇中,他偏偏委派自己前来慈月庵,想来就算准了势必会有蹊跷。 自己现在双足立在刀刃之上,一举一动都瞧在纪纲那个总指挥的眼中,所以如果人真的从他手上留了的话,自己更是百口莫辩了 容稷属下领了命令,后退一步右手一抬向后腰腰包里的发射信号的烟火筒摸去。 不等他拉了烟火筒上的引线,只听到扑的一声,一抹血腥随着呼啸的北风打在了容稷的脸上。 他双眸一闭,只觉得胸口一紧,转身之际那个锦衣卫已经滚倒在了地上,喉见插着一枚黑色袖箭。 第廿七章 香如凝脂 这个下属是容稷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年纪还小,对自己忠心耿耿。 容稷还记得,他说自己做锦衣卫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早知道终日打打杀杀,他还不如落草为寇劫富济贫来的痛快。 这样的话,与别人而言更是不敢在容稷面前说出口的,容稷喜欢他的坦诚也就将他留在了身边。 原本是想着,回头纪纲求个情以伤病为由放他回家乡去,却想不到居然就这么惨死在了自己面前。 看着躺在地上那张干净的脸,眼眸圆圆的瞪着,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一丝声响。 最后他脑袋一歪,瞳孔涣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却死不瞑目 容稷转过淬满了血珠的脸颊,看着大殿之外立着的那个身影,眼眸中杀伐的恨意喷涌容稷只觉得万箭穿心,他仰天嘶吼一声,手中的绣春刀一横,飞身而起向那个身影扑了过去。 飞身而来的容稷就像是一只展翅的猎鹰,那个身影却不闪躲,手腕一翻,手中三尺软剑一挥,顷刻之间缠绕上了那柄黑色嗜血的绣春刀。 这一黑一银的两把兵刃纠缠在了一起,如同一把银蛇咬着一条黑色虬龙,容稷手上用力,可那把绣春刀纹丝不动,这么多年,与众多敌手交战,这样的局面还真真是第一次。 容稷咬牙,气沉丹田继续发力,一双眼睛去如同鹰隼般透着锋锐的怒火向眼前的那个身影剜割过去。 可是当容稷装上那双淡漠如水的眼睛,心口猛然一荡,那种淡漠 对于容稷而言明明那么的熟悉 还有,虽然眼前这个身影是一副肃杀的男人装扮,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容稷不难闻到一股清甜的气息 这是个女人 等等,这个清甜的气息 为什么也这样的熟悉,就好像已经在自己脑海中萦绕了许多年 “你到底是谁” 容稷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胸口一阵一阵发紧,连呼吸也不够顺畅 这样的香气本是女儿家的体香,却非胭脂粉气 他记得当时鸾依第一次笑语盈盈拿着手帕帮他擦拭额头汗水的时候,他闻到过这样的清甜气息。 当时他伸手捉过了鸾依的手掌,还问了一个七尺男儿最为不屑的一个问题:你用的谁家脂粉,倒是别具芳泽。 鸾依笑而不语,伸着小脑袋痴痴的望着自己,一双明眸眨呀眨,好像在说,我乃是大家小姐,自然生的国色天香,你瞧我着素面朝天的模样,哪里像是施过粉黛的样子 容稷被她一个小女儿家的俏皮所打动,看着芙蓉树上漫天的粉色倒影在她明亮璀璨的墨色眼眸里,一闪一闪的晶莹像是一双双柔若无骨的手掌不停的抓挠着他的心。 那是容稷第一次吻上鸾依的薄唇,她的薄唇柔软的让人心跳都慢了半拍,香甜如凝脂,让人只想纵情的采撷 他双手拂过她细瓷般晶莹的脖颈,充斥进鼻息的就是那种醉人的清甜。 鸾依果然没有骗自己,那不是什么胭脂水粉的味道,那就是她自来的女儿香。 容稷咬牙切齿,他一心想要求证面具后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嘶吼一声,不顾在身前的利刃,抬起手臂就向那个身影的面具上猛地探了过去。 第廿八章 请君入瓮 不等容稷的手探到跟前,也不见那个身影如何动作,手中银色软剑猛然一收,身影一闪整个人犹如鬼魅一样,挣脱开去,瞬间跃开,离着容稷三丈之遥。 容稷只觉得自己手臂一疼,低头之际就看到自己左臂之上,鱼尾服被利刃撕裂,平添了一道血痕。 “你到底是谁”容稷也不管鲜血翻涌的伤口,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生怕她亦如鬼魅一样,顷刻间在自己的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个身影立在原地,既不作声也不理会容稷,她明明戴着一张面具,可是容稷隐隐约约的能感受到面具后的唇角正在缓缓的勾起上扬,浮生出一丝幽冷的笑意。 不等容稷上前,那个身影右手一抖,手中软剑上的血迹被甩了一地,她素手一翻,从虚空之中扯下来一道经幡,随手一抹血迹被擦拭干净,她软剑一收已经如同绕指的轻柔攀附在了细腰上,然后双足轻点飞身一掠,一个转身隐入了大殿之后的黑暗消失的无影无踪。 容稷更是不顾身后一众下属的阻拦,径直提步追了上去。 “千户大人 ” “千户大人 ” 庭院之中几个残兵败本就负了伤,更是知道那对手的厉害,心里想着是就此退回去搬救兵,可见容稷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又岂能独自畏畏缩缩如此一来,自己的这一身鱼尾服还穿不穿了 于是,他们只要一咬牙,三人为伴追了上,留下一人照顾伤残的统领。 容稷从慈月庵的后门追了出去,一路北上,一口气追了大约十余里,追到了一片茂密的紫衫林。 这片紫杉林树木粗细均匀,棵棵参天而立,地上沉积厚薄的一层落叶,上面浮动着一层罕见的黑色瘴气。 而远远望去,更是雾气沼沼,视线变窄,让人心神徒生不安。 那个身影一直跟容稷保持约莫五十丈有余,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往紫杉林中追了大约百步的距离,那个黑影忽然一闪犹如一道诡异的黑影顷刻间隐入一棵巨大紫杉树干后面,再也没了踪迹。 容稷心头一沉,暗叫一声不好,脚下借力展开轻功,以手遮鼻穿行于弥漫的瘴气之中,想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奇怪 明明就是这一棵,但是到了近前,根本什么都没有 容稷是锦衣卫出身,大大小小的案件见的多了,眼前的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可是现在,他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明知道敌人就常在这片紫杉林中的某一处正窥觊着自己,但是他却寻觅不到任何的异样。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在容稷的眼里实属是头一遭,而且,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极容易扰乱一个人的心神,让他乱了阵脚 这样一来的话还真的就是不战而败 忽然,容稷脑海中拂过一丝光亮,一双下场的眸子骤然眯了起来。 那个人早就算计好了,她就是想着把自己引到这里来,绞杀 想到这里,忽然,虚空之中一枚纤细的枯叶透过高空中的雾气徐徐飘落,然后坠落到了他手握绣春刀的手背上。 容稷心口陡然一惊,猛然抬头,就见虚空之中的雾气猛然催生出一个漩涡,雾气撕裂,一道劲风从天而降,迎面向他的脑门劈落下来。 第廿九章 见鬼诛鬼 见佛杀佛 容稷心中大骇,电石火光之间,一双龙蛇戟就砸到眼钱。 