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万人嫌替身之后 作者:萝樱 内容简介 江暮阳前世众叛亲离。 一直到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是一本书里的死炮灰。 最初的时候,师尊视他为亲子,对他疼爱有加,从不舍得苛责。 同门师兄待他如亲弟,对他诸多偏宠袒护。 隔壁剑宗的少主,口口声声说,待他弱冠时,要与他结为道侣,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负他。 就连无恶不作的魔尊,也拜倒在江暮阳面前,求他不要丢下自己 直到有一日,一个长得和江暮阳有七分相似的少年回来了。 他自称自己才是苍穹派真正的小师弟裴锦衣,并且原原本本取回了属于他的一切。 得知真相后的江暮阳,头顶的天都塌了。 原来,全修真界都知道,他是苍穹派小师弟裴锦衣的替身,可却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失去一切的江暮阳心理逐渐扭曲变|态,处心积虑将裴锦衣拉下神坛。 恶事做尽,坏事做绝,又蠢又毒,哗众取宠,活像一个跳梁小丑,最终下场凄惨。 重生后的江暮阳悔不当初,愤然掀桌而起。 这个替身他是一天都当不下去了,谁爱当谁当! 江暮阳毅然决然离开师门,立志要修成史上最厉害的剑修。 只要他有一剑在手,世间大道任他行。 补:非正统修真文,低级魔幻,丧尸邪魔都有,升级流带一点但不多。受从万人嫌到万人迷,有过程。 攻有火葬场 下本开《误把病娇师尊当主角受》以下文案: 系统发布世界任务,攻略一本名为《囚奴》的主角受。 任务完成之后,即刻回家。 牧白为了准时回家参加高考,毅然决然地选择执行任务。 在系统的提示之下,带着巨粗无比的金手指,一头扎进书中世界。 书里的清冷师尊名叫奚华,是个清冷病美人。生得艳若海棠,落泪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激发心底最深的欲,不择手段也要将他占为己有。 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地囚困他,折磨他,羞辱他,尽情在他身上享乐。 牧白穿成了奚华座下的小徒儿,为了尽快完成任务。 他开始兢兢业业地攻略任务目标。 先是各种讨好,撒娇,从暗戳戳地示好,到明晃晃地勾引,使劲了浑身解数。 结果毫无卵用。 就当牧白心(脑)灰(壳)意(生)冷(疼),准备摆烂,放弃攻略。 系统滴了一声:宿主你好,系统更新完毕,您攻略的任务目标名为林素秋,将是您的同门大师兄。请尽快攻略。 牧白:? 所以,他认错了主角受??? 牧白痛定思痛,决定将对付师尊的招数,原封不动地对大师兄使一次。 谁曾想师尊竟然是个病娇,还是那种坏到离谱,恶得毫无任何理由的死病娇! 为了不被病娇拆了骨头,做成漂亮玩意儿。牧白连夜跑路。 可是很不幸,当夜就被抓了回来。 从那夜之后,牧白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 系统发出惊恐的尖叫:宿主,您攻略错任务目标了!奚华是总攻!!! 第1章 讨人嫌替身重生了 江暮阳前世修了邪术,被仙门百家围剿,众叛亲离。 他死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大雪。 那是他被囚禁的第二十二天。 也是二十二天以来,他唯一一次挣脱锁链,逃出囚笼。 那时是他一生中,最孤立无援的时候。 他拖着残败不堪的躯体,在漫天大雪中,艰难无比地行走。 寒风呼呼地刮着,灌到他的嘴里,就好像利刃剐着他的喉咙。 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哇哇地往外吐血。 到了最后,他几乎没了任何力气,虚弱无力地倒在雪地里。 漫天大雪乌泱泱地压了下来,寒冷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江暮阳当时在想,如果有人能伸手拉他一把就好了。 就拉一下就行了,就拉一下,就一下。 他不想死得像滩烂泥。 其实,他并不是从最开始,就是一滩烂泥的。 相反,他曾经风光无限过,也曾是修真界耀眼的明珠,身披锦绣,玉带华服。 灵宝法器唾手可得,青年才俊争相追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明眸皓齿,玉树临风,执剑斩妖邪,衣不染尘埃。 那时,江暮阳有个很好的师门,还有整个修真界人人敬畏,被誉为正道魁首,仙门之光的师尊。 在江暮阳十七岁之前,他一直活得顺风顺水。 师尊视他为亲子,对他疼爱有加,从不舍得苛责。 同门大师兄待他如亲弟,对他诸多袒护。 隔壁剑宗的少主与他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要与他结为道侣,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负他。 就连恶贯满盈,阴狠毒辣的魔界至尊,也拜倒在了江暮阳面前,满脸痴迷地求他不要走…… 那时的江暮阳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像头顶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来万众瞩目。 直到有一日,一个长得跟江暮阳有七分像的少年回来了。 那个少年自称自己才是苍穹派真正的小师弟裴锦衣。 还说,江暮阳体内流转的金丹,本应该是他的。 当时,江暮阳无比震惊,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哪儿冒出这么个怪人来? 正准备厉声呵斥,却看见昔日的同门师兄弟,一个个越过他,冲到裴锦衣面前。 将裴锦衣里里外外拥得密不透风,一声声“小师弟”,“裴师兄”地喊着。 无比热切,又前所未有的热情。 江暮阳渐渐被挤出了人群,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亲眼看着昔日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对裴锦衣嘘寒问暖。 他却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倍受冷落。 就只是因为,他是个冒牌货,是个替身。 从那时起,江暮阳头顶的天都塌了。 原来,整个修真界的人都知道,他是苍穹派小师弟裴锦衣的替身。 却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后来,江暮阳就死了。 他活的时候,倨傲骄矜。 唯独死的时候,悄无声息。好像一片落叶,独自凋零。 江暮阳被三剑穿胸而过。 一剑,来自于他的好师尊。 一剑,来至于他的好师兄。 还有一剑,来自于他的青梅竹马。 三剑之后,江暮阳终于挣脱束缚,一个人跌跌撞撞,浑身浴血地逃出了牢笼。 他拼命地往前跑,浑然不顾身上的伤,所过之处,鲜血染红了白雪,在地上铺了一层红梅软泥。 最终体力不支倒在了雪地里,黑暗扼住了他的咽喉,寒冷浸透了他的骨头。 江暮阳睁大了眼睛,努力地望向灰蒙蒙的天。 周围安静极了,他甚至都能听见雪花落在他脸上,眉梢的声音。 听见血管寸寸断裂之后,鲜血争先恐后地奔腾而出的哗哗声。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血泡。入鼻满是浓郁的血腥气,以及淡淡的清冷雪意。 不甘又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直到江暮阳死后,他才彻底大彻大悟。 原来,他一直活在一本名为《仙门之光》的多箭头耽美文里,还是一个讨人嫌的死炮灰。 文里的主角受是苍穹派的小师弟,名唤裴清,字锦衣。 书里用一句诗来形容他: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提到他的时候,书里会写:白日看云坐,清秋对雨眠。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裴锦衣是一个实打实的万人迷,书里的男人们都爱他,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书里写炮灰攻看见他的反应——“只要裴清笑一笑,命都想给他”。 “裴清刚刚好似看了我一眼,好想怜爱他。” “他看向我的一刹那,我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裴锦衣性子清冷,雪肤玉骨,艳若海棠,生就一副销魂骨,惹无数俊男仙女争相追捧。 男的爱他,女的也爱他,老的想怜爱他,幼的仰慕他。 自幼拜在苍穹派,修的是无情大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除恶扬善,一身正气。 少时成名,霁月风光,放眼整个修真界,无人能与他并肩。 身边所有人都喜欢他,尊重他,爱护他,奉他为神明,不忍心染指分毫。 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圭臬。 人人视他为白月光。 在一次下山游历时,苍穹派的二弟子陆晋元被魔人掳走,魔尊好美色,见色起意,放话要迎娶他为魔后。 裴锦衣得知后,为了救回师兄,一人一剑杀进了魔界。 一剑就劈开了半座魔宫,力逼魔尊放人,否则就捣毁整片魔域。 魔尊当时气势汹汹地出来应战,谁料惊鸿一瞥,神魂颠倒。 当场认定了裴锦衣,要与他喜结连理,连好不容易抢回来的陆晋元都抛之脑后。 裴锦衣自然不愿意,同魔尊大打出手之后,救走了陆晋元。 从那之后,魔尊就隔三差五过来骚扰裴锦衣,放下豪言,今生必要得到裴锦衣,否则就算白活。 刚开始魔尊追求裴锦衣,方法层出不穷,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屡次被裴锦衣拒绝之后,魔尊便恼羞成怒,声称要屠戮整个苍穹派,作为迎娶裴锦衣的红妆。 可不巧了,当时苍穹派的宗主,也就是裴锦衣的师尊已经闭关三年有余,事发当时,还未出关。 也可以说是,别人干仗他闭关,全程挂机到结局。 眼看着魔界大军压境,无数魔人从魔域中提刃涌入修真界,再渐渐冲向人间,肆意杀戮。 当时闹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仙门百家得知后,纷纷联手,一夜之间各门各派互通书信,短短三天时间就组织了一场“诛魔大会”。 目的明确,并且空前绝后的统一——诛杀魔尊,封印魔族,拯救苍生,迫在眉睫。 裴锦衣认为,修真界和人间的浩劫,皆是因他而起,也应由他来结束。 便在战火冲天,仙魔交战的最为激烈之时,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 为了师门众人的安危,也为了保护无辜受难的所有修士和凡人。 裴锦衣在与魔尊交战时,以自身为祭,设下阵法,与魔尊双双跌入魔域最深处。 自此后,战火终熄,可裴锦衣却再也没能回归。 同年,苍穹派的宗主下山时,偶然救下了一个小孩子。 这个孩子同幼年时期的裴锦衣,几乎生得一般无二。 更奇怪的是,这孩子身上有着裴锦衣残缺的金丹,以及微弱的气息。 但却并不是真正的裴锦衣,甚至,他就不是裴锦衣。 只不过就是裴锦衣在葬身魔域时,金丹离体,误打误撞地进入了一个普通凡人小孩的身体。 因为金丹的缘故,这孩子的气息,容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来,宗主便把这孩子带回了苍穹派,一番诊断之后,发现这孩子原本已经死去。 多亏了裴锦衣破碎的金丹,才得以一息尚存。 也就是说,这半颗破碎的金丹,便是这孩子的命。 宗主不忍心看着一个无辜可怜的孩子,就这样惨然死去。 便没有取回金丹。 还收之为徒,悉心教导。 可由于这孩子体内有裴锦衣的金丹,从入苍穹派的那一刻,他的气息和容貌,一日比一日更接近裴锦衣。 到了最后,他彻底成了“裴锦衣”,渐渐地,他也成了众人眼中,裴锦衣的替身。 但这个替身注定只是个假的,替代品,不值钱的。 当真正的裴锦衣回来后,假的那一个,就应该彻底消失了。 而那个应该消失的替身,名叫江暮阳。 说起来这事就非常离奇。 他本名其实不叫江暮阳,中间没有那个暮字。原本是个普通高三学生,家境优渥,父母恩爱,兄弟和睦,模样俊秀,成绩中等偏上。 本应该一心一意准备高考的时候,却在一次上学路上见义勇为,为了保护孕妇和小孩,被歹徒连捅十几刀。 都没等到救护车赶到,就因为失血过多,惨死在了街头。 更惨的是,他死后穿书了,成为了书里非常讨人嫌的死炮灰。 这个炮灰活着的时候,惹人生厌,哗众取宠,虽然是个替身,却没有半点职业操守,总想着将正主取而代之。 各种做坏事,恶心人,往正主头上泼脏水,还几次三番意图玷污正主,真真就是个跳梁小丑。 慢慢将所有人对他的怜悯消磨殆尽,最终众叛亲离,被三剑穿胸,惨死在雪地里,无人给他收尸。 这还不是最惨的。 江暮阳穿书之后,正遇见人间闹饥荒,民不聊生,浮尸千里,饿殍遍野。 老百姓饿得啃树皮,吃观音土,赤红的眼,青白的脸皮,像活死人一样。 到了最后饿得不行了,就开始换子而食。 可怜的炮灰替身,彼时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在家年纪最小,生得也最文弱,不得父母喜欢,自然第一个被放弃掉。 正当他要被人大卸八块煮来吃的时候,就遇见了一位仙风道骨的尊者。 尊者的目光悲天悯人,温声细语地问:“你可愿跟着本座?” 那个小孩子面黄肌瘦,穿得破破烂烂,咬着手指头,满脸渴望地问:“跟着你就能吃饱饭吗?” 尊者微微一笑,向他伸出了手。 还将可怜的孩子带回万仞山,设法为其疗伤。 哪知孩子受了惊吓,病了足足半月,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暮阳仍旧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自己失去了生平记忆,完完全全按照书里的剧情。 完美且悲惨地过完了炮灰替身的一生。 江暮阳原本以为,自己在书里“死”了,就能回家了。 谁知道天杀的老天爷,居然让他重生了! 不仅重生了,还重生到了命运转折的这一天! 在这一天,裴锦衣回来了。 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要去见裴锦衣,江暮阳就惆怅得连声叹气。 真是日了狗了。 作者有话说: 替身和正主he,无生子。双洁。 原文万人迷受转攻; 万人迷的属性会慢慢转到受身上; 初期攻受模样很像,但很快受就会换脸。 低级魔兽修真界,各种丧尸,邪祟都会出现; 虐渣文,开头即重生。 下本开《误把病娇师尊当主角受》是师尊攻文,年上师徒。 系统发布世界任务,攻略一本名为《囚奴》的主角受。 任务完成之后,即刻回家。 牧白为了准时回家参加高考,毅然决然地选择执行任务。 在系统的提示之下,带着巨粗无比的金手指,一头扎进书中世界。 书里的清冷师尊名叫奚华,是个清冷病美人。生得艳若海棠,落泪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激发心底最深的欲,不择手段也要将他占为己有。 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地囚困他,折磨他,羞辱他,尽情在他身上享乐。 牧白穿成了奚华座下的小徒儿,为了尽快完成任务。 他开始兢兢业业地攻略任务目标。 先是各种讨好,撒娇,从暗戳戳地示好,到明晃晃地勾引,使劲了浑身解数。 结果毫无卵用。 就当牧白心(脑)灰(壳)意(生)冷(疼),准备摆烂,放弃攻略。 系统“滴”了一声:宿主你好,系统更新完毕,您攻略的任务目标名为“林素秋”,将是您的同门大师兄。请尽快攻略。 牧白:“?” 所以,他认错了主角受?? 牧白痛定思痛,决定将对付师尊的招数,原封不动地对大师兄使一次。 谁曾想师尊竟然是个病娇,还是那种坏到离谱,恶得毫无任何理由的死病娇! 为了不被病娇拆了骨头,做成漂亮玩意儿。牧白连夜跑路。 可是很不幸,当夜就被抓了回来。 从那夜之后,牧白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 系统发出惊恐的尖叫:宿主,您攻略错任务目标了!奚华是总攻!! 第2章 你在狗叫什么?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下一瞬就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还伴随着少年人略有些急促的喘气。 “江……江暮阳,可算找到你了!裴师兄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江暮阳:“……” 他知道,但没想到裴锦衣居然回来得这么快。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让他再去见裴锦衣,还是有些尴尬。 干嘛这么急火火地跑过来通知他?赶着去投胎么? 说起来也很丢人现眼。 前世的江暮阳缺失了记忆,不知自己身在书中。 在裴锦衣回来的那日,知晓了自己从始至终就是个可怜的替身。 一时难以接受,当众恼羞成怒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的师尊——长胤真人视他为亲子,对他疼爱有加。 师尊他老人家生得仙风道骨,冷心冷情,清寒疏远,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只有江暮阳敢,他幼年时甚至可以坐在师尊的膝头,抓着师尊玉冠垂下的两根锦带,调皮地扯来扯去,奶乎乎地喊:“师尊,抱抱,要师尊抱抱。” 师尊也不恼,还会伸出一根手指,亲腻地点点小暮阳的鼻尖,毫无任何斥责之意地说:“再要顽皮,师尊可要罚你了。” 还有江暮阳的两个同门师兄。 大师兄林语声温润如玉,不管对谁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整个人修长得像一根翠绿翠绿的竹子。 对江暮阳可谓是百依百顺。 他的二师兄陆晋元,脾气出了名的差,性情暴躁,极难相处。 本体是一只漂亮的凤凰鸟,鸟鸟都爱美,他也是。 谁敢碰一下,非死即残。 却仍旧愿意拔下金贵的羽毛,只因为江暮阳说,喜欢二师兄的羽毛,想把羽毛织进衣裳里。 肯定很好看。 因此,当时的江暮阳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居然会是一个可笑的替身。 明明苍穹派是他的家,师尊,师兄们是他最亲最爱的人。 也是到了后来,江暮阳才渐渐明白,正主就是正主,替身就是替身。 裴锦衣就是人见人爱,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而他江暮阳从始至终,不过就是一个替身,甚至,都没有资格去决定自己的喜好。 裴锦衣喜欢白色,常年都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袍,而江暮阳就必须也跟他一样穿白袍。 明明江暮阳更喜欢的是天空的颜色,雨过天晴,湛蓝湛蓝的。 裴锦衣性格清冷,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古板。 可江暮阳生就一张笑脸,话都未说一句,脸上就先泛起了笑容。 后来也不止一次被师尊,师兄,青梅竹马,被很多很多人提醒……说仙门弟子,要有仙门弟子的样子。 不可嬉皮笑脸,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 最初的时候,江暮阳以为大家都是为了他好,后来才明白并不是——只要他笑了,就不那么像裴锦衣了。 他们为的,始终都是一个裴锦衣! 江暮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江暮阳,你快些随我去吧,莫让宗主,还有……还有,别让裴师兄等急了!!” 来人是药庐的入门弟子,名叫张鸣,寻常跟江暮阳也就见面点个头。 见江暮阳一改常态,冷着脸一言不发,便忍不住催促道。 整个师门都知道,江暮阳只是裴锦衣的替身,一直以来都心照不宣地守护着这个秘密。 所有人都以为,裴锦衣不会再回来了。 谁料他偏偏回来了。 上到宗主,下到普通弟子,哪怕就是看守山门的大黄狗,都高兴地满地乱转,尾巴直摇。 这也意味着,替身应该退下,并且双手把属于裴锦衣的一切,都完整归还。 否则,替身就太不要脸了。 “江暮阳!!你就快些吧,不要让那么多人等你一个!” 张鸣满脸急躁,抬手就要去扯江暮阳的手臂,嘴里急急地说,“既然裴师兄都回来了,想必有些事也瞒不住你了!你若是识相些,就赶紧随我去大殿!”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心血来潮地问:“那我倘若不识相呢?” 张鸣气得面红耳赤,约莫是觉得江暮阳实在忒不要脸了。 从前裴锦衣“死”了,他厚颜无耻地占据着裴锦衣的一切,享受着师门恩宠,倒也罢了。 现如今裴锦衣都回来了,江暮阳居然连直面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这种人就空有一张和裴师兄有七分像的脸,除此之外,里子都草包透了。 “那……那就……就休怪我……我……不客气了!” 江暮阳微微一笑:“像你这样的狗比,我一只手能打十个。” 他倒不是吹牛。 从前的江暮阳只是有些娇气,那时还没有因为巨大的心理落差,而内心扭曲,逐渐变态。 在师尊,师兄们的关爱照顾之下。他的眼里有光,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一门心思奋发图强,想要努力修行,励志要修成整个修真界最厉害的修士,打遍天下无敌手,除恶扬善,以天下苍生为重,绝不愧对师门,不愧对师尊。 所以修行虽苦,但他非常努力。 即便他的资质并不算好,也算不得聪慧,甚至还很怕疼,但还是为了能得到师尊的赞赏,师兄们的笑脸。 一次次地深入险境,猎杀魔兽,抢夺魔核,天南地北地搜寻灵石,法宝。 常常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一身白衫都被鲜血浸泡透了,他是很怕疼的。 但为了不让师尊失望,他有为之付出努力,并且事后会笑着说,自己一点都不痛,让大家不要担心。 然而,师尊,还有师兄们似乎更在意的是,他把白袍弄脏了。 以及,他一笑,就不像裴锦衣了。 江暮阳辛辛苦苦付出的一切努力,在这些人的眼中,始终不如裴锦衣分毫。 他的一片真心,换来的只是欺骗,彻头彻尾的欺骗。 江暮阳想到此处,悄悄地攥紧了拳头。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懒得同气到原地乱蹦的宝器计较,深呼口气,转身就往大殿行去。 哪知张鸣恼羞成怒,呵骂了声:“你算什么东西?你连裴师兄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竟一掌打了过来。 江暮阳嘴角冷笑,什么师门情义,什么正道,什么破烂门规! 还不是落井下石,从背后偷袭他么? 一把攥住了张鸣的手腕,在他惊诧到甚至有些惊惧的目光中——咔擦一声。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折了他的手腕,伴随着张鸣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狗叫?” —— 江暮阳还未至殿门口,遥遥就见大殿被乌泱泱一群弟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地水泄不通。 这些弟子们都是过来看裴锦衣的,其中好些人都跟裴锦衣一起长大。 也有一些近几年才新入门的弟子,虽然没见过裴锦衣,但一直以来裴锦衣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可以说,裴锦衣是这些年轻气盛的弟子们心中的神。 见江暮阳过来了,这些人纷纷散开了一条道,目光如炬地落在了江暮阳身上。 好些人已经能够预测到,待会儿江暮阳是怎么毫无形象地大吵大闹,又是怎么哭着从大殿冲出来的。 也有不少弟子,已经暗暗摇头叹惋了。 江暮阳自动忽略掉所有人的目光,十分坦然,也十分平静地踏入大殿。 果不其然,里面也同样乌泱泱聚集着一堆人。 坐在主位上,身穿紫袍,仙风道骨的尊者,便是苍穹派宗主,也就是他的师尊,长胤真人。 师尊的表现还算正常,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江暮阳心想,可目光一转,其他人却…… 眼前是很厚的一堵人墙,几乎包围得水泄不通。 江暮阳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影。 直到长胤真人轻咳了一声,众人才依依不舍地散开,露出了最中间的一道修长白影。 生得面若海棠,气质清冷似雪山之莲,高不可攀,又好似天边冷月。 一袭白衣,背负长剑,从头到脚明亮干净,尤其一双眼睛,明净纯粹到,好似碧蓝色的天空。 此人便是裴锦衣了。 他的两个好师兄,此刻正一左一右地拥护在裴锦衣的身边。 林语声眼眶通红,泪珠宛如明珠般,不沾粉面地滚落下来,哽咽着道:“小清,你走了十年,足足十年!普通人一生,不过百年,你这一走,就足足十年过去了!” 江暮阳:“……”怎么哭得跟死了亲爹似的。 而他的二师兄陆晋元,虽然没哭,但眼中隐隐泪光闪烁,沙哑着声儿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师尊,还有师兄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江暮阳:“……”真真是师门情深。 他现在很牙疼,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里。 但也没有让江暮阳避嫌的机会了。 就同前世一模一样,裴锦衣抬起脸来,浓黑的眉毛微微一蹙,发出了玉珠碰撞的清脆声响:“这位是……” 此话一出,江暮阳就更为尴尬了,不仅他尴尬,在场其他人也很尴尬。 场上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江暮阳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反正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他是……”林语声好似才看见江暮阳进来,似乎还没有想好应付他的说辞,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的,“他是……是……” “他叫江暮阳,是师尊十年前,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师尊已经收他为徒了。”陆晋元从旁道,顿了顿,他的目光颇为复杂地望向了江暮阳,“他同时也是你的替代品。” 裴锦衣:“……” 江暮阳:“……” 他心里“哇”了一声。 没想到二师兄竟然没有拐弯抹角。 前世也差不多如此的。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安抚住江暮阳。 可陆晋元却连这个也吝啬。 只怕待会儿也同前世一样,开门见山逼他交出金丹。 第3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此话一出,裴锦衣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他从未想过,这天底下居然有与自己七分相像之人。 更多的是,他从未想过,师门会因为过度思念他,而去寻来一个替身。 裴锦衣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感到被背叛了,亦或者是恶心,而是觉得,这对面前的少年来说,并不公平,也太过残忍。 其余人纷纷倒抽口冷气,长胤真人下意识转头望向江暮阳,略感不悦地出声制止。 “师尊,徒儿又不曾说错什么!” 陆晋元一改往日对江暮阳的热忱,脸色冰冷冰冷的,“江暮阳只是小师弟的替身!” 这句话一出来,林语声圆眼看了过去,满脸惊愕,又不忍心地道:“晋元!别这么说暮阳!暮阳也是我们的师弟!” “有何说不得?我只是就事论事,小师弟当年是为了整个修真界,而以身献祭,下落不明了整整十年,在外一定受尽折磨,身为师兄,我们难道不该维护关心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么?” 陆晋元的脸色更寒冷了,不快地转头看向林语声,“大师兄,你何苦去偏帮一个外人?江暮阳体内的金丹,便是小师弟的,也许,若不是江暮阳占了小师弟的金丹,那么,小师弟早就能回来了!” 林语声:“这……这……”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江暮阳了。 场面的气氛很尴尬,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江暮阳的反应。 并且都暗暗猜测,江暮阳得知此事后,一定会恼羞成怒,大发雷霆。 也许,还会大打出手,甚至,还会因为接受不了事实,而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祈求师门不要赶他走。 也是,江暮阳原本就是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孤儿。 倘若不是长胤真人带他入仙山,只怕早就死了。 说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为过。 天大地大,哪里有江暮阳的容身之所。除了师门外,江暮阳又有哪里可去? 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江暮阳全程都很平静,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 仿佛被所有人当成“替身”的可怜蛋,并不是他。 甚至,江暮阳还轻笑出声,他觉得现在这样,简直太可笑了。 陆晋元道:“你在笑什么?” “二师兄管天管地,还管我笑不笑么?”江暮阳反唇相讥,“我自拜入苍穹派,成为师尊的亲传弟子,与师兄们朝夕相处,整整十年,这会儿倒成了外人了。” 要怪就怪他太蠢。 偏偏前世失忆了,不记得生平过往了。一辈子稀里糊涂地,按照原文剧情走了一遭。 江暮阳早就该明白的。 说实话,他曾经是对二师兄有过一点幻想的。 二师兄陆晋元虽然性格出了名的差,但一直以来对江暮阳非常好。 还曾经屡次救过江暮阳。 让江暮阳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与其他弟子下山游历,路遇一处深山老林,便进入猎杀魔兽。 没曾想遇见了高阶魔兽,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幻影魔蛛,外壳艰硬无比,吐出来的蛛丝都参杂着碧绿色的剧毒。 稍微沾染一点,就跟硫酸似的,能迅速无比地将人腐蚀成一堆白骨。 那时的江暮阳年轻气盛,一心一意要拿下魔蛛的魔核,谁曾想被其反伤。 魔蛛喷出的珠丝宛如天罗地网一般,从半空中洒下,当时的江暮阳筋疲力尽,眼看着就要被腐蚀成一堆白骨。 耳边便听“嗖”的一声剑鸣,伴随着陆晋元撕心裂肺的喊声——“小师弟!” 竟当场展开金羽,身披彩带,飞身而来,从被剑开的蛛网中,垂直扎下。 一把就将地上的少年,抱了个满怀。 还将后背的金翅,对着巨蛛,浑然不顾自己平生最珍爱宝贝的金羽,在剧毒腐蚀下,血肉模糊。 江暮阳彼时伤痕累累,身上的白衣被死去的魔蛛,喷了一身又臭又腥的绿色粘液。 陆晋元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问江暮阳有没有受伤,而是怒声呵斥他:“你怎么敢弄脏身上的白袍?” 当时的江暮阳吓坏了,误以为陆师兄只是关心则乱,缓过神后,就赶紧道歉。 “脏了!” 江暮阳就说:“我回去就立马洗干净!” “脏了,就是脏了!”陆晋元红着眼睛,语气森冷森冷的,“白玉就是白玉,瓦砾始终都是瓦砾!” 那时江暮阳还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陆晋元疑惑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暮阳:“刚刚。” 陆晋元:“……”所以,江暮阳的表现未免也太……太不同寻常了。 按理说,江暮阳应该大吵大闹,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 然后扑到师尊身旁,扯着师尊的衣袖,一声声哭问“师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可是,这理应发生的闹剧,并没有发生。 林语声怀疑江暮阳是受刺激了,只怕脑子都坏了,满脸不忍地道:“暮阳,师兄知道,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太大……如若不然,你先回去休息。” “师尊都没发话说,让我回去休息,大师兄还没当上宗主呢,就开始越俎代庖了吗?未免为时过早。” 江暮阳同样毫不客气地呛声道,整个人显得非常平静,异常得甚至有些诡异了。 陆晋元很看不惯他这样:“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别再模仿小师弟了!小师弟自幼知礼明仪,岂会如你这般放肆?”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原来,二师兄不喜欢我绷着脸严肃的样子,那我就不装了。”然后,他就扬起了一张笑脸。 他的笑容很甜,生来眼睛就亮晶晶的,干净纯粹地如婴儿一般。 一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星辰大海都碎在里面,整个人浸在了阳光下面,那样的闪闪发光。 陆晋元却不觉得他的笑容很甜,反而觉得很欠揍,很死皮赖脸,很……总之,他很不喜欢江暮阳顶着裴锦衣的脸笑。 因为江暮阳不配。 他着急地要在裴锦衣面前,同江暮阳撇清关系,说话也越来越刻薄。 “够了,江暮阳!别再装疯卖傻了!” “你若肯把小师弟的金丹交出来,我便传送你两层功力,再送你一些高阶灵核。” 顿了顿,陆晋元又皱着眉头补充,“你若肯答应,我再送你十支金羽,算是对你滋养小师弟十年金丹的补偿。” 他觉得这些条件已经足够诱人了,只要江暮阳的脑子没被门夹,那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前世也是如此的,陆晋元高高在上地摆出了一堆诱人的条件。 态度高傲,不可一世,好像施舍一样,逼着江暮阳答应。 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的江暮阳,都不会答应的。 “我不需要。” “最多三层功力!!”陆晋元咬牙切齿。 江暮阳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我说了,我不需要。” “江暮阳,你别太过分!那本来就是小师弟的金丹!要不是你霸占了小师弟十年金丹,说不准他早就回来了!” 陆晋元彻底怒了,要不是林语声从旁死死拉住他,他一定会冲过去对江暮阳动手。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小师弟的!你的金丹,你的容貌,你的一切一切,通通都是属于小师弟的!”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把金丹交出来?别逼我动手,你承受不住!” 林语声死死拉住陆晋元,连声道:“晋元,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别吓着暮阳了!!” 他转头望向江暮阳,神色颇为复杂,眉宇间有几分挣扎和不忍地道:“暮阳,你体内的金丹,的确是小清的。不是你的东西,你也强求不来。” 江暮阳道:“我得纠正几句,第一,这颗金丹当年不是我想要的,是它跟有病一样,找上我,赖上我了,长我气海里,就跟个大肿瘤一样,我也很难受!” 深呼口气,他又接着说:“第二,我承认,当初是金丹救了我的命,这无可非议。但是,往后十年,都是我在辛辛苦苦滋养着这颗金丹!” “你们并非不知,当时裴清的金丹是碎掉的,残缺的,若不是入了我的体内,只怕早就彻底消散了。” “我用自身的气血,滋养并且修复了这颗金丹!这金丹中凝聚着我的气血,整整十年!” “金丹若是离体了,我就是个废人了。” “说让我交出来,我便交?你……”江暮阳抬手指着陆晋元的脸,“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你竟敢……竟敢指着我的鼻子说话!你竟敢!”陆晋元气得差点七窍生烟,林语声死死抱着他的腰,不许他冲上去动手。 真要是动起手来,江暮阳必输无疑。 江暮阳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是太弱,根本打不过陆晋元。 他赌陆晋元不敢当着师尊的面跟他动手。 也赌裴锦衣不会坐视不理。 更加深信,只要金丹还在他身上一日,整个师门无人敢动他! 金丹不是说取就能取出来的,须得江暮阳同意,否则,他完全可以在金丹离体前,引爆金丹。 自爆金丹产生的巨大威力,足够顷刻之间毁掉半座山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谁也别想占得便宜。 第4章 他想潇潇洒洒地离开师门 “够了,全部退下!” 长胤真人终于发话了,斥责了两个徒弟之后,才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暮阳,为师知道你心有委屈,为师会尽可能地补偿你。” 江暮阳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师尊还有下面一句话。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若你实在不想交还金丹,此事日后再议也不迟。” 江暮阳赶紧抬眸,望了望头顶金碧辉煌的殿顶,生怕自己会不争气地掉眼泪。 师尊只知道他委屈,却不知道,前世又是师尊亲手杀了他。 那一剑捅得太痛了。想忘也忘不了。 这个时期的师尊,对江暮阳还是有些师徒之情的,疼惜也是发自于肺腑的。 江暮阳深呼口气,实在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多待片刻,他都觉得快不能呼吸了。 蓦然,他一掀衣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但却只是单膝跪地。 江暮阳抱拳道:“师尊,徒儿感念师尊当初救命之恩,感念师尊对徒儿的十年教养之恩!” 陆晋元:“你疯了?又玩什么把戏?” 林语声:“晋元,住口,听暮阳说!” 裴锦衣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从江暮阳的身上移开,他想听一听,江暮阳要说什么。 长胤真人道:“暮阳,你此话何意?” “师尊,徒儿想清楚了,这里终究不是徒儿久居之地,徒儿这些年在师尊身边,承蒙师尊教导,学了些本领,但大道无极,这些还远远不够,徒儿今日,要拜别师尊,下山游历,往后,再不会以苍穹派弟子身份自居!” 江暮阳这话字字句句出自于肺腑,没有半点虚假。 他是埋怨师尊前世杀他,可他前世也做了很多很多的错事。虽然他只是稀里糊涂地走剧情。 包括曾经想杀师尊——可却下不去手——想欺师灭祖,以下犯上,欺辱师尊——最后,还是不忍心伤害养大他的师尊。 恩情是真的,恨意也是真的。 江暮阳只是个普通人,他做不到继续留在师尊跟前,与这些曾经杀死自己的人朝夕相对。 陆晋元冷笑:“你可要想清楚,一旦离开万仞山,再想回来,难如登天!” 江暮阳无比平静:“我想得很清楚。” 林语声忍不住挽留他:“暮阳,其实,你也不一定非得离开苍穹,这里就是你的家!” 江暮阳:“修道之人,四海为家。” 陆晋元:“你疯了不成?装可怜给谁看?” 江暮阳:“你屡次出口伤人,非君子作风。” “你!” 江暮阳:“让你多读书,你非要去养猪。你有道理,你就反驳我,支支吾吾算什么男人?” 陆晋元怒火冲天:“信不信我锤死你!” 江暮阳:“修道之人,戒骄戒躁,师尊也曾教导过我们,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他长长一叹,“这可是师尊对我们的谆谆教导,看来二师兄一句都没听进去。” 陆晋元狂吼:“别拦我!看我不教训他!” “快别说了,暮阳,你可别吓师兄,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林语声面露不忍,死死扯着陆晋元,不许他冲过去打人。 “我没疯,脑子也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江暮阳起身,对着长胤真人恭恭敬敬地三鞠躬,从此以后,他们师徒二人恩断义绝,再也不是师徒了。 “装腔作势!”陆晋元冷笑,“你这么厉害,那便把小师弟的金丹还回来!” “二师兄!”这回连裴锦衣都听不下去了,虽然他没有经历江暮阳经历的这十年,但听得也差不多了,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莫与他为难。” 陆晋元满脸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是太善良了!” 江暮阳撇了撇嘴,要是别人说这种话,他会觉得对方是个绿茶白莲精。 但只要是裴锦衣说的,他相信字字句句都是认真的。 裴锦衣这个人吧,就是太好了,对谁都很好,至纯至善,正人君子,从不落井下石。 正因如此,才把前世的江暮阳反衬得那么不懂事,那么死皮赖脸,那么讨人嫌。 “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稀罕要。”江暮阳微微一笑,宛如万花盛开,清风徐来,满眼星辰皓月,“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白给别人。” 陆晋元道:“少卖关子!到底交不交,一句话!” “不是交,而是我不要了。” 江暮阳深呼口气,其实,他要这颗金丹,用处也不大,到底不是他自己的东西,有时候灵力断断续续的。 平时倒还好,紧要关头真真是要人命的。 最要紧的是,只要江暮阳身怀这颗金丹一天,他就永远无法修出只属于自己的金丹。 甚至会因为体内灵力过浓,裴锦衣的金丹不肯吸收他的灵气,而让江暮阳生生爆体而亡。 所以说,这颗金丹留着也是个祸端,早晚都得取出来,长痛不如短痛。 他不会白白便宜任何人的,而会将金丹一分为二,一半还给裴锦衣,还有一半……他要当场捏碎。 江暮阳决定快刀斩乱麻,咬紧牙关,右手灵力吞吐翻滚,作势要生生剖出金丹。 长胤真人惊道:“暮阳,你……” “暮阳!” 林语声喊了一声,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却被陆晋元拦住了。 “别管他,让他装!他若是有骨气亲手剖丹,我便将整个殿顶吞下去!” 就在江暮阳即将得手时,一只修长干净的大手,自背后一把攥住了江暮阳的右手腕。 “放手!”江暮阳回眸一看,竟然是裴锦衣拦他,咬牙切齿道,“我让你放手!” 裴锦衣不仅不放,反而攥得更紧了,他的身形很高大,黑沉沉的影子压在了江暮阳身上。 无形的压迫感,让江暮阳有些呼吸不畅,两人四目相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真让人别扭! “裴清,裴锦衣!我说了,放开我!别碰我!!” 江暮阳努力挣脱,可裴锦衣的手就跟钢筋铁骨一样,死死钳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左手运气,作势再掏。 怎料,左手也随之被裴锦衣攥住了。 江暮阳几乎快要气笑了:“裴清!你不要太过分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 只要他一自杀,裴清就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不许他乱动。 在床上也是……算是,往事不必多提。 总而言之,裴清这个死毛病,让江暮阳感到很头痛。 “如此生剖金丹,对你的身体伤害极大。”裴锦衣神色淡然,语气清冷,“你年纪尚小,不可胡来。” 江暮阳都要气死了,他能不知道剖金丹对身体有极大伤害么? 剖丹相当于剖心,那必定是排山倒海一般的灭顶之痛。 前世的江暮阳受过一次,被剖了金丹后,他就彻底废了。 像一只被人打怕的流浪狗,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还会时不时地咳血,一咳就像是把肺管子都咳出来一样。 可不剖又不行,江暮阳已经打算好了,他前世被剖了金丹,又残废了。 没有及时修复身体,不得已走上歪路,转修鬼术,当了那种人人喊打的邪门歪道。 那些个功法他还记得的,但江暮阳今生不想再修鬼术了,反噬的时候,万鬼弑心,实在太痛。 江暮阳记得,书里有一种奇珍异宝,名叫“菩提三叶花”。 据说专门是用来修复剖丹后,几乎毁于一旦的气海。 并且,这种菩提三叶花很神秘,也极其难寻。 几乎就没有人见过,只出现在传说中。 但江暮阳知道怎么去把菩提三叶花搞到手。 “我知道,我不怕!裴清,你放开我!” 别拦着他啊,他又没有想不开!只是想借此机会,去搞菩提三叶花! 他还要重修金丹,当史上最厉害的剑修! 怎么可能真的自掘坟墓?他又不傻! 那花可邪门了,只见垂死挣扎,并且刚刚失去金丹的有缘人——倒霉蛋。 江暮阳现在就想去当一回有缘人啊!! 该死的裴清,该死的裴锦衣! 做什么要拦他! 陆晋元不仅不阻拦,还从旁火上浇油:“小师弟,你别拦他,你不了解江暮阳,他平时最怕痛了,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剖!” “二师兄,这孩子说得对,是金丹挑中了他,而不是他强占了金丹。”裴锦衣相信,如果他的金丹不愿意,这世间无人能够强迫,“这孩子的年纪尚小,剖了金丹,也就意味着,他的修为尽毁,对他而言,并不公平。” 陆晋元道:“他十七岁了,不是个孩子了!你十七岁的时候,都能杀上魔界,与魔界至尊一战,你忘了?” 裴锦衣:“身在其位,必尽其职,这责任在我,而非他。师兄,不能拿师门对我的标准要求别人。” 江暮阳都急死了,他就是想赶紧剖丹,然后干干净净,潇潇洒洒地走人,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欠谁的。 日后有缘再相见,他锤死这群狗比。 江暮阳故意激道:“就你是好人!就你是正人君子!” “你听见了吧?江暮阳不值得你为他说情。”陆晋元冷笑起来,“江暮阳,比起小师弟,你差太远。” 第5章 他曾经把裴清拉下过神坛 “二师兄,虽然我不清楚,这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既然师尊收了江暮阳为徒,那么,他就是我们的师弟了。” 裴锦衣紧紧攥着江暮阳的双腕,防止他一气之下会想不开,转头望着陆晋元,满脸认真地道,“所以,师兄,请你不要再出口伤人了。” 江暮阳:“……” 听听,多么善良的裴清,多么正直的裴清! 多么善解人意的裴清! 前世的江暮阳一听见裴清说这种话,就觉得他是在惺惺作态,并且每次都会怒火中烧,破口大骂。 同裴清的善良正直,善解人意一比,江暮阳就像是阴沟里的臭老鼠,一个跳梁小丑,根本上不得台面。 陆晋元恨恨地道:“你就是太善良了!江暮阳不值得你为他如此,他不会对你有半分感激!” 不得不说,陆晋元还是挺了解江暮阳的。 要是换了前世,江暮阳的确不会心存感激,反而会破口大骂裴锦衣是假惺惺的伪君子。 “裴清,你放开我。”江暮阳深呼口气,尽量语气平稳地道,“你攥疼我了。” “抱歉,”裴锦衣说话的声音好像山间潺潺的清泉,让人听了就很舒畅,每一个字眼都很清楚,“但恕我不能松手,江师弟,你年纪尚小,莫要想不开。” 江暮阳:“我就是因为想开了,所以才要把金丹还给你,知道不?” “生剖金丹的痛楚,不亚于剖心,而且……你会失去所有修为,甚至沦为废人。” 听听,多么诚实的裴清! 居然把大实话都说出来了。 讲道理,就是因为前世裴清告诉了江暮阳实话,所以江暮阳才会死皮赖脸地守着金丹,怎么都不肯交出来。 疼啊,剖心一样的疼! 而且,还会沦为废人! 江暮阳就是出身再卑贱,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会疼! 江暮阳就算是个替身,但他苦苦修炼了整整十年! 他有梦想!他想成为修真界最强的剑修! 剖去金丹就意味着,他要沦为彻头彻尾的废人了。 一辈子只能蜷缩在阴暗处,苟延残喘。 江暮阳深呼口气,耐着性子说:“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是我的东西,别人拿不走,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要。” 陆晋元:“??” 林语声:“暮阳。” 长胤真人也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江暮阳。 “不可,恕我无法接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师弟为我受苦。”裴锦衣转头望向了长胤真人,“请师尊给徒儿一些时间,徒儿一定能妥善处理好这颗金丹,也一定会保全江师弟。” 陆晋元满脸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又是何苦!那颗金丹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若是那魔头再来纠缠你,你没有金丹又该如何?嫁给他,给他生一窝小龙吗?” 江暮阳沉默了,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前世他糟糕透了,也坏透了,心理出现了很大毛病。 一日比一日变得阴郁扭曲,还很变态。 那时,他就特别喜欢剥美人的皮,做好看的灯笼给裴清玩。 抽美人的骨头,制作骨笛吹给裴清听。 还会用金链子,把裴清拴在床头,笑着看裴清为他落泪的可怜样子。 至于生孩子……江暮阳依稀记得,自己这么要求过裴清的。 可那时裴清不愿意,死都不愿意。 不过,今生如果裴清愿意给魔尊生小龙的话,江暮阳倒是可以帮忙炼制孕灵丹什么的。 裴锦衣坚持己见:“师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如此,长胤真人点头:“好,便依你的意思办。”他又看了看江暮阳,轻声道,“暮阳,听你裴师兄的话。” 江暮阳:“……” “江师弟,对不住。”等长胤真人离开后,裴锦衣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江暮阳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下意识想说一句,你还知道你对不起我? 可是很快,江暮阳就明白了。 裴锦衣松开了他的双腕,嘴里低声念了句什么,嗖的一声,从他的袖间飞出了一条白绫。 瞬间把江暮阳的双腕捆得结结实实,一端就攥在裴锦衣的手里。 江暮阳:“……” 裴锦衣解释道:“抱歉,江师弟,我没想到,我的回归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剖丹之事,非同小可,我不想你因我之故而受伤,只能出此下策,望你见谅。” 江暮阳:“……” 所以,就把他给绑了? 还他妈用法器绑他? 真他妈地造孽! 这可不是普通的白绫,而是裴锦衣的法器之一,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而且,越是挣扎,白绫就会绑得越紧,直到狠狠绞尽皮肉里。 前世的江暮阳吃过这种苦头,而且不止一次,他那时犟得像头倔驴,死都不肯服软,吃了好多苦头的。 眼下又见白绫,恨得他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子。 “绑着他也好,省得胡闹起来,再伤到你了。”陆晋元伸手,“把江暮阳交给我吧,我会把他关好,决不会让他逃走。” 江暮阳恨恨地磨牙,正准备开口,哪知裴锦衣却抢先一步道:“师兄,我不放心江师弟一个人,想把他带去我的洞府。” 陆晋元收回了手,蹙紧眉头道:“你确定?” “况且,这颗金丹离开我已有十年,只怕与我生疏了许多。” 听见裴锦衣这般说,陆晋元赶紧道:“那好,你把江暮阳绑回洞府中,你跟金丹好好熟悉熟悉!他要是不听话,你尽管打!” 苍穹派坐落在万仞山之巅,周围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峰。 每一个亲传弟子都会拥有自己的寝室——其实就是劈出来的小石洞,按照每个人的喜好,里面的陈设装扮各有不同。 像是江暮阳,他偏爱在洞府里摆放各种流光溢彩的灵石,法宝。 还会在床底下藏很多美酒,以及从人间淘来的话本子。 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一边嗑瓜子,一边翻看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寻常关系好的师兄弟,还会互相串门,偷摸着喝酒。 但来裴锦衣的洞府,实话实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裴锦衣攥着白绫,将不情不愿的江暮阳往自己的洞府拉。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 等到了洞府外面,裴锦衣随手一挥,笼罩在外的结界便破了。 “江师弟,请随我进来。” 裴锦衣说话是很客气的,即便他牵狗一样的牵着江暮阳走。 江暮阳很不想跟裴锦衣独处一室,前世的经历太过于不堪,让他极为抗拒。 遂想方设法地惹裴锦衣生气,好让他把自己放了。 江暮阳慢悠悠地说:“我聋。” 裴锦衣甚好脾气地道:“江师弟,请你进去。” “你让我进去,我就进去?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 “我是你师兄。” “我不认识你,少跟我攀交情。我可告诉你,我在山里是个惹事精,惹事精知道吧,就是特别能招惹是非,在你来之前,我还打断了一个弟子的手腕,他哭着跑了,说要去请师叔做主。” 江暮阳故意摆出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抖着腿,昂着下巴——他知道裴锦衣讨厌别人这样桀骜不驯,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识相的,就赶紧放了我,否则,我就告诉师叔,是你打伤了人,然后嫁祸给我的,反正你我生得一模一样,穿的也一模一样,谁又知道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江暮阳本以为,自己这样足够讨人厌了,也一定会让裴锦衣反感到远离他的。 哪知裴锦衣听罢,居然抬起那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江暮阳。 不知道为什么,江暮阳觉得,裴锦衣的眼神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而且是瞬间就不一样了。 一刹,那双古井无波的深邃双眸,就突然变了。 甚至,问出了一句让江暮阳大跌眼镜的话——“你可有受伤”? “……”江暮阳:“那倒是没有。” “你没受伤便好。” 裴锦衣说完,也不等江暮阳回答,二话不说就将他拉进了洞府。 动作比之前生猛了许多,江暮阳脚下一个踉跄,特别想问问他,是赶着洞房花烛么,这般着急的? 里面很干净,跟十年前一模一样,看得出来,这里经常有人过来打扫,但不会乱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等等!裴清!裴锦衣!”江暮阳气得要踩裴清的脚,“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 “为什么?” 还好意思问他为什么! 江暮阳气笑了:“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 哪知裴清摇了摇头,很认真地问他:“你就这么讨厌我?” 江暮阳:“……” 他哪敢啊,眼前的人可是整个师门的白月光。 他前世已经把裴清拉下过神坛了,也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 他和裴清之间的孽缘,一世就够了。 智者不入爱河,煞笔才会重蹈覆辙。 江暮阳立志要当一位莫得感情的剑客。 得不到答案的裴清,又问:“你饿不饿,我去拿东西给你吃。” 江暮阳:“……” 这是裴清么,真的是裴清么?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双洁无反攻,江暮阳是受,裴清是攻。 第6章 要不然,你喂我吃饭呗? 裴锦衣将人拉进洞府,示意江暮阳先坐下,但却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而是把手里的白绫,以一种很特别的手法,绑在了洞府内的石柱上。 江暮阳有些生气了:“别把我当狗拴!” 裴锦衣:“无聊的话,可以先看会儿书。”他一抬手,掌心蓦然出现了本《风流狐狸俏道士》。 递给了江暮阳。 “我不看书!”江暮阳连书皮上的字都没看清,直接推开了,“你收藏的都是些很无聊很无聊的书,什么炼丹术,锻器术,山川异域图鉴,清心经什么的……谁要看?” 他觉得裴锦衣这个人就像一头只认死理的倔驴,怎么说都不听。 可面对着裴锦衣这么真诚的脸,江暮阳有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作。 索性翻身上榻,背对着裴锦衣躺下,江暮阳故作很不耐烦地道:“滚滚滚,别再来烦我了!” 以此来招惹裴锦衣不快,然后顺利地被赶出去。 结果裴锦衣根本就不、生、气! “我去拿吃的给你。” 江暮阳实在懒得搭理他,眼一闭,什么话都没说。 等裴锦衣一离开,他立马翻身下榻,往石柱旁一跳,准备解开白绫逃之夭夭。 谁曾想,裴锦衣打的结实在古怪,根本就解不开。 江暮阳没那么多耐心,往后退了半步,准备运起灵力,一掌将石柱轰断。 然后再逃之夭夭。 可才一运起灵力,白绫就火速收紧了。 跟前世一模一样。 该死的裴清! 江暮阳没了法子,憋着火又翻上榻瘫着,默默琢磨着,到底怎么做,才能让裴锦衣远离他。 思来想去,好像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衣服一脱,直接坐在裴锦衣怀里。 这是裴锦衣最最最害怕的一招了,但也是最有效的。 江暮阳牙疼地想,自由和节操,到底哪一样更重要。 没一会儿裴锦衣就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个方方正正的梨花木食盒。 进来后,先是望了一眼江暮阳,这才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裴锦衣把筷子摆放齐整之后,才走至石床边,轻声道:“江师弟,先起来吃些东西吧。” 江暮阳背对着他,没好气地道:“你让我吃,我就吃?我偏不吃,你能拿我怎样?” 他就是故意想要激怒裴锦衣,可偏偏裴锦衣就是不生气。 裴锦衣反而还好言相劝道:“江师弟,我不曾责怪你什么,你又何必同自己过不去?”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理是这个理。 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尤其是肚子,他前世被饿怕了,胃痛起来还哇哇往外吐血。 前世,江暮阳被二师兄哄骗着喝下混有“听话符”的米汤。 稀里糊涂地被绑在了刑床上,在毫无任何麻醉的情况下,锋利的匕首,深深扎进了他的胸口,剖出了他的金丹。 等江暮阳醒来之后,他的气海空空荡荡的,孱弱得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废人。 独自被囚困在一处废弃多年的破宅子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陪伴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黑暗,还有漫长的等待和饥饿。 那时的江暮阳眼里还是有光的。 他想着,二师兄虽然为了裴清,而剖了他的金丹。 但毕竟十年师门之情,二师兄一定不会不管他的死活,肯定还会回来,接他回家。 江暮阳等啊等,黑暗中抱膝蜷缩在角落里,期许着师兄回来接他。 他那时还想着,他离开师门好一阵子了,师尊,还有大师兄肯定很着急。 尤其二师兄突然把金丹带了回去,师门的人一定很快就会过来接他。 可是,江暮阳足足等了三天三夜,都没有等到任何人过来接他回家。 他饿得实在不行了,失去金丹之后,他比普通人孱弱许多。 还特别容易困,容易饿。 挣扎着爬出破宅子,想出去寻口吃的。 失去金丹也意味着,他没了绝世容颜,只有一张仅仅清秀的面容。 也没有任何修为,连命剑都丢了。 就这样流浪在外,饿了就去捡点别人不要的东西吃,还时常被附近的乞丐欺负。 最惨的时候,他被人扯着头发,用破碎的瓦片划烂了脸,还让人用火钳子烫掉了半截舌头。 仅仅是因为饿极了的江暮阳,抢了那些乞丐的半个饼子。 他们还用那种很细很细的铁丝,放在火里烧红了,从江暮阳的右耳朵里穿过去…… 当时江暮阳很痛,但他都忍住了,心想着,等回到了师门,山中多的是灵丹妙药,一定会让他恢复如初的。 那时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爬也得爬回万仞山,他要去找师尊告状。 他要告诉师尊,是二师兄哄骗了他,还窃取了他的金丹! 可是……江暮阳并没有如愿地回到万仞山。 而是在街头遇见了师门众人。 裴锦衣一袭白衣,骑着高头大马,在无数修士的簇拥之下,在人间的街道上缓缓行来。 宛如天神一样,不染纤尘,白衣翩翩,连系在发间的锦带,都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而满身脏污,狼狈不堪的江暮阳,还不如裴锦衣脚下的一块泥。 江暮阳那时第一次深刻明白,什么是云泥之别。 在所有人的眼中,裴清就是纤尘不染的白月光,而他江暮阳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残次品。 …… 江暮阳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裴清的错。 因为裴清永远都是那样干净明亮,风光霁月,不染纤尘,白衣飘飘的少年仙君。 裴清对待所有人都好,包括对待江暮阳也是。 一声声江师弟地唤他。 裴清从始至终,都没有主动伤害他半分,也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嘲讽厌恶之色。 反而,还出手维护他不止一次。 可江暮阳就是没办法和裴清当朋友,这辈子,都没办法成为朋友。 最终的受惠者,就是裴清,难道不是么? 所以,前世的江暮阳把他从神坛上狠狠拉了下来……让师门头顶的白月光,彻彻底底蒙尘。 …… 江暮阳默默地坐起身来,饿肚子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且裴清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只怕过了饭点,江暮阳哪怕就是饿死,都不会再给他拿东西吃。 想清楚后,江暮阳起身坐至石桌前,抬眸看了一眼跟过来的裴锦衣,又努嘴指了指自己被绑起来的手腕。 “这样也可以用筷子。”裴锦衣坐在一旁,拿起一双筷子递了过去。 江暮阳:“……” 该死的裴锦衣,这是多么害怕他会想不开啊?连吃饭也要绑着他手? “我不习惯,那要不然,你喂我?”江暮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故作轻佻地道,“你不是说,你是我师兄么?那师弟没法用手吃饭,师兄是不是应该喂饭?” 他想让裴清知难而退。 第7章 裴清怎么就不生气呢? 江暮阳本以为,这样足够恶心到裴锦衣了。 毕竟裴锦衣很直,笔直,一直以来也很厌恶断袖。 一定会把裴锦衣恶心到退后三丈,薄唇紧抿的。 哪知裴锦衣的反应跟江暮阳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仅点头应了,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小排,直接喂到了江暮阳的唇边。 江暮阳:“……”这让他有点不会了。 他现在有两个疑惑。 一是,裴清怎么转性了? 这真的是裴清吗?该不会是哪个魔人假扮的吧? 二是,裴清怎么知道他最喜欢吃糖醋小排? 还第一筷子就给他夹糖醋小排? 江暮阳下意识望向石桌,惊奇地发现,裴清拿回来的吃食,全部都是他喜欢吃的。 像什么糖醋小排,清炒菜花心,糯米糍粑,还有一大碗香气扑鼻的玉米排骨汤。 难道……裴锦衣突然得了什么机缘,会读心术么? 江暮阳满脸狐疑地望向了裴锦衣。 “张嘴。” 裴锦衣面色如常,语气也很温和,没有半分疏远,更没有不耐烦。 江暮阳鬼使神差地张嘴,默默把糖醋小排吃进了嘴里。 不一会儿就吐出了一根完整的小骨头。 江暮阳看着这根小骨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笑着说:“裴清,我用这根骨头,给你做小口哨玩,好不好?” 裴清深深地凝视着他,薄唇轻轻吐出一字:“好。” “想得美!”江暮阳话锋一转,“大白天的,想什么美事儿呢?” 裴锦衣就不说话了,默默地又给他夹了一块糖醋小排。 江暮阳也不客气,直接张嘴吃下,他一边叼着排骨,一边歪风似的坐着。 还把一条左腿翘在了裴锦衣的怀里。 很明显能感觉到,裴锦衣浑身都绷紧了,拿筷子的手指骨都夸张地爆了出来,几乎要把筷子拦腰折断。 “江师弟,你的腿。” “啊?我的腿?”江暮阳故作迷茫,含糊不清地说,“我的腿怎么了呢?断了吗?” “你的腿,好好放。” 江暮阳:“我放得很好啊,怎么了?你不是说,你是我师兄么?我以往和其他师兄独处,就是把腿翘在师兄们怀里的啊。” 裴锦衣抬眸,浓黑的眉毛紧紧蹙着:“你把腿翘到别的师兄怀里?!” “是啊,这怎么了呢?不可以吗?哎呀……裴师兄该不会想打我罢?我好害怕的。” 江暮阳“噗”了一声,不偏不倚的,把小骨头吐在了裴锦衣的怀里,他故作惊恐地道:“对不起,对不起,裴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弄干净!” 他火速把腿收了回来,又火速从座位上滑蹲在地,两手作势去捏小骨头。 可巧的是,那小骨头落的位置,是男人最尴尬的部位。 裴锦衣霍然站起身来,身上挟着的冷风,都刮到了江暮阳的脸上,带着点淡淡的雪松味。 江暮阳心里暗喜,觉得裴清这下得冷着脸冲出洞府,八成晚上都不会回来了。 哪知裴清却深呼口气,轻轻掸了掸衣衫上的油滞,好言相劝起来:“江师弟,食不言寝不语。” 江暮阳大感失望,缓缓站起身来,蔫了吧唧地说:“你不也说话了?” 顿了顿,他又抬眸,满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裴清,突然觉得,这一世的裴清脾气好好,好有耐心,也好有出息呵。 这都不生气,还是裴清吗? 要是换了前世,裴清早就气得转身就走了。 说不准还要呵斥他不知廉耻,胆大妄为之类的。 “裴清,你生气了吗?” 裴锦衣摇了摇头:“江师弟,你可以好好吃饭么?” “我不能,你绑着我,我手腕疼。” 江暮阳想了想,狠了狠心,觉得还是得下点猛药,否则气不走裴清。 遂故作搔首弄姿地往桌面上一趴,江暮阳歪着头,挑衅地看着他。 “觉得我不听话,欠管教是吧?裴师兄打我啊,来打啊,别客气,反正我就是个替身,大家都喜欢你,爱你,尊重你。” “裴清,你就是正道之光,整个师门的心头肉。” “来,使劲打,别客气,我就喜欢男人这么打我。” 江暮阳心里清楚,裴清是肯定不会动他一根手指的,但也肯定会被他气得面红耳赤,转身就走。 哪知,裴锦衣只是别开脸去,沉声道:“你又何苦自轻自贱?” 江暮阳突然沉默了。 他也想知道,自己前世最初的时候,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可身边所有人觉得他低贱。 那时,他明明洁身自好,善良正直,乐于助人,可最后却沦落成人人喊打的邪门歪道,死得还那样凄惨。 他那时特别喜欢交朋友,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他都真心相待。 觉得大家都是朋友,能帮忙的话,就绝对不会推辞,也从不求任何回报。 可也是到了后来,江暮阳才明白,真正把他当朋友的人,基本上没有。 那些人都是喜欢他的脸——不,准确来说,喜欢的是裴清的脸。 他们觉得裴清高洁,像头顶清冷的月亮,却觉得江暮阳低俗,上不了台面。 都欺负江暮阳没有父母,没有手足兄弟,也没有朋友,欺负他是一个连父母都嫌弃抛弃的丧门星。 更欺负他至始至终,都只是裴清的替身。 江暮阳深呼口气,忽然甜甜地冲着裴清笑:“裴师兄真好,都不舍得动我一根手指,我真是太喜欢裴师兄了。” 裴锦衣:“……” “倘若裴师兄是个女子就好了,我一定会娶师兄的。” 裴锦衣:“……” “我还会让裴师兄给我生几个大胖小子。” “……” 江暮阳:“……” 这他妈的,裴清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么? 这都不生气?? 要知道,裴清虽然生得俊美,猛然一看,美得男女莫辨,但平生最最最厌恶有人开他这种玩笑。 而且还带有很浓烈的亵玩意味。 这对裴清来说,真正就是侮辱。 可是……裴清不打他,也不生气。 全程神情都很平静,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反而显得江暮阳很无理取闹,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缓缓起身,木着脸说:“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裴锦衣看了眼旁边渐渐冷掉的饭菜,又道,“江师弟,你不饿么?” “饿。” 现在的气氛极为诡异,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个只负责喂饭,一个只负责吃饭。 一时间倒是看起来挺平和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暮阳的心却越来越慌,总觉得裴锦衣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怎么着,裴锦衣这是转性了,现在都这么出息的,还会喂师弟吃饭? 江暮阳觉得不可思议,实在不可思议。 并且认为,他和裴锦衣之间,一定有个人脑子出了毛病。 然后江暮阳就脱了靴子,从石桌底下撩裴锦衣的腿,然后裴锦衣就强制性地喂他吃花椒。 真是好卑鄙的裴清! 正吃着饭,忽闻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就听见了张鸣气呼呼的声音:“江暮阳一定在里面!真是不要脸,居然藏裴师兄这里来了!” 还有一声怒斥:“孽畜在哪里!还不赶紧滚出来!” 江暮阳吞干净嘴里的饭菜,这才开口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现在人也已经打上门了,要是不想被我牵连,你最好立马放……” 他话都没说完呢,裴锦衣就直接夹了块糯米糍粑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自己先吃,我去去便回。” 裴锦衣放下筷子,随意整理了一番衣袍,这才转身出了洞府。 江暮阳愣了愣,骡子一样自顾自地嚼起了嘴里的糯米糍粑。 居然还是红糖馅的,又甜又糯,吃起来很香。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动静。 裴锦衣:“弟子见过宋师叔。” “我一早就听底下的弟子说你回来了,刚开始还有些难以置信,想不到你真的平安回来了。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锦衣,你能回来,师叔很高兴。” 听声音是药庐的长老,一个姓宋的死老头子。 为人很严厉,还特别护短,哪怕就是药庐弟子的错,宋长老也不认,反而还要倒打一耙,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要错都有错。 江暮阳敢做就敢认,他打人的时候,就用传音海螺偷偷收了声音。 足够证明他是正当防卫。 至多也只能说明,他是手下失了分寸,顶多就是关几天禁闭,抄几卷书,静心思过。 而张鸣可是断了一只手腕,没个三俩月,根本好不了。 这一波不亏。他也准备随时开口为自己辩解了。 “裴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大家都很想念裴师兄!” 张鸣一改在江暮阳面前嚣张跋扈的样子,满脸委屈地道,“都怪我不好,宗主让我去传江暮阳前往大殿,我怕宗主,还有各位师兄等急了,就多催了几句,结果……” 他的目光落在了胸前挂着的白布上,断骨已经接上了,用白布缠绕好吊在胸前。 “江暮阳在山中一向娇纵,但我没想到,他对同门师兄弟,下手这般毒辣。裴师兄可要小心江暮阳,他一向争强好胜,只怕会在心里记恨着裴师兄!” “裴师兄,你可要提防着江暮阳,小心他害人!” 第8章 为何裴清要帮我? 宋长老见自家的徒儿,被江暮阳打断了手腕,还这般低声下气,当即心头火嗖的窜起多高,语气相当严厉地道: “锦衣,师叔不为难你,你现在去把江暮阳喊出来,我要拿他去戒律堂受罚!年纪小小的,想不到下手竟然这般狠毒!对自己的同门师兄弟都能如此,日后岂不是要翻了天?” “再不好好教训他,只怕他眼里早就没了我这个师叔!” 听见此话,江暮阳觉得该自己上场了。 否则显得他跟缩头乌龟似的,敢做不敢认。 便站起身来,准备气沉丹田地大喊一声:我很冤枉——去你妈的。 哪知嘴巴竟然被糯米糍粑给粘住了。 该死的! 裴清这是打哪儿弄来的糯米糍粑? 好吃是好吃,可怎么还把牙粘住了? 江暮阳尝试了几次,竟也没能开得了口,索性又气闷地坐下了。 他想,正直又很守规矩的裴清,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一定会把他双手交给宋长老处置的。 谁料…… “师叔,我想这事应当有误会,江师弟也已经同我说清楚了。”裴锦衣缓缓道。 江暮阳:“……”他说啥了? 宋长老:“哦?怎么说?我徒儿的手腕都被打断了,这事儿还能做得了假?” 张鸣也道:“是啊,裴师兄,我的手腕好痛,都怪那个江暮阳!” 裴锦衣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江师弟说,他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失手伤了张师弟,江师弟为此,也很自责,当时情况危急,若非如此,只怕……” “只怕什么?”宋长老追问道,“锦衣,江暮阳同你说了什么?你且如实告诉师叔!” 江暮阳:“……” 他啥也没说呀! 裴清这就是纯纯瞎说! 别在外败坏他的名声啊,他可没有半点自责。 裴锦衣道:“实不相瞒,方才我见江师弟的脸色发白,便为他把脉,发觉他有些内伤。” 江暮阳:“……” “不,不可能!我那一掌根本连挨都没挨到他!”张鸣一听,立马急了,赶紧辩解道,“裴师兄,你别相信江暮阳!我根本没有偷袭他,我没有!是他……他无缘无故,打断了我的手腕!” 裴锦衣:“无缘无故?” “不,不是,是我催促了他几句而已!”张鸣赶紧又改了说辞。 裴锦衣追问:“如何催促?” 张鸣的脸色发白,冷汗都冒出来了,支支吾吾地说:“就是让他快一点,没……没别的。” “原来如此,”裴锦衣面露歉意地道,“听起来事情很严重,只怕不仅仅是误会。师叔,师尊向来对弟子们一视同仁,我亦是如此,绝不偏袒,绝不姑息,绝不轻饶,还请师叔放心。” 宋长老满脸欣慰:“锦衣做事,我自然放心。” “那好,我这便唤几个弟子来,把江师弟抬去戒律堂受审,但凭师叔处置。”裴锦衣正色道。 “抬?!”张鸣失声惊叫,满脸惊恐地问,“为何要抬?!” 裴锦衣:“他受了内伤,此刻在我的洞府中休养。” “师父!徒儿的手腕不要紧了!!” 张鸣吓得脸色发白,这事真要较真起来,本来就是他有错在先。 裴师兄不会说谎的,既然裴师兄都说江暮阳受内伤了,那肯定就是真的! 万一……万一东窗事发,那他只怕要被赶出师门了! “师父!徒儿真的没事了,都是徒儿的错,不应该那般催促江暮阳,他应当……不,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宋长老也不是傻的,自己的徒儿是什么脾性,他是一清二楚。 眼下见他如此害怕,便猜到了什么。 当即脸色也难看了下来。 心知裴清是绝对不会信口胡言的,只怕江暮阳受的内伤还不轻。 倘若仅仅是伤了江暮阳,其实也不要紧,残了就残了,修真界每天都在死人。 整个苍穹派,都知道他只是裴清的替身。 可问题关键在于,江暮阳体内怀有裴清的金丹。 也就是说,江暮阳不过就是滋养金丹的容器罢了,眼下金丹还在江暮阳身上,若是因此,害了裴清,反而会惹下众怒。 裴锦衣很适时地给了台阶:“无论如何,江师弟动手了,便是他的不对,我会监督他抄写门规,反省己过。” 顿了顿,他如古井般深邃的眸子,钉在了张鸣身上,“张师弟受了伤,这些时日便好生休息。待伤好后,也一并将抄写的门规交上来。我会亲自回禀师尊。” 张鸣纵然有滔天的怒意和委屈,此刻也不得不打落牙齿混血吞。 不仅如此,还暗暗感激裴师兄善解人意,幸好没闹到戒律堂去。 此话一出,洞府里的江暮阳一屁股跌坐在地。 脑子轰隆一声。 他懵了。 这真的是裴清吗? 大白天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裴清该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裴锦衣进来时,就看见江暮阳跌坐在地。 雪白的弟子服下,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分得很开。 那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愕。 裴锦衣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上前,要将江暮阳搀扶起来。 哪知江暮阳猛地推开他,霍然从地上窜了起来,距离他很远的地方,满脸警惕地盯着他看。 裴锦衣没说什么。 而是转身倒了杯茶水,二指夹了张符咒,手腕一抖,符纸就燃了起来,再丢入茶水里,荡了几荡。 之后才递给了江暮阳。 “喝了,这是解咒的。” 江暮阳越发确定,裴锦衣就是故意用糯米糍粑粘住他的嘴。 并不肯接。 “没有毒,这里是万仞山,若是杀了你,我也跑不掉。”裴锦衣又道,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江暮阳想了想,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反正他吃都吃了,也不差这一口茶水。 遂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一口,嘴里的糯米糍粑这才被他顺势吐了出来。 江暮阳一把摔了茶杯,冷冷道:“你不是裴清!说,你到底是谁!” “你今天是第一次见我,又怎知我不是他?” 裴锦衣的目光微微闪烁,语气轻缓,甚至有些温柔。 “我就是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裴清?又为何来此?到底有何目的?”江暮阳连珠炮一样,问了一大堆,末了,他又咬牙道,“为何……要帮我?” 裴锦衣想了想:“你猜。” 江暮阳:“?” 居然让他猜! 这要怎么猜? 到底怎么情况! 前世的裴清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裴清应该清冷,应该高高在上,应该是正人君子,也应该是个白衣仙君。 而不是个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 眼前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何剧情和前世不一样? 难道…… 江暮阳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脱口而出一句::“五年高考,几年模拟?” 裴锦衣:“……” 江暮阳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想,难道这个穿书者,没读过高中? 江暮阳紧接着又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买橘子?” 裴锦衣依旧没什么反应。 江暮阳还是不死心:“勾股定理是什么,你知道吗?” 裴锦衣摇了摇头。 “不是吧?你学历这么低的?”江暮阳满眼惊奇地问,“宫廷玉液酒,多少钱一杯?” “你想喝?我买给你。” 江暮阳哆哆嗦嗦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学挖掘机,哪……哪家强?” 裴清:“什么……鸡?” 江暮阳彻底失望。 原来不是穿书者啊,他还以为遇见了老乡! 正准备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 既然不是穿书者,那想必就是夺舍了! 江暮阳又退后一步,白绫扯得他手疼,寒声问:“敢为阁下姓甚名谁?为何夺裴清的舍,还要冒充裴清?意欲何为?” “我同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拿那么好吃的糯米糍粑堵我的嘴?还骗我喝符水?” 裴锦衣眼眶竟然红了,不答反问:“你很了解裴清?你一直记着他,是不是?” 江暮阳一看他眼睛红了,更加确定裴清是被人夺舍了。 这不,被他拆穿了,眼珠子都红了,下一步该不会杀人灭口罢? 天呐! 暮阳! 你怎么又是个炮灰?! 第9章 你得为我负责,裴清 江暮阳怎么都没想到,老天爷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居然又让他死得这么的……憋屈! 他还没有修成金丹,还没有修炼成修真界最厉害的剑修,还没有锤爆那些傻批的狗头! 他……好不甘心! “不熟,我跟裴清一点都不熟!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江暮阳满脸认真道,“前辈,从某方面来说,你我应该是友非敌!” 裴锦衣:“怎么说?” “前辈,你想啊,这整个苍穹派的人,都把我当成裴清的替身!现在裴清回来了,还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那我岂不是一无所有了?” 裴锦衣脸色稍沉:“然后?” “然后……这不就很显然易见了?我和裴清,势不两立,今生今世,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裴锦衣的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极力隐忍着,让自己保持冷静,艰难地吐出一句:“所以?” “所以,我绝对不会告密的,相反,我还会和前辈统一战线。”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 江暮阳在心底默默为裴清默哀。 真是对不起了呢,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上辈子已经混得很惨很惨了。 今生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所以,他不能死。 他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才行。 其实这样也好,江暮阳暗暗想着,最起码高岭之花一样的裴清,最终不用一对多了。 要知道,原文可是多箭头耽美文。 而裴清是高岭之花,也是所有人的白月光,更是个可怜总受。 也许,被夺舍了,对裴清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 裴锦衣在听见这话后,心脏好似蓦然被重锤一下,闷闷地疼了起来。 是啊,江暮阳是恨他,怨他的,前世便是如此,恨不得他死。今生重来一次,也不曾改。 裴锦衣黯然神伤,原本他以为,带着所有记忆潜回过去,就能和江暮阳重新来过。 如今看来,只怕还是任重道远。 略一思忖,裴锦衣便道:“我的确夺了裴清的舍。” 此话一出,江暮阳立马露出一副“我就猜到会是这样”的表情。 裴锦衣深呼口气,接着道:“但也不全是,我只是暂且寄居在这具身体中,偶尔才会出现。” 江暮阳惊恐:“偶尔?!” “是,偶尔。”裴锦衣解释道,“此前在大殿中的,便是真正的裴清。”准确来说,应该是最初的裴清,也就是这一世的裴清。 而他的元神来至于前世,因为过度使用灵力,强行扭转时空,他的身体在上个时空已经碎掉了。 仅剩的元神也是一片片,残缺不全的。他没有能力完全占据现在的身体了。 只能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小心翼翼地寄居在这一世的裴清身上。 前世今生,双魂一体,今世的裴清还未发现他的存在,但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他会死,他也会伴随着上个时空的崩塌,而彻底烟消云散。 可在彻底消失之前,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一个江暮阳。 他的师弟,他的道侣,他的妻。 如此一解释,江暮阳就“懂”了。 原来前辈还是个好人,只是寄居在裴清体内,但并没有夺裴清的舍。 偶尔才会出现一次,大部分时间,都是裴清自己在掌控身体。 这让江暮阳有些好奇:“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又为何会失去肉身?” 裴锦衣道:“日后你便会知晓。” 江暮阳也很识相地不继续追问,但他又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 “前辈,那我要如何区分前辈和裴清?我怕会露馅。” 裴锦衣道:“看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江暮阳望了过去,只瞧见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漆黑的长睫卷翘迷人,显得瞳孔深邃得好似深山老林中的古井一般。 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浑身发怵。 “前辈,我不明白,这……” 这让他看啥?就光看裴清的丹凤眼多么多么好看,多么多么深邃迷人了。 除此之外,江暮阳看不见别的。 他也看不见,裴锦衣的瞳孔中,倒映着的,正是江暮阳的脸。 裴锦衣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了,气氛有些诡异。 到了晚上,差不多该睡觉了。 可这洞府里就只有一张石床。 也就是说,今晚必须有一个人没床睡。 如果现在面前出现的是真正的裴清,江暮阳肯定二话不说直接睡床了。 可偏偏是前辈…… 江暮阳试探性地问:“前辈,你困不困?” 裴锦衣道:“你睡床,我睡地上便可。” “那多不好意思啊,前辈,”江暮阳嘴上说不好意思,可已经躺下来,还盖好被子了,“对了,前辈,你今年贵庚?” “问这个做甚?” “是这样的,要是前辈的年纪比我大些,我就唤前辈叔叔,若是相近,那往后咱们就称兄道弟,我唤前辈一声哥哥可好?” 裴锦衣:“我年长你许多。” “许多是多少?” “一千多岁。” 江暮阳:“你介不介意,我喊你爷爷?” 裴清斩钉截铁地说:“介意!” 江暮阳没什么睡意,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事情。 才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出前世的记忆。 可怕的是,他想起的全是和裴清在一起的过往。 说起来也可笑至极,江暮阳前世完全就是按照书里的剧情走流程的。 因为被所有人轻贱,他就发了疯一样,一门心思地把裴清拉下神坛。 为此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坏事做尽。 也不知道原文为啥安排一个炮灰替身,去弄脏正主白月光。 反正书里的裴清,最终是和所有追求他的攻,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也就是所谓的多攻一受。 可能是为了体现出,那些攻是真心实意爱裴清的,而不是馋裴清的身子。 遂安排了炮灰替身弄脏了裴清。 当头顶的清冷月光,不再皎洁明亮,也就是那些垂涎裴清美色的各路牛鬼蛇神,靠近月亮,采摘月亮的时候了。 江暮阳也搞不清楚原文作者为什么是这个脑回路。 咱也不理解,咱也不敢问。 反正他前世是拿了裴清的一血,当了裴清人生中的第一个男人。 江暮阳稀里糊涂想起了很多过往。 梦中好似又回到了过去。 他看见裴清穿着一身白衣,披头散发地坐在床头。 手和脚都被沉重的铁链束缚着,薄衫遮不住他身上凌乱的伤痕。 他的脸色很白,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唇角甚至还残留着血迹。 唯有唇瓣红得不同寻常。 江暮阳在梦里,还梦见自己用手狠狠钳着裴清的下巴,逼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还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而裴清却蓦然落下两行清泪,哽咽着说:“江师弟,你该回头了。” 江师弟,你该回头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江暮阳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霍然坐起身来,夜色下,他满脸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下来。 江暮阳的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要从胸膛处破体而出,他想伸手去按压心脏。 可手腕上传来的束缚感,瞬间将他拉回了现实。 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 只是一个梦。 江暮阳渐渐平复了心情,暗暗宽慰自己,今生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他不会再跟裴清有任何纠缠了,再也不会了。 等他离开了这里,就彻底自由了。 繁华三千大世界,在对着他招手了。 江暮阳缓缓呼了口气,一转头,借着熹微的月光,他看见地上隐隐约约的一道人影。 那是裴清。 睡在地上的裴清。 江暮阳越想越气,什么狗屁忍一时风平浪静,都是瞎几把骗鬼的。 他哪里忍得了这个。 霍然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看准了裴清的腰腹,远远就跳了过去。 哪知天色太黑,江暮阳的准头又实在太差。 脚底一滑,也只是踩到了裴清的衣衫,竟直接摔倒在地。 还要死不死的,后脑勺咚的一下,撞在了床沿上,江暮阳甚至都没办法用手撑一下——因为手被卑鄙的裴清绑起来了。 只这么一下,江暮阳就觉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倒地之后,他的双腿就翘在了裴清的腰上。 江暮阳昏昏沉沉的,心想,坏了坏了,后脑勺是多么脆弱的地方,为了深更半夜踹裴清一脚,而把自己摔死了,这简直太不划算了。 他疼,但他憋着没说。 此番动静实在不小,裴清缓缓从梦中醒来,醒来之后,见天色已经黑透了。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回想着,自己是怎么睡到地上来的。 还有,放在他身上的两条腿是怎么回事。 裴清顺着腿的主人,望向了江暮阳,浓黑的眉头狠狠一蹙,他问:“江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江暮阳脑壳子疼,一时半会儿没起来,他沉着冷静地说:“没事,我在练功,你别打扰我。” 裴锦衣:“……” 默默把那两条搭在他身上的腿推了下去,还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随手一挥,点燃了桌面上的蜡烛。 看着自己睡在地上,就垫了一床很薄的被褥,一个枕头,连个盖的都没有。 裴清脸上的疑色更浓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从魔域中出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具体表现在,他记忆丧失,不太能记住事儿。 他只记得,自己怕江暮阳会想不开,便把人绑回了洞府。 然后……他就睡地上来了。 裴清很爱干净的,哪怕以前下山游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在荒郊野岭幕天席地。 怎么他就睡地上来了? 而且,江暮阳的一双腿还搭在他的身上。 裴清不是嫌弃江暮阳,他就是单纯觉得这样很脏。 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 裴锦衣神色凝重,突然发问:“江师弟,是我打伤你了么?” 