容稷更是不敢迟疑,提刀去挡,奈何那力道带着摧枯拉朽毁天灭地之势,自己手中的绣春刀迎上那个黑影的龙蛇戟,直觉的虎口一麻,竟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震裂,鲜血直流。 两人此番交恶算是打了一个平手,那个身影同样 被容稷手中绣春刀迎上来的力道震的胸口一紧,猛然收了力道,一个后退,双足借力在雾气森森的紫杉林中一连退了几步方才稳住下盘。 容稷更是扯开架势,左足圈出,后退一步,静观其变。 就在这个时候,容稷忽觉身后空气中传来一种微不可查的隐隐波动,他侧头,就见身后不远的位置,一左一右两个黑影踩着迷雾,像是两缕幽魂缓缓靠了上来。 她们三人均是一身肃杀的黑衣,头戴斗笠,斗笠上垂着遮面的黑纱,但是从身段上看,都是女人 容稷眉心一拧,果然这自山林中藏有埋伏。 只怪自己当时太大意,这三个虽说是女子,但是从刚才过的那一招就不难看出,她们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自己今日若是想要脱身,恐怕又将是一场恶战。 “留活口,我们需要那这个人的狗命跟那个纪纲狗贼做交涉” 一个冷冽空灵的声音在不知名的雾气里传了出来,这声音就跟幽幽的厉鬼一样,容稷听了胸口一麻。 不过,他容稷从十七岁开始手握这把绣春刀,如今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这些年中哪一日不是过的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锦衣卫速来见鬼诛鬼,见佛杀佛,想要擒他,也得问问他手里的这把绣春刀 霎那间,三个黑色的身影,瞬间移动霎幻化出了鬼影,犹如三条黑色蛟龙的幻影向一身银色鱼尾服加身的容稷包抄而去。 容稷手腕一翻动,手中绣春刀发出声声嗜血的铮鸣,他仰天一声嘶吼,算是开了杀戒。 这一场交恶,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容稷虽然以一敌三,却丝毫没有败下阵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三个人的体力明显已经处于劣势,她们不愿意恋战,只能耍起了狠招,三人相互配合,招招毙命。 容稷蹙眉,转守为攻,比起眼前的这三个人他更是不愿恋战,只是想尽快将这个三个人解决,然后看看藏匿在暗处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而在紫衫的密林深处,最初的那个身影就默默地伫立在雾气之中。 透过脸上冰冷的面具,看着眼前那个银色杀伐的背影,一双幽冷如墨的眼眸中慢慢游离出了锦鲤般的血红。 冰刃交恶的声音在一瞬间将她的思绪扯动,像是离弦之箭一样,极速回穿到了自己十一岁那年的成文公的府邸。 那一日也是隆冬时节的某一天,刚刚下过一场及脚踝的落雪,她正由侍婢陪着在院子之中打着雪仗。 莹白浑圆的雪球透过她白嫩小巧的手掌砸在院落之中那颗红梅上,震落了一大片的花瓣。 红梅如血,洋洋洒洒坠落在雪地上,艳过殷虹的献血。 就好比,多年之后她腰间缠绕的那柄银霜软剑上割过敌人喉管后,淬落在地上的血迹。 第三十章 前尘旧事 “青玄小姐,您慢点跑,小心摔着 ” 她自小顽皮,古灵精怪,性子又执拗,任由别人怎么劝说却只图自己开心。 “青玄小姐,你不要再砸那棵红梅了,那是老爷的心头爱,瞧瞧这一树的红梅都快被你打秃了老爷怪罪下来,奴婢们又要受罚了” “怕什么”她音色虽然稚嫩,还带着几分不可多得又醉人的奶音:“爹爹最是疼我了,这棵红梅本就是死物,哪里比的上青玄讨人喜欢如果爹爹敢怪罪你们,你们大可以告诉我,瞧我不去揪他的胡须” 紧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侍婢听了小主子这番霸道的说辞,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在这成文公的府邸谁不知道穆大人虽然是当朝的三品大员,却是个远近闻名的女儿奴。 穆大人五十岁娶了第四房夫人,跟夫人更是情投意合,奈何夫人生来体弱,生产之时出了意外撒手人寰。 自那之后,穆大人看着奶娘怀中的这个小女娃儿忍不住就潸然泪下。 一来是老来得女,二来又是自己心爱小妾所生,此番种种原因纠结在了一起,穆大人对这个小女儿的疼爱更是胜过自己的性命。 用几房夫人的话来说,这小妮子大约是跟老爷前世就结下了缘分,如若不然,她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在家里的地位怎么就胜过正房嫡出发长子了呢 不过胜在她是个女娃儿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又加上这个小人儿生的的确是人见人爱,都这般年纪了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上前抱抱,各房的姨娘们也都不与她为难,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倒也过得快活。 然而这样和睦快乐的之日,就在落雪的这一日骤然停滞 青玄小巧的掌心再度攥紧了一个小小的雪球,一双漆黑如墨的水润眸子紧紧的盯着栖息在红梅树上的那只小小鸟雀,然后就扬起了手腕 “砰”的一声,府邸的大门被人撞开,守门的家丁随着那个力道一连几个翻滚就翻落在了院子之内。 只不过他们胸口直往外喷涌着血花,躺在雪地之上一连抽搐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青鸾自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手中雪球吧嗒一声滚路,一双眼睛死死的落在大门口涌进来的那些绣春刀在手,鱼尾服加身的锦衣卫身上,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动。 陪同青玄主子玩耍的侍婢尖叫一声,慌忙从雪地之中一把抱起累她,尖叫连连,一路跌跌撞撞的逃到了回廊前的木柱后面。 “穆大人,出来候旨吧” 为首的锦衣卫身材挺拔,玉树临风,但是却勾着薄唇,他眼角眉梢里都沉溺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鸷,毒辣跟杀伐 这个人就是后来一统皇城禁军,成了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容稷。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个比纪纲还高出寸许的少年,他英眉剑眉,面冠如玉,一身黑色鱼尾服罩在他那双干净出尘的躯体上,尤为的引人注目。 但是有一点,那个少年跟纪纲非常之像,就是他那双明明澄澈如同深湖一般的眼眸,偏偏沉溺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称的仇恨跟戾气 那个时候青玄很小,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生的命运就在纪纲一开一合两片薄唇的辗转之间被颠覆改写。 第三十一章 灭门之灾 她只记得,那一天,一家人颤颤巍巍的跪在府邸大院的雪地之中,她身前的大哥双腿抖个不停。 平时较为怂包的三哥,身下的竟传来了微不可闻的哗啦声,青玄回头就见三哥身下落雪融化了一大,胯下的长袍更是一片湿濡。 不谙世事的青玄还淘气的捂紧了嘴巴,独自偷笑,三哥哥真是丢人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尿裤子,难怪爹爹不喜欢他呢。 淘气的小青玄正想着将这一切禀告给跪在她身旁的姨娘,谁曾想就连姨娘也双眼睛一翻晕死在了自己的脚下。 “这是怎么了了” 小青鸾抬起头,看着家里的姨娘各个泫然欲泣,哥哥跟爹爹更是面如死灰。 她虽然尚且不知道成文公一家正面临诛九族的惨剧,但她也已经意识到一定有极为不好的事情发生。 “冤枉老臣冤枉老臣愿意以全家老小几十口的性命担保,就算是杀了我我又岂能于乱臣贼子为伍啊” 成文公声音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他祖上是开朝的元勋,洪武年间多少有功之臣都被先皇帝赐与三尺白绫,好在祖上智慧收敛锋芒,终日谨小慎入如履薄冰这才保全了一家老小。 可怎么想到,到了自己这一辈居然就遭此横祸了呢 “皇上英明,纪大人微察秋毫,我等对皇上一片赤胆忠心,万望皇上不要听信小人谗言,错杀忠良啊” “皇上英明”一家老小更是一片哭嚎。 “以穆大人的意思是,皇上是一个只会听信小人谗言的昏君了”纪纲冷笑。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微臣一条贱命死不足惜,烦请大人代为传达,绕过我的一家老小吧 ” 说罢,穆大人咚咚咚在地上给纪纲磕起了想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纪纲继续冷笑:“你身为老臣自当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过当诛十族来人,给我绑了如有反抗就地正法” “你们谁敢绑我父亲,我跟您们拼了”穆家嫡长子生性暴敛偏激,是何等的气性,既然皇上要诛他们九族,又有锦衣卫前后包抄,自己定然是逃不出去的。 与其被拉入诏狱受酷刑最后被绞首示众,倒不如就此跟他们拼了,死也死的有些尊严 “纪纲,你这是公报私仇我父亲不过是参了你一本,你居然皇上面前谗言,害我全家,我要杀了你” “梓儿,不可胡闹 ”穆大人一声厉喝纵身一扑但终究是没能阻拦住鲁莽的穆青梓,他纵身一跃而起,仗着自己三脚猫的功夫飞身就像纪纲飞扑过去 纪纲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唇角的弧度勾的却来越浓。 纪纲等的或许就是这一刻,与其把他们关于诏狱等待秋后问斩,还得担心夜长梦多。 倒不如他来一个拒捕,那就地将他们统统正法倒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了 不等穆家长子近前,只见黑影一动,立在纪纲身旁的那个少年已然挡在了他的身前,只见那个少年手臂圈出,手掌如铁钩般猛然一探,一把就扣住了穆家长子的喉咙。 穆家长子呼吸不得,眼睛立马都爆出了血丝,他抬手拍打的着那个少年的手臂,喉管里发出嘶嘶的声响,整人人全身的力气都被捏在了那个少年的手中,很快,脸色一片涨紫 蓦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个少年手上的力道一手,直接捏碎了他的喉管,然后手臂用力,穆家长子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想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在了穆大人的脚下。 纪纲微微侧了侧脑袋,勾着唇角一脸赞许的看向枕边的那个少年。 “容稷,近来功夫见长,动作越发狠辣了,不错不错” 第三十二章 惊弓之鸟 那个被纪纲唤作“容稷”的少年,只是微微颔了颔首,冲着纪纲双手抱拳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退至了他的身侧肃然而立。 从这帮锦衣卫踏进来的那一刻起,青玄的目光就凝结在了容稷这个好看的少年身上,他看上去比其他人都显瘦斯文,生的一双跟她四哥一样好看的眉眼。 她却不曾想,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好感陡增的少年在顷刻间就要了自己大哥的性命。 青玄看到这一幕,心口就像是被乱箭射中,扑通一声就瘫倒在了地上。 后来,青玄只记得自己身旁原本被吓到尿裤子的三哥飞身而起,向那帮锦衣卫冲了过去,此后接二连三跪在地上人纷纷跃起随手抄起了院落里一切可能被握在手里的东西,接连往前冲去。 只有青玄不断的后退,蜷缩在那一棵红梅树旁的翁缸旁,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一样,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掌,不敢哭,不敢声张。 那一天,青玄的世界被染上了一片血红,地上的如银的白雪随着一道道刀光灼上了大片大片的殷红色 她就那么亲眼看着自己的二娘为了去挺身袒护五姐姐瞬间被锦衣卫一刀刺入了腹腔。 那一刀是容稷挥的,青玄看的真切 她就那么清晰的看着绣春刀破体而入切割着二娘,皮开肉绽的声音合着断骨的脆响,大片的血迹喷出出来,青玄的世界除了血色,再也瞧不见任何的颜色。 “噗”的一声,刀刃入腹的声音扯回了幽暗迷雾处的那个身影,她定睛一看,容稷手中的绣春刀已经刺入了一个黑影的腹腔,同样的招式,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狠辣 这个画面跟昔日文成公被满门血洗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带着面具的青玄长啸一声,蓦得手腕一翻,腰间的银霜软剑如同一条灵巧的银蛇落在了她的手中。 杀了他 杀了容稷杀了纪纲 这么多年,不就是她这些年忍痛活着的唯一支撑吗 青鸾飞身而起,整个人如同一条旋转的飞鱼,身影一落已经来到了容稷面前,她手中软剑舞动,招招锁喉,直取容稷性命。 容稷已经和另外两人大战许久,体力本来就已经透支,而如今又加上青鸾跟另外一个黑衣女子围攻,心神一晃的,就觉得左臂一疼,身上瞬间多了一条伤口。 容稷只好转攻为受,被青玄的快如闪电的招式逼迫的节节败退 青鸾更是步步紧逼,软剑铮鸣柔韧一连几招都在容稷身上留下了血痕 容稷提刀去挡,却不料青玄又来老招式,她手中的软剑如同一条灵巧的银蛇,眨眼之间缠绕住了他绣春刀的刀身,禁锢的不能动弹。 青玄借机一个翻身,飞起一脚径直揣向了容稷的心口。 “砰”的一声,容稷受力身体直接飞了出去,又是“砰”的一声巨响砸在了不远处的一棵粗壮的紫杉树干上,然后弹落在了地上。 容稷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传来,真气一阵上涌,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就淬在了地上堆积起来的那层厚厚的枯叶上,而此时从他手里飞出去的绣春刀也当啷一声跌落在了他的身侧的不远处。 不等他起身,忽然他的喉间就是一凉,那柄三尺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 第三十三章 你是鸾依 容稷低头冲着地上淬了一口雪沫子,目光低垂落在脖颈间的那柄银色软剑上,它在微微的颤抖 “呵 ”忽然,容稷就干干的笑了起来。 “死到临头,你笑什么”透过面具,青玄看着容稷,他为什么要笑 “我是在笑我自己 呵呵 ”容稷的笑声忽然就更高了,里面悲苦参半像是想起了什么撕心裂肺的旧事。 “怎么你不喜欢我这样笑是不是可是 咳咳 ”容稷一开口就淬出了一口血花。 他抬起手臂擦了一把,抬起了那张英武俊逸到让人窒息的脸庞。 