江暮阳:“你说啥?” “我在魔域待了十年之久,常年被魔气浸身,只怕身上也沾了不少阴邪之气,恐生心魔。” 江暮阳:“……” 所以,好脾气,有耐心,对他温柔的前辈,实际上是裴清的心魔? 这恐怕不对吧,前世的裴清哪里来的心魔? 跟前辈一比较,江暮阳觉得自己才像是裴清的心魔。 而且还是那种专门吸男人精血的心魔。 “你没有打伤我,我说了,我在练功。” 然而这种低劣的谎话,裴清不信。 “江师弟,我扶你起来。” 善见人意,又正直无比的裴清,主动搀扶起了半夜踹人未遂,自己摔倒,还满口胡扯的江暮阳。 “江师弟,你可有何处受伤?” 江暮阳:“……” 嘶,要不然顺水推舟,推给裴清算了? 要不然,半夜三更起来踹人,还没踹到,这个事传扬出去太丢人现眼了。 于是乎,江暮阳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我受伤了,而且,伤得相当严重,你得负责,裴清。” 第10章 他不欠裴清的 裴清道:“抱歉,伤到何处了?” “头。” “头?” 裴清拿过蜡烛,往江暮阳的脸前贴近。 江暮阳的脸被烛火映得红通通的,他有点别扭地转过头,突然心虚得厉害。 “别动。” 裴清轻声道,伸手轻轻摸了摸江暮阳的后脑勺。 “嘶。” “鼓了一个大包。” 江暮阳:“……”该死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抱歉,江师弟。” 裴清满脸真诚地道歉,掌心运起灵力,虚虚地贴在江暮阳的后脑勺上,为他疗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暮阳体内藏有裴清的金丹的缘故。 裴清的灵力,让他感觉到很舒服。 有了裴清的安抚,原本混浊的脑袋,慢慢又清醒了。 很快头不疼了,眼也不花了,就是江暮阳的脸皮有些热。 江暮阳的眼珠子往旁边瞥去,尽量不去看裴清,可因为距离得很近。 他能很清晰地闻到裴清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他前世很喜欢光着身子,趴在裴清的胸膛上闻。 还特别喜欢咬裴清心口上,那一点鲜艳的美人痣。 尤其是裴清热汗淋漓的时候,雪松味中,还参杂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那时江暮阳怎么都闻不够,还问裴清是不是为了勾引他,所以提前洗了花瓣澡。 裴清脸皮很薄的,一问就脸红,在床上甚少吭声。 被逼问的急了,才会闷闷地嗯一声,脸上腾起的红晕,比晚霞还要艳丽。 江暮阳突然心头一热,双手齐用,一把将裴清推开了。 他推得特别用力,好像对待什么脏东西一样,一下就把裴清推开了。 裴清似乎也没立马反应过来,丹凤眼微微睁大了些,俊美的面庞流露出了惊色,低声道:“江师弟,我对你绝无恶意,你可能误会我了。” “没有误会!” 江暮阳心虚得很厉害,一闭眼就会想起跟裴清双修时的场景,他把头扭了过去,疾言厉色地道,“别靠近我,我讨厌你!” 他不敢再去看裴清的脸,也不敢再去闻裴清身上的气味。 生怕自己还跟前世一样,行出那种不知廉耻之事。 “我没事了!我困得很,要睡觉了!” 江暮阳飞快地说了一句,赶紧爬上了榻,背对着裴清,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屋里静悄悄的,裴清也没说什么。 只是弯腰将地上的被褥叠好,放回了床角,之后就一个人默默地走了出去。 江暮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知道裴清出去搞什么幺蛾子。 就看见今晚的月色极好,裴清站在夜色下,微微仰头望月。 整个人白到发光。 好像庙里供奉的小菩萨,眼底散发着悲天悯人的神采。 依旧是江暮阳记忆里的小菩萨。 也是被江暮阳拉下神坛,狠狠践踏过的少年仙君。 江暮阳一夜无眠,直到天亮的时候,才有了点睡意,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 隐约的,他好像听见了大师兄林语声的声音。 “晋元,你小点声儿,别在这里吵,暮阳还在里面休息。” 随即就传来了陆晋元的冷笑:“都日上三竿了,他还不起来?真当自己是山上的小祖宗了?” “以前,他再怎么娇纵任性,我们都纵着他,宠着他,还不是看在他身上怀有小师弟金丹的份上?” “他江暮阳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滋养小师弟金丹的容器罢了。” “如今小师弟回来了,江暮阳若是识相,趁早交出金丹,还能在山中继续修炼,衣食无忧。” “他若不识相,我就是生剖硬挖,也要把他胸口里的金丹扒出来!” …… 之后就是老好人林语声从旁温声细语地劝说,让陆晋元小点声儿。 可奈何陆晋元的声音越来越大,只怕就是站在道场上,都能听得见。 江暮阳仅有的一丝睡意也没有了。 缓缓坐起身来,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一边听二师兄在隔间骂他不知好歹。 一边把昨夜盖过的被褥,仔细叠成方块状,用手把褶皱一点点抚平。 叠好之后,江暮阳突然想起,裴清这个人是有洁癖的,别人用过的东西,只怕不会再用了。 记得前世,江暮阳最初勾引裴清的时候,就是从故意制造身体接触开始的。 裴清性子很隐忍,明明已经气到极致了,表面还是挺客气地让他站好。 转个身的空档,裴清就换了套干净衣裳,哪怕江暮阳只是摸一摸他的衣袖,裴清都一副被糊了满脸淤泥的表情。 江暮阳忍不住笑了笑,下榻之后,比划了一下白绫的长度。 然后,他转身,没有丝毫的犹豫,对准隔间的石墙,一脚踹了过去。 轰隆一声,伴随着陆晋元的叫骂声,眼前烟尘四起。 待再能视物时,陆晋元从一片废墟中爬了出来,一边抖着身上的灰尘,一边黑着脸,冷冷盯着江暮阳。 “你是故意的?” “晋元,你误会暮阳了,咳咳咳。”林语声紧接着从废墟中爬了出来,也弄得灰头土脸的,“暮阳怎么可能是故意的?” “不,我就是故意的。”江暮阳抬头,毫无任何畏惧之色地望向陆晋元,“一大清早,就有野狗汪汪狂吠,吵得我脑子疼。” 林语声不解地左右环顾:“狗?哪里来的狗?是山里守门的花花又跑过来了么?” “我看你就是活腻了,皮痒了,当真是欠管教!” 陆晋元一震手腕,一根通体乌紫,散发着凌厉紫色电光的长鞭幻化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光,发出嗖啪一声巨响。 林语声赶紧扑上前阻拦:“晋元!不可胡来!” “大师兄别拦我,我已经忍了江暮阳太久,今日再不好好管教管教他,来日他只怕都要翻天了!” 陆晋元一把将林语声震开,毫不留情的一鞭狠狠抽了上来。 江暮阳满心苦涩。 其实,前世也是这样的,自从裴清回来之后,他但凡表现出对裴清有一丁点的抗拒或是恶意,事后都会被二师兄提溜回去关起来。 一般都是把他绑在石柱上抽,严重的时候,是把他吊起来抽,没皮没脸的抽。 那时的江暮阳特别傻,他一直把两个师兄当亲哥哥看待。 并且相信,二师兄是疼他的,可事实证明,二师兄只会让他疼而已。 他受伤之后,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哪里都去不了。 因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江暮阳不敢跟任何人说,二师兄因为裴清而打他。 他怕别人知道后,会更瞧不起他。也害怕二师兄以后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更可笑的是,江暮阳还不记仇,特别好哄,二师兄只要过来看看他,摸摸他的头,或者给他一颗糖,他就立马不生气了。 还开开心心地跟二师兄撒娇。 可二师兄却只是想哄他,把金丹剖出来还给裴清。 不仅是江暮阳体内的金丹,后来江暮阳甚至成为了裴清的移动血库。 江暮阳用自己的血肉,滋养修复了那颗破损的金丹。 因此,他的血肉和骨头,又因为金丹的缘故,而同裴清出奇的匹配。 也就是说,只要裴清受伤了,缺血,缺肉,或者是骨头断了,都可以取江暮阳身上的血肉和骨头。 江暮阳记得清清楚楚,他被取过心头血二十七次,胸口的皮肉被剜过两块,肋骨被剔过三根,再加上一颗金丹。 他不欠裴清的,也不欠任何人的。 第11章 江暮阳对师兄动了杀意 至于大师兄…… 实话实说,江暮阳对大师兄也很失望。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被陆晋元挥着鞭子打的人,是裴清。 大师兄只怕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跟陆晋元拼命。 就只是因为,江暮阳是替身,他是滋养裴清金丹的容器,他是裴清的移动血库。 除了师门之外,江暮阳没有任何背景和依靠。 所以,他们都这么有恃无恐地欺负他,作贱他。 只怕在大师兄的眼里,也觉得他应该受点教训吧。 否则也不可能假模假样地拦一下,动动嘴皮子就站旁边看了。 可现在的江暮阳,已经不是原来的傻狗了。 不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拿鞭子抽他。 江暮阳的双手被裴清的法器牢牢地绑在一起。 以至于他没有办法使用灵力。 只要他一使用灵力,白绫就会死死绞入他的皮肉里,直到绞断他的骨头。 江暮阳右手竖起二指,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嗖的一声,命剑幻化而出。 迎面同陆晋元的长鞭相撞,发出“锵”的一声巨响,顿时剑光四溅,溢散开的灵力宛如潮水一般,往四面八方蔓延。 将江暮阳身上雪白的弟子服,吹了起来,宛如雪片在半空中飞舞。他的长发芦苇一般,在劲风中摇曳。 眉眼间冷冽清寒。 陆晋元被剑气逼退半步,很快就站稳了,圆眼怒睁,不怒反笑道:“好啊,江暮阳!你出息了,现在都敢对师兄动手了!那往后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林语声道:“暮阳,你怎么能跟师兄动手?还不把剑收起来!” 又转头同陆晋元道:“山中禁止私斗,何况这里是小清的洞府!” 也就是说,山中禁止私斗,但允许师兄打师弟。 还有就是,打架可以,但不能在裴清的洞府里打。 江暮阳笑道:“我也想出去打,但没办法,裴清把我拴在这里了。” “废话少说,今日谁说情都无用!” 陆晋元一甩长鞭,整个人凌空飞起,又一鞭狠狠甩了过来。 江暮阳赶紧驱动灵力御剑,哪知才一使用灵力,白绫嗖的一下,勒得更紧了,他几乎都能听见骨头被磨锉的咔擦声。 他一吃痛,手臂就垂了下来。 下一瞬,命剑就被陆晋元一鞭打落,擦着江暮阳的耳畔,铮的一下,钉在了他身后的石墙上。 眼看着鞭子就要狠狠落下,江暮阳眼珠子死死盯着陆晋元,两手飞快结印。 竟用了前世所学的禁术,他从前为了苟且偷生,不得已入了邪道,学了很多至阴至邪的鬼术。 这一招叫作“玉石俱焚”。 一旦使出来,顷刻之间就能将这里夷为平地。 而陆晋元即便侥幸不死,也要半残。 江暮阳死都死过一次了,他什么都不怕。 心里火烧火燎的,只知道自己不想挨打。 林语声似乎有所察觉,突然伸手拦道:“晋元,回来!有古怪!” 可已经太迟了。 陆晋元一心一意想要教训不听话的江暮阳,哪里还听得了劝,一鞭子劈头盖脸抽了下去。 就在江暮阳即将印成之际,一道金光至远处袭来,他被笼罩其中,突然就动弹不得了。 随即就传来长胤真人的呵斥:“暮阳!住手!” 江暮阳心神一晃,手里未成形的法印差点脱手飞了出去,他赶紧死死禁锢在掌心。 是师尊来了!他不想伤害师尊! 猛地一抬头,那鞭子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鞭打的准备,把头往旁边一偏,以期护住最后的一点颜面。 哪知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江暮阳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白影火速袭来,一手攥住他的手腕,狠狠震散他手里的法印。 一手接住了陆晋元的长鞭。 “小师弟!” 陆晋元大惊失色,再想收回长鞭已经来不及了。 眼睁睁地看着裴清挡在了江暮阳的身前! “裴……裴清!”江暮阳有些难以置信,低声喃喃自语,又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长胤真人,声音更颤,“师……师尊。”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山中门规言明,禁止弟子私斗,你们可有把门规放在眼里?” 长胤真人仅一个抬腿的动作,就从洞外踏进,一挥衣袖,便将陆晋元震开。 陆晋元整个人倒飞出去,嘭的一下,撞到了身后的石墙,再狼狈地瘫倒在地,面色一白,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都顾不得别的,赶紧爬起来跪好。陆晋元边咳血,边道:“弟子错了,求师尊宽恕!” 林语声也赶紧跪地道:“师尊,弟子身为大师兄,却不能及时规劝两位师弟,弟子有错!” “你自然有错,身为大师兄,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师弟私斗,罪加一等!”长胤真人话锋一转,又看向陆晋元,冷声道,“你明知暮阳双手被缚,无法使用灵力,还这般仗势欺人,你就是这样当师兄的?谁给你的胆子!” 陆晋元赶紧道:“弟子错了,师尊,弟子真的知道错了,可是……” 长胤真人抬手,打断了陆晋元,并不听他的辩解,而是转身望向了裴清。 “锦衣……” “师尊,弟子无事,只不过江师弟…” 顺着裴清的目光,长胤真人望向了他身后护着的江暮阳。 “暮阳,你没受伤罢?” 江暮阳神情木木的,眼睛一直盯着裴清,看见裴清松开了手,甩掉了长鞭。 手心赫然一条很深很长,鲜血直流的伤口,就连雪白的衣袖,都被鞭尾带起的劲风划烂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裴清流多少血,都得从他的身上找补回来的。 第二反应就是看裴清的眼睛。 他想确认一下,眼前的到底是裴清,还是前辈。 不过很快,江暮阳就确定了,面前的人是裴清,并不是前辈。 因为裴清松开了手,用那种很晦涩难懂的神情,望着江暮阳,疑声道:“江师弟,你方才所结的法印,应该不是在苍穹派所学罢。” 江暮阳的脑子轰隆一声,手心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的确不是在苍穹派所学,因为,师门是不会教他至阴至邪的鬼术。 “江师弟,这是谁教你的?”裴清紧紧盯着江暮阳的脸,将他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一字一顿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用的是禁术!” 江暮阳的心脏砰砰乱跳,眼力如裴清,又怎会看不出来他方才用的是禁术! 同理,师尊见多识广,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刚才用的是至阴至邪的鬼术! 又怎么不知,他刚才真正是动了杀意! “好啊,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厉害了!原来是修了禁术!”陆晋元咬牙切齿地道,“你还真是自甘堕落!说,到底是谁教你的?” 林语声也大惊失色,满脸不敢置信地道:“暮阳,你可是正道修士,如何能修禁术?还对自己的同门师兄下如此狠手!” 在一声声逼问中,江暮阳的脸色都白了。 裴清又紧接着给他致命一击:“你方才动了杀意,你想杀二师兄。” “为什么?”裴清满脸凝重,一字一顿地问他,“师门对你不好么?你自幼在山中长大,二师兄与你朝夕相对整整十年。你却要杀他?” 陆晋元冷笑:“为什么……他就是怕小师弟回来,会收回他的一切!” “江暮阳,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小师弟的。” “你享受了十年师门盛宠,现在该付出一点代价了。” 江暮阳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下意识望向了长胤真人。 他想知道,师尊会怎么说,又会怎么做。 第12章 暮阳看见裴清装x就头疼 “暮阳,你别怕,你老实告诉师尊,你方才用的术法,是谁教你的?” 长胤真人缓声问他,脸上的神情并不算严厉,颇有几分长辈规劝晚辈的慈爱之色。 在师尊的这种目光注视之下,江暮阳突然有些动容,就像小孩子有了为自己撑腰的大人。 可很快,他又发现,师尊能为他撑腰,同样也能为陆晋元撑腰。 “暮阳,无论如何,你不该对晋元动杀念。”长胤真人逼问他,“你老实告诉师尊,是谁教你的?” 都还没等江暮阳回答,陆晋元又冷笑一声:“私学禁术,罪当斩手。” “多亏了小师弟及时出现,否则,我便要遭了你的毒手!” 江暮阳也很郁闷,怎么哪哪都有裴清! 只要他一做坏事,裴清就会立马出现,并且及时出手制止。 与裴清的正义凛然一比,江暮阳就是那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恶毒反派。 “是……是魔尊!”江暮阳灵机一动,把锅直接甩给了魔尊,“此前,魔尊把我误认成了裴清,还拉着我的手,非要教我这招,我当时为了安全脱身,不得已才学的。” 顿了顿,江暮阳又道:“我的双手被缚,无法使用灵力,刚才陆晋元二话不说就对我动鞭子,我整个人都懵了,手也不听使唤了。” 他攥紧拳头,被术法反噬时,溢散的灵力崩裂了他的皮肉。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染透了雪白的衣袖。 既然裴清都回来了,魔尊自然也一道儿出来了。 而且,不知为何,魔尊还比裴清早一些离开魔域。 出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洗澡睡觉,吃顿热乎饭。 而是急火火地跑来万仞山。 还要死不死的,迎面就撞见了江暮阳,并且错把他认成了裴清,好一通寒暄叙旧。 末了,还告诉江暮阳,不日后要上门提亲,让他准备准备。 当时江暮阳误以为魔尊是个傻批,就没当回事儿,事后跟师尊谈起,才知道那人是魔尊离玄。 如此一来,江暮阳甩锅甩得非常合适,也非常趁手。 “当真?”长胤真人沉声道,“暮阳,不许骗师尊。” 江暮阳斩钉截铁地道:“就是魔尊教我的!” 长胤真人见他如此肯定,又思及小徒儿最近没有下山,即便下山游历,身边也跟着一群弟子。 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什么禁术。 因此,也就相信了这番说辞。 不过,长胤真人还是面色凝重的严厉嘱咐:“暮阳,以后绝对不可以再使用禁术,知道了么?” 见江暮阳乖乖点头了,他便将笼罩在徒弟身上的金光罩收了起来。 裴清却听得浓眉蹙紧,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江暮阳,似乎不甚相信魔尊会教江暮阳禁术。 但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短暂的沉默。 陆晋元犯了错,一直跪在地上没敢起来,林语声也很惭愧,陪着他跪没敢起来。 裴清看着一片狼藉的洞府,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从角落里,搬出了最后一把椅子,请长胤真人坐下。 而他自己和江暮阳却是站着的,站得还很笔直,像极了庭院里种的松柏。 江暮阳手腕疼,小幅度地动了动,并没有喊痛,但长胤真人还是瞬间就察觉到了。 一挥衣袖,那白绫就不得不收了回去,再嗖的一声,落入了裴清手中。 裴清抓过白绫,触手一片温热濡湿,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他素来爱洁,很不能忍受脏乱,看着白绫上面的血迹,觉得甚脏。 “暮阳,为师本以为锦衣回来,你会生气,没成想,暮阳已经长大了,足够辨是非,明事理了。”长胤真人温声道,“为师现在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心甘情愿,要把金丹还给锦衣么?” 其实,前世师尊也这么问过江暮阳的。 但当时江暮阳很害怕失去金丹之后,他就成为废人,还会失去这么好看的皮相。 他以为,现在的皮相,是他得到师尊疼爱的真正原因。遂死也不肯交出金丹。 也是死后江暮阳才明白,皮相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没什么重要的。 一个人的美丑,不该仅仅停留在皮相之上。 而且,和裴清生得一模一样,并不是一件好事,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因此,江暮阳并不在乎这副皮相,甚至还很迫切地想要换脸。 脸好不好看不要紧,只要干净,端正,清秀,哪怕很平凡都无所谓。 他只想做回真正的自己。 并不想用裴清的皮相去勾引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把他当成裴清的替代品。 江暮阳就是江暮阳,也是独一无二的。 “师尊,弟子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是我的东西,别人拿不走,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稀罕要。” 江暮阳轻声道,昂起脸来,语气真诚:“我此前在大殿上,说的每一个字,都出自于肺腑。” 当然了,也包括骂陆晋元的话,更是出至肺腑。 此话一出,陆晋元抬头,用那种既诧异,又惊愕的目光望向江暮阳。 他好像突然之间有点不认识江暮阳了。 “那好,不过,锦衣也同为师说了,他不想伤了你的灵骨,你的资质不错,若不是因为这些年来,滋养着锦衣的金丹,你早就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金丹了。” 长胤真人忍不住喟叹一声,终究还是觉得对徒儿有愧,同样是他的徒儿,可他没有照顾好江暮阳。 当年魔尊率军来犯,他在闭死关。 未能及时出关救下裴清,这成了他近十年来,最痛最悔的事情。 现如今裴清回归,江暮阳竟成了众矢之的。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长胤真人的确想要弥补对裴清十年的亏欠,但又不忍心伤害江暮阳。 不过好在,江暮阳是很懂事的,也没有让他这个当师尊的为难。 很轻易地就答应交还金丹,没有哭闹,没有埋怨,甚至没有提任何条件。 好像只是短短一夜时间,江暮阳就长大了,成熟了,也懂事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长胤真人却又觉得,江暮阳离他越来越远了。 对他再没有往日的热切,眼里的信任孺慕,也化作现在的一汪死水,波澜不惊的。 “暮阳,让你受委屈了。”长胤真人缓缓道,“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裴清也是你的师兄,他会像亲哥哥一样保护你。” 江暮阳却不想要裴清这样的师兄,也要不起这样的哥哥。 只要有裴清在的一天,他江暮阳就会被无数人反复拖拽出来打脸。 哪怕江暮阳死了,也要被拉出来鞭尸。 没办法,谁让他是裴清的替身。 不管是裴清的仇家,还是爱慕者,提起裴清时,总会捎带一嘴江暮阳。 深呼口气,江暮阳故作轻松地道:“师尊,弟子随时都可以剖丹,但剖完之后,弟子只想下山游历。” “希望师尊,亦或者是师门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寻我。” “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挺好。” 话到此处,陆晋元忍不住插嘴道:“你真的心甘情愿剖丹?你以为剖出金丹之后,你还能下得了山?只怕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自然知道,这就用不着陆公子操心了。”江暮阳冲着他扬起了一张笑脸,“日后有缘相见,我再跟陆公子,好好切磋切磋!” “你!” “晋元,住口。”长胤真人冷斥道,抬眸定定地望着江暮阳,“你真的想离开师门?离开师尊?” 见江暮阳郑重其事地点头后,长胤真人才道:“暮阳,离开师门之事,日后再议也不迟,为师和锦衣商量好了,由他带你下山,前往剑宗,借一样法宝,名为洗髓玉。” 江暮阳惊愕道:“洗髓玉??” “洗髓玉是剑宗至宝,从不外借,但是,锦衣的父亲同剑宗宗主关系甚笃,若是由锦衣亲自出面,想来剑宗不会拒绝。” “剖丹之痛,非同一般,而且会伤你灵髓,毁你根骨,若是有了洗髓玉从旁相助,想来,能最大程度地保全你。” 江暮阳在意的并不是什么洗髓玉,他在乎的是,师尊前世是否也像现在这样为他打算。 前世有没有让裴清前往剑宗,求来洗髓玉! 这个才是最关键的! 前世裴清回来后,江暮阳就气得骂天骂地的,成天到晚患得患失,发疯一样,让裴清滚出师门。 死也不肯承认自己只是裴清的替身。 甚至,江暮阳还逃出师门,在人间游荡。 因此,江暮阳并不知道,前世的师尊有没有为他打算过。 如果有……那为何裴清没有借到洗髓玉? 又为何让陆晋元哄骗他,剖他金丹? 江暮阳突然觉得,自己前世活得稀里糊涂,很多事情都只是一知半解。 可这些真相,已经无从得知了。他也不在乎了。 “师尊,我不怕痛,随时都可以剖。”在江暮阳心里,洗髓玉借不借的来,这事另说。 就单论洗髓玉和菩提三叶花哪个更厉害。 那还得是菩提三叶花。 江暮阳不能如实说出菩提三叶花,毕竟这玩意儿算是修真界的“禁物”。 菩提三叶花虽然珍贵,但事物都有两面性,此花既可以迅速修复气海,凝结金丹。 也能操纵人心,迷惑心智。 但看使用者的定力如何了,江暮阳别的方面不敢说,他前世修过鬼术的。 再阴邪的术法,他都学过用过,对付区区一朵菩提三叶花,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不好对外人道来。 裴清道:“江师弟,你放心,我必定会借来洗髓玉,助你剖丹,倘若,借不到洗髓玉,我宁可不要金丹,也不会让你牺牲。” 听听,多么善解人意,多么正义凛然的裴清! 此话一出,陆晋元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满眼的温柔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林语声在听见此话后,脸上也流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就连长胤真人都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了句:“好孩子。” 只有江暮阳满脸的惨不忍睹。 他是做了什么孽啊,要天天对着一个裴锦衣! 看着裴清不动声色地装逼,江暮阳就难受得一批。 第13章 他们都觉得暮阳在自暴自弃 但又清楚地明白,裴清不是在装模作样,也不是在说笑,而是心口如一。 这就是裴清,一个让全师门为之动容的男人。 也是整个修真界,无数俊男美女哭着喊着,上杆子倒贴,也要结为道侣的白衣仙君。 同裴清一比,江暮阳觉得自己灰溜溜的,好像阴沟里的臭老鼠。 但即便当阴沟里的臭老鼠,也是有尊严的! 江暮阳决定快刀斩乱麻了! 借个屁的洗髓玉! 他才不要跟裴清一起前往剑宗! 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被裴清吸引过去了。 江暮阳二话不说,右手运起灵力,正准备往胸口一掏。 他的脑子转得比手快,已经想好怎么剖出金丹,怎么把金丹丢给裴清。 然后又是怎么潇潇洒洒地离开师门!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天呐! 暮阳! 你真有骨气! 江暮阳觉得自己超有骨气的,那只手也已经贴到了自己的胸口。 就准备深入皮肉,直达气海,一下挖出金丹来! 哪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九!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他的好师尊,修真界公认的清冷大美人,竟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长胤真人厉声呵斥道:“暮阳!住手!” “江师弟!” 裴清也微微一惊,作势要用白绫绑他,可随即看见江暮阳满衣袖的鲜血。 他迟疑了! “江师弟!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实在借不到洗髓玉,我便不会再过问金丹之事!” 江暮阳惆怅地道:“我是真的真的,特别想把金丹还给你。” 裴锦衣:“我知道!但请你自重!” 江暮阳:“……” “暮阳,任何时候,为师不许你随意伤害自己!”长胤真人的手跟裴清的手不一样。 虽然没有裴清的手白,但手指更纤细,也更修长。 还更温热一些,不像裴清,跟死人手一样,冷冰冰的。死了三天的人,可能都没裴清的手冷。 江暮阳愁容满面地道:“师尊,我真的不怕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都不强求什么了!” 然而,除了陆晋元之外,在场所有人都认为江暮阳在自暴自弃。 裴锦衣甚至很愧疚地说:“我若早知我的归来,会让江师弟如此自弃,那我便不会回来。” “小清,这不是你的错,这都怪我,身为大师兄,当初却没有保护好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同那个魔头,一起坠下了无底深渊!我扑过去拉你,却连片衣角都没拉住!” 林语声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了,捶胸顿足的,显得很愧疚。 陆晋元也道:“不,这不怪大师兄,要怪就怪我,若不是我当年学艺不精,被魔尊抓走,小师弟也不会为了救我,而被那魔头相中!更不会坠入魔域,十年不归!” 江暮阳:“……” 长胤真人道:“暮阳,你永远都是为师的好徒儿,师尊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厌弃你。” 江暮阳:“……”但会因为裴清,而舍弃他啊。 他到底做了什么孽,什么孽!! 前世,他死都不肯剖丹,结果呢,这些人一个个的,威逼利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逼他交还金丹! 今世,他想开了,主动双手献丹,结果这些人又拦着他,不让他剖! 贱不贱,贱不贱啊!!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江暮阳觉得这种行为还挺贱的。 他目光幽幽地望向了裴清。 “是不是,只有我答应同你下山,去剑宗借洗髓玉,你才肯让我剖丹啊?” 裴锦衣点了点头。 江暮阳神色更加幽幽:“怎么着,要金丹的是你,不要的还是你,好人善人都让你一个人做了。合着我就是个大冤种呗?” 裴锦衣不懂,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道:“江师弟,我对你,绝无任何恶意。” 江暮阳心想:可我对你满心都是恶意。 就在这种尴尬又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陆晋元迎面泼了盆冷水来:“能借来洗髓玉最好不过,金丹离体十年,只怕要沾染不少杂气,洗髓玉能洗尽杂气,对小师弟的身体也好。” 江暮阳:“……” 哦,敢情是这么个回事。怪不得都拦着他,不让他剖。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是他思想觉悟低了。 江暮阳皮笑肉不笑地道:“真是对不住啊,裴师兄,怪我不懂事了。” 裴锦衣:“……” 长胤真人:“……” 林语声:“……” 原本以为,这句话就足够令人窒息了,没想到陆晋元又说了一句:“以我看来,剑宗看在小师弟的情面上,必定会借出洗髓玉,毕竟小师弟同现如今剑宗的少主,定有婚约。” 裴锦衣:“是谁?我怎么不知?” “那孩子叫云昭,自小不在剑宗长大,你出事之后,他父母就死了,被剑宗宗主,也就是他叔叔接了回来,据云昭自己说,他与你有婚约,而且,还说,他父母临死前,把他托付给了你。”陆晋元面露难色,“而且,他一直在等你。” 裴锦衣:“我竟不知此事,他不知我是男修么?” “知道,”陆晋元面色更沉,“他知道后,更兴奋了。” 裴锦衣:“……” “借洗髓玉和退亲,你大抵只能选一个了。”陆晋元语不惊人死不休,“剑宗应该已经得知了你回来的消息。” 裴锦衣道:“为何,早不说?” “你当年走得太急,对了,这事你不也知道么?”陆晋元把矛头又对准了江暮阳,似笑非笑道,“你同云昭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可一直都说,他要跟你结为道侣。” 江暮阳:“……” “干脆,你嫁给云昭,作为交换洗髓玉的条件。”陆晋元明明跪着,可看起来姿态依旧很傲慢,显得很刻薄,冷嘲热讽地道,“反正,你也喜欢男人的,难道不是吗?”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是的,他是喜欢男人。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说起来,还是怪他太蠢了。 最初江暮阳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时,他才十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因为他和裴清共用一张脸,这脸还生得极其俊美,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一等一的好皮相。 自然引得了不少女修的芳心,又是写情书,又是送香囊剑穗,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那时江暮阳和陆晋元关系甚好,有一天陆晋元就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江暮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是后来师兄弟几人一起在后山洗澡,陆晋元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披散着头发,侧着身子,掬水清洗背上的金羽。 月光流泄在他光洁的背上,金羽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白皙的胸肌极为夸张。 把纯情的江暮阳直接看懵了,脚下踩到了滑石,一头撞了过去。 还要死不死的,两手按在了陆晋元的胸肌上,当时江暮阳只觉得,二师兄的胸肌真是好壮观,一只手都盖不住。 两行鼻血唰的一下喷涌而出。 打那以后,江暮阳喜欢男人的名声不胫而走。 很快整个师门,乃至于其他宗门都有所耳闻。 那时江暮阳脸皮很薄,在听见众人私底下嘲笑他是个断袖时,当场就气得面红耳赤。 躲在房里不吃不喝,好几天都不肯出来,还是后来师尊过来安慰他说,没有关系,暮阳喜欢谁,不喜欢谁,不容许任何人妄加评判。 嘲笑议论声,这才渐渐停息了。 江暮阳没想到,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陆晋元居然还翻旧账,还在裴清的面前揭他老底。 尤其裴清还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这让江暮阳非常不爽。 前世他也很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断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上女子。 还暗暗唾弃了自己很长时间。 可死过一次的江暮阳想开了。 这就跟有的人喜欢吃香菜,可有的人讨厌香菜一样,难道喜欢吃香菜的人,就该去死么? 江暮阳并没有生气,反而神色很认真地道:“我喜欢男人,怎么了?我又没喜欢你,你急什么?” 陆晋元冷笑:“最好是这样!”他又转头告诉裴清,“你得提防着江暮阳,小心他夜里爬你的床。” 裴清:“……” 他突然想起,昨夜睡醒时,江暮阳翘在他腰上的两条长腿。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昨夜江暮阳原本是骑在他腰上的,后来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 如此一想,裴清的脸色都变了。 第14章 你装个几把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暮阳估摸着自己非同裴清下山前往剑宗不可了。 此行且不说顺不顺利,路途倒是挺遥远的。 一来,他须得回自己的洞府,整理些衣服,黄符,罗盘之类的东西带上。 万一洗髓玉没借来,再和剑宗的人打起来了,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二来嘛,裴清好不容易回来,才待了一个晚上,就又得下山,只怕几人要说些体己话。 江暮阳不是那种没有眼见力的货色,赶紧寻了个理由先溜了。 才走至洞府门口,就听见身后陆晋元满怀歉意地道:“小师弟,你手受伤了,我还是先替你包扎罢。” 江暮阳没回头,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之后脚下更快地离开了。 一路上遇见好些弟子,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江暮阳一概不搭理,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先是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清一色全是白色衣服。 除了白色,就只有白色。 哪怕是每年生辰,大师兄送他的衣服,无一例外通通都是白色。 从来没有人问过江暮阳喜不喜欢,只说他很适合白色。 现如今再看见这些衣服,江暮阳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随手操起砚台,直接泼了上去,心情这才好些。 又翻箱倒柜寻到了黄符,朱砂,墨笔,罗盘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乾坤袋。 如今世道并不太平,邪祟横行,百鬼夜游,多带点东西防身也没有坏处。 除此之外,江暮阳就没有再拿任何东西了。 想了想,他还是把床上的被褥掀开,将私藏的几本绝版话本子揣进怀里。 意外瞥见床板上的涂鸦——其实只是一些简单的火柴人,是他从小画到大的。 多是记录一些师门日常,虽然着墨不多,但画得有模有样的。 江暮阳看着看着,心里难免有些涩然。 他是真心把这里当家,把师尊,还有师兄们当亲人看待的。 现如今却非走不可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等他来日功成名就,是非功过,再当面论清楚也不迟。 等收拾好之后,江暮阳枯坐在石床边,看着空荡荡的洞府,有些怅然若失。 就连师尊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也浑然不知。 “暮阳。” 江暮阳愣了愣,赶紧起身唤道:“师尊。” “暮阳,明日一早就下山了,东西收拾好了么?”长胤真人缓步踏了进去,身上挟着一阵清风,还有淡淡的降真香气。 “已经收拾好了。” “暮阳,此行虽有锦衣相伴,但你还须小心,一定要听师兄的话,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妄为,尤其不能逞强好胜。” 长胤真人走至江暮阳身前,低眸凝视着徒弟的眼睛,轻声嘱咐道:“别让自己受伤。” 江暮阳眼眶涩涩得难受,木木地点了点头。 “别把晋元的话放在心上,他和锦衣年岁相近,又从小一起长大,视锦衣为亲弟弟一般,这十年来,他心里也很苦。” 江暮阳没说什么,依旧木木地点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又何尝不是陆晋元亲眼看着长大的师弟。 “暮阳,不管洗髓玉能不能借来,师尊都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修为尽毁。” 江暮阳听了,不知怎么的,突然笑了:“那能怎么办?裴清也只有一颗金丹,我如果不把金丹还给他,他迟早也是废物一个!天之骄子一朝沦为废物,他能受得住么?” 他不知道裴清能不能承受得住,反正江暮阳前世是没承受住。 一个是师门公认的白月光,一个是连父母都嫌弃的弃子。 该保全谁,该舍弃谁,一目了然。 甚至都不需要犹豫的。 江暮阳也知道,师尊是真心疼爱他的。 可那又怎样呢? 只要事关裴清,所有人心里的天秤,都会倾向裴清。 如果不是江暮阳亲身经历了,他其实也偏向着裴清。 真是可怜的裴清! 为了师门众人的安危,也为了不让更多无辜之人受难。 毅然决然地拉着魔尊坠下魔域,失去金丹,失去修为,在魔域中苦苦挣扎,饱受折磨,历尽艰辛。 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他的位置却被别人取代了。 裴清一心一意当成家的师门,居然寻来了一个替身。 裴清视为亲人的师长们,却把原本属于他的偏宠,尽数给了另外一个人。 而失去一切的裴清,依旧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的,甚至还要以师兄的身份,保护这个替身。 真是好可怜的裴清! 陆晋元应该就是这么想的,所以立马跟江暮阳划清界限,甚至疾言厉色。 江暮阳不知道裴清做错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长胤真人道:“为师会尽可能地保全你。” 也就是说,该剖丹还是得剖,是裴清的东西,不管江暮阳愿不愿意,终究得原原本本吐出来。 江暮阳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神情冷淡地道:“师尊,徒儿累了,想休息了。” 长胤真人见他如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走之前,放了一瓶丹药在桌面上。 还未入夜,裴清就过来了。 还提溜了食盒过来,一进洞府,就唤江暮阳起来吃饭。 江暮阳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前辈出来了。 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往床下一跳,笑嘻嘻地问:“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呀?” 哪知他伸头一看,顿时笑容全失。 素炒青菜,素炒豆芽,还有一盘腌黄瓜,连饭后甜点都没有。 “江师弟,这是师尊让我送来的。”裴清解释道,浓眉有些蹙着,“若是江师弟没甚要紧事,以后还是不要坏了山中规矩,以免招人非议。” 江暮阳:“……” 他猜师尊一定没跟裴清说清楚,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真是上辈子跟裴清结怨了,裴清这拿的啥饭菜? 没一样江暮阳爱吃的! 他尤其尤其尤其讨厌吃腌黄瓜!又酸又涩的,难吃得要命。 每一次吃,他都会吐。 后来腌黄瓜也成了治他的刑具,只要江暮阳一犯错,晚饭必定有盘腌黄瓜,而且还必须得吃完。 江暮阳神色幽幽,突然捂住胃部,佝偻着身躯。 裴锦衣问:“江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我胃疼,好疼,”江暮阳假模假样地道,把额头上的青筋都逼出来了,“我一胃疼,就不能吃东西,否则会……” “会死?” “啊,那倒也不是,胃会更疼而已。”江暮阳抬手把饭菜往裴锦衣身前推了推,“所以,我就不吃晚饭了,多谢你的好意。” 裴锦衣道:“二师兄不曾告诉我,你容易胃痛,他说你吃什么都香。”还说江暮阳就是活脱脱一头猪,他没好意思如实相告。 所以,他还特意拿了两碗米饭来,担心江暮阳吃不饱。 “江师弟,我略懂几分医术,你把手伸出来,我替你探脉。” 江暮阳客气道:“不用了,我疼一会儿就没事了。” 哪知裴锦衣摇头,坚持要替他探脉,满脸真诚的样子,好像拒绝他,都是一种极大的罪过。 江暮阳把心一横,又道:“裴清,你没听陆晋元说么?我是个断袖,喜欢男人的。” 裴锦衣:“听说了。”他蹙眉,“那又如何?” “我没什么底线的,你长得这般好看,又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会把持不住……” 裴锦衣:“……” “你我生得一模一样。” 江暮阳赶紧道:“是一模一样,但我自恋得很,实不相瞒,我每次照镜子,都会痴迷其中,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看的人!” 裴锦衣很显然受到了惊吓,狭长深邃的丹凤眼都微微睁大了些:“怎会如此?我的脸分明……很普通!” 江暮阳:“嗯?” 他歪头,想问问裴锦衣装个几把? 第15章 暮阳有充足的理由憎恶裴清 “我就是这样的人……当然了,如果你一定坚持为我探脉,我也不会拒绝的。” 江暮阳把右手伸了过去,衣袖拉伸开来,露出了手腕上青紫可怖的勒痕,“如果裴师兄对我也有那方面的意思,我求之不得。” 此话一出,裴锦衣果真往后退了几步,似乎觉得这样不妥当,很快又停下了。 他好言相劝道:“江师弟,修道之人,自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怎可执迷于儿女私情?” 江暮阳:“我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什么除魔卫道,跟我有什么关系?管他什么一剑霜寒十四州,我就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裴锦衣又露出了更诧异的神色,浓黑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用那种晦涩难懂的目光望向了江暮阳。 似乎在说,这孩子已经没救了。 江暮阳趁热打铁,歪风一样地扑了过去,还西子捧心,娇娇弱弱地说:“哎呀,裴师兄,我胃好痛,你可以帮我揉一揉么?” 果不其然,裴锦衣就跟个弹簧一样,瞬间从原地弹飞多远,满脸浩然正气地道:“江师弟!你就站在原地别动,你说的话,我听得见!” “我知你能听见,但我想让你给我揉一揉。”江暮阳凑了过去,脸上流露出了痛色,“你不是会医术么?帮我揉一揉怎么了?反正你是我师兄,有什么好怕的?” “江师弟!” 裴锦衣又往后退了几步,提了个音道,“你好好说话!” “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江暮阳演起来了,跟林妹妹似的,“我不过就多说了几句话,瞧裴师兄气的,原是我不配,所以裴师兄从不正眼瞧我……罢了,我不说便是了。” 裴锦衣眉心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这是他一惯要发火的前兆,江暮阳见好就收,又歪风似的倒在床榻上。 还顺势翻滚了几圈。 “哎呀,胃疼!” “我不能吃腌黄瓜啦!” 江暮阳翻到了头,又折身翻了回来。 “我快死了。” 裴锦衣:“……”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江暮阳见把人气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坐起身来。 端起那盘该死的腌黄瓜,往食盒里一倒,用筷子挑了挑焉了吧唧的豆芽。 沉沉叹了口气。 算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现在还没辟谷,肚子里没食可不行。 只好勉勉强强就着青菜扒米饭,正埋头苦吃时。 裴锦衣居然又回来了。 一手拿着一颗熟鸡蛋,一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糯米粥。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一瞬,好似连空气都凝固了。 江暮阳直接被米饭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自知理亏,悻悻然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若不回来,还不知江师弟竟这般谎话连篇!”裴清这话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本以为,是二师兄对你有偏见!” 此话一出,江暮阳就愣住了,渐渐面无表情起来:“现在呢,你发现他是对的,而我都是活该,对么?” “他言语中伤我,是我活该,他逼我剖丹,也是我活该,他当众鞭打我,嘲讽我是个断袖,还是我活该!对不对,裴清?” 裴锦衣没有说话,只是眉头蹙得更紧了。 “我骗你一次,你就生气了?委屈了?那整个师门骗了我整整十年,我是不是应该更生气,更委屈?” 江暮阳的心脏砰砰乱跳,其实他还挺心虚的,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非常有道理,他的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 “裴清,收起你正人君子的那一套!我不会感激你的,就因为有你的存在,所以我的人生才糟糕透了,我现在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多余的人!” “我是你的替身,为你滋养金丹的容器,我出身卑贱,我被父母抛弃,我微不足道!你满意了?” 裴锦衣的神情极是晦涩难懂,似乎被这几句话刺激到了。 这些事情,不是他授意的,形成现在的局面,也不是他愿意看见的。 可却是因为他的缘故,身边所有人都在欺瞒江暮阳,伤害着江暮阳。 江暮阳说完之后,整个人紧绷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锦衣的脸,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了。 他突然看见裴清抬手了,下意识往后一跳,召出命剑,剑指着裴清,厉声道:“放马过来吧,我才不怕……哎?” 江暮阳懵了。 因为裴锦衣并没有对他动手,只是把一颗鸡蛋送到了他的面前。 江暮阳:“这……” “你不是胃痛,吃不下那些东西么?吃这个吧。”裴锦衣把鸡蛋,还有热气腾腾的糯米粥递了上前,“吃这些,你的胃应该能舒服一些。” 江暮阳:“……” 他很尴尬,无比地尴尬。 总觉得蓄力很久的一拳,直接打在了棉花团上。 该死的裴清!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又这么温柔体贴! 这让江暮阳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 江暮阳满脸郁闷地道:“你能不能爷们点啊,裴清?” “你是何意?” “打一架吧!”江暮阳执剑的手很稳,“跟我痛痛快快打一架!生死由命,不怨不恨!” 裴锦衣却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你就这般恨我?你我之间,难道就非死一个不可了么?” 江暮阳:“是,非死一个不可!” “山中禁止弟子私斗,”裴清抬手推开了江暮阳的命剑,径直走至桌前,瞥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食盒,将鸡蛋和糯米粥都放在了桌上,淡淡道,“而且,你也打不过我。” “那可未必!出招吧!” 江暮阳随手挽了道剑花,好几次要从裴清的后背刺进去。 可努力了好几次,也没刺下去,反而把自己气得原地跳脚。 “裴清!你就是头驴!大倔驴,只认死理!” 江暮阳愤怒地摔剑,恼恨道:“我最讨厌你这一点!死毛病!怎么都改不掉!” “别以为你胜券在握,拿捏住了我!” “分明是我正人君子,是我仁义,是我让了你的!” “要是换了别人,早一剑捅死你了!” 裴锦衣:“嗯,多谢江师弟手下留情。”而后,他又说了句让人很气愤的话,“你若敢在山中对我动手,我会罚你。” “你罚我??”江暮阳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连声音都尖锐起来了,“你要罚我??你凭什么罚我?” “凭我是苍穹派的弟子,凭我是师尊的徒弟,凭我是你师兄,我就能罚你。”裴清的神色很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我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还望江师弟不要触犯门规。” 江暮阳快气死了,他直接笑了:“你又要抡大棍子打我是吧?” 裴清:“为何要说又?” 江暮阳当即就更气了,因为现在的裴清,根本就不记得前世种种了,他呼呼呼地喘着粗气。 好半晌儿,江暮阳才缓过来,大马金刀地蹲在石凳子上,一拍桌面,气势汹汹地道:“裴清!我要吃鸡蛋,你给我剥!” 从苍穹派到剑宗,哪怕一刻不停地赶路,御剑也得飞上个三天三夜。 裴清现在没了金丹,好在以前修为就高,血特别厚,眼下修为还没有完全散尽。 但没有金丹在气海中运转灵力,御剑时,终归是有些灵力不济。 这也就是说,需要有人同裴清共御一剑。 当然,这个大冤种没有意外的话,就一定是江暮阳了。 原本林语声和陆晋元二人,也吵着闹着要一同下山,陪着裴清前往剑宗。 但由于此前陆晋元同江暮阳大打出手,被长胤真人罚了二十棍,一顿噼里啪啦,把他打得下不来床了。 林语声虽然没有动手,但他身为大师兄,居然纵容师弟私斗,也被打了二十棍,同样也下不来床了。 苍穹派教训弟子的棍子,不是普通的棍子,乃是用一种名为“水沉木”的木头制作而成的。 非常重,也非常结实,上面还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 一棍子打下去,那疼就跟直接钻骨头缝里一样。 前世江暮阳还受过一次的,虽然只挨了两棍,但非常痛。 痛到他至今为止还记忆犹新。 因为那是裴清打的,他让其他弟子把江暮阳按跪在戒律堂。 抡圆了手臂,啪啪两棍子,直接把江暮阳打趴在地。 就连挨打的原因,江暮阳还记得特别清楚。 前世江暮阳嘴挺笨的,一跟人争执,话都没说几句,自己先面红耳赤的。 那时山中老是有人背地里议论他,骂他鸠占鹊巢,骂他好不要脸。 江暮阳气不过,又争论不过,就动手了,刚好被裴清撞了个正着。 裴清都不听他说,而是先去问那几个受伤的弟子,之后才问江暮阳是不是真的。 江暮阳当时也很倔的,讨厌死裴清了,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错。 而后就被裴清拽去了戒律堂,还挨了两棍子。 这已经很丢人了,可更丢人的是,裴清两棍子就把江暮阳打哭了。 江暮阳每次想起这事,都觉得自己真是丢人现眼。 因此,江暮阳觉得自己是有理由憎恶裴清的。 裴清前世训斥他,责打他,还囚禁他,让他好痛,活得好痛苦。 第16章 真是好讨人嫌的裴清! 临下山前,两个师兄因为身上有伤,没能爬起来相送,这让江暮阳耳根子清净多了。 长胤真人将写好的书信交给裴清,吩咐他交到剑宗宗主的手里。 又同江暮阳说,让他听裴清的话。 之后就目送着二人下了山去。 江暮阳一直等完全看不见师尊之后,才开始摆烂了,他对裴清说:“男男授受不亲,我是不会跟你共御一剑的。” 裴清一袭白衣,手执长剑,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还走得四平八稳的,看起来就是个江湖侠客。 他听罢便道:“我可以自行御剑。” “那好啊,你自己御剑,要是不小心从半空中摔了下来,磕着碰着了,可不能怨我。” 裴清:“不怨你。” 说完,心念一动,长剑出鞘。他轻轻一跃,便跳至剑上。 居高临下地望着江暮阳。 “江师弟,此去剑宗,路途遥远,福祸难料,你有什么话,尽管同我如实说。你我师兄弟,不必太疏远。” 江暮阳把剑抛至半空中,慢慢吞吞地跳了上去,背着两手,神色幽幽地问:“真的?我有啥话都能跟你说?” “是。” “我不想去剑宗,太麻烦了。”江暮阳满脸坦诚地说,“不如这样,咱们在人间好好玩几天,你带着我吃吃喝喝,等玩得差不多了,再寻个小山洞,你我……” “江师弟!”裴清立马打断他的话,神色凝重地道,“我对你,并无任何想法!” 江暮阳愣了愣:“我对你也没想法啊,我就是想说,咱俩找个没人的山洞,我把金丹还你,你放我走……” “你想哪儿去了啊,裴清?” 裴清抿唇未言,神色颇为复杂。 “不是吧,裴清?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跟你那什么吧?”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我虽然是个断袖,但我有原则的,男欢女爱这种事情,怎么着也得讲究花前月下,水到渠成罢?再不成,最起码也得两情相悦。” 裴清倒是罕见地觉得江暮阳这话是对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但须得两情相悦。 “我说真的,你要是不想陪我吃吃喝喝呢,那咱们不吃也不喝,随便找个地儿躺两天,你好好调息,把金丹的杂气去一去,你要是不会呢,那你求求我,我就教你。” 裴清面色十分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道:“江师弟,你怎生又开始自暴自弃?师尊和我都希望你好。” 江暮阳:“我没有自暴自弃,真的,我特别认真,不信的话,你摸摸我的心脏,跳得特别平稳。” 裴清赶紧往旁边避开了,似乎觉得江暮阳已经无可救药了。 但为了防止江师弟自暴自弃,想不开自我毁灭,年纪轻轻就残废了,裴清还是尽职尽责,一条白绫绑住了江暮阳的双腕。 “对不住了,江师弟。” 江暮阳:“……” 他就不该多嘴的,这下好了,又被该死的裴清给绑了。 一路上,江暮阳嘴巴都没闲着,苦口婆心地跟裴锦衣解释。 可越解释,裴清就越觉得他在自暴自弃。 偶尔会回应他几句,告诉他,人间很好,人间还有真善美,活着就有希望之类云云,全是心灵鸡汤。 江暮阳差点说干了口水,都没有撼动裴锦衣那颗水泥一样坚不可摧的心。 一直到了午时,太阳高高挂在头顶,如今正值溽暑。 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大地上,走在上面都烫脚。 江暮阳说了一路,口干舌燥的,被晒得俊脸通红,整个人像一条咸鱼干,满头满脸都是热汗。 裴锦衣还不算太没良心,收了长剑,把江暮阳带到官道上的凉茶棚里。 为了不让江暮阳被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 裴锦衣解开了他一只手,还设法隐藏了白绫,除非修为比他高深的修士,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才一进茶棚,江暮阳就一阵歪风似的坐倒,拍着桌面有气无力地道:“茶,上茶……” “一壶凉茶,有什么吃的,就拿些过来,多谢。”裴锦衣同店小二道,然后坐在了江暮阳对面,见他没有坐相,便忍不住低声提醒,“江师弟,你坐好。” “我坐好了啊,屁股搁板凳上呢,我又没把腿翘桌上,哪里就没坐好了!” 江暮阳现在看裴清头不是头,尾巴不是尾巴。 故意跟他唱反调,虽然是坐着的,但两腿分得很开。他腿又纤长,直接挨着裴锦衣的腿。 裴锦衣往旁边避了避,结果江暮阳很快就追了过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还故意用脚蹭了蹭裴锦衣的小腿。 裴锦衣眉心的青筋狠狠跳了几下,语气听起来有些严厉:“江师弟,你的脚!” “啊,我的脚怎么了呢?它断了吗?”江暮阳睁圆了眼睛,满脸无辜地说,“怎么办,我的脚不受我控制,可能你那边比较凉快吧。” 裴锦衣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剑鞘随意往江暮阳脚踝上一敲。 也不知道敲到哪根麻筋了。 江暮阳哎呦一声,整条腿都麻了,他气得牙根痒痒,正要理论,店小二就端着凉茶过来了。 先是看了看江暮阳,又看了看裴锦衣。 店小二满脸惊诧道:“两位公子是双生子罢?生得好像!” 江暮阳自己倒了一大杯凉茶,没好气地道:“才不是!” 然后仰头咕嘟咕嘟牛饮。 “不是兄弟,那难道是叔侄?”店小二惊叹道。 “噗——” 江暮阳毫无形象地喷水,呛得直咳嗽:“你什么眼神?!我,他!我俩……叔侄?!” 裴锦衣抬袖掩面,挡住了江暮阳的口水,听罢便道:“的确不是叔侄。” “那就是父子了!天呐,公子看起来好年轻!居然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店小二满脸惊诧,连声夸赞裴锦衣年轻。 裴锦衣道:“并非如此,其实……” “其实,我是爹,他是儿子。”江暮阳飞快地补充了一句,看着店小二几乎惊掉下巴的样子,又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今年多大?” 店小二:“今年多大?” “来,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等店小二凑近,江暮阳话锋一转,冷冷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少打听。” 还以手为刃,割了一下脖颈,吓得店小二赶紧跑了。 等人一走,裴锦衣便道:“江师弟,我不喜欢你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江暮阳:“我也没办法,谁让你我生得一模一样。” 顿了顿,他又道:“好嘛,我以后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你绷着脸吓唬谁呢?” 裴锦衣便不再说话了,只是低头喝了口凉茶,入口味苦,他喝不惯,很快又放下了。 “要是不想再遇见这种事,最好把脸遮一下,戴个帷帽什么的。”江暮阳边嗑瓜子,边道,“但你别指望我戴,我又不是什么深闺小姐,我才不戴。” 裴锦衣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两个人便没再说什么。 “你们听说了没?苍穹派的裴清回来了!” “什么?裴清回来了?他不是葬身魔域了吗?” 隔壁桌围着几个散修,正旁若无人地议论起来了。 “没死!回来了!据说已经回苍穹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露面了。裴清真厉害啊,被封在魔域十年都没死!” “那裴清没死的话,魔尊岂不是也没死?” “谁不说呢,魔尊对裴清还真是一往情深,十年前,魔尊就放话说,只要裴清答应嫁入魔宫,就不再攻打修真界,那时的裴清才十七岁,魔尊真是不要脸,这么小的都不放过!” 另一个修士道:“可据我所知,苍穹不是找了个裴清的替身?据说和裴清有七分像,但凡见过的,都说像得很!” “我还听说,那个替身是个断袖,喜欢男人的!” “真若如此,我看不如把替身推出去,这样一来,既保全了裴清,又能让修真界免于战火。等时机成熟,再一举歼灭魔族!” “只怕那替身不愿意。” “有什么不愿意的?没准他还巴不得呢,据说魔尊在那方面很有手段,哈哈哈……” “那个替身叫什么来着?” “叫江暮阳!听说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要不是苍穹赏他一口饭吃,早就饿死了!” “跟裴清比,江暮阳差远了!” …… 剩下的话,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这种话前世江暮阳听太多了,对他来说已经不痛不痒了。 甚至这几个人说的,还比较委婉,没带什么脏字。 还没说他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人尽可夫呢。 也没说他空有美貌,配个狗脑,床上耐操; ,哭着叫爹呢。 裴锦衣的眉头狠狠蹙紧了,下意识看了一眼江暮阳,见他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没一会儿桌面上就吐了一堆瓜子壳。 好像那些人议论嘲笑羞辱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江师弟,你先去前面等我,我随后就来。” 裴锦衣将白绫松开,轻声道。 江暮阳也特别有眼见力,抓起一把瓜子,起身就先走了。 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吵闹声,不知是谁说了句“你谁啊,我们骂江暮阳,关你屁事!” 接下来,就是很混乱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惨叫。 江暮阳也没太当回事,一边往前走,一边嗑瓜子,等瓜子嗑完了,裴锦衣也追了上来。 “你其实大可不必同那些人一般见识。”江暮阳满脸无所谓地说,“那些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又不能因为几句话而杀了他们,今日一过,他们换个地方还会变本加厉地说。” “我知道,但只要让我听见了,便不能坐视不理。”裴锦衣上前一步,正色道,“江师弟,我不会让别人恶意中伤你。” 江暮阳看着他满脸真诚的模样,心尖蓦然颤了颤,有些许的动容,哪知下一瞬,手腕又被白绫拴住了。 “江师弟,我们继续赶路吧。” 江暮阳:“……”我尼玛的。 真是好讨人嫌的裴清! 第17章 呸!裴清,少不要脸! 入夜之后,二人打算就近寻个地方落脚,休整一晚,明日再接着赶路。 江暮阳原本就不想往剑宗挨,只要一想到云昭,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能在外多磨蹭,就多磨蹭磨蹭。结果裴锦衣好似看破了他的想法。 把他当狗一样,拽着白绫,拉着他赶路。 一路上江暮阳就是说破了嘴皮子都无用,裴锦衣就是不搭理他。 又往前行了一阵,裴锦衣总算收了剑,拉着江暮阳从半空中,稳稳落至地面。 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满脸哀怨的江暮阳,而是放眼逡巡了一番周围环境。 裴锦衣道:“这里方圆百里,皆是些孤山险峰,只怕少有人烟。” 江暮阳故意找茬儿,慢悠悠地说:“那我不管,我特别娇气的,没有屋子,没有床,我可是不睡的。” 裴锦衣听罢,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牵着江暮阳在山路上又走了一阵。 “裴清!”江暮阳突然停下不走了,拽得跟小太爷一样,抖着腿说,“我脚痛,走不动了。” 裴锦衣好言相劝:“江师弟,你再忍耐些,很快就能寻到地方落脚了。” “你能忍耐,但我不行。”江暮阳神色幽幽地说,“要么背我,要么放开我。” 裴锦衣沉思了片刻,迈出一大步上前。 然后在江暮阳无比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提溜住了他的后领。 看似随手一提,竟然直接将他整个人提在了半空中,毫无任何压力地大步往前走。 江暮阳简直看懵了,他之前就知道裴锦衣的手劲儿超大的。 能两棍子把他打哭的男人,手劲儿怎么可能会小? 可每一次,他都惊叹着裴锦衣的臂力。 就这么提溜小鸡崽儿一样,把两脚都不沾地的江暮阳提了就走。 “裴清!你放开我!” 江暮阳觉得这样太难看了,他一个男人,怎么能被另外一个男人,提溜起来走? “江师弟,不是你自己说,你脚痛么?” “现在不痛了!” 裴锦衣不理他,又快步往前走了一段,才把江暮阳放在地上,他神情很严肃地道:“江师弟,我现在以师兄的身份提醒你,不要再对我说谎。” 江暮阳才一落地,立马就跳开一步,恨恨地说:“少管我!你以为你是谁?想管我,下辈子投胎当我媳妇儿吧!我这辈子只听我媳妇儿的话!” “你再敢出言不逊,我不会让着你。” 江暮阳冷笑道:“来啊,试试?” 裴锦衣的脸色越发冰冷起来,忽然薄唇轻启,低声念念有词。 下一刻,那该死的白绫骤然缩紧了,江暮阳“啊”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右手手骨,几乎要被白绫生生勒断不可! “裴清!你胜之不武,你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就跟我打一架,谁输了,谁跪下来叫爷爷!” 江暮阳捂着腕骨,恨恨地道:“你就是不敢跟我打!因为你没有金丹!打斗时,若是灵力不济,你就死定了!” 裴锦衣道:“即便我失去了金丹,但我从前修炼的功法,咒语,学的剑术仍在,我比你年长十岁,自我三岁时,就已经入道,你打不过我。” 江暮阳白眼一翻,要不是手腕被白绫勒得太疼了,真想一剑捅死这厮。 不过裴锦衣也没有咄咄逼人,一直念咒,逼迫江暮阳认错。 而是什么也没有说,拉着江暮阳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条长长的石阶映入眼帘。 顺着石阶往上看,能隐约瞧见云深处,被夜色笼罩的半山腰,坐落着一座庙。 裴锦衣道:“江师弟,既然你不肯在野外露宿,便随我上山借宿。” 江暮阳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这台阶甚长,但裴锦衣的脚程快,江暮阳被他拉着,不得不快步跟上。 离得近了,二人才得以瞧见庙门。 “好破。” 江暮阳皱着鼻子仰头看:“怎么破成这样?连庙的名字都糊了,看来里面不会有人。” 裴锦衣却自顾自地扣门,夜色下,发锈的铜锁,传来沉闷的声响,他问道:“我与师弟路经此地,前来借宿,敢问庙中可有僧人?” “别敲了,这么破的庙,哪里来的僧人?” 江暮阳不耐烦地道,抬腿一脚踹了上去。 轰隆一声,破旧不堪的木头门不堪重负倒塌了,扬起了好大一层浓烟。 裴锦衣的脸色不甚好看,沉沉地盯着江暮阳,不必说,定然又是在责怪他无礼。 “江师弟,不可惊扰庙中菩萨。既然里面无人,我们便离开吧。” 说着,拉上江暮阳就要走人。 江暮阳气得不行,好不容易上来的,怎么能说走就走? 索性往裴锦衣腰上踹去,等裴锦衣侧身躲闪之时,又被江暮阳推了一掌。 整个人就翻进了破庙。 “哎!你进去了!你的脚已经踏进去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啊!” 江暮阳赶紧指着裴锦衣的腿道:“反正你进都进去了,也不差在里面睡一觉再出来!” 裴锦衣攥紧了拳头,深呼口气,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跟你在一起,真是麻烦!” 江暮阳抬腿跨过门槛,十分嫌弃地吐槽裴锦衣,这回换他拉着裴锦衣了。 一边往里走,他还一边吐槽。 “这里多少年没人住过了啊?怎么这么破?这么脏?呀,好多蜘蛛网!” 江暮阳吹了口气,糊了裴锦衣满身蜘蛛网。 裴锦衣抬手掸了掸衣裳,定定地看着江暮阳,轻声说:“江师弟,别闹了。” “没劲儿。”江暮阳没好气地说,“你年纪不大,倒是老气横秋的,小古板一个,真是没劲儿透了。” 裴锦衣又被江暮阳拉着寻到了客房。 江暮阳故技重施,一脚踹开了房门,拽着裴锦衣走进去看了一圈,勉强还能住人。他道:“裴清,你住这间,我住你隔壁那间,把白绫解开吧,我要去睡觉了。” 哪知裴锦衣却道:“江师弟,我不甚放心你。” “怎么着?你还想跟我一起睡啊?”江暮阳圆眼看他,“不是吧,裴清?你该不会看上我了吧?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男人,你还死皮赖脸跟我睡?你夜里会不会对我动手动脚啊?我可跟你说,我对送上门的美人,那是来者不拒的,你要是真想跟我那什么,你就赶紧洗干净,趴床上等我……” 剩下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江暮阳就被裴锦衣大力推出了房门。 还不忘记把他的灵力给封上了,就怕两人分开时,江暮阳会头脑一热想不开。 哐当一声,房门就从江暮阳的身后重重关上了,挟着一股寒风。 之后就传来了裴锦衣清冷的声音:“江师弟,夜深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再赶路。夜里不许随意出房门,我会一直注意隔间的动静。” 江暮阳:“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出去就能出去。” “别让我有理由罚你。” “呸!”江暮阳直接对着房门啐了一口,“少不要脸!你管天管地,你还管我出不出房门啊?裴清,我告诉你,别说你是我师兄,你就是我爹,你都管不着我!” 第18章 暮阳在裴清面前用了禁术 江暮阳气鼓鼓地踹开隔间的房门,再飞起一脚踹上。 破烂陈旧的房门不堪重负,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蜘蛛网和灰尘,簌簌扑落下来。 这屋子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了,床上积了一层灰,被褥也灰扑扑的。 江暮阳深呼口气,暗暗劝自己,不要跟裴锦衣一般计较。 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就他妈不如鸡! 等他把金丹还给裴锦衣之后,世间大道任他行。 一刀跟裴锦衣断个干干净净! 江暮阳呼呼喘着粗气,扯过被褥随意掸了掸灰,而后翻身躺了上去。 越想越气,竟一时半会儿没了任何睡意。 不知又过了多久,江暮阳蓦然嗅到了一丝诡异的香气。 他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骤变。 是迷魂烟! 裴锦衣虽然讨人嫌,但的确是个正人君子,哪怕要打要剐,也都会正大光明的,绝不可能用迷魂烟对付他。 况且也没那个必要,江暮阳真不一定打得过他。 因此,这野庙必定还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 江暮阳赶紧屏息凝气,静静躺在榻上,想看看这野庙到底有什么花头。 不一会儿,一双冰冷又柔软的手,就抚摸到了江暮阳的面庞,随即就传来女子娇滴滴的笑声:“好俊的公子啊,看起来阳气真足,今晚总算能让姐妹们美餐一顿了。” “就是说啊,以往来此的男人,可没这么俊的,还生得肥头大耳,阳气也少。这回可算能逃过姥姥的责罚了。” 江暮阳躺在榻上,动都没动,就听见几个女子从旁议论纷纷。 还伸手抚摸着他的腰带,捏捏他的小腿。 江暮阳偷偷露出一丝眼缝,就见是几个穿着鲜艳薄纱的妖媚女子。 这些女子薄纱缠身,露出腰腹,以及雪白的长腿,也未穿鞋袜,脚踝上还系着金铃铛。 每个人的眉心都点有一颗艳红的朱砂,容貌虽美,但脸蛋上涂抹的胭脂太厚了,骤然一看,好似纸糊的金童玉女。 在夜色下尤其骇人,哪怕是笑,也是皮动而肉不动。 这些应该就是当地的鬼女,听她们所说吸收男人的阳气。 只怕还是些以淫为生的鬼姬,而这个破庙,不过就是吸引过路者借宿的幌子罢了。 江暮阳琢磨着,像裴锦衣那样的正道人士,寻常跟别的门派弟子交手,还得讲究什么先礼后兵。 只怕从来也没遇见过迷魂烟,魔族的人再如何奸恶,也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没准裴锦衣这回要在阴沟里翻船了,否则这会儿隔间怎生一点动静也没有。 “快别说废话了,子时三刻姥姥就要过来了,到时候姐妹们吸食的阳气不够,担心被姥姥打得魂飞魄散!” 一个鬼女道,率先解开了衣裳,作势要骑在江暮阳的腰上。 另外几个鬼女也纷纷扑了过来,伸出细长细长的手臂,就往江暮阳的脸上抚摸。 哪知还没碰到江暮阳半分,一张黄符迎面就贴了过来,吓得鬼女们花容失色,纷纷调头就跑。 江暮阳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榻上翻了下来,嗖嗖几声,黄符便贴满了四面八方。 那些鬼女才一触碰到黄符,身体就散发出一股浓烈腥臭的白烟。 等烟尘散了,竟是一个个纸糊的人。 江暮阳走过去拿起一个纸人细看,忍不住就笑了:“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就是区区傀儡术,学得还不怎么样。” 所谓傀儡术,其实说白了,就是擒上一个生魂,然后将之封印在某样物体之上。 一般来说,可以是木头做的小人,纸人,或者是死尸。 学得比较厉害的,哪怕就是一张白纸,也可轻易制作成傀儡,操纵其杀人。 江暮阳打量了一番手里的纸人,看着纸人的五官画得很低劣,还涂抹了厚厚的胭脂,眉心的朱砂应当是人血,用来困住生魂的。 暗暗觉得,施法的人审美品味很差。 连个纸人都糊不好,真是个废物。 江暮阳随手就把纸人捏成齑粉,依附在上的生魂,立马就飘了出来。 他把这些生魂捏在手里团成一个小球,而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小葫芦塞了进去。 还不忘记贴张黄符。 而后就推开房门,准备去瞧瞧裴锦衣是不是在阴沟里翻船了。 哪知江暮阳才一推开房门,眼前哪里还有破庙的样子,俨然就是阴曹地府,鬼气森森的,不知何时弥漫起了浓雾。 点点阴绿色的鬼火上下跳跃。 江暮阳眉头蹙了起来,赶紧转身踹开隔间的房门,大喊了声:“裴清!” 结果屋里空无一人。 江暮阳满屋子找了一圈,愣是没寻到裴锦衣的身影,心想,坏了,裴锦衣的金丹没了,只怕六感已经降到同普通人无异,还时常灵力不济。 这要是被鬼女给掳走了,裴锦衣长那么好看,身段又好,宽肩窄腰的,那些鬼女见了,还不得当场疯狂了啊。 裴锦衣的脸皮又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会羞愧到以死谢罪。 虽然说,裴锦衣死不死,江暮阳也不甚在意。 这天底下不管是谁死了,明天的太阳依旧东升西落。 时间依旧会悄然流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固有一死的。 但倘若裴锦衣死在此地了,江暮阳就洗不清了啊,没准要被师门误会成,他设计杀害了裴锦衣。 江暮阳恨得牙根痒痒,觉得裴锦衣真是既讨人嫌,又是个麻烦精。 为了找回裴锦衣,江暮阳不得不从刚才擒到的生魂里,抽出了一丝。 他此前怕那些纸人会被坏人利用,继续伤害过路人,就随手毁掉了,此刻不得不自己做了个纸人。 但江暮阳是比较懒的,他没空去糊纸人,也没空去做木偶,更找不到死尸。 只能从乾坤袋中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纸,三下两下撕成了人的形状。 将生魂往上一贴,咬破手指滴血在眉心,江暮阳嘴里念念有词。 那小纸人立马漂浮起来,通身散发着猩红的光芒。 江暮阳吩咐道:“带我去寻你们的姥姥!” 纸人点了点头,立马划过夜色,冲进了浓雾中。 江暮阳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因为灵力被该死的裴锦衣封了,他都没办法御剑。 也不知往前行了多久,雾气越来越浓郁,隐隐还能嗅到血腥气。 江暮阳真真是心急如焚,生怕裴锦衣那么根正苗红的正道人士,被那些鬼女给羞辱了。 好不容易等纸人停了下来,迎面一阵极凌厉的劲气冲了过来,江暮阳火速往旁边跳开,抽剑便挡。 就听锵的一声,剑光四溢,溢散开来的灵力,瞬间将周身的浓雾冲散开来。 江暮阳灵力被封,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往后倒退几步,他都顾不得疼了,赶紧驱动纸人。 那纸人才往前一冲,下一瞬就化作了飞灰。 “是谁!” 江暮阳厉声呵斥道:“别装神弄鬼的,给我滚出来!” 下一刻,他就听见了一声“江师弟?” 江暮阳愣了愣,就看见浓雾渐渐散去,从远处缓步走来一道白影,离得近了,才露出了裴锦衣的原貌。 第19章 我伤谁了?又害谁了? “你怎么在这?!”江暮阳圆眼问他,“姥姥呢?” 裴锦衣听罢,举起手里掐着的满身都是白毛的东西,“你是指这个?” 江暮阳愣是没看出来,这是个啥东西,但直觉不是鬼女所说的“姥姥”,一来,白毛怪物不像个人;二来,也不像个女的, “这什么东西?怎么没个人样?” 裴锦衣:“本就不是人,自然没人样。” 江暮阳把剑收了起来,也顾不得管自己满手的血了,他又问:“裴清,你怎么出来了?” 裴锦衣:“我听见了声响,便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 “你这个人不仁义。”江暮阳冷着脸道,“我发现了异常,第一反应就是跑去隔间寻你,见你不在屋子,我还不顾危险跑出来救你,结果你倒好,自己出来了也不叫我!” “伪君子!”江暮阳毫不客气地指责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都能出来,你居然不让我出来!” 裴锦衣:“……”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他原本在屋里休息,忽听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他狐疑是江暮阳寻他有事儿。 虽然不想深夜和江暮阳独处一室,但还是起身开了房门。 就看见江暮阳满脸绯红地站在门外,还对着他动手动脚。 被裴锦衣厉声呵斥之后,江暮阳就走了,可却一边走,一边脱衣服。 不一会儿,就把自己脱得赤赤-条条。 还用那种哭音喊——“裴郎,裴郎。” 裴锦衣哪里见过这样的江暮阳! 还以为是江暮阳跟他闹别扭,故意为之。 当即就追了出去,还一路走,一路捡衣服,谁知越走越偏……后来就遇见了一个浑身白毛的东西。 还偷袭于他,被裴锦衣一剑斩杀。 裴锦衣这才发现自己中计了,正要折返,就嗅到了一丝鬼气,这鬼气就是方才的纸人。 一出招正好和江暮阳迎面撞上了。 裴锦衣失去了金丹,修为不如从前的十分之一,只是勉强还能使用灵力,但却时常灵力不济。 此刻他有些怀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江暮阳。 “江师弟,你此前夜里,为何睡在我怀里?” 江暮阳圆眼惊愕道:“什么时候的事儿?裴清!你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还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啊?我不就是把两腿搭你腰上了,我什么时候睡你怀里了!!” 裴锦衣呼了口气:“是江师弟,没错了。” “你神经病啊!”江暮阳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深更半夜的,别神神叨叨的,你想吓唬谁啊?” 裴锦衣:“方才有邪祟假扮你,引我出来,所以,我才想试探一番,你是不是真的江师弟。” 江暮阳这才恍然大悟,但依旧不影响他觉得裴锦衣是个神经病。 “现在知道我是真的了罢,我真是服了你了,你之前跟别人打架,不都讲究先礼后兵么?怎么搁我这,回回都是直接动手?” 江暮阳郁闷死了,甩了甩右手,血珠子簌簌飞溅,他扯下一截衣袖,替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 裴锦衣道:“抱歉,江师弟,方才我发觉了一丝鬼气,遂动手了,没曾想竟伤了你。” 江暮阳:“你没想到的事儿,多得很。” “不过,那纸人是跟着你来的,”裴锦衣话锋一转,缓步逼近,沉声问道,“江师弟,那纸人是你做出来的?” 江暮阳心里一个咯噔,暗想,时间紧迫,那纸人做得很简陋,但不难看出来,是属鬼道一派的术法。 正道术法绝对不会摄取生魂,为自己引路。 裴锦衣只是失去了金丹,他又不瞎,没看出来才不正常。 “江师弟,你似乎隐瞒了很多事,你此前用的禁术,绝不可能是魔尊教你的,据我了解,魔尊没有这么闲。” 裴锦衣步步紧逼,攥紧了手里的剑刃,“我不想伤你,但你必须一五一十地把真相说出来,然后跟着我回师门受罚。” 江暮阳听见前半段话,还有点心虚,甚至是心慌,可听到后半段话,直接就笑了,他抬起头来,笑得很明媚,也很猖狂。 甚至有些嘲讽意味地道:“我就算修了禁术,又能如何?我伤及无辜了,还是做了什么坏事了?” 裴锦衣:“你身为正道修士,怎可偷习禁术?” “我就问你,我伤谁了?害谁了?凡事论迹不论心的道理,你不懂吗?” 江暮阳提了个音,直接对上了裴锦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没有害过任何人,凭什么要我受罚?” “你年纪尚小,容易被禁术迷了心智,告诉我,这是谁教你的,或者说,你是从何处学来的?”裴锦衣沉声道,“只要你老实说出来,我会向师尊求情。” “不用你做老好人!我学什么,不学什么,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少在我面前装好人,我最烦的就是你!裴清!” 江暮阳本以为,自己死过一次了,有些事情应该释怀了。 可当听见裴清说,要带他回师门受罚,又让那些已经“死”去的记忆,再度攻击江暮阳。 前世就是这样的,前世裴清就不护他! 裴清总是有那么多的道理,那么多的理由,裴清就是好人,就是正道,就是无辜! 他江暮阳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不对。 就活该一辈子当别人的替身,活该被那么多人作贱,活该被人当猴儿耍,当球踢。 这天底下的禁术,哪有那么好学啊! 江暮阳前世偷学禁术,那是逼不得已的。 他要是不学,他早就死了。 那时他的金丹被剖了,修为尽毁,容貌尽毁,哑了,也聋了,被人打得腿都断了。 走路都一跛一跛的,还得扶着墙才能走,为了讨一口吃的,他就差给人跪下了。 都那么凄惨了,居然还被几个鬼修给盯上了,说什么他骨相好,身段也不错。 把他洗刷干净,脸上还敷了药,给了江暮阳一碗饭吃。 当时的江暮阳实在太蠢了,他觉得只要对他好的,就都是好人。 还口口声声说,要认那几个鬼修为哥哥,结果那些人逗他,说认哥哥就算了,倒是不介意收养一个义子。 江暮阳为了活下去,就为了讨一口饭吃,他就对着几个明显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鬼修喊爹爹。 他本以为那些人看在他喊爹的情分上,能帮他疗伤。 可结果呢,那些人只是想治好他,然后把他当个炉鼎使用。还喂了江暮阳很多阴邪的补药。 那时的江暮阳绝望极了,自杀过很多次,可每一次都被人拦了下来。 等待他的除了无尽的羞辱,就是无尽的痛苦。以及一个带有屈辱性的称号——丑奴。 是的,他那时既丑,还是个奴隶。 他人生中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恰恰是裴清最风光无限的时候。 这是多么可笑。 第20章 这是你欠我的! 他失去了裴清的容貌,就不再是当初那个江暮阳了。 江暮阳不想死,他有一次,偷看鬼修练习鬼术,便私底下自己也学。 神奇的是,他学正儿八经的术法,学得普普通通。学习旁门左道,倒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 更是在被强迫,同时沦为几个鬼修的炉鼎时,奋起反抗,吸干了那些鬼修的修为,此后从剑道,真正转修了鬼道。 这本是江暮阳穷途末路之下的奋起反抗,却被曾经最亲最信任的人,指责成自甘堕落。 江暮阳扪心自问,他只是为了自保,再说简单一点,他就是为了讨口饭吃,不想饿着肚子。 可是没有人怜悯他,也没有人爱他。 师尊一直闭关,除了裴清的事情,能惊动他老人家之外,其余的事情都比不得飞升来得重要。 两个师兄一心都扑在裴清身上,对江暮阳的关爱少之又少,更别提其他人了。 就连裴清都认为他自甘堕落,和好多好多像裴清一样,所谓的正道人士,斥责他,羞辱他,围剿他。 江暮阳很长一段时间,都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他甚至都不敢露面,只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窥探着外面的光。 心里眼里却早就黯然失色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他后来恨死裴清了,觉得这都是裴清的错。他勾引了裴清,把裴清从神坛上拽了下来。 死也要拉着裴清垫背,他要和裴清一起沉沦,一起堕落,一起在阴暗的角落发烂发臭。 江暮阳前世也做到了,他毁了裴清,也毁了自己。 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周围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濒临彻底爆发的边缘,裴锦衣上前一步,作势去拉江暮阳的手,口中道:“此事稍后再议,你我先离开这里。” “滚开!不要碰我!” 江暮阳却一把将裴锦衣的手甩开了,满脸憎恶地盯着他,冷冷道,“今晚,我就不该出来寻你!” “江师弟。” “想要回金丹是吧,我现在突然不想还你了!”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这颗金丹,是我花费了十年的心血,一点点修复的,与我早就融为一体了,你一回来,所有人都逼我剖丹!这凭什么?!” 裴锦衣又上前一步,稍微提了音:“江师弟……” “不要打断我!”江暮阳厉声呵斥道,“我不想去剑宗,也不想低声下气地借什么洗髓玉!我也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你也没有资格封我的灵力!” “江师弟!你先冷静一下,这周围的浓雾……” “这金丹对我是没什么用了,但我捏碎了,我都不会给你!我再也不会回苍穹,你也别喊我师弟!!” 江暮阳落下几句狠话,抓着剑转身就走。 裴锦衣立马跟了过来,伸手要去抓江暮阳的肩膀,被江暮阳狠狠一剑鞘打在了腕骨上,闷哼一声,手也松开了。 “这是你欠我的!” 江暮阳收回了剑,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浑然不顾周围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郁。 也不管裴锦衣在身后如何呼唤他,始终没有回过头。 直到听见“嗡”的一声,手里的命剑居然颤个不停。 江暮阳停下脚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脚下蓦然一陷,竟从地底下探出一双鬼手。 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腿,把他狠狠往地底下拽去。 江暮阳抽剑斩去,一个翻身就跃至了旁边的大树上,二指夹着一张黄符,“啪”的一声往方才站的地方砸去。 就听轰隆一声,底下立马燃烧起来,无数只鬼手从地底探出,又被烧成了黑炭。火势才一熄灭,从地底咕噜咕噜翻出了鲜血来。 而周围的浓雾,不知何时也变红了。 反正现在已经跟裴清闹翻了,也不在乎多用一次鬼术,少用一次鬼术了。 江暮阳故技重施,一口气撕了五个小纸人,而后引出生魂,滴血为盟,口中呵了声:“去!” 那些纸人在半空中铺成了一条路,江暮阳即便不御剑,直接踩着纸人,也能很顺利地跨了过去。 回身一瞥,身后已经一片血海,地面都下沉了。 “裴清,你要是死在此地,我这辈子都看不起你。” 江暮阳落了这么一句话,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了。 这里被浓雾笼罩,根本辨认不出方向,但好在有纸人引路,江暮阳很顺利地打到了鬼女们的老巢。 在一处很偏僻荒凉的山洞里,里面铺满了森森白骨,连左右的泥墙,也镶满了尸骸。蛇虫鼠蚁更是满地乱爬。 江暮阳收回纸人,左右逡巡一遭,没有发现任何邪祟。 只是在一处石台上,看见了许多打碎的瓦罐,还有一堆白色的齑粉,他伸手摸了一把,放在鼻尖嗅了嗅。 竟然发现这些东西都是骨灰。只怕这该死的邪祟,专门扒人坟墓,还把尸体焚烧殆尽,以骨灰来控制可怜的魂魄。 让他们死后也不能超生。 江暮阳不是活菩萨,没那么好心帮忙收拾骨灰,况且,他也没那闲空。 索性一挥衣袖,将骨灰尽数洒落在地,待他回头一剑毁了这洞府,也算是让这些惨死的人,大被同眠,入土为安了。 从乾坤袋中翻出罗盘,江暮阳一手拿剑,一手捧着罗盘,口中念念有词。 就见罗盘上的指针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最终啪嗒一声爆了开来。 江暮阳也应声一剑刺向背后,噗嗤一声,惨叫声骤然响彻云霄。 他一剑得手,正准备乘胜追击,哪知才一转身,一股又浓又臭的绿色黏液喷了过来。 江暮阳嫌脏,赶紧往旁边一跳,直接避开了,那邪祟也趁机潜入石墙,不见了踪影。 他依稀看见,那邪祟拥有女子的轮廓,手里拿着一根骨头一样的东西。通身上下被黑气笼罩。 罗盘已毁,纸人也没什么用处了。 江暮阳的灵力被该死的裴锦衣封了,否则也用不着这般麻烦。 眼下裴锦衣幸好没在这,要不然江暮阳都想飞起踹他一脚。 这石洞里光线甚暗,不知何时,浓雾弥漫进来,渐渐无法看清左右了。 江暮阳不慌不忙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张黄符,手腕一震,黄符就燃了起来。 隐约就听见桀桀桀的笑声,还有类似于钝器摩擦的咔咔声。 忽然,耳畔一阵冷风袭来,江暮阳反应敏捷,直接在半空中翻了个身,一张符咒就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他追过去一看,结果只有一抹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烧焦了的衣袍。 再一抬头时,身旁一抹白影晃了过去,江暮阳手疾眼快,一剑就刺了过去。 锵的一声,剑气四溢,浓雾被剑气破开,雪亮的刀锋,映衬得裴锦衣眉眼清寒。 “江师弟!” “呦,你还没死啊?”江暮阳收了剑,颇有几分嘲讽意味地道,“你一直追着我不放,不就是想要回金丹?既如此,我一会儿就剖出来给你。” 第21章 暮阳天真得像个孩子 裴锦衣也收了剑,他道:“你明知我并非此意!” “话说得真好听,若不是为了金丹,那你一直跟着我做甚?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我不信。” 江暮阳虽然在跟裴锦衣说话,但眼尾的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围。 他知道这个邪祟来无影去无踪的,多少还通一些鬼术——虽然通的不多,但敌暗我明。 前世的无数经历告诉江暮阳,轻敌死得快。 因此,他不会轻视任何敌人。 