容稷就那么眼也不眨的盯着青鸾,不久前眼眸中的杀伐很阴狠慢慢褪去,只剩下一份深邃到让人晕眩的戏谑。 “我明明记得,你之前亲口跟我说过,你最喜欢的莫过于我笑起来样子是吗 鸾依” 随着那声“鸾依”落地,容稷的唇角的弧度就勾的愈加的深彻 面具后的青玄眸子骤然一眯,目光一落就瞟见了容稷微微抬起的手臂,他指尖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月光色的帕子,上面还绣着一双栩栩如生的蝴蝶。 那只绣帕是三年前容稷去苏州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特地从当地最有名的绣娘手中求来的,也是他赠与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自那之后,即便的自己女工出色,绣了各色花样的丝帕也赠与了桃儿,唯独容稷送于她的这一条却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片刻不曾离开。 青玄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腰间,眉头一皱,她腰侧的衣服上不知道何时被斩了一道口子 她脑海中极速回闪,想起了容稷手中的绣春刀曾贴着自己的腰间划过,如果稍稍不慎,或者是他力道再多一分,自己可能就被割了腹,皮开肉绽不说,怕是内脏横流,自己性命都要没了 “鸾依 ” “闭嘴” 容稷刚刚开口,喉间的长剑又是一送,青玄咬紧牙关,控制不住上涌的恨意:“那个叫鸾依的女人已经死了,是你薄情为刃,亲手杀了她” “ ”容稷就那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伫立的这个肃杀身影,心里苦海翻腾。 四目相对,在这雾气萦绕的紫杉林中,寒风猎猎吹的衣衫哗哗作响,两人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僵持。 青玄很清楚,以自己的势力可能不是容稷的对手,可他偏偏一让再让。 还有他此刻凝望着自己的眼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同深湖波澜不惊,不喜不忧,一片淡然。 如果说容稷识破了自己就是鸾依这一身份,于恨也好,于喜也罢,他万万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难不成,从一开始他就 “鸾依,小心 就在这个时候,容稷一声尖叫,青玄晃神之计只觉得一道劲风向自己扑来,不等她做出反应,自己就被纵身而起的容稷一把扑倒在了地上。 青玄刚想提剑反抗,忽然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容稷身子猛然一颤,他的眉头立即就拧了起来,咬紧了牙关。 紧接着,紫杉林的迷雾被一声声凄厉的呼啸声刺穿撕裂,三枚流火的黑色箭羽飞射而来 第三十四章 舍命相救 这发箭之人听风辨音,百步穿杨,当真是弓箭手中的翘楚高手 容稷护着身下的青玄,一连就是几个翻滚,避过了那些要命的箭羽,这才翻身而起,单膝跪地将绣春刀横亘在身前做出了防御的招式。 青玄更是一跃而起,伏在了容稷的身后,等她定睛的时候又是几枚飞箭接踵而至,她手中软剑挥动,挡了开去。 一时间,迷雾之中炸裂起了一片铮鸣声。 而缁衣门的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双手难敌乱箭,又加之刚才跟容稷对垒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一个反应不及当胸就是一箭,来了个一箭穿心 那女子应声倒地,手中的龙蛇戟滚落,再也没了生气。 青玄见自己的属下惨死,当胸像是受到了猛烈一击,双手握拳攥紧了手中的软剑,飞身一扑就想提步冲出去。 容稷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个翻滚躲过飞箭,两人闪身躲到了两棵粗壮的紫杉树之后。 “追上来的锦衣卫少则二十,多则三十人,你这么冲出去想着白白送死吗”容稷低声咬牙呵斥, 青玄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侧头看向了离着自己不过三丈之遥的容稷。 容稷贵为锦衣卫的千户,没有他的指令,那些锦衣卫的增援即便是追了上来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 再者说了,他一个千户大人同样在这密林之中,他们这般毫无顾忌的放箭堪称围剿 他们想干什么 隔着一层迷雾的薄纱,青玄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容稷的身影却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千户大人 ” “容稷大人 ” 紫杉林的迷雾中传来了一个人叫喊声,不过那叫喊声并不带一丝的关切,反倒是多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戏谑。 “千户大人,兄弟来晚了您现身吧 ” 不难听出,这是锦衣卫百户溯流的声音,他近来做事都是直接领了纪纲的命令,虽是自己的手下但是却早已狼子野心。 “容稷大人,我听兄弟们说,你眼睁睁的放走了慈月庵的那帮乱臣贼子,难怪您执意一个人上山,留我在山下看守,看来您是早有安排 ” 溯流的话音一落,容稷青玄依就听到周围一片脚踩枯叶的吱呀声传来,看来溯流打算给容稷扣上一个伙同叛党的罪名,先斩后奏 此刻,容稷单手扣摸了一把自己的腰腹,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破碎的痛呼。 虽然他把声音压制到了最低,但是却依然落进了一旁青玄的耳畔中。 “你怎么了” “我没事”容稷刚才挺身救她,此时后腰上已经中箭,那飞箭的力道实属惊人,瞬间透体而过,他此时轻按住透过身体的箭身,额头上已经堆积起了一片豆大的汗珠。 “这紫杉林的地势你想必熟悉,我去引开他们,你自己借着迷雾掩护,借机离开” 青玄听着容稷的声音变得奇怪,带着微微的颤音,眉心就是一蹙。 她攥紧的双拳微微松开的时候,就觉得左手手掌传来了一丝异样,那种粘腻的触感太熟悉了,不用凑到鼻前,青玄就能嗅到一股血腥味。 他伤的这么重 “你若是去,以纪纲的多疑狠毒的脾性,就算是不立即取了你的性命,也会让你受尽皮肉之苦困死在地牢之中” “这是我的事你若不是鸾依,又何必顾我” 容稷说完这句话,更是不给青玄开口的一会,身影一闪向青玄身后的方向冲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黄雀在后 既然决定不相见,那就自此不相欠 既然自己从左游之庶女做回了青玄,那容稷这个男人除了跟自己有灭门不共戴天只大仇外,再无其他 他要生便生,要死便死 如果当真是死了,岂不是更是痛快 青玄咬牙,攥紧双拳,展开轻功,沿着身旁的紫杉树攀附而上,瞬间就隐没在了雾气之中。 容稷听闻青玄离开,提着的一口气,微微一松。 “容稷在此” 容稷话音一落,锦衣卫一干人匆匆就围了上来。 这些锦衣卫都是生面孔,看的出来溯流来此是做了万全的打算。 他们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天无论自己是不是追的到缁衣门的叛党,溯流都会给自己扣上个罪名。 “这一次是我疏忽,让贼子有机可逃,我自当前去纪纲大人身前领罪反倒是你溯流,一再苦苦相逼,敢问是为何” “千户大人误会,溯流岂敢刁难您,这一切都是纪纲大人的意思,我也只是奉命办事您若是想要去纪大人面前去请罪,也不打紧,不过得稍等等。” “为何”容稷心口莫名一颤。 溯流踱步上前,来到了容稷身旁,探身凑到他的耳边得意的低语:“我怕容大人一个人进诏狱的时候会孤单,所以想着多抓几个缁衣门的乱臣贼子跟您作伴。” “唉,仔细想想啊,你说曾经令缁衣门那些人闻风丧胆恨之入骨的锦衣卫千户大容稷,如今要跟那些个乱臣贼子一起关入诏狱,那该是怎么一个场景” “落魄鹰犬遇上尖牙利爪的过街鼠辈 是你能咬死他们还是他们会一口口将你分食了呢” “ ”容稷盯着嚣张气焰炸裂的溯流,听着他一个无良鼠辈的折辱,怒火随着热血一阵阵上涌,扯动腰间的伤口,带的一声呛咳。 这一咳,就是一口血沫子。 “千户大人别激动,好戏还在后头呢,您可得保重身子骨,如果看不到,岂不是可惜了” 溯流背手而立,朗朗一声,透着钻人心肺的奸诈。 “来人,千户大人身上有伤,扶千户大人上马我们该去这紫杉林的那一面看看了这个时辰,该是收网捞鱼的时候了” 闻言,容稷心口一惊,大事不妙 此时,紫杉林的另一端,青玄立在离恨涧之前,望着已经被斩断的浮桥,眼眸里猩红叠涌,手中的软剑攥的越来越紧 她侧头,听着身后不断涌来的脚步声,心一横,手腕一翻,转身就迎了上去 这些个人不把自己逼入绝地看来是誓不罢休,既然如此何不拼死一搏。 他们这些个锦衣卫哪一个人身上不沾满了鲜血,就算是近日命丧于此,杀一个,心里也会跟着痛快一下。 青玄黑影一晃,如同一条攒动的影蛇,所经之处,惨厉的哀嚎声尖叫成了一片。 对于想要杀死的人,青玄能一剑封喉绝不会多加一招一式。 一瞬间,离恨涧的陡崖之畔,空气中很快晕染上了一抹抹殷虹又新鲜的血色。 亦如这山坡之上一片被霜雪压过的红叶,红成一团烈火,坠落之后成了一片枯槁的深红。 随着剑影的闪过,喉间血淬落到了地面上,一滴滴如同赤沙攒就的珍珠,滚入泥土,翻滚涌动汇聚成了一片最后隐入大地 杀戮声声在山涧中迭起充斥,青玄手中的银霜剑身因为饮了热血渐渐的变得通体赤红。 无数的鲜血淬灭在了她的脸上,分不清那些事别人的,那些是自己的 人们常说,习武之人在强身,而青玄自从拿起兵刃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弑杀 距离离恨涧不远的斜坡上,溯流带着一队人马已经赶到。 “还是个分舵的舵主,把她捉在手里,就等着领赏吧” “还挺能打”溯流笑眯眯的勾起了唇角,立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游刃在人群之中挥舞着软剑的青玄,侧身对身旁的一个锦衣卫摊开了手掌:“弓给我” 第三十六章 四面楚歌 “你要干什么” 与溯流并肩而立的容稷手握缰绳,脸色骤变。 “千户大人,你这是什么表情”溯流从身旁的锦衣卫手中取了一张长弓,随手娴熟的搭上了一把火云纹箭羽:“您可千万别说我栽赃陷害,就您刚才这个神情若是落在纪大人眼中,会是什么的样的后果,您最是清楚。” 溯流在“清楚”两个字脱口之前,手腕的力道一松,手中的长箭瞬间脱手,夹杂着一声刺耳的呼啸声向人群中的青玄飞射而去。 那一箭正中青玄的小腿,她扑通一声单膝就跪在了地上,身旁围攻的那些锦衣卫更是蜂拥而至。 一把一把的绣春刀就从她的头顶斩落下来。 现在马上的容稷再也顾不得,双腿一夹马腹,径直向山坡下冲了过去。 溯流早就料到如此,他冷笑一声也不阻拦。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就是想着这众多兄弟亲眼见证容稷在众目睽睽之下私通乱党 “兄弟们,纪大人有令,一旦锦衣卫中出现私通乱党者,杀无赦” 随着溯流手臂挥动,他身后的一众锦衣卫更是嘶吼一声,策马俯冲而下。 这一战对于容稷和青玄两人而言可谓是惨绝人寰。 最后,人群之中满身血迹的青玄微微侧身问了跟她背靠背应敌的容稷一句:“你本可求生,却为何求死” “九年前我既然决定不杀你,那现在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青玄听了容稷的话,心口顿时一炸 他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那一层身份 不过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已被锦衣卫逼至断崖之畔。 与他们二人而言,与其被溯流他们捉回去,关入诏狱俺受折磨,还不如就此挥刀自尽来的痛快。 容稷看了一眼身后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又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青玄。 青玄会意,抬头看着从山坡之上飞射而来的万千箭羽,更是不再多想扣紧了容稷送过来的手臂,两人纵身一跃跳入了断崖之下的离恨涧 溯流等人见状,一哄而下。 他立在断崖之畔,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些眼晕 这万丈深渊,纵然是大罗神仙坠落下去,也定然尸骨无存。 更何况容稷重伤入了内脏,这般坠落下去,若是还能活命,可谓天方夜谭 溯流唇角抿出一抹弧度,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奸诈笑容。 此刻他心里想的确实,容稷你当真可怜,到死了却也不知你心心念念的芷心其实就是纪纲大人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 而至于她腹中的孩儿 等待出生之后自然会喊我爹爹 至于你,不过就是这万丈深渊里无人收尸的白骨,真是畅快 容稷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处潮湿的山洞中。 此时他口干舌燥,喉咙里传来一阵阵的刺痒感,他呛咳两声,缓缓睁的睁开了双眼。 这莫不就是黄泉地狱的模样 四周黑罩罩的,唯有星星的火苗在远处跳跃。 想来自己生前罪恶滔天,双手沾满鲜血,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等容稷意识回复之后,就发现不对劲。 腰腹部传来的一阵阵剧痛,昭示着他还活着 他挣扎着翻坐起身来,自己腰腹上的残箭已经被拔了出来,伤口也被处理过了,腰上缠绕着一圈黑色的绷带。 他看着自己被处理好的伤口,不仅皱起了眉头,目光一抬,就落向了远处那堆忽明忽暗的星火。 那是一堆篝火,只不过看上去有一会没添柴了,现在火势不断衰退,正处于将灭未灭之际。 而在那堆篝火之畔斜卧着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大约是睡着了。 容稷用手掌撑地艰难的起身,然后一步一步挪到了篝火旁。 到了近前他才看清楚,躺在那里的人儿脸上的面具已经摘除,扔在了一旁的石凳上,而她不是别人正是鸾依。 不对,确切的说,她是青玄 第三十七章 孽债痴缠 容稷看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俏丽容颜,宛若置身于梦境之中 他本能的想要靠近,可是上前一步却又站定了脚跟,他害怕这当真只是一个梦而已,再上前一步,或者是发出丁点的声响,眼前这个人儿就会化为一团泡影消失不见 容稷静静的坐了下来,然后随手抄起了地上的几块干枯的木枝,抬手扔进了篝火堆中。 一时之间,火势猛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响。 