那冰冷的石壁上,缓缓浮现出了一双漆黑锋利的鬼爪。 江暮阳想将邪祟引出来,便故意上前一步,同裴锦衣道:“实话实说,我对你是没什么想法的,但你要是真的相中我了,你就给我一点点暗示。” 裴锦衣神情冷漠地道:“江师弟!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前世双修时,裴锦衣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每次到情深时,热汗会流过眉骨,他还会咬着江暮阳的耳垂,沙哑着声儿,情真意切地唤他阳阳。 喊得比什么都亲。 江暮阳依旧记得,裴锦衣在床上的淫-态,见过他羞耻时,双颊通红,难以自持的样子。 更见过事后,裴锦衣惊慌又难堪的样子。 那时江暮阳一直在发疯,他疯狂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裴清跌落神坛了,裴清是个断袖,裴清也脏了。 甚至还会偷偷把别人藏在他们的床底下,或者衣柜里,让那些人也欣赏欣赏裴清在床上的风情。 这还不是江暮阳做过最恶劣的事情。 可现在的裴清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清冷的月亮就应该高高挂在苍穹之上,而卑劣如江暮阳,曾经把月亮拽下来过。 “江师弟,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江师弟!” 裴锦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的。 因为江暮阳胆敢伸手抚上了他的面颊! 食指指腹还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裴锦衣右边的眉骨! 裴锦衣下意识要将人推开,江暮阳却忽然凑至他的耳畔,小声道:“你没了金丹,而我灵力被封了,都没办法使用灵力。那邪祟通些鬼术,这里又是她的地盘,敌暗我明,莫要轻敌。” “江……江师弟。” 裴锦衣微微一愣,抬起的手便没有推下去。 他这才明白,江暮阳只是诱敌,而非真的调戏他。 可很快,裴锦衣又认为,江暮阳多少是有些公报私仇了。 因为,江暮阳顺势把他扑倒在了石桌上,摸他眉骨的手,渐渐往下,轻而易举地划过面颊,又落至了裴锦衣的喉结上。 “江师弟。” 裴锦衣咬牙切齿,用极低的声音道,“住手,起来!” 江暮阳有些好笑,因为摸眉骨,摸喉结,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的。 他曾经和裴清亲密到,互相给对方口吻。 那时裴清脸上的风情,真的很动人,薄唇艳丽油亮,唇角甚至还有残留的水痕。 裴清是一个外表冷漠,实际上骨子里很温柔的人,哪怕江暮阳给他下了腌臜的东西,勾引他破戒。 事后,裴清也会帮江暮阳清理身体。 用他的手,他的唇,他的齿。 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江暮阳并没有起身,一来,邪祟已经现身了,正在警惕地窥探他们,准备随时给他们致命一击。 二来,他要恶心裴清,从此以后,和裴清渭泾分明,一刀两断。 摸喉结还是远远不够的。 江暮阳想。 他又慢慢爬上了石桌,两腿分开跪在裴锦衣的腰侧。 像个孩子一样,把脸贴在了裴锦衣的胸口,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呀,裴清!你的心跳得好快啊!你是不是有感觉了?” “江师弟!” 裴锦衣面色发红,一掌要将人打开,可随即想起什么,他咬紧牙关道:“江师弟,请你下去!” 江暮阳看着这样羞涩的裴清,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初的裴清。 明明都是裴清,可又不像同一个人了。 他并没有起身,维持着这么一个令人面红耳赤,血脉喷张的姿势。 还突然想起,前世裴清说,很喜欢他坐上来。 因为这样可以清楚地看见阳阳的脸。 裴清还说:“只要阳阳痛,那我就不动了。” 是的,那时裴清很亲腻地喊他阳阳。 江暮阳长这么大,别人对他再亲,再近,也只是喊他暮阳。 就只有裴清会喊他阳阳。 而现在的裴清,只会冷硬冷硬地喊他江师弟。 甚至还会—— “江暮阳!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连名带姓地喊,像是要打架一样,凶巴巴的。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慌张地缩回了手,满脸无辜地道:“真是对不起啊,我见师兄的嘴唇太干了,就忍不住想给你润一润色。” 他鬼使神差的,用指尖残留的鲜血,涂抹在了裴锦衣的嘴唇上。 将他淡色的薄唇,涂抹得艳丽,油亮。 “江暮阳!” 裴锦衣又喊了他一声,这回语气听起来严厉很多。 一掌就把江暮阳推了下去。 江暮阳顺势往后一倒,看似随意,实际上测算得十分精准,一脚踩在了邪祟探出的鬼爪上。 只听一声尖锐的叫声,江暮阳凌空旋身,倒挂在半空中,抓住自衣袖中落下的长剑。 一剑自邪祟的头顶穿了进去。 噗嗤一声,伴随着邪祟的惨叫,一大股腥臭的黑血喷涌而出。 饶是江暮阳已经有所防备,还是被黑血溅了一身。 他得手后,乘胜追击,赶紧当胸补了一剑。 一剑碎了那邪祟的心脏。 为了防止邪祟死灰复燃,江暮阳紧接着拦腰将邪祟砍成两截。 黑血和肠子流了一地。 裴锦衣这才反应过来,见状才唤了声“江师弟”。 却见江暮阳目无表情地一脚踩住了邪祟的头颅。 而后,咔擦一声,将头颅生生碾成了碎块,白花花的脑子汩汩涌了出来。 “江师弟!” 裴锦衣翻起身来,十分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满身鲜血的少年,还有满地狼藉,拼凑成了惨不忍睹的画面。 他从未见过,有哪个正道人士,下手会这般残忍! 也从未见过,哪个十七岁的少年,会在踩爆了别人的脑袋后,笑嘻嘻地说:“我为民除害了。” 还皱着眉头说“真脏”。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裴锦衣以往也常跟师兄弟们,甚至一些其他宗门的弟子下山游历。 遇见邪祟也从未有人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这不仅仅是为民除害,而是虐杀。 最起码,这种做法不应该是江暮阳该会的。 裴锦衣面色十分复杂地望着江暮阳,看着他用剑尖挑起了邪祟的一只鬼爪。 江暮阳颇为惊讶地道:“这指甲好长呀!” 天真的像个孩子一样。 第22章 我没有良心的 “裴清,你快看,这个应该是邪祟的法器,但不知道为什么,方才邪祟没用……” 江暮阳故意招呼着裴清。因为地上很脏,又是血,又是肠子的。 裴清那么爱干净,肯定不会凑上来看的。 他只是想借此恶心恶心裴清而已。 果不其然,裴清并没有靠近,只是用那种很复杂的眼神望向他。 江暮阳也不在乎裴清怎么想,见血窝里躺着的法器,外形看起来好像是一根人的腿骨。 他比划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成年男子的腿骨。 不知怎么的,就被拿来当法器使用了。 上面还依稀泛起诡异的光芒,应该是腿骨主人残留的元神。 正当江暮阳想要伸手拿起来细瞧时,法器忽然嗡的一声,迎面袭来。 裴锦衣一直注意着江暮阳的一举一动,见状喊了声:“小心!” 也顾不得脚下脏污,飞身上前,一把抓过江暮阳的手腕,将他护至身后。 提剑一挡,锵的一声,那腿骨就断成两截,从里面飞出一条细长的蛇,扑咬上了裴锦衣的手腕。 裴锦衣眉头一蹙,反手将蛇斩杀剑下。 江暮阳探头看了一眼,嚯了一声,笑道:“裴清啊裴清,你这回是在阴沟里翻船了啊!” 裴锦衣没有说什么,眉头蹙得更深了,因为他被蛇咬过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就连流出来的血,也是黑的。 这就说明,此蛇有毒。 “呀,好可爱的小蛇蛇!”江暮阳一剑扎起半截蛇,笑嘻嘻地说,“蛇肉最香了,我烤给你吃吧?好不好,裴清?” “有毒,”裴锦衣二指点着手臂上的血管,运起灵力,使劲一推,一大股鲜血直接从伤口中喷了出来,溅了一地黑血,“我说的是蛇。” “没事,没事,反正你已经中毒了,临死之前,能做个饱死鬼,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裴锦衣抬眸,用那种很复杂的眼神望着江暮阳,许久才道:“江师弟,你能安静一会儿么?” “不能,”江暮阳两手一摊,甚无所谓道,“我这个人没良心的,我也不会感激你。你也看见了,你刚才逼出的血也是黑的,这就说明毒素蔓延得非常快。可能会死人哦,你怕死吗,裴清。” 裴锦衣:“……” “别怕,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赶紧说出来,让我听了高兴高兴。” “……” “要不然,你给我个什么信物?” “你想要什么信物?”裴锦衣问。 江暮阳捏着下巴说:“就是那种,一拿出来,别人就能十分确定,此事与我无关的信物。能证明我在你的眼中,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裴锦衣听罢,浓黑的眉毛紧紧蹙了起来,他在口舌之争上,的确不是江暮阳的对手。 也并不想多说什么。 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递了过去。 江暮阳愣了愣,看着这枚玉佩发呆。 因为这枚玉佩他前世也见过的,只看一眼就不会忘。 玉佩上刻了一个“清”,就是裴清的名字。 前世裴锦衣就把这枚玉佩系在江暮阳的腰间,让他无论何时,也不要取下来。 后来就被江暮阳随手换了壶酒,裴锦衣得知后很生气,罕见地疾言厉色,跟江暮阳大吵一架。 甚至,裴锦衣在寻回玉佩后,还强制性地把玉佩封在了江暮阳的体内。 足足封了十天。不许他取出来。 江暮阳又羞又痛,走路都疼。 这事儿干的一点也不正人君子,一点也不名门正派。 因此,江暮阳在看见这枚玉佩时,脸色是白的,嘴唇是干的,就连双腿都抑制不住地隐隐颤抖。 江暮阳故作镇定地道:“这什么玩意儿?你就拿来给我?”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裴锦衣轻声道,“你拿着它回师门,不管你说什么,师尊都会信你。” 江暮阳:“……” 他突然之间不知道说点啥好。 前世裴锦衣没有跟他说,这是他娘的遗物。 倘若江暮阳当时知道,他……他大抵就不是拿玉佩换酒喝了。 而是更过分地把玉佩摔碎,或者是丢到裴清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原来如此,真是样好东西。”江暮阳眨了眨眼睛,笑道,“那我回去跟师尊说,你对我用强未遂,急火攻心而死。” “江师弟!你!”裴锦衣满脸不敢置信,猛地缩回了手,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里,剧烈咳嗽起来,“不许胡说!” “我就是想试探一下,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只要我拿着玉佩回师门,师尊就会无条件相信我。” 江暮阳定定注视着裴锦衣的脸色,忽然疑惑地歪了歪头,“裴清,你的脸……好红啊。” 裴锦衣感觉到了。 不仅仅是气血上涌了,他甚至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 头皮上的神经都在剧烈跳动,呼吸急促,面红耳热。 心脏更是砰砰直跳。 裴锦衣不明白,这些症状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快就要爆炸开来。 “江师弟!你离我远一些!” 裴锦衣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迅速盘腿打坐,试图将体内的蛇毒逼出来。 可不知为何,他越是使用灵力,血液沸腾得越厉害,身上烧得也越厉害。 整个人如同置身红莲业火之中,几乎烧得他无处遁形! 偏偏,江暮阳凑了过来! 挟着一股清风,在向他靠近! 这种感觉,就好像炎炎夏日,一桶冰水直接淋了上来。 又好似久旱的田地喜逢甘霖。 裴锦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狂热的悸动。 他只知道,自己想往江暮阳身上贴,想挟住这阵清凉。 第23章 你死了,我就走正道 蓦地,江暮阳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发出了惊叹:“裴清!你的血管都爆出来了!好丑!” 裴锦衣应声看了一眼,果见自己手臂上的血管夸张且狰狞地爆了出来。 他觉得江暮阳的手好清凉,好柔软。 忍不住想要抬手攥住。可是很快,裴锦衣又清醒了几分,他将人狠狠推开,冷冷道:“你走!” “裴清,这个蛇好似是……是……” 江暮阳无比尴尬地挠了挠脖颈,支支吾吾道,“好像是淫……咳咳咳,蛇。” “裴清,你……你中了淫-毒,你知不知道?” 裴锦衣:“……” 本来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 “江师弟,你快走!不要管我!” 裴锦衣深呼口气,仅剩不多的理智让他保持着体面和矜持。 “裴清,你别怕,其实吧,中了淫-毒也不是非得那啥才能解的。” 江暮阳也有些难为情。 虽然说,他前世为了追求刺激,也给裴锦衣下过这种玩意儿。 但毕竟是闺房之乐,下的剂量小,不至于死人的。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锦衣现在中的淫-毒,那是相当厉害。 保不齐会血管寸寸爆裂而亡。 裴锦衣现在还是一张白纸,一个彻彻底底的童子。 从未遇见过这种腌臜事,这应该算是裴锦衣今后洗不干净的黑点了。 “走!”裴锦衣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请你离开!” “是你让我走的啊,你要是死在这里,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快走!” 裴清挣扎着,起身替江暮阳解开了灵力,之后就瘫软在地,呼呼喘着热气,双眼猩红,几乎是从嗓子底挤出一声,“江师弟,以后……以后别再学禁术了,它会……会吞噬你的心智!” 江暮阳想了想,才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我听你的,我以后走正道。” “再见了,裴清。” 江暮阳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才懒得管裴清的死活。 当即就起身,抓着长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洞府。 这是他逃跑的最好机会了。 一旦去了剑宗,见到云昭,势必又要惹一出麻烦。 裴锦衣想借洗髓玉,就没办法退亲。 想退亲就借不来洗髓玉。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只怕到时候会打起来。若是裴清在剑宗受了什么委屈,只怕所有人都会埋怨江暮阳。 江暮阳才不想当这个大冤种,抓着剑就跑了。 他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又停下了。 枯站在原地很久。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裴清的脸,耳边响起裴清带着哭腔的声音。阳阳,阳阳。 阳阳,救救师兄。 阳阳,师兄很难受。 阳阳,阳阳…… “烦死了!”江暮阳使劲摇晃脑袋,破口大骂道,“江暮阳!你就是贱!你还回头救裴清干嘛?他死了不更好?” 可是,这一世的裴清,真的该死吗? 须臾,江暮阳转身回去了。 等他赶至洞府时,就看见裴清躺在地上,周身萦绕着稀薄的灵气。 一身白衣尽数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合身体,瘦骨纤纤,腰窝深陷,后背的曲线流畅鲜明。 发丝也同样湿漉漉地,黏在布满汗水的俊脸上,越发显得眉清目秀,艳若海棠。 少了几分寻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远,多了几分明艳。光是让人看一眼,就心驰神往,浮想联翩。 江暮阳攥紧长剑,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心想,这要是换个别的男人,今天非得把裴清狠狠办了不可。 但他不行。 不管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裴……裴清,你还没死吧?” 好似为了回应江暮阳,裴清干裂苍白的嘴唇中,缓缓发出破碎的低吟,好似极其痛苦。 江暮阳也知道中了这种东西很痛苦。 可问题是,这是裴清啊,是裴清啊! 他他他可是裴清啊! 救还是……不救? 这深山老林的,也找不到其他人啊?搞个野兽来? 不!这绝对不行! 要不然,江暮阳立马放个消息出去,就说裴清身中x药,痛苦地倒在山洞里,楚楚可怜,孤独无助。 估计赶来救裴清的男人,能从这座山头,排到另外一座山头。 不知道为什么,江暮阳很恶劣地想,裴清会被一大群男人狠狠办了。 因为……裴清是总受。 裴清,一受多攻。 一个裴清,很多很多攻。 这就是原文里,裴清最终的结局,也可以说是他的宿命。 江暮阳始终认为,自己还是比裴清强一些的,最起码,他只委身于一个裴清。 而在不久的将来,裴清要委身于很多很多个男人。 “裴清,醒醒!” 江暮阳走上前去,将裴清抱在怀里,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裴清!你爹来了!” “你走!” 裴锦衣才一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让江暮阳快走。 “我要是走了,你可就得死了啊,生命诚可贵,想想你娘生下你,有多么不容易,怀胎十月呢,你怎么不惜命啊,裴郎?” 裴锦衣在听见这一声裴郎,很明显更难受了,浑身剧烈哆嗦着,死死咬紧了牙齿。 “我喊你裴郎,你很舒服,是么?”江暮阳注视着裴清的脸,认真无比地道,“你听我说,裴清,你是为了救我,所以才不小心中了淫-毒,你没有金丹了,灵力不济,一不小心中招了,这并不丢人。” “你走!” “裴清,其实,中了淫-毒,也不一定非得那样才行的。”江暮阳耐着性子给他科普,“腿也行,嘴也行,手也行,你相信我。” 裴锦衣更大声,也更怒了:“滚!” “你不会?”江暮阳蹙眉,“是个男人都会,你……不会?” 裴锦衣:“滚开!” “你真的不会啊?” 江暮阳有点懵,虽然裴清比他大了十岁,但裴清在魔域中受了十年折磨,若不提这十年光景,裴清也是个少年人。 裴清又这么老实,不会好像也挺正常。 “我教你,你把手给我。” “滚开!”裴锦衣面色通红,额上的青筋夸张地往外爆,“我不需要!” “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样?苍穹主修的是剑道,又不是无情道!连师尊他老人家都修逍遥道,你扭捏什么?你以为我想救你啊,还不是因为——” 江暮阳看着裴清现在楚楚可怜的样子,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陆晋元那么急于让他剖丹还给裴清了。 因为失去金丹的裴清,渐渐的,就会从天之骄子,沦为一个废人。 裴清这颗明珠,应该永远熠熠生辉,永远明亮干净,不应该坠落,也不该蒙尘。 “裴清,过了今夜,这事就彻底封沉,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江暮阳深呼口气,决定帮一帮可怜的裴清。他把手慢慢放了上去。 “裴清,没有关系,人非圣贤,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保证绝无七情六欲,更何况是你?” 江暮阳害怕裴清会羞愤交加到自断筋脉,赶紧一把抓着他两只手,齐齐压过头顶。 “裴清,放松,没关系,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真的没关系。” 裴锦衣好像死了一样,整个人僵硬得好像一块木头,江暮阳察觉到他的肩膀在不停颤抖,以为裴锦衣在哭。 忍不住就温声细语地安慰他。 本来这事也不丢人的啊。 裴清也没有多大,他不需要活得那么累,不需要时时刻刻保持君子风范,不需要当一个活菩萨。 能哭会笑,有情有欲,才是活生生的人! “裴清,不哭……” 江暮阳柔声安抚道,为了让裴清早点解脱,他还念咒放了鬼女们出来,让她们表演节目助兴。 说是助兴,其实就是活春宫,都是鬼女们生前勾引男人的画面。 江暮阳在裴清耳边吹气:“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羞的?你现在的样子,才是最鲜活的。” 裴锦衣没有说什么,一直把脸埋在江暮阳的怀里,露出了一截玉颈,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肉下清晰可见。 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给他临时做个标记。 江暮阳磨了磨后槽牙,忍了又忍,才没有直接咬上去。 他把脸扭了过去,深呼口气,暗暗告诫自己,要克制隐忍,要从容不迫,要冷艳高贵,要心如止水。 千万不能沉浸在裴清的美色里。 但凡今天换个男人,肯定就脱裤子把裴清给狠狠办了,可江暮阳不行。 智者不入爱河,煞笔重蹈覆辙。 江暮阳不想当煞笔,死都不会再跟裴清纠缠不休。 正当他在做心里建设的时候。 脖颈蓦然一痛,江暮阳“啊”了一声,既惊且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阵天旋地转。 他就从上面那个,变成了下面那个。 裴清不知道突然抽什么疯,一把挣脱开来。 压着江暮阳,与他十指相扣。 江暮阳顾不得疼了,一抬头就对上了裴清通红通红的眼睛! “裴清!”江暮阳厉声呵斥道:“你醒醒!” 裴锦衣不听,又一口咬在了江暮阳的下巴上,咬出了两排渗血的牙印。 江暮阳慌了,觉得这样子的裴清,跟前世太像了。 是那种会活活弄死他的裴清! “裴清!你别胡来!你听我说,你是正人君子,是正道之光!你是名门正派,是……是……是我亲哥!” 江暮阳大声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哥哥!” “我是你……哥?”裴锦衣低声喃喃自语,“你是我弟弟?” “对对对,你我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怎么能禽-兽不如到,欺辱自己的亲弟弟?” 裴锦衣似乎在思考,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能不能乱搞。 但很显然,一个人的欲在彻底爆发的时候,足以吞噬一切修养,丧失所有的理智。 撕拉—— 裴锦衣一把扯下江暮阳的衣衫,面无表情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 好像婴儿一般,缓缓的,虔诚地,寻找到了能安抚住他的东西。 第24章 摘月亮喽 然后……江暮阳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啊,啊,啊!! 天呐!暮阳! 智者不入爱河,煞笔重蹈覆辙! 你怎么能跟裴清再度纠缠不休? 这不行,这绝对不可! 江暮阳打心底里拒绝用自己的身体,为裴清解毒。 这太诡异,太荒谬,太令人憋屈了啊! “裴清!你醒醒!你可是个正人君子!你得风度翩翩,你得高贵冷艳!你得出淤泥而不染!” “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再看看我是谁!我是你爹!!你怎么敢这般欺我?” 裴锦衣应声抬起头来,双眸赤红无比,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歪着头,好像在疑惑,为何面前的少年,一时说他们是兄弟,一时又说是父子。 薄唇上还残留着一抹艳红。 该死的裴清!歪个几把头! 怎么跟疯狗一样,把江暮阳的皮肉都咬破了,还咬出了血! “我是……正人君子?” “是啊,是啊,你是正人君子!”江暮阳持续性地给他洗脑,“正经人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不对,等等。 中了淫-毒的人,貌似是裴清? 趁人之危的,貌似是他江暮阳? 江暮阳的脑子现在有些混乱,他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过分,还是裴清更过分。 的确是他先动手的,可他的本意也只是想救裴清! 他只是上手摸了摸,可是裴清却撕他衣服,还咬他,狗似的啃他胸口。 “可你方才说,这种事情,没什么可羞的。”裴锦衣缓缓道,“是你说可以的,你言而无信。” 江暮阳:“……” 他的意思是,他可以大发慈悲,用手帮裴清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但没有说,要跟个活菩萨一样,主动献身。 虽然说,江暮阳也不见得会吃亏——他并不认为在下面就是弱势的一方。 修真者不拘小节,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人活着就要鲜活,热烈,敢爱敢恨。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今夜跟裴清发生了点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习以为常。 可是,裴清不记得前世种种了,裴清的心里会介怀。 江暮阳大力挣扎,用额头哐哐哐地撞向裴清的胸膛,深呼口气,好言相劝道:“裴清,你听我说,其实中了淫-毒,真的真的有很多解毒的方法,我们不能拘泥于传统观念,格局要啪的一下打开!” “我很……难受。” “我知道你很难受,相信我,我可以帮你……你松手!啊!!裴清,裴清!疼!别攥那么紧!我的手腕快断了,啊!!裴清!” 中了淫-毒的裴锦衣,神志不清醒,手底下也失了分寸。 竟咔擦一声,把江暮阳的手骨捏错位了。 江暮阳疼得冷汗潸然,衣衫不整地被压倒在地。 两个人又贴得很紧很紧,这种姿势实在太诡异了。 他深呼口气,暗暗告诫自己,遇事不要慌,先冷静,冷静! 江暮阳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偏偏周围浮现出一帧帧鬼女们的生平事迹。 多是如何勾引男人,又是如何吸干男人的元阳。 画面清晰无比,姿势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莫说是中了淫-毒的裴锦衣,哪怕就是寻常的裴锦衣,也要看得面红耳赤! 更糟糕的是,那画面上的鬼女,竟然是女相男身! 此刻,也如同江暮阳一般,被一个青年,死死禁锢在方寸之间! 江暮阳暗骂自己掉以轻心了,明明知道裴清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 还是那种死蝎子活钩子,怎么敢轻易招惹的。 当时就该直接跑路,不该再回来看裴清的笑话! 眼下倒好,裴锦衣失去了往日的矜持隐忍,状若疯狗一般,死死咬住了江暮阳的咽喉。 江暮阳几乎快喘不上气了,隐隐约约,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同裴清十指相扣的右手,慢慢收拢起来,他用指甲,狠狠抠挖着裴清的手背。 却不是为了让裴锦衣清醒,只是为了小小地泄愤。 裴锦衣嘶了一声,更加用力地反握住了江暮阳的手,失了往日的矜持,像个莽汉一样,手足无措地守在门外。 江暮阳挣扎着,往他耳边吹气,轻声道:“裴清,我本来想放过你的。” “但现在,是你送上门的。” 他咬着裴锦衣的一缕头发,慢慢拉丝,“摘月亮喽。” 等裴锦衣再度清醒时,他正压着江暮阳的背——那白皙似玉的后背,此刻布满了鲜红的指痕,还在往外渗血。 江暮阳的两只手腕很纤细,被叠在了一起,反压过了头顶,俊脸紧紧贴在地面上,微湿的头发,虚虚掩着他略蹙的眉头。 “对不起,江师弟!今夜之事,是我的错!通通都是我的错!” 裴锦衣的脸色还很红,热汗顺着眉骨滴落下来,流进了雪白的领口,他的脖颈都是红的。 脆弱又楚楚可怜,好似雨后孱弱无助的海棠花,那样娇艳欲滴,又那样我见犹怜。 几乎像个弹簧一样,瞬间弹跳起来,既羞耻难当,又惊慌失措。 慌忙起身,摸索着地上的衣服,迅速拢了起来。 江暮阳在愣了片刻之后,默默坐起身来,想要拢起衣衫。 却发现衣衫早就如同碎布一般,无论如何也拢不起来了。 低头一看,雪白的胸膛上,还残留着血痕——是被裴清抓出来的。他还咬,真他妈是条狗。 “既然你都知道错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江暮阳索性不管衣服的事儿了,都是男人,怕什么的。 再说了,他身上哪一块皮肉,是裴清没有看过,没有摸过的? 他的腿根上,有一条燕尾似的疤痕,是小时候被狗抓伤的。 裴清前世可心疼他,也可稀罕他了,就喜欢用牙齿轻轻咬这块疤痕。 再说裴清……裴清的身体,江暮阳都看腻了,闭着眼睛都知道,裴清身上有几颗痣。 所以说,江暮阳真的没什么可害羞的。 但他可喜欢看裴清羞耻难当,又惊慌失措的模样了。 江暮阳单指抵着脖颈,歪头望着裴清,想听听他怎么回答。 “自然是,让江师弟杀了……杀了我这个畜牲!” 不知道是不是淫-毒未清,裴清的脸色更红了。 他说完之后,就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力道非常之大,吓了江暮阳一跳,觉得这巴掌都能把人的脑袋扇飞。 也诚然如此,裴清玉雪俊美的右脸,火速浮起五道鲜红的指痕,唇角也溢出了鲜血来。 江暮阳的良心很罕见地跳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悠悠地说:“自残是没有用的。” 裴锦衣抽出长剑,递给了江暮阳。 “江师弟,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江暮阳:“……” 就……不说点负责啊,什么的话吗? 上来就求死……跟前世相比,裴清真的没什么长进。 江暮阳也懒得计较了,随手将剑刃压了下去,正对上裴清疑惑的双眸。 “你该不会觉得,我是那种失了贞洁,就要死要活,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的人罢?” “江师弟……” “修道之人,重在修心,我主修剑道,也修逍遥道,并不甚看中这个。” 江暮阳姿态慵懒,漫不经心地说:“更何况,我也没吃亏。” 的确没吃什么亏。 且不说裴清是为了保护他,才被淫蛇咬了。 就拿刚刚发生的事情来说,江暮阳先用手撩拨裴清,再给裴清看活春宫。 裴清反扑,折了他的手腕,又咬了他几口。 大不了再咬回去。 江暮阳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他就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在裴清惊愕的目光中,对着他的玉颈,狠狠一口咬下去。 直到尝到了血腥味,他才起身。 “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可是,江师弟,我方才那样对你……”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并不在乎。”顿了顿,江暮阳的目光缓缓往下,带点调侃意味地道,“不过,裴师兄,你看起来很不好啊,淫-毒未清,要不然,我回避,你自己再弄弄?” 只这几句话,裴锦衣的脸瞬间又红了几个度,他看起来真的很羞涩,也很震惊,懊恼。 甚至可能还觉得分外耻辱。 江暮阳看见裴清动剑了,赶紧按着剑刃道:“你该不会要自宫罢?不是吧,裴清,这才多大点事儿,犯不着这样!” 裴锦衣薄唇紧抿,好半晌儿才挤出几个字眼:“你放手!” “我不放,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有一百张嘴,我也说不清楚了。” “你放手……我……我把周围的幻象打破!” 江暮阳:“……” 哦,对,还有周围不堪入目的画面。 的确是挺诡异的。 他随手一抓,又将鬼女们的生魂收了起来,画面也随之消失。 再一偏头时,就看见裴清抵着剑,缓缓站了起来。 也没跟他打招呼,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江暮阳以为他是出去自己弄了,就没太过在意。 从乾坤袋里取出一身干净衣衫,才一换好,就听见外头传来噗通一声。 江暮阳一愣,追出去一看,裴清狼狈地倒在地上了,大量的血从眼角,嘴角,还有双耳中流了出来。 还是黑色的血! “裴清!” 江暮阳终于发现,这淫-毒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很多,根本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解决的,他赶紧将人抱在怀里,抬手掐着裴清的人中,“醒醒,别睡!睡了以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江师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裴锦衣的眼睛被鲜血覆住了,头发都被汗水浸泡得一缕一缕的,一边往外吐血,一边道歉,“我不想伤你的,江师弟。”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别死啊,你要是死了,那我上哪儿说理去?”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让裴清自己弄,可能他会活活憋死自己。 没办法了,只能他帮裴清弄了。 裴清立马就推开他的手臂,呵斥道:“别碰!” “我不帮你,你就死定了!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扭扭捏捏像什么样!”江暮阳沉着脸骂他,将人按在地上,准备坐上去,“命重要,还是颜面重要?” “颜面!” “放屁!你娘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她容易吗?师尊把你养这么大,师尊容易吗?真想替他们扇你两巴掌!” 江暮阳过了个嘴瘾,心里大呼一声好痛快! 寻常都是裴清训斥他,规劝他,终于让他找到机会扳回一局了。 裴锦衣好似没什么力气了,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对不起,对不起……” “先说对不起,回头再跟我说,谢谢你?打发要饭的呢?” 江暮阳心里爽了,尽心尽意地帮裴清解毒。 他知道裴清脸皮忒薄,索性一记手刀打晕裴清。 等裴清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经亮了。 他头痛欲裂,想了很久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荒唐事。 慌忙起身查探衣着,发现自己穿戴齐整,江师弟很细心地为他清理了身体。 但周围弥漫着一股粘稠又古怪的气味。 他一抬头,就看见江暮阳正坐在一旁,两手托腮地看着他,还笑意吟吟的。 很恐怖,也很诡异。 第25章 被青梅竹马误会成炉鼎 “江……江师弟!” 裴锦衣面色一白,连声儿都变了,“昨晚……” “昨晚是我救了你。”江暮阳满脸笑容,“不客气。” “对不起,江师弟!这都是我的错!” 裴锦衣翻身起来,双膝跪地拱手道,“我会为此事负责!” 江暮阳:“不需要。” “不,需要!我犯了如此弥天大错,一定给江师弟造成了极大伤害!待我回到师门,一定向师尊请罪,求师尊狠狠惩治我这个……孽徒!” 江暮阳:“真的不需要。” “需要!”裴锦衣显得很真诚,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身为师兄,他甚至都跪在江暮阳的面前,祈求原谅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给江师弟,还有师门一个交代!” “都说了不需要,修真重在修心。心若在桃源,身纵在烈狱,又有何惧?” 江暮阳笑了笑,显得十分豁达,又莫测高深。 昨晚他先是坐上去的,后来实在疼得受不住了,只能两只手换着来。 饶是如此,两只白皙干净的手心,还是磨破了皮,微微有些红胀。 “裴师兄昨晚叫的好大声呀。” 裴锦衣羞愤交加之下,几欲当场自刎。 江暮阳早就勘破了他的想法,及时劝阻道:“如果,你真心觉得对不起我,那不如放了我吧。” 裴锦衣抬起头来,定定地凝视着他。 “你的身体,你最清楚,失去金丹之后,你渐渐就成废人了。裴清,你是师门的骄傲,是师尊最得意的徒弟。还有两个师兄爱你护你。” 顿了顿,江暮阳又自嘲地笑了笑:“不像我,生来就不被任何人期待,连我的父母也抛弃了我。” “虽然这样说,显得我特别廉价,但在苍穹的这十年来,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前世裴清没回来之前,江暮阳过得真得很快乐。 他曾经日思夜想,在血海里苦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就特别想念从前的日子。 他一边疯狂想念曾经的美好,一边疯狂憎恨着年少时的种种。 临死前,他还想起了师尊给他做的桂花糕。 想穿上师尊在他十岁的时候,送他的衣衫,即便那时的江暮阳,已经穿不上了。 他还想起了很多很多。 只是可惜,一直到死都没吃到,他想这一口想了很久。 直到现在,江暮阳再也不想了。 “裴清,我把金丹还给你,你就放我自由罢?” 江暮阳嘴角苦涩,眼里闪烁着凌凌波光,轻声道,“我没有自暴自弃,我很清醒。放心,没了金丹,我也不会沦为废人,因为……” 他笑了:“我修了禁术啊!” 裴锦衣抬头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瞬,一根纤细温热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嘘,不要拒绝,也不要阻止我。” 江暮阳对上了裴锦衣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有两个小小的自己。 同样的脸,看起来实在太别扭了。 “没有洗髓玉也不要紧,我有办法可以去除金丹上的杂气。” “裴清,不要低声下气地去求剑宗的人。” 说着,江暮阳的右手,缓缓贴向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裴锦衣。 一只手指还贴在裴锦衣的唇上。 言语温柔又蛊惑。 态度却异常坚定。 剖丹是很疼的,不亚于挖心。 但自己剖,总比被别人剖,要轻松许多。 江暮阳前世已经疼习惯了,大伤小伤不断,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 剖丹而已,算不得什么。 他的心脏还曾经被魔尊掏出来过,当着他的面,用刀子片成一片片的。 魔尊那时说:“要不是你有几分像裴清,本座焉会多看你一眼?” “现在,你不像裴清了,留着你也无用,唯你这颗心还算鲜艳,片下来喂本座的灵宠罢。” 还说“江暮阳,本座此前只是可怜你。” 有时候,伤人的不仅是巨斧,刀剑,枪矛,洪流巨石,还有说出口的话。 裴锦衣浑身紧紧绷着,理智告诉他,一定要阻止江暮阳做傻事,不能任由他胡来。 可看着江暮阳如此坚定的眼神,这让裴锦衣生出一种,凡事都在江暮阳掌控之中的错觉。 江暮阳求的是一个自由。 倘若裴清再那般自以为是地禁锢着他,对江暮阳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我把金丹……还给你。” 江暮阳面色瞬间惨白下来,他的掌心浮现着一颗金光灿灿的珠子,正在灵力的包裹下,高速旋转。 整个石洞也充满了灵气。 都不等裴清开口,江暮阳径直把金丹送还回去。 而后,咬破舌尖,凑上去堵住了裴清的唇齿。 将鲜血尽数送入了裴清的口中,再顺着喉咙流了进去。 裴锦衣的眼睛陡然睁大,想要将人推开,可又担心金丹回位时,稍有不慎,会让二人走火入魔。 不一会儿,他体内原本几乎枯竭的气海,竟迅速恢复,嘭的一声,溢散开来的灵力,震散了他的头发和衣袍。 江暮阳缓缓起身,先是帮裴清擦干净嘴唇,这才解释道:“金丹上还残留着我的气息,也就是陆晋元说的杂气,你现在喝了我的血,我的气息就不会再排斥你了。” “这是我目前来说,能想到的,最简单,最方便,也最快捷的方法。你总不希望我剜心头血喂你喝吧?” 裴锦衣满脸惊愕,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明白,江暮阳即便修了禁术,可依旧心存善念。 最起码,江暮阳没有伤过他,也没有害过他。 但凭这一点,裴锦衣就不能斥责江暮阳什么。 “裴清,有缘再会。” 江暮阳趁着裴清调息灵力,不能动弹,一记手刀将人打晕在地。 深呼口气,他胸口闷疼得厉害。 江暮阳把裴清放在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之后就撑着剑,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他终于把金丹还回去了。 现在,他要去寻找菩提三叶花,然后修炼自己的金丹了。 可还没走出去太远,忽听一阵分枝踏叶声,自远处传来。 不过顷刻之间,便抵达眼前。 江暮阳抬眸一看,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来的是一群身着暗金色宗袍的修士,为首的是一个少年,同样穿着金色的宗袍,可打扮得更为华贵一些,一手执着金光灿灿的长剑。 模样生得很俊,秀气到了极致,还唇红齿白的。 此人就是剑宗的少主,也就是江暮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 那个口口声声说,等长大了,就要和江暮阳结为道侣,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负他的人。 也是裴清的未婚妻! 更是原文里的主角攻之一,他就是云昭。 “奇怪,这个丑八怪身上,为什么会有种很熟悉的气息?” 云昭蹙着眉头,手里捏着一片玉简,满脸疑惑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如此衣衫不整……难道是谁家逃出来的炉鼎?” 一旁的门生道:“的确听说最近有个门派的炉鼎私自逃走。来时路过的城池贴了告示,说逃走的炉鼎犯了命案,若是抓住就地诛杀。” 江暮阳:“……” 实话实说,剖了金丹之后,他就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了。 虽然远远比不上裴清的脸,也算不上如何俊美。 但最起码很清秀,很干净,甚至还带有几分稚气。 反正不管怎么说,绝对不算丑,更别说是丑八怪了。 云昭这个人,看脸下菜,在他看来,不好看的人罪加一等。 很可惜,江暮阳的真实容貌在云昭眼中,就算“不好看”,甚至是“丑八怪”,所以罪加一等。 云昭冷声道:“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真的是逃跑出来的炉鼎罢?” 江暮阳:“……”他敢说话吗?他一开口,云昭不就知道他是谁了?还能放他走么? 云昭:“鬼鬼祟祟的,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来人,先把他擒住!” “是!” 立马有两个弟子冲了上来,作势要把江暮阳擒住。 江暮阳眼下才剖了丹,灵力溃散得厉害,胸口痛得他几乎昏死过去。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云昭。 还很尴尬地被误认为是个炉鼎。 江暮阳正要开口,哪知不远处忽然闪过一道煞气,云昭上前一步,忽道:“不好!是魔尊!看来裴师兄真的在附近!” 云昭顾不得再管这个炉鼎了,飞身冲了出去,落下一句:“快跟上来!拦住魔尊!誓死也要护住裴师兄!” 不过片刻,原本乌泱泱的一群人,便消失殆尽了。 江暮阳捂着胸口,深呼口气,已经管不了裴清了。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寻个无人的地方,江暮阳要设阵,引菩提三叶花现身! 可正当江暮阳踉跄着往前走的时候,眼前骤然一晃,一道劲气冲天压了下来。 江暮阳暗道不好,正要躲开,哪知脖颈一痛,便被人一把掐住了。 高高将他举在了半空中。 他一抬头,瞳孔瞬间剧烈颤动起来,苍白的嘴唇干涩地挤出一句:“魔……魔尊离玄!”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误把病娇师尊当主角受》是师尊攻文,年上师徒。 系统发布世界任务,攻略一本名为《囚奴》的主角受。 任务完成之后,即刻回家。 牧白为了准时回家参加高考,毅然决然地选择执行任务。 在系统的提示之下,带着巨粗无比的金手指,一头扎进书中世界。 书里的清冷师尊名叫奚华,是个清冷病美人。生得艳若海棠,落泪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激发心底最深的欲,不择手段也要将他占为己有。 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地囚困他,折磨他,羞辱他,尽情在他身上享乐。 牧白穿成了奚华座下的小徒儿,为了尽快完成任务。 他开始兢兢业业地攻略任务目标。 先是各种讨好,撒娇,从暗戳戳地示好,到明晃晃地勾引,使劲了浑身解数。 结果毫无卵用。 就当牧白心(脑)灰(壳)意(生)冷(疼),准备摆烂,放弃攻略。 系统“滴”了一声:宿主你好,系统更新完毕,您攻略的任务目标名为“林素秋”,将是您的同门大师兄。请尽快攻略。 牧白:“?” 所以,他认错了主角受?? 牧白痛定思痛,决定将对付师尊的招数,原封不动地对大师兄使一次。 谁曾想师尊竟然是个病娇,还是那种坏到离谱,恶得毫无任何理由的死病娇! 为了不被病娇拆了骨头,做成漂亮玩意儿。牧白连夜跑路。 可是很不幸,当夜就被抓了回来。 从那夜之后,牧白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 系统发出惊恐的尖叫:宿主,您攻略错任务目标了!奚华是总攻!! 第26章 我打的就是你! 来人一袭玄色轻甲, 额上竖起两根漆黑的龙角,面色极是凄白, 神情阴郁, 偏偏生得极其俊美。 就好似一张极上等的骨架上,贴着美人皮,越是妖冶, 越显得诡异, 越是面无表情,越是阴晴不定。 此人便是原文中的总攻, 也是裴清的头号疯狂追求者——魔尊离玄。 “你认得本座?” 魔尊面无表情的,一手掐着江暮阳的脖颈,将人高举在半空中, 猩红的瞳孔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凑近细闻江暮阳身上的气味,冷冷道,“你身上的气息,让本座觉得颇为熟悉。” 江暮阳的心脏砰砰乱跳, 几乎被掐得快不能呼吸了。 他才刚刚被裴清占了身子, 又紧接着剖了金丹, 此刻气海一片狼藉, 灵力也溃散得厉害。 哪怕就是他全盛时期,也打不过魔尊, 更别说是现在这副凄惨模样了。 江暮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他的双脚都不能沾地。 喉中仅有了空气, 也渐渐稀薄, 肺叶疼得像是快要炸开了。 江暮阳在想,没了金丹,他甚至无法自爆。 若是使用鬼术,又有几分胜算? 若是侥幸逃了,倒也罢了。 若是未能逃走,只怕会激怒魔尊,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黑暗,以及难以承受的酷刑。 因为极度缺氧,江暮阳的脸被憋得通红无比,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思索着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 难不成……让他把裴清的下落说出来? 可是,云昭根本不是魔尊的对手,裴清的金丹才刚刚归位,需要静心调息。 倘若被魔尊发现,裴清已非完璧之身,那魔尊魔性大发,只怕要当场挟着裴清回魔界,将之囚困,再狠狠占有…… 听说玄龙都有两根的,就裴清那身子板,只怕受不住的。 不过短短一瞬,江暮阳就想了无数种可能。 他同时也想出了很多应对的方法,却独独没想过,要出卖裴清。 “你的声音……让本座觉得熟悉,本座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魔尊掐着江暮阳,凑近凝视着他的脸。 面前的少年面色红润,头发濡湿,眉目清秀,五官端正,但也仅仅是清秀而已了。 算不得如何俊美,甚至在魔尊的眼里,少年的模样实在普通。 魔尊生平颇爱收集一些俊美男子,扩充自己的魔宫,但凡让他看上的,无一不是人间罕见的绝色佳人。 其中容貌脱颖而出的,无非就是苍穹派的二弟子陆晋元,以及比陆晋元更胜一筹的裴清。 而眼前的少年,莫说同这二位相比,就是拉去魔宫,也只配当最低等的,侍奉魔人的炉鼎。 因此,魔尊对江暮阳的兴趣并不大,看了几眼就挪开了目光。 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尤其这个少年衣衫不整的,身上还散发着浓郁的腥气。 魔尊这些年来,可谓是阅人无数了,自然瞬间就明白这少年方才经历了什么。 “竟是一个丑陋不堪的炉鼎。” 魔尊冷漠无比地道:“本座在你身上嗅到了裴清的气息,说,你同裴清之间,有何关系?” 江暮阳被掐得根本喘不上来气,两手死死攥紧拳头,心想,光让他说,让他说,倒是把手松开啊! 掐着他脖颈,几乎要活生生掐断他的声带,让他怎么说! 他的右手缓缓抬了起来,在魔尊冷若冰霜的目光下,竖起了中指。 魔尊的浓眉一蹙,虽不明白竖中指是何意,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受到了冒犯。 正欲出手给江暮阳一点教训,那根中指却指了指掐着江暮阳脖颈的手。 魔尊:“……” 他明白了,原来是被掐到无法开口说话。 手一松,江暮阳整个人就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单膝跪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 “说,你和裴清是何关系?裴清此刻又在何处?” 魔尊冷声道:“本座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暮阳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听见此话,脸色也微微发白了。 他相信以魔尊的阴狠,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可问题在于,他的体内,满是裴清的元阳,身上又满是裴清的气息。 他该怎么搪塞过去? 眼前一晃,魔尊抬起手来,掌间劲气竟划开了江暮阳的衣衫,露出了他胸膛上大片恩爱后的痕迹。 魔尊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忽而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你是怎么勾引裴清的?” 江暮阳咬牙道:“我没有勾引他!” “你的声音很是熟悉,本座似乎在哪儿听过。”魔尊细细想了片刻,忽而露出了一抹嘲弄又诡异的笑容,“你就是江暮阳罢?” 江暮阳顿时冷汗潸然,紧紧攥着拳头,已经做好准备,要跟魔尊鱼死网破了。 反正他死都死过一次了,生死在他眼中,不算什么。 即便是死,他也要狠狠咬下魔尊的一块皮肉。 江暮阳把右手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悄无声息又无比迅速地单手结印。 魔尊好似有所察觉,竟一掌将人打飞出去,江暮阳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喉咙一痒,仰天喷血,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手里未完成的法印差点直接溃散了。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了。 只要再给他一点点的时间,他就能把法印狠狠甩出去,跟魔尊鱼死网破。 哪知魔尊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仅一个抬腿的动作,便闪现至他的身前,一脚踏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狠狠一踩,伴随着咔擦一声,原本就被裴清捏伤的手腕骨,彻底断了。 再嘭的一声,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江暮阳痛得浑身剧烈颤抖,死死咬紧牙齿,愣是没发出半句痛呼。 沉默得好像一个死人。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菩提三叶花。 据说菩提三叶花只见失去金丹,又濒临死亡的倒霉蛋,或许,他能借魔尊之手,引菩提三叶花出来。 虽然过程必定十分痛苦,但江暮阳认为自己可以承受。 反正他自行设阵引花,也是需要剜心头血在地上画咒的。 若是菩提三叶花迟迟不现身,江暮阳也早就打算好,要动手自伤。 如今不过就是借魔尊之手罢了。 “你用的术法,和裴清用的不一样。”魔尊踩着江暮阳的手腕,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脚下的少年,“告诉本座,你用了什么方法,勾引了裴清?” 江暮阳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发出半声痛哼,听见此话,他笑了:“他对我一见钟情。” 魔尊:“他看上了你哪点?” “你说呢?” 江暮阳的右手疼得要命,但好在手指还能动弹,一边搪塞,一边悄悄继续结印。 “裴清在上,还是在下?” 江暮阳毫不犹豫:“下。” 魔尊上下打量了江暮阳一遭,神色越发诡异了:“现在名门正派的弟子,都如你这般大言不惭,不知廉耻么?” 江暮阳反唇相讥:“现在的魔界至尊,都如你这般喜欢打听闲事么?” 他知道魔尊在原文里就是根烂黄瓜,本体是龙,性-淫,对贞洁这种东西,并不甚看中。 兴致来了,甚至还会邀请几个好友,一起玩弄新到手的美人。 对裴清也不例外,文里后期多次出现一群攻,对着一个孤立无援的裴清。 江暮阳不敢说多么了解魔尊,但多少知道该怎么跟魔尊打交道。 主要他知道魔尊喜欢哪一卦的美人,江暮阳纵然现在不算美人了,但性格若是对了魔尊的胃口,远比容貌更有吸引力。 江暮阳抬起脸来,毫无任何畏惧,双眸异常明亮,好似足以吞噬一切黑暗,又平静得如秋水一般。隐隐还透着股倔犟。 魔尊看了他一下,平静地将目光挪了回去,很快又看了一眼,再挪回去,忍不住又偏头看他,对上了江暮阳灿若星辰的眼睛。 这双眼睛好似有魔力,能够吞噬世间一切的黑暗。 魔尊颇有几分诧异,他平生对很多人心动过,也玩弄过很多人。 多到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 不过大多都只是一时兴起,只要得到了,他很快就会索然无味。 最近一次,也是维持最久的一次,就是对待裴清。 没曾想,他好不容易挣脱束缚,脱身离开,还未如愿迎娶裴清,眼下又相中了一个少年。 还是一个长相普普通通的少年。他觉得自己的品味降级了。 魔尊略一思忖,他问:“你怎么不喊痛?” “痛就一定要喊出来,才能是痛么?”江暮阳冷冷道,“我不会向任何人示弱。” 就是这种调调! 魔尊就喜欢这种调调,之前遇见陆晋元的时候,也是因为陆晋元很倔犟,死都不肯服软。 后来又遇见裴清,比陆晋元美貌,比陆晋元更加倔犟。 魔尊突然对江暮阳来了点兴趣,目光也带了几分欣赏,他道:“你颇有骨气,身上有几分裴清的影子。” 低头瞥了一眼被他一脚踩断的手腕,再看看少年隐忍倔犟的脸。 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竟然这般隐忍,被人踩断手腕,也能不发出痛呼。 这隐忍的能力,倒是同裴清有几分相似。 虽然江暮阳的模样不再像裴清了,但仅仅是性情有那么几分像裴清,都能得来魔尊的另眼相看。 “带本座去寻裴清,本座就留你一命。” 江暮阳冷冷道:“痴心妄想!” “本座是魔,魔人性-淫,天生便比寻常人,更为痴迷双修之道,你身上的气味,正是裴清所留……若本座执意要寻裴清,不妨将裴清留在你身上的元阳,一点点抽离出来,自有魅魔吞噬,替本座寻到裴清。” 魔尊的语气冰冷,说起这话时,好似要把江暮阳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语气虽然不急不缓,但足以令人胆寒。 江暮阳咬紧牙关,他的右手腕被踩断了。 他并不是不怕疼,相反,他其实特别怕疼。 前世他遭受了太多不公,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 什么非人的待遇,他全部都受过,断个手腕在他眼里,只是家常便饭。 还不至于他痛到喊出来——最关键的是,他不愿意在前世虐待过他的仇人面前,展现出任何一点软弱。 前世魔尊总骂懦弱无能,羞辱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那时的江暮阳只会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默默流泪。 可现在他不会了。 江暮阳不仅不会,他还趁着魔尊不备,用尚且完好的左手,一掌推了过去。 魔尊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踩着江暮阳右手腕的脚,也就挪开了。 江暮阳的右手腕断了,但掌心的法印还没有散。 他几乎是拖动着胳膊肘,狠狠将法印甩了出去。 差点把整个右手掌都甩出去,血珠子飞溅。 魔尊冷笑一声,并不以为意,裹挟着漆黑煞气的手掌,直接迎了过去。 再狠狠一捏,轰隆一声,溢散开来的灵力,竟生生炸碎了魔尊的衣袖。 崩裂了他胳膊上的龙鳞,指甲盖大小的漆黑鳞片,一块块地脱落下来,还带着血肉。 又被江暮阳抬手抓住,当着魔尊的面,直接捏成了齑粉,敷在了断裂的右手骨上。 很神奇的是,原本断裂血肉模糊的右手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上了。 江暮阳稍微活动了一下,还有点疼,但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事儿了。 龙浑身上下都是宝,要是能剜魔尊几块龙肉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溢散开来的劲气,让方圆几里也受到了波及,顿时山崩地裂,树木倒塌,飞石乱溅,烟尘四起。 “你还真是找死!” 魔尊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一挥衣袖,凌厉的劲风划破了浓烟。 锵的一声,剑光四溢。 待眼前再能视物时,就见江暮阳已经站起来了,左手执着一柄长剑,右手背在身后,似乎要将弱点藏起来。 “你会左手剑?”魔尊微微一愣,又来了几分兴趣,“裴清也会左手剑!” 裴清,又是因为裴清! 实际上就是因为裴清,所以江暮阳才练了左手剑。 他并不是个天生的左撇子,左手刚开始也不能熟练地拿笔拿剑。 是因为师尊说,要教他用左手剑,江暮阳才用心学了。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师尊教他左手剑,只是因为裴清也会左手剑。 裴清的资质非常高,根骨奇灵,学什么都快,两手都可用剑,听说还可以同时使用双剑。 并且左右手剑法实力相当,若是两手同时执剑,可用不同的剑招。 这不仅在苍穹是独一份,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无人能像裴清那样用剑。 因此,江暮阳学习左手剑,比别人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努力,就只为了让师尊高兴,只为了想要师尊多看他一眼。 结果连师尊教的左手剑,也只是为了让江暮阳看起来更像裴清。 江暮阳知晓后,就特别厌恶使用左手剑,可现在却又不得不用左手剑保命。 他的灵力溃散得太厉害了,身上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疼的。 再不脱身,只怕会死在这里。 “看来,为了模仿裴清,你下足了功夫,来,让本座瞧瞧,你学了几分裴清的本事。” 魔尊冷笑道,欺身而上,江暮阳不得不提剑阻挡。 可他才失去金丹,身体重伤,气海空荡荡的,没了金丹运转,灵力溃散得厉害。 能勉强跟魔尊过个几招,就已经是极限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魔尊就打落了江暮阳的剑刃,摇头道:“东施效颦。” “裴清就是裴清,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裴清。” 江暮阳直接啐了一口:“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分什么三六九等?每个人一生下来,便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只有裴清是独一份!任何人都是!” “你还真是牙尖嘴利,本座不喜。”魔尊摇了摇头,轻叹道,“你若是少说几句话,会更像裴清一些。” 话音未落,忽听一阵分枝踏叶声自远处传来,魔尊寻声望去,忽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忍不住上前一步,唤道:“裴清!” 却见一群人瞬间出现,为首的依旧是云昭,但此刻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正是裴清。 “你就是……魔尊?!” 云昭满脸惊愕,似乎没想到,他去寻裴清时,没遇见魔尊,竟然在折身回来的途中,遇见了魔尊。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再回头管那炉鼎的死活了,哪怕让那炉鼎被山中野兽咬死,也是炉鼎命该如此。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本座跟裴清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魔尊痴迷地盯着云昭怀里,昏迷不醒的裴清,伸出手臂,冷冷道:“把裴清还给本座!” 云昭迅速抱着裴清往后一退多远,其余门生见状,纷纷涌了上来,将二人护在身后。 云昭怒声道:“裴师兄是苍穹的弟子,又是我的未婚夫!我是剑宗的少主,是裴清名正言顺的道侣,凭什么要还给你?” 他又对着左右道:“挡住魔尊,我先带裴师兄离开!” “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魔尊一把掐起江暮阳,将他举在了半空中,同云昭道,“你配不上裴清,在这世间只有一人能配得上裴清,便是本座!”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白眼都翻上去了,他见过不要脸的,但很少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魔尊是裴清未来的老攻,还是个总攻,两根一起上。 在裴清之前,就玩弄了不少纯情少年,就替裴清感到恶心。 同样为裴清感到恶心的,还有云昭。 云昭气得咬牙切齿道:“住口!你连裴师兄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我既与他定有婚约,那他便是我的道侣,今日你想带走他,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纵然是死,我也要跟裴师兄死在一起!”云昭抱紧了怀里的白衣青年,一字一顿道,“我与他生不能同穴,死也要死在一起!骨肉化泥,神魂相容!” 大有一番要鱼死网破,抱着裴清一起殉情的豪迈壮举。 魔尊听罢,竟有些犹豫了,他倒不是怕剑宗会寻他麻烦,只是担心云昭会在气急败坏之下,而伤了裴清。 哪怕裴清掉根头发,魔尊都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在看见裴清苍白,血色寡淡的脸时,更恨不得立马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再好好的,痛痛快快地操/上一操。 想来裴清修为不俗,定然格外皮实耐/操,魔尊早就想占有他了。 也许,还能拉上江暮阳一起,魔尊自认为不是个小气的人。 虽然不是个正人君子,但对待身边的人,颇为大方宽容。 只要他有口肉吃,身边的下属都能混口肉汤喝。 若是可以,三个人大被同眠并无不可。 江暮阳隐隐察觉,魔尊可能要拿他当人质,来交换裴清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江暮阳和云昭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的。 裴清对云昭来说,只是一个空有虚名的道侣,甚至云昭都没有亲眼见过裴清。 魔尊正是知晓了这点,才开口同云昭道:“那倘若,本座用此人作为交换?” 云昭瞥了一眼,满脸是血,满身狼狈的江暮阳,颇为嫌恶地道:“交换?你是在侮-辱裴师兄么?此人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炉鼎罢了,也敢同裴师兄相提并论?他死或者不死,同我有甚关系?” 江暮阳:“……” 魔尊颇为诧异地问:“你不知道他是谁?” “我管他是谁!哪怕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换走裴师兄!” 云昭言之凿凿地道,将裴锦衣抱得很紧,他第一次见裴师兄的真容。 刚开始闯入洞府时,他还以为躺在石头上的人是江暮阳,他当时急坏了,赶紧扑过去将人抱起来,还连喊了好几声。 直到他看见此人胸口上一点鲜红的美人痣,才明白,此人并不是江暮阳。 因为江暮阳的胸口并没有美人痣。 也就是说,此人就是他日思夜想,想了整整十年的未婚夫!他的道侣!苍穹派的小师弟,裴锦衣! 好不容易寻回了裴锦衣,纵然让云昭上天当神仙,他都不肯放手。 魔尊听罢,转头望向了江暮阳,语气无比嘲弄地道:“你瞧,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薄情寡义,本座听闻,你与他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还口口声声说,要与你结为道侣。” “看来,没有裴清的皮相之后,你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有了。江暮阳,本座真为你感到可悲。” 江暮阳心道,他也替自己感到悲哀,一辈子都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什么?”云昭猛然一抬头,满脸惊愕地问,“你喊他什么?!江暮阳?这个丑八怪,他,他,他是江暮阳?他的脸哪里去了?!” 江暮阳:“……”他现在是被掐着脖颈,说不了话,但凡他能开口,他会把云昭喷得找不到妈。 “不是,这怎么可能是江暮阳?不,他绝对不可能是江暮阳!” 云昭一口咬定面前的少年绝对不是江暮阳。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江暮阳的模样,就跟云昭的父母留给他的画像里一模一样,是裴清的脸。 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平凡普通到,仅仅清秀的脸。 还有便是,云昭认识的江暮阳是很心高气傲,也很任性娇纵的,平生最怕痛,稍微流点血,都要大惊小怪的。 而面前的少年,满脸都是血,身上的衣服也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这种伤若是落在江暮阳身上,他能要死要活的,怎么可能如此的……平静! 诡异的平静。 云昭有一瞬觉得,面前的少年是不是早就断气了。 可当他仔细打量的时候,他发现少年的眼珠子还会动,眼神淡漠又冰冷。 好像受了如此重伤,又被人掐着脖颈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这绝对不可能是江暮阳! 江暮阳也绝对无法忍受这种痛楚,还能强忍着不哭不叫。 “魔尊该不会以为,我会相信罢。”云昭嘲弄地笑道,“纵然是真的江暮阳在此,又能如何?在我眼中,江暮阳只是裴师兄的替身,算不得什么,死了也就死了!” 他嘴硬道,不肯承认自己对江暮阳动过心,因为这样就太对不起裴清了。 明明他和裴清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有父母之命的。 说完,他还很宝贝地又抱紧了裴清一些,低头温柔地用衣袖擦拭裴清唇边的血迹。 “裴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江暮阳听见此话,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了。 类似的场景,类似的事情,类似的话,他前世听过太多次了。 这些话早就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了,只是在听见时,心脏的部位,还是会有一点点不舒服。 只有一点点而已。 他和云昭年岁相仿,因为两宗交情甚笃,云昭就时常来苍穹修行。 两个人真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点都不过分。 云昭从小说到大的一句话就是:“暮阳,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的脸,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跟你结为道侣。” “暮阳,我把这个糖给你吃,别人都没有,只给你一个人吃。” “暮阳,我真的好喜欢你。” 类似的甜言蜜语说了很多。 一字一句还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却又被更加清晰又冰冷的话语,一点点打碎了曾经的美好。 江暮阳其实并不明白,他和云昭十年的感情,他们的友谊,为何说变就变了。 他是真心实意的,把云昭当朋友,当亲人,当兄弟手足看待的。 可在云昭眼里,他就只是裴清的替身,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十年的友谊,也只换来前世的种种伤害,以及穿胸一剑。 ——死了也就死了。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云昭小时候喜欢养狗,养的小狗若是死了,他能不吃不喝痛哭三天三夜。 也许,在云昭的眼里,江暮阳的命还不如一条小狗重要。 所幸,在江暮阳眼中,云昭也不重要。 魔尊又开始火上浇油了,他道:“本座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这般不在乎江暮阳的死活,那本座只好……” “等一下!” 云昭赶紧出声阻拦,又看了江暮阳几眼,好像在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江暮阳,如果是真的江暮阳,为何不向他求救。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便现在裴师兄回来了,他们当不成道侣了,但依旧是好朋友的。 云昭还是不希望彻底跟江暮阳一刀两断,如果能救,他还是想救。 可这个满脸是血的少年,只是冷眼盯着他,不求救,甚至连口气都不喘。 如果不是他眼珠子能动,云昭都认为他是个死人。 即便少年被掐住了,不能说话,那脸上起码能有点神情罢? 四肢也可以动。 既然一直没求救,说明就不是江暮阳。 云昭觉得自己太小心谨慎了,暗道绝对不能中了魔尊的诡计,当即便道:“要杀就带远一点杀!别把血溅到裴师兄身上了!” 魔尊哈哈大笑,似乎很喜欢看这种人间悲剧,他甚至还转头问江暮阳此刻的感受。 江暮阳没有开口说什么,魔尊就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脖颈,更多的鲜血,从江暮阳的嘴里溢了出来。 魔尊笑问:“你听见了吧,他不肯救你,不如,你随本座回魔界罢,当本座的炉鼎。” 江暮阳笑了,他直接就笑了,他道:“堂堂魔尊,也就这点本事了。我是因为剖丹,所以重伤难行,倘若不是因此,我绝不会这般狼狈地落在你的手里。” 他说这话时,两手悄悄在虚空中画上符文。试图引菩提三叶花现身。 此话一出,云昭猛然抬头看他,脸上流露出那种既惊愕,又十分晦涩难懂的神情,诧异道:“暮阳?你真的是暮阳?” “不好意思,让云公子失望了,江暮阳居然这般无能,落在了魔尊手里。”江暮阳的语气冷冰冰的,并没有任何求助的意思,他又同魔尊道,“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若我今日并非伤重,定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魔尊冷笑道:“你这种激将法,倘若放在平时,确实有用,本座能放你几日苟且偷生。但你玷-污了裴清,本座决计不能容忍,必要让你受尽折磨!” “什么?!”这回云昭更加惊诧了,要不是抱着裴清,他差点直接原地跳了起来,“你说江暮阳玷-污了裴师兄?!你再说一遍!” “无妨,本座是魔,魔性-淫,并不甚在乎这些,裴清在本座心里,依旧皎如天上明月,不会因此让本座厌弃他半分。” “江暮阳,你竟敢对裴师兄……你怎么敢的!?” 云昭万万没想到,他视为天人一般洁白如玉,纤尘不染的裴师兄,居然已经非完璧之身了。 而且,还是被江暮阳夺了去! 不,裴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裴师兄做不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怎会无媒苟合? 云昭此刻再也顾不得救江暮阳了,他甚至产生了杀死江暮阳的念头。 这世间的任何人,都不能动裴师兄!因为裴师兄是他的未婚夫! 是他名义上的道侣! 江暮阳怎么敢的! 朋友妻不可欺!这种道理江暮阳也不懂吗? 怪不得裴师兄昏迷不醒,原来……原来! 裴师兄冰清玉洁,宛如谪仙,若是知晓自己被玷-污了,必定羞愤交加到自刎谢罪。 不能让此事传扬出去! 好似勘破了云昭的想法,魔尊一抬腿,身影便在周围游走一圈。 待云昭再回转过神时,周围的门生们已经倒地气绝身亡了。 云昭心里暗惊,知晓仅凭自己的修为,定然打不赢魔尊。 能勉强护住一个裴清,就算不错了。 若是再去救江暮阳,只怕今日谁也走不了了。 不过一瞬,云昭的就做出了最后的选择,他抱着裴清,一张传送符甩了出去。 正欲带着裴清先行离开,等云昭回剑宗叫些帮手来,再过来营救江暮阳。 哪知魔尊好似早有准备,竟随手设下结界,如此,传送符竟然也无法使用了。 云昭暗道不好,慌忙将裴清护在身后。 就在此刻,一抹若隐若现的金光,悄然浮现。 江暮阳头脑昏沉,隐约就看见了一朵金光灿灿的花,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在他周围萦绕。 他瞬间就清醒过来,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菩提三叶花? 据说此花只见刚被剖丹的,又身负重伤,濒临死亡的人。 前世江暮阳运气不好,没有遇见,后来入了鬼道,也学到了引菩提三叶花现身的阵法,但当时的他已经不再需要了。 没想到今世居然让他给遇上了。 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江暮阳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想拼死一搏,伸手一把攥住了菩提三叶花。 江暮阳只觉得左掌一片惊人的灼热,菩提三叶花竟化作一抹金光,瞬间冲入了他的体内。 与此同时,江暮阳一片狼藉的气海,竟瞬间恢复,菩提三叶花更是直接占据了气海最中央的位置。 迅速旋转着,吸收着周围的灵力。 等魔尊反应过来时,他的魔气都被吸走了一部分,迅速将人甩了出去,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将裴清护好了,再一抬头时,就看见江暮阳浑身散发着诡异的金光。 脚下浮光跳跃,乱石飞溅,竟凭空踏足,伴随着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盛,周围所有的灵气,都在往他身上蔓延荟聚! 云昭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暮阳,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暮阳在发光,他有金光护体!” 不过很快,他又像是见到了救星,抱着裴清就冲了过去,嘴里大喊着:“太好了,暮阳!你我联手,必定能带着裴师兄离开……啊!” 话音未落,云昭就被一道金光狠狠打了出去,他生怕会伤到裴清,在落地时,还将人护在怀里。 嘭的一声,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气血一阵翻涌。云昭才一起身,就赶紧查看裴清有没有受伤。 见他仍旧昏迷不醒,这才大松口气。云昭抬眸,略有些不悦地质问:“暮阳,你怎么回事?你误伤到我和裴师兄了!” 哪知江暮阳却在金光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好像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轻启薄唇:“我打的就是你。” 第27章 屠龙就是屠龙 云昭猛然睁大了眼睛, 显得十分不敢置信,不过很快, 他又问:“暮阳!你该不会走火入魔了吧?我是云昭啊, 你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 江暮阳只觉得浑身热气腾腾的,身体里充满了汹涌的灵力,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低头一看, 掌心处腾的一下, 冒出了淡青色的灵力。 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金丹,也是他自己的灵力。 从今往后, 他再也不需要依附裴清的金丹了。 江暮阳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知晓菩提三叶花才刚入体,还需调息几日, 方能同自己合而为一。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脱身, 离开此地。 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能替自己报仇雪恨,不急于一时,不可恋战。 江暮阳心念一动, 地上的长剑嗡的一声, 飞入了他的手中。 魔尊见状, 眉头微微一蹙, 他道:“菩提三叶花?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机缘。” 顿了顿,他又明白过来什么, “你在借本座之手,引菩提三叶花现身?” 江暮阳道:“看来魔尊还不算太笨!” 他提剑指了指裴清, 面无表情地道:“你的人, 你带走。” 又指了指云昭, 江暮阳更加冷漠无情地说:“这个送给你当炉鼎,你好好享用他,别客气。” 魔尊:“……” 云昭:“??” “江暮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云昭满脸难以置信地抬头望他,圆眼惊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江暮阳道:“谁跟你是朋友?” “暮阳!你肯定是走火入魔了!”云昭执意认为江暮阳是走火入魔了,并且坚持认为二人是朋友,“你现在不认我,没关系,你我联手抗敌,带着裴清逃离这里!” “才不要。”江暮阳懒得看云昭,转头同魔尊道,“剑宗的少主一向心高气傲,极可能会出口伤人,这边建议魔尊封了他的嘴,省得败坏兴致。” 魔尊道:“既如此,本座会砸断他的牙根。” 云昭更加惊愕:“暮阳!” “记住,把人看牢了,千万别放他们出来。”江暮阳持续输出,“敢跑就打断双腿。” 云昭大喊:“暮阳!你疯了?!” 魔尊听罢,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告辞。” 江暮阳落下这么一句,目光从裴清身上划了过去,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要离开此地。 可周身的结界依旧稳固,他抬手狠狠一剑劈了过去,也未曾撼动半分。 江暮阳踏在半空中转身,手里的长剑嗡嗡作响,定定地望向了魔尊,他冷声道:“怎么,你已经得到裴清了,又额外得了个云昭,还想如何?” “你的脾气,很讨人喜欢。” 江暮阳:“我知道。” 魔尊笑道:“你们三个,本座都要,今日,你们谁也跑不掉!” 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周围林叶簌簌作响,江暮阳脸上的血迹,顺着眉骨流入了瞳孔,他也懒得抬手去擦。 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好似飞扬起的芦花。 他的容貌并不算惊为天人的俊美,也许是染了鲜血的缘故,竟平添了几分妖冶,周身的肃杀之气,让江暮阳看起来倔犟又坚韧。 魔尊极其喜欢这样的人,当即对江暮阳又多了几分兴趣。 在他看来,征服烈性的美人,就同降伏凶兽一般,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征服欲,以及胜利感。 场上的气氛一片死寂,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江暮阳寻思着,看来今日要想全身而退,就不得不暂且和云昭化干戈为玉帛了。 他余光瞥了一眼裴清,见裴清依旧昏迷不醒,便想着,即便裴清不帮忙,也不能尽拖后腿。 索性右手一翻,二指夹着一片落叶,嗖的一下向裴清袭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裴清的脸上。 云昭见状,勃然大怒道:“江暮阳!我看你当真是疯魔了!你气我,怨我,怎么样都好,谁让我方才出口伤人,还不救你!但裴师兄是无辜的!他都受伤了,你为什么还要伤他?” “你就这么容不下他吗?裴师兄那么好的人,他哪里对不住你?你心里有气,你就打我,别拿裴师兄撒气!” 话音未落,下一枚落叶就打在了云昭的脸上。 云昭当即更怒了:“你打我做甚?!” “是你说,我若心里有气,就打你撒气。”江暮阳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想到,名门正派的弟子,也这么出尔反尔。” 云昭:“我没有!” 江暮阳:“我也只是不想有人拖后腿。” 云昭怒极:“我不会拖你后腿!别把我当累赘!” “不,云公子你搞错了,我说的拖后腿,指的是你和裴清两个人。”江暮阳笑着说,“你们俩,都是累赘。” 云昭已经无力再反驳,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都在颤抖。 魔尊看了一眼裴清,又望向了江暮阳,阴恻恻地道:“你的脾性,本座喜欢,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裴清!” 话音未落,竟直接欺身而来,抬手就要去掐江暮阳的脖颈。 江暮阳早有准备,提剑便挡,锵的一声,剑气四散,整个手掌都震得发麻。 他反手又是狠狠一剑平削而去,凌厉的剑气生生将地面掀开一层。 有了菩提三叶花在气海中运转,江暮阳总算不再灵力不济。 为了快点离开此地,江暮阳只想速战速决,一边提剑对着魔尊又砍又劈,一边冲着云昭冷冷道:“还不过来帮忙?想坐收渔翁之利,下辈子吧!” 他又冲着魔尊道:“你别光打我一个人!那里还有两个!别让他们跑了!” 魔尊:“……”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瞬间觉得,江暮阳是自己人。 江暮阳趁机又一剑劈了过去,在半空中旋转一圈,一脚踢向了魔尊的龙角。 云昭却道:“不行!我要保护裴师兄……咦?裴师兄,你醒了?” 他低头一看,裴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云昭面色一喜,赶紧道:“裴师兄,我就是你的未……” 话音未落,云昭手里一轻,裴清就已经起身了,他赶紧跟着站了起来,口中接着道:“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叫云昭,以后你我就是……裴清!” 云昭下意识伸手去拉,可连裴清的衣袖都没能拽住,眼睁睁地看着裴清飞身而起,径直去帮江暮阳了。 “裴清!你回来!让我去!”云昭赶紧抽出长剑,嘴里大喊着,“你重伤未愈,魔尊又法力高强,当心受……受……” 那个“伤”字还没出口,云昭整个人就愣在了当场。 因为,他看见裴清提着剑飞身而起,一剑挥了过去,凌厉的剑气从魔尊的额前划过。 将魔尊的龙角硬生生的削断了。 魔尊往后一退,赶紧伸手抚摸额间龙角,果真少了一块,他既惊且怒,丝毫没有了再见裴清的喜悦。 眼下恨不得将裴清擒住,废了他的修为,用铁链束缚着他的四肢,再将他关入金笼中囚困。 日日夜夜在裴清身上驰骋,好好找补找补,直到龙角重新生长出来。 魔尊满脸阴郁地放下手,冷冷道:“你竟敢削下本座的龙角!看来,还是本座太纵容你了,现在你都敢为了别的男人,出手伤本座!” “裴清!” 江暮阳收回剑刃,才一转身,眼前就蓦然闪过一道白影。 裴清正立在他的身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十分冷漠疏远。 却在看见江暮阳的那一刻,眼底翻涌着异常浓烈的火焰。 他将手里的龙角递给了江暮阳,轻声道:“龙角,好东西,送给你。” 江暮阳:“……”裴清不顾未婚妻的死活,还割了未来老攻的龙角? 嘶,裴清要完,他的腰后期得断。 等等,江暮阳突然觉得眼前的裴清有些不对劲儿。 江暮阳面露迟疑,抬头对上了裴清的眼睛,心尖倏忽颤了一下,好似被火燎到了,他试探性地询问:“裴清,学拖拉机哪家强?” “这是你问我的第二遍了,”裴清一本正经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鸡,但你想吃的话,我一定给你寻来。” 江暮阳当即打了个响指,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是前辈!” 他见裴清点头了,当即更加欢喜了,原本他还有些难为情,不想和裴清并肩作战。 毕竟二人不久之前,才在石洞里打过扑克。 但要是前辈,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暮阳觉得前辈特别亲切,他使唤起来也非常顺手。 江暮阳说了声谢谢,也不再客气,伸手接过龙角,直接塞进了乾坤袋。 他也趁机同前辈告状:“此人便是魔尊,修为极高,本体是一条玄龙,约莫也有个好几百岁了。他方才掐我脖子,踩断我的手腕,还要拿我当炉鼎!” 顿了顿,江暮阳火烧浇油,又道:“魔尊真的好过分!他还要拿裴清当炉鼎!倘若如此,前辈也要遭他毒手了!” 裴清:“……” 江暮阳说着,抬起仅仅清秀的面庞——上面还沾了很多血迹——明亮的眼睛瞬间就刺入了裴清的心脏。 “前辈,帮帮我这个晚辈罢,我的父母抛弃了我,师门也厌弃我,在这个世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若是前辈今日帮我屠龙,以后我便是前辈的义子,我为前辈养老送终!” 裴清:“……”他本来期待着,江暮阳能说出一句,以身相许什么的。 结果只是把他当爹看,还要为他养老送终。 裴清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但看着江暮阳满脸是血的凄惨模样,他的眼珠子瞬间就烧红了。 忍不住抬手,用雪白的衣袖,轻轻擦拭着江暮阳脸上的血迹,一字一顿地道:“好,屠龙……就屠龙,我把龙筋抽出来,给你当腰带。” 第28章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江暮阳微微一愣, 很不习惯有人跟他这么亲近。 他的第一反应是远离。 前辈并不是裴清,他可以跟裴清双修, 那是因为两个人前世就在一起过, 江暮阳的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可前辈不一样了,前辈是外人。 不过很快,江暮阳又想, 前辈都一千多岁了, 要是不借用裴清的身体,只怕就是个白胡子老爷爷。 当他曾祖父都行了。 再看前辈对他的态度, 满眼慈爱,江暮阳认为,前辈一定是个很慈祥和蔼的老爷爷。 也许前辈只是出于对晚辈的怜惜, 所以才给他擦血呢? 江暮阳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把人心想得太好, 也不要想得太坏。 一千多岁的老爷爷,指不定早就清心寡欲了,即便还有欲,也定然看不上他这种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 如此一想, 江暮阳就不觉得别扭了, 还顺势把脸歪了过去, 贴着前辈的手掌, 感受着裴清掌心的温热。 江暮阳道:“前辈,我行, 我也上,你我联手。” 裴清点了点头, 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放了下来, 忍不住暗暗摩挲着指尖, 上面还残留着江暮阳的温度。 “真是不知死活!”魔尊冷冷道,“裴清,十年前是本座一时疏忽,才中招了,若不是本座喜欢你,你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你今日竟敢为了一个江暮阳,动手砍断本座的龙角,本座怎能饶你!” “本座与你十年感情,竟比不上你认识江暮阳短短几日!” 魔尊抬手一招,一柄通体漆黑,散发着浓郁煞气的弯刀,便幻化而出。 江暮阳和裴清对视一眼,双双攥紧手里的长剑。 两个人的气息都不稳,一个才剖过丹,一个才金丹归位,都需要赶紧寻个安静的地方调息。 自然讲究速战速决。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赶紧跑。 也不在乎什么以多欺少了,很快就缠斗起来,打成了一团。 江暮阳更是毫不留情,对着魔尊狂劈猛砍,他和前辈配合得相当默契。 他攻左,前辈就攻右,他攻上,前辈就攻下。 明明全程没有言语交流,只要一个动作,或者一个眼神,前辈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江暮阳颇为惊诧,有点怀疑前辈是不是跟他有血脉上的羁绊,否则为何如此有缘。 但此刻也容不得他胡思乱想了,江暮阳一个飞起,单脚踏在前辈的肩膀之上。 连江暮阳自己都没发现,他和裴清所用的剑招如出一辙。 云昭见状,也飞身而来,自背后一剑刺了过去。 然而,他就是个漂亮蠢货,千里送了颗人头。 魔尊冷笑一声,一掌打了过去,他打裴清时,还知道怜香惜玉,下手并不算太重,甚至打江暮阳都会手下留情些,生怕把人打死了可惜。 唯独打云昭时,下手无比狠辣,毫不留情。 云昭提剑一挡,根本不敌魔尊,喉咙一痒,一大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真是自不量力!” 魔尊面色阴冷,隔空一把掐住了云昭的脖颈,将之狠狠提了起来,冷笑道:“放下剑,否则本座就……” 那个杀字还没说出口,一左一右两剑齐齐刺了过来。 魔尊侧身躲闪,将云昭挡在了自己身前,冷声道:“裴清,你看清楚了,此人与你定下了婚约,还不放下剑,求本座饶他一命!” 哪知裴清听罢,不仅手底下没有丝毫收敛,反而下手更狠了。 浑然不顾云昭被魔尊擒住,也丝毫不在意这般动手极有可能会误伤云昭。 云昭被掐得喘不上气,在这一刻,他总算明白江暮阳先前是何等感受了。 眼睁睁地看着裴清面无表情的一剑刺了过来。 好似丝毫不在意他的死活!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此人当真是裴清,裴锦衣吗? 当真是传闻中,那个温润如玉,不染纤尘,满眼悲天悯人的裴清吗? 云昭满脸惊愕,怎么都不敢相信,裴清居然会不顾他的死活! 还是在明知他们有婚约的前提下! 不顾未婚妻的死活! 真正的裴清,怎么可能行出这种事情? 云昭很快就为裴清寻到了一个极好,极正义,极大义凛然的借口。 那就是牺牲小我,拯救苍生! 牺牲一个他,造福千万家! 诛杀魔尊,才能从源头上拯救苍生! 这是多么正直的裴清!多么大义凛然,多么心怀天下的裴清! 说不定裴师兄心里也极度痛苦,极度挣扎,极度难过。 云昭不忍心,也舍不得看着裴师兄痛苦挣扎。 只不过……云昭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痛快的,因为裴清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舍弃了他。 无论换作是谁,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舒服。 云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即将被牺牲,被舍弃,还要惨死在未婚夫的剑下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云昭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喊:“裴师兄!