透过跳跃的火光,容稷默默的盯着那张恬淡柔美的脸颊,怔怔的出神。 其实不难发现,这样恬静的她细细端详起来仍然能捕捉到几分九年之前成文公府邸的那个小女孩儿的影子 他早该料到的,可是当他发现的时候似乎有些迟了。 思绪急速翻飞,像是洞外断崖畔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 容稷还记得九年前的那一天也下了一场及脚踝的落雪。 他跟纪纲一同前往成文公府邸执行公务。。 在那之前,他杀过不少人,但是却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么急切的要一个人的命。 穆大人长子穆青梓,兼顾了贵胄子弟的纨绔浪荡和残忍,无恶不作,专门调戏奸淫良家女子取乐。 容稷清晰的记得,那是十四年前,自己尚在缥缈峰上跟着师傅习武。 自己母亲早年被权贵折磨致死,那之后便与姐姐容碧相依为命。 迫于生计,姐姐与那些深闺中的女子不同,十四五岁就跟着戏班子抛头露面去茶楼卖唱填补家用。 虽然辛苦,也常常遭受宾客骚扰,但都忍气吞声,含泪隐忍。 那一年容碧十七岁,小曲儿正唱着却被台下的穆青梓一眼相中。 穆青梓跟一众纨绔子弟打赌调笑,势必要尝尝这个如同温香软玉般的小娘子。 他径直去了后台跟戏班子的班主打了一声招呼,但与其说是招呼,倒不如说是命令。 版主都是个良心人,慌忙跪地求饶说那小娘子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他做不得主。穆青梓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当场摔掉了两颗门牙。 班主再也不敢作声,穆青梓径直去了容积碧换衣服的房间,两句话没说完就开始动手动脚。 容碧自然是不从,却硬生生被穆青梓抵在了衣架上,大手覆盖上了她胸前的柔软,另一手粗暴的探入了她的亵衣,九浅一深刺入了一片柔软之中。 茶楼的戏场上高朋满座,锣鼓喧天,好戏一幕接一幕。 而谁也不曾想到,就在智齿的后台,有一个女子正在遭受着这世间最不堪的屈辱。 那班主虽然是一门之隔,听着容碧一声声撕心裂哭喊转为一声声破碎不堪的呻吟,只能是摸了一把老泪,暗暗叹息 多好的一个女娃子,这辈子就这么给毁了 容碧被穆青梓还不止霸占过一次,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均是垂涎容碧美色,个个虎视眈眈,最后容碧不堪屈辱,自缢身亡。 当时容稷亲手扼穆青梓喉管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班主曾经跟他描绘的自己姐姐死前惨况,恨意陡生,瞬间捏爆了他的喉管取了他的狗命。 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子如此,家风自然不正,这样的一家人留在世上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无辜平民百姓遭此祸害。 那一天,比起以往的杀戮而言,容稷心里除了痛快就是痛快 他的刀锋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从来没有觉得鲜血的味道居然可以用来安抚自己的旧伤口。 而这一切,这样的高涨的情绪直到迎上了院内躲在红梅树下瓮缸后的那双眼睛,才骤然跌落 第三十八章 不可方物 那是容稷第一次见到鸾依。 那张小巧的脸颊生的太美,就如同新月落雪,小小年纪就身上就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脱俗气质。 而她那双明亮的摄人心魄的眸子里像是猝满了缥缈峰夜空上的星辰一样,一闪一闪的,美到不可方物。 十一岁的她就那怔怔的瞧着自己,确切的说,是瞧着他手里的那绣春刀 容稷被她那双澄澈的眼眸盯着,手中的动作忽然一顿,手里的绣春刀却变得异常的沉重,想要再举起来,都觉得困难。 而就在此时,一个黑影一落闪到了那个瓮缸之前,嘿嘿一声冷笑伸出黝黑的一只大手提着小青玄的衣领一把将她提了出来。 “唉呀,这小女娃子生的真的水嫩,小小年纪这般模样,长大以后一定又是一个蛊惑人心的狐媚子与其等你长大了祸害别人,倒不如让老子尝尝鲜,一刀解决了你” “你放开我放开我” 小青鸾年幼自然不知道那男人口中“尝鲜”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只是她这样提着自己的衣领,勒着自己的脖字都要断了,连呼吸都被掐断,她觉得再由人这么揪着,自己可能会马上就背过气去。 可她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又不会武功,想要从一个锦衣卫手中逃脱,谈何容易 “救命 放开我 爹爹 爹爹 ” 那个男人手中提着小青玄混在一帮入室抄家的人群中,一连几个闪躲就她拖入了别院的拆房之中。 小青玄口中明明喊的爹爹,可那一双眼睛为什么却定定的凿在自己身上 还有她的爹爹 此刻早已倒在了血泊里,气息已绝,哪里还能去救得了她 不知道为何,容稷眉心紧拧攥紧了手中的绣春刀,鬼使神差的就提步追了上去。 别院的拆房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裂锦声,寒冬的落雪天气里尤为的刺耳。 “放开我 你这个坏人 ” 稚嫩的声音里透露着惊慌,她身上的粉色夹袄被撕裂,小巧柔润的肩头裸露出来,一枚绣工精良的红艳艳的小肚兜裸露在了那个男人面前,更是撩起了他满腔兽欲。 小青玄不明白这个男人缘何要脱自己的衣服,只是觉得这柴房冷若冰窖,难不成他是想着活活冻死自己 这可不成 奶娘常常跟她讲,城外逃荒的那些个难民,到了冬天很多就冻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死相极餐,十分的可怜。 自己可不想就在这么冻死了 “小孩子还真是白嫩啊,这肌肤润的就跟剥了壳的蛋清一样 ” 那男人脸上色欲横流,伸出一双粗粝的大手正想着去触摸小青玄的肩膀,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拆房房门被撞开,容稷一个闪身就冲撞了进来。 “哎吆,这不是容贤弟吗瞧不出来你小小年纪也好稚子幼女这一口” 男人见来者是年纪轻轻的容稷,再者说了他们即将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料他容稷也不会声张出去。 这样一来,那男人就更加地不怕他了 “怎么着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你先出去候着,等我爽完了自然会叫你。出去,出去” 第三十九章 将死之人 那男人白了容稷一眼, 明明就是生瓜胆子,还在这跟他猴急着争抢,也不怕闹了笑话。 “你好大的胆子,朝廷钦犯之女自当发送乐坊充当官妓,哪里轮得到你动歪心思” 容稷年纪虽然不长,大约是自幼浸泡在了仇恨的阴暗面,周身的都透着跟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肃杀跟冷峻。 那男人听了容稷的话,呵呵就是一声冷笑,呸的一声将唇角叼着的一枚草屑淬在了地上。 原本以为容稷就是一条狗来跟自己呛食,却没成想他小小年纪居然还妄想跟自己说教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整天跟在纪纲后面哈吧哈吧的一条狗吗你他娘的是活腻了吧,来管老子的闲事” “放了这个女孩”容稷垂首也不去看他,目光一扫落在蜷缩在柴堆之中吓得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青玄身上。