我知道,你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才不得不舍弃了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怪你!” 魔尊:“……” 江暮阳:“咦。”大傻逼。 裴清一剑没能得手,被魔尊挡了回去,才一转身就听见此话,浓黑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觉得有些恶心。 他生怕江暮阳会误会什么,下意识转头去看江暮阳。 就见江暮阳嘴角抽搐着,脸上写满了郁闷和无语。 “裴师兄!若今日我不幸死在此地,你一定要记着我,不要忘了我!为我守寡三年!”云昭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未婚夫为了大义,而不得不狠下心肠舍弃他的悲痛中,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怪你,我绝不怪你!” 裴清:“……” 江暮阳:“……” 魔尊:“……” “闭嘴,你实在太聒噪了。”魔尊似乎也觉得厌烦,手底下一用力,更多的鲜血从云昭的口中溢了出来,他转头,同裴清道,“你确定不救他么?你不是心怀大爱,想救每一个人么?怎么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好?” 裴清道:“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而后,他就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惊诧无比的事情。 那就是把手里的长剑,狠狠抛了出去。 几乎没有任何阻隔,一剑自云昭的胸口穿透。 云昭整个人愣在当场,满脸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柄长剑。 鲜血瞬间大片大片地涌了出来,他的眼前瞬间开始模糊。 临昏厥的前一刻,他还在想,杀伐果决的裴师兄,他更爱了。 江暮阳惊得睁圆了眼睛,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总觉得自己也被裴清一剑刺了个对穿。 可是并没有。 被裴清一剑双洞的人是云昭,并不是他江暮阳。 甚至,裴清……啊,不,准确来说,是前辈,把江暮阳护在了身后。 魔尊颇为诧异地抬眸看着裴清,似乎怎么都不敢相信,裴清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须臾,他丢垃圾一样的,将云昭随手丢开,定定地望着裴清,笑道:“裴清,想不到十年后,你更有魄力了,不愧是本座看中的人。” 裴清冷声道:“废话少说,出招吧。” 魔尊却摇了摇头:“你身上有伤,本座不同你缠斗,今日便到此为止,裴清,本座还会再来寻你的,下一回,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话音未落,他一挥衣袖,便将周围的结界破开,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暮阳赶紧跳上来大喊:“前辈!穷寇莫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所幸,裴清也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他前世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今世金丹才刚刚归体,灵力不稳,还需要静心调息。 “暮阳,你怎么样了?”裴清似乎浑然把云昭忘记了,抬眸望向了江暮阳,“一定很痛吧,剖丹。” 他本意是不想让江暮阳今世剖丹,可没曾想,他的元神太虚弱,能出来的时间很短暂。 在他沉睡的时候,他很明显能感受到,他和江暮阳双修了。 并且察觉到,江暮阳有危险了。 也正因此,他才不顾一切,想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江暮阳道:“我没什么事,我好得很,多谢前辈关心,只不过——” 话锋一转,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云昭身上,“我们有麻烦了。”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怎么都没想过,云昭就这样,很突然地死在了他的面前,还是被前辈所杀。 江暮阳原本以为自己会高兴,最起码也要大松口气。 可是并没有。 他没有如释重负,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 因为,不是自己亲手报仇的话,就没有那种报仇后的爽快。 “他并没有死。” “什么?他没死?” 江暮阳惊愕地道,就见前辈缓步走向了云昭,他也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就见前辈随手拔-出长剑,鲜血好似火山喷发,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看着就好疼的。 江暮阳下意识浑身一个哆嗦,手心都麻了,就听见云昭喃喃自语地说:“疼,好疼啊,疼死我了。” “疼就对了。”裴清冷淡地用一块手帕,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疼就说明你还活着。” 江暮阳:“……”原来他竟是这样的前辈! “我不杀他,只是怕你会有麻烦。”裴清收回长剑,轻声道,“把人丢回剑宗,你去领个功劳,再趁机让剑宗,欠你一个人情。” 顿了顿,他又道:“不要拿这个功劳,去换裴清退亲,他的事,让他自己解决。”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卑鄙无耻了?” “不会,卑鄙的是他们。”裴清温声道,“而且,也的确是你救了云昭,否则他今日必死无疑。” 作者有话说: 啊,我还是得说一下,抽龙筋是必须的,肯定的,一定会抽的!但由于目前来说,魔尊是暮阳所面对的最厉害反派,要是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就没有爽点了。暮阳从需要借助裴清的力量打退魔尊,到凭自己的力量战胜魔尊,有一个过程,要节节攀升,一直向上走。还有就是,让大渣攻去虐小渣攻。 第29章 裴清的嗓子眼要深一些 裴清说完这几句话, 已经很疲倦,很疲倦了, 他的脸色煞白, 知道自己要再度陷入沉睡,可在沉睡之前,他想先找个避风港, 可以暂时容纳江暮阳。 思来想去, 目前来说,最近的, 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剑宗了。 剑宗和苍穹一向亲近,剑宗的宗主即便看在师尊的情面上,也决计不会轻易为难江暮阳的。 至多会有些言语上的为难……但裴清相信, 现在的江暮阳不会输,他不主动欺负别人, 就已经很慈悲了。 “暮阳,我乏了,等我下次再出现,希望能看见更强的暮阳。” “嗯, 前辈, 我会努力的。”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 “对了, 一直忘了问,前辈您叫什么名字, 我想把恩人的名字,记在心里。” 裴清:“我把名字留在了一千年前。” 说完这句, 他的眼睛就缓缓合上了, 身上也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江暮阳手疾眼快, 一把将裴清扶住了。 他低头看着裴清煞白煞白的脸,有些惆怅地蹙紧眉头。 一个两个都昏迷不醒,他就一个人,要怎么拖这两个大累赘? 江暮阳寻思着,前辈活了一千多岁,吃过的米,比他吃过的盐都咸,既然前辈沉睡前,那般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了。 势必就有前辈的道理。 况且,要是放任云昭死在这里,剑宗必定会将此错,全数怪罪到江暮阳头上,还得指责他见死不救,狼心狗肺。 要是把裴清也一起丢这,裴清长得这么好看,身段也好,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调戏了,回头苍穹也势必要把错怪到江暮阳头上。 这无形中就得罪了两个宗门。 哪怕江暮阳现在换了张脸,但魔尊那么歹毒,指不定要大喇叭似的,满修真界吆喝。 江暮阳是想一心一意好好修道,但不是说,他一辈子就要躲在深山老林里不出来见人了。 这凭什么? 如此这般思索一番,江暮阳还是决定暂且听一听前辈的话。 常言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喂,醒醒,裴清!我一个人拖不动你们两个!” 江暮阳很粗鲁地捏了捏裴清的脸,在他耳畔大声嚷嚷:“醒醒,裴清!快醒醒!你爹在喊你!裴清!” 可裴清怎么都喊不醒,双眸紧紧合上,要不是还能喘气,跟死人也差不了多少。 喊不醒裴清,那么江暮阳只能将裴清放下来。又故技重施地大力去拍云昭的脸。 “醒醒!没死的话,就醒醒!” “疼……”云昭受伤颇重,鲜血将他身上的衣服都浸透了,一出声就带着浓浓的哭腔,“暮阳……我痛,我好痛,救救我……暮阳,我好疼。” “痛就对了,痛就说明你还没死。” 江暮阳用前辈的话堵云昭的嘴,见他的伤口很深,寻思着再不止血,只怕要失血过多而死。 他倒不是圣母心泛滥,想救下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仇人。 不过就是不想还没成长起来,就被两个宗门联手弄死了。 有时候,敌人也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江暮阳立志要成为整个修真界最厉害的剑修。 他要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要走在阳光底下。 即便是报仇雪恨,他也希望自己能猫捉老鼠一样,把仇人捏在手心里,一点点的玩弄折磨。 杀人不过头点地,那有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痛快的? 他就是要让云昭眼里的光芒散尽,看着云昭痛苦不堪,绝望到崩溃,那才最好不过。 要让云昭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可转瞬间又消失殆尽。 江暮阳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坏,他也只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而已。 想那么轻易死掉,凭什么? 死了就彻底解脱了,云昭想得美! “暮阳,我……我好痛,带我回家……暮阳,暮阳……”云昭痛到俊美的五官都扭曲变形了,整个人蜷缩在血窝里动弹不得,“我要回家。” 说起来也可笑,云昭之前左一句裴师兄,右一句裴师兄,可到头来,还不是哭着求江暮阳救一救他么? 江暮阳冷漠地审视他,不急不缓道:“才这点伤,哪里就疼成这样了?”顿了顿,他又颇为嘲弄地笑,“不过也是,毕竟云公子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 “暮阳……” “闭嘴,你太聒噪了。” 江暮阳很嫌弃地道,在他看来,被一剑穿胸压根算不了什么。 他前世被刀砍,被剑捅,落了满身的疤痕。也没像云昭这样哭得要死要活的。 为了让云昭能安静一些,江暮阳从云昭身上撕了一块衣料,然后随意团了团,就塞进了云昭的嘴里。 如此,耳根子总算清净了,再也不用听云昭哇啦哇啦的哭着喊疼了。 临下山前,师尊给江暮阳送了丹药,但江暮阳没要。 扒拉好久,也没在乾坤袋里扒拉出任何可以治伤的丹药。 只好又去扒拉裴清的衣服,看看他有没有带。 果然被江暮阳扒到了一小瓶伤药,他打开塞子闻了闻,当即嘴角就忍不住抽搐起来。 这种伤药是苍穹独有的,治疗皮肉伤有奇效,但就有一样不好。 就是疼。 那是相当的疼! 就怎么说呢,倘若是切菜,不小心切到了手指,涂抹了这种伤药,那疼得就跟砍掉了整个手掌似的。 江暮阳曾经有幸误打误撞用过一次,疼得他都哐哐撞墙,直想死。 眼下,就只有这种伤药了。真好。 江暮阳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云昭,心想,古人诚不欺我,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 他不敢一次性用太多,否则光是疼,都能生生将云昭疼死。 他要用钝刀子,割云昭的肉。 可饶是如此,药粉才一敷上去,云昭整个人就剧烈颤抖起来,好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额头还有脖颈上的青筋都夸张的暴了出来,面色也瞬间涨红了,可因为被堵住了嘴,他甚至无法发出惨叫。 可怜地在血窝里苦苦挣扎。 江暮阳把药粉塞回了裴清怀里,抬头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担心魔尊会去而复返,须得赶紧离开此地再说。 面对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大累赘,江暮阳沉沉叹了口气。 他甚至敷衍到不愿意背,或者是抱着两人。 直接抓着两个人的手腕,顺着地拖,拖死狗一样。 拖了一阵子,江暮阳又想,裴清的身体不仅仅是裴清的,还有前辈的。 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一个一千多岁的老爷爷呢? 于是乎,江暮阳直接将裴清扛起来就走。 这山路颇为崎岖难行,但江暮阳走得如履平地。 还未行至山脚,迎面就遇见了剑宗的弟子。 “少主!”为首的一名弟子满脸惊愕地道,“少主受伤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们遇见了魔尊,还被魔尊打伤了。”江暮阳言简意赅地道。 “敢问阁下是?” “在下江暮阳!”他没有在名字前面再加苍穹二字,但在介绍裴清时,江暮阳道,“这位是苍穹派真正的小师弟裴锦衣。” “你竟是江暮阳?!怎么变样了?不过听声音的确是江公子!”众人满脸惊愕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少年,又望向他肩头扛的青年,“这位居然就是裴清!” “是,变样了,之前的脸太丑,我不喜欢。来,废话不多说,快把人接过去。” 江暮阳将裴清放了下来,把二人一齐推了出去,立马有十几个弟子冲了过来。 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搀扶住。 “多谢江公子出手相救,还请江公子随我等一起前往剑宗。”那名弟子拱手,颇为客气有礼,“敢问江公子,是否需要搀扶?”这满身都是血,伤得应该很重。 江暮阳有气无力地道:“要扶,我也受伤了,咳咳。” 别问,问就是他也受伤了,否则惹人怀疑。 还有就是,能多让剑宗承承他的情。 让剑宗知道,云昭可是江暮阳冒着生命危险,重伤之下,才抢救回来的! 那帮剑宗的弟子一听,赶紧又冲上来两个,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江暮阳。 到了山脚之后,遥遥就见一辆豪华加长的马车,通体金光灿灿的,车顶铺的都是金片,车帘是上等的绸缎,就连穗子都是织金的。 用两匹通体雪白的俊马拉着。 那马也不是普通的马,背上还长着巨大的翅膀,可以直接在天上飞。 人乘坐在上面,就不必再御剑了。 因为江暮阳也“受伤”了,所以他被安排到和裴清,云昭二人,一起坐在马车上。 “江公子,若是可以,麻烦你照顾一下少主。” 一名弟子送进来一大瓶丹药,很客气地道:“这是回灵丹,可以有助于恢复灵力,不管用什么方法,请江公子喂少主吃下一颗。其余的,便请江公子收下,希望能恢复江公子的灵力。” 江暮阳伸手接过,也很从善如流地道:“自然。” 他见那名弟子的目光,落在了云昭被堵住的嘴上,便轻描淡写地解释说,“云公子昏迷不醒,我怕他剧痛之下,会咬舌吞舌,遂才堵住了他的嘴,若是冒犯了,我便取出来……” “不,江公子做得很对,也很好,多谢江公子仗义出手!” 如此,江暮阳很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信任。 车帘一拉,他就快快活活地躺下了。 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是给云昭喂了一颗回灵丹,结果云昭昏迷不醒中,怎么都吞不进去。 江暮阳特别好心肠,也特别善良,怕他不吃回灵丹会死的,就很慈悲心肠地掐着云昭的下巴,用剑柄把丹药往云昭嗓子里捣。 他一边捣,还一边暗暗感慨,云昭的嗓子眼好细啊。 怎么捣一下就往外喷血啊。 江暮阳蹙眉道:“你真脏。” 就很顺利地灌了进去。江暮阳觉得自己好善良的,也极是冰雪聪明。 喂完回灵丹后,他一脚把云昭踢开了。 云昭昏迷不醒间,还痛得闷哼一声,真是好没出息。 江暮阳懒得多看他一眼,便正准备也这么故技重施,灌裴清吃一颗回灵丹。 裴清的嗓子眼比云昭的要深一些,江暮阳前世可喜欢试了。 哪知裴清很乖的,江暮阳喂一颗,他就吞一颗。 江暮阳觉得很神奇,也出于对前辈的感激,便喂了裴清三颗回灵丹。已经是他大发慈悲了。 剩下的回灵丹,就被江暮阳当糖豆子吃掉了。 一路上也没闲着,盘腿打坐调息。 和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金丹,好好熟悉熟悉。 这颗金丹只是他的起点,他要一步步地往上爬,要让曾经所有欺负过他的人,付出等同的代价。 第30章 重生是暮阳的幸运 等差不多快到地方了, 外头的弟子提醒道:“江公子,已经到剑宗了。” 江暮阳没出声, 寻了个极好的角度倒下。 正好倒在了裴清的身上。 外头的弟子见马车里没动静, 掀开车帘一看,顿时就急了,大喊起来:“江公子!你怎么样了?江公子!” “来人啊!快救江公子!江公子不能死!他救了少主, 对剑宗有大恩!救他!快救他!!” 震得江暮阳耳膜生疼。 “快!将少主, 裴公子,还有江公子抬下去!快!” “轻一些!江公子衣衫上都是血!势必受了不轻的伤!” “快!通知宗主!” 一群人将江暮阳抬了起来, 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剑宗,才冲了没几步,就听见一道威严的男声:“这是怎么回事?阿昭受伤了?” “宗主, 少主他们遇见了魔尊,还恶斗了一场, 幸好有江公子仗义出手,才救下了少主!” “竟有这种事!” 云宗主先去看云昭,见他满身都是血,浓眉狠狠蹙紧了, 而后误以为裴清是江暮阳, 毕竟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 径直从江暮阳的身边走过, 望向了裴清。 “江暮阳怎么样了?看样子并无大碍。” 身上很干净,衣着很整齐, 怎么就昏迷不醒了。 “错了!宗主!那位是裴锦衣,裴公子!这个才是江暮阳, 江公子!”那弟子的嗓门子很大, 就跟破锣似的, “我等赶去时,就见江公子满身是血,拼死拉着少主和裴公子!” “可怜江公子浑身是血,几乎没了任何力气,仍旧死死拉住少主的手!” 江暮阳:“……”对对对,就这么宣传他,就得这么说。 “先救人要紧,将人都抬回殿中,来人,快去请闵医师来,快!”云宗主顾不得考究事情的真实性,先救人要紧,沉声道,“小心些,别颠着!阿昭,阿昭!我是二叔!阿昭!” 江暮阳就在一片混乱中,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到了大殿,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抬上了床榻。 不一会儿,那位闵医师就来了。 面对三位昏迷不醒的少年,闵医师不知该先为谁疗伤,只能询问云宗主。 云宗主想了想,终究还是认为救命比救伤更重要,阿昭是他家的孩子,受伤了,家里人心疼,可江暮阳也是长胤真人亲手养大的孩子。 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怎么就他家的阿昭比别人金贵些? 云宗主道:“我看江暮阳伤得最重,一身都是血。你先去看看江暮阳,我去照顾阿昭和锦衣。” 闵医师应了声好,转身径直走到了江暮阳的面前,为他仔细探脉,检查身体。 不一会儿,云宗主又过来了,他问:“江暮阳的伤势如何?” 闵医师道:“江公子受伤颇为严重,五脏六腑都有出血的迹象,右手腕骨也被生生折断。想来被人打了很久,脖颈上还有很深的掐痕。” “什么?五脏六腑出血?手腕也断了?!怎么伤成这样?” 云宗主下意识提了个音,毕竟江暮阳是长胤真人的徒弟,要是为了救云昭,还落了个残废,只怕不好跟长胤真人交代,况且,如果事情属实,那么江暮阳对剑宗有恩,云宗主决不允许,恩人死在剑宗,而他们却无能为力,无法挽回这么年轻的生命。他急急地走过去看望江暮阳。 闵医师又道:“宗主莫急,江公子似乎得了什么机缘,体内有一股强盛的灵力,在修复他的五脏六腑。至于腕骨,江公子已经自行接上了,位置也对,应当没什么大碍。” “那便好。” 云宗主这才大松口气,哪知听了闵医师下一句话,又狠狠提起了心。 “可江公子身上最重的伤,源于他剖丹。” “剖……剖丹?剖什么丹?!” “金丹。” “金丹?!他剖了金丹?”云宗主满脸诧异,沉声道,“剖丹无异于剖心,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他怎么承受得住?” 而且,看样子还是自己剖的,若是别人给他剖的,不死也得残废了。怎么可能还救得了人。 云宗主的神情颇为复杂,也瞬间明白,为何江暮阳的容貌变了,原来,他把金丹剖出来还给裴清了。 这么小,就有剖丹的魄力,他就不怕自己会残废么?严重的话,他会死! 起码身边要有个师长护法陪伴,寻个法器灵宝协助。怎么能生剖,硬剖,这该有多疼! 简直胡闹!苍穹怎么也不管管? 还有裴清……即便江暮阳只是裴清的替身,但好歹也是同门师弟,裴清怎么忍心让师弟这么胡闹地剖丹。 如此看来,裴清似乎也没有那么高风亮节,没有那么大公无私,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 是他们把裴清“神化”了,裴清失去了金丹,一样会平庸,一样会不甘。 云宗主不想插手苍穹的事情,心想真是难为江暮阳了,才十多岁的少年,又同魔尊恶斗一番——看样子还是全程挨打,毫无招架之力,才伤成这副凄惨模样。 拖着重伤的身体,将裴锦衣和云昭带了回来。 怎么可能不力竭?只怕气海里的灵力都所剩无几了。连金丹都没了。 云宗主承认,在今天之前,他对江暮阳的态度委实不算多好,说话声音也大了些。 “闵医师,阿昭被一剑穿胸,你快来瞧瞧,我已经为他输送了灵力,可他还不曾醒来。” 趁着云宗主把闵医师叫走了,江暮阳就悄悄掀开一丝眼皮。 见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榻上,不远处立着一道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面也有两张床。 云宗主和闵医师的身影显得隐隐绰绰的。 江暮阳就听云宗主急声询问:“阿昭的伤势如何?有没有生命危险?是否伤及金丹?” 闵医师随后道:“未曾伤到金丹,伤势的确颇为严重,但好在有人为他止血,还给他上了药。这种药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苍穹派独有的,在修真界十分珍贵。” 云宗主一听,立马道:“应当是暮阳为阿昭止血还上了药,暮阳从小就很照顾阿昭。幸好有暮阳在,否则阿昭只怕凶多吉少!” 接下来又低声议论了几句。 …… 江暮阳很满意地暗暗点了点头,他估摸着,就以云昭的脾气,哪怕是醒了,也决计不可能来找他的麻烦。 一来,是云昭先舍弃江暮阳在前,江暮阳完全可以说,自己当时说的是“气话”,或者是缓兵之计。 哪怕云昭说自己也是缓兵之计,不得已而为之,那好,他和江暮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还比不过一个从未见过,只听别人描述,宛如画中仙一样的裴清? 这么一比,到底谁更过分?谁更薄情寡义? 二来,伤了云昭的那一剑,是裴清“捅”的,关他江暮阳什么事? 云昭爱裴清爱得要死要活的,别说裴清捅他一剑,就是裴清要了他的命,他都心甘情愿。 三来,就是云昭自己都不可否认,要不是江暮阳帮他止血,给他上药,还把他拖下山。 那么云昭必死无疑。 如此一想,江暮阳的心就安定了,他也累了,一晚上被裴清折腾来折腾去的,早累坏了。 此刻才一沾到柔软的床,困意就席卷而来。 等江暮阳再度醒来时,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 他是被饿醒的。 眼睛才一睁开,旁边就有人喊:“江公子醒了,快去通知宗主!” 而后,说话的弟子伸手把江暮阳小心翼翼地扶坐起来。 “多谢。” 江暮阳故作有气无力地咳嗽几声,面露担忧地问:“你们的少主,还有裴清如何了?” “他们还没醒,不过闵医师已经看过了,说裴公子没有大碍,至于少主,还需要静心养伤。已经将他们分别挪送到别的房里了。” 这弟子道,从旁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雪蛤粥过来,轻声道:“闵医师说,江公子的手腕受了伤,宗主也吩咐,让我等好好照顾江公子。” 江暮阳能理解云宗主吩咐别人好好照顾他的心意,但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让男弟子过来照顾他,还喂他喝雪蛤粥。 搞得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江暮阳客气道:“多谢,不过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让他自己来,他能旋三碗。 “不,江公子,宗主吩咐了,让我一定照顾好江公子!不能再让江公子受任何伤了!” “来,江公子,请你张嘴,让我喂江公子喝粥。” 江暮阳正欲再开口说什么,哪知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暗金色华服,打扮得颇为贵气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认得的,这个人就是云昭的二叔,也就是现在剑宗的宗主。 前世,江暮阳没怎么跟云宗主打过交道,遇见也只是见礼,再点个头的事。 唯一一次,还是他身败名裂时,想寻求云昭的帮助。 结果他那日在剑宗外面,等了足足一日,也没等来云昭,只等到了云宗主冷漠的一句:“正邪不两立,即便阿昭以前同你交情再好,从今往后,也绝不许你们再有来往!” 当日下了好大的雨,雨水把江暮阳浑身浇透了,大雨压住了他的睫毛,黑压压地掩住了他的视线。 可那抹暗金色的身影,却十分清晰地映入眼底,冷漠无情的话,至今为止,还在耳畔回响。 江暮阳想忘记,却怎么都没办法忘记。 既然他忘不了,那么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重生是他的幸运,而这也将成为这些人最大的不幸。 “暮阳,你终于醒了,身上还疼不疼?” 云宗主一脚才踏进门,声音就传了过来,看见江暮阳的第一眼,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对上了江暮阳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云宗主出于对江暮阳拼死救云昭的感激,态度比从前好多了,满脸关切地道:“我已经传信去苍穹,通知你师尊了。这次多亏有你在,否则阿昭必定性命难保。闵医师说你五脏六腑出血,腕骨也断了,是魔尊将你打伤的?你们又是如何遇见他的?” 江暮阳知道,名门正派的弟子,总是会让别人高看一眼。 哪怕做了坏事,也不会立马被人怀疑。而邪门歪道,好似活着就是一种错误。 不管是不是邪门歪道犯下的事,都会被所有人怀疑。 即便最终证明,不是邪门歪道所为,这些人也不会道歉的,甚至还会变本加厉,一次次地翻旧账,疾言厉色,又义正言辞地声讨。 前世江暮阳修了鬼术,就遭遇了很多人无缘无故的指责和谩骂。 甚至很多事情,并不是江暮阳做的,可他一个人的声音,盖不住千千万万个人的声音。 在众口铄金之下,他孤立无援。他的声音,在洪流中不堪一击,石沉大海一样,毫无波澜。 只要他还手,别人就认为他是做贼心虚,恼羞成怒,可他如果不还手,那些人对他下手毫不留情。 他知道什么样的外表,能让自己在修真界过得更加如鱼得水。 江暮阳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关于他和裴清分开,在密林中遇见了魔尊,如何想将魔尊引走,可不幸被其重伤,腕骨也是那个时候,被魔尊踩断的。 说到云昭为何被一剑穿胸,江暮阳是这么说的:“当时场面已经失控了,云昭被魔尊挟持,我和裴清都想救他,拼尽全力冲了上去可我才剖了金丹,裴清的金丹刚刚归位,灵力不济,根本打不过。后来就不知道怎么的,眼前一黑,我们三个都飞出去了。” “魔尊好似在魔域中也落了些隐疾,着急调息,就没有再管我们的死活。” 云宗主听了,心里直发怵,他已经前往出事的地点勘察过了。 的确一片狼藉,惨不忍睹,遍地尸体和血迹。 等云昭和裴清醒后,他同样还会再去问一遍。 看不出来江暮阳年纪小小,还挺有魄力,金丹说剖就剖。 即便没有足够的能力,依旧要保护身边的人,浑然不顾自己的命。 云宗主一直都知道,江暮阳从小就对云昭很照顾,此前他还不甚喜欢二人交朋友,此刻又觉得,能为朋友不顾一切的人,难得遇见,更为珍贵。 看来,长胤真人真的很用心地去教导江暮阳。 而江暮阳也不愧是苍穹的弟子,重情重义。 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闵医师告诉他,江暮阳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力量,但并不是什么煞气,想来是因祸得福,误打误撞得了什么机缘。 既然江暮阳一笔带过了,云宗主也不好多问,又宽慰了几句,这才看到一旁弟子手里端的雪蛤粥。 云宗主道:“暮阳,你在此好好休息,我再去看看阿昭,等裴清醒了,我就让人通知你。你身上有伤,只怕疼得厉害,但无论如何,还是得吃点东西,否则身体受不住。” 他居然误会成,江暮阳是身上太疼,而吃不下去任何东西。 又联想起那些弟子说的,见到江暮阳的时候,他满身满脸都是血,一手扛着裴清,一手拖着云昭。 脸色煞白煞白的,走路还踉踉跄跄,所过之处的草地上,还残留着鲜血。 即便如此,江暮阳也没有松开云昭的手。 这是何等有情有义! 又是何等重情重义! 云宗主有些惭愧地想,他以前真不应该因为江暮阳只是裴清的替身,而对江暮阳心存偏见。 如今看来,江暮阳的确不错。 等云宗主走后,那弟子又凑过来,要喂江暮阳喝粥。 江暮阳实在不喜欢男人喂他喝粥,便道:“我现在没什么胃口,这样吧,你把粥放着,我什么时候饿了再吃。” “没胃口?是这雪蛤粥不合江公子的胃口?”这弟子的理解能力甚得江暮阳的心,“江公子,我再让人送些吃食来,先放在这里,你好好休息。” 江暮阳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果真有人送饭菜来,荤素都有,还有好几样点心,他故作身上痛,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懒懒地躺了下来。 等人全部走后,立马被子一掀,一阵风卷残云,等吃饱喝足了,江暮阳立马盘腿坐下调息。 分出一缕心神潜入气海,见气海中央,一颗金光灿灿的珠子,正在灵力的包围之下,缓缓旋转。 江暮阳极为满意,正欲躺下睡觉。 忽听嘶的一声,一条黑蛇不知何时,爬到了江暮阳的膝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江暮阳的头皮都炸开了。 如果他的眼睛没出问题的话,这蛇就是此前那条淫蛇! 它居然没死?! 头都掉了,还没死?哪怕是裴清,头掉了也得死啊。 第31章 裴清的心乱了 江暮阳郁闷极了, 不知道这蛇怎么被砍成两截,为何还不死。 可很快, 更让他郁闷的事情发生了, 这条蛇不仅命硬,行动还非常之快,一口就咬上了他的手腕。 因为知道这蛇是淫|蛇, 被咬到了问题也不大。 不就是自己解决一下?小问题, 是个男人都会,江暮阳也不例外。 他慢条斯理地伸手, 捏起了小黑蛇,瞥了一眼手腕上浅浅的,冒出一丁点鲜血的两个小洞洞。 又把目光落在了黑蛇身上。 “你这蛇到底什么来头?我明明都把你砍成两截了, 你怎么还不死?” 江暮阳本来也不怕蛇,他平时还吃蛇肉呢, 顺势就摸了蛇身,想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伤口。 结果摸了一圈,光滑冰冷,没有任何疤痕。 如果不是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蛇了。 “肉还挺紧实, 身子烤了吃, 蛇头砍下来, 把骨头剜出来,系个绳子当配饰, 淫|毒不错,牙齿拔了, 把毒弄出来, 也许以后还有别的用途。” 江暮阳就跟打量货物一样, 把蛇抓过来,往手腕上一盘,掰开蛇的嘴,用指尖摩挲着蛇的细长尖锐的牙齿。 很快指尖就有了一些黏腻感,江暮阳便拿出小玉瓶,直接卡在了蛇嘴里,看着碧绿碧绿的毒液,一点点地流入了瓶中。 黑蛇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不仅不怕它,还要吃它的肉,剜它的骨头,就连它嘴里的毒都不肯放过。这简直太侮辱蛇了。 黑蛇拒绝给江暮阳提供任何产|毒的服务,牙齿一紧,竟一滴毒液也不再流出了。 “怎么这么少?”江暮阳拿起瓶子对着光照,忍不住蹙眉道,“真是没用。” 黑蛇:好欺负蛇。 为了保住小命,黑蛇赶紧用细长的尾巴尖尖,点了点江暮阳的手背,等江暮阳看过去时,黑蛇讨好地吐了吐蛇信子。 “你在挑衅我?打蛇打七寸……七寸在这里吧,把蛇胆扒出来吃,这个大补的。” 江暮阳屈指一弹,不偏不倚正好弹在了黑蛇的嘴上,它一吃痛,蛇信子嗖的一下收了回去。 为了不被扒蛇胆,黑蛇直接躬起了腰身,用蛇头砰砰砰地撞在江暮阳的手背上,就好像磕头一样。 江暮阳蹙眉看蛇,突然就笑了:“你通灵识了?听得懂人话?”他的气息已经开始紊乱了,说话声音都有些沙哑低沉。 黑蛇赶紧点头,原本的竖瞳,在江暮阳这里,直接变成了圆瞳,看起来竟还有几分可爱。 “既然你听的懂人话,那我就不妨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刚刚咬了我,我要把你吃了。” 江暮阳笑容满面地道:“你要是想死得痛快些,就多吐点毒出来,我留着日后有用。若是不肯吐,那就算了。” “我也敬你是条汉子,吃你之前,先把你泡一泡雄黄酒。” 黑蛇彻底怕了,觉得面前的人好恐怖,居然连毒蛇都吃。 为了保住蛇命,黑蛇忽然对上了江暮阳的双眸,圆瞳中隐隐闪烁着两朵小小的花。 江暮阳眉头一蹙,忽而掐紧了手里的黑蛇,冷笑道:“怎么,你想同我结契,做我的灵宠?” 黑蛇赶紧点了点头,尾巴尖尖讨好地摇来摇去。 “你凭什么?除了毒,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江暮阳随手把蛇打了个蝴蝶结,左右手盘着玩,突然,他想到了有意思的主意。 他的确不怕蛇,可是陆晋元怕蛇啊。 原本陆晋元也不怕蛇的,可自从被魔尊骚扰过,还害得裴清坠下魔域之后,他就分外厌恶龙,甚至是蛇。 陆晋元之前不是羞辱他是个断袖,喜欢男人么? 还让他直接和云昭在一起,作为换取洗髓玉的条件。 既然陆晋元这么看不起断袖,那不如让他自己也成为断袖好了。 臭美的漂亮凤凰,配丑陋不堪的黑蛇,绝配。 江暮阳立马就笑了,在黑蛇惊恐的目光中,他道:“我可以同你结契,收你为灵宠,在我这里没什么规矩,只有一条,绝对忠诚,不管我发号什么指令,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否则……” “死。” 黑蛇想了想,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它不如留在江暮阳身边算了,还能混口饭吃,以前它一直被封印在法器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好不容易出来了,结果因为水土不服,和周围的蛇无法打交道。 连口吃的都找不到,丢死蛇了。 除了死皮赖脸赖着江暮阳之外,黑蛇也不认识其他人。 虽然江暮阳曾经一剑把它砍成了两截,但黑蛇刚刚咬了江暮阳一口,算是扯平了。 还有就是,江暮阳身上有一种让黑蛇觉得很熟悉的气味,跟在他身边,能让它觉得非常心安。 忍不住又摇摆着尾巴,跟江暮阳撒娇。 江暮阳也没说什么,深呼口气,强忍住身上的燥热,咬破手指,在黑蛇的额间一点,以血为媒,算是正式结契了。 等结契之后,他就随手把黑蛇丢下床榻,单手扯下腰带缓缓抚了上去。 夜深人静,屋里光线颇暗,烛火摇曳,落在江暮阳的脸上,显得他的面容越发清秀,热汗顺着眉骨滚落下来。 该死的! 该说不说这黑蛇的毒性还真挺强的,江暮阳呼呼喘着粗气,嗓子里像是装了个破风箱,乌拉乌拉地窜气。 他一只手横在身前,一只手撑在背后,身体微微后仰,双腿微分地跪坐在床榻上。 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江暮阳只想赶紧结束,赶紧睡觉。 黑蛇好似知道自己闯祸了,也不敢再撒娇,卷着尾巴游到角落里,乖乖地盘起身子。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桌面上放的苹果,不停地吐着信子流口水。 江暮阳懒得管它,一心一意只想让自己赶紧交代出来。 哪知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江暮阳浑身一紧,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平缓:“是谁?” “江师弟,是我,裴清,这么晚了,本不应该来打扰你,只不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同你说清楚。” 来人居然是裴清! 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啊。 江暮阳不想跟裴清双修,便道:“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师弟,只怕不行。” 江暮阳不耐烦道:“有什么不行?你急着投胎,还是急着给我生孩子?明天的天就塌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你不觉得现在这个时辰过来打扰别人休息,非常不礼貌么?” “对不起,江师弟,可我有非见你不可的理由。” 江暮阳:“……” 这就不怪他了吧? 他本来都打算放过裴清了,没想把裴清当个炉鼎拉进来玩玩。 这不是他自己找上门来了么? 江暮阳冷笑:“你确定要进来?不后悔?” “确定。”裴清的语气非常肯定。 如此,江暮阳道:“那你进来吧。” 房门很快就应声从外推开了,裴清挟着满身月华,从外踏了进来。 一脚才踏进来,裴清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忽而快走几步,一剑指向了盘成一小团的黑蛇。 “这蛇怎么在你这?为何还没死?” 裴清对着条淫|蛇,简直深恶痛绝。 就因为这条蛇害得他破了道,还伤害了无辜的江暮阳。 裴清此刻一见,更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竟一剑斩下了黑蛇的脑袋。 可很神奇的是,这蛇的脑袋都被斩了,还能挣扎着,拖动蛇尾,重新拼接起来,恢复如初,甚至都没有流血。 黑蛇抬起头来,警惕地望着裴清,竖瞳中隐隐翻滚着刺骨阴寒,还不停地发出嘶嘶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清沉声道,“此蛇为何出现在江师弟这里?难不成,和这个有关?” 他取出了一根森白森白的骨头,正是此前在石洞中,被江暮阳一剑劈开的腿骨。 江暮阳定睛一看,当即就乐了,敢情这蛇还有这根烂骨头是黏上他俩了。他问裴清:“这就是你今晚非见我不可的理由?” 裴清点了点头,满脸凝重地道:“是,江师弟不仅是这根骨头,还有……”他突然发现了江暮阳的脸异常的红热,而且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当即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一般,愕然问他,“江师弟,你也被蛇咬了?” “是啊,怎么了?”江暮阳表现得很淡定坦然。 “那你……想怎么办?” 江暮阳笑了:“当然是解毒啊,我年纪那么轻,我还不想死。” 这下裴清的脸也红了,他特别容易脸红,每次脸红都好像晚霞一般,腾的一下,一直蔓延到了脖领,连精致的喉结都微微滚动起来。 面色显得有些紧张不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下的场面。 上回他和江暮阳双修是误打误撞,阴差阳错,而且他的意识不清醒,全程都是江暮阳手把手教他的。 这次裴清很清醒,他不知道该不该还江暮阳这个人情,若是去帮江暮阳,岂不是要……他不想,他也做不到。 江暮阳见状,立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裴清更加不知所措,脸色也更红了。 裴清道:“江师弟,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自作多情!”江暮阳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你该不会觉得,我中了淫|毒,就一定要求你帮我解毒吧?不需要,我还没这么贱。” “我可以自己来。” 裴清红着脸辩解:“江师弟,我没有这么想!”他从来没有觉得江暮阳低贱,从未觉得! 他突然明白,自己今晚不该坚持进来,立马调头就要走。 可随即想起那晚自己经受的痛苦折磨,明白这淫|毒厉害,倘若江师弟一人无法解决,那岂不是要筋脉寸寸爆裂而死? 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死,又羞于启齿,难以开口说,要主动帮忙。 正当裴清犹豫不决,迟疑着要不要离开,暂且避一避时。 余光一瞥,就见江暮阳已经自顾自地掀开了自己的衣袍,他是跪坐在床榻上的,膝头分得很开,柔软的后臀压在自己的脚心上,腰背微微有些弯。 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说不出来的风情,裴清光是匆匆瞥了一眼,心脏就突然剧烈跳动起来,连呼吸声都有些急促了。 “江师弟,你……你……” 裴清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明明想要移开目光,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了。 他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一直看着江暮阳。 看着面容清秀,甚至尚有几分稚气的少年,是如何摆出这样风情万种的姿势,又是如何替自己解毒……这些画面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了裴清的眼前,那么令人面红耳赤,血脉喷张。 裴清几乎要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江暮阳会在他面前如此这般……他也不觉得是江暮阳淫|乱,因为那种燥热感,裴清经历过,真真让人痛苦难忍,只觉得浑身被大火焚烧,筋脉和血管夸张狰狞地往外爆,好似下一瞬就要寸寸崩裂…… “你还要站在那里看多久?” 江暮阳呼呼喘气,热汗流过了他的眉骨,浓黑纤长的睫毛都被汗水打湿了,清秀的面容在此刻,就好似雨后的海棠花一般,娇艳欲滴,楚楚可怜,动人心魄。 落在裴清眼中,是他从未见过——从未如此这般头脑清醒地见过——这样布满旖旎情涩的画面。 这让一向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不知情为何物,不懂男欢女爱,鱼水之欢的裴清,瞬间产生了一种逃离这里的想法。 裴清突然转身,好似疯了一样心脏怦怦乱跳,他的心田也好像有把火在烧,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可能需要跪着静一静心,抄写一百遍《清心经》。 用以惩|戒自己,居然产生了令他羞耻,令他无地自容,令他难以启齿的贪念。 可裴清才往门外快走了几步,甚至还没有摸到房门,却突然顿足停下。 他狠狠一转头,就看见那条黑蛇,不知何时游到了江暮阳的面前。 而且顺着江暮阳的手臂,一直游到了他的脖领,细长黝黑的蛇身,在烛火之下,泛起了冰冷的光芒。 黑蛇一边盘在江暮阳的脖领上,一边探着脑袋,冲着江暮阳吐蛇信子。 猩红的蛇信子上,还垂着晶莹的涎液。 距离江暮阳是这样的近! 蛇信子几乎要触碰到江暮阳艳红的嘴唇! 那肮脏的涎液,几乎要溅到了江暮阳布满汗水的脸上! 偏偏江暮阳不为所动,还抬手捏了捏黑蛇,以裴清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江暮阳灿若星辰,好似能吞噬世间一切黑暗的双眸。 裴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离开,他脑子里很混乱,竟不受控制地想着,若是他现在离开了,江暮阳和黑蛇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而复返,并且很愤怒地一掌将黑蛇扫在地上。 黑蛇重重摔倒在地,疼得蜷了蜷尾巴,很快又不要命地游了过来,还想靠近江暮阳。 “滚开!” 裴清怒斥道,一掌将黑蛇打出更远,心头簌簌窜起了一丝怒意。 裴清想要质问江暮阳,他之前所说的,不在意贞洁,修道重在修心,难道就是任何人——不,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可以吗? 连一条来路不明,又肮脏无比的蛇也可以吗? 可裴清又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江暮阳为他守身如玉。 又有什么脸面要求江暮阳去忍耐这种痛苦。 “裴清,你没病吧?”江暮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似一阵春风袭来,满室都是清新的气息,即便是骂人,语气也像是一把钩子,轻而易举就刺|穿了裴清的疏远,“你该不会想跟我双修吧?” “我没有!”裴清立马反驳,赶紧把头扭了过去,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与其说是讲给江暮阳听的,不如说是讲给他自己听的,一遍遍地低声喃喃,“你在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的心不能乱……你不能!” 江暮阳:“我能。” 裴清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让他走,他又偏不走,一直留下来神神叨叨的。 江暮阳也不想委屈自己,送上门来的炉鼎不用白不用。反正他的手也酸了。 等裴清再反应过来时,江暮阳的手就已经摸到了他的手腕上,还用修整得很平整的指甲,轻轻挠了挠裴清的濡湿的手心。 裴清下意识攥紧拳头,莽撞地把江暮阳的修长温凉的手指包在了掌心。 很快又触电一样,赶紧松开了手。 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江师弟,对不起。” 江暮阳不要他这一句对不起,不疼不痒的,对他没什么用。 他现在就只想要裴清。 要裴清当他的炉鼎,助他解毒的工具,一枚可以反复利用的棋子。 所以,江暮阳蓦然起身,一把勾住了裴清的脖领,在他震惊无比的目光中,拉上了床榻。 黑蛇“嗷”了一声,也想加入,赶紧往床上游,试图分一杯羹。 很快,又被江暮阳打成个蝴蝶结,毫不留情地丢下了床。 黑蛇委屈死了,圆瞳里都泛起了泪光,因为结契的缘故,他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 不得不蜷起尾巴,蹲守在角落里。额上隐隐闪现出漆黑的轮廓,是他作为蛟龙的象征。 裴清只觉得头脑昏沉得很,眼前黑压压的,他的鼻尖满是江暮阳身上,清晰的,带着点冷冽雪意的气息。 不知不觉就已经沉沦其中。 避无可避。 就在这种紧要关头,门外突然又传来了敲门声,二人双双从泥沼中惊醒。 听见门外的人轻唤:“暮阳,你睡了吗?我是云昭,我有话想跟你说。” 屋里没有传来回音,在一片黑暗中,江暮阳的眼睛异常明亮,他的手,还贴在裴清的胸口上。 第32章 别给脸不要 江暮阳颇感郁闷。 他这里是什么金窝银窝?还是什么销魂窟? 怎么一个两个都三更半夜过来找他! 裴清来找他, 还有个极其正当,也极其紧迫的理由, 并且还阴差阳错, 误打误撞地帮了江暮阳一个忙。 但云昭三更半夜不睡觉,过来寻江暮阳,他就有点不理解了。 一剑穿胸而过的伤, 好这么快么? 明明前一天晚上, 还发生了激烈争执,一觉醒来忘干净了? 这么死皮赖脸的? 江暮阳实在懒得理会, 见裴清整个人紧绷着,一动不敢动,脸上写满了懊恼羞愧的神色, 他就觉得好笑。 真是好笑。 做都做了,还怕被人知道么? 江暮阳用胳膊肘撑着身子, 一起身,脖领上的腰带就滚落下来,又被裴清一把攥在了手里。 他贴着裴清的耳畔,看着他赤红赤红的耳垂, 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裴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裴清浓黑的长睫微微一颤, 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他攥着腰带的手背,手指骨夸张地爆了出来。 雪白的皮肉底下, 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在隐忍,在恐慌, 担忧江暮阳会说出令他羞愧难当的话。 偏偏, 裴清怕什么, 就必然会来什么。 那贴着他耳畔的嘴唇,红艳,油亮,留下了两个小小的齿痕,唇角还微微有些濡湿,轻轻地说:“捉贼拿赃,捉……奸在床。” 这个奸字才一出口,裴清只觉得瞬间五雷轰顶。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江暮阳要用一个极其难听,极其下|流,极其令人难以启齿的字眼,来形容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人迎面狠狠抽了一耳光。 裴清的耳边嗡嗡作响,好似有无数人在他耳畔怒斥: “裴清!你怎么能乱了心,动了情!”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之事?” “江暮阳年纪小,他已经为了救你,而承受过一次伤害了,你怎么能再度伤害他?” “裴清,你对得起师门的培养,还有师尊的教导么?” 裴清心神剧烈恍惚,那一个“奸”字实在让他无地自容。 他也突然明白过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又是何种的无可奈何,阴差阳错,都无法作为他狡辩的理由。 是他犯下了弥天大错,也是他伤害了江暮阳。 “对不起,对不起,江师弟,对不起……” 裴清终于清醒过来,好似被电打到了,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惊慌失措地要离开。 可很快,又被江暮阳一把攥住了手腕。 “江师弟……” “嘘,小心让云昭听见了,他要是知道你深更半夜在我这里,还行下了这种事,你猜会怎么着?” 江暮阳衣衫不整的,白皙纤瘦的肩膀,还露在空气中,裴清几乎一瞬就看见他的颈窝上,清晰又刺眼无比的鲜红指痕,以及浅浅的牙印…… 除了说对不起之外,裴清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个人迷茫,又无比懊恼地跪在床上,手腕被江暮阳紧紧攥住,那一圈的皮肉,都好似被火狠狠燎了一下。 “即便你此前并不知情,但云昭这些年来,一口咬定,你与他有婚约,连云昭的二叔,剑宗的宗主都默许了。” “你在剑宗,当着未婚妻的面,同我在一起,传扬出去了,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吧?” 裴清唇角发白,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江师弟……” “嘘。”江暮阳伸出一根手指,贴在了裴清的唇上。 之后才缓缓道:“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就等明日再说,云公子请回吧。” “暮阳!等等,我是来道歉的!”云昭的声音再度在门外响起,听起来中气不足,还有些虚弱无力,“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怪我当时没有立马认出你!” “可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你?容貌相差那么大?” 江暮阳却想,即便容貌相差大,他当时也没有说话。 但身上总该保留着以前的些许气息吧? 更何况当时,云昭手里还捏着一枚玉简。 而这枚玉简就是江暮阳送给他的,方便云昭能及时寻到他。 就连魔尊都能认出,他是江暮阳,可笑的是,同他一起长大的云昭却认不出来。 云昭苦恼地道:“暮阳,我当时真不知道是你,倘若我知道,我绝不会那么对你的!” 江暮阳懒得听他逼逼赖赖,做过的事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的道理,云昭如果不懂,那好,他现在就教一教他。 “如果,这么晚了,你就为了跟我说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那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暮阳!”云昭咬紧牙齿,又道,“我已经听二叔说了,是你拼死救了我和裴师兄回来。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是有我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待朋友最是真心!” 江暮阳心想,原来你也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原来你同样知道,我待朋友最是真心。 可是,云昭当时明明都知道他是江暮阳了,还是选择带着裴清先离开。 要不是魔尊出手拦住了传送符,只怕云昭早就带着裴清逃之夭夭了。 那么,没得到裴清,而恼羞成怒的魔尊,能不把火撒在江暮阳身上么? 等待江暮阳的下场,到底是什么,就是用脚指头想想都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作践,折磨,羞辱,侮|辱,虐待,残杀。 魔尊那么爱美色,必定看不上江暮阳仅仅清秀的脸,大概会把他直接丢给魔人们玩弄吧。 而这些凄惨的遭遇在云昭眼里,根本比不上一个裴清重要。 不仅是云昭,他还把很多很多人当朋友,可真正把他当朋友看待的,却少之又少,几乎等于无。 江暮阳通通都明白,这些不公平的待遇,他前世遭遇太多了。 那时,他在最初的时候,的确会选择原谅。 可一次次的原谅,一次次的隐忍,最终换来的是更多的不公,以及一次次的抛弃。 江暮阳不会再傻到相信云昭的鬼话了,他觉得这些话,令他恶心。 同样的,云昭这个人,也令他恶心。 “既然,你也承认是我救了你,那我对你,是不是有救命之恩?”江暮阳问。 云昭下意识点了点头,可随即想起自己在门外站着,点头了江暮阳也看不见,便赶紧道:“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那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报答?!” 云昭显得很愕然,也很懵,因为在他看来,他和江暮阳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裴清突然回来了,他甚至会火力全开地疯狂追求江暮阳,哪怕是跪着求,他也要和江暮阳在一起。 今生就算得不到裴清,他也想得到江暮阳,以此才能如愿。 他在江暮阳身上花费了很多心思,两个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根本不分彼此。 因此,云昭从来没想过,他需要去报答江暮阳的恩情。 一时颇为愕然,许久才问:“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顿了顿,云昭猛然想起什么,哐的一下,一拳头砸在门板上。 在寂静的夜色下,动静尤其突兀。 裴清甚至误以为云昭要突然闯入,还下意识抓着被褥,要把江暮阳遮盖严实。 云昭怒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退出,成全你跟裴师兄吧?江暮阳,我告诉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你,就唯独裴师兄,我是要定了!” “他与我定有婚约!这是我父母的遗愿!今生今世,他只能是我的!” 裴清:“……”他抬头,望向了江暮阳,有一瞬,他很希望江暮阳说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是让裴清很失望的是,江暮阳的神情很冷淡,当着他的面,就毫无任何顾及,语气嘲弄地道:“裴清在你们心里,或许是个宝,但在我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裴清本来以为,这一句无足轻重,就足够令他难堪,令他羞愧,令他无地自容,令他……难受了。 结果江暮阳下面还有一句:“白月光也不过如此。” 这是他享受过裴清之后,得出的一个评价。 说完之后,江暮阳抬手捻起一缕湿漉漉的长发,捏出了汗水来。 根本没有在意裴清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也毫不在意。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云昭怒意更盛,咬牙切齿道,“既然,你不喜欢裴师兄,那么,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双修?!” 此话一出,裴清的脸色骤然煞白,他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暮阳,误以为这是江暮阳对云昭说的。 连这种事情,江暮阳都跟云昭说。 但凡江暮阳有一点点顾及,但凡对裴清,有那么一丝丝维护,都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似乎察觉到了裴清的目光,江暮阳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解释什么。 他知道这样会令裴清极度痛苦,但那又怎样呢? 江暮阳让裴清痛苦的事情,做的还少吗? 他前世发起疯来,什么坏事,恶事没做过? 他甚至因为自己曾经被人打断过一条腿,而恶意十足地弄断裴清一条腿。 还用刀片在裴清的眉骨附近,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就好像作恶多端的犯人,要被发配到边疆做苦役前,都会在脸上烙个“奸”字一样。 既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证明,又是裴清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肮脏。 江暮阳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当他看见裴清苍白的脸,血色寡淡的唇,还有微微发红的眼睛。 心尖蓦然狠狠颤了一下,罕见的良心动了动。 下意识伸手去拉裴清的手,却被他直接躲开了。 江暮阳心想,真是给脸不要,他把气全撒在了云昭身上,冷笑道:“那又如何?男欢女爱的事情,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 云昭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你不懂吗?” “不好意思,我以前一直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不知道裴清是谁,也不知道裴清同你定下婚约。不知者不罪的道理,你不懂么?而且……” 江暮阳竟然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笑出了声:“谁跟你是朋友?” 云昭张了张嘴,竟然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去反驳,他气得直咳嗽,身上的伤哪里那么容易痊愈。 他不过就是拖着伤痛的身体,想过来劝说江暮阳,不要再纠缠裴清。 并且向江暮阳认个错,再道一声谢,他认为,江暮阳对朋友一向是两肋插刀,一片真心。 为人又善良真诚,只要道歉了,就一定会获得江暮阳的原谅。 两个人还能和好如初。云昭爱裴清,爱到发疯,哪怕是脏了的裴清,他也爱。 也已经决定,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绝不因此而厌恶嫌弃裴清。 这一切都不是裴清的错,要怪就只能怪造化弄人。 可却事与愿违,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云昭的想象。 他突然有点不认识江暮阳了,甚至觉得江暮阳是个冒牌货。 真正的江暮阳,到底在哪里?他喜欢从前的那个江暮阳! 江暮阳听见门外传来剧烈的咳嗽,琢磨着,再乘胜追击,把人直接气吐血,那才好。 于是乎,江暮阳慢条斯理地道:“裴清他勾引我。” 裴清猛然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好像刀片在剐。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见门外传来噗嗤一声,气得云昭当场吐血,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不,不可能!裴师兄不是,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你撒谎!” 云昭的情绪过于激动,伤口很快就崩裂开来,汩汩往外涌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裳。 不停地自言自语,说裴清不是那样的人,裴清怎么可能勾引江暮阳。 后来更是嘭的一声,毫无任何征兆,一把推开了房门,云昭踉踉跄跄地闯了进去,红着眼睛道:“暮阳,求求你,不要这样,我爱裴清,请你成全我和……” 剩下的话,云昭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了,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卡在了喉咙口。 他身上流了很多血,整张脸都气血寡淡,被江暮阳几句话气得直咳嗽。 眼下却惊见了令他难堪,又万万难以置信的画面! 他亲眼看见,他心心念念,捧为天上月,奉为画中仙的裴清,居然有朝一日,如此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床上还坐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江暮阳。 整个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古怪气味,即便云昭再未通过人事,此刻,他也明白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死一样的诡异。 裴清沉默地将被褥盖在了江暮阳的身上,喉咙干涩,头脑胀痛。 唯有黑蛇探起了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察觉到了云昭来者不善,黑蛇立马冲了过去,摇摆着尾巴,要去咬人。 “住口!”江暮阳出声制止道,“什么人你都咬,不嫌脏?” “你嫌我脏?到底是谁脏!”云昭怒从心头起,指着江暮阳的脸,怒斥道,“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却背着我跟我的未婚夫偷|欢!还在我的家里,当着我的面!江暮阳!” “你难道就没有半点廉耻心么?” 江暮阳还真没什么羞耻心的,他反问道:“难道你就有羞耻心了?你一个男人,对着另外一个男人,一口一声未婚夫,你看看,裴清他理你了么?” 云昭抬眸望向了裴清,一瞬间他好想撕心裂肺地怒斥裴清薄情寡义,不知廉耻。 可面对着裴清清冷动人的面容,即便衣衫不整,依旧干净明亮到,好像天边皎洁的月亮,他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江暮阳!你给我起来!”云昭抬手一招,一剑就要刺过去。 下一瞬,就被裴清挥袖阻拦,锵的一声,将云昭击退。 “裴师兄,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居然护他,都不护我?” 云昭满脸难以置信,极度悲愤之下,几乎要跌倒在地。 黑蛇用竖瞳死死剜着云昭,趁他没有防备,立马游了过去,他是乖乖蛇,要听主人的话,不敢去咬这个脏东西,主人会嫌它脏的。 索性就用蛇尾巴,狠狠甩向了云昭的脚踝。 云昭本来就站立不稳,此刻更是直接单膝跪地,喷了好大一口血,脸色更加惨白了。 “江暮阳,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云昭抬手擦拭着唇边的血,冷冷道,“我宁愿此生,从未遇见过你!” 说完,他艰难地用剑撑着身子,转身就要离开。 哪知江暮阳却突然从背后叫住了他,云昭顿足,以为江暮阳这是终于想通了,顾念起往日的情分,要向他道歉了。 云昭有些欣然地转头望了过去。 却听江暮阳说了两句话,还一句比一句插他肺管子。 “救命之恩,记得要涌泉相报。” 云昭差点气绝身亡,险些一头摔死在地上。 “走之前把门带上,深更半夜闯入别人房间,剑宗的教养真不怎么样。” 这短短的两句话,可能需要云昭用尽一生来治愈了。 他下意识望向了裴清,可裴清却根本没有看过来,一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江暮阳。 “你,你们!” 他说不出奸|夫|淫|妇,这四个难听的字眼,仍旧坚持奉裴清为天上明月。 但这不妨碍他羞愤欲死。 云昭突然“哇”的一声,又气吐了血。愤怒地转身,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等人走后,江暮阳正要穿好衣服,哪知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攥住。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猩红到几乎出血的眼睛,裴清漆黑浓密的眼睫湿漉漉的,声音发颤。 “你和魔尊一样,都把我当炉鼎了,对么?” 第33章 直视我,崽种! 江暮阳的手腕被攥得生疼, 该死的裴清,要死不死的一把攥住了他的右手腕。 他的右手腕不久之前, 才被魔尊一脚踩断, 虽然又被江暮阳接上了,但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恢复如初的。 更何况裴清这厮不知道从小是不是喝三鞭汤长大的, 在床上有使不完的劲儿不说, 在床下手劲儿也奇大无比。 江暮阳痛得都想骂娘了,出于自我保护, 抬起左手,一掌打在了裴清的肩头。 这一掌并没有下狠手,仅仅是三层的力道, 也足够打伤裴清了。 裴清面色一白,唇齿一松, 鲜血就顺着唇角流了出来,他并没有松开江暮阳的手腕。 也没有还手。 只是抬起那张令江暮阳无比熟悉,俊美到无可挑剔,男女莫辨的漂亮脸蛋。 原本就发红的眼眶, 此刻好似蒙上了一层似幻非幻的薄雾, 朦朦胧胧的像是仲春时节的江南。 透过这双眼睛, 好像一瞬跨越了两个时空。 江暮阳看着这张脸, 又想起了前世的裴清。只要看见裴清哭,他的心就会酥酥麻麻地发颤。 他想,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裴清,不仅仅是因为裴清这张清冷出尘的脸, 还有他冷漠疏远的性格。 甚至是受伤时, 蹙起的黛眉, 发红的眼眶,以及隐忍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下意识想去呵护。 这就是裴清,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仅仅露出一丝哀伤的表情,就足够让无数人为他疯狂。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江暮阳强迫自己扭过脸去,冷声冷气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你不是有能耐得很么?不是厉害么?之前不是还说要罚我么?怎么这会儿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裴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果知道,就不会问了。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不明白,他不懂所以才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情爱,长这么大,他读过很多书,师尊教会了他很多法术,招式,他自己也自创了很多。 可没有哪一本书,哪一种法术,哪一种招式,教过他,要怎么去抑制心里闷闷的胀|痛感。 他真的不懂,为什么人心是这样的。为什么一向冷漠,对生死都看得很平淡的自己,会突然有一天,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一点改变。 这种改变,应该是从今晚,他和江暮阳连在一起,肢体紧紧缠绕时,江暮阳忘乎所以地在他耳畔,念着“裴郎,裴郎”开始的。 也可能是从昨夜,那个冰冷肮脏,又狭窄阴暗的石洞里,江暮阳引导他成为了真正的男人开始的。 或许更早一些,从他第一次为江暮阳出头,狠狠教训了那群嘴里不干不净,侮|辱江暮阳的修士开始。 又或许是,江暮阳第一次喊他裴师兄的时候,甚至,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短短一瞬的四目相对…… 裴清也说不明白,他的心里很乱,好像有一把火在烧,让他觉得烦闷不解,惊慌失色,又难以启齿,羞愧难当。 所有的异样情绪都是因江暮阳而起的,到了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话。 “你把我当成炉鼎了么?” 说完之后,裴清就屏息凝神,双眸紧紧盯着江暮阳的眼睛,那双灿若星辰,本不该出现在一张仅仅清秀的面容上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好像世间不会再有黑暗,一切痛苦都会被其吞噬殆尽。 江暮阳直接气笑了,他道:“当然不是了!裴清,你想哪儿去了?” 此话一出,裴清才终于缓缓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可还没来得及高兴,江暮阳就紧接着道。 “你哪有当炉鼎的样子啊?最起码炉鼎是不会主动送上门来,任人玩弄的。” 江暮阳用了两个很精准,又伤人伤到骨子里的词语。 一个是“主动送上门”,还有一个是“任人玩弄”。 也就是说,哪怕炉鼎再低贱,再被人看不起,起码是被迫的,出于无奈的,无能为力之下,才受人迫害了。 而他裴清,又怎么可以跟身不由己的炉鼎相提并论呢? 因为,他是主动送上门的,还任人玩弄,是不值一文的,不知羞耻,也毫无廉耻之心的。 裴清得了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 他原本以为,江暮阳愿意舍己救人,向他连续两次献出身体,除了解毒之外,肯定还有一点点感情。 也是这会儿,裴清才明白,原是他自作多情了。江暮阳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情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厌。 江暮阳讨厌他。 裴清的嗓子里好像被钝刀割裂开了,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身体僵硬,四肢都无法动弹了。 耳边嗡嗡作响,天灵也一片混沌。 江暮阳突然歪过头来,从底下偷觑裴清的脸,忽然,他大笑:“不是吧,裴清?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裴清好似瞬间被点燃了,立马抬起头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没有!” “没有,那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啊,裴清,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并且用狠话伤害他,试图推开裴清,让裴清对他产生不了任何感情。 “你我就是单纯的皮|肉交易,可万万不能被感情所玷|污!” 裴清喃喃自语道:“在你看来,我的感情是……脏的?” 他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轻到江暮阳根本就没听见。 在江暮阳看来,他和现在的裴清,又不像以前那样,前世多少有点感情基础。虽然不多,他和裴清前世没少提刀互砍。 今世只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才有了身体接触。 但问题不大。江暮阳也不在乎,他敢直视着裴清的眼睛,骂一句:崽种。 裴清的满腔热血,一片真心,的确很容易令人动容,可江暮阳如今心冷似铁,纵是烈焰熔炉,也休想熔化分毫。 江暮阳的语气很轻快,很无所谓地道:“我替你解了一次毒,你现在也为我解了一次毒,不亏不欠了。” 裴清笑了,嘴角苦涩:“不亏不欠,好一个不亏不欠。” 他慢慢地泄下手里的力道,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地从江暮阳的手腕上滑落,指尖还残留着几分余温。 哪知黑蛇突然从旁边窜了过来,嗷呜一口,摇摆着尾巴,咬上了裴清的食指。 裴清:“……” 江暮阳:“……” 气氛有一瞬间是死寂的,裴清屈指一弹,便将黑蛇重重弹飞出去了,他说:“你同此蛇结契了。” “嗯。” 结契能看出来,那蛇额头上有一簇红印的,裴清又不瞎,但让江暮阳感到异常尴尬,又很郁闷的是,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好端端的,作死啊,要扑过来咬裴清一口? 江暮阳满脸惨不忍睹地看着裴清鲜血直流的手指,嘴角抽搐地道:“裴清,你又被蛇咬了。” 裴清表现得很淡定,也很坦然,只是脸渐渐红了,玉颈也慢慢在烧了。他轻轻嗯了一声,用词十分精准地说:“是你的蛇,刚才又咬了我。它是你的灵宠,我不会伤它。” 江暮阳:“……” “废物!”江暮阳气势汹汹地冲着黑蛇,破口大骂,“谁让你咬裴清的?” 黑蛇被打落至了墙角,原本还用竖瞳,虎视眈眈地盯着裴清,准备再咬他几口,骤然听见主人训斥,立马一秒变圆瞳。 尾巴也随即卷成了春卷,匍匐在地,好似明白自己做错事了,还讨好地吐着蛇信子。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江暮阳都后悔了,人生第一次收灵宠,也没收个好看的,厉害的,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既丑陋,又蠢笨的蛇?他当时怕不是脑子里进水了。 现在没别的想法,就特别想吃蛇肉。 似乎察觉到了江暮阳的想法,黑蛇害怕到盘成一小团,还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可怜声音。 “这么爱咬人,你属狗的?”他又想到什么了,转头对裴清道,“不是我授意的,你的活儿很烂的。” 两句话看似毫无关联,却又无比契合。 因为裴清活儿烂,所以江暮阳不可能让黑蛇去咬裴清。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气息又开始乱了,呼吸也急促了许多,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狰狞地爆了出来。 好似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筋脉寸寸断裂而亡。 但他不想成为江暮阳口中,主动送上门,任人玩弄,还不如炉鼎的人。 便没有开口求助江暮阳的帮助。 江暮阳也有些尴尬,两个人刚刚才吵过架,这会儿又要在床上打架,确实尴尬。 这都怪臭蛇!他气得冷眼剜向臭蛇,吓得蛇蛇连尾巴尖尖都藏起来了。 “裴清,你……你行不行?”江暮阳挠了挠脖领,轻轻咳嗽了几声,“天也快亮了,行的话,就快点。” “……” “到底行不行?一句话!”江暮阳又问。 “……” 仍旧沉默。 江暮阳伸手要去拉裴清的衣袖,却被裴清躲开了,裴清甚至还转过身去,沉闷得好像一根木头。 “你是哑巴么?都不会回个话?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被怀疑了性别的裴清,沉声道:“是!” “是的话,就别婆婆妈妈的!” 江暮阳一把抓住了裴清的肩膀,见他还想躲闪,索性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人摔上了床榻。 裴清反手抓着江暮阳的手腕,将他也带了上来。 “别磨磨蹭蹭的!天快亮了,我身上的余毒还没清除干净,你想死随便你,可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江暮阳抬手将刚想起身的裴清按了回去,一边往上坐,一边很不耐烦地道:“躺好,别乱动,让我来!” 这个淫|毒非常厉害,上回只是一个人中了,江暮阳都累死累活的,再加上裴清是个童子,没那方面的经验,笨手笨脚的,白生了那么大个儿,有门都不知道怎么进,活儿差得要命。 要不是江暮阳有经验,他必定会像前世一样,做一次,大出血一次。 还没做完,就气血两亏了。 眼下两个人一起中|毒了,事态突然变得很严峻。 江暮阳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想吃闷亏,提倡公平公正,不能光他一个人出力。 遂要求裴清分担责任,轮流着来。可饶是如此,也差不多天亮了,屋里才彻底消停了。 好消息是,两个人的毒都解了,坏消息是,床塌了,而且还是天崩地裂的那种塌,塌得惨不忍睹,一片狼藉。 两个人看着面前的废墟,都觉得很尴尬,谁也没说什么,双双背过身去,沉默地穿好衣服。 等衣服穿好后,裴清才低低地道了声谢。 江暮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整理衣袖的时候,忽然瞥见了什么,定睛一看,右手腕上,竟然隐隐流动着漆黑色的法咒。 他要是没看错,这应该是一种诅|咒,并且还是非常厉害的那种。 “裴清,你今晚过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事?”江暮阳转过身去,将手腕上的法咒亮给了裴清看,“你也有这个么?” 裴清点了点头,同样举起了右手腕,上面果然浮现着与江暮阳相同的法咒。 “好啊,我好心好意,与你结契,收你当灵宠,你居然想害我!”江暮阳眸色一冷,隔空将黑蛇抓了过来,死死捏着他的七寸,“既然砍头杀不死你,那我就把你捏成齑粉,看你到底死不死!” “等等,江师弟,可能同它无关,你看这个。”裴清赶紧阻拦,将此前的腿骨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字迹,正色道,“这上面有字。” 江暮阳看了一眼,见是梵文,便道:“写的什么?” “你自己看。”裴清把腿骨又往前送了送,方便江暮阳看得更清楚。 江暮阳气笑了:“这是梵文,我看不懂,我要是能看懂,我还问你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裴清才道:“上面记录的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年份看不清了,其余分别是,丁末,已巳,甲子。” 说完之后,他就对上了江暮阳幽幽的眼神。裴清立马心领神会了,又道:“也就是说,此人是七月十五日所生。” “中元节啊?”江暮阳见他终于开始说人话了,便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 “……” 所以说,就一个生辰八字? 江暮阳冷声问黑蛇:“你是中元节出生的?” 黑蛇赶紧摇了摇头,用圆瞳注视着江暮阳,还歪头卖萌。 “这类法咒,其实就是一种诅|咒,应该是死者生前有什么意难平之事,让他无法安息,体内的死气和怨气,凝结成了诅|咒,但凡有人受到诅|咒,势必要帮死者完成心愿,否则……”江暮阳把黑蛇盘成了一团,在手里来回掂,“就只有等死了。” 裴清听罢,便道:“我想,这应该同黑蛇无关,当时,他被封印在了这截骨头中,这是人的腿骨,并非是蛇妖身上的骨头。”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这蛇看起来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被人抓了去,还那么窝囊地被封印在了骨头里。 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也是条可怜的蛇。 “无论如何,还是先回山再说,师尊见多识广,必定知道怎么破除。”裴清收了腿骨,忍不住瞥了一眼满地狼藉,耳根子又红了,他道,“江师弟,如若不然,你今晚去我那歇息?” “算了,我可不想被别人说闲话。”江暮阳摆了摆手,“滚吧,滚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等裴清离开之后,江暮阳又把蛇丢开,迅速盘腿坐下,试图破除诅|咒。 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他见外头的天色已经亮了,累了整整一夜,也该休息了。 索性便打了个地铺,稍作休息,黑蛇见状,立马摆动着蛇尾巴过来蹭睡,被江暮阳一巴掌打飞多远,贴在墙上,又啪叽一声掉了下来。 黑蛇嗷呜一声,只能盘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暮阳才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他才睁开眼睛,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两道男声。 “暮阳这次受苦了,临下山时,师尊吩咐,务必要将暮阳还有小师弟完好无损地带回山。”这是大师兄林语声的声音,“既然暮阳已经把金丹还给小师弟了,以后也不再有任何缺欠,你对暮阳好一些,他终究也是我们的师弟。” 随后就传来陆晋元冷硬的声音:“那本来就是小师弟的金丹,让江暮阳占去了整整十年!他不过就是小师弟的替身,爱回不回,谁理他!” “我不想看见他!”陆晋元又道,“要看,大师兄就自己去探望,我要去照顾小师弟了。” “晋元!”林语声拦他,“刚才不是看过小师弟了?小师弟身体并无大碍,我们还是看看暮阳的伤势如何了。来时师尊特意嘱咐过,让你善待暮阳,你全忘了?” 江暮阳:“……” 哦,敢情他们一来,就先去探望裴清了。 怪不得要过来探望他死没死,原来是师尊特意嘱咐的。 如果不是师尊嘱咐了,想来就连大师兄都不会来看他吧。 毕竟在他们眼里,只要江暮阳没死,就不算出事。 剖丹是他的义务,没资格委屈,也没资格喊痛。 江暮阳实在不想听二人逼逼赖赖了,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昨晚裴清伺候得不错,炉鼎当得真好。 现在他精力充沛,灵力旺盛,正好也想打打架,试一试金丹与自己是否还契合。 抬手一招,长剑便幻化而成。 他一震手腕,长剑嗡的一声,破门而出。 伴随着陆晋元的一声呵斥,江暮阳飞身而出,右手竖起二指,夹着一张黄符。 正面无表情地望着陆晋元,在他愤怒的目光中。 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直视我,崽种!” 第34章 你破防的样子真好笑啊 “你在说什么?” 回答他的, 却是一道裹挟着凌厉劲风的黄符。 陆晋元侧身躲闪,面露怒容, 虽然不明白崽种是何意, 但他从江暮阳的动作,言语,甚至是脸上厌恶的神态中,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 明明江暮阳只是一个替身, 一个冒牌货,居然敢厌恶他? 陆晋元难以忍受, 一把推开想要上来劝阻的大师兄,抬手指着江暮阳的脸,冷冷道:“看来是我许久没动手教训你了, 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眼下师尊可不在这里,没人会护着你!” 江暮阳笑道:“不需要任何人护我, 是个男人就别废话,动手吧!” “不许打架!”林语声闪至二人中间,先是同陆晋元道,“暮阳才剖了丹, 又被魔尊打伤, 伤势未愈, 不许跟他动手!” 而后, 又转头同江暮阳道:“你也少说几句,我和你二师兄千里迢迢, 一刻都不敢耽搁,连夜御剑赶来, 就是担心你的伤势, 你不感激便罢, 何故出口伤人?” 江暮阳冷笑:“你这话说得未免太好听了,只怕是在担心裴清的安危罢!” 他今天必须要跟陆晋元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就是天王老子下凡阻拦都不行! 懒得多听老好人林语声劝架,江暮阳一挥衣袖,挟着一股劲风,将林语声推开,不容置喙的道:“你站一边看着!” 林语声被迫往后退了几步,听见此话,居然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两个师弟已经打起来了。 江暮阳身形轻盈至极,轻轻一跃,便腾飞而起,一剑冲着陆晋元的面门刺去。 陆晋元也不再多言,心念一动,裹挟着雷霆之力的长鞭,从腰间抽了出来,他顾念着江暮阳才剖了金丹,又断了手腕,受了重伤。 这一鞭仅仅用了三层力道,可饶是如此,鞭身上流窜的电流,滋滋作响,划过长空时,好似要将空间都生生撕裂开来。 直接冲着江暮阳手里的剑刃抽了过去。 他原本以为,这一鞭必定能轻而易举地打落江暮阳的剑,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击退。 也已经想好了,这一次要给江暮阳一个教训看看。 让江暮阳以后时刻记住,他只是裴清的替身,只是一个替代品,根本没有资格任性妄为。 要清楚记住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陆晋元还想让裴清知道,在二师兄眼里,苍穹派只有一个小师弟,那就是裴清! 要让裴清明白,二师兄眼里心里,从来就只有裴清一个。 更重要的是,陆晋元知道,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江暮阳对他动过心思,他要彻底打碎江暮阳对他的一切幻想。 他和江暮阳这辈子,下辈子,永远永远绝无可能。 他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裴清! 因此,陆晋元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分半点感情给江暮阳,哪怕是施舍也不行,这是对裴清的一种背叛。他舍不得让裴清伤心难过,所以,就只能去伤害江暮阳了。 要怪就只能怪江暮阳傻,喜欢谁不行,非得自不量力地喜欢他。也不看看自己生得什么模样,又有什么资格跟裴清比。 在这短短一瞬间,陆晋元的脑子里很乱,也想了很多。 他甚至还想着,待会儿还是打轻一点,打重了江暮阳肯定要哭的。 若是在师门,那便罢了,他哭就让他哭个够。可这里毕竟是在剑宗,只要师尊没有逐江暮阳出师门,那么江暮阳永远都是苍穹的弟子。 要是江暮阳被打哭了,丢得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脸面。 如此一想,陆晋元手底的灵力,甚至都减弱了几分。 法器相接,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周围的灵力宛如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地冒着气泡。 溢散开来的劲气,嘭的一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刀刃一般,将周围的林木拦腰斩断。 林语声大惊失色,慌忙挥袖为自己结出保护结界,才不至于被误伤,惊唤了声:“晋元!” 就见陆晋元的身影,往后连退了数步,手里的长鞭顺着地拖,通体流光璀璨,电流翻涌。 陆晋元满脸不敢置信地抬头。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江暮阳的实力惊人! 不仅没能如愿打落江暮阳的长剑,反而还震得虎口生疼! 不是说江暮阳的金丹已剖?身受重伤? 这看起来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 非但不像,反而实力突飞猛进了。 陆晋元从惊愕,慢慢转变成了愤怒,继而恼羞成怒,阴沉着脸又狠狠一鞭甩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手下留情,而江暮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尽全力奋战,他又怎知自己和陆晋元的差距有多大? 江暮阳满脸兴奋,非但不怕,还提剑迎了上去,他以往所学的招式,多是一些飞来飞去,花里胡哨的剑法。 也就对付对付实力不如自己的人,真要是对付比自己修为高的,还是要狠劈狂砍。 江暮阳反正也不怕痛,又一心一意要打个痛快,进攻多过于防守,而且招招毫不留情,直接下狠手。 锵的一声,剑刃被长鞭缠绕住了,江暮阳丝毫不慌,在半空中翻转一圈,竟直接一掌打了过去。 陆晋元眉头一蹙,见状便丢开长鞭,直接跟江暮阳赤手空拳打了起来,两□□拳到肉,你来我往,火速缠斗在一处。 林语声见状,立马厉声呵斥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奈何两个人早就打红了眼,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江暮阳更是趁机一拳头打在了陆晋元的脸上。 陆晋元毫不退让,也反手挥起一拳,不知道是不是他用惯了长鞭,只适合远程对敌,如此近身|肉|搏,让他有些束手束脚。 一拳非但没有打中江暮阳,反而被抓住了手腕,陆晋元只觉得手骨顿时剧痛,误以为江暮阳要折断他的腕骨,怒道:“你敢!” “我又有什么不敢的?打你就是打你!” 江暮阳一手紧紧攥着陆晋元的手腕,毫不顾忌自己的右手腕还没痊愈,一把抓住陆晋元的腰带。 在陆晋元的怒斥声,以及林语声震惊的目光中,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人重重摔倒在地。 轰隆一声,陆晋元直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他背上的金羽,也嘭的一下,穿透衣衫,往身体两侧舒展开来。 金光灿灿的羽毛,此刻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宛如锋利雪亮的剑刃,同时也割伤了江暮阳的手。 陆晋元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他还比江暮阳身形高大许多,竟然被一下摔了出去。 自动护主的金羽,甚至将他身上的衣衫瞬间割裂,露出了雪白的胸膛,以及那两块夸张的,高高鼓起来,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没有办法忽视的胸肌! 就连那两点凸|起,也红艳得不同寻常。 陆晋元羞愤交加,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第一反应就是江暮阳故意如此羞辱他的。 他知道江暮阳很喜欢他的身体,曾经光是看一眼他的身体,就要鼻血如柱,还不止一次地向他求要漂亮的金羽。 眼下竟这般不知廉耻,撕裂他的衣衫,看他裸|露在外的漂亮躯体! 简直可恶! 陆晋元气得直接骂道:“你还真是不知廉耻!就这么喜欢看男人的身体?” 下一瞬一拳头就狠狠砸了下来。 嘭的一声,直接砸在了陆晋元夸张的胸肌上!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无非就是那三处地方。江暮阳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金羽簌簌收拢起来,宛如刀片一般,护住了陆晋元。 可江暮阳根本就不畏痛,他直接用手把刀片一样锋利的金羽拨开,然后冲着陆晋元好看的胸肌,再一次挥起了拳头。 