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淫恶之徒,自己姐姐因此惨死,他更是瞧不得任何男人在自己面前行此等龌龊污秽之事。 容稷也不废话,语气里的温度骤然又跌了几分,宛如房外屋檐上坠落的冰凌,落地有声,寒凉入骨。 “放了我看你是想要独吞吧”那个男人扬起了头颅,单手扣上了腰间的绣春刀:“我若不放,你又奈我何” 要动手是吗放马过来我还会怕你一个毛头小子不成 “你若不放 ”容稷说到这里缓缓收抬起了头,他的唇角勾起了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邪魅与阴鸷:“我就杀了你” “哈哈哈 杀了我”那个男人听了之后忽然就失笑出声:“少年人,口气可不小啊,动动你的脑子,你如果是杀了我那也是谋杀朝廷命官,你怎么跟上峰交代” “至于怎么交代,你一个将死之人,就无需操心了吧” 容稷唇角的那个弧度勾起了足够的自信 “好啊,那你就放马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今天是谁的人头先落地” 容稷师从缥缈峰上云山大师,他曾一再告诫自己,山外有山人外人,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归安朝廷,切莫过于嚣张,十分功力,七分保底,三分对外即可。 但是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能一到毙命,容稷自然不想多出半招 最后,小青玄看着那个倒在柴房中的男人,鲜血正从他的喉间汩汩的往外涌,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半晌之后,容稷绣春刀归鞘缓缓的矮下身来看着身前的小青玄。 她的纤细的两条手臂仍然裸露在外面,透过倾斜的肚兜能清晰的看见她稚嫩的左胸脯上方有一块飞鸟一样小巧的红色印记。 起初的时候,容稷只当是倒在自己来晚了,那个丧尽天良的男人在她稚嫩的身躯上留下了印记,后来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块小巧的胎记。 容稷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将小青玄的衣服拢了起来,然后裹住她的肩膀,蹙着眉头帮她扣上了衣扣。 小青玄全都在发抖,身子拼命的往后蜷缩。 “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以后你是生是死,道路怎么走就全看你自己了” 洞府中的篝火已久在跳跃个不停,容稷思绪收拢,目光又落落在了静卧在一旁的青玄身上。 原本以为她被流放去了乐坊,自此他们生命再无纠葛 可命运终究是弄人,想行不到多年之后,兜兜转转,他们还是遇到了一起。 只是从一开始,青玄化身鸾依接近他就是一场耗时久远的算计 容稷想到这里,不免就扯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 “不要 不要 ” 而这个时候,青玄身子猛然一动,手臂不断的挥舞,好像是在做着什么可怕的噩梦 蓦的,青玄猛然翻坐起身来,额头上已经惊起了一层的冷汗。 第四十章 心之所执 青玄身体一动扯动腿伤,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目光一侧看向不远处的篝火,随之目光漂移落在了自己不远处容稷的身上。 此时,他正脉脉的看着自己,一身黑衣安静的几乎与洞穴黝黑的石壁融为一体。 从前时候,容稷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瞧过自己。 不对,确切的说,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鸾依。 “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离恨涧断崖壁上居然也有你们缁衣门的盘踞点看来,缁衣门的触角无处不在 ” 容稷也有些不习惯这样看着青玄,于是别过目光随手往篝火堆里扔了一块木柴。 “没错慈月庵一直一来都是缁衣门的一个据点,包括紫杉林,这离恨涧里我们都做了十足的准备。” 青玄淡淡的开了口,然后继续说道:“这断崖下是滚滚江水,山涧之中常年云雾遮蔽,我们在这断壁之上装了藤蔓做成的云梯,一般人不易发现。” “而这些洞穴都是天然的,我们在这里放一些救急的东西就是为了在被追捕过程中有什么闪失,想不到今日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原来如此。”容稷点了点头。 “你放着一个堂堂的锦衣卫千户不当却 ”青玄想说的是,你却铤而走险与我赴死,你是不是疯了 但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容稷淡漠一笑,反问道:“你本可安安分分做左家千金之女,寻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完余生,可你又为何偏偏嫁进容府” “ ” “左右不过一个人心里的执念而已”容稷收敛了笑容:“你的执念是大仇得报,而我的执念却是 ” 容稷抬头看着青玄,他想说,我的执念不过就是看到你,守护你 所以,自始至终,我明明知道你从一开始的靠近就是为了算计,可我却还要陪着你演下去 “你都知道”青玄看着容稷,过度的惊诧会冻结一个人的神情,她现在脸上恰恰毫无情绪。 “一半一半” “你从什么时候看识破我的身份” “你想尽办法嫁入容府,洞房花烛之夜,我未至,你却喝的伶仃大醉。”容稷的思绪扯到三年前的盛夏,正是芙蓉树花开满枝头的时节。 她凤冠霞帔加身,嫁给他的同时却裹着一颗祸心。 “我解开你的嫁衣,看到了你胸前的那个飞鸟胎记。你或许不知道,那个胎记与我而言已经铭心刻骨,我可能会记一辈子” 当天晚上,容稷就心起疑惑,他马上委派自己的心腹调查了左游之的这个女儿左鸾依,却发现,这个鸾依是左游之的庶出,娘亲死了之后遭家里主母厌弃所以给她安上了不祥的罪名,借邪祟缠身之由就将年幼的鸾依送上了慈月庵清修。 直到年满十七岁借着左游之老母亲八十大寿的机缘下山,回归左家。 但是,容稷却查到这个左鸾依自小却是体弱多病,自从去了慈月庵更是终日愁眉不展,最后郁郁而终。 也就是说,现在跟自己喜结连理的这个左鸾依根本也不是左游之的女儿 她不过就是借了左鸾依的名号而已 “你既然知道,缘何不杀了我这就是你这三年来冷落的我的理由” 第四十一章 左不过 你的算计 “我早就说过,我若杀你,见你第一面就不会留你” “ ”青玄看着容稷,一颗心像是陡然间刺入了利刃,被搅弄,切割,捅到呼吸不稳。 如此说来,他都知道 青玄死死的咬紧了下唇,她祈祷容稷就只知道这些 可是事情上,容稷知道的比她想的还要多 “其实,成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你” “你靠近我,不仅仅是想杀我报当年的灭门之仇你的野心远不止如此很长时间之后我才弄清楚你其实就是一个埋在我身边的细作” “缁衣门的人是想着通过你透过我打探纪纲每一次的行动计划。”