嘭!嘭!嘭! 江暮阳每一拳都是冲着陆晋元的胸肌挥下去的。他讨厌陆晋元过分夸张的胸肌! 他打心底里厌恶自己,当初居然对着陆晋元的胸肌喷鼻血! 他痛恨埋怨自己,年少无知,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误把师门之情当儿女私情! 林语声都看懵了,一直到江暮阳每挥一次拳头,鲜血直往外乱喷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上前阻止。 他收了结界,猛地冲上去,一把攥住了江暮阳的手腕,试图阻止他发疯,厉声呵斥道:“暮阳!你疯了不成?这是你二师兄!你要杀了他吗?” “我说了,让你站在一边看!”江暮阳的脸上也溅上了血,他笑容满面地告诉林语声,“否则,我会连你一起打。” 林语声瞳孔剧烈颤动,声音都尖锐了许多:“暮阳,你这是怎么了?” 江暮阳没有回答他,反手将人推开了,他见金羽又往回缩了,上面还沾满了鲜血。 而陆晋元的胸膛上,也满是鲜血,他整个人陷在了地底下,满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暮阳。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江暮阳发疯的样子,隐隐的,他居然看见了江暮阳的死相,那是在一片茫茫大雪中,江暮阳浑身是血的卧在雪地里,身体寸寸凉了下去。 陆晋元竟一时间忘记生气了,他觉得江暮阳不太对劲儿,下意识唤了声:“暮阳!” “嗯?”江暮阳抬手拔|下一片金羽,也不顾手心被割裂,随手往背后一丢,“还手啊?要不然,我就把你的羽毛拔|光了。” 陆晋元失声道:“你……走火入魔了?”死相,他通过凤眸窥探出了江暮阳的死相。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窥探了一个人的死相。在不久的将来,江暮阳会那样凄惨得死去。 陆晋元的鼻尖,满是鲜血的气味,甚至隐隐嗅到了清洌的雪意。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窥探更多,可除了雪地上怒盛的血梅,便只有漫天飞舞的大雪。 “不,我现在很清醒,你不要给我找理由。”江暮阳又狠狠拔|下一片金羽,还炫耀地在陆晋元眼前晃了晃,“还手啊,是个男人就站起来跟我打。” 说着,他手底下的动作更快了,就好像家里杀鸡之后,要进行去毛。 一抓就是一大把带着血肉的羽毛,直接连|根|拔|起。 江暮阳好像有些玩上|瘾了,认为凤凰也是鸟类,鸟和鸡鸭不分家。杀鸟不就应该拔干净毛,再开膛破肚么? “暮阳!住手!”林语声再也不能坐视不管,自背后一掌打了过去。 试图把江暮阳打飞。 江暮阳好似背后长了眼睛,抬手就迎了上去。 两道掌风相接,二人双双往后退了几步,江暮阳扭了扭脖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骨节脆响声,笑着看向林语声,他道:“怎么?你也想跟我过几招?但咱们有言在先的,你情我愿,生死有命,无怨无悔。” 林语声呵斥道:“暮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上来就动手?你看看你把你二师兄打成了什么样子!” “纵然,你再喜欢晋元身上的金羽,你也不能这么直接抢!你同他好好说,他会给你!”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脚下凌乱的,又是血又是泥的金羽,他用脚尖挑起了一根,抬头道:“你说的是这个?这么脏,谁稀罕?” 这一句话,落在了刚刚从坑里爬起来的陆晋元的耳朵里,他先是一愣,随即怒从心头起:“你说什么?你说它脏?” “是啊,难道它不脏吗?咦。”江暮阳火速收回了脚,好像对待什么脏东西一样,颇为嫌弃地道,“别弄脏我的鞋子了。” 陆晋元的怒火,瞬间再度被点燃了,尤其他看见江暮阳脚下的金羽,他那么漂亮的羽毛,竟然被江暮阳拔成了这样! 简直不可饶恕! “江暮阳,你给我过来!” 陆晋元也终于明白,近身|肉|搏是他的短板了,抬手就抓过了长鞭,狠狠一鞭抽了过去。 江暮阳抬手招剑,下一瞬,就惊见林语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剑刃面前,一脚死死踩住了剑刃。 无可奈何,江暮阳只能赤手去接,哪知手掌还没有触碰到,从旁就横过来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 一把攥住了鞭尾。顺着手掌望了过去,江暮阳正好对上了裴清的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暗道,裴清真是多管闲事,眼前一晃,裴清已经闪至他的身前,一手将他护住了。 “小师弟!你让开!今日,我必须要好好教训江暮阳!”陆晋元厉声呵斥道,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胸膛肿|胀充|血得吓人。 如果不是位置不对,看起来就宛如怀胎六月的妇人一般。 “今日,只要有我在此,谁也不许伤害江师弟。” 裴清没有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明明都看见了遍体鳞伤的陆晋元,可依旧选择保护江暮阳。 江暮阳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抬头望去,就看见裴清纤长的背影,他身上的白衫真是不染纤尘,干净明亮到,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而站在裴清背后的自己,却显得黯然失色。 他忍不住伸手,想把掌心的血迹,涂抹在裴清身上,把裴清也弄脏,弄臭。 可终究还是缓缓放下了手。江暮阳嗤笑道:“裴清,你也给我站一边看去,这是我和陆晋元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你的手就不痛么?”裴清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别再打了,你已经受伤了。” 江暮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布满血迹的双手,他笑了,痛是有点痛,但他打得非常爽。 那股憋闷已久的怨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手上有伤又能怎样?他有菩提三叶花,会为他修复身体的。 还有此前前辈送他的龙角,找个机会磨成粉,敷在伤口上,不比什么伤药都管用? 身为修真者,苦修也是一种修行,他每一次的受伤,都是在增强筋骨,每一次修复,都会让他变得更强。 只要杀不死他,他就会一次次地站起来。 “小伤而已,”江暮阳甚无所谓地道,“你让开,别挡我的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他根本不顾裴清的阻拦,抬手一抓。那被林语声踩在脚下的长剑,嗡的一声,直接将人震退,飞入了江暮阳的掌心。 江暮阳就趁此机会,飞身而起,狠狠一剑斩了过去,卡擦一声,竟当场将陆晋元的长鞭斩断。 陆晋元无比震惊地看着手里,只剩下一半的鞭子,再抬头看一看助|纣|为虐的裴清。 有好多呵斥的话,明明都到嘴边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曾经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护他周全的裴清,竟然有朝一日,会同他对峙。 就仅仅为了一个江暮阳,区区一个江暮阳! 他没有办法训斥裴清! 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冲着江暮阳发作。 “你真是该死!你到底给小师弟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还给你。”江暮阳抽出裴清手里的另外一截鞭子,远远丢了过去,面露嘲弄地笑道,“看来这些年,你都没什么长进,只一味思念故人,都忘了勤加修炼了。” “你!” “倘若,魔尊再度来犯,难不成你还想让裴清舍身救你?”江暮阳知道这事一直以来都是陆晋元心头的一根刺,旁人提都不能提,他就是要去戳陆晋元的肺管子,“普通人的一生,不过百年而已,你已经害了裴清一次,让他失去了十年自由,至今为止,魔尊都还在痴缠他,难道,你还想害他第二次么?” 陆晋元瞳孔猩红,咬牙切齿道:“住口!” “我又不曾说错什么,你才是罪魁祸首,一切的争端由你而起。” 陆晋元浑身剧烈颤抖,咬紧牙关,俊美的五官都显得十分扭曲狰狞。 “裴清之所以会失去金丹,又受了十年折磨,全是因为你。”江暮阳一字一顿道,“是你窝囊,软弱,不堪大用,空有脾气,没有实力,保护不了裴清,还害他身陷险境。” “住口!” “裴清还不如直接死在魔域。”江暮阳轻叹道。 此话一出,裴清的瞳孔剧烈颤动了一下,瞬间转头望了过来。 “他要是死在魔域,就不用遭遇这些恶心的事情了。被你喜欢,可真倒霉。”江暮阳是如此评价的,“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便不会寻他的替身,更不会把对他的好,转移到替身身上,这是一种背叛。” 陆晋元又何尝不知道,这是对裴清的一种背叛,所以,他痛定思痛,幡然醒悟,要彻底和江暮阳划清界限。 “这是我跟裴清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评价?你又了解多少?” “我是不清楚你们之间的过往,我也不想把别人的棺材抬自己家哭,但我知道鸟就是鸟,终究不是个人。”江暮阳笑得更开心了:“还有,陆晋元,你破防的样子真可笑啊,哈哈哈。” 第35章 别爱我,没结果 “我让你住口!” 陆晋元直接咆哮出声, 整个人剧烈地喘气。 林语声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他, 语气急切地道:“晋元, 你没事吧?” 又转头冲着江暮阳道:“够了,不许再说了!你当真想逼死晋元不成?”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地道:“原来, 你们鸟鸟的气量都如此小啊?我不过才说了几句话, 我还有更加难听的话,没说呢。你想听吗?” 此话一出, 陆晋元更加怒火中烧,一把丢了手里的断鞭,抬腿就要冲过来。又被林语声死死拦住了。 林语声道:“够了, 还嫌闹得不够难看?” 就连裴清都转过头来,用那种有些哀求的目光, 请求江暮阳不要再说了。 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照顾有加,情同手足的二师兄,一个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江暮阳。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他只知道, 他不想伤害江暮阳。 也不想让江暮阳受委屈。 即便, 裴清还不了解, 这次的争斗,究竟为何, 但他多少能猜出个大概。 江暮阳还受着伤,昨夜, 二人还在一起解毒, 震塌了床, 裴清是真心担忧江暮阳的身体。 好在,这种两难的境地没有维持太久,这里的打斗声太大,惊扰到了云宗主。 云宗主赶来一看,面色凝重道:“这本是你们苍穹的门中内事,我不该插手,但江暮阳救了阿昭的性命,就是阿昭的救命恩人!”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在剑宗伤江暮阳半分!” 说完,云宗主转头望向了江暮阳,关切地询问:“手腕如何?伤到了没有?” 见江暮阳摇了摇头,云宗主才大松口气,他转头望向林语声,语气更加严厉道:“你身为苍穹的大师兄,就是这么约束师弟们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江暮阳的右手腕断了,需要好好休养!要是因此,让他日后落下了残疾,莫说是你们的师尊,纵是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否则,阿昭岂不是要照顾一个残疾的江暮阳一生一世了? 林语声的脸色颇为难看,侧眸让陆晋元退下,之后才拱手道:“此事确实是我等失礼了,还望云宗主莫怪。” 云宗主并不理会,只是温声细语地同江暮阳道:“你就安心在剑宗养伤,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得伤你分毫!” 江暮阳道:“多谢。” “今晚,我在后院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你一定要来。”云宗主又道,他还看了眼裴清。 江暮阳估摸着,这是要当众感谢他了,没准还要宣布裴清和云昭结为道侣的事情,心想着,去凑凑热闹,看看裴清是怎么被刁难的,便点头应了。 等云宗主前脚一走,林语声才道:“暮阳,师尊让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他从衣衫里,掏出了一摞东西,轻声道:“这些是师尊亲手所画的守护符,师尊说,你有时过于争强好胜,与人对敌时,容易逞强伤到自己,遂让我把这些带给你。”还有一瓶丹药。 江暮阳敢打包票,师尊的原话,百分之一百,不是林语声说的这样。 大抵会说,外面不比山里,若遇危险,不可恋战,保护好自己。 师尊是个很沉默寡言的人,寻常除了管理宗门,就是闭关修炼。 对座下的弟子很好,人心生来就是偏的,难得师尊能够一视同仁。 一直到现在为止,江暮阳还是感激师尊当初救他一命,否则,他早就被人,大卸八块分食了。 而林语声之所以这么说,大抵是想替陆晋元小小地出一口气吧。 他大概认为,江暮阳在听见师尊对自己的评价是“争强好胜”,“逞强”,会恼羞成怒,愤懑不已,从而拒绝收下师尊送的东西。 江暮阳如此一想,他就笑了,双手接过林语声手里的守护符和丹药,故作诧异地道:“师尊怎么知道我争强好胜,又爱逞强?师尊也太了解我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林语声浅淡的笑容,瞬间就僵硬在了脸上,他颇为尴尬地收回了手,口中道:“师尊还嘱咐你,让你在外一定要听师兄们的话,不可行事鲁莽,娇纵任性。” “我自然一切都听师尊的!”江暮阳把裴清推出来当挡箭牌,满脸笑容地说,“我最听裴师兄的话了!” 裴清浓郁漆黑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林语声不信,似笑非笑地道:“哦?是吗?想不到你这般听话的。” “我就是很听话啊,你说,是不是啊?裴师兄?”江暮阳扬起了一张笑脸,故意当着陆晋元的面,同裴清贴得很近,还甜甜地唤,“裴师兄怎么不理人呀?” 裴清的耳根子,瞬间就红了。这让他的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昨晚江暮阳勾他脖领,衣衫不整坐他怀里的娇俏模样,也是这样甜甜的,语气十分蛊惑地喊他裴师兄。 他光是听一句,就忍不住抿起了薄唇,还下意识微微侧过脸去,不肯对上江暮阳的眼睛。 好半晌儿,裴清才道:“江师弟确实听话,今日之事,多半只是个误会。” “不是误会!”陆晋元咬牙切齿道,狠狠剜着江暮阳,只要一看见他刻意接近裴清,几乎快要原地发疯了,一字一顿地道,“这事还没完!今日看在小师弟的情面上,我先放你一马!” “哎呀,我好怕啊,我怕死了,你别再用脸撞我的拳头了,也别再把羽毛送我脚底下了。我真的不想踩,那多脏啊。”江暮阳笑意吟吟地道,“拔了毛的凤凰,它不如鸡!” 气得陆晋元几乎快要原地炸开了,他的胸膛充|血得非常厉害,背上的羽毛几乎在江暮阳的暴|力摧|残之下,毁于一旦,他急需赶紧回去疗伤,否则很有可能后背再也不长毛了。 就这么说吧,对于鸟类来说,背上没毛了,就跟人秃头是一个样的。 从古至今,凤凰化形,就没有不漂亮的,陆晋元更是从中脱颖而出。要是因此,再也不长毛了,他可能当场会疯。 “你别高兴得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陆晋元又落下一句狠话,说完之后,还没忘记把断鞭收起来,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生怕慢一慢,江暮阳再拆他的台阶。 林语声见状,便弯腰将散落一地的金羽收了起来,同裴清说了句:“你照顾暮阳。” 之后就追出去了。 裴清见所有人都离开了,才转头望向江暮阳:“我给你处理伤口吧。” 说着,也不等江暮阳回应,就将人拉入了房中。 江暮阳寻思着,送上门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也就很坦然的接受了。 裴清很细心,手底下也很温柔,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问江暮阳疼不疼。 江暮阳足足说了十几次不疼,终于在裴清的下一句疼不疼问出口时,彻底烦了,他道:“你要想知道我疼不疼,那简单,你跟我受一样的伤,吃一样的苦,你就知道我疼不疼了。” “你说得对。”裴清轻声道,以手为刃,直接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口,顿时鲜血直流,“这样才能感同身受。” “你该不会是想装可怜,让我也帮你包扎吧?” 江暮阳探过身,对上了裴清的眼睛,两个人距离得非常之近,甚至都能看见皮肤的纹路。他笑嘻嘻地说:“做梦!” 裴清抬眸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看着江暮阳笑,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在笑自己蠢笨至极,妄想如此便能感同身受。 也笑自己自作多情,江暮阳根本就不喜欢他,自然也不会怜悯他的伤,他的痛。 裴清脸上的笑容,渐渐化作了苦涩,他没有再说什么,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清。” “嗯?”他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少年,“怎么了?” “你不要喜欢我,”江暮阳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在我心里,感情并不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裴清暗想,他也从未想过,要成为江暮阳的全部,只是想和江暮阳好好相处。 不要动不动就剑拔弩张,争论不休。 不说像一对道侣,哪怕就是最普通的师兄弟也好。 可江暮阳却连这个也吝啬。 裴清本以为,江暮阳只是心直口快,在他面前说的狠话,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他听见江暮阳当众说,“裴清还不如死在魔域里”。 对他的生死,好似一点都不在乎,即便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其实,裴清的出生很好,他的父母都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游侠,修为高深,享誉盛名。 平生喜欢游历大江南北,为人正直热情,广结好友。 修真界但凡能排上名号的修士,或者是宗门的宗主,长老,以及一些家主,都是裴清的叔叔,或者伯伯。 可以说,裴清从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身边所有人都期盼着他的降生。 后来拜入了苍穹,即便只是长胤真人座下的小徒弟,裴清也从中脱颖而出了。 师尊视他为亲子,悉心教导他,抚养他长大成人。 两个师兄如他亲兄长一般,百般关爱。 说是众星捧月,万千宠爱于一身都不为过。 除了父母突然暴|毙,双双陨落之外,可以说裴清一直以来都活得很顺。 可能就是活得太顺了,人生需要一些曲折和磨难,直到现在,裴清都未曾有一刻后悔过,当初舍身成仁,挟着魔尊纵身跳下魔域。 但他后悔,自己跳就跳了,为什么没有死。 为什么要回来,又为什么要让他遇见江暮阳。 裴清也不太明白,情到底是何物。但他清楚的知道,他舍身救陆晋元的情,和袒护江暮阳的情,截然不同。 “那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裴清忍不住问道。 江暮阳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告诉他:“当然是实力,名望,权势,金钱,自由。”但凡是有人性的,应该都拒绝不了这些吧。 什么都可以没有,起码得有点钱吧? 上辈子江暮阳有一阵子过得很狼狈,也很穷困潦倒。 从中还得出过一个结论,对于普通人来说,世间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 这个回答是裴清没有想过的,他认为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为了守护一些更美好的东西,譬如头顶的太阳,耳畔拂过的清风,万物复苏的盛况,天下黎民百姓的笑颜,修真界千秋万代的安宁…… 裴清发现,他和江暮阳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他想抓住江暮阳的手,可却怎么都抓不住。 江暮阳看了他一眼,就鬼使神差地看懂了裴清的眼神,他突然就气笑了,摇头道:“裴清,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还不懂。” 现在的裴清没有经历过,被人拉下泥潭,狠狠作|践凌|虐的痛苦。 也没有经历过,穷困潦倒,饿到跟野狗抢食的窘迫。 更加没有经受过,被千夫所指,谩|骂如潮的滋味。 对于现在的裴清来说,最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被魔尊疯狂追求了。 江暮阳不怨恨现在的裴清,但他也没办法原谅裴清。 这一切都是因为裴清。 “我不喜欢你。”江暮阳起身,随意整了整衣衫,满脸冷漠地道,“别想用什么肌肤之亲来要挟我,我不在乎这个。即便你现在满修真界地说,是我勾引的你,我也不在乎。” “我绝不会那样做!”裴清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他认为江暮阳这么说就太侮|辱他了,“在你心里,我便是那样的小人?” “你是君子还是小人,我也不在乎。”江暮阳慢条斯理地道,“总而言之,我不在乎你,你现在可以滚了。” 他担心裴清再不滚出去的话,他会忍不住心软,帮裴清包扎一下伤口。 裴清真是个大傻叉,一言不合就自残。 自残是没有用的,傻裴清。 前世今生,裴清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的……傻。 入夜之后,在剑宗弟子的带路之下,江暮阳带着黑蛇也入宴凑凑热闹。 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竟然把江暮阳安排到裴清的对面。 也就是说,只要江暮阳一抬头,就正好能对上裴清的脸。 更不巧的是,云昭还和裴清同席。 好在林语声和陆晋元同江暮阳距离甚远,否则,这一晚上不知道该有多难熬。 实在太影响食欲了。 江暮阳才悄悄地递了颗葡萄给衣袖中的黑蛇吃,就见右边席位一片躁动,云宗主在一群门生的簇拥下,入了席。 落席之后,云宗主便道:“今日,我设此宴,一来,为了给各位接风洗尘;二来,此次多亏了暮阳仗义出手,救回了阿昭,否则阿昭这次必定凶多吉少。” 江暮阳没吭声,正襟危坐,也没去看云昭此刻是什么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比吃了死苍蝇还难看。 他估摸着,今晚这个宴只怕不好过,便趁机吃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哪怕待会儿打起来了,也能有一战之力。 还不忘记给黑蛇吃点葡萄啊,糕点什么的,万一真打起来了,黑蛇也不能闲着。 黑蛇很乖,缩在江暮阳的衣袖里,用身体卷着一颗葡萄,它不吃果肉,只喝里面的汁水,就用牙齿直接咬进去吸。 圆头圆脑的,还有几分可爱。 “家母听闻后,一定要当面致谢,但有些事耽搁了,稍晚一些便会过来。” 云宗主说话很客气,虽然是云昭的二叔,但实际上也就三十多岁,看起来相当年轻。 一身暗金色的长袍,就连发冠都是纯金打造,通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华贵。倒比云昭还多了几分俊朗稳重。 不过云宗主在原文里出场不多,前世江暮阳同他也没什么交集。 江暮阳只知道,云宗主把裴清当晚辈看待,喜欢确实是喜欢,但不是那种非得占有裴清不可的喜欢。 还知道,云家的基因都相当不错,云昭是他家最丑的。 云家有三个兄弟,云昭的父亲是云家的长子,但没有接任宗主之位,而是离家出走,常年不回。 死在外面后,只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后来也被接回了剑宗。 据说,云昭的父亲生得相当俊美,年轻时风采动人,云昭的二叔,也就是席上正座的云宗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美男子。 如此一衬,反而显得云昭貌不惊人。 而云家最俊美的,要属云昭的小叔了。 江暮阳前世也没见过的,只是听别人说,云昭的小叔生得非常俊美,同后来的裴清也不差多少。 尤其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明亮到能够生生穿透黑暗。 曾经也被魔尊痴缠过,但由于当时年纪过小,所以魔尊放话说,要等他长大。 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因为他死了,据说死的时候,才十三岁,死于兽潮中,被千万暴动的魔兽生生践踏成泥,尸骨无存。 人虽然英年早逝,但修真界留下了不少他的美名。别人夸裴清俊美的同时,也会暗暗惋惜这位云小公子。 江暮阳甚至还记得这位云小公子的名字,因为,名字相当好听,和裴清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叫作云风。 接下来就是云宗主对江暮阳的一些感激之言,礼节很周到,说话也客气,态度相当之好。 有一瞬间让江暮阳觉得,上辈子对他疾言厉色的云宗主,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云宗主许诺,可以答应江暮阳一个要求,只要不违背正道便可。 江暮阳思前想后,觉得这个答谢挺好,比给银钱法器宝物之类,更为划算。 若是给银钱法器什么的,给完就算彻底两清了。 要是欠人情,那可就不一样了。 江暮阳起身,很从善如流地拱手谢过,正欲坐回去。 就听一声“不可”。 这声音之大,全场都听见了。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一晚上都没有说话,只埋头喝闷酒的云昭,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给他银钱,法器,灵丹妙药,房产地契,山脉庄园,哪怕收他为义子,或者断我一条手臂都可以!就是不能许他一个要求!” 云宗主听罢,便蹙眉道:“暮阳对你有救命之恩,怎可这般敷衍对待?” 顿了顿,他见云昭满脸酡红的醉态,又道:“喝醉了,便下去休息,别在宴上失礼,来人,扶少主回房休息。” “我没醉!别碰我!” 云昭一把将过来扶他的弟子斥退,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一整晚眼睛都没移开过江暮阳的裴清,又狠狠瞥向了不远处的江暮阳,咬牙切齿道,“江暮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你不就是想以此,来要挟我二叔答应,让我同裴清退亲之事?” “我告诉你,绝无可能!你少痴心妄想!” 江暮阳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这算不算被害妄想症? 第36章 一条手臂怎么能够呢 江暮阳笑了, 他还真就没那想法,裴清退不退亲, 同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吃饱了撑得慌, 管这闲事? 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一个裴清,就拿这个人情出来交换? 这个云昭也太小看他的格局了。要是裴清和云昭真的能成,江暮阳不仅不会阻止, 等二人正式结为道侣那日, 还会包个红包意思意思。 裴清已经被他玩过了,并且早就玩腻了, 既然云昭把裴清当个宝,那就凭本事自己抢去呗。 拉他江暮阳出来说事做什么? 脑子有病就去治病,他又不是大夫。 江暮阳把酒盏里最后一口果酒喝干净了, 这才重重往桌面上一放,抬头, 满脸正色地问:“你确定要以砍手臂的方式,来报答我的恩情?” “确定!”云昭斩钉截铁地道,“你可答应?” 江暮阳摇头道:“恕我不能答应你。” 此话一出,裴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下意识望了过去。 深邃的目光, 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云昭立马勃然大怒起来:“好啊, 我便知道, 你对裴师兄贼心不死!说吧,你到底还想如何?” “你可能是误会我了, ”江暮阳摇了摇头,每一个字都吐字清晰, “我为的并不是什么裴清。” “本来, 我救下你, 也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云宗主知恩图报,非要替你偿还这个恩情,我虽然觉得这样并不好,但想着,云宗主也只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一片慈爱之心,应当令人动容,遂没有拒绝。” 此话一出,裴清的眼神黯淡,陆晋元蹙眉冷笑:“他倒是真会说话!” 林语声也道:“确实奇怪,暮阳从前并不这样能言善辩。”顿了顿,他又面露欣慰,“不过,看来暮阳还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好孩子,他在帮小师弟退亲。” “我看不见得。”陆晋元沉声道,“说江暮阳对小师弟居心不良,我倒是相信。” 江暮阳这话,说得的确挺漂亮,既彰显了自己舍己救人,不求回报的大义,又表达了对云宗主知恩图报,关爱晚辈的敬佩。 就连云宗主自己听了,都觉得江暮阳说话真令人舒心。 再反观自己的亲侄儿,云宗主偏头望了过去,正好就看见云昭狠狠啐了一口,丝毫没有风度地说:“你少恭维我二叔!他才不吃你这套!” 云宗主:“……” 江暮阳很坦诚地道:“我并没有恭维云宗主,只是实话实说。但既然你想同我彻底两清,那好,趁着大家都在,这账我们就算个清楚!” 云昭:“谁怕你!算!” “那好,据我所知,剑宗向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也必定要雪耻。”江暮阳一上来就把剑宗捧得很高,很快话锋一转,就把云昭重重往火坑里推,“常言说得好,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人这一辈子,生死为重。既然我对你是救命大恩,也不要求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把命直接还给我就行了,我要你的手臂也没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面露惊愕,陆晋元甚至骂道:“当真是疯了不曾?他以为自己是谁?居然敢在剑宗,当着云宗主的面,要云昭的性命?谁给他的胆子?” 林语声道:“先静观其变,我想,暮阳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孩子。” 裴清颇为诧异地望了过去,他知道江暮阳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情,便选择静观其变。先听听江暮阳说什么。 云昭直接就气笑了:“你想要我的命?你凭什么?简直大言不惭!” “是你自己说,要跟我两清的,既然云公子贪生怕死,不愿把命还给我,我也不会咄咄逼人。” 江暮阳的语气不紧不慢,吐字清晰,神态更是气定神闲,他又道:“但仅仅是砍一条手臂偿还,未免太轻了吧?怎么着,也得是一条手臂,一条腿,再加一只眼睛。” “想不到,你竟然这般阴险歹毒!一条手臂还不够,居然想要我的腿和眼睛?!”云昭满脸难以置信,用那种很震惊,也很痛心的目光望向江暮阳,“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江暮阳却反问道:“难道你认为,你的一条命,还抵不过一条手臂,一条腿,外加一只眼睛么?” 云昭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然是命更重要了,可问题是,他砍一条手臂,已经是承受的极限了。 若是再砍一条腿,剜一只眼睛,那不就彻底残废了? 如此残废的身体,就是活着也生不如死,要怎么去与裴清相配? 这不是咄咄逼人,又是什么? 可云宗主却不这么想,他甚至认为,江暮阳是在用激将法。 以他对云昭的了解,一条手臂云昭绝对能狠下心砍下来,若是加以阻拦,云昭脾气上来,绝对不会听劝。但要是加一条腿和一只眼睛,云昭也绝对不会答应。 如此,也算是变相地阻止云昭做傻事了,虽然方法用的比较极端,但不可否认,这法子有效。 因此,云宗主并没有责怪江暮阳狂妄,也没有觉得他阴狠歹毒,反而还隐隐觉得,此子进退有度,沉着冷静,与江暮阳一比,云昭就差了许多。 云昭气得几乎发狂了,尤其他看见身旁的裴清,一直注视着江暮阳,更加气急败坏。 脑子里反而浮现出,那天晚上,他亲眼所见的场景。 想起两个人深更半夜,共处一室,还衣衫不整,满面酡红,想起那屋里浓郁的,令人几乎作呕的气味。 还有裴清那时,脸上的热汗。他的手里甚至还攥着江暮阳的腰带。 这一切的一切,几乎要把云昭折磨疯了。 他知道这是“家丑”,不能往外扬,他也害怕会因此,让裴清声名狼藉,名誉扫地,便没有指明裴清和江暮阳之间发生的丑事。 这样一来,就给别人一种错觉,让人误以为是江暮阳单方面痴恋裴清,纠缠裴清。 而且,云昭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深信裴清一定是情非得已,被逼无奈。 总而言之,裴清一定是无辜的,罪魁祸首就是江暮阳! 云昭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会偿还你的救命之恩,但是,你若想让我因此和裴师兄退亲,简直痴心妄想!” 就在所有人,都按照云昭预期的那样,误会江暮阳喜欢上裴清,所以才想以此来换裴清退亲之时。 江暮阳却说了句,令在场所有人,都无比惊愕的话,他道:“关我屁事。” 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足够概括了所有。 不仅轻而易举地为自己辩白,还显得云昭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无中生有。 云昭也没想到,江暮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都忘记该说什么了。 陆晋元听罢,便道:“云昭没病吧?好端端的,招惹江暮阳做什么?” “是啊,暮阳怎么可能喜欢上小师弟呢?”林语声也开口道,“暮阳应该最恨的,就是小师弟了。” 裴清在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耳畔是嗡嗡作响的。 他的唇角划过一丝苦涩,暗想,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江师弟那么讨厌他,又怎么可能会帮他? 不趁机落井下石,就算江暮阳心地善良,大发慈悲了。 云宗主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只觉得烦闷,好端端的宴席,硬是让云昭搅成了这样。 他甚至觉得,云昭现在就像是被男人抛弃的怨妇,没有半点名门正派弟子的风度,更没有剑宗少主该有的知礼明仪。 总而言之,云宗主对云昭今晚的所作所为,十分失望,他在想,云昭是否真的适合当剑宗未来的宗主。 云昭简直进退两难,既不肯如江暮阳所说,断臂断腿剜目,也不肯善罢甘休。 真真就是骑虎难下,所有人都是坐着的,只有他一个人气势汹汹地站着。 显得那么突兀,那么不体面,那么不懂礼数。 就连二叔都用那种失望的目光望向他。 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云昭真正在乎的,还是裴清。 可当他发现,一直坐在他旁边的裴清,整个晚上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江暮阳时。 云昭恼怒了,抓狂了,开始无能狂吠了,像个疯子一样,没头没脑地对江暮阳进行言语羞辱,指责他是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可愣是没能说出,任何能证明江暮阳是个卑鄙无耻,阴险小人的证据。 就连陆晋元都听不下去了,他是厌恶江暮阳,但谁让师尊收了江暮阳为徒。 只要江暮阳一日是苍穹的弟子,那么,他就有责任保护同门师弟。 这关乎的不仅仅是江暮阳一个人,还有师门的颜面。 苍穹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 陆晋元当即一拍桌面,起身呵斥道:“你若是脑子有病,就去找大夫治!魔尊打伤了你的身体,又没打烂你的脑子!江暮阳救了你的命,你不知感激倒罢了,竟然还如此羞辱他,羞辱我们苍穹派?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胆子?” 江暮阳默默暗数:三,二,一。 果不其然,陆晋元下一句话便是:“打狗还得看主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前世的时候,基本上就是陆晋元的口头禅,陆晋元没少在江暮阳面前说过。 有时候,还会指着江暮阳,怒气冲冲地同那些为难江暮阳的人说。 尤其是说到“狗”,这个字眼,那个手指头恨不得都戳到江暮阳的眼珠子里。 林语声也有些不悦,在他看来,同门师兄弟之间,有点打打闹闹很正常。 但只要出了山门,哪怕就是一个扫地的弟子,也代表着苍穹,身为苍穹的大师兄,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羞辱苍穹派的弟子。 绝不允许有人抹黑苍穹。 当即便站了起来,林语声对着云宗主拱手道:“我不知云公子突然这般,究竟为何,但他如此当众羞辱我苍穹派的弟子,所为何故?更何况,暮阳还救了他的性命,对他有恩,于情于理,是不是应该有个交代?” 云宗主自然知道云昭此举实在过分,但他又比较了解云昭,知道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当众发疯——不排除脑子真的被魔尊打坏了——但如果真是这样,闵医师为何没说? 无论如何,云宗主语气颇为严厉地制止道:“住口,云昭!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剑宗的少主?还不住口!” “二叔!”云昭都有些哽咽了,用那种可怜的,还发着颤儿的声音道,“不要答应江暮阳,我死都不会跟裴师兄退亲的!” 云宗主不明白,云昭到底在害怕什么。 一来,云昭和裴清有父母定下的婚约,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二来,两人不论是家室,身份,还是外貌都是十分般配的。 也不是说江暮阳长得丑,但江暮阳是被父母抛弃的弃子,出身低贱,又是裴清的替身,就连相貌也平平无奇,除了一双过分好看的,隐隐和他英年早逝的三弟云风,有几分相似的眼睛。 这么平平无奇的江暮阳,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云昭忌惮成这样? 而且,两个人以前关系亲密,云宗主想拆散都拆不散。 不过短短一夜的时间,云昭就好像中|邪了一样。 不仅不顾昔日的情谊,还对着江暮阳破口大骂,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是不是别有隐情。 “阿昭,你莫怕,二叔在此,无人敢伤你分毫。”云宗主沉声道,“你如此这般,到底为何?” 云昭没有开口,只是狠狠摇了摇头。 “你若是不说出个缘由来,现在就向江公子道歉。”云宗主道。 “二叔!”云昭猛然抬头,失声惊叫,“我绝不会向江暮阳道歉!” “那你就把委屈说出来。” 云昭实在是难以启齿,他很怕会伤害到裴清,可就让他咽下这口气,还不如直接让他生吞一百柄刀子。 尤其他还看见江暮阳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席位上,正慢条斯理地剥桔子吃。 更是怒火中烧起来。手指头都捏得咯噔作响。 云宗主的脸色沉了沉,语气也严厉了许多:“云昭,现在,立马向江公子道歉!” “我不!” 云昭面色涨得通红,因为牙齿咬得太用力,甚至都出血了,他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又崩裂开来,往外渗血,被逼到了极致,他竟然当场哭了。 他这一哭,云宗主就更加怀疑,裴清和江暮阳私底下,是不是欺负了云昭。 否则云昭为何要如此反常? 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掉眼泪。云昭今年十七岁了,又不是七岁的孩子。 哭本来就丢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哭,更是丢人现眼。 如果不是因为,云昭是他的侄儿,云宗主都嫌弃他了。 “阿昭,你莫哭,有什么委屈,就尽管说出来,二叔替你做主。”云宗主抬手,示意云昭过来,等人一靠近,他就抓着云昭的手腕,目光直视着他,以千里传音之术,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是不是江暮阳欺负你了?” 云昭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同样以千里传音之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通通说清楚了。 但他有两个地方隐瞒了。 一个是,将他一剑刺个对穿的人,明明是裴清,可他却说是江暮阳所为。 但云昭知道他冤枉了江暮阳,所以说成是江暮阳“失手伤人”,乃“无心之失”。 还有一个是,裴清和江暮阳的丑事,他说成是江暮阳勾引裴清未遂。 这绝对是惊天丑闻。同门师弟勾引师兄,还明知师兄有婚约在身。 此话一出,云宗主怒从心头起,总算明白,云昭为什么要委屈成这样了。 试问一下,这算什么救命之恩? 先是失手伤人,再拼尽全力去救,这至多就是补救自己犯下的过错。 剑宗不问罪江暮阳,都算是顾念两宗的情分了。 云宗主早就有所耳闻,江暮阳是个断袖,但他从未想过,江暮阳居然会勾引裴清! 这个气,莫说是云昭忍不得,云宗主也万万忍不得。 云宗主以千里传音之术,严厉呵斥道:“江暮阳伤你一剑,也算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先舍弃他在先!你让他怎么对你不计前嫌?” 云昭知道自己有错,也不敢反驳。 云宗主满脸恨铁不成钢:“江暮阳能把你拖回来,就算他有良心了,你还想如何?”换个人大概就直接不管云昭死活了。 云昭:“我就要一个裴清!” 云宗主:“为了一个男人,你便这般失态,哪点像是剑宗的少主?” 云昭反驳:“可那是裴清啊!” “闭嘴!” 云宗主呵斥道。既然他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便万万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他转头,凌厉的目光,直视着江暮阳。 江暮阳立马就察觉到了,就在叔侄二人用千里传音之术时,他就已经察觉了。 原本他还在想,云昭但凡像个男人,就不要窝窝囊囊地去求自己二叔帮忙。 结果看来,江暮阳还是高看云昭了。 他甚至都大致猜出云昭会对云宗主说什么,不必说,一定把责任,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推给他江暮阳。 没错,江暮阳就永远都是一个大冤种。 “看来,今日这个宴席,怕是吃不下去了,但无论如何,多谢剑宗款待。” 江暮阳十分冷静,把剥好的橘子,塞到了衣袖里,立马就迎来了黑蛇爱的抱抱——其实就是用蛇尾巴,卷一卷他的手指。 “我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知道云公子有没有听过。” “什么话?”云昭颤声道。 江暮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这世间最清楚你冤枉的人,往往就是冤枉你的人。”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云昭的瞳孔剧烈颤动,有一瞬间,他觉得江暮阳好像隔空抽了他一耳光。 甚至,他还隐隐察觉,自己这么一次小小的冤枉江暮阳,日后就是跪断了双腿,都难以求来江暮阳的一记眼神。 可这个时候的云昭,心里眼里就只有裴清,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云宗主冷声道:“你不解释么?” “解释——哈哈哈。”江暮阳起身,很豪爽地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才道,“若是解释有用,那你还会听信云昭的一面之词么?” “那依你的意思,”云宗主的声音越发低沉下来,“此事该如何?” 江暮阳一脚踢翻面前的矮桌,冷笑:“那就打!” 谁怕谁? 第37章 请你向我师弟鞠躬道歉 他懒得再多辩解了, 反正也是多费口舌。 还不如先打个痛快再说。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懵了, 尤其陆晋元和林语声二人, 更是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云昭突然发疯,又突然大哭, 现在又很突然的要动手。 林语声立马要开口阻拦, 可事态已经严重到,无法坐下来和解的地步了。 索性抓着剑, 一瞬就翻过席位,冲了上前,陆晋元不甘落后, 也立马跟了上去。 可都没有快过裴清。 江暮阳只觉得,眼前一晃, 就好像迎面一道清风拂过,再一抬眼,裴清已经手持长剑,立在他的面前了。 “裴清, 你——”江暮阳很郁闷地说, “你离我远点, 行么?”少在他面前装逼。 滚远点, 让他自己来! 裴清并没有滚开,攥剑的手臂很稳, 他道:“云宗主,实不相瞒, 我此次远道而来原是为了两件事, 一是借洗髓玉, 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第二件事,就是我现在想说的事情,”裴清一字一顿,神色无比认真地道,“退亲。” “退亲?”云昭满脸煞白,声音发颤,“你真的要跟我退亲?就为了一个……一个江暮阳?裴锦衣,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云少主,恕我直言,我并不认为,我的父母会在我幼年不知事的时候,给我定下婚约。” 裴清缓缓道,“众所周知,我比你年长十岁,但我的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便已经双双仙逝,并将我交给师尊抚养。若是他二老有什么临终遗言,我师尊又怎能不知?这是其一。” “其二,我此前修的是无情道,这是我爹娘临终前,把我托付给师尊时亲口说的。在苍穹并非什么秘密,既然他们让我去修无情道,便是希望我一生一世,都不要沾染世间的七情六欲,又如何会有定下婚约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发生?” 江暮阳当然知道婚约是假的,前世他就知道,这完完全全就是云昭小时候理解错了。 云昭的父母临死前,不知何故,死也不愿意回剑宗,便想着和裴清的父母交情甚笃,而那时裴清都十七岁了,在修真界小有名气,又是苍穹派的亲传弟子。 若得裴清的庇护,又何尝不是得了苍穹的庇护? 便对小云昭说,让他去找裴清,还单方面地把他托付给了裴清。 大概就是让裴清亦兄亦师地去照顾云昭。 谁曾想就是这么巧,当时裴清为了保护陆晋元,拉着魔尊纵身跳下了魔域。 云昭找不到裴清,后来又被剑宗接了回去。他当时理解有误又听说了很多关于裴清的事迹。 虽然从未见过裴清,但裴清少年仙君的形象,已经深深刻在了云昭脑子里。 云昭可能是年纪小吧,理解有误了,又加上成长过程中,听了太多的人赞美裴清的话,对裴清生出了敬佩和好感。 慢慢的,连云昭自己都相信,他和裴清是有婚约在身的。 而其他人即便有疑惑,但由于裴清已经“死”了,便没有多加追究。 可问题是,现在裴清回来了,还要刨根究底。 裴清三问:“若真如你所说,你我是双方父母指腹为婚,但定亲之事非同小可,可有人证,物证?” 云昭被连续三问,打得措手不及。 且不说前面两条,他实在无法自圆其说。就是最后一条,人证是他自己,可他当时年纪小,极有可能是误解了。 至于物证,那更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的父母临终时,只给他留了一块能证明他是云家血脉的玉牌,但这块玉牌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是云家的孩子都会有。 如果这样都能当定亲的证明,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成,云宗主和裴清也定有婚约? “我……我……” 云昭神色慌乱,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他突然发现,他连介入裴清和江暮阳之间,最好的理由都没有了。 根本就没有婚约,他根本就不是裴清的未婚妻! 既然没有婚约,他也没资格要求裴清为他守身如玉。 随意往哪儿一砖头砸下去,能砸到一群喜欢裴清的人。 各凭本事罢了,云昭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江暮阳也喜欢裴清呢? “我,我不会以亡父亡母的名义撒谎的,我不会这样的……”云昭摇头,喃喃自语道,整个人显得极度崩溃,“我不会撒谎的,我没有。” 裴清道:“我也相信,这天底下不会有人以亡父亡母的名义编织谎言。” 江暮阳都忍不住给裴清鼓掌了,这看似肯定,实则否定,狠狠打了云昭的脸面。 陆晋元和林语声都暗暗松了口气,用那种喜悦的目光望向了裴清,在这一刻,裴清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没有婚约在身的裴清,又是自由身了。这也就是说,谁想得到裴清,那要各凭本事。 只有黑蛇在角落里,对着裴清啐了一口,还用尾巴尖尖缠着江暮阳的手腕,好似在说:“我主人才是天下第一好!” “既然,婚约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么,现在该解决云少主羞辱我师弟之事了。”裴清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请云少主向我师弟道歉。” 云昭圆眼惊问:“道歉?” “是,道歉。”裴清又道,“就按照修真界的规矩来,请你走上前来,对着江师弟鞠躬道歉。” 场上顿时一片死寂。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江暮阳抬眸,用那种晦涩难懂的眼神望着裴清,他看见还是那个白衣青年,一如既往地护在他的身前。 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好像仅凭一己之力,就能阻拦千军万马一般。 两个人距离得很近,只有半步的距离。 可又隔得很远,足足相隔了两个时空。前世今生,裴清真是没什么长进。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之后,林语声率先打破了僵局,他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那云公子自然要向江师弟道歉,不过我看鞠躬就算了。” 他顾及着两宗的情谊,选择各退一步。道歉必须道歉,但鞠躬就算了,不需要云昭再低头弯腰。 裴清却异常坚持:“必须鞠躬道歉!” 林语声知道,只要是裴清坚持的事情,就很难让他改变主意,便只好转头望向江暮阳,他道:“江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暮阳听罢,正要开口回怼,哪知裴清却抢先一步开口:“大师兄,道德是约束自己的。” 一句话,直接让林语声哑口无言。 陆晋元一向偏帮裴清,见状,也不想再去计较裴清是在帮江暮阳了,只要他自己知道,他在帮裴清便足够了。 当即便冷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方才骂江暮阳的时候,嘴皮子不是很利索么?怎么,现在就哑巴了?” “要不是江暮阳救你,你确实该凉透了,明年的今天,坟头草都有半人高。” 因为不是人,鸟鸟学不会像人说话一样委婉得体,说话一向直来直去的,时常毒舌还不自知。 云昭又不像江暮阳,憋红了脸,也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云宗主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甚至都开始怀疑,云昭说江暮阳失手刺伤他,到底是否真实,是不是一时气愤,而冤枉了江暮阳。 怎么想都比较像是,魔尊夺过了长剑,然后刺伤了云昭。 但已经来不及让他多想了,云昭恼羞成怒之下,居然直接动起手来。 云昭当日受伤颇重,即便回到剑宗,服用了灵丹妙药,但也需要多加休养。 稍有不慎,伤口就会再度崩裂流血,云宗主生怕云昭会受伤,赶紧抬手要将人按住。 哪知云昭不肯,一甩衣袖,提剑就冲了上去。 然而,他冲的速度有多快。 那么被打退回来的速度,就有多快。 裴清一剑挥下,周身的灵力,宛如煮沸的开水,震出层层翻涌而起的气浪。 将人击退之后,他再度开口道:“云少主,请你向我师弟鞠躬道歉!” “你……你说什么?!”云昭往后倒退数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你再说一遍?” 陆晋元道:“你耳朵聋了吗?让你道歉,你听不懂?” “我没问你!”云昭咬牙呵斥了陆晋元,又转头望向裴清,以及自始至终,裴清身后一直袒护着的江暮阳,他整个人气得直发颤,连声音都尖锐了许多,“裴锦衣!我父母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你,这事千真万确!我没有撒谎!” 裴清神色自若,语气淡然地道:“无人说你撒谎,你切莫无中生有。” “我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云昭几乎咆哮出声了,看起来更像是被男人抛弃的怨妇了,捂着胸口道,“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天地日月皆可鉴!你怎能如此待我?就为了区区一个……一个江暮阳?” “他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弃子!他只是苍穹寻来代替你的人!他出身卑贱,容貌普通,哪点配得上你?” 这些话,江暮阳前世听太多了,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他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弃子,出生卑贱,若不是给裴清当替身,他江暮阳什么也不是。 可这些人却不知道,江暮阳没穿书前,他有一个很美满幸福的家庭。 父母恩爱,家境优渥,他的父亲是一名很出色的大学教授,母亲是一名在国内享誉盛名的钢琴家。 江暮阳还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哥哥,就读于国内一流大学,还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 他也是在父母的期盼下,才降生的,是父母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从一出生开始,江暮阳就活得很顺。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早上,他在上学路上遇见了歹徒当街行凶,如果当时他没有冲过去见义勇为,那么他就不会死了。 他应该信心满满地参加高考,并考上心仪的大学,开始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 而不是站在这里,被一起长大的,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羞辱他出身低贱。 江暮阳的眼睛轻轻合上,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死”字。 他在想,应该怎么样做,才能让云昭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活的时候痛苦,死后也无法安息。 同时,他也听见了身前的裴清,突然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道:“住口!我不许你羞辱江师弟!” 云昭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脸上闪现过一丝慌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就跟着了魔一样,爱裴清爱得死去活来。 他之前从来没有明面上嫌弃过江暮阳的出身。 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羞辱江暮阳出身卑贱。 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触了裴清的逆鳞了。因为裴清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嫌恶。 明明还是那么美的一张脸,就连发火动怒都美得惊天动地的裴清,此刻眼中透着森冷的寒意。 云昭很害怕,裴清会因此厌恶他,疏远他,抛弃他,原本想要再开口,却又如鲠在喉。 陆晋元听得眉头狠狠蹙紧了,他都从未在人前这般羞辱过江暮阳,那么云昭凭什么?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出身,又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如果能选择,陆晋元也不想当凤凰,鸟类的习性有时候令他很抓狂。 陆晋元心里暗想,他不是为了给江暮阳出头,只是看不惯云昭这个傻逼。遂冷笑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出身卑贱?一个小妾所生的孩子,都算不得什么正统,若不是你叔父还未成婚生子,这少主的位置能白便宜你?” “你说谁是小妾?你有胆再说一遍!”云昭顿时勃然大怒。 林语声赶紧上前,拦在二人中间,他看似拉架,实则递刀,口中道:“晋元,你少说几句,云少主的母亲确实是与云少主的父亲私奔了,但这是剑宗的家事,本不该你我插手。” 陆晋元不悦道:“不是你们人族常说的,明媒正娶为妻,暗度陈仓为妾?我又没说错什么,为何不让我说?” 他抬头,对着脸色铁青铁青的云昭道:“自己的出身都不干不净,也好意思嫌弃别人?” “还有——”陆晋元嗤笑一声,“你自己长得一副尖酸刻薄样,还敢妄想我师弟裴清?就你——” 他像挑拣货物一样,上下打量了云昭一番,“你配吗?” 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更加如同死水一般。 江暮阳颇感郁闷,总觉得这些人就如同一群鸡鸭,在他面前叽叽喳喳乱吵。 还有就是,谁让陆晋元过来和稀泥的? 原本这只是他和云昭,裴清,三个人的事情,眼下这么一吵,直接战火蔓延到了云昭的父母身上了。 虽然说,骂人不骂娘,等于拉家常,但公然羞辱云昭的母亲是个妾,那岂不是直接羞辱了整个剑宗?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耳畔就炸起一道惊雷,云宗主厉声呵斥道:“小儿猖狂!休得辱没我长嫂!” 而后,极其凌厉的一道掌风冲着陆晋元袭去。 陆晋元脸色骤变,忙抬手阻挡,可他到底年轻,修为也不如云宗主,整个人被打飞出去,好不容易站稳了,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晋元!” 林语声慌忙过去扶他,耳畔瞬间袭来一道风声,伴随着云昭的呵斥。 “你辱我母亲,我要杀了你!” 林语声见状,不得不提剑阻止,锵的一声,他护着陆晋元,将云昭击退。 又转头冲着裴、江二人道:“你们先走!我和晋元断后!” “欺负阿昭在前,辱没我长嫂在后,今日,你们谁都走不了!” 云宗主冷声道,一声令下,无数门生自四面八方涌入,手里还拿着缚灵网,里面皆是密密麻麻的钉子。 这种缚灵网,一般都是用来捕捉大型妖兽,或者邪祟,甚少会用来抓人。 可见陆晋元心直口快,羞辱云昭生母,确实让云宗主动怒了。 看来这是要不顾两宗情面,将几人生擒了。 江暮阳扭了扭脖领,发出了清脆的骨头响,抬手一招,长剑入手,笑着道:“云昭,云宗主,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有羞辱云昭的生母,你们要抓,就去抓陆晋元去。把他抓起来,钉在木头架上,用钢鞭抽烂他的嘴。” 陆晋元顿时怒火中烧,狠狠瞪了过来,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江暮阳!” 林语声道:“暮阳,你怎么能这么说晋元?他刚才在帮你!” 江暮阳不领这个情,又对云宗主道:“这里还有个拱火的!一并抓起来打!” 云宗主听罢,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竟鬼使神差地说:“好,就听你的,来人,布阵!” 此话一出,在场的门生们立马开始布阵,江暮阳懒得再多费口舌,既然解释不通,那就打。 打个爽了再说,便决定快刀斩乱麻。 脚尖点地,直接一剑劈了过去,锵的一声,将迎头笼罩来的缚灵网撕裂,他一脚将一个门生踹飞出去。 在半空中一个旋身,双脚分别踩在两个门生的脑袋上,等人拿网去罩他的时候,再飞身跃起,还不忘记把门生踹进缚灵网中。 场上一片混乱,好好的宴席此刻也一片狼藉,裴清负责去阻挡云宗主,陆晋元对线云昭,而林语声则同江暮阳一道儿,扫清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门生。 林语声一剑将人击退,冲着江暮阳大喊:“暮阳,你自己小心!小师弟的金丹才刚刚归位,只怕气息不稳,不是云宗主的对手,我得去帮他!” 语罢,也不等江暮阳答应,飞身便冲了上前,可下一刻,就被天罗地网一般的缚灵网套住了。 林语声暗道不好,两手抓着缚灵网,可这缚灵网不是凡物,上面流转的符纹,能抑制住修士的灵力。 他只觉得自己的灵力顿时减弱了许多,心头大惊,忙冲着江暮阳喊了声:“小心!” 哪知江暮阳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任由林语声被十几个门生,用一层又一层的缚灵网罩住,再顺地拖走了。 “大师兄!” 陆晋元见状,立马要过来救人,奈何云昭状若疯狗,冲过来撕咬纠缠,竟一时间没能拖身。 裴清更是和云宗主从地上,直接飞到殿顶打,一剑平削而去,脚下的瓦片立马层层掀翻,寸寸爆裂开来。 溢散开来的劲气,将四面八方蠢蠢欲动,试图冲上来的门生,尽数打下殿顶。 云宗主冷笑道:“早就听闻,你年纪轻轻,修为却惊人,今日倒是可以见识一番。” “你是晚辈,金丹又才归位不久,只怕还没能恢复如初,如此,我便不用法器。你只管出招便是了。” 哪知裴清却摇了摇头,反手将长剑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林语声的头顶,长剑在他周围游了一圈。 便将围绕着林语声的门生们尽数击退,林语声也趁机破开缚灵网而出,提着剑大声道:“晋元,锦衣,暮阳!不可恋战,快走!” “你们今日休想离开剑宗!”云昭已经杀红了眼,厉声吩咐一旁的门生,“去,将护宗结界打开!今夜,不许放跑一人!” 门生应了声“是”,立马调头往秘阁跑去,开启护宗结界的开关,就藏在秘阁里。 江暮阳见状,一张千斤符贴在这门生的背上,顿时将他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云昭愤怒地转头呵斥道:“江暮阳!你到底给裴师兄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想男人想疯了吧你!” 江暮阳心里暗骂一句傻|逼,飞身而起,咬破手指,隔空在地面上画咒设阵。 再从半空中坠下,单膝跪地,一手执剑,染血的左手一下拍在阵眼中央。 而后就见阵眼处散发着诡异的红光,不一会儿就宛如海浪一般,迅速无比地往四面八方蔓延。 那些门生们见状,大惊失色,慌忙往旁边躲闪,可无论躲到哪里,阵法就在脚下,根本避无可避。 江暮阳薄唇轻启,低念了个“破”字。 所有被包围其中的门生们,顿觉四肢百骸一阵剧痛,耳骨嘭的一声,直接被阵法中的罡气震碎。 鲜血顺着耳洞涌了出来,各个神色痛苦地丢掉兵器,捂着耳朵跪地不起。 “奇怪,这是什么阵法?我怎么就从来没见过?”林语声没有被阵法袭击,面露疑惑地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师尊单独传授给暮阳的么。” 就连云宗主都察觉到了,眉头紧蹙:“这是什么阵?江暮阳的修为竟这般突飞猛进。” 他又立马想起了什么,忽然对着云昭大喊:“阿昭!回来!你不是江暮阳的对手!” 第38章 我可不是活菩萨 云昭原本同陆晋元缠斗不休, 一时半会儿没空去寻江暮阳的麻烦,此刻一听, 立马恼羞成怒, 大喊了声:“我才不会输给江暮阳!” 而后就撇下陆晋元,提剑直接飞身而去,一头撞进了阵法中。 江暮阳就等着他来呢。 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一把就抓住了云昭的手腕, 而后故技重施,一个过肩摔将人重重摔倒在地。 陆晋元原本要上前帮忙, 见状脚下一顿,突然想起不久之前,他才被江暮阳拔秃了后背上的金羽, 立马脸色铁青地僵在原地。 “江暮阳,你敢动……” 云昭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江暮阳就一拳头直接狠狠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几乎将云昭的整个脑袋都锤飞出去了。云昭只觉得下巴一阵剧痛,而后嘴里就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都没有时间让他作出反应,江暮阳夺下他的剑刃, 身影一晃, 就绕到了云昭的背后, 一把将云昭的右臂反扭在背后。 而后, 毫不客气地对着云昭的左腿膝弯,狠狠一脚踹了下去。 嘭的一声, 云昭直接扑跪在地,他嘴疼, 手疼, 膝盖疼, 浑身都疼得要命。 他突然想起以前和江暮阳比试剑法,每一次都是他赢,他那时还洋洋得意地说,自己比江暮阳厉害,以后就由他来保护江暮阳了。 也是此刻才知,那只是江暮阳让着他的。 可现在的江暮阳,却再也不会让着他了。 江暮阳一手扭着云昭的手臂,一手掐着他的脖领,笑容满面地问:“服不服?” “不,不服!” 江暮阳听罢,也没说什么,只是用脚踩在了云昭的小腿上,一点点地碾,几乎都能听见骨头对挫的卡擦声。 他又问:“服不服?” “不服!死也不服!” 云昭发出了沙哑的嘶吼声,他的脖子被江暮阳禁锢着,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的鼻尖满是鲜血的气味,隐隐的,还嗅到了江暮阳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并且脑海中电光石火一般,涌起了许多少时的记忆,他和江暮阳在一起的记忆。 那时他们是那样的要好,每次云昭前往苍穹做客,都不肯去住客房。 而是拉着江暮阳的手软磨硬泡,要和他一起住。 衣食住行都在一起,哪怕是夜里睡觉,也会挤在一张床上,你胳膊压着我,我腿抵着你。 交情好到,云昭甚至可以穿江暮阳的衣服,头上绑江暮阳用过的发带。 江暮阳对他更是好得没话说,但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跟他分享。 哪怕是犯了错,挨罚也要一起。可以说是从小好到大的朋友。 怎么现在就为了一个男人,而闹到歇斯底里,大打出手的地步了? 从前那个阳光开朗,热情似火,对朋友一片真心,肝胆相照的江暮阳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爱裴清,就非得跟我抢裴清?”云昭沙哑着声,通红着眼质问道,“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却抢走我的心上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么?” “我说了,我们不是朋友,哦,也许曾经是。”江暮阳面无表情地道,“但现在不是了。” 曾经他们是好朋友,江暮阳处处让着他,有什么开心的事,都会和云昭分享,但他们中间横着一个裴清,这也意味着,他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云昭艰难万状地问:“为什么?” “因为……”江暮阳凑近他的耳畔,压低声儿道,“你不配。” 云昭的瞳孔剧烈颤动着,他满脸难以置信地问:“就因为……裴清么?” “不,你还是不明白。” 江暮阳摇了摇头,掐他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他垂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云昭狼狈不堪的模样,饶有趣味地用脚碾着他的腿骨,语气很轻,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直击云昭内心最深处,将他的傲慢,骄矜,任性,自己为是,寸寸击碎。 “因为你不配,像你这样的人,不配跟我交朋友。” “可我出身高贵……” “我与人交朋友,并不看重对方的出身。是少年侠客也好,屠夫也罢,我都不在乎。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分什么高低贵贱?”江暮阳笑着道,“对我而言,你甚至不如街头的乞丐,最起码乞丐行乞,还需要自己拿着破碗沿街乞讨。” “请问你会什么?只会拿身份压人,成天到晚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不过狗仗人势罢了……你现在还不是被我踩在脚底下了么?” 云昭张了张嘴,竟没能说出话来,他嘴里的血顺着唇角滴落至了江暮阳的手背上,他的瞳孔剧烈颤动,有一瞬间不认识江暮阳了。 他同时也在江暮阳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阴寒杀意。 江暮阳居然想杀他! 明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明明,他们从前是那么的要好,江暮阳以前对他是那样照顾,那样好。 怎么现在突然就变了? “真脏。” 江暮阳眉头蹙紧,松开云昭的脖颈,将手背上的血迹,直接擦在了云昭的衣领口。 而后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人踹倒在地。云昭触不及防,直接就趴在地上,喉咙一痒,开始剧烈咳血。 他的痛苦,他的狼狈,在江暮阳的眼中无关紧要。 江暮阳甚至担心他会逃跑,而一脚踏在云昭的后背上。 心念一动,一抹白光就从云昭的怀里飞了出来。 江暮阳抬手接过,掌心正躺着一枚玉简。 这枚玉简里,还藏有江暮阳的一丝精魂,是他当初送给云昭,方便云昭随时寻他。 上回事发突然,江暮阳忘记收回了,这次,他不会再忘了。 他收拢起了五指,当着云昭的面,将玉简捏成了齑粉。 手指一松,齑粉就随风散开了。 云昭整个人很懵,好像突然三魂七魄都飞了大半。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还伸出双手去接。 可玉简已经化作了齑粉,随风散开了,点点荧光很快就消失殆尽。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只是突然觉得,他和江暮阳的友情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再也回不到当初了。云昭突然很想问问江暮阳,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承诺过的誓言。 那时云昭说:“暮阳,我喜欢你,等我们到了弱冠之年,就结为道侣。” 那时的江暮阳也答应了,两个人还拉钩盖章了。 在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承诺就已经许下了。 云昭的心里很乱,他突然发现,他又有点舍不得曾经的江暮阳。 他似乎两个都喜欢,既放不下裴清,又舍不得江暮阳。 江暮阳看着云昭这副狼狈又呆滞的模样,突然恶从心头起,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裴清的滋味甚好。” 云昭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怒目圆睁,可却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无怪乎你们都喜欢他,裴清确实还行。” “江……江暮阳!” “等我哪天玩腻了,你再来求我,兴许我大发慈悲,能把裴清送给你呢。” 云昭万般难以置信,不敢想象江暮阳原来对裴清没有任何一点喜欢。 就仿佛……仿佛把裴清当个炉鼎一般! 如此轻飘飘的话语,又不是货物,焉能想送就送? 裴清知道江暮阳的这种想法吗?裴清知道吗? 云昭很难想象,江暮阳到底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副陌生模样。 但他思前想后,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江暮阳嫉妒裴清,所以想毁了裴清。 “不要,暮阳,不要!”云昭突然开口,满脸痛苦地说,“不要伤害裴师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该死!是我当初说要与你结为道侣,后来又抛弃了你!” 江暮阳先是抬眸,瞥了一眼云宗主,见他被裴清拦着,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脱身。 想了想,他还是很诚恳地告诉云昭:“你少自作多情,我对你从未有过任何感情。” “抛弃?呵呵,不好意思,不是你抛弃我,而是我抛弃了你。” 江暮阳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提剑抵着云昭的脖颈,冲着云宗主高声道:“住手!云昭在我手里!” 云宗主立马转过头来,眼中充斥着熊熊烈火,怒声道:“放开阿昭!你若胆敢伤他半分,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云宗主,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迁怒错了人,今夜,我可没有羞辱过云昭的母亲,谁羞辱的,你找谁去,你杀他也好,剐他也罢,都同我无关。” 江暮阳此话一出,让原本拉着陆晋元往他这里凑的林语声顿时僵在了当场。 陆晋元一把甩开林语声的手,恼羞成怒道:“无人迁怒于你!你不用怕!害不着你!” 他仍旧说话直来直去,偏头同云宗主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我说的,又能怎样?剑宗欠江暮阳的情,要还赶紧还,少磨磨唧唧!” “与剑宗今晚结的怨,只管过来寻我,少去为难我的师兄弟!” 云宗主也是此意,该偿的情,剑宗得偿,该报的仇,也不能不报。 既然江、陆二位都如此说了,云宗主本意也不想为难其他人,尤其是裴清和江暮阳。 前者是很无辜的,全程没有做错任何事。退亲也是有理有据的。 至于后者,云宗主担忧,若是不偿情这个救命恩情,只怕日后传扬出去,会引来些闲言碎语。 如此一想,混战总算暂且偃旗息鼓了,云宗主深呼口气,缓缓道:“那好,江暮阳,我也不为难你,你先把阿昭放开,无论如何,你对阿昭有救命之恩,剑宗承了你的情,此前我也答应,许你一个要求,你现在就可以提。” 顿了顿,云宗主又道:“你也可以选择,换取别的东西,比如,灵宝,法器,丹药。” 江暮阳挟持着云昭,笑着道:“那我要剑宗半壁江山,你给不给?” 此话一出,云昭立马不愿意了,大声道:“二叔!不必管我的死活!剑宗不能落在江暮阳这个外人的手上!” “聒噪。” 江暮阳嫌云昭太吵,抬手便卸掉了他的下巴,此番操作,直接让云宗主看得眉头紧蹙,额头青筋直跳。 但云宗主还是很沉得住气,能保持着宗主的体面,他道:“剑宗只传嫡系,便是长老也多是同族子弟,若是你想加入剑宗,也并非不可,我可以安排你当一个挂名长老。” 江暮阳直接开门见山:“好处是什么?” 云宗主道:“能得剑宗庇护。” “看来云宗主不是诚心报恩的了。” 说着,江暮阳手里的剑刃,又往云昭脖颈贴了贴,直接划出了一条血口。 云宗主赶紧又道:“剑宗手下,约莫有上百个附属家族,掌管三处妖兽山脉,拍卖会所,店铺,山庄,田地,城池等等多达上千,每个挂名长老最多可以同时接管五个附属家族,每年剑宗会提供挂名长老二十万灵石,宗内的丹药,法器,可以随时使用。”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要想在修真界生存,光是有修为,还不太行,须得扩张自己的势力才行。 孤家寡人,双拳难敌四手,他不得多收点小弟什么的? 多给自己准备条退路也好。 但光是掌管五个附属家族,还不够,谁知道分配给他的五个附属家族,都是什么德行? 江暮阳想要妖兽山脉,因为里面妖兽多,他不仅可以随时进去刷刷妖兽,剖一些魔核,妖丹之类的。 也许还能机缘巧合下,寻到什么宝贝。 即便山脉比较贫瘠,那也不要紧,他自己种一些灵植,养一些灵宠,也不是不行。 这就让他想到了小黑蛇,也许回头能让黑蛇去看守山脉。 江暮阳也不想多费口舌,直接道:“我需要一处妖兽山脉。” 此话一出,云宗主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可见他有些不情愿了。 陆晋元嗤笑道:“江暮阳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不是剜剑宗的心头血?要什么不好,要一处妖兽山脉……就连苍穹派都没有,他居然也敢要!” 林语声也道:“是啊,苍穹的弟子若是下山寻找魔核,也是需要交付灵石,才能进入当地的妖兽山脉行猎。” 就连裴清都觉得江暮阳是在以恩挟报,但转念一想,他也没有资格要求江暮阳出手相助,不求回报。 即便不帮忙,裴清也不想拖江暮阳的后腿,便从殿顶飞身下来,立在不远处观望。 “江公子,恕我难以答应,那三处妖兽山脉,也是剑宗的命脉,绝不能送到外人手里。”云宗主这是铁了心,不肯交出一处妖兽山脉,甚至还转过身道,“若江公子不肯退步,那就只能让阿昭把命还给你了。” 江暮阳:“你确定?我可听人劝了,你让我杀,那我真杀了?” “嗯,杀吧。” 云宗主的态度很坚决,不知道是不是断定江暮阳会对云昭手下留情,还是认为剑宗有没有云昭都一样。 江暮阳笑道:“我若杀了云昭,那岂不是给剑宗一个极好的理由杀我了?”当他傻? “江公子多虑了,剑宗是名门正派,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既救了阿昭,那么阿昭的命,你可以拿去。此后,剑宗与你,互不相欠,形同陌路。”云宗主又道,神色认真,态度也相当诚恳。 江暮阳略一思忖,还是认为云昭的命实在不如一个挂名长老的头衔值钱。 况且,他还没折磨够云昭呢。 如此一想,江暮阳便道:“好,那就换一个挂名长老的头衔。” 云宗主立马暗暗大松了口气,还真害怕江暮阳会伤害云昭。 以一个挂名长老的头衔,来换云昭一命,还是很划算的。 云宗主为了安抚住江暮阳,便直接取出一枚外形古朴的戒指,远远抛了出去。 江暮阳抬手接住,他问:“这是什么?” “这是空间戒指,是我自己做的法器,里面存了五十万灵石,就权当是剑宗对江公子的一点点答谢。”云宗主出手相当大方。 林语声忍不住惊羡道:“剑宗还真是富有,五十万灵石,把陆师弟卖了都不够。” 陆晋元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他道:“江暮阳这回开心了吧,以往我给他零花钱,也只是给个几百灵石。”还是他拿金羽去换来的。 哪知江暮阳话锋一转,又道:“这只是救命的恩情,恩清了,仇还没清呢。” 云宗主:“你这是何意?” “方才,云昭言语羞辱我的事,云宗主该不会忘了吧?”江暮阳唇角含笑,说出的话却异常冰冷,“我不是活菩萨,心胸也没那般宽广,被人当众羞辱,心中也会气愤。” “不过,我是个有修养的人,说不出那种有失体面的话。”他不像云昭那样,状若疯狗,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歇斯底里。 江暮阳缓缓道:“冤枉了我,总该赔礼道歉吧?” 云宗主据理力争:“但你也打伤了阿昭,这还不够么?” “不够,是他先冲过来打我的,我如果不还手,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我了。” 云宗主有些恼火了:“江暮阳,你不要太过分!阿昭即便再有错,他终究还是剑宗的少主!” “那又如何?”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他向我下跪道歉。” 此话一出,就连陆晋元都觉得他有点疯。 鞠躬道歉就已经让云昭颜面尽失了,结果江暮阳还得寸进尺,要求云昭下跪道歉! 裴清听了,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暮阳,还微微抿起了薄唇。 云昭更是羞愤交加,他的下巴被卸掉了,不能开口说话。 又实在受不得这种奇耻大辱,竟一气之下,直接撞了过去。 饶是江暮阳收剑迅速,云昭的脖颈还是被剑刃割开了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整个人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又一把被云宗主接住了。 “阿昭!” 云宗主大惊失色,赶紧抓着云昭的手腕,为他输送灵力,一手紧紧捂住他脖颈上的血口。 见云昭想说话,便为他把下巴推了回去。就听见云昭断断续续的说:“他……他不是暮阳,他不是……” “你说什么?”云宗主低声道,“他不是江暮阳,又会是谁?” 事情已经闹成了这番田地,在场每个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云宗主看着怀里遍体鳞伤的云昭,实在气愤难忍。 纵然江暮阳对云昭有恩,但将云昭打成这样,终究是过分了。云宗主一时气愤,忽而抓过云昭掉落在地的剑刃,狠狠冲着江暮阳甩了过去。 裴清忙唤了声:“小心!” 就见江暮阳提剑一挡,锵的一声,长剑猛地倒飞出去。 竟直接冲向了一旁的青黛小道。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黑暗中,那条被茂盛的草丛遮掩住的小道上。 此刻正立着一道纤瘦的身影。 溢散开来的剑气,让四周一瞬间亮如白昼。江暮阳瞳孔一颤,就见那是一个身穿暗金色衣裙的妇人,头发已经半白了,脸上也有些细密的皱纹。 但容貌依旧很美很美,尤其一双眼睛,非常传神。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又站了多久,无声无息的,就连剑刃飞速刺过去时,也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 云宗主惊见来人,瞬间脸色煞白,忙抛下云昭,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不要!” 然而下一瞬,江暮阳就已经闪现至妇人的面前,直接以脚踩剑,嘭的一声,直接将飞来的长剑,踏在了地上。 裴清慢了些,见状便停了下来。和两个师兄站在了一起; 江暮阳回头道:“差点误伤了,抱歉。” 他这句抱歉才一出口,一双温暖的大手,就抚摸到了他的脸上。 先是一愣,江暮阳随即就要躲开。 哪知这妇人却眼含热泪,喃喃自语道:“云风,你终于回来了,你原谅母亲了,是不是?你回来看望母亲了,是不是?” 江暮阳:“……” 林陆裴三人:“?” 只有匆匆赶来的云宗主,赶紧过去搀扶,口中道:“母亲,他不是三弟,你认错人了。” “不,他就是云风,我不会认错的,他就是我儿子云风,快让娘看看,怎么瘦了啊?” 云老夫人双手抚摸着江暮阳的脸,又慢慢摸到肩膀,颤着声道:“瘦了,瘦了,我们云风一定在外面吃苦受罪了。” 江暮阳:“……” “娘有时间陪你了,娘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云宗主从旁道:“娘,他真的不是三弟,你认错人了!” “不,他就是你三弟,你看他的眼睛。” 顺着云老夫人的目光,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了江暮阳的眼睛。 这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干净明亮到好似能吞噬世间的一切黑暗。 江暮阳的容貌仅仅清秀,只有这双眼睛出奇的好看。 云宗主看了一眼,又道:“只是眼睛有些像,但他真的不是云风。这里乱,我先扶您回去休息。” 哪知云老夫人不肯,执意认为江暮阳就是她死去多年的幼子云风。 甚至还拉着江暮阳的手说:“好孩子,阿娘早就把酒酿圆子准备好了,你随阿娘过去喝,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江暮阳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云老夫人又冲着一旁的三人道:“你们是云风的朋友吧?” 三人面面相觑,林语声刚要开口,哪知云老夫人便道:“云风最爱交朋友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喝酒酿圆子。” 她的目光又转到了云昭身上,满脸疑惑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在地上躺着?” “……”云昭哽咽着道,“祖母,我是阿昭!” 云老夫人:“你要找谁?”又偏头嘱咐云宗主,“不管这孩子找谁,也不能躺在地上,让人把他打发出去吧。” 云昭:“……” 然后,他就看见,他最亲,最爱,最疼他的祖母,满脸慈爱地拉着江暮阳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问一问,他到底为什么趴在地上。 第39章 因为你没妈 江暮阳稀里糊涂就被拽走了, 一直等他被云老夫人拉进屋里,按坐在桌前, 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不应该跟过来。 霍然站起来就要离开。 哪知云老夫人实在热情,将早已准备好的酒酿圆子,盛好了放在江暮阳的面前, 而后就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 脸上写满了期待。 “你尝尝,你不是最喜欢娘给你做的酒酿圆子吗?以后只要你想吃, 娘就天天给你做。”云老夫人的声音很温柔,略有几分难以言状的痛苦哽咽。 这是一位丧子多年的老母亲,也是一个对儿子思念成疾的老妇人。 江暮阳那到嘴的一句“我不是云风, 你认错人了”,竟然没忍心说出口。 他又不傻, 自然看得出来,这位云老夫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儿。 连自己的亲孙子云昭都认不出来了。 也是很可怜的。 江暮阳前世是没有见过云老夫人的,他只听说,这位老夫人自从云风惨死之后, 就再也没有出过剑宗了。 云风刚死的那几年, 她是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几度哭瞎了眼睛, 后来又被治好了。 因为思念成疾,她再也没办法掌管剑宗, 又正值长子离宗,只能让二子, 也就是现在的云宗主接任宗主之位。 别的事情, 江暮阳就一概不知了,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打他身边走过,也绝对捡不到舍利子。 但面对着这样一位可怜的老母亲,让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也曾经拥有一个深爱他的母亲,在他死后,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江暮阳平时想都不敢想,生怕自己早就干涸的眼泪,会再度决堤。 无论如何,他没有立马拒绝云老夫人。 反而还作势尝了尝面前的酒酿圆子,云老夫人满脸期待,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甜不甜?好不好喝?” “嗯,好喝,很甜。” 江暮阳没穿书以前,他母亲也给他做过酒酿圆子,也是这样清甜的,放了很多桂花蜜,还有软糯香甜的小圆子。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味蕾好像都已经忘记了这种甜蜜的滋味。 他大多时候,吃的都是苦头,狼狈潦倒的时候,有什么就吃什么,没有人关心他是否吃饱穿暖,同样的,也没有人爱他。 江暮阳有些为这一碗酒酿圆子动容了,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云风,他不是。 他没有关于云风的任何记忆。 他只是江暮阳,从头至尾,就只是江暮阳。 现在得来的母爱,只是短暂的,宛如镜花水月一般,不过水中捞月,终究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江暮阳不许自己这么毫无出息地陷进去,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跟谁演不是演。 云老夫人脸上泛起了喜色,见一旁还跟过来三个人,便招呼着坐下,一起喝酒酿圆子。 一边给他们三个盛,她一边絮絮叨叨起来。 “云风最喜欢和人交朋友的,每次出趟门,一回来就满脸兴奋地告诉我,他这次出去,又遇见了谁,又交了多少朋友。” 三人面面相觑,也都看出来了云老夫人的不正常,但谁都没有拆穿江暮阳这善意的谎言。 说到云风,这三个人都是认识的。 而且自幼就是相识的。 云风和陆晋元的年纪相仿,比裴清要稍微大一点。 因为两宗关系甚笃,年少的时候,几人常常约好,一起下山游历,前往附近的山脉猎魔。 裴清至今为止,还清楚地记得云风,那是一个俊美到,让所有人一眼看过去,就没办法忽视的少年。 那个少年天生就是一张笑脸,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别人看向他,他都是笑着的。 为人极热情开朗,很爱跟人交朋友,完全没有世家公子身上的矜骄之气,对待别人既随和,又真诚。 因此,修真界很多人即便不看在剑宗的情面上,也很愿意跟云风交朋友。 裴清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把云风当朋友看待。 以至于当初他听闻云风的死讯之后,一度不敢相信,后来也是为了这个朋友,黯然神伤了很久。 连一向性情清冷的裴清都是如此,更莫说是林陆二人了,这两人当初因为云风的死,双双抱头痛哭。 有很长一段时间,林陆二人都不敢抬头看天上的云。 甚至无法正视耳畔拂过的清风。 看云是他,听风也是他。 云风死了很多年了,如果他现在还活着,魔尊大约就不会死纠缠着裴清不放了。 云老夫人又絮絮叨叨,说起了很多关于云风的事情,说着说着,又老泪纵横,她年纪大了,头发都半白了。 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风韵犹存,可丧子之痛,令她思念成疾,她的眼眶总是湿润发红的。 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可声线却越来越颤抖,到了最后,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道了句“你们先吃”,然后就转身去隔间了。 隐隐的,能传来哽咽的哭声。 在场四人听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尤其是林语声,他比较感性,听着听着,眼眶也一片濡湿,喃喃自语道:“云风当年死得太早,也死得太惨,一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当初死的人会是他。