容稷看着青玄:“你或许不知道,我在书房里门轴里放了细不可查的草芥,只要有人进我的书房,我都会轻易察觉。” “我知道你一向做事谨慎,每一次你看我的信件都会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每一份信件上都涂了一封锦胶,只要这些信封位置稍微有变动,就会留下痕迹” 青玄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战栗,下意识的滚了滚喉咙。 原来自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做的那一切,其实都瞧在容稷的眼眸里 “你当然也不仅仅满足于搜罗情报,或许你是报仇心切,在我们成婚是三月之后也就是你的生辰,你借机将我圈在家中,备了薄酒,第一次放下尊严主动取悦我。” “在旁人看来,这大约是因为我对于过于冷漠,你才出此下策可事实呢你我行了鱼水之欢之后,你在我意乱情迷难以把控的时候趁机给我下了迷魂药” 思及往事,容稷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隐隐的带着一种让痛心的惆怅。 “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你当时为什么选择跟我行房去迷醉我,而不是直接在我酒力下药,你是怕我察觉,还是 ” 青玄听了清冷的俏脸上染上了一团红晕,她自然是不肯告诉容稷。 她当时之所以那么做,全然是抱着一颗英勇付义的必死之心那是她第一次刺杀纪纲。 可当时青玄瞧着眼前的容稷,明明他是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男人,明明他对自己那么的冷血薄情,可是一想到自此之后他们可能阴阳两隔再不相见,青玄的心仿佛被人按在了密密麻麻的钢针上,被狠狠的折磨刺穿。 她明明是那么爱这个男人,无论他是那年茶楼初遇的英武冷峻出手相助的男人, 还是现在这个清冷寡淡弑杀成性的锦衣卫千户 可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她一直将自己的情愫压抑在泥土里,踩在脚下,可她还是忍不住不去爱他 直到那一天,青玄在解开自己腰间锦带的那一瞬,她就决定就让自己付死之前做一回左鸾依,好好爱他一次,再也不是背负血海深仇的穆青玄 “不久之后,你告我你葵水未至,怀了身孕,要去慈月庵清修。我虽然依旧面不改色,但是却欣喜交加” “我当时还不无天真的幻想,若是我们之间真的有了孩儿,那你我之间那层芥蒂终究会慢慢淡去的可事实呢这仍不过又是你的千百个算计中的一个而已” 第四十二章 大结局 青玄听到这里再也听不走下去,一双手掌死死地扣紧了自己的裙摆。 “你自然是没有怀孕,去慈月庵清修保胎的三个月不过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容稷看向青玄,目光之中多了一道白刃般的寒光:“你只是受了重伤在容府根本没有办法隐瞒你去那里根本不是保胎而是疗伤 “至于你从慈月庵归来之后隆起的小腹,我每看一眼,心里就觉得被人宰了一刀。所以你怀胎十月我一次也没有踏足红鸾居。” “只是我没想到,等你临产之日还真的生了孩子” 为什么 为什么容稷他明明知道,还可以一声不吭 青玄看着容稷,心里的情绪难以遏制,垂首坦言:“说到那孩子,不过是一个弃儿,先天不全,我知道他命不久矣,所以才 我只不过就是为了让你心痛,我就是想要不遗余力的报复你” “呵呵,可是谁曾想到,这世间最为痴傻的人儿居然是说我,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 “不过,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比起丧子之痛,你给予我的这一场接着一场的算计,足以彻底碾碎一个人的心” “自始至终,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倍加留心我之所以愿意装作若无其事的陪你做戏,不过就是想着让你留在我的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我不敢靠的太近,只盼用那种清冷的方式把你禁锢在自己身边。” 于青玄而言,最痛心的么不过就是容稷最后的这一句话,就像是万千的飞箭统统刺穿了自己的身体,那种体无完肤的痛楚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原来,我们都错了 自始至终,你的薄情最为动人,而我的算计却最愧对良心 “容稷,我们生来就不是一路人,无论曾经,现在还是以后 ” 青玄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是缁衣门徒,我的使命就是杀尽天下锦衣卫而你,一身飞鱼服绣春刀在手,是个堂堂 千户大人” “你若肯放下仇恨,我大可以为你脱了这身飞鱼服如果你心里有我,就让我带你去一个山清秀水的地方 ” “来不急了”青鸾看着容稷:“三年前的那一剑之伤淬了剧毒,我已用尽天下灵丹妙药,但是毒以攻入心脉容稷,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诈死脱身吗因为我的命撑不过半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一定要杀了纪纲” “ ”容稷听完心头一颤,眼前跟着一黑。 “我已经给缁衣门的人发了信号,他们大约天亮之后赶来。你素来是缁衣门头号宿敌,如果不想死,趁着日出前,你顺着云梯离开吧。” “不行纪纲统领锦衣卫,你们区区缁衣门根本奈何不了他” “我们还有东厂” “狡兔死走狗烹东厂那帮阉人狼子野心,无非是想着杀掉纪纲把持朝政,他们前脚杀了纪纲,后脚就会调转矛头剿灭缁衣门” “我意已决,就算是死,我也要手刃纪纲你别忘了,到现在你还是跟我不共戴天的死敌趁着我没有改变心意之前,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一剑杀了你” 容稷默默的盯着青玄,那柄软剑依然在手,她那双眼睛已经昭示着,容不得丝毫的玩笑。 “既然如此,那咱们青山不改,渌水长流,江湖再见” 容稷知道,此刻支撑着青玄的唯一口气就是杀掉纪纲,若是真的挥刀斩断了这个念想,她定然失了念想,病躯保不准就此崩垮。 与其在这苦苦相劝,倒不如隐去,时刻护她左右。 半年后。 缁衣门搜罗了纪纲的所有罪证,移交东厂。 朱棣得身边大太监进言,杀纪纲。 缁衣门已经无用,东厂的人放出消息,锦衣卫出动,开始合力绞杀缁衣门余孽。 西域大漠,缁衣门最后一支残存的队伍被锦衣卫围剿。 漫漫黄沙之中,有两个跟队伍走散的身影正相互搀扶着,踏着滚烫的黄沙徐徐前行。 “青玄师姐,我们怕是逃不掉了 ” “坚持片刻,越过这片黄沙,我们仍有一线生机” “可是我们坐骑都已累死了,徒步而行,前有黄沙后有追兵,还不是死路一条” “要死,也是我先死,你怕什么” “哎,青玄师姐,每一次我们遇到困难都会有一个神秘人跟大罗神仙一样突然出现,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显灵帮我们 ” “你都说他是神仙,你不防给他上柱香试试”青玄失笑。 就在这个时候,狂风卷起一片扬沙,透过扬沙阵阵,隐隐约约传来了一片叮叮当当的驼铃声。 “青玄师姐来了,来了那个神秘人真的又来救咱们了” 青玄抬头,残阳如血,映照着滚滚黄沙,远处一个健壮的骆驼上载着一个伟岸的身影,应和着驼铃声声正超他们缓缓而来 全文完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