他本该是天子骄子,本该意气风发。”他本该和他们一起长大。 陆晋元长叹口气道:“他如果现在还活着,不知道该有多好。” 裴清倒没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江暮阳,他很喜欢盯着江暮阳看,只要有江暮阳在场,他的眼里几乎就看不见别人。 在这种深邃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觉得十分别扭,有好几次,他都想一巴掌将裴清的脸给扇过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云宗主总算匆匆赶来了,想来已经料理好了云昭。 一进门目光就逡巡一圈,而后一头扎进了里殿,看样子是去安抚云老夫人了。 江暮阳觉得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并不合适,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裴清见状,也默默起身相随,可裴清一起来,其他二人也立马跟了上去,陆晋元像个大喇叭,嚷嚷着问:“小清!你回来!你要跟江暮阳去哪里?” 就是这么一声,立马又惊动了里间的云老夫人,她匆匆出来,脚下踉跄不稳,快走几步追至了门外。 “云风,别走,别丢下娘!云风,云风!” 江暮阳冷眼剜向了陆晋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嗓子里装了个破锣似的,那么爱嚷嚷。 由于被云老夫人抓住了衣袖,江暮阳脚下顿住,担忧会误伤到她,便低声道:“我其实,并不是什么……” 他其余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立马被云宗主打断了。 云宗主匆匆走上前来,搀扶住云老夫人,温声细语道:“娘,我先扶您回房休息。三弟的衣服脏了,他先下去沐浴更衣,换一身干净衣服,再来见您。” 云老夫人道:“衣服脏了……换,换,把我给你三弟做的衣服拿出来,让他试一试大小,看看合不合身……多少年没见了,你三弟高了,也瘦了,他肯定在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她又絮絮叨叨起来,依旧把江暮阳当作了死去多年的儿子云风。 云宗主嘴上应是,又抬头,以千里传音之术,同江暮阳道:“江公子,请你等等,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江暮阳:“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说。” 说完,他抽出了衣袖,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身后的云宗主赶紧道:“什么事都好商量!让阿昭赔礼道歉也好商量!我母亲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她会死的!” 江暮阳听见前面的话,并没有丝毫的停顿,能在达成和解之后,还能二话不说,一剑刺向他的人。 本身也没什么信用可言。要不是江暮阳当时出手够快,云宗主那一剑,就直接伤到云老夫人了。 江暮阳都没同他计较这些呢,结果云宗主反而还有事求他。 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这样算什么? 要挟他么?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小把戏,江暮阳从前在裴清身上都玩|烂了。 可云宗主后面还有一句话,他说:“请江公子谅解一下,一位丧子的母亲,她承受的锥心之痛。” 如果是前世,不记得前尘往事的江暮阳,的确是不能谅解,也没办法令他动容的。 可今世的江暮阳,会因为一位丧子的可怜母亲,而心生怜悯。 他也有过母亲,他也年纪轻轻,就惨死过,他的母亲应该也和云老夫人一样,饱受锥心之痛,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裴清从旁低声道:“暮阳,如果你现在想走,那我护着你走。” 江暮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同云宗主道:“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而后抬腿就离开了这里。 身后立马就传来了云宗主的声音:“三弟去换衣服了,等他换好了,自然会再来拜见母亲的……” 其余的话,都被江暮阳冷漠地甩在了身后。 他来到了一处长廊下,裴清就好像影子一样,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无论江暮阳什么时候回头,一眼就能看见裴清,还有裴清身后跟着的,好像黑白无常一样的两个狗比。 林语声道:“暮阳,我劝你还是别沾云家的家事,云老夫人的病,已经病了很多年了,她不是第一次认错人了,也许睡一觉,明天就不记得你了。” “别以为自己能攀上剑宗,你其实哪里都比不上云风,真搞不懂那老太太的眼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就你现在的样子……还云风?”陆晋元冷嘲热讽道,“认错小清还差不多,怎么能认错了你?看来老太太的眼疾是越来越厉害了。” “别这么说暮阳,我就觉得暮阳现在这模样就很好。”林语声依旧当他的老好人,执迷于各种递刀补刀和稀泥,“暮阳虽然容貌平平无奇,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他是个好孩子。” 江暮阳:“……”突然被发了张好人卡? 他实在懒得跟这两狗比说话,这一唱一和的,跟唱双簧似的,这么能言善道,怎么不去街头唱大戏呢? 江暮阳转头同裴清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 裴清满头雾水:“什么臭味?” “不知道啊,所以才让你闻闻,好像谁家的茅房炸了吧,臭气熏天的。”江暮阳抬手扇了扇风,面露嫌弃。 林语声微微一愣,立马把锅甩出去,他道:“暮阳,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师兄?他毕竟是你师兄!” 陆晋元恼怒道:“实话还不让人说?你若不是为了攀上剑宗,大可一走了之,何必还要留下来?” “不就是贪图剑宗的富贵?” 江暮阳还真没这个想法,他摇了摇头,缓声道:“在这件事上,我不跟你争执,因为你没有妈。” 哪知陆晋元直接面露惊愕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这是谁告诉你的?” 他还真就没有母亲,打有记忆时,他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饱受风吹雨打,饥寒交迫,还常常被其他野兽欺辱。 幸好被裴清的父母救下,才活下来的。后来就和裴清一起,拜入了苍穹。 因此,陆晋元从小就护着裴清,他一辈子都会护着裴清。 这也是他对裴清父母承诺过的事情。 陆晋元很愤怒地转头冲向了林语声:“大师兄,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跟江暮阳说?” 林语声懵了:“我没有啊,这真不是我说的。” 江暮阳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正好云宗主也来了。 才没有因为凤凰没妈这件事争执起来。 云宗主一来,便对着江暮阳拱手道:“江公子,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激你不计前嫌,为我母亲挡下了那一剑。” 江暮阳懒得听他客套,直接摆了摆手道:“有事说事。” 如此,云宗主道:“那就请各位移步大堂。” “不用,就在这说,我不想待会儿又打起来,毁了剑宗的大堂。”江暮阳略有些嘲讽意味地道。 云宗主脸色有些难看,深呼口气,这才缓缓道:“你们也都看见了,我母亲有些神志不清,自从我三弟死后,她便常常以泪洗面,渐渐的,就成了这副模样,时常认不清身边的人,还会把别人错认成我三弟。” “实话实说,江公子的眼睛确实生得有几分像我三弟,初次相见时,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你终究不是我三弟。” 云宗主语气十分肯定地道:“我三弟当年连魂魄都散干净了,他没办法再转世投胎。” 也就是说,他认定江暮阳和云风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两个人。 那么一点点,小到微不足道的相似,也只是巧合而已。 江暮阳也同样不认为自己是云风,他也不想当云家的孩子,尤其不想当云昭的小叔叔。 听罢,他便道:“哦,那你留我下来,是想让我安抚住你的母亲?” 云宗主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我父亲去世的早,全靠母亲一手将我们兄弟三人抚养长大,还要掌管偌大的剑宗,当时宗内绝大多数的长老,很不看好我母亲,也不愿让我大哥接任宗主之位。他们认为,我大哥年纪太轻,性格温和,优柔寡断,不适合接掌。”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剑宗都是由我母亲一手打理的。她很繁忙,忙到没有时间来陪伴三弟的成长。” “我三弟死的那天,是和大哥一起出门的。他临出门前,想喝母亲做的酒酿圆子,但是母亲当时在处理门中内务,便没有理会,谁曾想,那一次见面,竟是最后一面了。” 话到此处,云宗主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紧紧攥着拳头,神情都显得黯然神伤。 许久才又接着讲述当年种种。 “那时,魔尊为了一睹我三弟的风采,便现身在了山脉附近,引起了兽潮,三弟是为了救大哥,所以才力竭跌入了兽潮之中,被万千暴动的魔兽生生践踏成泥,尸骨无存。” 此话一出,陆晋元立马转头望向了裴清,当初裴清也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跌入魔域的。 但裴清比云风要幸运许多,十年之后又平安归来了。 云风却被践踏成泥,尸骨无存,连魂魄都当场散干净了。 “我大哥很自责,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才害了三弟丧命,所以离开剑宗,一直到死都不肯回来,也不许阿昭回来。” 云宗主说到这里,已经很哽咽了,他当初失去了一个弟弟,也失去了一个哥哥。 还得忍痛,陪伴安抚因为丧子而悲痛欲绝的可怜母亲。 “母亲她一直以来都很自责,如果当初,她给云风做了一碗酒酿圆子,是不是就能让云风躲过兽潮,云风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又或者,云风吃了那碗酒酿圆子,是不是死的时候,能少点痛苦,少点遗憾,少一点对人世间的不舍。” 说到最后,云宗主也哽咽了,这么多年,他依旧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而其他人也才明白,原来云风是这样死的。 陆晋元恼恨地道:“魔尊,又是魔尊!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爆发兽潮!原来是魔尊引来的!是他害死了云风!” 林语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当年,云风才十三岁!魔尊一直放话说,要等云风长大!是魔尊害了云风,后来,魔尊又害了锦衣!” 裴清轻叹一声,没有说什么。 江暮阳整个人有些发愣,他的脑海里电花时火间,突然闪现出了很多画面。 暴|乱的兽潮,断裂的长剑,少年飞扬起的青丝,被撕碎的暗金色长袍,好像雪片一样,在半空中飞舞,伴随着万千魔兽的咆哮声,血沫铺满了大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这些记忆是从前从未出现过的,就这么突然涌现出来了。 还有很多嘈杂的声音,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他回来,突然倏忽一下,眼前一片漆黑。 同时,江暮阳也想起了自己穿书前的场景。 他和云风的死,有一点点相似,同样留下了很多遗憾。 那时刚刚联考过,江暮阳考得相当不错,全校第二十二名,以这种优异的成绩,国内的一流大学任由他挑。 他当时想放松一下,就跟母亲说,晚上下了晚自习,想和朋友在外面看个电影再回来。 正好第二天上午休息,他可以睡个懒觉。 可母亲当时以最近附近街道不安全,以及快高考了为由,并没有答应。 江暮阳当时还和母亲发生了一点争执,早上吃饭的时候,甚至没有吃母亲给他准备的煎蛋。 跟母亲说了声“我去上学了”,然后就抓起书包,头也不转地出门了。 谁曾想在上学的路上,就遇见了歹徒当街行凶。 江暮阳当时也很害怕,可当他看见,歹徒手里挟持的是一个孕妇,还有一个小学生。 并且,雪亮的刀尖,一直对着孕妇的脖子。歹徒不顾孕妇的苦苦哀求,大力推搡着孕妇。 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江暮阳头脑一热,拎著书包就冲上去了。 结果很不幸,他倒下了,临死前,只觉得自己很冷,身体寸寸冰冷下去。 他当时就在想,早知道他要死了,就不应该和母亲吵架的,他应该好好地吃完煎蛋,然后抱抱母亲的,跟她说一声谢谢妈。 江暮阳想,母亲一定会很懊恼,很自责吧,也许,他的母亲也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了。 第40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云宗主沉默了片刻, 脸上写满了痛苦,可见当年发生的事情, 对他的打击很大。至今为止都没有办法释怀。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在夜色的笼罩下,身上暗金色的长袍,好似灌满了鲜血, 显得十分沉重。 “我母亲她不是第一次认错人了, 她发病的时候,有时候连我也不认识, 嘴里一直喊着三弟的名字。并且,发病的时间不定,有时候一觉醒来, 人就清醒了,有时候却需要三、五个月。” 云宗主抬眸注视着江暮阳, 脸上的神情颇为凝重,缓缓道:“我也曾经尝试过,想让母亲接受三弟早已离开的事情,可是, 母亲她思念成狂, 积郁成疾, 根本受不得半点刺激, 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清醒,否则, 她会……会承受不住。” 江暮阳全程神情自若,看起来甚至还很冷漠, 最起码从表面看起来, 他是没有丝毫动容的。 可心里却已经暗暗怜悯这位可怜的老母亲了。 云宗主道:“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江公子能留下来,陪我演一出戏,不难的,只要哄哄我母亲便行了。” 他知道江暮阳一直以来都是裴清的替身,只怕不会愿意再当云风的替身了。 但为了母亲的安危,他还是开口请求。更是直接抛下了丰厚的条件。 “若是江公子答应的话,从今往后,江公子不仅是剑宗的挂名长老,更是剑宗上下的恩人,只要日后能用得到剑宗的地方,江公子只管提。” “除了妖兽山脉不能给江公子之外,我决定将剑宗名下的一座拍卖会所,转到江公子的名下。” 云宗主继续跟江暮阳讲条件,他认为这种条件,只要是个人,就没有办法拒绝。 一座拍卖会所,一年少说也能盈利千万灵石,若是运气好,还能收到奇珍异宝,更是能扩张自己的人脉。 在这个修真界,光是靠实力,还远远不够,人脉和朋友,有时候更重要。 云宗主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江暮阳的神情,试探他的反应。 可让他失望的是,江暮阳的神情很冷漠,在听见这种诱|人的条件时,显得很淡然,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云宗主认为,江暮阳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一座拍卖会所,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这么说吧,现在去把苍穹挖个底朝天,都不一定能扒出一千万灵石。 但一座拍卖会所,一年的盈利就不止这些了。更莫说人脉了,人脉是无价的。 “江公子,你可还有什么顾虑?你可以提出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商量。” 江暮阳满脸冷漠地道:“我以为,先前我答应当剑宗的挂名长老,以及,让云昭公开同我赔礼道歉,就已经是我与剑宗的和解了。” “结果却是我自作多情,我没想到,我已经松开了云昭,却还有一剑迎面向我刺了过来。” 云宗主立马辩解道:“我当时只是一时情急!而且,阿昭被你伤得很重!难道这些还不够么?你还想让他怎样,才肯善罢甘休?” 江暮阳:“赔礼道歉。” “江公子,你这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了!不管怎么说,你和阿昭曾经是那样要好的朋友!” “也许曾经是,可当我亲耳听见,他辱骂我是个炉鼎,并且在裴清和我之间,选择去救裴清,甚至,让魔尊把我带远一点杀的时候,就不是了。”江暮阳冷漠地道。 林语声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他忙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暮阳到底做错了什么?云昭岂能这般对待暮阳?” 就连陆晋元都蹙紧了眉头,认为云昭太不是个东西了,云昭和江暮阳的友谊,身边所有人都是亲眼见证的。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感情,云昭居然说舍弃就舍弃。 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 当然,陆晋元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没资格去指责云昭的薄情寡义。 因为他自己也为了裴清,而舍弃了和江暮阳十年的师兄弟之情。 裴清记不得还发生了这种事,当时他还昏迷不醒,记不清了,醒来后就已经来到了剑宗。 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江暮阳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要下如此狠手。 原来……江暮阳竟受了这般多的委屈,如果他自己不说的话,裴清根本就无从得知。 裴清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说不清楚的酸楚感,他人生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 他迫切地想要窥探江暮阳的内心,想知道江暮阳的一切喜怒哀乐。 想抚平江暮阳心里的痛,为他疗伤。 可是江暮阳不愿意,江暮阳讨厌他。 云宗主顿时面露尴尬,他当时听了云昭的一面之词,云昭也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说这般详细。 如今看来,云昭挨顿毒打也不委屈的。 若是换作旁人,只怕很难不计前嫌地将云昭平安带回来。在这点上,江暮阳算是有气量的。 云宗主道:“这事确实是阿昭的不对,但他当时也只是救裴清心切,况且,伤他的那一剑,是江公子动的手吧?” 江暮阳反问:“云昭真那么说?说是我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云宗主点了点头。 如此,江暮阳的态度就更加坚定,丝毫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同样的话,我只说一次,伤他那剑并不是我所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到如今,我也无心与你争论。”顿了顿,江暮阳又冷笑道,“至于云宗主让我帮的忙,我知道,我若说不帮,云宗主必定要指责我冷血无情。” 云宗主又想辩解,江暮阳直接抬手制止了,他说:“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如此,云宗主纵然觉得江暮阳实在无礼,但为了母亲的病,还是点头示意他先说。 “若我帮忙,又会被某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指责成攀高枝。” 云宗主忍不住问:“是哪个卑鄙小人说的?” 某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还是个卑鄙小人的陆晋元,从旁语气幽幽地道:“是我说的。” 云宗主气极,冷眼瞥了一眼陆晋元,又同江暮阳道:“我对江公子绝无那种想法!想来江公子既不是贪慕虚荣,也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不必给我戴高帽,我可以不要拍卖会所,但我一定要云昭当众向我下跪道歉。”江暮阳一字一顿,满脸认真地道。 云宗主十分为难,他劝道:“你还年轻,你约莫不知道,一座拍卖会所意味着什么,阿昭已经知道错了,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现在还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终究是剑宗的少主,我不允许任何人羞辱他!” 江暮阳:“那这事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又不是什么活菩萨,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被羞辱了还上杆子帮忙的人,那才叫做贱。 他已经贱过一辈子了,这辈子不想再犯贱了。 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云宗主赶紧拦道:“江公子,让阿昭道歉也可以,但绝不能当众下跪道歉!另外,我可以再送江公子一件法器,只要江公子能驾驭,就只管去剑宗的兵器房挑选!” 江暮阳摇了摇头,轻轻叹道:“我不要拍卖会所,我也不要什么法器,我只要别人公平地对待我。” 他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望着云宗主,声音虽然很轻,但掷地有声。 “我从前是裴清的替身,但我现在不是了。我想有尊严的活着,我也应该被别人公平对待。”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微微愣住了。 “我是江暮阳,这一生都是江暮阳,只是江暮阳。” “这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江暮阳,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最后一句,好似直接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令他们振聋发聩。 林语声喃喃自语道:“是啊,你是暮阳,只是暮阳。” 陆晋元也忍不住多看了江暮阳几眼,他突然发现,当初那个只会拉着自己撒娇,偶尔还很任性的小师弟江暮阳,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他从前一直把江暮阳当作裴清的替身,一道影子,也是此刻才开始正视江暮阳。夜色虽深,但他还是看清楚了江暮阳的脸。 很清秀,很干净的一张脸,双眸灿若星辰,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魔力,让人看了一眼,就没办法忽视。 裴清点头,赞同了江暮阳的说法:“你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云宗主犹豫颇久,终究还是没有承诺江暮阳,让云昭当众下跪道歉。 于是,江暮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云宗主在背后喊道:“江公子这一走,难道连剑宗的挂名长老也不想当了么?” 江暮阳直接回道:“事情一码归一码,挂名长老还当,灵石我也要,这是我出手救云昭的回报,但云宗主若是还想求我帮忙,就请拿出求人该有的态度来。我不是菩萨,没办法大慈大悲地普度众生。” 他走得非常干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云宗主都愣住了,等再回过神时,江暮阳已经消失在了眼前,而很快又有门生过来回禀,说老夫人醒了,正闹着要找云风。 这已经令云宗主无比头疼了,结果那门生又道:“少主也醒了,现在正大发雷霆,还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声声地说,他要……要……” 云宗主冷冷道:“他要什么?”巴掌要不要? “他要裴清。” “去把门钉死,不许他出来!”云宗主简直要被这个侄儿活活气死了。 不得不赶紧前去安抚云老夫人。 江暮阳一路畅通无阻,离开剑宗时,外头的天色微微亮堂了。 他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晚,他也累坏了。 便寻思着,先找个客栈吃点饭,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不管什么事情,都等他睡醒再说。 哪知他一转头,裴清也跟出来了,不仅是裴清,还有两个跟屁虫。 林语声道:“今晚闹成这样,我等也不好继续在剑宗多待,不如先寻个客栈,好好休息休息。” “小师弟需要多休息,还有暮阳,你打了一晚上的架,应该也累坏了,大师兄请你吃饭,好不好?” 江暮阳:“不好。”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找个客栈休息,并不想带着三个拖油瓶。 而且,他想吃什么,他自己有钱买,他现在有五十万灵石呢。 花钱雇个杀手,买下林语声的首级都足够了。 林语声笑道:“身为大师兄,我自然要保护好你,我想,剑宗大概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若是打起来了,我们三个给你当帮手,难道不好吗?” “我得盯着你,省得你又麻烦小师弟,若是在外有行差踏错,丢得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脸面,还有我们苍穹!”陆晋元道,心想,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被剑宗一帮人欺负。 他可以欺负江暮阳,因为他是江暮阳的师兄,还是亲眼看着江暮阳长大的。 别人欺负就是不行。那个云昭,他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裴清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暮阳:“……”这算什么?买一赠二?要一个裴清,赠两个狗比? 不过话又说回来,给他当帮手,那还是可以的。 有福他享,有难这三个人当,死道友不死贫道。也挺好,送上门来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江暮阳便没有说什么,几人御剑来到了一个小镇,寻了一座看起来最干净,也最豪华的客栈。 进去之后,店小二就迎了过来,问他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江暮阳道:“住店,要你们这里最上等的房间。” 店小二将人迎了进去,掌柜拨着算盘珠子道:“上等房几间?” “一间。” “四个人,一间房?”掌柜抬头,满脸惊诧,“客官,店里的床最多只能容纳两个男人,四个男人……床受不住。” “我跟他们不认识。”江暮阳道,“一间上房我自己住,多少钱?” “十两银子。” “银子?”江暮阳顿了一下,“这里能不能用灵石?” 掌柜道:“灵石不用了,咱这是小店,兑换银子的库房,那里的人都是修真的,会术法的,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招惹不起,总是会被克扣一些银两,一来二去,就不收灵石了。” “原来如此。” 江暮阳点了点头,倒也没有为难掌柜,银子是老百姓通用的货币,灵石才是修真界通用的货币,真论起来的话,灵石比银子更值钱。 可问题是,他身上只有灵石,没有银子。 “还是我来吧。”裴清从旁递来一片金叶子,轻声道,“四间上等房。” “哪哪都显著你了?”江暮阳坚决不让裴清为他花钱,想了想,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套衣服,放在了柜台上,“掌柜,用这身衣服抵押房费罢。” 掌柜定睛一看,再上手一摸,顿时就喜了,他问:“客官,这衣服是上等的丝绸材质,你确定要拿衣服抵房费?” “确定。” 掌柜道:“那好,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也不是什么奸商,这衣服可抵五天的食宿,不知客官意下如何?” 江暮阳道:“那就五天,让人送热水上来。” 说完之后,他就拿了房门钥匙,直接上楼了。 不久之后,就听见楼下大堂传来了陆晋元的声音。 “什么?就两间房了?还被江暮阳订下了一间?!一间房怎么挤三个人?难不成要睡柴房?!” 掌柜道:“柴房也被订下了,就只有一间空房了。要不然,客官们今夜挤一挤?” 再多的,江暮阳就懒得听了,哐当一声把房门带上。 屋里还算干净整洁,床确实不大,但江暮阳也不挑剔。 才往床上一倒,黑蛇就从衣袖中游了出来,十分亲密地蹭着江暮阳的手背。 “小家伙,总叫你黑蛇黑蛇,也不好,要不然,给你起个名字吧?” 黑蛇一听,顿时满脸期待地昂起了蛇头。 “你身上黑,要不然就叫你小黑。” 此话一出,黑蛇直接被惊得往床下跌,而后又被江暮阳提溜着尾巴拽了起来。 “不喜欢小黑这个名字?那叫玄影总行了吧?不过得等你化为人形,才能用这个名儿。” 江暮阳提溜着蛇尾巴,一阵乱甩。 “蛇是不需要有名字的。” 黑蛇委屈地吐了吐蛇信子,圆瞳里写满了委屈。 “我身边不养闲蛇,你要快快长大,早日化作人形。”江暮阳笑着跟黑蛇说,“你也看见了,我身边是四面楚歌,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对我有些敌意。” 黑蛇吐了吐蛇信子,似乎在说,他会努力长大,早日化作人形,帮主人弄死那群人。 正好店小二送了热水来,江暮阳随手把黑蛇丢开了,他道:“你出去玩会儿吧,我要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黑蛇不肯出去,他想看主人洗澡。 哪知就被江暮阳一挥衣袖,直接从窗户丢出去了。黑蛇为了能看主人洗澡,赶紧又游了回去。 哪知刚好在楼梯口,遇见了陆晋元,黑蛇认得陆晋元,知道他与主人不合。 黑蛇还知道,陆晋元的本体是凤凰,他能窥探出凤凰法相。心想,就是这个大坏鸟,一直欺负主人,诋毁主人,让主人不高兴了。 身为主人的灵宠,它有必要要为主人出一口恶气,要当主人的乖乖蛇。 陆晋元站在柜台前,低声道:“先前那位公子抵押的衣服在哪儿?” 掌柜道:“已经被赎走了。” 陆晋元问:“是谁赎的?” “那位客官吩咐了,不让说。” 陆晋元恼了,一剑抵在掌柜脖子上,压低声儿道:“现在能说了吧?” 哪知掌柜胆子也大,他道:“客官杀我可以,但我打开门做生意的,我得讲诚信!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陆晋元气恼不已,但终究还是收回了剑。 于是乎,黑蛇就偷偷摸摸地跟上了陆晋元,并且尾随他进入了房门。 林语声和裴清也都在屋里,三个人共住一屋,还是挤了些,林语声一边在地上铺被褥,一边道:“你需要多休息,我和你二师兄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便是,你睡床上。” 陆晋元放下手里的食盒,也开口道:“是啊,大师兄说得对,你年纪最小,你睡床,我和二师兄睡地上就行了。” “我让人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这里小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你过来尝尝,看看味道如何。如果不喜欢,那我再让人重新做来。” 黑蛇听了,立马更不高兴了,他心想,明明自己的主人才是年纪最小的! 才十七岁!明明都是师弟,结果还厚此薄彼。黑蛇生气了,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游到了陆晋元的脚边。 正准备狠狠咬陆晋元一口时,结果突然被一只大手捏住了,直接将它提溜起来了。 黑蛇大惊失色,慌乱间上去就是一口,裴清随即发出了一声闷哼。 “怎么回事?小师弟?”林语声惊闻动静,赶紧起身,却见裴清手里捏着一条小黑蛇,并且,他的大拇指还被咬出了血,“这哪里来的蛇?” “蛇?在哪里?哪里有蛇?!”陆晋元直接吓得一跃而起,咬牙切齿地道,“拿走,快点拿走!我生平最讨厌蛇了,快拿走!” “这蛇刚才是想咬晋元的吧?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毒,要不然,你把蛇胆剖了,抹在伤口上。”林语声提议道。 裴清却道:“无妨,只是一条普通的蛇。”顿了顿,他又道,“两位师兄,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我很快就回来。” 而后就带着蛇,去寻江暮阳了。 裴清想问问江暮阳,到底为什么要放蛇去咬二师兄,难道他不知道,这蛇毒有多厉害?万一出了什么事,只怕二师兄会羞愤而死。 便大步流星地前往江暮阳的房间,打算当面问个清楚。 黑蛇怕得要命,知道自己闯祸了,还误伤了裴清。他赶紧大力挣扎,用蛇尾巴使劲拍打着裴清的手背。 主人在洗澡,根本没有穿衣服,它又误打误撞咬了裴清。 只怕裴清这个坏东西,又要拉着主人这样那样,做些很奇怪的事情了。 黑蛇急死了,又不会说人话,根本阻止不了裴清,它眼睁睁地看着裴清气势汹汹地找主人兴师问罪,心想,完了,主人这次肯定要把它炖成蛇肉羹了。 它真是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蠢蛇。 帮不了主人任何忙,还尽会给主人闯祸,现在就想一头撞死赔罪。 它现在就希望裴清这个坏东西不要误会主人,它的小主人很善良的。 黑蛇:嘤。 第41章 救错人了,打扰了,告辞! 来到房门前, 裴清深呼口气,抬手敲门。 连续平稳的三下。 屋里很快传来江暮阳的声音:“把饭菜放门口就行, 有劳了。” 裴清道:“暮阳, 是我。”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居然能这么熟练地去喊暮阳了,而不是江师弟。 江暮阳有点懵, 不明白裴清不好好陪他两个师兄, 来自己这里做什么,蹭吃蹭喝么?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暮阳, 我想当面跟你说。” “但我现在不方便。” 他在洗澡,而且才刚泡进去没多久,正泡到最舒服的时候, 根本不想起来。 裴清却误以为江暮阳是做贼心虚了,他深呼口气, 按捺着心头的燥火,又道:“暮阳,我有话要问你。” “那你问啊,在门外问, 我又没捂你嘴, 你有话就说。”别打扰他洗澡。 “暮阳, 我担心隔墙有耳。” 江暮阳一听, 心想,难不成是什么极要紧的隐|秘事儿? 可他和裴清之间, 除了干了点不可言说的羞耻事儿之外,也没别的什么隐|秘事儿了, 担心什么隔墙有耳? 江暮阳眯着眼睛, 懒洋洋地泡在木桶里, 觉得还缺个给自己搓背的,这不巧了?缺什么就来什么。 赶紧趁机使唤一下。 “那你进来吧。” 裴清应声推门进去,他一脚才踏进房门,顿觉屋里水雾缭绕,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先是一愣,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圆木桶,里面还坐着个人,露出了赤|赤|条条的上半身,江暮阳完全没有任何羞耻感,还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裴清!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裴清只是看了一眼,原本他就燥|热难忍,眼下更是气血翻涌,一股子燥火嗖的一下,直窜上了头顶。甚至,连小腹的热血,都隐隐沸腾起来了。 “暮阳!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裴清迅速无比地转身,白玉似的颈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霞色,连呼吸声都有些急促了。 “衣服……穿,穿好!快!” “我在洗澡啊,谁洗澡还穿衣服?”江暮阳一看裴清害羞了,便将双臂交叠在一起,靠在了木桶沿上,下巴枕在胳膊上,歪着头去看裴清,笑着道,“我都说不方便了,是你非得进来的。害什么臊?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有的东西,我哪儿没有?” “再说了,你我都双修过两次了,还这么害羞啊?” 裴清最听不得江暮阳揶揄他了,尤其他现在又一次被黑蛇咬了,他感到很羞愧,无比地羞愧,一次被咬,他可以说是没有防备,两次被咬,也能勉强说是掉以轻心,事不过三,他居然第三次被咬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江暮阳开这个口,只觉得实在难以启齿。 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看江暮阳,他害怕自己的眼睛才一沾上,就再也没办法挪开了。 裴清深呼口气,攥紧了拳头。 江暮阳眼尖地看见了裴清手里攥着的黑蛇,以及拇指上鲜明的血口,先是一愣,随即愕然道:“不是吧?裴清?你又被咬了?” 裴清觉得十分羞耻,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真就什么事儿都指望不上你。” 江暮阳简直哭笑不得,他还当什么要紧事儿,敢情就是过来求他解毒的。 真是的,裴清屋里那两个男人是死了吗?还是半身不遂下边不能动弹了? 解毒而已,让谁解不是解?非得眼巴巴地过来找他? 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江暮阳就纳闷了,明明裴清屋里那两个狗比,才是裴清在书里正儿八经的攻! 若是按书里的剧情走,可怜的裴清又被淫|蛇咬了,正欲|火|焚|身,难以自控,痛苦难忍。 倒在地上热汗淋漓,面色酡红,几乎扭成了麻花。 而在他的身旁,正好陪伴着两个一直以来爱慕他的师兄。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三个人一起大被同眠,多好! 原文剧情就是该这么走的! 结果裴清不按剧情走,还眼巴巴地过来寻他! 江暮阳一阵无语,但他还是决定做个好事儿不留名,于是从木桶里站了起来。 也不管裴清还在屋里,随意擦拭了一下身子,而后披了件干净衣服。 他走过去,拍了拍裴清的肩膀。 等裴清转过身来看他的时候,江暮阳又指了指房门。 意思是,请他出去。 裴清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屋里有……有两个师兄,我不能和他们待在一起,我怕……” “怕什么的?男欢女爱之事,本就是人之常情,而且,说不准他们很愿意帮你解毒。” 江暮阳打算做个好事了,既然裴清和两个师兄才是正儿八经的官配,那他就让给他们就是了。 不争,不抢,这天底下男人多的是,他犯不着从回收站里捡男人。 说着,江暮阳大力将裴清往房门口推去,连人带蛇,一个没要,直接推出了房门。 江暮阳两手摸着房门,板着脸道:“我是不拿贞洁当回事儿,但你若想白拿我当解药,简直痴心妄想!” 而后“啪”的一声,便要将房门关上,结果没关严,江暮阳又使劲推了一下,就听见裴清发出一声闷哼,低头一看,原来裴清的一条左腿还卡在房门里。 不偏不倚的,被房门夹了个正着。 江暮阳抬腿就踢,一边踢,一边道:“没别的事,少来烦我!” 裴清却突然问他:“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很随便的人,随便任何人都可以?” 江暮阳关门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望向了裴清。 他又看见裴清的脸上,流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很神奇的是,裴清只要一难过,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欺负了他一般。 江暮阳都不知道,裴清到底有什么好难过的! 明明他在下,裴清在上,什么好处都让裴清给占了,毒解了,人也爽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什么情啊,爱啊的,裴清有那种东西么? 解个毒的事儿,非得参和感情做什么? 江暮阳道:“少装可怜,什么好处都让你给占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又不是我让黑蛇去咬你的,必定是你做了什么事,它才咬你的吧,否则它做什么要咬你,它嘴痒啊?” 裴清道:“它想咬二师兄,被我拦下了,许是被我吓着了,遂咬了我一口。” “什么?它去咬陆晋元了?!” 江暮阳圆眼惊问,赶紧从裴清手里,把黑蛇接了过来,黑蛇怕死了,盘成一团瑟瑟发抖。已经准备好承受主人的雷霆之怒了。 也已经准备好,等会儿挤点眼泪出来,装个可怜了。 哪知江暮阳满脸欣慰地道:“真好,看来我没白养你,还知道跟我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黑蛇:咦?主人不生气? 裴清:“……”原来不是江暮阳指使的,不过,江暮阳这个反应,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我还没怪你吓到我的灵宠了,你倒好,这么兴师动众的,该不会是想找我问罪吧?”江暮阳冷声道,“你这么在乎陆晋元,就去找他给你解毒,少来烦我!” 而后嘭的一声,直接关上了房门。 裴清站在门外,好半晌儿都没回过神来,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碰了一鼻子灰。 眼下,气血翻涌,燥|热难忍,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能回房去。 房里还有两个师兄。 如此,裴清只能离开客栈,打算寻个小河,一头扎进去,不管如何难受,他也要自行忍住。 等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江暮阳才落坐,他敲着黑蛇的脑袋低骂:“以后不许再咬裴清了!” 黑蛇嗷呜一声,摇摆着尾巴示好。 江暮阳用了饭,给黑蛇丢了一只鸡腿,让它盘起来啃,吃饱喝足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躺下睡觉了。 没过多久,外面再度传来了敲门声。 江暮阳以为是裴清,就没好气地道:“滚!” 门外的敲门声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了林语声的声音:“暮阳,你吃过饭了没有?我让这里的厨子,做了些你爱吃的菜。” 江暮阳的语气稍缓:“吃过了。” “你已经吃了啊,那你看见锦衣了没有?”林语声话锋一转,询问道,“锦衣方才说,他有事儿要出去一趟,但刚刚店小二跟我说,他来寻你了。” 江暮阳的语气又不好了,心想,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想,经历过前两次被蛇咬,裴清只要不傻,应该知道该怎么解毒了,又不是没长手,大不了多弄一会儿就是了。 此时不知道藏在了哪里,也许正在往外排毒。 要是被两个师兄寻到了,只怕裴清会当场羞愤而死。 如此一想,江暮阳打算做个好人,他说:“哦,你说裴清啊?他刚刚跟我说,客栈里太闷,所以出去走走。” “哦,是么?”林语声不甚相信,“他一向不喜欢在外闲逛。” 江暮阳:“他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他今年多大来着?二十七了吧,他还能跑丢不成?”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林语声真正担心的是魔尊会找过来。 万一魔尊把落单的裴清掳走了,那问题就大了。 哪知他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门外很快又传来了脚步声,陆晋元的嗓门大得离谱,急冲冲地道:“大师兄!不好了,这块罗盘是临下山时,师尊所赠,只要魔尊出现,罗盘便会转动!现在罗盘转动得如此厉害,是不是就说明魔尊就在附近?” 此话一出,林语声大惊失色:“不好!锦衣落单了!快,跟我出去找锦衣回来!” 说着,二人就抓着剑,行色匆匆的下了楼去。 江暮阳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越躺越是清醒,他想,裴清现在中了淫|毒,还落了单,万一在外面碰巧遇见了魔尊。 只怕凶多吉少,肯定要被魔尊一顿噼里啪啦,直接吃干抹净。 没准魔尊还要直接将裴清掳去魔宫,废修为,毁金丹,金链子加身,囚入金笼,百般折磨羞辱。 只要一想到,裴清会被魔尊那个恶心的坏龙掳走,还被强迫当了恶龙的炉鼎,甚至还会当着很多魔人的面,一次次地被撕碎衣衫,一次次地被羞辱…… 江暮阳的心,就狠狠往下沉了沉,他彻底没了睡意,翻身就坐了起来。 内心无比煎熬。 他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救裴清。 如果他去救了,岂不是又要和裴清纠缠不清了? 要是他不去救,万一裴清被魔尊给玷|污了,江暮阳多少还是有责任的。 因为,是他的灵宠咬伤了裴清。 也是他将中了淫|毒的裴清置之门外的。 沉思了片刻之后,江暮阳霍然下床,抓着剑就冲出房门。 他没有裴清的玉简,一路抓着行人就问,好在裴清的容貌出众,但凡见过他的人,就会过目不忘。 江暮阳就顺着行人们的指路,一路沿街追了过去,直到寻至一处密林,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裴清的踪迹,他甚至没有遇见陆晋元和林语声。 “裴清!你在哪里?裴清!” 江暮阳大声呼喊,声音直接穿透密林,惊得树梢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簌簌飞了出去。 他喊了几声,便不敢再喊了,生怕会将魔尊引来。 就在此刻,小黑蛇从江暮阳的衣袖钻了出来,昂头嗅了几下,然后用蛇尾巴指了个方向。 “你是说,裴清往那边去了?”江暮阳问。 黑蛇点了点头。 “那好,你再闻闻,闻仔细了。” 江暮阳一边说,一边按照着黑蛇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追了不知道多久,他脚下一顿,隐隐的,就听见了细微的声响。 他屏息凝气,仔细听了听,就听见那声音很沙哑,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只能发出既痛苦,又欢愉的呜咽声。 江暮阳的心,瞬间又往下狠狠一沉,当即手脚都开始麻了,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会的,裴清不会出事的。 裴清那么厉害,绝对不会被魔尊欺辱的,绝对不会的。 可是,在原文里,裴清不止一次被魔尊欺辱过。 而且,还不分场合。 像魔尊那样的人,根本不懂得怎么爱人,他对别人的喜欢,往往表现出的是疯狂的占有。 对待裴清也是,疯狂的占有,哪怕是在人前,对裴清也毫无任何顾及。 江暮阳不知道,他上一世死后,裴清到底受了多少个男人的玩弄,他也不知道,因为他把裴清“弄脏”了,会不会让裴清在那些人手底下受苦。 他全然是不知的。 但想来,失去贞洁的裴清,在那些人手底下也不会太好过吧。 倘若真的爱裴清,又怎么能容忍裴清在多个男人怀里辗转? 他的心里很乱,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担心着裴清。 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将裴清拒之门外,直接帮裴清解个毒,又能怎样? 反正一次和一千次,也没什么分别。他和裴清早在上辈子就是道侣了。 江暮阳提着剑,顺着声音来源,寻到了一处很隐蔽的山洞。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了进去,才冲了几步,脚下就狠狠一顿。 眼前的情景,让江暮阳的瞳孔瞬间溃散了,他看见了一条通体漆黑的龙。 正盘旋在上方,巨大的身体之下,压着一个人。 看不清楚容貌,只依稀能看出来是一个男人。 身形修长,被死死禁锢在方寸之间,头发散乱,双脚吃力地浮在半空中,被铁链锁住。 而一旁,散落着一地的衣衫,是白衣。 江暮阳身形一晃,差点一头摔倒在地,尤其他听见那条黑龙,一声声温情地低语:“裴清,你生得真美。” “裴清,本座是真心喜欢你。” “裴清,让本座好好疼爱你,你也为本座生个小龙出来,好不好?” 江暮阳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脸色煞白,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也是一阵黑,一阵白的。 他突然之间,没办法思考了,满脑子都是魔尊侮|辱了裴清…… 魔尊弄脏了裴清。 头顶清冷的月亮,终究还是掉入了淤泥之中。 而这一切,江暮阳也“功不可没”,是他亲手将裴清推下了万丈深渊! 就好像上辈子一样,他亲手毁了裴清! “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江暮阳一声怒斥,提剑飞身而起。 一跃就跳上了龙脊之上,他跪在龙脊上,双手攥紧剑刃,眸色血红无比,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恶龙!你罪该万死!” 铮的一声,剑刃狠狠刺了下去,可黑龙通体都是坚硬如铁的龙鳞,江暮阳这全力一剑,并不能直接当场斩杀黑龙。 不过是在黑龙身上,刺出了一个血窟窿,黑龙吃痛,猛然一甩龙尾。 啪的一声,重重抽打在了江暮阳的背上,随即,他整个人就倒飞出去。 在半空中一个旋身,江暮阳一剑扎进了石壁上,而后身子一荡,直接跳到了蜷缩在地的青年身旁。 江暮阳一把扯下外裳,披在了青年的肩头,忍着痛,压低声儿道:“裴清,不怕,没关系,你起来,跟我一起斩杀恶龙,从此以后,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 话还未说完,那青年就哭着一头扎进了江暮阳怀里。 然后,还说了句“公子,救我!” 江暮阳:“……” 等等! 裴清绝对不会这么娇娇弱弱地哭着求他救命! 江暮阳赶紧将人推开,定睛一看,那濡湿的乱发之下,是一张颇为俊美的脸,有一两分神似裴清,但绝对不是裴清。 也就是说……他救、错、人、了! 江暮阳:“……” 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却见眼前一阵黑雾弥漫,从中踏出一道玄色身影来。 魔尊低头瞥了一眼胸口上的窟窿,然后满脸阴鸷地凝视着面前的二人。 “江暮阳,你为何要坏本座的好事儿?你认得此人?” “……”江暮阳立马起身,转头就要走,“是我搞错了,打扰了,告辞!” “回来!” 魔尊直接闪现至了江暮阳的面前,抬手就要去掐他的脖子。 江暮阳反应迅速,抬剑一挡,身形宛如燕子一般轻盈,直接往后滑出了数步。 “你一句搞错了,难道本座就活该受你一剑,还被扰了雅性?” 魔尊面色极其阴冷,额上的热汗和红|热也没有完全散去。 衣衫更是松松垮垮的,甚至,他的腰带也没有系好。 露出了大片的胸膛,上面布满了漆黑的龙鳞。 而被江暮阳刺了一剑的地方,此刻正冒着黑气。 “你该不会误以为,本座在玩弄裴清吧?” 江暮阳:“……”他就是这么误以为的。 这也不怪他啊,实在太巧合了,不管换做是谁,都会误会的。 “要不然,你继续,我走?”江暮阳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是魔尊的对手。 上一刻,他还担心裴清落单了,会遭魔尊的欺辱。 这一刻,江暮阳又担心自己待会儿,会不会受辱。 江暮阳攥紧了手里的长剑,已经准备好拼死一搏了。 宁死,也不肯受魔尊的欺辱。 “此人确实与裴清有一两分相似,是本座从画舫里寻来的,虽是个不洁之身,但滋味尚可。” 江暮阳冷着脸道:“没有人要听这些!” 魔尊:“本尊以为,你会想听,否则,为何要冲过来打扰本座的好事?”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江暮阳的眼睛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生得很漂亮。” 江暮阳:“漂亮也同你无关。” 魔尊就喜欢这种倔强不服输的调调,听见此话,他眼睛都亮了。方才那个男人,本来就是人间画舫上,出来卖艺又卖|身的小倌,皮都松了,没什么意思。 而且,也就脸还行,性格娇娇弱弱的,让他觉得无趣还扫兴。 虽然,江暮阳的模样,并不是魔尊喜欢的类型,但他喜欢江暮阳的性格,也很喜欢江暮阳的眼睛。 这双漂亮的眼睛,让魔尊恍惚间,想起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 他叫云风。 是一个极明媚耀眼的少年。 只可惜,云风死得太早,后来,魔尊看中的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云风的影子。 包括陆晋元,也包括裴清。不过,比起陆晋元,他更爱裴清。 而现在,魔尊突然发现,比起像裴清,现在的江暮阳更像云风。 如果能得到江暮阳,那么魔尊就能同时得到云风和裴清了。 魔尊忽然就笑了,他同江暮阳道:“你打扰了本座的雅兴,本座自然要在你身上找补回来。” 他随手一挥,就将地上的青年扇出了洞穴,而后一步就逼近了江暮阳。 江暮阳大惊失色,提剑就刺,魔尊二指夹着他的剑刃,阴鸷的目光,略显贪婪地审视着江暮阳纤细的腰身。 “你的身段看起来很不错,比起裴清是差了一些,但只要你好好侍奉本座,本座绝不会亏待你的。” 江暮阳破口大骂:“少痴心妄想!” 一震手腕,挽出了数道剑花,魔尊被迫松开了手。 他不敢恋战,突然就想起了师尊所赠的守护符。 既然是师尊亲手所画,想来是用了自己的鲜血,凝结的灵力,自然法力无边。 江暮阳二指夹着一张守护符,往前狠狠一掷,趁着守护符阻挡住了魔尊,二话不说,直接御剑便跑。 魔尊的眉头微微一蹙,有片刻停顿,随后抬手,生生将守护符撕开。 正欲追上去,眼前忽然一闪而过的黑影,魔尊一愣,就见一道黑影冲他袭来。 他抬手一挥,便将黑影打落在地。魔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地上的玩意儿,冷笑道:“区区一条黑蛇,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真是不知……” 话还未说完,他的眉头就狠狠蹙了一下,瞳孔也剧烈颤动起来。 他看见,那条被他打落在地的黑蛇,头上隐约浮现出两根小小的龙角,就连身体,也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龙鳞,正用竖瞳,满眼阴狠地瞪着他…… 江暮阳一口气飞出好远,直到力竭,才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他抓着剑,大口大口地喘气。 忽然,他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抬手一看,原本缠绕在他腕上的黑蛇不见了。 坏了,一定是刚刚和魔尊打斗的时候,不小心将黑蛇甩出去了。 江暮阳心里一沉,正欲转身回去找蛇,可转念一想,黑蛇是他的灵宠,若是死了,他必定有所感应。 现在完全没有感应,说明黑蛇还好好的,那蛇怂得很,只怕老早就躲起来了。 灵宠没办法离开主人太久,想来很快就会寻来的。 如此一想,江暮阳就放心了,正要离开此地。 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抱紧了腰肢,他大惊失色,下意识要挣脱开来,耳畔紧接着一热,有人在他背后呼气。 “暮阳,别怕,是我。” 居然是裴清! 江暮阳心里一喜,可随即又恼怒。 就因为裴清乱跑,方才害得他差点落入魔尊的手里! 他一定要狠狠扇裴清一巴掌,让裴清好好长长记性。 哪知裴清约莫毒还没解,亦或者是,他根本不肯自己解毒,浑身跟火烧一样热气腾腾的。 竟一把将江暮阳按趴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还伸手摸他深陷的腰窝! 江暮阳恼了,扭过头就要开嗓骂人,结果半个字还没骂出口,嘴唇一阵温热。 那到嘴的话,一骨碌就吞咽回去了。 鼻尖满是淡淡的降真香气,隐隐还有些血腥气。 裴清很热情地将他拥在了怀里,好似已经十分迫不及待了。 恨不得将他揉入骨血中。 还摸索着,跟江暮阳十指相扣。 一声声地唤着:“阳阳,阳阳……” 江暮阳骨头都酥了,神志不清地想,裴清怎么突然这么会。 第42章 矫情什么矫情 但已经没有让江暮阳思考的余地了, 他整个人趴在了冰冷的巨石之上,背后的裴清, 一手按着他深陷的后腰, 另外一只手,摸索着与他十指相扣。 裴清突然疯得很厉害,真真是热情似火, 有好几次, 差点让江暮阳招架不住。 江暮阳好不容易才得了片刻的喘息,低低地喊着:“裴清, 你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就敢乱来?现在可是大白天,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顿了顿, 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不要被裴清的满腔热血,生生烫弯了脊梁。 深呼口气,江暮阳又道:“魔尊就在附近,还有, 你两个不成器的师兄, 也出来寻你了, 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能忍, 你就再忍忍,实在不能忍, 那就……” 那就算了,人有三急, 这个比三急还要难忍百倍千倍。 江暮阳也中过淫|毒, 知道此毒的厉害, 他自认为定力过人,曾经都能承受住厉鬼噬心之痛。 但在这种淫|毒的逼迫之下,还是无处遁形。 他做不到的事情,也就不会去强迫裴清一定要做到。 当即就吃力地扭过脖颈,原本清澈干净,明亮如天上繁星的双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他努力让自己的神情自若一些,平淡一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公事公办”,或者只是“仗义出手搭救”,但他脸上的红|潮,额上细密的热汗。 濡湿的额发,以及雪白的玉颈间,浮起的绯色,无一不证明,他此刻并不是那么镇定自若,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裴清并没有开口,双眸深邃得好似深山老林中的古井,让人看不清楚,他眼底到底藏着什么样复杂的情绪。 他很快就对江暮阳作出了回应,直接低下头,热情,又无比虔诚地在江暮阳艳丽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有那么一瞬,江暮阳误以为自己好像还活在前世,他和裴清还厮混在一起,在外,他们就是同门师兄弟,在内,他们就是道侣,是夫妻,也是毕生的死敌。 江暮阳突然想起,他曾经准备过一具棺椁,并且指着棺椁,对裴清说了那样一段话。 “裴郎,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放进这具棺椁里,我怕黑,你不要把我埋到地底下,我也怕火,所以也不想化作飞灰,你把我装进棺椁里,你陪我睡进去,等我的尸体腐烂了,蛆虫会慢慢吞噬着我的皮肉,再从我的骨头里钻出来,爬向你的方向。” “但你不要害怕,把它们当成我,好好养起来。” 那时的裴清,曾经几度认为江暮阳疯到无可救药了,裴清当时拥着他,一直安抚他说,阳阳不会死,阳阳会好起来了。 他们白天就藏在小小的一方棺椁里双修,好像两只臭老鼠,躲藏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 只有到了晚上,裴清才连人带棺椁抬出来,让行将就木的江暮阳,躺在棺材盖上透透气。 拂过他面颊的微风,都带着几分秋天的萧瑟寒意,那个时节,桃花早就凋谢了,海棠花也没了。 连裴清的脸上,都带着几分苦涩,他那时头发都掺白了,被江暮阳折磨摧|残得很厉害。 但他还是温柔地答应江暮阳,等明年开春,带他去看桃花。 可桃花会再度盛开,逝去的生机却再也无法回来。 …… 江暮阳突然就明白了裴清的意思。 看来他这是实在忍不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是白天能怎样? 幕天席地的,又能怎样? 他反正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了,想来被情——欲冲昏头脑的裴清,也不会在乎的。 江暮阳很平静地接受了,他趴在冰冷的巨石上,侧脸压在上面,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头顶的阳光,明媚又温暖,投过林叶间的缝隙,落了一地斑驳的光影。 他前世最喜欢裴清对他用这种姿势了。 因为这样的话,让他看起来更加皮实耐——操,还不用看见裴清的脸。 只要看不见裴清的脸,他就不会对裴清有丝毫的动容。 江暮阳经过前两次解毒,已经深刻知道,现在的裴清,活儿有多稀烂。 他也没指望能从裴清这里得到太多的欢愉,如此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裴清又咬着他的耳朵,一声声地唤他:“阳阳,阳阳……” 像极了前世,只要裴清情深难以自控的时候,就喜欢一边狠狠——操,一边咬着他的耳朵,情深意切地唤他小名。 阳阳,多么亲密的称呼。 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 骨头都要被裴清喊酥了。 江暮阳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回他半个字,默默等着裴清稀烂的活儿。 哪知裴清却突然解开他的衣衫,温热的手指,拂过了江暮阳纤瘦的后背。 “你受伤了?”裴清的声音听起来极度沙哑,难为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能忍住,还先关心江暮阳背上的伤,“是谁伤的?我替你杀了他。” “你先照顾好自己吧。”江暮阳嗤笑道,“连自己身上的毒都没解干净,就想着去杀人了?” 裴清便没再说什么了,修长干净,宛如白玉一般的手指,缓缓滑过江暮阳背上的伤痕。 伤得不算重,但也绝对不算轻。 皮肉都紫到发黑,浮起了约莫三指并拢宽的伤痕,细密的血珠,隐隐冒了出来。他的眸色瞬间晦涩了许多。 低头便吻上了江暮阳的伤口。 “裴清,你!” 江暮阳大吃一惊,下意识要起身,扭过头想要阻止裴清。 可却被裴清按了回去,背上的伤痕,从江暮阳的后颈,一直横跨了整个背部,最尾端的部位,也刚好连着尾巴骨。 如果按照这么个发展,裴清的唇舌,很快就会滑到他的尾巴骨。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被裴清这样对待过,但今世还是头一回,江暮阳突然发现,裴清变得很会。 明明就是裴清,可又不像是裴清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前辈出来了。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江暮阳的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空着的一只左手,掌心运气,狠狠一掌向背后打去。 裴清就好似头顶长了一双眼睛,抬手接住了他的手腕,而后直接压过了江暮阳的头顶,轻轻唤了声:“阳阳,别动。” 江暮阳光是听这一声“阳阳”,立马又想,如果是前辈,势必就不会这般亲密地喊他。 也许,这只是因为裴清熟能生巧了,也未可知。 江暮阳的两只手都被死死禁锢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像搁浅的鱼一样,伏趴在巨石上,敏锐又清晰地感受到,濡湿温热的触感,已经从深陷的腰窝,一路蔓延至了尾巴骨,甚至还有接着往下蔓延的趋势…… 他的脑子现在有些混沌,不知天在何方,地在何处。 偷偷觑了一眼,裴清不知道何时,已经单膝跪了下来,身上的白衫干净到过分,在阳光底下,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江暮阳甚至很惊奇地发现,裴清玉一样的颈子,血管和筋脉都夸张地爆了出来。 很大一滴热汗,直接顺着眉骨滚落下来,裴清似乎有所察觉,抬起了热汗淋漓的俊脸,他的唇色很艳丽,还有些濡湿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还用舌尖轻轻舔|舐唇角,厮磨着贝齿…… 江暮阳的心尖倏忽颤了一下,再也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了。 眼睛一闭,直接把头扭转过去。 …… 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比起前两次解毒,这一次的裴清不仅热情似火,还十分细心体贴。 他都没来得及给自己穿戴齐整,就开始为江暮阳清理身体。 等两个人都穿戴齐整之后,气氛就有些诡异了。 江暮阳低头,瞥着脚下一片被摧|残到惨不忍睹的草地,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晶莹的露水。 突然就想起,裴清刚才有特意询问他,可以不可以。 当时江暮阳没听懂,什么可不可以。 而后,他就看见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裴清这个人,还真是有长进了,前两次可没这么细心体贴,还询问他可不可以。 可能还是熟能生巧了吧,有些事情,还是得靠多加练习,光是纸上谈兵也不行。 “暮阳,刚才辛苦你了,”裴清从旁递了个水囊,“你先喝点水,我有事要跟你说。” 江暮阳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痛感,总算减轻了几分。 他寻思着,裴清铁定就是跟他谈感情的事情。 没准又要说什么负责的事儿,烦得要命。 男欢女爱之事,你情我愿,就好似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谁也没吃亏,矫情什么矫情。 但江暮阳还是会因为,之前差点被魔尊羞辱的事情而生气,一下将水囊里的水,泼向了裴清的脸,他冷冷道:“这是我罚你的,中了毒还瞎跑,万一你死在外面了,岂不是我的错了?” 裴清躲也没躲,任由水泼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也不生气,随手擦了一把,抬起那双深邃温柔的眼睛,轻声问他:“暮阳,你是在关心我么?你怕我会死在外面,所以才着急地出来寻我?” “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多增事端,再说了,黑蛇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灵宠,既然它咬了你,又承担不了责任,那这个责任就只能由我来扛。” 顿了顿,江暮阳把水囊远远丢回裴清怀里,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我真是什么事都指望不上你,一次被咬,两次还被咬,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裴清接过水囊,直接对着刚才江暮阳喝过的地方,喝了几口水,他把水含在嘴里,慢慢往下吞咽。 仍旧发红的喉结,上下晃动,颤得让江暮阳心里直发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43章 黑蛇化龙 他的目光急急回避, 好像触电一样,飞速扭过脸去, 经历了方才的事情, 他再也没办法正视现在的裴清了。 正当江暮阳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该死的气氛时,裴清又开口道:“暮阳,你把右手给我。” “你想做什么?”江暮阳警惕地问。 “给我。” 见裴清如此认真且坚持, 江暮阳略一思忖, 还是把右手伸了过去。 就见裴清挽起了他的衣袖,露出皓腕上, 那一圈漆黑且繁复的符咒。 江暮阳看了一眼,眉头就狠狠蹙了起来,他发现这符咒已经开始扩散了, 刚开始只是细细的一条,现在足有一根手指粗细了。 正要开口说什么。 裴清已经抽出长剑, 往自己的掌心一划,鲜血瞬间蔓延出来,他故技重施,也划开了江暮阳的掌心。 而后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江暮阳先是一愣, 随即惊道:“你该不会是想把符咒转到你一个人身上吧?你疯了吗, 裴清?这诅|咒要是解不开, 你肯定会死的!” “我一个人死, 总比两个人死要好。” 裴清如此道,执意将江暮阳身上的诅|咒, 完完全全地过渡到了自己体内。 那好似刻在江暮阳腕上的符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 裴清半截手臂, 都被漆黑的符咒覆盖了, 似乎有生命一般,在他皮肉之下,缓缓浮动。 好似下一瞬,就会直接从裴清的身体里爆出来。 裴清松开了手,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袍,小心翼翼地为江暮阳包扎伤口。 “暮阳,也许你不想听我说这些,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是最大的受惠者,我知道。暮阳,我也知道,他们那么欺负你,都是我的错,很多时候,我做的不够好,让你受委屈了。” 江暮阳神情恍惚,今世还是第一次听见裴清跟他说这样的话。 此前,裴清都不说的,他这个人沉默寡言,一棍子抽下去,都放不出半个字。偶尔说几句,也都是说,他两个师兄并非有意,只是一时情急之类云云。 实话实说,不仅不会让江暮阳消气,反而还让他十分反感。 就好像,他就活该承受这一切。 而现在,裴清却正面地告诉江暮阳,在这所有的事情中,他,裴清,才是罪魁祸首,一切恩怨,都是源自于他。 江暮阳知道,裴清是很无辜的,他没有让任何人把江暮阳当替身,也没有让任何人欺负过江暮阳。 但江暮阳就是没办法原谅他。 “你突然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释怀?”江暮阳冷声道,“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还是庙里供奉的小菩萨?你以为你能解救得了谁?你以为你又能渡谁?” “你能你自己都渡不了!” 知道自己日后是什么下场么?裴总受?知道自己日后要被多少个男人玩弄么? 裴清,你什么都不知道的。 最惨的不是他江暮阳,而是你啊,裴清。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么绝世的美貌就是一场灾难。 江暮阳几乎是低吼出声了,前世,他已经够苦了,今世,居然还跟裴清纠缠不清。 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还是忘不了裴清,为什么在误以为魔尊玷|污裴清时,要那样肝肠寸断,怒火中烧! 又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直接提剑冲上去,就只为了给裴清报仇雪恨。 他本该忘了裴清,放下裴清的。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无一不证明,他还是忘不了裴清,也放不开裴清。 江暮阳霍然站起身来,他绝不允许自己再陷进去,即便不小心陷进去了,他对裴清的爱,也一定要比裴清对他的爱少! 他每少爱裴清一分,裴清就得多爱他一分,他缺了多少爱,裴清就得完完整整全部补回来。 “裴清,我告诉你,我虽然年纪小,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玩得起!” 江暮阳满脸阴沉,咬牙一字一顿地道:“刚才也是我自愿的,并非是你强迫!你不要以为,我是输给你了,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 裴清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把衣袖放了下来。 他的手臂抖得厉害,这是诅|咒开始反噬了,他这次是趁今世的裴清,被欲|火折磨得昏死过去,才得以短暂地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要陷入沉睡了。 在沉睡之前,他想帮江暮阳把今世的裴清,没解决完的烂摊子处理好。 想把江暮阳送出这里,送到更远,更适合江暮阳展翅高飞的地方。 他要在彻底消失前,亲眼看着江暮阳活得潇洒,笑容明媚。 如果可以的话,裴清希望自己能亲手送江暮阳回家。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阳阳并不属于这里。 前世有很多次,阳阳极度崩溃,无法分清现实和梦境,声嘶力竭地冲他哭喊: 我要回家! 我要参加高考! 我想爸爸妈妈! …… 一直到江暮阳死,裴清都没有找到江暮阳崩溃时,嘴里喊的二十一世纪。 如果,今世的江暮阳还想回家的话,裴清愿意,用自己的血肉给他铺一条回家的路。 哪怕永不超生,他也要拼尽全力打通两个时空。 因此,他还是需要借助“前辈”的身份。 而从裴清切换到前辈,只需要一个眼神…… 裴清缓缓合上眼睛,等再睁开时,他的眼神就变得不一样了。 江暮阳也瞬间察觉到了,先是狐疑地仔细打量,然后才问:“裴清,学挖掘机哪家强?” “这是你第三次问我。” 江暮阳立马转怒为喜,猛地跳上来一步,惊喜道:“前辈!你怎么出来了?”怎么跟电脑存档读档似的,说出来就出来,说走就走? “嗯,我察觉到你好似遇见了危险,便出来了。”裴清语气很淡,略显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 “我倒是没事儿。” 就是腰酸背疼,双腿直哆嗦,江暮阳一边说自己没事,一边悄悄挡住裴清的视线,不让他发觉周围的异常。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魔尊就在附近,只怕很快就要追上来了,我们快点离开此地。” 裴清点了点头,正要同江暮阳离去,忽见远处的密林,群鸟簌簌往四下乱窜。 隐约还能听见打斗声。 江暮阳暗道不好,心想,只怕是那两个狗比,撞见魔尊了,这会儿应该打起来了。 他根本不想去管那两个人的闲事儿,也料想前辈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便要同前辈说,先离开再说。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哪知忽然就有所感应,江暮阳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手心,一点莹光正上下跳动。 这也就说明,是他的灵宠小黑蛇遇见危险了。 灵宠和主人结契之后,生命便会相连。 若是主人死了,灵宠也就活不成了。 可若是灵宠死了,主人也会受到一定的反噬。 总而言之,结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结的。 这就跟家养宠物猫狗是一样一样的,既然养了,就绝对不要轻易弃养。 裴清见状,便问:“怎么了?” “我得去找我的灵宠,”江暮阳轻声道,“虽然,它只是一条又丑又笨,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蛇,但我与它结契了,不能放任它不管。” 裴清:“那好,我陪你一起去找。” 等二人顺着声音寻过去时,正好一道黑影迎面飞了过来。 江暮阳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惊愕地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不是什么东西,”裴清随手一把扯住被打飞出去的林语声,神情无比冷漠地道,“他是个人。” 林语声惊见来人,立马面露喜色,可话还未说一句,就直接被裴清一记手刀打晕过去了。 江暮阳更加诧异了,他问:“你打晕他做什么?” “碍事。” 裴清如此道,随手将人往安全的地方一丢,而后设了个结界,又偏头同江暮阳道:“你站这里看。” 江暮阳睁圆了眼睛:“我也碍事?” “不,我不想你受伤。”裴清轻轻一挥衣袖,便将人推送至了结界中。 江暮阳站在结界里,眼看着裴清往林深处飞去,赶紧单手结印,呼唤道:“黑蛇,回来!” “听见没有?回来!” “黑蛇,回来!” 他连续呼唤了几次,始终不见黑蛇出现,正暗暗担心,黑蛇会不会落到了魔尊的手里时。 眼前顿时涌来一阵强劲的气浪,顿时飞沙走石,烟尘四起,结界被气浪撞得轰隆作响。 等江暮阳再能视物时,就见半空中划过了一条巨大无比,通体漆黑的蛇……不,不是蛇,因为蛇不可能长爪,也不可能通体覆盖着密集的龙鳞,更不可能头上竖起两根漆黑的龙角! 江暮阳第一反应,还以为对方是魔尊的本体,立马抽剑,准备对敌。 哪知半空中的龙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立马盘旋在结界周围。 硕大的龙头,不偏不倚正好对着江暮阳的脸! 而那原本阴冷的竖瞳,也在看见江暮阳的一刹那,变成了圆瞳。 更要命的是,这么大,这么长的一条黑龙,居然对着江暮阳吐舌头…… 江暮阳:“……” 他那么小,那么精致,那么怂,那么蠢笨的小黑蛇哪里去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龙吐舌头,这么像狗? “你……你是小黑蛇?”江暮阳抽搐着脸皮问,“你是龙?” 玄龙点了点头,巨大无比的龙尾,使劲摇摆。 “是谁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江暮阳满脸震惊地问,“你好丑啊。” 而后,下一刻魔尊从林深处追了出来,一阵黑雾之后,他挟着陆晋元,踏在了虚空中,冷笑道:“应该说,是谁把本座的儿子,扒了龙鳞,剜了龙角,抽了龙筋,还封印在了一条臭蛇的躯体里!” 江暮阳听了,更加惊诧,远比他看见陆晋元衣衫不整,半死不活地被魔尊提溜在手里,更加惊诧。 陆晋元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身上的弟子服破破烂烂的,脑袋诡异地歪倒在一旁,露出的雪白玉颈上,还横着两排牙印。 显然是昏迷不醒了,魔尊一边冷声叫嚣,一边扶正陆晋元的头,还旁若无人地亲了亲他的脸。 江暮阳都懵了,他原本以为,那就是条会咬人的蛇,谁料竟然是条龙! 居然还是魔尊的儿子! 玄龙见状,立马冲着魔尊呲牙,还用龙身,死死圈住结界,大有一副魔尊只要敢伤害江暮阳半分,他就要咬死魔尊的架势。 魔尊见状,眉头狠狠一蹙,冷冷道:“逆子,不争气的东西!竟然被人抓去结契了,待为父砍下江暮阳的一只手臂,为你毁契!” 第44章 二师兄看起来特别能生 此话一出, 玄龙立马冲着魔尊疯狂呲牙,竖瞳里满是森寒的狠意。 江暮阳毫不怀疑, 这条傻龙会为了他, 而冲上去跟魔尊拼命。 即便玄龙已经知道,自己是魔尊的儿子。 这让江暮阳感到十分欣慰,暗道, 他没白给玄龙饭吃, 先前他自己都没舍得吃的鸡腿,还拿给玄龙吃了。 果然, 龙与龙之间,还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棍子打死一窝龙。 “你敢砍他手臂, 我必要你一命!” 裴清踏着虚空,从林深处飞速行来, 不过是一瞬,便挡在了江暮阳的面前,手里的剑刃,散发着流光璀璨的光芒。 他的背影落在了江暮阳的眼中, 突然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暮阳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 前辈手里的这柄长剑, 是裴清的法器。 而且还是相生相伴的本命法器, 哪怕主人身死道消,法器也绝对不肯易主的, 甚至还会人死剑断。 可前辈为何能使用裴清的法器? 而且,早在此前密林中遇见云昭的时候, 江暮阳就见他使用过的。 当时情况紧急, 江暮阳也没来得及思索这个问题, 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一打岔就给忘了。 以至于江暮阳突然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心就狠狠沉了一下。 眉头紧蹙地思索良久之后,他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一,前辈的修为实在高深莫测,几乎完全占据了裴清的身体,与裴清相融合了,所以,才能使用裴清的法器。 二,前辈从始至终,都只是裴清的心魔,是裴清跌入魔域之后,受里面的魔气侵蚀,所产生的心魔。 心魔也比较好理解,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面,若是阴暗面被挖掘出来,所产生的副人格,也就是所谓的心魔。 简单来说,裴清现在的状态,有些像是人格分裂。 要是再直白点来说,裴清就是个神经病。 江暮阳捏着下巴,凝视着裴清的背影沉思,他生前也遇见过人格分裂患者,严重的,能分裂出十几种不同的人格。 他其实更倾向于,是裴清滋生了心魔,现在的前辈只是他的副人格。 否则,前辈为何迟迟不肯离开裴清的身体? 但无论如何,裴清身上大有古怪,看来以后,还是得提防着,不能太掉以轻心。 如此一想,江暮阳攥紧了手里的长剑,随时准备冲出结界,加入混战。 却听魔尊冷笑道:“裴清,你倒是好生奇怪,明明本座手里挟持的人,才是你心心念念,百般保护的二师兄。” “可你倒好,居然无视陆晋元,转而去保护江暮阳,怎么,你喜欢上江暮阳了?” 此话一出,江暮阳立马圆眼骂道:“要打就打!说什么废话!” “别急,反正时间还早,闲聊几句,又有何妨?” 魔尊好似真的不急,抱着陆晋元,旁若无人地开始摸脸,阴鸷的双眸,一直紧紧盯着裴清,挑衅一般地,一手钳着陆晋元的下巴,凑过去就亲吻陆晋元的玉颈。 甚至,他的手还直接伸进了陆晋元的衣领中,以江暮阳的角度望过去,那手直接能摸到陆晋元的小腹了。 幸好陆晋元现在昏迷不醒,否则被魔尊当众如此对待,只怕要羞愤交加到对天喷血。 江暮阳也同样探过头去,想瞧瞧前辈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 如果真是裴清,那么势必不会坐视不理,甚至,还会怒火中烧,提剑冲过去救人。 但前辈显得很镇定自若,脸上没什么情绪,让人看不懂,他到底是喜是怒,江暮阳甚至有一瞬认为,前辈就是根木头,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丝毫的动容。 无论这个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或者,他真的只是裴清无意识时,产生的心魔。 就单凭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以及对陆晋元不管不问的冷漠态度,都足够让江暮阳喜欢了。 “本座也有十年,没有见过阿元了,他还是这么俊美,一颦一笑,都在勾引本座。” 魔尊喊得倒是挺亲密的,不知道的,指不定误以为他和陆晋元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布满漆黑龙鳞的大手,肆意地抚摸着陆晋元俊美的面庞,甚至都不在乎,自己的儿子,也在现场看着。 魔尊大手一挥,竟一把撕扯下了陆晋元的衣衫,露出了大片被白布缠绕住的身躯。 尤其是陆晋元的胸肌,本来就比寻常人优越,先前又被江暮阳抡圆了拳头,一顿猛揍。 现在更是夸张得,让人不敢直视,即便有白布紧紧裹着胸膛,依旧难以那丰盈的白皙弧度。 魔尊光是看了一眼,喉咙就微微有些干了,他满脸狐疑地道:“怎么回事?本座不过才离开修真界十年,阿元这是怎么了?” 他转头,望向了江暮阳,沉声道:“他给谁生孩子了?” 江暮阳:“……” “身体如此丰腴,是谁将他玩弄成如此模样的?” 江暮阳:“……” 魔尊倒也没多生气,反正他看中的人多了去了,贞洁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 他有一阵子,还特别喜欢风韵犹存的男妻,而且,还是那种怀了孩子的,或者还在哺乳期的,玩弄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只不过,让他惊奇的是,这普天之下,除了他之外,到底是谁有这种本事,把陆晋元这只高傲自大的凤凰搞到手了。 看这副丰腴的身子,只怕还生过孩子。 陆晋元看起来很能生。 魔尊显得很有兴趣,见江暮阳不回答,便有些不悦地问:“怎么?你不肯说?你不是一直待在苍穹么?难道也不知道,是谁占有了阿元?” 江暮阳:“……” 他的嘴角一阵抽搐,说起来,陆晋元这副身体,是他一手打出来的,这是可以随便承认的吗? “罢了,阿元现在的样子也很美,本座不嫌弃。” 魔尊也没有刨根究底,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陆晋元从前跟谁在一起过,只是曲指挑开了陆晋元裹胸的白布,然后一点点拉开。 渐渐露出了白皙的胸膛,以及身上没有散干净的伤痕。 裴清突然转头,冲着江暮阳呵了声:“闭眼!” 然后提剑便冲了上前。 江暮阳冷不丁被呵斥了一声,下意识把眼睛闭紧了,就连玄龙都乖乖地用尾巴遮着圆溜溜的眼睛,倒也挺听裴清的话。 可是很快,江暮阳又反应过来,自己凭什么要闭上眼睛? 陆晋元是男人,他也是男人。 看一看,又怎么了? 再说了,他稀罕去看陆晋元的身体么? 不过就是看个笑话而已。 周围不断传来刀剑相接的锵锵声。 江暮阳才一睁开眼睛,就见一柄通体流光璀璨,散发着浓郁灵力的长剑,围绕着魔尊游了一圈。 凌厉的剑气,生生破开了魔尊周身的漆黑魔气,发出一阵滋滋的白烟。 魔尊一手搂住陆晋元的纤腰,冷笑着道:“裴清,要不是本座喜欢你,早就弄死你了,岂能等到今日?你不要不知好歹,想得本座宠幸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你莫要以为,本座会为了你,而浪子回头,金盆洗手,本座今日就告诉你,阿元,本座要,你,本座也要!” 话锋一转,他伸手指向了江暮阳,“包括他,本座也要得到手!” “你再要这般不知好歹,莫怪本座对你手下无情了!” “到那时,本座会将你彻底驯|服,你就只能跪伏在本座脚下,为奴为鼎!” 裴清冷笑,抬手抓住长剑,手腕一振,便挽出了数道剑花。 “那你就试试看,到底是我斩龙,还是你驯|服我为奴为鼎!” 江暮阳听了,更觉得魔尊此人实在恶心,对待满腔热血,喜欢了十年的裴清,尚且如此,更莫说对待旁人了。 也不知道,玄龙的母亲是谁,怎么这般想不开,给谁生孩子不行,非得给魔尊生。 没听说魔尊还有什么发妻之类的,魔尊玩过的俊男美女,那简直太多了。 只怕连魔尊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有了这么一颗沧海遗珠。 江暮阳本想冲出结界帮忙,可先前裴清跟疯狗一样按着他狂——操,他的双腿现在还隐隐颤抖。 还有就是,他一出去,结界就破了,身后还躺着个昏迷不醒的林语声。 实话实说,这个大师兄就是个搅泥棍,没有他搅不浑的水。 但无论如何,林语声是师尊的大弟子,江暮阳感念师尊当初的救命之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和苍穹不死不休。 能救的话,还是会出手拉一把,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先保住自己的命。 玄龙见二人打了起来,赶紧转过头,冲着江暮阳直摇尾巴,还用尾巴尖尖,点了点远处。 江暮阳见状,便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带着我先跑?” 这不太好吧,怎么能把裴清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万一前辈不是魔尊的对手,反被魔尊生擒,那魔尊可太高兴了,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只怕今夜就要布置婚房,娶妻纳妾同时进行了。 江暮阳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不行!绝对不行!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抛下伙伴,独自逃走?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玄龙:“……” 裴清听罢,一剑击退魔尊,高声道:“暮阳,你先走,别管我,我不会有事!” 江暮阳就等这句话,自己先前被魔尊用龙尾狠狠甩了一下,现在背后还疼。 只怕冲上去混战,用处也不大。 打不过就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玄龙一尾巴,将结界撞破,而后匍匐在江暮阳的面前,示意他赶紧上来。 江暮阳也不废话,直接一跃而起,才落至玄龙背上,耳畔就传来了魔尊的呵斥声:“不许走!你这逆子!谁是你爹,你都认不清了?!” 玄龙从鼻孔里重重出气,浑然不把魔尊当爹看,临飞起之前,还不忘记用爪子将林语声抓了起来。 而后宛如离弦的箭一般,带着江暮阳嗖的一声,飞出数百丈远。 魔尊更加恼怒,一时间竟忘了怀里抱着的是陆晋元,随手就抛了出去,准备将不争气的逆子,直接打落下来。 等怀里一空,魔尊才反应过来,陆晋元不见了,是被他生生抛出去的。 他赶紧抛下裴清,飞身追陆晋元去了。 江暮阳只觉得耳边的狂风,簌簌吹了过来,几乎没办法睁开眼睛,为了不从龙背上掉下去,不得不抓着龙角,保持身体平衡。 忽闻身后传来一道破风声,江暮阳就见是一道白影袭来,第一反应就是裴清被打飞了。 下意识伸手接了一把,等接到手了,才发现,白影不一定是穿了白衣,也有可能是没穿衣服,身上白——花花的。 江暮阳暗暗“卧槽”了一声,真他妈晦气,居然接住了陆晋元。 他刚想将人推开,哪知就是这么巧,陆晋元被如此大的动静惊醒了,眼睛才一睁开。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好师弟裴清,而是他一直以来,都很瞧不上,还处处当替身的江暮阳! 居然是江暮阳救下了他! 是江暮阳不计前嫌,赶来相救,还从魔尊的手里,将他救走! 陆晋元突然喉头哽咽,反手抓着江暮阳的衣袖,肩膀狠狠颤抖了几下。 “你离我远点!” 江暮阳反手要推他肩膀,随即想起这货上身的衣服都被扒拉光了,这么一推,会不会被陆晋元指责成占他便宜。 索性就顺势,将自己的衣衫又脱下一件。 湛蓝色的长袍,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陆晋元抓在手里,胡乱往自己身上裹,喉咙更加哽咽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暮阳,谢谢你。” 江暮阳:“……” 他反手推了陆晋元一把,直接将人推倒了,陆晋元裹着衣衫,颇为狼狈地在龙背上翻滚。 然后下一瞬,一道劲风袭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陆晋元刚刚站立的地方! 陆晋元才一稳住身体,就看见他刚才立足的那一片龙背上,被劲风打碎了龙鳞,血肉直接喷溅出来。 玄龙直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巨大的身形一摆,催倒了一片林木,溅起了遮天蔽日般的尘土。 江暮阳心疼得紧,赶紧伸手摸了摸玄龙的脑袋,后悔刚才不应该推开陆晋元的,直接让陆晋元挨打算了。 陆晋元却不这么想,他误以为刚才江暮阳推开他,只是怕他会受伤! 明明,明明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提刀互砍了,可生死关头,江暮阳还是不计前嫌地出手救他! 师兄弟,终究是师兄弟! 这十年的师门之情,难道真的只是他对裴清的爱意,以及愧疚么? 陆晋元扪心自问,抛开裴清不提,他真的只是把江暮阳当成替身,就从来没有一刻是真心疼爱暮阳的吗? 明明江暮阳和裴清的性格相差那么多! 明明除了脸之外,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的耳畔,依稀传来江暮阳的声音。 脑海中也浮现出了江暮阳小时候的样子。 以及,他和江暮阳的那十年光景。 小暮阳笑容很灿烂,站在殿门口,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抬起来,招财猫一样地摆手。 “二师兄!你快来!快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等陆晋元走过去时,小暮阳献宝一样的,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手指摊平,掌心赫然一朵鲜艳夺目的凤凰花。 “二师兄,你蹲下来,我给你戴上!” “凤凰花就应该配凤凰,二师兄长得好看,耳边戴花更好看了!” “我最喜欢二师兄了!” …… 这一幕幕场景,犹如发生在昨日,可却已经很遥远了。 陆晋元的神情恍惚,脑海中一时浮现江暮阳,一时又浮现出裴清。 只是短短一瞬,他却突然想到了很多。 江暮阳可爱的笑脸,裴清的沉默寡言。江暮阳稚嫩的掌心,捧着的鲜艳凤凰花,而裴清却是雪白的衣袍,乌黑的长发,连发带都是会发光的。 最终通通定格在了,裴清纵然一跃,跳下了万丈深渊。 陆晋元的瞳孔渐渐放大,凝视着江暮阳的方向,再一次窥见了他的死相。 依旧是茫茫大雪,江暮阳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周围是彻骨的寒冷。 江暮阳的脸色煞白,血水都淌进了他的眼里,雪花落在他的长睫上,结出了血色的霜花。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都是溃散的,脸上没有什么痛色,甚至嘴角还泛起了解脱的笑意。 那双寡淡苍白的唇瓣微微蠕动,缓缓吐出了两个字:裴郎。 陆晋元只能看见这些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窥见江暮阳的死相。 他也不明白,江暮阳到底因何而死,又死得这样凄惨! 裴郎又是谁? 是裴清吗? 为什么江暮阳要叫他裴郎? 都临死了,嘴里还念着裴郎! 江暮阳接连躲开几道劲风,眼瞅着魔尊就追了上来。 玄龙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宛如无头苍蝇一般,逃也似的乱跑。 竟冲下了荒山,一头扎进了人间的集市。 这突如其来天降巨龙,吓得百姓们纷纷四下逃窜。 江暮阳也被劲风吹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了起来,竟迎面一股黑气迅速无比地蔓延过来。 从中探出一只布满龙鳞的大手,魔尊满眼阴鸷,用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道:“你想带本座的儿子,往哪里逃?” 江暮阳大惊失色,一手抓着龙角,一剑就挥了上去。 却被魔尊徒手抓住了剑刃,黑气之下,魔尊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竟用另外一只手,作势要扯下江暮阳的一只手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晋元大喊了声:“暮阳,小心!” 竟直接冲了过来,挡在了江暮阳的身前,背后仅剩不多的金羽,唰得一下舒展开来,形成天然的结界。 魔尊的手掌,直接破开层层金羽,凤凰羽毛宛如雪片一般,飞扬开来。 就在直接要从陆晋元的胸膛里穿透时,突然停在半空中,无法动弹了。 他一转头,就见裴清一手攥着他的手腕,鲜血顺着白袍,染透了衣袖。 魔尊冷笑道:“裴清,你看起来似乎很不好。” 裴清没有说什么,直接一剑刺了过去,江暮阳见状,也立马弃卒保帅,直接松开了长剑,抓着龙角,在半空中飞起一脚,踹向魔尊的跨。 而陆晋元也没有作壁上观,裹挟着灵力的一掌,狠狠打了出去。 轰隆一声,强盛的劲气,直接将众人都震飞出去。 江暮阳只觉得一条右腿都麻木了,耳边是簌簌的风声。 整个人宛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他已经准备好,要狠狠摔一下。 并且已经闭上了眼睛,可是剧痛并没有袭来,他腰间一紧,就被一条白绫缠绕住了。 江暮阳猛地睁眼,就见裴清一手抓着玄龙的爪,一手抓着白绫,鲜血顺着白绫,滴在了江暮阳的脸上。 那样滚——烫! 裴清应该是诅咒发作了,右手臂抖得很厉害,整条衣袖都被鲜血染红了。 但依旧死死抓着白绫不肯松手。 玄龙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身上的龙鳞寸寸爆裂开来,鲜血如柱般直接喷,凄厉的惨叫声,划过长空。 拖着巨大的身体,在半空中疯狂摇摆。 魔尊才一站稳,一丝鲜血就从唇角溢了出来,气息也乱得厉害。 可见被三人合力围攻,让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魔尊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想在一片浓烟中,寻找出陆晋元的身影。 哪知迎面就是一道凌厉的剑气,魔尊心神一晃,忙侧身躲闪,惊呵道:“来者何人?” 却见浓雾中,缓缓行出一袭紫袍,生得风仙道骨,气质出尘,脚下浮起阵阵灵气。 怀里还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陆晋元。 “长胤真人?”魔尊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魔尊,离玄。”长胤真人抬手一招,长剑直接入手,他先是抬眸望向半空,见江暮阳和裴清都平安无事,这才冷眼凝视着魔尊,“魔尊不在魔界,竟又来到人间作乱,还伤了本座的几个好徒儿,本座焉能坐视不理?” 魔尊哈哈大笑:“这人间,本座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迟早都是本座的囊中之物!” “既然你来了,那本座倒是要问问,你的爱徒江暮阳,私下掳走本座的儿子,还与他结契!”魔尊冷冷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江暮阳一听,立马啐道:“少不要脸!我何时掳走你儿子了?结契必须双方自愿,若玄龙不愿意,我又如何能与他结契?” “你口口声声说玄龙是你儿子,那好,你喊他一声,看他应不应你!” 魔尊冷声道:“不必喊,他不会应本座。” 要应早就应了,不会等到现在。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甚至,他都不知道,他是和谁生下了这个儿子。 玩过的人太多了,魔尊也记不清了。 如此蠢笨,又丑陋的玄龙,真是给他丢脸。 既然他儿子这么喜欢江暮阳,那好,他就让江暮阳给他儿子当后娘。 至于裴清,魔尊冷笑,不听话的东西,就该当个炉鼎! 第45章 陆晋元,男妈妈 魔尊纵横花间多年, 但凡让他看中的,无论男女老少, 总是要睡一睡的。 若不睡到手, 他就会觉得有点遗憾。 不过大多时候,让他得手之后,他就立马觉得索然无味。 即便颇有兴趣的, 也顶多在一起半个月余, 就如同嚼蜡一般,兴趣全失。 若是好聚好散, 倒也罢了,若是遇见死缠烂打的,魔尊也不会客气, 直接将人丢给自己的部下们玩弄。 普通人也就一回,差不多就气绝身亡了, 若是有些修为的修士,能强撑着挺过几轮。 他好几万部下呢。 魔尊生来就是魔物,骨子里都流淌着阴狠毒辣的血,在他们魔族对于亲缘关系甚为淡薄, 杀亲正道比比皆是。 有时为了保证血统纯正, 父子, 兄弟也可相合。 但谁上谁下, 不看年纪辈分,要看实力。弱|肉|强|食,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生下来的孩子,天生就承接着来自于父亲的血脉, 以及部分力量。 并且伴随着孩子的长大, 终有一天要完完全全取代自己的父亲。 一般来说, 可以选择直接吞噬自己的父亲,用以获取父亲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强。 也可通过挑战,来分胜负。输了的龙,将被禁锢在龙巢之中,沦为对方肆意索求的龙盆。 直至死去。 想当初,魔尊就是选择直接吞噬自己的父亲,才继承了魔族,成为了下一任的魔尊。 原本,魔尊也可以选择禁锢自己的父亲,让他沦为自己的龙盆,但他的父亲年纪大了,长相颇为凶恶,有一双深邃的蔚蓝色眼睛,皮肤黝黑油亮,布满坚硬锋利的龙鳞,还总喜欢戴金光灿灿,又沉重无比的配饰,并不在魔尊的审美上。 他实在下不了口。 而他的母亲——准确来说,是一个男人,来自于修真界,据说从前是一名散修,生得俊美不俗,清逸出尘。 被恶龙擒入魔界后,直接废了修为,金链环身,以金笼囚困。 更是被灌下了孕灵丹,沦为漂亮的龙盆,承受着巨龙日日夜夜的折磨,成功被种下龙息。 后来生下龙蛋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积郁成疾,最后病死。 连病死时的模样,都那样楚楚动人。 魔尊自幼便知,他能取代自己的父亲,未来也会被自己的儿子所取代。 因此,即便他阅人无数,却甚少会遗留下龙——精,即便留下了,常人也是无法孕育出龙胎的。 更何况,龙生下来,是一颗巨大无比的龙蛋。 除非体质极其强悍之人,否则,根本受不住产下龙蛋的剧痛。 生产时能生生将人撕裂成两半。 往往都会一尸两命。 若不是真心爱他爱到疯狂,又岂会有人为他生儿育女,繁衍后代? 魔尊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是他的哪位红颜知己,或者是一时心血来潮,宠爱过的炉鼎,为他生下了小龙。 但无论如何,他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这么在外丢人现眼,与一位凡人结契,被驯得如同忠犬一般,丢尽了魔族的脸面。 魔尊抬起脸来,满眼阴鸷,他生得倒也不丑,只是过于阴郁森寒,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凄白。 几乎看不出半点血色,通体散发着浓郁的黑气,穿着一身玄色轻甲,连护腕都是漆黑的皮革。 长相上极具有攻击性,头上的龙角,也散发着泠泠寒光,宛如两柄雪亮锋利的钢刀。 凄白的皮肤之下,密密麻麻的漆黑龙鳞时不时翻涌上来,几乎完全覆盖了他的额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魔尊冰冷的目光,缓缓往江暮阳身后,那几乎瘫软成一滩烂泥的玄龙身上望去。 他看见玄龙满身伤痕,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瞳孔水汪汪的,正小心翼翼地蹭着江暮阳的手背,好似小孩子撒娇。 而裴清就立在江暮阳的身侧,偏头满眼温柔地注视着江暮阳。 两人一龙,看起来好像是一家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条玄龙是裴清给江暮阳生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魔尊认为,裴清看起来没有陆晋元能生。 就是不知道谁更皮实耐——操,应该是陆晋元更耐——操吧,毕竟是凤凰。 凤凰和玄龙生下来的孩子,一定很美。 魔尊颇感郁闷,冷声道:“你这逆子!本座是你的父君,你岂能偏帮外人?还不赶紧过来!” 玄龙不会说话,也不会化形,看起来灵智也不算高,听见此话,还对着魔尊疯狂呲牙。 魔尊蹙眉道:“难道,你是个哑巴?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他又转头问江暮阳,“你是从何处寻到他的?” 江暮阳冷声道:“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么?你以为你是谁?” 顿了顿,他又道:“你口口声声说,玄龙是你的儿子,可他根本不认你,天底下的龙多得是,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儿子?” 魔尊道:“他是不是本座的儿子,本座一眼便知。” 江暮阳:“那我一眼便知,你是我儿子,你认不认?” 魔尊眉头一蹙,满脸认真地道:“这绝不可能,本座母亲的元神,早已被本座的父亲吞噬殆尽,而本座的父亲,又被本座吞噬殆尽。” 江暮阳一听,颇为诧异地问:“所以,你吞噬了自己的父母?” “不错。”魔尊神情冷漠,“不必大惊小怪,魔物与你们人族不同。” “那好,既然你说他是你的儿子,那我问你,他的母亲是谁?” 江暮阳比较好奇这一点,实在猜不透是哪个人这么想不开,居然给魔尊生儿育女。 还有就是,封印玄龙的那截腿骨,目前来看,极有可能就是玄龙的母亲。 若是没有血脉压制,区区一根人的腿骨,怎么可能封印得了一条龙? 只要得知玄龙的母亲是谁,也许裴清身上的诅咒就能解开了。 哪知魔尊却道:“本座怎么知道?本座还想问你。” “问我??”江暮阳满脸惊诧地道,“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跟谁在一起过?你自己做过的好事儿,自己都记不得了?” 魔尊显得十分理直气壮,冷冷道:“本座阅人无数,凡看中之人,甚少有得不到手的,且男女不忌,人也好,魔也罢,哪怕是个妖精,本座也不嫌弃,人数众多,岂能一一记住?” 江暮阳:“……” 所以说,像魔尊这种烂黄瓜,到底是怎么成为原文里主角攻之一的,这他娘的,不是纯纯恶心人的么? 还有就是,就这糟心玩意儿,别说裴清了,就连街头的乞丐也看不上啊。 在原文里,魔尊到底是怎么把裴清哄骗到手的? 确定没有强|制么? 当真是两情相悦? 裴清要是能愿意,江暮阳能把自己脑袋摘下来,给裴清当球踢。 他实在想不明白,裴清为什么会堕|落到和魔尊在一起。 为什么又会堕|落到,和那么多男人在一起。 甚至在原文里,裴清还时常同时跟好几个男人大被同眠。 衣服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常常被撕成碎片,可以让男人生孩子的孕灵丹,更是灌了一瓶又一瓶。 当然,这些应该都是江暮阳前世死后,才会发生的剧情了。 江暮阳不知道裴清日后,为何堕|落成了那样,但他知道,裴清一定是被强迫的。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魔尊这样的烂黄瓜。 想到此处,江暮阳颇有几分同情裴清了,下意识望向裴清。 隐隐觉得,裴清的头顶真是一片绿油油。 裴清也正好一直注视着他,二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江暮阳宛如被电|击中,手心都麻了,赶紧把头转了回来。 长胤真人道:“暮阳说得对,无论此龙究竟是否是你的儿子,但结契须得双方自愿,绝不可强迫。你此番兴师问罪,毫无道理。”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本座的徒儿,十年前的账,本座还未向你算,现如今你竟变本加厉,诬蔑重伤本座的爱徒,本座再留你不得!” 话音未落,长胤真人一手抱着陆晋元,将长剑抛至半空中,右手在虚空中一划。 嗡的一声,长剑瞬间化作成千上万道剑影,在虚空中结成剑阵。 脚下灵力怒盛,浮起了一道金光灿灿的法盘,长胤真人脚踏在法盘之上,单手结印。 伴随着周围越来越大的罡风,宛如利刃一般,绞得卡擦卡擦作响,似乎连空间都扭曲起来。 魔尊眉头紧锁,冷笑着欲试一试剑阵威力,忽气息一滞,一丝腥甜涌上喉咙。 这是他此前落下的伤,绝对不算重,但也不轻。 若是再徒手接下长胤真人的剑阵,只怕要元气大伤。 更何况,在场除了长胤真人,还有他身后的两位高徒。 裴清的修为自然不必多说,江暮阳年纪虽小,但也算是后起之秀,而且还有一条不要命的玄龙,在一旁虎视眈眈。 可以说,魔尊这一仗,即便打赢了,也要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田地。 他好不容易从魔域中逃了出来,不想再度被封印。 略一思忖,魔尊认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反正修真界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江暮阳一瞬察觉到了魔尊的想法,突然上前一步,大声道:“不好,他想跑!快拦住他!” 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命剑,对着南面狠狠一掷,封锁魔尊一方的去路。 裴清似与他心有灵犀,几乎是同一时间,封锁住了北面。 魔尊面色更冷,连续被封了两条去路,再一抬头时,剑阵宛如天罗地网一般,自四面八方直接罩了下来。 其中卷杂的罡风,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好似巨齿一般,疯狂绞杀。 长胤真人铁了心,要让魔尊付出代价,下手也毫不留情。 只听一声龙吟响彻云霄,魔尊直接化作龙身,一头狠狠撞在了阵眼之上! 伴随着连续几声轰鸣声,溢散开来的劲气,让人几乎无法原地站立。 裴清护在江暮阳身前,抬袖替他挡下罡风。 待眼前再能视物时,只留下满地狼藉,哪里还有魔尊的身影。 “可恶!居然让他给跑了!” 江暮阳气愤不已,但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 他听见身后玄龙发出气息奄奄的叫声,赶紧转身查探玄龙的伤势。 可怜的玄龙,方才魔尊出手丝毫不留情面,将玄龙打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的龙鳞,几乎寸寸脱落,身体大片大片血肉模糊。 江暮阳心疼得不行,到底是自己养的灵宠,他不疼,还能指望谁疼? “你乖,先变回去,我带你回去疗伤,给你用最好的伤药。” 玄龙蹭了蹭江暮阳的手臂,孩子一样地撒娇,从鼻孔里呼出几口粗气,听见此话,便乖乖点头,眼前一阵亮光之后,便化作一条细长的小龙。 然后径直藏进了江暮阳的衣袖中,还用尾巴缠绕着他的手腕。 等做完这一切后,江暮阳才想起来大师兄林语声不见了。 不久前,玄龙还抓着他的,这才一会儿的时间,人就不见了。 正当江暮阳左右逡巡时,忽听咯嘣一声,寻声望去,就见从废墟中,探出了一只手来。 裴清上前,一把抓着这只手,看似随意地一拉,就将林语声拔萝卜一样,从废墟中拔了出来。 林语声整个人弄得灰头土脸的,满脸羞愧地唤了声:“师尊。” “此地不宜久留,晋元受伤颇重,先寻个地方落脚,为师要替他疗伤。” 众人都没什么异议,便又回到了此前的客栈。 长胤真人见四个徒弟都受了些伤,但陆晋元伤得是最重的,到现在为止,依旧昏迷不醒。 只能跟其他三个徒弟稍微吩咐几句,便抱着陆晋元回屋疗伤去了。 林语声受的多是些皮外伤,并不严重,只是弄得灰头土脸的。他正要询问另外两个师弟的伤情。 结果一转头,两个人早就回房去了,便只好先行下去清理干净,再换身干净衣服。 江暮阳才懒得去管陆晋元的死活,一心都是赶紧给玄龙疗伤。 急急回房之后,将玄龙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江暮阳一边给玄龙输送灵力,一边使唤前辈给他打水。 等前辈打了水来,又使唤前辈绞张湿帕子,给玄龙擦拭干净身上的血污。 裴清道:“你自己身上的伤……” “我没事,当时玄龙为我挡了一大部分的劲气,你又及时拉住了我,一点皮肉伤,不算什么。” 江暮阳小心翼翼地给玄龙擦拭身体,满脸担忧地道,“我比较担心玄龙,他身上的龙鳞脱落得厉害,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长好。” “旁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看魔尊禽——兽不如,居然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江暮阳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取出伤药,小心翼翼地给玄龙敷上。 却被裴清从旁拦了一把,他满脸不解地问:“你拦我做什么?” 裴清道:“此前,我从魔尊那里,斩下了一截龙角,里面应该还残留着魔尊的骨髓,你把它拿出来,抽出骨髓,混入水中,喂玄龙喝下,也许对他的伤能有所帮助。” “对啊,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江暮阳恍然大悟,赶紧拿出龙角,里面的骨髓不多,但足够用了,他小心翼翼地放出骨髓,然后混在了清水里,正准备喂给玄龙喝。 余光一瞥,就看见了裴清灌满鲜血的一截衣袖。 江暮阳动作一顿:“前辈,我忘了问你,你伤得重不重?” 裴清摇了摇头。 “那……裴清的身体伤得重不重?他的手臂有没有事?” 江暮阳有些担心,不管眼前占据裴清身体的人是谁,但这终究是裴清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不高兴了。 他认为前辈并不爱惜裴清的身体! 沉默地把混有龙髓的清水喂进了玄龙嘴里,江暮阳动作很快,扯下白布,一圈圈给玄龙伤口缠绕好。 之后,就将玄龙放在枕头上休息。 江暮阳拿着剩下的白布,还有伤药,同裴清道:“前辈,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你流了很多血。” 这都是裴清的血,照这么个发展,等下回裴清出来,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裴清点了点头,依言坐在床边,伸出了右臂。 而后,满眼温柔地注视着江暮阳,看着他将自己的衣袖挽了起来,然后露出一截血淋淋的手臂。 江暮阳用手巾擦拭了几下,一盆清水都红了,他赶紧又换了一盆。 等血迹完全擦拭干净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是诅咒开始反噬了。 那些符咒宛如活物一般,直接破开皮肉而出,浮在了胳膊上,血管和筋脉都清晰可见。 骤然一看,就好似被活活扒掉了一层皮,怪不得会流那么多血。 前辈不愧是前辈,伤成这样,竟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但这毕竟是裴清的身体,要是裴清醒来,他也会疼的。 江暮阳沉默着帮前辈包扎好,才稍微松了口气,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林语声在门外道:“锦衣,暮阳,师尊让你们过去一趟。” 江暮阳心里一个咯噔,生怕前辈会在师尊面前露出马脚,但倘若换裴清出来,经此一事,只怕再也隐瞒不住了。 正当他迟疑时,裴清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怕,我应付得来。” 听前辈这么一说,江暮阳就更觉得前辈其实就是裴清的心魔了。 但想了想,纸终究包不住火的,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 不管是裴清,还是前辈,亦或者是心魔,都让他自己解决好了,同江暮阳本质上也没什么关系。 如此一想,江暮阳就显得很镇定自若,也很坦然从容了,他应了一声“好”。 便随着林语声去寻师尊了。 一见师尊的面,江暮阳正想拱手见礼,哪知身旁的林语声,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话一出口,就哽咽起来了。 “师尊!都是弟子的错!身为大师兄,居然没有保护好师弟们!弟子有愧!” 江暮阳:“……” 裴清:“……” “师尊,此事不怪小师弟,都是那魔尊阴险毒辣,竟然一直尾随我们其后,更是打伤了我们,还抓走了晋元,甚至……甚至还当着我的面,肆意欺辱晋元!” 江暮阳心里“哇”了一声,想听一听细节,他比较好奇。 林语声神情悲愤,满脸痛色地哽咽道,“只要一想到,魔尊竟那般欺辱晋元,弟子的心就犹如刀割一般,痛苦不堪!” 江暮阳就纳闷了,这话说的,林语声到底是怎么做到,比受了魔尊欺辱的陆晋元更痛苦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魔尊怎么了陆晋元……不对,等等,当时他们相遇时,陆晋元已经昏迷不醒了,还衣衫不整的。 连脖子上都有牙印,魔尊那般不知廉耻,当着他们的面,就对着陆晋元又亲又抱,还扒衣服,解裹胸布,还摸他的胸肌!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陆晋元是不是已经被魔尊怎么样了。 江暮阳:哇哦。 看来陆晋元要当玄龙的小妈了。还是个男妈妈。 “晋元一向心高气傲,只怕咽不下这口气,我很担心,他醒来之后,会不会做傻事!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晋元只怕受不住!”林语声顿了顿,又转头望向了江暮阳,“暮阳,师兄知道,晋元说话不甚好听,惹你不高兴了,但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请你不要言语刺激他,他承受不住!” 江暮阳直接就笑了,他从进来到现在,连一个字都没说呢。 怎么就认定,他会拿话刺激陆晋元? 再说了,他一向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陆晋元自己别上杆子过来自取其辱,江暮阳压根就懒得拿话刺激羞辱他。 跟陆晋元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浪费口水。 “你这话倒是奇怪,”江暮阳冷声道,“他受不受得住,关我何事?要想此事不被传扬出去,光堵我一个人的嘴是没有用的。” 林语声问:“这是何意?” “魔尊他就是个天生的魔物,在他眼中,也不知何为廉耻,此前,他都能满修真界放话,要娶裴清当魔后,难道你认为,他在陆晋元身上占了便宜,就不会对外说?” 江暮阳很有先见之明地道:“他不仅会往外宣扬,还会添油加醋。” 林语声面露难色:“这……” 江暮阳:“你有本事,就去杀了魔尊,给陆晋元报仇雪恨,杀不了就闭嘴,要哭也轮不到你吧,在场除了师尊,谁伤得不比你重?” “我那时是被小师弟打晕了,”林语声转头望向裴清,“你为何要打晕我?” 江暮阳:“因为你碍事。” 林语声震惊了:“这绝对不可能!” 然后下一刻,这个答案就得到了裴清本人的验证。 裴清道:“对,因为你碍事。”说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废话,惯会搅浑水,再惹阳阳不高兴,他就把林语声毒哑。 林语声先是震惊,随即脸上流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感觉气都喘不顺了。 长胤真人听了个大概,沉声道:“晋元这次受伤颇重,他本体是凤凰,金羽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但他几乎浑身的羽毛,都被摧毁,身上落了很多伤。” 说起陆晋元身上的伤,林语声抬眸望向了江暮阳,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长胤真人见状,便询问道:“怎么,难道这事同暮阳有关?” 江暮阳一向敢作敢当,正要开口承认,忽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众人寻声望去。 就见陆晋元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身上仅穿了一件里衣,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缓缓道:“是我自己摔的,不关暮阳的事。” 江暮阳:“……”喊什么暮阳? 但他还是很诚实地说:“就是我打的,金羽也是我拔的。” 陆晋元愣了愣,没想到江暮阳居然不领情,但他很快又道:“不关暮阳的事,师尊,暮阳虽然拔了我的金羽,但金羽也划伤了他的手,这事就当扯平了。” 他又转头,生平第一次跟林语声翻脸了:“大师兄,我听出来了,你在责怪暮阳,可你有什么资格责怪他?拼死救下我的人,是暮阳,而不是你。魔尊扒我衣服,羞辱我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边看!” 第46章 裴清,你是我滴神! 江暮阳一听, 心里顿时一个“卧槽”,暗想大师兄现在都这么废物的吗? 师弟当着自己的面, 被一个大魔物扒了衣服羞辱, 还能站一旁看?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人才了。 林语声听了,立马反驳, 还满脸痛色:“并非如此, 你误会我了,晋元, 当时事发突然,魔尊突然就冲了出来,还挟持了你, 我当时害怕极了,生怕激怒了魔尊, 再对你不利。” “等我反应过来,冲上去救你的时候,你已经昏了过去,而我也被魔尊打飞, 幸好锦衣和暮阳及时赶到, 否则, 只怕你我都凶多吉少!” 林语声似乎还有些后怕, 脸色都是白的,可见当时他真的是吓坏了。 从未见过有谁如此不知廉耻, 一上来就扒人衣服的。 他现在只要一看见陆晋元,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魔尊搂着陆晋元的腰, 掐着他的脖颈, 迫他昂起脸来, 肆意啃咬陆晋元的嘴唇,宛如恶鬼一般,咬上了他的喉结。 都能听见二人唇齿相依时,啧啧的水声,以及陆晋元被咬痛时,隐忍的闷哼。 林语声从小在山上长大,修的也是清心寡欲的道法,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捂脸调头就走。 可脚下却宛如生根一般动弹不得,稀里糊涂就看了好一会儿。 当时魔尊见他一直僵在原地看,误以为他对陆晋元也感兴趣,还满脸含笑地问他,要不要加入。 等林语声再反应过来后,他就羞愤交加地提剑冲上去救人。 只是很不幸,他的修为并不算多高,几个回合都不到,就被魔尊一掌打飞了。 要不是刚好遇见了裴清和江暮阳,只怕陆晋元已经被魔尊玷|污了,就连林语声也凶多吉少。 无论如何,林语声认为,此事归根结底就是自己的错。 身为大师兄,他没有保护好师弟们,还劳烦师尊出山搭救。 现在不仅两个小师弟嫌他碍事,就连陆晋元都觉得他没有尽力救人。 林语声第一次尝到这种被所有人厌弃的滋味,心里无比挫败,觉得对不起师弟们的信任,同时也辜负了师尊的教导。 当即羞愧到无地自容。 也没脸再说,他们是为了出去寻找裴清,才遇见魔尊偷袭。 陆晋元道:“你既然知道,就更加不该责怪暮阳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江暮阳,明明很想当面说声谢谢,可到嘴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半晌儿之后,陆晋元转头同裴清道:“这次多亏了你,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我只怕凶多吉少了。” 裴清却道:“你不该感谢我,你应该感谢暮阳,是他执意要过去查探,所以我才跟过去的。” 陆晋元听罢,又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身上,苍白的唇瓣蠕动了许久,愣是半个谢字都说不出口。 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是江暮阳最喜欢的师兄。 江暮阳以前每次下山游历,陆晋元都放心不下,即便师尊耳提面命,不许他陪江暮阳同行,否则达不到历练弟子的效果。 但陆晋元实在放心不下,每一次都偷偷跟随,曾经多次出手救过江暮阳。 那时的江暮阳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信任,眼里都是有光的。 喊他的语气,都跟喊别人不一样,江暮阳私底下甚至都不叫他二师兄,会用很欢快的语气,喊他晋元哥哥。 小时候还动不动就要抱抱,只要一见到陆晋元,小暮阳老远就冲过去了。 可是现在,即便他把目光放在了江暮阳身上,江暮阳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连眼尾的余光都不曾分给他。 这让陆晋元突然生出一种很惶恐的感觉。 因为他突然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对江暮阳不好,怎么把江暮阳狠狠推开,又是怎样狠下心肠,跟江暮阳一刀两断。 可内心深处,他依旧忘不了江暮阳,也放不下他和江暮阳在一起的这十年。 陆晋元很痛苦,他发现自己既舍不下裴清,也忘不了江暮阳。 越是想抓住,越是什么都抓不住,现在连裴清都开始冷落疏远他了。 江暮阳也不再搭理他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喊过他二师兄了。 陆晋元狠狠抿了一下唇角,刚想喊一声暮阳,结果江暮阳却用很平淡的语气道:“算了吧,反正当时也是阴差阳错。” 陆晋元不懂,为什么江暮阳区区一句“算了吧”,居然像刀子一样,扎得他好疼。 什么阴差阳错! 明明江暮阳也忘不了他的,难道不是吗? 否则为什么他们都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了,江暮阳仍旧不顾危险,还出手救他。 甚至,还脱下自己的衣衫,为他遮掩身体,更是在危险来临时,不顾自己的安危,一把将他推开。 这怎么能叫阴差阳错?分明就是情难自控,蓄谋已久! 陆晋元刚要再开口说什么,长胤真人却早他一步开口了,满脸关切地望向了江暮阳,轻声道: “暮阳,你大师兄在信中说,你把金丹剖下,还给了锦衣,似遇见了什么机缘,如今又结了金丹?确有其事么?” 江暮阳就知道林语声那个搅泥棍,肯定会一五一十地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写信回禀师尊。 但就是不知道,师尊现在已经知道多少了。 关于菩提三叶花的事情,江暮阳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毕竟这花在修真界,也是一种禁|花,极其容易控制人的心智,若不是心智异常坚定之人,根本无法驾驭。 江暮阳现在的金丹,到底是如何来的,在众人眼中,始终都是一个谜团,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何突然就凝结了一颗属于自己的金丹。 正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胡编乱造之时,裴清却替他解围了。 裴清道:“回师尊,我们没有借到剑宗至宝洗髓玉,又在外出了些状况,暮阳为了保护我,便提前剖了金丹,但由于,没有洗髓玉从旁协助,金丹中的灵力,也多半是属于暮阳的,我索性就将金丹一分为二,将属于暮阳的那一半,放回了他的体内。” “如此,他与我都各有一半的金丹,假以时日,能慢慢将各自的一半金丹,修复如初。”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心想,扯,鬼扯,这么扯的的理由,说出来谁信啊?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裴清天生就是一张人畜无害,真诚无比的脸。 只要是裴清说出的话,哪怕是扯上天的蹩脚理由,依旧很容易令人信服。 对着裴清这样认真的神情,一本正经的语气,俊朗正直的脸,任凭是谁,都没办法看着他的脸,指责他撒谎。 长胤真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还能分割金丹,并且一颗金丹,两人共用,但转念一想,当年裴清跳下魔域生死不知时。 金丹都能离体而不消散,甚至在破损的情况下,都被江暮阳修复如初了。 这本身就很让人难以置信,若不是亲眼所见,长胤真人也不会相信的。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想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发生在裴清身上的奇异怪象,也不是第一次了。 况且,长胤真人对裴清这个徒弟深信不疑,认为,任凭谁撒谎,也绝不可能是裴清撒谎。 陆晋元和林语声也对裴清无比信任。 信任到哪怕明天一早,裴清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都不会怀疑裴清没睡醒,只会怀疑天降异象,竟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长胤真人道:“原来如此。”他转头又问,“现在可还疼了?暮阳。” 江暮阳:“……” 这就信了?信了? 这么鬼扯的理由都能信? 天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想,裴清真是生了副好模样啊,顶着这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俊脸,做起坏事来,真是太容易了。 这让江暮阳又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前世便是如此的,明明他在下,裴清在上,明明是裴清强迫了他,把他按在床上,一顿龙精虎猛地狠——操。 可别人都认为,是江暮阳占有玷——污了裴清! 还口口声声说,要为裴清讨个公道。 更让江暮阳感到十分郁闷的是,那些人还对外胡说八道,流传的版本都有十多种。 有的都过分到,说什么江暮阳囚了裴清,还给裴清灌下孕灵丹,让裴清给他生孩子! 还说裴清怀着身孕,被狼心狗肺的江暮阳囚在怀里欺辱! 甚至还说,裴清的第一胎,都被江暮阳剖了出来,制作成了傀儡童,裴清因此天天以泪洗面,哭瞎了双眼。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纯属就是颠倒是非,胡说八道! 明明是裴清给他灌下孕灵丹了。不过,当时江暮阳极其恨他,一直跟他对着干。 裴清灌他孕灵丹,那么他就立马当着裴清的面,喝下让自己断子绝孙的凉药。 这样一来,江暮阳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一辈子都怀不上,也生不出。 看着裴清因为他摧|残自己的身体,而红着眼眶,泪如雨下的样子,江暮阳就觉得特别神清气爽。 江暮阳不仅自己喝凉药,他还在裴清的饭菜里掺砒|霜,不过每次都会被裴清发现就是了。 裴清那时的脾气,已经从少言少怒,清心寡欲,逐渐演变成,易怒易躁,还极其喜欢床上解决问题。 他倒也不会直接动手打江暮阳,也很少疾言厉色地斥责江暮阳。 至多不过就是让江暮阳少吃顿饭,或者故意给江暮阳准备他讨厌吃的东西。 还有就是,拉着江暮阳一次次地床上解决问题。 尤其是下砒|霜,江暮阳每下一次,裴清就把他按在院子里的青石桌上趴着,直接从后面来。 有时候会蒙住江暮阳的眼睛,有时候不蒙,但不管蒙不蒙眼睛,江暮阳都会闭着眼睛,不肯去看裴清。 现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当初还真是自讨苦吃。 江暮阳心想,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便是裴清说得那样,也不算什么机缘吧,只是上天多眷顾了些。” “既然你们都没事,为师也就放心了。” 长胤真人如此道,又把目光落在了裴清的身上,眸色很快就深邃了许多,他示意其他人先退下,单单只留下了裴清。 江暮阳见状,心里暗暗担忧,师尊是不是也发现了裴清的不对劲儿,该不会要把前辈的元神逼出来吧。 便悄悄瞥向了裴清,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江暮阳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等人都离开后,屋里就只剩下了师徒二人,长胤真人起身,缓步走至了裴清的面前。 细细打量片刻,忽然出手,一记掌风擦着裴清的耳畔而过,裴清丝毫未动,原地站得很稳。 浓密漆黑的长睫,微微低垂,让他看起来既清俊出尘,又含蓄内敛,既雅且正。 长胤真人收回手,轻唤了声:“你是锦衣?” 裴清道:“师尊,徒儿是锦衣。” 长胤真人:“这些年,你似乎过得并不好。” “十年时间,不过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在魔域的那十年,徒儿一直都在沉睡,并不知魔域之外的情形。因此,也算不得苦。” 裴清轻声道:“倘若徒儿知晓,师门因为思念徒儿,而将暮阳当作徒儿的替身,那么,徒儿一定会出手阻止这一切。” 哪知长胤真人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为师指的,并不是你在魔域沉睡的这十年。” “师尊?” “在其他时空,你应该过得并不如意。” 长胤真人抬眸凝视着裴清的脸,语气十分笃定。 裴清颇为诧异地抬起脸来,瞳孔微微发颤,轻轻地道:“师尊怎么知道?” 他并没有告诉师尊,自己其实来自于另外一个时空。 他不知道师尊是怎么看出来的,又是怎么推断出,他在另外一个时空,过得并不如意的。 不过,这些都被师尊猜对了。他的确过得很不如意。 在江暮阳离开后,他守着江暮阳冰冷的尸骨卧棺,陪了好几年。 本想为江暮阳殉情,可无论裴清怎么做,他就是死不了。 他和江暮阳只差了十岁,可却时光交错了千年,中间更是隔了两个时空,魂不知归期。 “锦衣,难道你忘了你的父母是如何死的了么?”长胤真人不答反问。 裴清摇了摇头:“徒儿没有忘。” 他的父母当初死得非常蹊跷,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诡异。 裴清的母亲是一名灵言师,自幼双眼通阴阳,可窥见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 但天机不可泄露,她可以窥见,却不能往外说,更不能阻止,否则就会遭受天谴。 不仅她一个人要遭难,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起因是,裴清的母亲有一日,突然窥见了裴清的未来,似乎发现了极其不得了的事情。 竟想着要为年幼的裴清逆天改命,结果不仅没能成功,还引来了天谴,当场筋骨寸断,爆|体而亡。 裴清的父亲法力通天,自然不肯让妻子这般惨死,便设下时空回溯法阵,试图扭转乾坤,潜回过去,制止妻子为裴清逆天改命。 但也没有成功,双双惨死在了裴清面前,临死之前,将年幼的裴清托付给了长胤真人,并且嘱咐,永不许裴清使用时空回溯之法。 这个时空回溯之法,在修真界失传已久,除了裴清的父亲精通之外,便只有裴清还略知一二。 当初裴清学了时空回溯之法,而陆晋元学了灵言术,都只学了些皮毛。 哪怕就是长胤真人,也对时空回溯之法,研究甚少。 长胤真人道:“你既没有忘记,你在你父母面前,立下的誓言,却又执意违背誓言,启动了时空回溯之法,想必一定有你非来不可的理由。” “但是锦衣,你要知道,天机不可泄露,逆天而行,终究会伤人伤己。” 裴清知道,但他还是用了,并且也成功来到了这个时空。 在这个时空中,江暮阳再也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阳阳,一个永远倒在了寒冷的雪地里。 一个还在顽强地向阳而生。 裴清不能不回来,如果,他不回来的话,那么他就再也找不回他的阳阳了。 他可以顺应自己的命盘,可以在未来,被人欺|凌,被人羞辱,被人当个玩意儿戏弄。 也可以沦为任何人的炉鼎,他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这就是他的命。 但唯独不能让阳阳消失,他要送阳阳回家,回到真真属于阳阳的地方。 哪怕,让他用血肉来铺送阳阳回家的路,他也心甘情愿。 “师尊,这上面有东西压着,徒儿不能说,也无法说出口。”裴清抬眸,目光似乎能穿透屋顶,直面浩瀚的苍穹,“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长胤真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苍穹的尽头便是主宰世间万物的天道。 也是天地之间的法则,无人能破天道,也无人能胜天道。 “锦衣,为师虽然不知道,你往后那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但为师是你的师尊,自当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哪怕是与头顶的天道为敌,也在所不惜。 长胤真人隐隐察觉到,裴清可能是为了江暮阳而来,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裴清道:“师尊,今世的裴清,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没办法告知,但想来,另一个我一旦再度苏醒,必定会有所察觉,还望师尊能为我隐瞒。” “还有,暮阳那里,他只怕也怀疑我的身份了。” 长胤真人道:“你想让为师如何隐瞒?” “便当我是裴清的心魔罢了。”裴清轻声道,“只要是师尊说的话,不管是另一个我,还是暮阳,都会相信的。” 长胤真人点了点头:“好。” 裴清又道:“师尊,能否答应徒儿,无论如何,永不对暮阳动手,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哪怕暮阳犯下弥天大错,哪怕他杀了徒儿,也请师尊不要对暮阳动手。” 长胤真人神情复杂起来,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道:“好,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为师永不对暮阳出手,永不伤他。” 师徒二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忽听门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双双对视一眼,便往门外走去。 裴清一脚才踏出房门,就听见陆晋元呵斥了一声:“你还敢来!我告诉你,暮阳是苍穹的弟子,是我的师弟!上有师尊,下有师兄,还轮不到你对他指手画脚!” 一楼大堂乌泱泱聚集了好些剑宗的门生,地上更是一片狼藉。 云昭被人七手八脚的,从废墟中搀扶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精神看起来也不好。 而江暮阳正坐在大堂里,唯一完整的桌子边吃饭,手里攥着一根筷子,上面扎了一排肉丸子,他好像吃冰糖葫芦一样,一口一个肉丸子。 镇定自若地,好像根本不知道大堂里发生了何事。 陆晋元正满脸气愤地站在一旁骂人,骂得相当难听。 而林语声则是两头劝和,又被陆晋元厉声道:“大师兄,你退开!这事我今日管定了!剑宗想欺负到我们苍穹弟子的头上?那就打!谁不服便打到服为止!” 林语声道:“不可,两宗一向交情甚笃,不能因为暮阳一个人,影响了两宗之间的情谊!” 陆晋元:“呸,什么情谊!你刚才没听见?云昭说了,我羞辱他母亲,他早晚要弄死我!” 他又冷眼剜向云昭,“简直大言不惭!我要不是看你此前受伤颇重,方才我那一脚便不会留情!” 大堂里乱糟糟的,嘈杂得很,剑宗的门生人多势众,将客栈包围得水泄不通。 裴清偏头,唤了声师尊。 长胤真人道:“在场都是些小辈,为师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好贸然出手,你比语声更稳重,你去处理便是。” 语罢,直接转身回房去了。 裴清自二楼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江暮阳的身前,众人见他出来了,纷纷望了过来。 云昭通红着眼,煞白着脸,血色寡淡的唇瓣蠕动了几下,无声地唤了句:裴师兄。 “锦衣,你下来得正好,快劝一劝晋元,怎能因为此前一点点误会,便大打出手,伤了两宗之间的情谊,若是让师尊知道,恐要怪罪。”林语声上前几步道。 然而,裴清根本就没有看他,只是竖起一根手指,作出禁声的动作,而后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身上。 “裴清,”江暮阳抬头,眨巴眨巴眼睛,把手里的肉丸子显摆给他看,“莲藕猪肉馅的,你吃不吃?” 林语声气极:“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吃!”他又对裴清说,“小师弟,唔!” 迎面一张黄符就贴了过来,他大惊失色,慌忙要去揭符,哪知双手就被白绫缠绕住了。 裴清一挥衣袖,林语声整个人就跌坐在了板凳上,被白绫绑得非常结实,动弹不得。 陆晋元望了一眼,假装没看见大师兄求救的眼神,慢悠悠地把目光偏转过去了。 “吵。”裴清微蹙着眉头道,“现在清净多了。” 江暮阳:“……” 哇,前辈就是前辈,当真行事作风比裴清果断多了。 他早就想这么对林语声了,前辈直接把他没做的事情,给做了! 哪怕前辈就是裴清的心魔所化,那也比裴清那个小古板讨人喜欢多了! 江暮阳的眼睛都亮了,在这一刻,裴清就是解救他耳朵的神! “他们为难你了?”裴清低声问道,“有没有伤着你?” “怎么可能伤着我?” 江暮阳现在不欺负别人,就已经算很好了,但有人愿意无条件信任他,并且不问缘由地站在他这边的感觉真好。 只是可惜,现在出现的是前辈,并不是裴清。 第47章 云昭跪下跟暮阳道歉了 江暮阳想, 但凡裴清能无条件,不问任何缘由地站在他这边, 也许, 他能对裴清好一点点。 只好那么一点点。 可裴清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不可能只有江暮阳一人。 “暮阳,我不是专门过来找你们麻烦的, 刚才, 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我希望你能看在, 以往的情分上,随我回剑宗,我的祖母, 她……她一直念着你。” 云昭推开搀扶他的门生,上前一步道, 他的目光难以离开裴清。 看见裴清这么公然袒护江暮阳,云昭的心犹如被刀割一般,痛楚难忍。 直到现在,他还是喜欢裴清, 哪怕裴清偏帮江暮阳, 哪怕裴清跟他退亲, 哪怕裴清从来不正眼看他。 云昭好恨自己, 为什么要对裴清这样念念不忘,他应该多看看别人的。 可他就是忘不了裴清, 舍不下裴清。 很快,让云昭更加心如刀割的话, 从江暮阳的口中说出来了:“情分?什么情分?你我之间, 何来的情分?那是你的祖母, 又不是我的祖母,我江暮阳的确出身不高,举目无亲,还是个弃子,但也不会不知廉耻地攀你家的高枝!” 云昭好似瞬间被刀剑直接穿心而过,先是一阵刺骨阴寒,从脚底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随即便是难以承受的剧痛。 他痛得几乎有些站不稳了。 从前那样骄傲不可一世,现如今脊梁骨挺得也不是那么直了。 他的脖颈上,缠着一圈白纱布,掩盖着此前割裂的伤口。 二叔说,这一剑划得很深,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令他永远失去嗓音。 云昭年纪尚轻,脸上稚气未脱,声音听起来清脆清脆的,好似百灵鸟一般灵动。 他私底下还学了几段戏文,也不敢让人知道,怕被人嘲笑。他一个男修,又是剑宗的少主,居然会喜欢伶人那般揽客的小把戏。 要是被二叔知道,一定会训斥他不学无术,不思上进的。 他好小的时候,爹娘就去世了,云昭只是表面看起来高傲矜骄,内心深处却无比孤寂。没人懂他。 只敢趁着月下无人,才敢捏着兰花指,拿腔作势,捏着嗓子唱几句。 这本来就是云昭的小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哪怕是最亲的二叔,还有最好的朋友江暮阳,他都没有说。 可后来江暮阳还是发现了,亲眼瞧见云昭穿着桃红色的戏服,脸上涂脂抹粉,头上珠环翠绕,在夜色下捏着兰花指,模仿戏子,嘴里哼唱着。 那时云昭一转头,就看见了江暮阳,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头上的珠翠都扯下来,还使劲用衣袖,把脸上的脂粉擦拭干净。 甚至还惊慌失措地开始语无伦次了,一遍遍地说:“咳,暮阳,你来了啊,我就是唱着玩儿的,我才不喜欢这种东西,我真的不喜欢,就只是随口唱着玩玩的……” 他还扯下身上的戏服,佯装镇定地说,“这衣服丑死了,难看得要命!我就是穿着玩一玩的……” 不过很快,云昭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低着头,狠狠抿着唇角说:“想笑你就笑!我知道这样很丢人!” “但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那时的江暮阳并没有笑话他,反而还满脸惊喜地夸他唱得真好听,还夸他作戏子打扮,也很好看。 一双眼睛明亮干净,灿若星辰。在夜色下,江暮阳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好像一束流星,直接撞进了云昭的眼睛里。江暮阳懂他。 江暮阳从前那样喜欢听他唱戏,又那样喜欢他的嗓音,现如今还是弃他如敝屣,随手就可以毁掉。 云昭不明白,江暮阳为什么突然变了。 为什么一点挽回的机会都不给他。 就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过他的裴清,云昭就放弃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云昭满脸苦涩,他觉得自己脖颈上的伤,一定又崩裂流血了。 因为有一种温热的触感,缓缓流向了锁骨。 许久之后,云昭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怪你,这是我自作自受。” 江暮阳终于把肉丸子吃完了,很满意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心想,裴清喜欢吃莲藕。 但前辈和裴清的口味,貌似相差很多,裴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莲藕猪肉馅丸子,还挺可惜的。 听见云昭此话,江暮阳终于舍得站起来了,他先是瞥了眼二楼,见师尊并没有出来。 料想师尊身为长辈,压根就不想插手晚辈们之间的事情。 如此甚好。 江暮阳道:“话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请云公子离开这里。” “还有,”他指了指面前一片狼藉的大堂,皱着鼻子道,“砸坏东西要赔偿的,老百姓打开门做生意,都不容易。少仗着人多势众,就说砸就砸。” “你也是,”江暮阳侧眸瞥向陆晋元,“得赔钱,赔银子,这里不收灵石。” 陆晋元竟罕见地没有任何反驳,还点了点头道:“好,就听你的,我赔。” 说着,他还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就跟他平日里使用黄符一般,夹在二指之间,根本没有回头,身后就好似长了眼睛,嗖的一声,银票竟生生扎进了木头桌腿上,吓得躲在底下的掌柜和店小二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拿去。” 掌柜和店小二对视一眼,都不敢去拿。 江暮阳笑道:“拿吧,我们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打坏了东西,自然是要赔给你们的。” 如此,掌柜这才颤着手,白着脸,将银票拿了起来,塞衣袖里,抬眸望向江暮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好似见到了救星一般,整个人焕如新生。 陆晋元回眸瞥了一眼,心头忽然产生一丝悸动:暮阳好善良。 被绑起来动弹不得的林语声:暮阳好善解人意。 裴清:阳阳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就连云昭都不得不承认,江暮阳是真的心善,像他们这种修士,在外遇见仇敌,打打杀杀时有发生。 打着打着,就人去楼空,有点良心的,可能会回头赔点银子。 没什么良心的,哪管得了这许多? 还有就是,在这片地域,谁人不知剑宗? 又有谁不识剑宗的宗袍? 敢当众直言不讳,让剑宗的少主赔钱,大概也就只有江暮阳敢了。 江暮阳把目光转向了陆晋元。 陆晋元见状,心尖倏忽狠狠颤了颤,手心都麻了。 暮阳在看他,暮阳终于又正眼看他了。 暮阳会夸他做得好吗? 会不会和他重修旧好? 暮阳会对他说什么?会不会喊他二师兄? 陆晋元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眼神略显飘忽,不敢直视江暮阳的脸,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哪知,江暮阳却说:“光赔钱就算完了?” 陆晋元愣了愣:“不然呢?我再跪下来,给掌柜磕几个头?” 真该死! 他本以为,江暮阳会夸他的! 就算不夸他,也应该给个好脸色的。 不对,等等,他才是师兄! 陆晋元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几乎都能拧出水来了:“银子赔了,还想要我如何?你就直接说好了,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听不懂你们话里的弯弯绕绕!” 江暮阳对此是比较相信的,他相信陆晋元不是装,而是真的听不懂语言的艺术,毕竟他不是个人,只是个长得比较漂亮的鸟鸟而已。 可以理解吧。 这要是在江暮阳生活的时空,陆晋元都得是国家一级,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国家满级保护动物。 反正跟马戏团里骑自行车,钻火圈的猴儿不一样。 总之江暮阳体谅他了,正色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知道的,没人让你磕头,你鞠个躬道个歉也行啊。” 陆晋元满脸惊诧地指着自己的鼻尖,眼睛都睁大了,有一瞬间,他都发出了凤凰鸣叫。 “什么?让我?你让我鞠躬道歉?!我没听错吧,江暮阳?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到底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 裴清也没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挡在了江暮阳的身前,用那种冰冷的,毫无任何感情的目光,凝视着陆晋元。 好似只要陆晋元敢不答应,他就会随时动手,打断他的腿骨。 “小师弟,你……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陆晋元更加惊诧,但很快,他又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又让裴清失望了。 他暗暗安抚自己,这并不是他对江暮阳作出了退让。 只是看在小师弟的情面上罢了。 陆晋元深呼口气,对着掌柜拱手,冷声道了句:“对不住了。” 掌柜颤颤巍巍,煞白着脸,佝偻着背,一边拱手回礼,一边嘴上客套:“哪里哪里,公子客气了。” 江暮阳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云昭的身上。 云昭抿了抿唇,偏头同一旁的门生,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门生会意,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金珠子,双手递给掌柜,并且还很得体地鞠躬道歉:“不小心砸了你的店,这是我们少主的赔礼。” 掌柜双手捧着这一袋金珠子,几乎老泪纵横,他都一把岁数了,一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多金珠子! 看向江暮阳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钦佩仰慕。 回头必定要重金画张江暮阳的画像,挂在客栈里镇店,不比什么关公,财神爷更有用? 江暮阳见剑宗也赔了银子,虽然不是云昭亲自赔礼道歉,但想来,云昭身上有伤,方才也没动手。 便也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上楼睡觉。 临走之前,江暮阳还不忘记二指捏着裴清的衣袖,将人拉上楼一起睡。 结果江暮阳还没踏上楼梯,身后就传来了云昭的声音。 “且慢!” “滚,这里不欢迎你,少来纠缠我师弟!”陆晋元直接开始轰人了,语气不好,态度也相当差劲。 要是换了从前,云昭早就跟他当众翻脸了。 可现如今,他有事求江暮阳。 为了祖母,云昭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颜面又能值几个钱? 如果这次救不回祖母,他以后都无颜去面对父亲的灵位了。 江暮阳只听见身后传来很大一阵骚乱,很多人惊慌失措地喊。 “少主,使不得!”“少主快起来!”“快扶少主!” 一口一声少主。 江暮阳脚下微微一顿,并没有回头,而是径直上楼去。 身后很快又传来云昭的声音,极低声下气,极悲苦,极凄凉:“江公子,我求求你,随我回剑宗一趟。” 江暮阳脚下又一顿,停在了当场。 “江公子,此前之事,是我不对,是我胡说八道,污蔑了江公子的清誉。我在此向江公子赔礼道歉。还望江公子原谅。” 江暮阳:“……”他觉得自己应该心情舒畅的,但很奇怪的是,并没有。 江公子,江公子! 从云昭嘴里喊出的江公子,好陌生,也好奇怪。 还是第一次听见云昭用这样凄惨的语气,唤他江公子。 可前世的背叛,前世那抵着他心脏的一剑,刺得实在太痛。 对江暮阳来说,伤他的可以是刀枪剑戟,可以是巨石洪流,但唯独不能是最亲近之人的背叛。 江暮阳觉得,这世上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如果云昭经历了和他一模一样的事情。 应该也不见得会比他心肠软和。 江暮阳没有笑,他现在笑,反而让人觉得他是小人得志,让人认为他手段下作。 所以,他没笑。 脸上也没有别的情绪,甚至在云昭情真意切,卑微至极地说完求他的话之后。 江暮阳才慢慢地转过身去。 他要走正道,要向阳而生,要当是非分明的大好人!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江暮阳不是窝囊废,不是个被人打一巴掌,只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孬种。 同样的,江暮阳也绝对不是个好惹的。 恩怨分明,快意恩仇,这才是少年侠客应该有的心胸。 “江公子……” 云昭抬起脸来,眼眶通红,乌黑浓密的长睫湿漉漉的,小心翼翼,又卑微无比地轻声道,“只要你这次出手救我祖母,从今往后,哪怕让我当牛做马伺候江公子,我也心甘情愿。” 江暮阳想了想才道:“不了,我身边不缺人伺候。”裴清一个人就能把他伺候得很好了。 “大恩不言谢,剑宗不会亏待恩人。”云昭深呼口气,脸上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很痛,“我再也不会纠缠苍穹派的……任何一个人。” 也包括裴清。 他再也不要喜欢裴清了。 二叔说得对,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连自尊心都不要了,就不配当云家的男人,更不配当剑宗的少主。 云家的男人要有骨气,也要有气量,云昭知道,自己永远都比不上当年的小叔叔云风。 但他会努力向小叔叔学习。 只要祖母平安无事,云昭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即便江暮阳现在让他磕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江暮阳听懂了云昭的弦外之音,竟觉得有些好笑。 但转念想起云昭的祖母,他又收敛了笑容。 且不谈云昭对心上人,对朋友如何。云昭还是很孝顺的。 永不嘲讽亲情,这是江暮阳做人的底线。 “我此前就说了,我只是想讨一个公道,现在公道已得,也算是了却心事了。” 江暮阳的语气听起来也轻快了不少,心头那股憋闷感,总算消失了,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转身缓步下了楼梯,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伸手将云昭搀扶起来了。 云昭满脸不敢置信,颇为受宠若惊地说:“谢谢,谢谢你,江公子,真的非常谢谢你!” 陆晋元:暮阳好善良。 林语声:暮阳还是懂分寸的。 裴清望向江暮阳的目光,更加温柔,他的唇角泛起了浅淡的笑容。 阳阳真的长大了,也学会玩弄人心了。 “云公子,我可以随你回剑宗,但你要知道,我和云风的模样,应该相差甚多,可以隐瞒一时,但隐瞒不了一世。”江暮阳正色道,抛开他和云昭的私人恩怨,公事公办起来了。 云昭忙道:“这事江公子尽管放心好了,只要哄我祖母喝药便好,不会耽误江公子太久,最多……最多三天就足够了。” 顿了顿,他又道:“江公子仁义,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剑宗上下定尊江公子为上宾,绝不敢怠慢!” 如果说,上回离开剑宗,有多么灰头土脸,这次再去剑宗,便有多么声势浩大。 当然,也可能因为长胤真人亲自到场的缘故,这次剑宗的礼节相当周全。 原本剑宗就非常富有,宗内的蚂蚁洞都是纯金打造。 这次更是在地上铺了掺有金丝,贴着金片的红毯,恭恭敬敬地将苍穹派众人迎入剑宗。 云宗主老早就候在门口等候,见众人终于来了,先是拱手同长胤真人见礼,之后便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身上。 嘴唇蠕动了很久,云宗主才道:“大恩不言谢,剑宗绝不会亏待恩人。真人,还有江公子,请!” 如此,众人入了剑宗,由于云老夫人的病情严重,不能耽搁。 江暮阳主动提出,先去探望老夫人。 云宗主面露感动,温声道:“不急,我还替江公子准备了些东西。这就让阿昭带江公子过去。” 云昭看起来比以前沉稳很多,闻言上前一步,对江暮阳做了个请的动作。 江暮阳点了点头,正要跟云昭过去,才一抬腿,便诧异地回眸道:“都跟着我作甚?” 裴清跟着他,也理所应当,毕竟怕前辈身份暴|露,而且,前辈跟陆林二人,也没什么话说。 可陆林二人也跟上来,就让江暮阳觉得非常郁闷了。 陆晋元双臂环胸,语气冷硬地道:“我不放心,必要跟着你才行。” 林语声笑道:“我就是纯属好奇。” 江暮阳:“……” 幸好师尊及时出声制止,即便二人再不乐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走了。 还把裴清也带去了。 云昭将二人带到了一间小阁楼,他指着侍女手里的托盘,轻声解释:“江公子,这衣服是我祖母亲手所做,也是剑宗的宗袍,昔日,我小叔叔就是这么穿的。” “须得麻烦你,作我小叔叔的打扮。”顿了顿,云昭觉得自己好像态度不够好,又赶紧接了句,“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江暮阳笑意吟吟地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本意也是想帮一帮可怜的云老夫人。 否则早就离开此地,根本不会再回到客栈,还待在剑宗的眼皮子底下。 云昭:“多谢,我吩咐侍女,为江公子更衣。” “不必,都出去吧,我自己穿就行了。”江暮阳摆了摆手,示意云昭和那些侍女都出去。 云昭道:“也好,那面墙上,有我小叔叔生前的画像,你便作画像上的打扮。”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江暮阳才放下手里的衣服,缓步踏入里间,想看看传说中的云风,到底生得何种模样。 可真当他亲眼瞧见画上的人后,整个人是无比错愕的。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惊诧! 因为画像上的少年,他的脸,同江暮阳没穿书之前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简直就如出一辙! 只有两处地方不同。 云风的右眼尾,长了一颗泪痣,江暮阳生前的脸上特别干净,并没有泪痣。 还有就是,云风的额间,有一点朱砂,看起来既逸兴遄飞,意气风发,又灵动飘逸。 总而言之,江暮阳非常震惊,他曾经幻想过,云风究竟生得何种容貌。 比起裴清的清俊疏朗,林语声的温润如玉,陆晋元的明艳动人,云昭的明眸皓齿,甚至是师尊的仙风道骨,魔尊的狂傲锋利……这个云风到底赢在了哪里? 江暮阳看着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抬手指了指,画像上一身暗金色长袍,手持长剑的少年。 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的语气很颤,也很着急。 “前辈,他……我!他跟我…” 一样的脸! 云风和他曾经的脸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江暮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情绪。 只能指着画像,眼含泪光,一遍遍地说:“他,我,前辈,我……我……” ——这是我的脸! 是爸爸妈妈给我的脸! 可现在却安在了云风的脸上! “我这一辈子都逃不开为人替身的厄运了吗?前辈?” 江暮阳已经快要哭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从前的脸,让他觉得好难过。 他觉得自己真可笑,叽里呱啦说半天,前辈也不会懂他的。 连裴清都不懂,前辈又怎么可能会懂。 可前辈却突然把他拥在了怀里。 那样紧紧地拥着他。 “我懂你。” “不哭。” 第48章 裴清为暮阳点泪痣 原本低声啜泣, 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的江暮阳, 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他就想知道, 前辈懂他个啥? 只怕连他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都说不清楚吧。 江暮阳觉得被他这么抱着, 实在别扭得慌。 也不知道裴清这厮打小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手劲儿如此之大! 要真是裴清, 那么江暮阳和他搂搂抱抱,倒也没什么。反正都干过两回了, 老夫老妻怕什么的。 可关键是,现在掌控裴清身体的人,是前辈——一个浑身上下, 只有嘴最硬,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心魔的心魔。 江暮阳嘴角抽搐, 方才那点难过,就好像一阵风,直接刮过去了。 赶紧推了推裴清,满脸难为情地说:“好了, 我压根就没事儿, 就是刚刚眼睛被风吹了。” “这天挺热的。” 江暮阳故作自己很热, 还抬手扇了扇风。 裴清果真松开了手, 似乎也有些难为情了,还微微偏过脸去, 耳根子都开始发红了。 “时间紧迫,还是正事儿要紧, 我先把衣服换了。” 江暮阳知道现在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 赶紧深呼口气, 转身又去拿衣服了。 剑宗的宗袍是暗金色的,由于云风是嫡出,云老夫人爱子,便掺了很多金线,还有祥云状的金片,绣在宗袍上。 看起来十分华贵,好看是好看,但不在江暮阳的审美上。 刚要抬手解开腰带,江暮阳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前辈,我要换衣服了。” 裴清点了点头,也没说废话,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江暮阳,看起来还挺正人君子的。 江暮阳才解开腰带,身上的衣服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他拿过剑宗的宗服,拎起来还相当有分量。 而且款式繁多,他一个人捯饬半天还没穿好。 “要不要我帮忙?”裴清冷不丁出声,“此前与魔尊打斗,你受了些伤,只怕手臂不好举起来。” 江暮阳:“……” 本来他是可以自己穿的,那既然裴清都这么说了,必然就举不起来手臂了。 “哎呦,”江暮阳装得特别快,“你还别说,这手臂真就有点疼。” 他也突然理解,为什么云昭要让四个侍女同时服侍他穿衣了。 裴清乐意至极,从江暮阳的手里,接过了剩下的衣服。 满脸认真的,一件件帮江暮阳穿戴,江暮阳根本不需要动手,直接伸开双臂,像个小祖宗一样等着就行了。 “头发也要重新束,眉心的朱砂,还有眼角的泪痣,也要画上。”裴清一点点将衣服上细微的褶皱抚平,从后贴着江暮阳的耳畔道,“你先坐下,我帮你便是了。” 江暮阳只觉得耳根子一热,随即就一阵酥麻,他觉得裴清靠他太近了,如此近的距离,嘴唇几乎都要贴在他的耳垂上了。 前世,裴清就特别喜欢贴着他的耳畔说话,温热的,带着点淡淡降真香味的气息,直往他耳洞里钻。 裴清还会轻轻咬他的耳垂,将那一小戳通红的肉,咬在齿间,用舌头轻轻摩挲。 那滋味简直了。哪怕江暮阳的上一刻,手里还执着剑,气势汹汹地叫嚣着,要跟裴清不死不休,决一死战,打个三百回合。 下一刻,他就会手脚发麻,四肢酸软,宛如一阵邪风,直接歪倒在裴清的怀里。 并且不受控制的,伸手勾住裴清的脖子,勾引他与自己欢好。 江暮阳实在觉得别扭,越发觉得,裴清这个心魔很不得了。 保不齐就是裴清内心深处,压抑太狠了,欲|念一旦冒了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从而形成了心魔。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裴清,让江暮阳讨厌不起来。 “其实,我自己也……” 话还没说完,裴清就把江暮阳推到了梳妆台前,双手压着他的肩膀,将人按坐下去。 透过面前摆放的一面铜镜,江暮阳能真真切切地看清楚裴清的脸。 依旧那样俊美,神情自若,完全看不出任何轻浮。 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江暮阳心想,前辈应该对他没那方面心思。 如果有,那么早就发生了什么。不会等到现在了。 也许,就只是因为身高差的缘故,裴清看起来比他高一个头还多,肩宽腰窄,身形高大。 往这一站,身影几乎完全将他压住了。江暮阳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毛病。 手脚一阵阵的发麻,他赶紧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镇定。 “暮阳,我要开始了。” 江暮阳满脸震惊:“开,开始什么?!” “开始为你梳妆打扮。”裴清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肩与江暮阳的肩并在一起,从背后望向铜镜,轻声道,“怎么了吗?” “没事!” 江暮阳赶紧大力摇头,可恶,他刚才有一瞬间,梦回前世,还误以为裴清要说,“我要开始了,腿分好”。 还以为裴清要说这句话! 原来只是说,要开始给他梳妆打扮了。 江暮阳觉得自己可能是头脑发“荤”了,怎么可以曲解别人的意思。 他坐姿很端正,背挺得很直。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铜镜,亲眼看着,裴清修长的,宛如玉石一般的手指,从他乌黑油亮的发间穿过。 而后,小指轻轻一勾,就解下了他的发带,青丝顿时宛如瀑布一般,哗啦啦地铺了一后背。 江暮阳也下意识颤了一下。 裴清取过象牙梳子,轻轻梳了几下,好似对待什么绝世珍宝,连掉一根头发,都会让他微微蹙眉。 一手重新拢起了长发,裴清的手很灵巧,取来金光灿灿的发冠,往上一扣。 就完全束好了,束得相当齐整。 江暮阳对着铜镜看了几眼,由衷地称赞道:“看不出来,你手倒是挺巧的。” 不像裴清,总是笨手笨脚的,脱个衣服都费劲,每次都把他的衣服,撕成碎片。后来磨合了很久,裴清的手,才慢慢变得灵巧些了。 “习惯了。” 前世,裴清给江暮阳束发一开始也会扯痛他,后来私底下练习了很久。 为江暮阳束发的次数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 裴清从背后绕到了江暮阳的前面,单手虚虚捧着他的脸。 江暮阳一抬头,就正好撞入一双温柔深邃的眼睛里。 他的手心麻得更厉害了,使劲攥了攥拳头,还有些温凉的濡湿感。 这是他流的手汗,每次跟裴清独处,他就特别容易出手汗。 江暮阳觉得别扭,赶紧要偏转过头。眼神也开始躲闪了。 “别动。”裴清不知何时,捏着一支细细的毛笔,柔软的笔尖,直接从朱砂砚边舔过,而后,轻轻点在了江暮阳的眉心上,“你一动,就容易点偏,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云家的人,假扮云风,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江暮阳也觉得是这个理,但他就是觉得,两个人太亲密了。 距离得也太近了,这也让他突然想起,前世裴清为他描眉的场景。 也是这样,单手轻轻捧着他的脸,神色无比认真,满眼温柔地凝视着他。 在裴清这种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也有几分动容,尤其,他看见裴清的唇瓣很红,很润。 就特别想坏心眼的,去把裴清的嘴唇咬烂。 但江暮阳还是有自控能力的,深呼口气,压制住自己干坏事的冲动。 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别乱来,千万别乱来,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容易干|柴|烈|火。 可他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裴清为了给他画眼尾的泪痣,便要去蘸墨水,可能是笔头有些许分叉。 他便很自然地,含着毛笔,轻轻用嘴唇抿了一下。 这个动作是没毛病的,江暮阳以前也这么干过。 亲测特别有用。 当初裴清还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正眼瞧江暮阳。 看见江暮阳舔笔时,还会露出很诧异的神色,隐隐还有几分嫌弃。 但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把头偏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这招前辈也用,还用得如此行云流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在做什么特别高雅的事情。 譬如,他在焚香弹琴,在廊下赏月。 总而言之,人生难得一知己,江暮阳觉得自己遇见同道中人了。 等泪痣也画好之后,江暮阳特意对着画像又比对了一番。 除了脸不像,手里不执剑之外,打扮得倒是很相似。 等二人回到正厅时,原本云宗主正和长胤真人交谈,就连林语声都歪着头,低声跟陆晋元说什么。 而云昭则是坐在一旁,神情恍惚,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众人听见脚步声,便纷纷寻声望了过去。 第一眼,他们看见的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裴清,眼里便流露出了温色。 而后,裴清的身形一错开,就露出了身后的江暮阳来。 “像,这样看起来像多了!”云宗主眼睛一亮,霍然站了起来,“衣服也合身,云风纤瘦,若活到十七岁,差不多便是江公子这般身形的。” 云昭只觉得眼前一亮,江暮阳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锦衣华服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此前只觉得江暮阳现在的模样普通,却不知,江暮阳如此打扮,竟这般好看。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暮阳这么一打扮,还真有几分当年云风的风采。”林语声满脸诧异的起身道,又摇头叹惋,“要是云风还活着,现如今不知该是何等风采。” 陆晋元看了一眼,把目光瞥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再瞥开,直到第三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完全看不到裴清了。 第49章 你们的亲事,我同意了 江暮阳有点不太适应大家看他的目光。 可能是从前做了裴清十年替身的缘故, 他此刻假扮云风,竟然扮得还挺得心应手。 由此可见, 他在当替身这方面, 还是挺有天赋的。 “云宗主,正事要紧。”江暮阳特别善解人意地提醒。 云宗主这才从对云风的思念中,清醒过来, 对江暮阳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然后亲自在前面引路。 江暮阳也不是个扭扭捏捏,犹豫不决的人, 既然是他自愿答应下来的事情,就绝对不能半途而废的道理。 深呼口气,他转身就随云宗主去了。 不知道是太紧张了, 还是潜意识里担心裴清会在师尊面前暴露。 江暮阳转身走的时候,还下意识拽着裴清的衣袖, 就这么自然而然,正大光明地将裴清也带走了。 还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 长胤真人见状,略一思忖,倒也没有出声阻止, 这毕竟是剑宗的家事, 如果云宗主不开口请求他出手相助, 他也不好贸然出手。 便留在大堂, 静候佳音。 陆晋元见状,就好像腿脚突然不听使唤了, 无形中自己也被一根细绳牵引着一般,鬼使神差地, 也跟了过去。 才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林语声低声阻拦道:“晋元,这是剑宗的家事,我等都是外人,不好随意插手。你且与我在此,守着师尊。” 陆晋元的眼睛,难以从江暮阳的身上移开,直到看见江暮阳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外,他才呆愣愣地开口道:“小师弟也是外人,为什么小师弟就能去?” 还是被江暮阳拉着去的,明明云宗主也亲眼看见了,但是云宗主根本没有阻止。 可见,云宗主也是默许了。 陆晋元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师兄,为什么江暮阳拉着裴清陪着去,怎么就不拉他呢? 比起裴清这个天降师兄,明明他这个二师兄,才最有资格陪伴江暮阳啊。 明明江暮阳以前最喜欢,最亲近的师兄,就是他了。 怎么突然之间,就什么都变了。 陆晋元还没有做好准备,他还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跟江暮阳一刀两断的。 现如今,江暮阳似乎连挽回的余地,都不给他留一点点。 就这样,整个人闪闪发光的,自信从容,笑容明媚地从他眼前消失了。 一点点地消失了。 陆晋元突然觉得很惶恐,他觉得自己眼里的光,好像都被江暮阳悉数带走了。 但很快,他又想,一定是因为裴清被江暮阳带走的缘故。他刚才想追随的人,是他喜欢的小师弟。 目光留恋不舍之人,也是小师弟裴清。 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暮阳! 明明江暮阳的长相那么普通,比起小师弟差得太远。他怎么可能抛得下那么好的裴清,而去喜欢一个性子古怪别扭,还总惹人生气,貌不惊人的江暮阳呢? 喜欢? 不,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上江暮阳! 林语声又道:“那如果,你坚持要去的话,我也去,你脾气不好,此前你与剑宗之间就产生了些误会,我怕你会再惹麻烦。” 陆晋元听罢,居然罕见地开口回怼:“我跟不跟去,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去,就直接说想去,何必撺掇我当这个出头鸟?” 林语声神色一僵:“我怎会如此?” 陆晋元:“那谁知道?你问你自己,问我做什么?我又猜不透你的心思!”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一黑,他一抬头,就见云昭挡在了二人面前。 云昭冷声道:“我祖母年事已高,又身体不好,受不得任何刺激,也不便见人,请二位在此等候!”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说完,他又对着长胤真人拱手,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江暮阳随着云宗主,一路九转十八弯的,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剑宗,总算寻到了云老夫人的住所。 在剑宗最为清净的地方,有一片小湖,湖心处,搭建了一座小阁楼。 只有一条长桥,直通湖心阁楼,周围的湖面上,郁郁葱葱,长满了荷花。 如今正值夏季,红莲怒盛,微风一吹,迎面就是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此处倒还真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云宗主挥手让守在此地的门生退下,先是看了眼裴清,没说什么,这才把目光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云宗主道:“这里便是我母亲的住所了,江公子,云风的喜好,我大致同你说几句。” 江暮阳:“你说吧。” “云风喜食甜,尤其喜欢母亲做的酒酿丸子,他很偏爱红莲,这湖里的红莲,便是为他而种,母亲待会儿,必定会夸红莲开得好,但江公子切莫采花,哄母亲开心。” 江暮阳也比较爱花,他知道惜花,从小到大,他学的道理都是,请勿践踏草坪,请勿随手采摘,让花自由自在的开,诸如此类的。 不过要是莲蓬之类,可食用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还挺喜欢吃莲子的,尤其是刚刚采摘下来的,吃起来脆脆的,滋味清甜,口齿留香,但特别不喜欢莲心,那太苦了。 江暮阳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云宗主略一思忖,本想再多交代几句的,但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后,他就只说了句:“云风爱笑,江公子也多笑一笑吧。” 这不就巧了? 江暮阳也特别爱笑,他打小就喜欢笑,可是身边所有人都劝阻他,少嬉皮笑脸的。 因为裴清是那种不苟言笑,少年老成的小古板,他只要一笑,就不像裴清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让他多笑一笑。 不,准确来说,是除了前世的裴清之外,第一次有人请他多笑一笑。 江暮阳道:“我尽量。” 云宗主道了声谢,又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二人迎入湖心小阁。 走近之后,云宗主回头给了二人一记眼神,之后,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门一开,迎面就是很浓郁的苦药味。 混合着莲花的清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母亲,三弟来了。”云宗主缓步走至床前,温声细语地道,“三弟刚从外面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累坏了,我便让他去沐浴更衣,再好好休息休息,谁料,他竟累成那样,休息的时间也长了些。” 云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虽然久病缠身,缠绵病榻,但并没有显得狼狈。 年纪大了,头发半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看起来依旧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听见此话,云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那他人呢?在哪儿?把他带来,让娘好好看看。” 云宗主对着江暮阳使了个眼色,江暮阳立马会意,深呼口气,脸上很快就泛起了笑容。 他快步走了上前,笑着喊了声:“阿娘,我回来了。”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云龙夫人在看见江暮阳的一瞬间,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好似回光返照一般,能自己坐起来了。 她伸出手,两手紧紧的抓着江暮阳的右手,眼含热泪,哆嗦着唇,好久才颤声道:“风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娘还以为,以为你生娘的气,再也不回来了。” 江暮阳道:“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回来了?阿娘,别哭。” 他喊娘喊得很顺口,没有半点犹豫。 云宗主见状,也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就见江暮阳顺势坐在了床边,左手很自然地贴在了母亲的手背上。 明明是笑着的,可江暮阳的眼眶微微发红,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 一口一声阿娘,哄得母亲心花怒放,原本她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别说自己起身了,就是话都不能说了。 此刻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云风”,不仅能坐起来说话,还要下床来,给云风做好吃的。 江暮阳赶紧拦道:“阿娘,我现在还不饿,我听说,阿娘生病了,都是孩儿不孝,光顾着在外游历,回来晚了。” 云老夫人泪眼婆娑,抬手抚摸着江暮阳的脸,手指发颤的摩挲着他的面颊,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一遍遍地低声喃喃自语:“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们云风就没有娘了,我要活着,为了云风有娘,我必须得好好活着。” 她就突然之间想开了,转头同云宗主道:“你此前,让人给娘煎的药在哪儿?娘要赶紧好起来,不能让你弟弟在外游历,还牵肠挂肚的。” 云宗主简直惊喜万分,要知道,母亲这几日病得奄奄一息,无论如何,也不肯用药,哪怕是强行喂药,都实在喂不进去。 稍微喂一点,也立马就吐出来了,就连水都喝不了。 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云昭实在难过,跟他说了声,二叔,我去求江暮阳回来,就直接转身夺门而出了。 云宗主不知道江暮阳到底是怎么被云昭请回来的,那些随行的门生,在云昭的吩咐下,不许对任何人说。 但云宗主大概能猜出来,云昭会做什么。 原本云宗主还认为,江暮阳实在太咄咄逼人了,将人请回来,其实也没报太大的希望。 只是想着,如今母亲要走,就让她走吧,临走之前,能了却心愿,也就不留遗憾了。 没曾想,母亲一见到江暮阳,精神立马好起来了,甚至还主动要喝药。 这令云宗主实在欣喜若狂,连声说:“好,我这就让人重新煎药送来,母亲且等等。” 说着,就转身出了门去,还不忘交代云昭,让他看顾着些。 等再一回来时,云宗主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看见自己前两天,连路都不能走,话都说不了,面色惨白,行将就木,气息奄奄,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老母亲。 居然下床了! 不仅下床了,还能来回走动! 不仅能来回走动,还坐在桌旁,给江暮阳剥莲子吃! 甚至,还精细到,将莲心用金簪挑出来,生怕会苦到江暮阳。 而江暮阳则坐在一旁,满脸笑容地吃着云老夫人剥好的莲子。 一边吃,还一边有说有笑的。而云昭和裴清,则是坐一旁陪着。面前的莲子同江暮阳面前的一比,简直少到可怜的程度了。 云宗主有一瞬间以为,这真的是他三弟云风回来了。 可明明云风是魂飞魄散,再也没有转世的机会了。 他这些年,为了宽慰老母亲的心,也曾经找来过云风的替身。 但无一例外,很快就会被云老夫人发现,那不是真正的云风。 不知道江暮阳能撑多久,但光是现在这种程度,就已经让云宗主欣喜若狂了。 “都在聊什么?”云宗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微笑着看向了江暮阳,“三弟,莲子好吃吗?” “好吃,还是阿娘对我最好了,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最近我一直在外游历,风餐露宿的,想这一口,想好久了。” 江暮阳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可能是为了安抚云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满脸都是明媚的笑容,尤其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他只要一笑,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汇聚过去。云昭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直了,神情木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清依旧是老模样,不论何时都沉默寡言,安静得好似一棵玉树,光是往哪里一站,或者一坐,就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要看裴清一眼,就难以忘怀。 此刻也不例外。 但云宗主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江暮阳身上,看着他一颦一笑,都那样真挚可爱,一点都不似伪装。 仔细瞧瞧,现在的江暮阳并不算丑,也不普通。 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干净,又明媚。 总而言之,云宗主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此前所有的误会,都一笔勾销,他比江暮阳年长许多,要是年纪相仿,跟江暮阳交个朋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莲子好吃,清甜清甜的,刚摘下来的最好吃了。”江暮阳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阿娘在跟我们聊,二哥小时候的趣事儿。” 江暮阳这冷不丁的一声“二哥”,惊得云宗主差点没端稳手里的药碗,云宗主瞬间望了过去,惊诧的目光落在江暮阳眉心的朱砂上。 无论如何,也移不开了。 这颗朱砂画得真好,艳红得似乎卧着一颗红豆。 让江暮阳原本仅仅清秀的脸,都凭添了几分俊美,清汤寡水的五官,也瞬间亮眼了,还有那眼尾,小小的一颗泪痣,在江暮阳的脸上,怎么看都比在云风脸上更好看。 云宗主敢说,如果云风现在还活着,就连裴清也要黯然失色。 可他现在却诡异地觉得,江暮阳点泪痣,比云风更适合,也更好看。 “哦,是吗?聊的哪件趣事?说来我也听听?” 云宗主微微一笑,将药碗放在了云老夫人面前,“母亲,当心烫。” 江暮阳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阿娘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黏着二哥,夜里也要一起睡,但二哥嫌我烦,就把我赶出去睡了。结果晚上下了大雨,二哥给我留了个门,我却迟迟没再进来,二哥就急了,赶紧出门去找……动静越闹越大,最后惊醒所有人,大家一起出去找,可找遍了剑宗的所有角落,就是找不到我。” “二哥还误以为我是雨夜看不清路,失足掉湖里了,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湖里,还大喊着,让人把湖水抽|干……” 这事云宗主还记得,并且记忆犹新,他当时没别的念头,只想救弟弟。 后来因为动静太大,将云风引出来了。 云风一边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来,他只是偷偷摸摸,睡到了二哥的床底下而已。 云宗主每次想起,也总是忍俊不禁,但很快就会想到云风的死,那才刚刚泛起的笑容,立马就会僵在脸上。 如果云风现在还活着,不知该是何等风采,以他的天赋,应该不比现在的裴清差。 只是可惜,云风英年早逝了。 云老夫人喝完了药,精神就更好了,拉着江暮阳的手,问他一旁的少年是谁。 云昭:“祖母,我是您的孙儿。” 云老夫人转头去看江暮阳,见他点头了,才肯相信云昭真的是她的孙儿。 不过很快,她又问:“那你这孩子,怎么不喊人?从刚刚进来开始,你就没喊过人,怎这般没规矩的?” 云昭:“……” 他满脸复杂地凝视着江暮阳,那一句小叔叔,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好在江暮阳也没为难人,还主动打圆场道:“喊了,喊了,怎么没喊?刚刚在外头,喊了好几声呢。” 云老夫人依旧不甚相信,还是坚持让云昭喊人。 如此,云昭为了安慰祖母,即便不情不愿,也低低地唤了声:“小叔叔。” 江暮阳也很从善如流地说了声:“嗯,真乖。” 云昭:“……”突然就降辈分了,这一句真乖,让他误以为,他刚刚喊的不是小叔叔,而是爹爹。 “那这位姑娘又是谁?”云老夫人又忘了裴清,甚至把裴清误认为成了姑娘。 不过也难怪了,裴清寻常总是一袭白衣,就又偏偏生得俊美,漂亮到男女莫辨,看起来就跟个披麻戴孝的小寡妇似的。 云老夫人本来年纪就大了,生病之后,常常认不清楚周围的人,错把裴清认成个姑娘,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云老夫人居然上上下下,打量了裴清一番后,突然拉住了裴清的手,笑着问:“姑娘,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这是第一次来剑宗做客吧?” 裴清:“……” 他刚想解释,自己不是姑娘时,云老夫人又道:“我们云风虽然喜欢交朋友,也常常将朋友带回来做客,但带姑娘回来,还是头一回。” 裴清:“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云风的朋友?我知道,我也是过来人。” 云老夫人看起来非常高兴,拉着裴清的手,又问了几个问题,什么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师承何门何派,可否修成了金丹之类,问了好大一圈。 裴清也都一一回话,云老夫人似乎相当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拉过江暮阳的手,将二人的手放在了一起。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愕然了,云宗主忙道:“母亲,这……这事不是您想的那样,别乱点了鸳鸯谱!” “难道,你不喜欢我们家云风吗?”云老夫人面露难色地望着裴清,“云风很孝顺,他待人很真诚,天赋也高,剑宗家大业大,你一嫁进来,就是少夫人。” 裴清:“喜欢。” 他这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江暮阳满脸错愕,心想,前辈这是真心实意喜欢他,还是为了宽慰老夫人。 云宗主倒没太惊讶,认定裴清只是为了宽慰人。 反而是云昭,瞬间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满脸惊诧地大喊:“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等江暮阳看过来时,云昭的脸都憋红了:“我小叔叔,今年才十七岁!但裴……裴姑娘,今年都二十七岁了!他都二十七了!比我小叔叔,整整大了十岁!十岁!我小叔叔年轻又貌美,讨什么样的天仙不得?去要这么一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嫁不出的老姑娘裴清:“……” 云宗主:“……” 江暮阳:“……” 云老夫人听罢,立马不悦地道:“二十七岁怎么就是老姑娘了?你这孩子,怎生这般没规没矩的?” “祖母!” “只要你小叔叔真心喜欢,大个十岁又能如何?”云老夫人不容置疑地道,“去,向你未来小婶婶赔礼!” 云昭更加错愕,让他喊江暮阳小叔叔,已经足够为难他了,现在居然还让他喊裴清小婶婶! 难道,连祖母都认为,江暮阳和裴清更为般配? 云昭狠狠抿了抿唇,在云宗主的眼神暗示之下,终究还是起身,对着裴清拱手拜道:“小婶婶。” 裴清:“嗯。” 江暮阳:“……” “好孩子,你第一次来剑宗做客,也没人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没来得及备礼,这个你拿去便是,权当做见面礼了。” 云老夫人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通体漆黑无比,又光滑无比的玉石,放在了裴清的手里。 云昭一看,顿时坐不住了,他立马道:“祖母!不可!这是剑宗至宝洗髓玉!一向不外借他人!” “你这孩子,你小婶婶能是外人?”云老夫人强行把洗髓玉,塞给了裴清,又转头同其他人道,“这是我送给裴姑娘的,都不许动她的。” 又对江暮阳嘱咐道:“好好对待裴姑娘,阿娘看出来了,裴姑娘也很喜欢你。” 江暮阳嘴角一阵抽搐,洗髓玉就这么轻轻松松到手了? 还有就是,说裴清喜欢他,他是相信的,但前辈……前辈就算了吧。 云老夫人又拉着裴清,一顿夸奖裴清生得好看,又大肆夸张自己的小儿子云风。 等差不多天色暗了,云老夫人还留几人在湖心小阁吃个饭再走。 等用完了饭,云老夫人在云宗主的服侍之下,又吞了颗丹药,而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众人陆续离开,云宗主快走几步,追上来道:“江公子,今日多谢你了,我母亲看起来非常高兴,连药也肯吃了,只怕未来几日,也少不得要麻烦江公子,还有……” 他又望向了裴清,“我母亲现在误以为二位……遂对裴公子十分喜欢,方才还拉着我问,二位何时成亲。” “成亲?!”云昭直接震惊了,“二叔难道为了宽慰祖母,还要安排他们假成亲?!” 云宗主:“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还要征询二位的意见。” 江暮阳:“……” 裴清:“好。” “好什么?假成亲,要不要再安排个假洞房?”江暮阳满脸郁闷地道,“裴清,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的。” 他转头告诉云宗主:“我今天也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之后就拉着裴清下去休息了。 等走出好长一段距离了,江暮阳才道:“前辈,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般古道热肠,助人为乐?” 裴清:“我以为这样能帮到你。” 江暮阳一时语塞,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好半晌儿才道:“那好,只要前辈不介意戴凤冠霞帔,不介意盖红盖头,也不介意,被我抱起来入洞房,我也就无所谓的。” 裴清:“我不介意。” 江暮阳“嘶”了一声,暗想,糟了糟了,前辈这十之有九是裴清的心魔所化了。 要毁,目前看来,这个心魔貌似不太直? 那往后会不会发展成,他一个人应付两个裴清? 又会不会发展成,上一刻,才刚刚和裴清双修结束,结果裤子还没提起来,心魔又紧接着再要一轮? 嘶,这简直恐怖如斯! 江暮阳赶紧调头就跑,已经很难正视裴清了。 才走至客房门口,远远就看见一团黑影,离得近了,真容才渐渐显露出来。 “裴清在后面。” 江暮阳指了指身后,推开门就要进去。 哪知陆晋元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找小师弟,我……我找你。” “找我?”江暮阳转头,无比诧异地问,“找我打架的?你没病吧?这大半夜的,我也累了,有这个精力,你绕着剑宗跑几圈不行吗?” “不是!” 陆晋元赶紧摇头,犹豫了好久,才从背后捧出一件叠好的衣服,冷硬冷硬地道,“我已经把衣服洗干净了,本来是破了一块的,这衣服材质甚差,但……” 江暮阳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废话:“不必了,破衣服就直接丢了吧。” 而后,转身就进了房门,又轰隆一声,把房门推上了。 陆晋元:“……” 他话还没有说完。 但他把衣服缝好了,上面还加了金羽进行修补,已经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件破衣服。 现在衣服很好看,你看了,一定会很喜欢。 上面还绣了你最喜欢的花纹。 第50章 此生,非他不可 陆晋元站在外面, 夜色几乎将他完全笼罩住了。 他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知道江暮阳讨厌他, 还非得上杆子找骂,这不就是过来任人羞辱的么? 陆晋元心里恼恨极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明明他喜欢的是裴清, 可现如今却又对江暮阳念念不忘。 他觉得自己是个坏鸟了,在他们凤凰一族, 一生一世只能喜欢一个人,否则就会被认定为禽——兽不如。 而他却三心二意,用情不专, 在两个人之间,反复横跳。要是以人族的说法, 他现在就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不仅辜负了可怜的裴清,同时也辜负了江暮阳曾经对他的一片真心。 陆晋元枯站在外面良久,心情烦闷到了极致,他抬眸望向紧闭的房门。 无端生出一种, 想要抬腿, 狠狠将房门踹开的冲动。 他想义无反顾地冲进屋里, 再一把将人拖拽出来, 当面问个清清楚楚。 陆晋元想问个清楚,在江暮阳的心里, 他到底算什么? 为什么江暮阳此前不顾危险,从魔尊的手里舍命救他, 还为他披上衣服, 现如今又对他这般冷淡! 倘若心里真的没他, 何苦还要出手相救? 若江暮阳心里还有他,又何苦待他这般冷漠? 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跟他说清楚,非得这么吊着他? 陆晋元以为,这应该就是江暮阳报复他的手段,也是勾引人的小伎俩。 真不是正人君子作风,居然使用这种下作手段。 他气恼地在门外,正要一把将衣服撕成碎片,可手才一贴上去,脑子里又缓缓浮现出江暮阳的脸。 最终,他的手指也只是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一点点的抚平,好似对待什么绝世珍宝,不忍心有半点毁损。 这件衣服在江暮阳那里,弃之如敝屣,而在陆晋元这里,却奉为瑰宝。 陆晋元痛恨自己,怎么这样贱,这样贱! 居然这般没有定力,被江暮阳那种低劣的手段,轻轻一勾,居然就勾得他坐立难安,辗转难眠! 实在太贱了! 送上门来,热脸贴了个空,被当面羞辱了一番! 陆晋元几次想冲进房门,将人拽出来问个清清楚楚,可又不知道,他到底想寻求什么答案! 倘若江暮阳说,心里还有他这个二师兄,难道要他抛弃喜欢多年的小师弟裴清么? 要万一江暮阳说,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如果心里没有他了,陆晋元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结果。 当裴清回来的那一刻,陆晋元就开始慌了,生怕江暮阳的存在,会伤害到裴清。 他特别害怕,被裴清发现,他曾经对江暮阳这个替身好过。 这是对裴清的辜负! 因此,陆晋元认为,他和江暮阳相处的那十年,是那样肮脏,那样不堪,那样令他难以启齿! 他恨不得从来没见过江暮阳,也从未认识过江暮阳。 迫切地想跟江暮阳一刀两断,明明知道,那么做特别薄情寡义,但陆晋元为了裴清,还是义无反顾地狠狠伤害了江暮阳。 可是…… 现如今明明陆晋元已经得偿所愿了,江暮阳不再亲近他,也不再信任他了。 如果不是顾念着师尊,只怕江暮阳早就同他不死不休了。 这原本是陆晋元期盼已久的,终于能和江暮阳划清界限了。 可真当江暮阳渐渐离开他时,陆晋元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他好害怕! 特别惊恐! 心里好像突然被人挖掉了一块肉,痛得好厉害! 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在裴清坠下魔域时! 陆晋元难以接受,自己喜欢上江暮阳的事实,恨得转身就走,攥着拳头,一下一下地狠狠捶树。 赤红着眼睛,一遍遍地低骂。 “贱不贱!贱不贱!” “你真是疯了!” “三心二意,用情不专,薄情寡义!” “陆晋元!你清醒清醒!” 陆晋元呼呼喘着热气,攥紧的拳头垂在身侧,还微微发着颤。 拳头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缝溢了出来,宛如连珠般滴落在地,触目惊心。 他本以为,这样就能压制住心头的烦闷了。 可越是压制,越是情难自禁,越是情难自禁,他越是无法自控。 满脑子都是江暮阳! 只要他一闭眼,眼前就有无数个江暮阳在他眼前闪过。 那样干净清秀的脸,白皙的皮肤,灿若星辰的眼睛,鸦青色的长睫,艳红的嘴唇…… 还有那点在眼角的泪痣,美得那样动人心魄。陆晋元的心脏突然扑通扑通,跳动得厉害。 他赶紧伸手捂住,死死压着,才不至于让心脏直接跳出来。 就在濒临爆发的时候,陆晋元忽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立马警惕地转过头去,厉声呵斥道:“是谁在那?!” 头顶的乌云渐渐散开,月色瞬间一泻千里,一袭白衣从黑暗中,缓缓行来,裴清单手挑开茂密的松针,在月色下,他的脸美得男女莫辨。 眼里闪烁着悲天悯人的光芒,好似庙中供奉的玉面小菩萨。 陆晋元一见到裴清,刚才那种躁动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可转而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他的手臂颤抖得很厉害,也心虚的厉害。 油然而生一种,被人窥破心事的惊慌失措感。 陆晋元赶紧把伤手背在身后,佯装镇定地道:“小师弟,是你啊。” “嗯。” 裴清抬起深邃的双眸,定定地审视着面前的陆晋元,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好似看待什么陌生人一般,眼尾的余光,瞥见了地上的残血,以及陆晋元一直尽力掩藏在身后,被拳头摧残的大树。 树身一片血红,树干几乎都要被捶通了。 在裴清这种审视的目光注视下,陆晋元油然而生一种无处遁形之感,他误以为自己的心事,被裴清察觉了。 心狠狠颤了一下,陆晋元故作镇定地道:“小师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独处过了。” 裴清:“嗯,确实如此,已有十年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有些话我应当找你当面说清楚。” 陆晋元手脚一麻,第一反应就是裴清要质问他,到底心里还有没有他。 如果有,那么横在二人中间的江暮阳到底该何去何从。 陆晋元是绝对不会辜负裴清的,听见此话,忙上前一步道:“小师弟,你不必说,我都明白的,你放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感情!” 哪怕是江暮阳也不行! 陆晋元面色痛苦地道:“我明白的,十年前,你为了救我,拉着魔尊纵身坠下魔域时,我就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了。” “怪我当初太执拗,太孤傲,不肯承认自己对你也有过喜欢。” 他抬眸望向了裴清,沉声道:“断袖便断袖,我不怕别人说,谁敢在外胡说八道,我就割了谁的舌头!我苦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 “锦衣,师尊并不是那种顽固不化之人,江暮阳是个断袖,师尊都能容忍,你是师尊最喜欢,最器重的弟子,师尊又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情所困?” “只要你我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师尊他看得见,他会成全的!” 裴清:“不,你还是不明白,十年前,我拉着魔尊跌入魔域,并不是为了你。” “什……什么意思?” “我打入魔宫救你,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同门师兄,莫说是你,苍穹派的任何一个弟子,哪怕就是个萍水相逢之人,被魔尊掳走,我都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裴清轻声道,脸上不见喜怒,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是什么情绪,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夜色,下显得尤其清晰。 “至于我拉着魔尊坠下魔域,也仅仅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修真者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师尊教导过我们,苍生为重,己为轻。” 陆晋元满脸不敢置信,他原本以为,裴清是喜欢他的。 如果不喜欢他,为何要为了他,冲冠一怒,一人一剑就打入了魔界?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又怎肯舍命相救? 还因此,坠入魔界深渊,沉睡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里,陆晋元日日夜夜,都会想起裴清。 想起二人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并且从任何一件小事中,发现裴清对他隐晦的爱意。 譬如,裴清会跟他一起练剑,裴清会给他倒茶,裴清洗衣服的时候,会顺手帮他洗。 陆晋元刚练习辟谷的时候,饿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唇瓣裂出道道血痕,所有人都让他再坚持坚持,只有裴清会默默给他递来一碗凉茶…… 类似的事情太多了,陆晋元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高烧不退,夜里辗转难眠,咳嗽不断。 裴清比他还小几岁,夜里就守在床边,直到天亮。 陆晋元甚至还记得,自己刚被裴夫人捡回时的场景。 那时他遍体鳞伤,身上的羽毛都被烧焦了,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只凤凰,看起来跟乌鸦没什么区别。 裴夫人将他救下,带回了家中,裴清那时还小的很,看见焦黑焦黑的凤凰,就手指着他说:“鸦鸦,黑鸦鸦。” 裴夫人说,以后,她就有两个儿子了。 一直到裴清的父母身死道消时,二老留下的遗言都是,让他们兄弟二人好好的。 裴夫人满身是血,拉着陆晋元的手,嘱咐道:“你是小清的哥哥,以后要保护好弟弟,不要让别人欺负他。” 还说:“我教你的灵言术,不要再传给别人了,你日后若是窥见了旁人的命运,绝对不能说出口。” “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这些话依旧历历在目,陆晋元每个午夜梦回时都会想起。 他答应过裴夫人,要保护好裴清,可终究食言了。 现如今,裴清居然告诉他,救他只是职责所在。 陆晋元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话不说明白,他是无法理解的。 好半晌儿之后,他又颤着声儿问:“你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裴清:“我对你,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幼时,我父母救你回来,你与我是兄弟。拜入师门之后,你我是师兄弟。” 他抬眸,冷漠无比地道:“这样,你听明白了吗?” 陆晋元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裴清这个意思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可是,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忍不住又追问:“为什么?是因为……因为江暮阳吗?” “可我并不爱江暮阳!我爱你!” 陆晋元突然上前几步,直接冲到了裴清的面前,他想伸手抓着裴清的肩膀,又怕弄脏了那么干净的白衫,迟疑良久,他才红着眼睛道,“我爱的人是你,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裴清退后一步,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摇了摇头:“你爱的并不是我,只是舍身救你的那个裴清,如果,当初舍身救你的人,是大师兄,你同样会对他念念不忘。” 陆晋元扑了个空,枯站在原地,满脸失魂落魄,心脏好像被人挖了个窟窿,抽疼抽疼的。 他想大声反驳,告诉裴清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又发现,裴清说得没错,他就是那样的人! 从前对裴清如此,现如今对江暮阳也是如此! 陆晋元分不清楚,自己到底爱的是裴清,还是江暮阳。 心头似乎有火在烧,整个人都无处遁形了。 陆晋元很久很久之后,才神色木讷地问:“所以,那天晚上在客栈,暮阳抵押的那套衣服,是你赎走的?” 裴清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另一个裴清赎走的,但本质上,他们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 裴清一字一顿,认真无比地道:“因为我喜欢他。” “有多喜欢?”陆晋元出声嘲讽,“你们才认识多久?” “非他不可的喜欢。”裴清的语气更加肯定,“此生,非他不可。” 陆晋元久久难以回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恍恍惚惚间,转身就走了,一路踉踉跄跄,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竟失足,一脚滑进了湖泊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就蔓延过他的头顶,陆晋元没有任何挣扎,很快就沉入了水底。 眼前一片昏暗,周围涌动着哗啦啦的水声,他的衣服都被冲得飘散开来。 那句此生非他不可,好似一柄利刃,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的心脏,好像碎成了一块块的。陆晋元只觉得心痛难忍。 但又实在分不清楚,他这个心痛,到底为谁而痛。 等裴清回去时,屋里的灯还亮着。 抬手便敲了敲房门。 屋里很快就传来了江暮阳的声音:“进来,门没关,给你留着呢。” 裴清依言走了进去,一眼就瞧见江暮阳正趴在床上。 没有穿鞋袜,两只雪腻的玉足,一晃一晃的,江暮阳单手托腮,另外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玄龙袒|露在外的肚皮。 见裴清来了,江暮阳连眼都没抬,老气横秋地喊了声:“前辈!” “嗯,怎么了?” 裴清进门后,直接把房门从里面锁上了,缓步走了上前,目光不经意间,从江暮阳雪白的脚踝上划过。 这雪白的脚踝,一晃一晃的,让裴清突然想起前世,他亲手给江暮阳戴上的金铃铛。 戴在脚踝上,一动一响,一响一动,夜夜动,夜夜响。 那时江暮阳的两只脚,都是朝着天的,铃铛挂在脚踝上,一颤颤的响着,连脚趾都吃力的蜷缩着。 虚弱地伏在他的怀里,面色酡红,热汗淋漓,眼含热泪,发狠般沙哑着声,一遍遍地说:“裴清,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而那时的裴清,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好似疯魔一般,咬着江暮阳的耳垂。 说出了一句,一点都不文雅,一点都不正人君子,也一点都不裴清的话。 裴清的眼睛微微一合,那句话就恍然浮现出来,好似秋风拂过山岗,黄沙蔓延至了城墙,冬日的大雪,覆盖了连绵的群山,举目四望都是无边的寂寥。 他的唇角都是淡淡的苦涩,鼻尖隐隐能嗅到血腥气,他的贪|念在江暮阳这里无处遁形。 正人君子的皮囊之下,裴清也不过如此。 那时,他是这么告诉江暮阳的。 “阳阳,你咬人的模样,真的很勾人。” 当然,这句话原话并不是这样的。 这得多亏了江暮阳。 江暮阳在抓着裴清的头发,强迫裴清修夫妻恩爱之术时,都会昂着脸,漫不经心的,用很轻浮的语调说:“裴郎,你咬人的模样,真的很勾人!” 还会说:“真应该让师门那些烂人过来看看,正人君子裴锦衣,是怎么伺候男人的。” 而裴清完全就是有样学样,好歹也是得了点江暮阳的真传了。 “前辈!你快来看看啊,这条玄龙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江暮阳抬眸,望向了裴清。 “哪里不对劲儿?”裴清走上前来问,目光落在了玄龙的身上。 玄龙此前受伤颇重,这几日在江暮阳的精心照顾之下,伤势恢复得很好,假以时日身上的龙鳞会再度长出来的。 身上的纱布已经取下来多半,只有尾巴尖尖,还缠了一点。 此刻,玄龙袒|露着肚皮,头上两只漆黑的龙角,散发着油亮的光泽。 一双圆瞳不停闪烁着,尤其江暮阳的手,渐渐从肚皮抚摸到靠近尾巴的部位时,玄龙还会发出古怪的声音。 裴清的眉头狠狠蹙紧了。 “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玄龙病秧秧地趴在枕头上,我伸手一摸,他就翻出肚皮让我摸了。” 江暮阳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按了按玄龙的肚皮,抿着唇道: “很奇怪,他这里似乎受伤了,但从表面看不出伤,就是摸起来有点……硬。” 江暮阳说着,手指又往下半寸:“还有这里也是,有点|硬|。”感觉好像两个圆溜溜的肉瘤子。 此前当蛇的时候,他倒是没怎么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玄龙受了什么内伤,万一是积血在体内凝结成了血块。 应当还得用刀子划开,把血块放出来。 他不太懂玄龙的身体结构,只能求助前辈了。 “无妨,你不必担心。” 裴清伸手,抓过江暮阳的手腕。 江暮阳被他直接带起来了,又赤脚下了床榻。身后的玄龙立马要用嘴去叼他的衣摆,立马被裴清一记眼神吓得缩回去了。 “前辈?” 裴清将人带到了水盆边,不由分说,将他的两只手都按了进去,在江暮阳诧异的目光中,裴清仔细为他洗干净双手。 还用手巾擦拭干净。甚至还凑近鼻子,轻轻闻了闻。 “前辈?怎么了?”江暮阳满头雾水地问,“我手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只是,你方才摸龙了,手有些脏,洗洗也好。” 裴清轻描淡写地说,他不会告诉江暮阳,玄龙身上两处硬|块,并不是什么伤,而是一条龙成长的象征。 也就是说,这条玄龙分|化出了根,而且,还是成双成对的。 裴清前世,见过魔尊欺凌炉鼎,也是双|根,异常恐怖。 而玄龙身为魔尊的儿子,有双|根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让裴清没想到的是,前世没有出现过的玄龙,居然已经成年了。 那两处硬|块,已经初显矛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而且,龙性本淫,只怕长远待在江暮阳身边,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尤其玄龙对江暮阳还这般依赖。 裴清冷眼剜着盘成一团的玄龙,而后偏头道:“暮阳,玄龙虽然性格温和,但终究是魔尊的儿子,留在你身旁,我担心魔尊会寻着玄龙的气味而来。” 江暮阳:“所以,你打算如何?” “把玄龙放我这儿,我用自身的灵力,掩盖玄龙身上的气息。” 江暮阳觉得可行,若是魔尊真再找来了,前辈行,让前辈先上,他垫后。 “好,反正你我平时形影不离,放你那,同放我着,也没什么分别。”江暮阳回头看了眼,满脸委屈的玄龙,又道,“如果玄龙不听话,就不给他吃鸡腿。” 裴清点头应好,上前将玄龙抓了起来,正欲收在衣袖中,他突然想到什么,单手强行掰开玄龙的嘴,修长的手指,往他口中一探,指尖狠狠按着玄龙锋利尖锐的牙齿。 在玄龙满脸震惊的目光中,裴清轻轻“嘶”了一声,然后转头告诉江暮阳:“你这龙怎么咬人?” “还有,我怎么觉得,有些热。” 江暮阳:“……” 玄龙:“……”我尼玛的。 第51章 不是他不行 “暮阳, ”裴清将被蛇咬的血淋淋的手指,大摇大摆地展示给江暮阳看, 紧蹙着好看的眉头, 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奇怪,为何突然如此之热?暮阳, 你热不热?” 江暮阳:“……”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他突然像根弹簧一样,瞬间从原地弹了起来。 张牙舞爪地破口大骂:“我看直接掐死算了!一而再再而三, 事不过三!养不熟的白眼龙!” 而后,江暮阳就被裴清顺势拦住了,裴清一手护着玄龙, 一手拦腰直接将江暮阳整个人抱了起来。 裴清微微一笑,眼底满是悲天悯人的神色, 像个玉面菩萨一样地轻声道:“算了,暮阳,也不是什么大伤,只是被浅浅的咬了一口, 算了, 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他瞥了一眼, 手里竖瞳怒睁的玄龙, 又看了一眼气得直喘粗气的江暮阳,温声细语地劝道:“好了, 别生气了,暮阳, 消消气。龙就是龙, 终究不是个人, 灵智未完全开化……好在他咬的是我,若是咬了旁人,兴许会有些麻烦。” 江暮阳:“……”就是咬了裴清,才最最最麻烦啊。 万一是咬了别人,江暮阳不会自愿当解药的。撑破天了,也就是出去寻几个干净点的炉鼎来。 该死的玄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三次! 咬谁不好?每次都去咬裴清! 如果是裴清,那也就算了,只当顺便享受一下裴清了,江暮阳也是个正常男人,裴清愿意主动送上门,为他解决生理|需求,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偏偏现在出现的人是前辈! 江暮阳气得要死,他虽然认为,前辈十之有九,就是裴清的心魔。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前辈不是裴清的心魔,只是个陌生的游魂野鬼,暂且寄居在了裴清身上,那又该如何? 江暮阳自认为,自己还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不好一身侍二魂。 但他转念又想,此前师尊留了裴清单独说话,修为高深如师尊,又那般了解裴清,难道真的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可师尊压着没说,是不是隐晦表明,这个前辈就是裴清的心魔? 名门正派的弟子,滋生了心魔,传扬出去丢人现眼。 江暮阳显得很犹豫,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搂他腰肢的手,渐渐发——热,发——烫。 隔着几层轻薄的衣衫,裴清手指冒出的热汗,直接润透了江暮阳的衣衫,好似一块烧红的木炭,直接贴在了他的皮肤上。让他难忍地小幅度扭动。 江暮阳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鼻间满是裴清身上,淡淡的降真香气,隐约还能嗅到几分清洌的雪松味。 玄龙气得更狠了,他不会说话,又实在打不过裴清,只能懊恼地使劲甩着尾巴,抽得裴清的手背,啪啪乱响,没一会儿就抽红了。 “孽畜!” 江暮阳有气也不好冲着无辜的裴清,就只能冲着罪魁祸首了,“前辈,你快放开我!我今天非得拿锉刀来,把玄龙的利齿磨平不可!” 玄龙吓得眼泪汪汪,赶紧对着江暮阳疯狂摇头,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嗷呜嗷呜的可怜声音。 还用尾巴尖尖,点了点裴清,意思是,裴清冤枉他。 然而,江暮阳没懂其中深意,眉头狠狠一扬,咬牙道:“做错事了,不知悔改,还要继续打人?我就是平时太娇纵你了!” 江暮阳顺势,从裴清的手里挣脱,抬手要去抢龙,裴清赶紧护住玄龙,心平气和地说:“算了,暮阳,咬的也不痛,一点小伤。” “什么一点小伤?前辈,你是不知道!这小畜生不是第一次咬人了!他前科累累!” 江暮阳冷着脸,下定决心要教训一下玄龙,省得他以后再乱咬人,偏偏裴清拦着不让教训。 这让江暮阳有气都没法撒,余光一瞥,见裴清的手背一片通红——都是臭小龙用龙尾巴抽出来的。 哪里就没事了?手指被咬,手背被抽,不管这个前辈到底是什么来头,但他也不能不爱惜裴清的身体吧? 即便是心魔,也不能这么糟——蹋裴清的身体! 江暮阳不甚高兴了,把脸偏转到了一旁,抿了抿嘴,也没再说什么。 裴清将玄龙放了出去,玄龙赶紧要游回江暮阳的身旁,裴清立马一记眼神杀了过去,玄龙吓得尾巴一卷。 探头看了看裴清,又可怜巴巴地看了看江暮阳。 见江暮阳神色冰冷,看起来像是要吃龙肉羹,玄龙知晓,自己不会说话,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真是倒了大霉,居然遇见了裴清! 玄龙委屈死了,都怪自己之前太笨了,咬了裴清两次,前科累累,怪不得小主人这次不相信他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玄龙把心一横,龇着牙,身子一弓,直接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他要把牙撞下来,以牙明志,告诉小主人,他真的是无辜的,裴清才是那个欺负龙的大坏蛋。 可身子才飞起来,就被江暮阳抬手掐住了。 “自残是没有用的!”江暮阳冷着脸道:“我希望,类似的事情,再也不要发生!” 而后,一把将玄龙从窗户丢了出去。 “出去守门!不管是谁来了,也不许放进来!” 江暮阳吩咐完之后,又抬眸望向了裴清,见裴清已经面色酡红,热汗淋漓,玉颈上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一看就是药——效发作了。 裴清难耐地扯了扯衣领:“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些热……” “……”江暮阳面色十分复杂地问,“前辈,你之前说,你一千多岁。”不过,这一千多岁,在他看来,就是心魔给自己构造出的假的世界观。 “那你懂不懂怎么解淫|毒?” 裴清故作迷茫:“何来的淫|毒要解?” 江暮阳面露羞愧道:“我那条玄龙,他牙齿上有淫|毒,若是被他咬上,就会中淫|毒,须得那样才行。” 裴清听罢,故作震惊地道:“怎会有这种事?” “是我不好,我已经警告过玄龙,不许他再随意咬人,但他不听话。” 裴清道:“灵宠野性难驯,也是常有之事。这样罢,我这里有本驯养灵宠的书籍,你闲来无事时,可以翻阅。” 江暮阳面露诧异:“驯龙的吗?前辈怎么还有这种东西?莫不是以前也收过龙当灵宠?” 结果裴清拿出的书,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驯|狗指南。 裴清见江暮阳嘴角抽搐了,便解释道:“其实,驯服什么灵宠不重要,道理都是相通的。” 江暮阳觉得此话有理,便接了书,随口问了句:“前辈以前养过狗?” 裴清摇头:“没养过。”他是没养过狗,但是被人当狗驯过。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久到现在的江暮阳都不记得了。 江暮阳“哦”了一声,也没太在意,裴清本来就喜欢看书的,身上揣本书再正常不过了。 驯|狗指南只是名字听起来,有些令人浮想联翩,但仔细想想,不就是写怎么驯服自己的灵宠? 算不得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江暮阳挠了挠头,犹豫着到底怎么帮裴清解毒。难不成,还是自己来? 这不太好吧,多难为情啊。 要不然,出去找个人来? 显然也不行,江暮阳不忍心弄脏裴清的身体。 可裴清的脸,已经很红了,双眸泛起了淡淡的水雾,朦胧的情——欲,让他看起来更有风情。 濡湿的额发,有几分凌乱地贴在面颊上,更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前辈还在忍耐,即便衣服都被热汗浸湿,也没有对江暮阳作出任何伤害,或者强制的动作。 这让江暮阳对他的好感,更多了一分。 江暮阳讨厌被人强制,讨厌身不由己的感觉。 好久之后,江暮阳才轻轻咳嗽起来:“要不然,用手?”虽然用手没用,已经亲测过两次了。 但也聊胜于无,起码能稍有几分爽意。 还有就是,他还挺好奇,前辈会不会用手。 反正裴清是不会的,让他用手简直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前辈不管怎么说,性格上没裴清那么小古板,也许,应该,大概会吧? 毕竟命才是最重要的。 江暮阳正暗暗考虑,怎么劝说前辈用手,哪知眼前一晃,那道白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床榻上。 并且,修长的手指一勾,又一挑,腰带就松了……江暮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亲眼看见,裴清在他面前,用了……用了手! 天呐! 这是裴清第一次当着他的面,用……用手! 江暮阳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裴清用手! 满脸酡红的裴清,衣衫不整地坐在床边,用手,用手! 江暮阳被眼前发生的事情,直接惊得睁圆了眼睛,看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反应过来,非礼勿视! “前辈,抱歉,抱歉,我不该看的!” 江暮阳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厉害。 此话一出,他又觉得不太对劲儿。 那可是裴清的身体啊,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跟裴清今世,的确干的次数比较少。不是他不行,是裴清太别扭了。 但在前世,九百多个日日夜夜,行遍了夫妻之间恩爱术法,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光是民间广泛流传的那种,十八岁以下,禁止观看的话本子,都足足翻烂了几百本。 当时两个人玩得很开,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江暮阳为了追求刺激,也为了毁掉裴清,就直接玩游戏。 他和裴清轮流去翻话本子,翻到哪页,那就按照哪页的姿势实践。 因为是禁——书,偶尔还有一些很变——态的内容。 譬如荒野求生——就是说,把江暮阳手脚戴上枷锁,封了灵力,喂下丹药,蒙上眼睛丢进深山老林。 然后让裴清去寻他,寻到之后,就可以直接幕天席地了。 第52章 裴郎,该喝药了 那时江暮阳的胆子非常大, 灵力说封就封,眼睛说蒙就蒙, 没有半点扭捏含糊。 江暮阳曾经也翻到过一次特别变|态的玩法。 因为是江暮阳翻到的, 所以倒霉蛋是裴清。 事先会寻套袈裟来,给裴清扮成小菩萨,然后给裴清灌点烈性的丹药。 五花大绑地丢进庙里, 江暮阳就站在菩萨像前, 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裴清狼狈不堪的模样。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菩萨像在身后,地上又躺了个面若桃花的小菩萨。 而江暮阳能做的事情, 就是当着菩萨的面,欺辱地上躺着的小菩萨…… 江暮阳就算闭着眼睛,都知道裴清的身体是什么样的。 比熟悉自己的身体, 还要熟悉裴清的身体。 所以,也没什么看不得的。 他不仅要看, 还得正大光明地去看,万一前辈受不得淫——毒,把裴清的身体玩——坏了,那怎么办? 不得时时刻刻从旁盯着? 江暮阳一向坚持认为, 只要自己不尴尬, 那么脚趾挖地的, 就一定是别人。 深呼口气, 他故作镇定地回了头,嘴里轻描淡写地说:“我担心前辈, 所以想从旁守着。” 眼睛却已经直勾勾地盯上去了。 并且,还抱有一种学习的态度, 满脸认真地观察前辈的手法。 江暮阳发现, 前辈好似非常精通风月, 手法那是相当传神,相当好。 而且,相当熟悉这具躯体,如果前辈是游魂野鬼,又怎么可能如此熟悉裴清的身体? 比今世的裴清,厉害太多太多,倒是在某些手法上,和前世的裴清如出一辙。 江暮阳捏着下巴暗想,怎么想都觉得,前辈这种手法,让他分外熟悉。 深思熟虑片刻,他得出个结论。 那就是毫无疑问,前辈一定是裴清的心魔,否则,怎么连细节,都那么像前世的裴清? 由此也可见,裴清这个小古板,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心魔这么会,还不是因为裴清本身就无师自通,天赋惊人? 没准啊,这个心魔还不怨魔域魔气太重,搞不好就是裴清自己压抑得太狠了,所以才滋生了心魔。 想到此处时,裴清闷哼一声,手臂上爆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那里也同样如此,鲜活又热烈,生机勃勃地跳动着。蕴藏着如此旺盛的生命力。 江暮阳越看越是面红耳赤,越看越是口干舌燥,心里暗骂,心魔这不就是在勾引他么? 否则怎么连闷哼声,都这般动人心魄,销魂蚀骨? “前辈,这个淫——毒相当厉害,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江暮阳好心好意地提醒道,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裴清看。 裴清道:“谢谢,我知道了。” 而后,也没有开口求江暮阳出手相救,依旧有条不紊地……用手。 江暮阳:“……” 这让他有点不会了。 裴郎这么个绝世大美人,在他面前对着天打——飞——机,实话实说,这种香腮绯红,热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模样,实在勾人。 他自认为定力过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知道裴清到底要怎么解毒。 裴清却突然发出一声极沙哑,极低沉的声音:“暮阳……” “啊?怎,怎么了?” 江暮阳差点被这一声喊的,直接春风一样,飞到裴清怀里。他暗暗告诫自己,他要矜持,要高贵,要冷艳,不能像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吃相难看。 “我口渴了。” “那你多喝水,”说出这话之后,江暮阳才突然反应过来,“算了,你别动了,我给你倒。” 他走至桌前倒茶,心思又活络起来了,暗想,光这种程度,肯定是不能完全解毒的。 要是憋出毛病来,受苦受难的应该不止裴清,还有他江暮阳。 江暮阳琢磨着,跟心魔来一场,也不是不行,这个心魔看起来活儿不错,还很知道疼人。 但就是难过心理这关。 要不然,给心魔下点迷魂药,直接把人迷晕过去?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跟死鱼一样,那在床上还有什么意思? 江暮阳很快就暗骂自己荤过头了,这都啥时候了,满脑子还想着,怎么来比较舒服。 他趁着裴清没注意,偷偷在茶水里,混了点迷魂药。 出门在外,迷魂药还是得带的,万一遇见阴险狡诈的小人,还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江暮阳深呼口气,将混有迷魂药的茶水端过去,递给裴清,结果嘴一瓢,他本来想说“前辈,你喝水”,结果却说成了“大郎,该喝药了”。 裴清立马用那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江暮阳一紧张,嘴也一瓢再瓢:“大郎,呸!我说的是裴郎!不是喝水,呸!就是喝水!水里哪来的药!” 他越来越心虚,声音也渐渐低了,“水里没药的,你别想歪了。” 裴清:“……” 气氛一度诡异的死寂。 “好吧,不喝便罢。” 江暮阳心虚得厉害,眼神都开始躲闪,刚准备将茶杯放下,哪知从旁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你不必解释,我相信你。”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裴清接茶杯的手,正是他刚刚一直用的手。 裴清的手非常之热,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江暮阳的手指,江暮阳一惊,端茶的手,立马就松开了。 茶杯被裴清稳稳当当地接住了,裴清的脸色很红,唇瓣微微翕动,越靠近里面,颜色越艳,也越柔亮。 江暮阳的心脏砰砰乱跳,暗骂裴清真是过分,这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居然也不知道收敛,白衫松松垮垮,隐约能透过衣领,瞧见裴清腻白如玉的胸膛,还有两点艳红艳红的,好似朱砂一般明艳…… 他看了一眼,立马很正人君子地偏转过头,然后忍不住又看一眼,再偏过头,最后,他又看了一眼,就看见裴清喝干净了混有迷魂药的茶水。 浓黑的眉头紧蹙,脸上热汗淋漓,似乎极痛苦,身形一歪,竟直接往床下倒去,江暮阳手疾眼快,赶紧冲上前搀扶。 手指才一抓到裴清的衣衫,便是一阵惊人的濡湿感,温热柔软。江暮阳暗道,看来药效要发作了,裴清开始晕了。 晕了也好,江暮阳能趁他晕倒,然后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 江暮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清的脸,心里默数十个数,只等裴清这边意识不清,立马亲上他的唇。 十,九,八……三,二,一! 江暮阳探头去看,想瞧瞧裴清到底晕了没有,他看见面色潮——红,大汗淋漓的一张俊脸。 眼前骤然一黑,江暮阳眼睛立马睁圆了,只觉得唇齿间,突然涌上了一股清爽的滋味,隐隐有几分茶水的苦涩。 温热的大手,勾住了他的后颈,将他往怀里一带。 江暮阳晕晕乎乎的,喉咙颤颤地滚动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一阵天旋地转,已经倒在了床榻上。 意识昏迷之前,他唯一的念头是,该死的前辈,该死的心魔,该死的裴清! 居然又把混有迷魂药的茶水,渡到了他的嘴里! 要完! 危!危!大写的危! 玄龙在外头乖乖守门,忽然听见屋里发出了好大的动静。 还伴随着小主人依稀可闻的低泣声。玄龙担心小主人不是裴清的对手,赶紧要撞开房门。 哪知房门从里面锁了起来,真是蓄谋已久的裴清,居然还锁门! 玄龙现在重伤未愈,也没办法恢复本体。 只好绕到窗户边,游上了窗台,挣扎着,用脑袋使劲去撞窗户,终于让他将窗户顶开了一角,刚好可以塞个脑袋进去。 脑袋才一挤进去,玄龙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古怪气味,他是龙,龙性本淫,有些东西,天生就令他着迷。 更何况,他现如今已经分——化了。 才一嗅到,那腹部往下,靠近蛇尾的部位,又隐隐作痛起来,急需要小主人帮他揉一揉,按一按。 玄龙眯着眼睛,贪婪地吸食屋里的气味,不受控制地摇摆着尾巴,透过层层叠叠的床帘,他看见了一只白腻的玉足。 这只脚是小主人的,骨节分明,宛如玉石精雕细琢成一般。 此刻正吃力的,微微翘着,脚趾都蜷缩起来了。很快,就有一只大手追了出来。 仅仅一只手,几乎就完全包住了玉足,将翘起的玉足,往床帘里面拽去,从玄龙的角度望去,刚好能看见小主人被裴清整个抱了起来,好像摆弄什么精巧的宝物,小主人呜呜咽咽的,一只手要去掀床帘,下一刻,又被裴清捉住,十指相扣地压在床上。 玄龙越看,越觉得热血膨胀,随即又气恼得龙鳞寸寸炸了起来,立马就要冲上去,咬死裴清,救下小主人。 该死的裴清! 冤枉他就算了,居然还欺负他的小主人! 看他不一口将裴清的脖子咬断,为可怜的小主人报仇雪恨! 玄龙怒吼一声,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结果还没冲进房里,一只白皙的手就探出床帘,指尖夹了张黄符,轻飘飘地一弹,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了玄龙的脑门上。 玄龙嗷呜一声,整条龙被打飞出去,身子嘭的一下,直接撞在了屋外的大树上。 而后,又一张黄符从屋里飞了出来,直接贴住了玄龙的尾巴。 可怜的玄龙,就这样被两张黄符,直接挂在了树干上,还动弹不得。他气得浑身剧烈发颤,试图用尾巴尖尖,将黄符挑开。 充斥着怒火的竖瞳,狠狠盯着半掩的窗户,下一刻,窗户嘭的一声,彻底关严实了。 很快,屋里就又传来了小主人呜呜咽咽的哭声。 并且,玄龙还听了整整一夜。 玄龙落泪了:好可怜的小主人! 第53章 裴清曾经为他受过的苦 江暮阳醒来时, 脑子懵懵的。 好像电脑死机了,沉寂了很久很久, 才轻轻眨了眨眼睛。 已经天亮了, 外面隐约传来细微的声响,好似有人在清扫庭院,大扫帚刷过青石地板, 传来唰唰唰的声音。 即便, 他没有亲眼看见,但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 江暮阳恍惚间, 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些前世的画面。 他突然想起,裴清曾经因为他,跪在青石地板上, 那时外头下着大雪,山上大雪冰封。 裴清一袭薄衫, 跪在寒风中,拢在衣袖下的双手瑟瑟发抖。连鸦青色的长睫,都凝结出了霜花。 面容冻得微微发青,连唇瓣都是青紫色的。 江暮阳依稀记得, 那是裴清为他受的罚。 他记得, 那时自己在外头胡作非为, 疯狗一样, 逮谁咬谁。 不能说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只能说,有江暮阳在的地方, 必定血雨腥风, 民不聊生。 因为修了邪术, 江暮阳为了短时间内,让修为突飞猛进,已经开始剑走偏锋了。 专门去抓一些邪魔歪道,然后黑吃黑,吸收他们的功力,助自己修行。 这种黑吃黑的事情干多了,江暮阳不仅不得正道中人的认同,就连邪魔歪道,也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但单枪匹马就能将江暮阳就地诛杀的人,并不多。 尤其江暮阳怕死,打不过他立马就跑了。 一般来说,围剿大魔头,都是名门正派弟子干的事儿,邪魔歪道基本上都是一些阴险狡诈的亡命之徒。很少会聚众拉帮结派,毕竟各个心思叵测,谁也不会真心服谁。 正经人谁会去修什么旁门左道? 邪魔歪道,尤其是那种大魔头,基本上都是形单影只的,信任对他们来说,只是催命符罢了。 前世的江暮阳也喜欢独来独往的,又在外树敌无数。 被人围堵追杀,再正常不过了。 江暮阳也会伺机报复。 有一回他追杀一个在修真界颇为几分名气,行事狠辣,做事无所不用其极的邪修。 这个邪修是个老淫|鬼,专门喜欢抢夺一些年轻貌美的少年,带回去当炉鼎使用。 曾经在一处地下拍卖会所,遇见了江暮阳,仅仅一眼,就看中了他的皮相。并且在江暮阳花了高价,拍下一朵千年冰莲之后,还半路拦截,试图杀人越货。 不仅要抢走江暮阳的千年冰莲,还要拿江暮阳当个炉鼎使用。 虽然老淫|鬼没能得手,但也在打斗时,抢走了江暮阳的冰莲,此后,就结怨了。 江暮阳也一直在找寻老淫|鬼的下落,向其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一路就追进了一个小家族,那老淫|鬼心狠手辣,常年与凶尸为伍,身上满是浓烈的尸毒。 竟在水井里投放尸毒,害得满门上下,通通尸化。 等江暮阳发现时,那些人已经失去神智,沦为老淫|鬼手中,杀人的利器。已经不能算人了,不过就是群没有人性的凶尸。 为了不让这些凶尸冲入街头害人,江暮阳还发发善心,在一剑将老淫|鬼就地诛杀之后。 还放了把火,要将那些凶尸,连同一整座宅子,烧了个干净。 这算是正常处理凶尸的方法,烧成灰,凶尸就无法为祸人间了。 哪知就是那么巧合,江暮阳在纵火时,师门的那些人就赶来了。 为首的是师门几个资历比较深的长老,大师兄也跟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当地小家族的门生,以及小门派的弟子。 结果不出所料,江暮阳被误会成血洗一个家族的刽子手,还纵火行凶,意图毁尸灭迹的大魔头。 大师兄就嘴上说,不是暮阳,绝对不是暮阳做的,可行动上,已经抽出命剑,作出防御的姿态。 身后众人更是义愤填膺,气势汹汹,叫嚣着让江暮阳血债血偿。 江暮阳当时简直百口莫辩,也懒得多辩,转身就要离开是非之地。 谁料那些人纠缠不休,他恼怒之下,也只能还手,还失手打伤了大师兄。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大师兄林语声都很不禁打,江暮阳不过轻轻一掌,就将人打吐了血。 这下立马就惹怒了师门的几个长老,一个个厉声呵斥孽徒,孽障!还说要替苍穹清理门户,就地诛杀江暮阳这个畜生。 那些人原本就是奉命下山,捉拿江暮阳回山问罪的。 又撞见江暮阳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更是怒火中烧。 这下岂有放任江暮阳离开的道理? 更是直接摆下百人剑阵,打算生擒江暮阳。 江暮阳那时为了杀老淫|鬼,打斗时受了些伤,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以一人对百人。 打到最后,自然伤上加伤。 就在那种战况胶着的时刻,裴清终于赶到,并且阻在师门众人面前。 但当时大家都打红了眼,谁都不肯率先停手。 那些长老们呵斥裴清退下,大师兄极力劝阻,让裴清回来。 江暮阳还记得,自己当时特别生气,特别恼怒,不管他怎么解释,那些人都不肯相信。 见裴清来了,更是怒火中烧,认为这一切都是裴清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裴清,他不会走向这条不归路。如果不是因为裴清,他也不会剑走偏锋。 不仅丝毫不感激裴清前来相救,反而从背后就是一剑刺了过去。 裴清当时也没有躲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右肩胛,被一剑洞穿了,鲜血瞬间就浸透了他身上的白衫,他缓慢地回转过头,眼眶很红,还有些濡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悲戚的神采,苍白的唇,微微蠕动着,好似说了一句什么。 又好似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江暮阳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当时也受了不轻的伤,为了掩护他离开,师门之光,被所有人奉为天上明月的裴清。 竟然有朝一日,把手里的剑刃,对准了师门诸人。 就只是为了掩护江暮阳逃生。 而那时的江暮阳,并没有因此停留过半步,头也不转地抓着剑离开了。 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只有后来,江暮阳不知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想着回师门看看裴清,看看他身上的剑伤好了没有。 就看见裴清,被罚跪在山门外,外头下着大雪,他都在外头跪了三天三夜了。 师尊说了,被裴清打伤的长老,还有弟子们,什么时候全部清醒了,什么时候,裴清才能站起来。 但凡有一个人残疾了,都让裴清偿。 江暮阳那时都惊呆了,他被罚过很多次,也看见别的弟子们受罚,可还是第一次看见裴清受罚。 还是如此那般屈辱地,跪在山门外,山中所有人都能看见的位置。 后来……裴清还挨打了,是师尊罚的,让人打了他八十棍,还罚他禁闭,让他反省己过,手抄门规百卷。 这些都是前世的记忆了,江暮阳好些都不记得了。 只是昨夜和裴清缠绵恩爱时,又恍然间想起来了。 江暮阳偏头望去,裴清睡得正熟,身上仅穿了一身里衣,露出的脖颈,还有胸膛,布满了鲜红的指痕。 脸上的红晕终于散干净了,但可笑的是,裴清居然还没有出来。 怎么跟前世一样,做完了,还不离开,久久逗留,好似如此这般,二人就能血肉相融了。 江暮阳有些哭笑不得,作势缓缓抽身离开,可他才稍微动一动,裴清的眉头就微微蹙了一下,他见状,便不动了。 难得有这样安逸的清晨,他也想让裴清多睡一会儿。 前世的裴郎,就很喜欢一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裴郎从来不说,但江暮阳还是能感受得到。 江暮阳安安静静地躺了回去,因为是后背贴着裴清,他有些别扭地侧过脸来,盯着裴清看,忍不住伸手缓缓抚摸着他的眉眼,用指尖勾勒他的模样。 指尖划过鼻梁,一路向下,贴在了裴清的唇上,江暮阳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裴清的唇,很快又起了坏心,想扑过去把他咬疼。 可江暮阳终究还是忍住了,他不会同时用两个不同的地方,去咬疼裴清。 “裴郎啊裴郎,你说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江暮阳压低声音,缓缓道:“你和我之间,本就不该再有任何牵扯了。” “佛家说,孽缘孽缘,你我现在就是孽缘。” 裴清漆黑的长睫,轻轻一颤,江暮阳见状,立马就不说话了。 等裴清醒来时,外头的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江暮阳在他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学挖掘机哪家强?” 裴清:“不如,你直接告诉我答案吧,每次都问,可我每一次都答不上来。” 他终于舍得抽身离开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还从江暮阳的眼前,光明正大地划过去了; 裴清的眼睫微湿,低垂着眉眼。异常的濡湿感,还有浓郁的气味,甚至紫苏般鲜活清晰的脉络,让江暮阳看得耳根子发——烫。 江暮阳立马便知道,面前的人,依旧是前辈,也就是裴清的心魔。 “昨晚。” “昨晚。” 两个人同时开口,双双一愣,而后又同时说:“你先说。” 江暮阳缓缓坐起身来,佯装淡定地满床摸索衣服,结果发现,他昨晚穿的那身暗金色长袍,被丢在了地上。 他又不想去捡,只能使唤裴清去了。 裴清很好说话,自己的衣服都没穿好,便下床给他捡衣服,转过身时,他满脸迷茫地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江暮阳:“……”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居然还要问? 方才裴清抽身出来时,就没点感觉的? 一晚上死赖着不出来,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然而,不等江暮阳生气骂人,裴清又道:“昨晚,我晕得厉害,那碗茶水……” 江暮阳:“……” 哦,他想起来了,昨晚他给裴清下了点迷魂药。 结果误打误撞的,裴清还渡了他一口,两个人就都被迷|晕了,但又没有完全晕。 稀里糊涂就做了一晚上。 一觉醒来,就是现在的惨状。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正想着,怎么反客为主,声泪俱下地痛斥前辈的罪恶,然后让前辈心生愧疚,从而忘记那碗混了迷魂药的茶水。 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前辈自控能力一塌糊涂,从而将罪魁祸首玄龙的过错,直接推到前辈身上。 哪知裴清似乎堪破了他的心事,竟早他一步开口道:“你对我下了迷魂药,我不怪你,想来,你做事必定有你的道理。” 江暮阳:“……”当时就是荤过头了。 “你也不要再去责怪玄龙了,他的灵智不曾开化,想来是担忧我会伤害到你,遂才突然行凶,咬了我一口。” 江暮阳:“……”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你我顺势就结为道侣便是。”裴清转过头,望向了江暮阳,目光闪烁着,轻声道,“这具身体较为特殊,说是天生炉鼎之体,也不全然是,但你多用一用,百益而无一害。” 江暮阳:“……” 怎么着,这是开始向他自荐枕席了? 裴清的身体确实比较特殊,没办法,这厮在原文里,就是个可怜总受,身体要是不特殊,哪里受得住。 不过天生炉鼎之体算不上,不过多用一用,确实对增长修为有益处。 而且,江暮阳也是个正常男人,裴郎那么风情万种地在他面前晃悠,他也会有所动容。 只是这话从前辈的口中说出,江暮阳怎么就觉得如此别扭? 江暮阳穿起了衣服,轻轻咳了一声,假装没听见。 衣服才一穿好,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江暮阳大惊失色,赶紧对着裴清比划禁声的手势,佯装淡定地问:“谁啊?” “暮阳,是我,你快随我一起过去看看晋元吧,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昨晚一回来就失魂落魄的,发了一晚上高烧,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意识不清时,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林语声站在门外,焦急地道:“师尊让我过来传你过去问话。” 江暮阳冷冷淡淡地道:“发高烧就去找医师看看,找我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师!” 林语声:“话是如此说,但晋元一直喊你的名字,我想,他应该有话想对你说。” 江暮阳:“那说明病得还不够厉害,否则哪有劲儿说胡话啊。” 林语声:“……” “对了,暮阳!你看见锦衣了没有?一大早的,他就不在房里,是不是在你这儿?” 江暮阳:“……” 还真被大师兄猜对了,裴清就在他这儿,还在他这儿待了一整晚。 第54章 二师兄是一只漂亮啾 江暮阳颇感郁闷, 不知道大师兄这个狗东西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自我感觉,平时对裴清没有特别照顾啊, 也没有在外人面前, 表现出他如何如何偏爱裴清。 看样子他以后不能对裴清太好,否则容易被人当个把柄捏住。 身为一个莫得感情的剑修,江暮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无情无爱一身轻松, 混到他这个份上了,也不讲究什么情啊爱啊的, 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 嗯,逢场作戏。 江暮阳坚信不疑,自己对裴清只是逢场作戏, 走的是肾,并不是心。 沉默地将衣衫穿戴齐整, 江暮阳隔着房门,没好气地道:“裴清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他有胳膊有腿的,想去哪儿去哪儿, 关我什么事!” 裴清侧眸瞥了他一眼, 还顺势将手里的发带, 递给了江暮阳, 发带微微有些濡湿。 江暮阳接过发带的一瞬,脑海中又浮现出, 昨晚的画面,裴清用这根发带, 绑在了他的脸上。 发带紧紧卡在他的齿间, 让他无法轻易合拢嘴唇, 来不及吞咽的口水,便会顺着面颊,滚落下来,分外羞耻。 江暮阳的呼吸一滞,接过发带就转过身,用牙齿咬着发带的一端,赶紧将头发绑成了个高马尾,林语声久久没听见屋里的动静,又在外絮絮叨叨起来。 “暮阳,你听话,这次不是我让你去,而是师尊让你过去的,不可不听师命。” 江暮阳倒是懒得去管凤凰的死活,但转念想起,裴清身上的诅咒还没解。 也许师尊见多识广,能有办法替裴清解除呢。 还有玄龙,那么大的龙,也不知道今年多大年纪了,怎么连个人话都不会说? 明明听得懂人话,并不甚像灵智未开化。 如此一想,江暮阳决定去师尊那里一趟。 但为了不让林语声发现,裴清在江暮阳的房里。 江暮阳对着裴清,无声说了句“我先走,你想办法跟上。” 而后就走至门口,推开房门。 林语声见状,面色一喜,赶紧迎了上前:“我便知道,你还是懂事听话的,我这便带你去寻师尊。”他一边说,一边抬眸望向江暮阳身后的房间,试图瞧瞧,裴清是否在里面。 “走吧。” 江暮阳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林语声的视线,并且将房门迅速关上。 待至了师尊的住处时,江暮阳才发现,那只死凤凰居然躺在了师尊的房里。 还睡师尊的床,真是欺师灭祖的臭凤凰。 凤凰面色通红,双眸紧闭,昏迷不醒,瞧着病得的确挺严重。 不知道会不会直接病死,江暮阳好想给他一个痛快。 “师尊,”江暮阳把目光收了回来,拱手道,“师尊寻弟子来,所为何事?” 长胤真人起身,示意江暮阳去隔间说话,他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询问起来:“晋元昨晚失足落水,在湖底待了许久,上来后,便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时,口中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怎么回事,昨晚晋元又去找你麻烦了么?” 实话实说,师尊这个“又”字,用得实在太贴切了,江暮阳心想,原来师尊也知道,陆晋元喜欢去找他的麻烦。 但却甚少去管,也不知道师尊到底想管,还是不想管。 这一碗水,哪有那么容易就端平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假,但手心就是比手背娇贵一些。 江暮阳可不背这个锅,一五一十地解释了,说完之后,他还抬眸望向师尊。 就见师尊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也没有再过问,须臾才道:“暮阳,为师知道你对晋元有怨,但无论如何,你与他是同门师兄弟,他是你的师兄,若是自相残杀,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江暮阳其实心里是很清楚的,他自始至终,难以释怀的人和事,通通都发生在了前世。 今世的陆晋元,在所有人的眼里,撑破天了,也只是挖苦嘲讽了江暮阳几句。 而身为同门师兄弟,就好比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总而言之,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江暮阳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他没有直接动手杀陆晋元,并不是说,他释然了。 而是没有特别正当的理由。但凡他有,那么陆晋元早就死了。 江暮阳心里默默告诫自己,要改过自新,要重头开始,要当个好人,走在阳光底下。 再也不要当人人喊打,宛如过街老鼠一般的大魔头了。 他的人生应该充满阳光和希望,而不是一直陷入无尽黑暗的沼泽。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可以正大光明,义正言辞? 而受委屈的人,却要蜷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这并不公平。 深呼口气,江暮阳很平静地道:“师尊,弟子从未记恨过任何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庙里供奉的菩萨,打他旁边经过,都能捡到满手舍利子。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血债血偿,才是天经地义的。 曾经的江暮阳年少无知,还喜欢过陆晋元,结果被伤得体无完肤。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陆晋元尝一尝这种滋味了。 哦,对了,还有当炉鼎,被人打残废,以及毁容和耳朵里穿烧红的铁丝,这些陆晋元也应该尝一尝滋味的。 但他不能把恨意写在脸上,否则岂不是要弄得人尽皆知了? 江暮阳当然要表现出,他恩怨分明,明辨是非,通情达理的一面了。 所以,他是这么告诉师尊的。 “弟子谨记师尊的教诲。” 长胤真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江暮阳会答应得如此干脆,转念又想,这个小徒弟从前确实有些娇纵任性,但品性不坏的。 即便此前和陆晋元有了什么误会,想来多半都是陆晋元的过错,江暮阳能如此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已然很好,无须再责备了。 “暮阳,这次师尊下山,一则,是为了魔尊而来;二则,为师近日新得一件法器,思来想去,还是赠你最为合适。” 长胤真人说着,抬手一挥,凭空便浮现出一柄通体莹白的玉扇,其上灵力不断翻涌。 江暮阳微微一愣,本以为师尊寻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和陆晋元握手言和,没想到居然是特意送法器的。 师尊偶尔才会得一样法器,上次苍穹诞生的法器,还是裴清手里的那条白绫,这都十多年过去了,又出了一柄玉扇。 自然无比珍贵。 按理说,师尊有四个徒弟呢,即便不送给裴清,可还有两个徒儿,怎么也轮不到江暮阳。 但偏偏,长胤真人把这柄得之不易的玉扇,赠给了江暮阳,并且语重心长地道:“暮阳,为师知道,从前让你受了诸多委屈,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让你化解心中悲痛,为师时常闭关,不能时时护你,这柄玉扇今日便赠于你了,望它能保你平安。” 顿了顿,他又道了句,“晋元要是再寻你麻烦,便用这扇子,直接将他扇飞。” 江暮阳一听,顿时就乐了,还是第一次从师尊的口中,听见如此滑稽的词语,用扇子将人扇飞,他又不是铁扇公主,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但谁也不会嫌好东西多,不收白不收。他抬手一把抓住了玉扇,入手一片温凉,好似掬着一汪清泉。 刷拉一下,推开折扇,就见扇面上,画了几株秋海棠,这是江暮阳喜欢的花。 难得师尊还记得,他喜欢秋海棠,实在难得。 江暮阳收拢起玉扇,拱手道谢。 林语声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见裴清姗姗来迟,便询问他去了哪里。 裴清轻描淡写地道:“这里闷,我随意散散步。” 林语声也没有多问,赶紧将人也领进屋里,正好迎面撞见江暮阳和师尊从隔间出来。 他眼尖地看见了江暮阳手里的玉扇,便笑着道:“恭喜师弟,喜得新法器,此前我还在想,师尊会将新得的法器赠谁,本以为会赠给锦衣,毕竟魔尊一直纠缠着锦衣,若能再得新法器,想必连魔尊都有几分忌惮。” 江暮阳也很从善如流地道:“我修为低,在外游历,多有不便,不像裴师兄,修为高深,哪怕不用法器,也有自保能力。” 林语声:“……”修为低,还能把陆晋元,云昭诸人打成那样? 这要是修为高,还不得翻江倒海了? 裴清倒是没说什么,微微偏转过头,瞥了眼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晋元,眸色便深邃了许多。 “晋元怎么还没醒?”林语声抬手贴向了陆晋元的额头,沉声道,“还烧着,他这个病来得蹊跷,昨夜不管我怎么灌药,都灌不进去,师尊也为他诊治了,但晋元依旧没能醒转。” 他抬眸望向了江暮阳,“晋元现在是安分了,但他此前嘴里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验证林语声此话的真实性,下一刻,昏迷不醒的陆晋元,又开始念起了胡话。 众人沉默不语,屋里静悄悄的,就听见陆晋元用极沙哑的声音低喃:“暮阳,走,暮阳,快走……” 江暮阳:“……” 这是让他走? 走就走,他还懒得在这多待呢。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得向师尊询问,关于裴清身上诅咒的事情。 正欲开口,哪知陆晋元的语气骤然急了起来,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走!暮阳!快走!别管我!” “跑!暮阳!快跑!” “别回头!暮阳!快跑!” 众人听得稀里糊涂的,不知道陆晋元在说什么胡话,林语声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晋元,醒醒,你这是梦魇了,晋元,晋元!” 哪知陆晋元竟一把抓住林语声的手臂,猛地睁开眼睛,用几乎完全不像他的声音嘶吼,还伴随着凄厉的凤鸣。 “雪!大雪!漫天飞舞的大雪!” “暮阳,雪地!” “血!鲜血染红了雪地!” “你看!” 顺着陆晋元手指的方向,众人望向了殿顶,耳畔响起了陆晋元凄厉的声音:“血红的霜花!” 林语声大惊失色,赶紧从旁道:“醒醒,晋元,你这是怎么了?” 可陆晋元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虚弱地半躺在榻上,身体隐隐发光,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根本说不出口,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长胤真人见状,眉头紧锁,上前一指戳在陆晋元的眉心,陆晋元凄厉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倒在了榻上,很快就化回了原形。 一只遍体鳞伤的秃毛凤凰,鲜红的鸟嘴还淋漓着鲜血,头顶的金羽病恹恹的垂着,发出虚弱无力的凤鸣。 “奇怪,什么雪地?什么血色的霜花?”林语声将凤凰的翅膀,小心推开,放回榻上,满脸疑惑地望向了江暮阳,“你和晋元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江暮阳瞳孔剧烈颤动着,耳畔嗡嗡作响。 方才陆晋元口中嘶吼的那几句,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不就是他前世临死前的场景? 漫天飞舞的大雪,周围连绵起伏的雪山,一片冰天雪地。 鲜血染红了雪地,他眼底的光,彻底消散的前一刻,看见的就是血色的霜花! 可是,陆晋元是怎么知道的? 江暮阳的眼前,忽然闪现出一些画面,画面中,陆晋元也是这样,气息奄奄的倒在地上,身下好大一滩血。 周围很暗,隐约可见数簇跳动的阴绿色鬼火,血红色的幽莲,从石缝间挤了出来,诡异地攀在石壁上。 他们好像身处在一座大殿中,鲜红的轻纱,从殿顶垂下,隐约可见轻纱之后,掩着一张石床。 一道漆黑的影子,半掩在轻纱之后,坐在床边,玄色的衣摆下,双腿很自然地分坐,凄白的手掌按在床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层层叠叠的轻纱之下,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看不甚真切,但唇色非常艳红,微微向上牵起。 脚下还踩着一条染血的亵裤,上面零星挂着几根羽毛。 陆晋元瘫倒在地,鲜血都流进了眼睑,身旁是一柄染血的断剑,他曲着一条惨白的腿,上面布满了暧昧的指痕,身上仅仅裹着一件外袍。 露出的皮肤,几乎就没有一块好皮。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都散开了。 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好似在说什么。 可是江暮阳听不见了。 头剧烈地痛了起来,心脏砰砰乱跳得厉害,江暮阳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周围一片诡异的死寂,他下意识追寻裴清的方向。 一偏头,就对上了一双深邃温柔的眼睛。 右手蓦然一紧,裴清不动声色地攥住了他的手,浓郁的灵力,一汩汩地送了过来,江暮阳紊乱的气息,这才渐渐平稳了,整个人也冷静下来。 方才的那些诡异画面,好似只是他的错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长胤真人收回指尖的灵力,深深凝视着床上的凤凰,心知,陆晋元方才,一定是使用了灵言之术,窥探了未来,所以才会呕血不止。 天机不可泄露,要是陆晋元把自己窥探的秘密,尽数宣之于口,只怕当场就要筋脉,骨头,寸寸尽碎而亡。 长胤真人侧眸,望向了江暮阳,欲言又止。 林语声不明所以,满脸心疼地将凤凰抱在怀里,抬手轻轻梳理着凤凰羽毛,微微哽咽道:“师尊,晋元他这是怎么了?竟还化回了原形,难道是旧伤复发?适才如此?” “你在此好好照顾他便是了。”长胤真人如此道,又偏头同江、裴二人道,“随为师过来。” 江暮阳深深呼了口气,跟裴清一前一后随同师尊前往隔间。 长胤真人略一思忖,他问:“暮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为师?” 江暮阳瞒着师尊的事儿,那可太多了,但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之事还是关于裴清身上的诅咒。 “师尊,徒儿确实有事隐瞒师尊,师尊请看。” 他将裴清的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了一条布满道道漆黑狰狞纹路的手臂。 “师尊,此事说来话长,徒儿就长话短说。” 江暮阳言简意赅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深深吐了口气,又道:“师尊,玄龙不知道为何,明明已通灵识,但不能说话。还一问三不知的,这诅咒一日不解,我一日心头难安,恐会伤及裴清的性命,不知师尊可有办法,即便不能彻底解除,但能遏制一二也好。” 总而言之,他不想裴清因此丧命,江暮阳此前还觉得,背负诅咒一时半会儿问题不大。 但他昨晚同裴清双修,很明显能察觉到,裴清这条右臂如同枯木,只怕假以时日,他这条手臂就废了。 说着,江暮阳还将先前那条腿骨拿了出来,交给了长胤真人查探。 可光是一条腿骨,也很难有什么发现,就这么说罢,连玄龙都不知道封印他的腿骨,到底来至于何人,那就莫说是旁人了。 就算是把裴清的腿,卸下来一只,然后剜干净皮肉,丢在江暮阳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但江暮阳还是抱着一种试试看的态度,没准师尊见多识广,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也未可知。 长胤真人接过腿骨,二指缓缓划过腿骨,其上的梵文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江暮阳道:“裴清说,这腿骨上刻的是生辰八字,但也不知道是谁的生辰八字,玄龙他一问三不知,现在,我们就只知道两个线索,一个是,玄龙是魔尊的儿子;二来,这腿骨上留的生辰八字显示的是中元节。” “不过,此前我观魔尊的样子,他也是满脸迷茫,似乎根本不知,自己何时有一个儿子,想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曾经让谁怀有身孕了。” 长胤真人收回指尖的灵力,正色道:“即便魔尊知道,也不见得就会如实相告。” 这倒是不错,没准卑鄙阴险的魔尊,还要借此威胁他们。 江暮阳实在无可奈何了,就只能求助师尊。 长胤真人点了点头,又道:“玄龙现在何处?” 江暮阳微微一愣,他就记得,自己昨晚把玄龙丢出去守门,然后和裴清干——柴——烈火,裴清压着他,好一顿龙精虎猛地狂——操,操——得他现在还隐隐作痛。 今天一早,也没看见玄龙,眼下师尊一问,他下意识望向了裴清。 他这么一看裴清,长胤真人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见裴清雪白的衣领下,隐约两排鲜红的牙印。 还靠近了锁骨的位置。 长胤真人的眸色,瞬间就深沉了许多,望向两人的目光,也有些微妙。 “应该是出去玩了吧,你召唤他试试。” 裴清面不改色地道,悄悄背过左手,捏了个法诀。 那贴在玄龙身上的黄符,噗嗤一声,化作了飞灰。 在江暮阳的召唤之下,玄龙飞也般地往这赶来,嘭的一声,直接破窗而入。 宛如离弦的箭矢,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森白尖锐的牙齿,竖瞳中充满了熊熊烈火,二话不说,就冲着裴清的脖颈咬去。 他要咬烂裴清的脖子,吸干裴清的血! 让裴清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再也不能欺负他的小主人! 小主人实在太可怜了,被扒了个干净,哭了整整一夜!! 第55章 师尊也同意你们的婚事 哪知玄龙还没触碰到裴清半分, 就嘭的一声,撞在了扇面上, 尾巴一支棱, 僵在了半空中,再啪叽一下,跌落在地。 江暮阳收回折扇, 随手就拢了起来, 半蹲下来,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玄龙的脑袋, 训斥道:“要死啊你?我之前怎么教导你的?不许咬人,不许咬人!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是怎么做到的?” 玄龙委屈死了, 立马用水汪汪的圆瞳,望着江暮阳, 还卷起尾巴先是用尾巴尖尖,点了点自己昨晚被黄符燎伤的部位,又点了点裴清,意思是, 裴清欺负他。 哪知江暮阳道:“你昨晚去哪儿偷鸡摸狗了?这是怎么弄的?被谁打了?” 玄龙:“……” 他气得用尾巴尖尖, 在地上一通乱写乱画。 然而写出来的字, 堪比鬼画符, 江暮阳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 捏着玄龙的小龙角,起身道:“师尊, 玄龙在此。” 长胤真人也没再多言, 抬起右掌, 掌心处赫然浮现出一柄匕首,他吩咐江暮阳抓紧玄龙,在玄龙惊恐的目光中,割开了他一点皮肉,将血引在了腿骨之上。 很神奇的事情立马发生了,那原本森白森白,没有残留任何气息的腿骨,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吸食玄龙的血。 吸食之后,通体散发出淡淡的莹光。 “若是为师没有猜错,这腿骨的主人,便是玄龙的母亲。也许,我们能看见他的真容。” 长胤真人收回匕首,将腿骨往半空中一送,两手飞快结印,那腿骨在半空中高速旋转,好似活过来一般,渐渐在半空中,凝结出一道虚幻的身影。 伴随着身影的渐渐成形,玄龙惊恐地往后躲闪,在江暮阳的肩头,蜷缩成了一团,似乎极其害怕。 还发出了颤颤的声音。 可饶是如此,依旧看不清楚腿骨主人的真容。 但能看出来,这腿骨的主人,也就是玄龙的母亲,实际上是一个男人,身长玉立,仪态翩翩,即便看不清楚五官,但骨相好得没话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魔尊酷爱美色,要是长得不够美貌,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江暮阳道:“师尊,能不能让幻影再清晰一些?我想看看此人的脸。”毕竟他活了两世,没准他认识此人呢。 长胤真人点了点头,正欲让幻影更为清晰一些,哪知这腿骨突然躁动,竟直接破开法印,仓惶逃窜起来。 一下撞开房门,意图逃走,隔间的林语声听闻动静,抱着凤凰出来查看,惊见一根森白的腿骨在半空中乱飞,他满脸错愕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无人再有空暇回答了,江暮阳赶紧出手,想要将腿骨抓回来,谁料那腿骨窜得非常之快,不过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暮阳暗骂一声,正要追出去,裴清从旁拦了他一把,摇头轻声道:“莫追,它逃不出太远,玄龙还在我们手上。” “能用自己的骨头,封印亲生儿子,可见,玄龙的母亲也并非很爱他的孩子,没准就是受了魔尊的强迫,不得已才生下了玄龙!” 江暮阳沉声道,还不忘记伸手摸摸玄龙的头,以示安抚。 玄龙害怕极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说起来玄龙也可怜,有那么一个花心风流,又极度不靠谱的亲爹,又有一个封印他的母亲。 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让他们遇见,并且破开了封印,还不知道玄龙要被封印多久。 也许是十年,百年,千年,也许直到玄龙死,都没办法出来。 魔尊此前就说了,玄龙是被人扒了龙鳞,剜了龙角,抽了龙筋,还囚困在一副蛇的皮囊之中。 让好好一条龙,直接变成了蛇。 这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一个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这样的狠手? 如果不是玄龙的母亲所为,那又会是谁犯下的罪孽? 江暮阳很难想象,玄龙当时受了多大的罪,才会直到今日,仅仅看见母亲的一道幻影,都能吓得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 长胤真人道:“想来,腿骨应当是去寻身体的其他部位,若将身体完全拼凑出来,也许,真相就得以水落石出了。” 江暮阳点了点头,觉得有理,但问题又来了,他如果现在离开剑宗,万一云老夫人的病又发作了,那该如何? 即便不能结缘,也不能结怨罢。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见了江暮阳的心声,下一刻,云昭就急匆匆地寻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江叔叔!你快随我走!祖母要见你!” 江暮阳:“……” 江……江叔叔? 这是江公子和小叔叔,两个称呼直接窜了吧。 但不管怎么样,江暮阳还是去了,云老夫人见到他的一瞬,立马安静下来,抓着他的手,紧紧攥着。 江暮阳温声细语地安抚道:“阿娘,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儿呢。” 云老夫人的脸色很差,但还是打起精神地问他,吃饭了没有。 这就是最朴实无华的母爱,无论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孩子,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平安健康。 江暮阳道:“阿娘,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不必担心我。” 云老夫人缓了缓,才又道:“云风,娘知道自己的身体快不行了,只怕要撑不过去了,娘临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你何时跟裴姑娘成亲?” “……”江暮阳短暂的愕然,而后搪塞道,“裴姑娘还没答应要嫁给我。” “那你问过了没有?” “还没。” 云老夫人:“那你现在问问她,不问一问,你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嫁给你?” 话音未落,从外头传来一声“嫁”。 屋里众人纷纷寻声望去,裴清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前,在江暮阳错愕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地说:“我嫁!” 江暮阳当场见了鬼一样,赶紧用千里传音之术道:“前辈!你别瞎搞!怎么能欺骗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成亲是要穿喜袍的,就算是假成亲,也得假戏真做,还得入洞房,你行不行?” 裴清:“行。”假戏真做,那最好不过。 江暮阳:“……” “你听,裴姑娘都答应了,她一个姑娘家,都把话说如此明白了,难道你还不懂她的心意?” 江暮阳:“……” 实话实说,他还真就不太懂前辈这个心魔,到底想干嘛的。 还有就是,他可以假扮云风逢场作戏,但这不代表着,他同意欺骗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且不说,会不会突然被人揭穿,就说师尊也不会同意的。 苍穹虽然并不歧视断袖之癖,但也从未公开支持过,修真界大多数修士,对断袖颇为微词,动不动就上升到教养问题,实在惹人生厌。 总而言之,大多数人排除异己的同时,还要扯个正大光明的幌子。 还有就是,裴清可是整个师门的白月光,那么多人痴迷裴清不可自拔,为裴清哭,为裴清笑,为裴清哐哐撞大墙。 江暮阳只想好聚好散,从未想过,今生能跟裴郎再续前缘。 他也从未想过,要和裴郎穿上喜袍,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拜堂成亲。 从未想过,要和裴郎堂堂正正的结为道侣。 云昭一听,立马第一个跳出来反驳道:“祖母!这不行!绝对不行!” 让裴清当着他的面,在剑宗,堂堂正正地同江暮阳结为道侣,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即便是假成亲,那也不行。云昭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半途冲出去抢亲。 云老夫人道:“为何不行?他二人心意相通,郎才女貌,有何不可?你且说个缘由来。” “因为,因为……”云昭想说裴清的年纪太大了,配不上小叔叔,但这个理由不久之前,已经被祖母毫不留情地反驳了,他憋得脸都红了,好半晌儿才憋出一句,“因为,成亲这种大事,须得双方的长辈同意才行!” 云老夫人觉得有理,她自然是同意的,但就是不知道裴清的长辈同不同意,便抬眸望向了裴清。 裴清:“我的父母逝世得早,是师尊将我抚养长大。” 云老夫人听罢,更加心疼起了裴清,温声细语地询问:“那你的师尊,现下在何处?” “就在剑宗之内。” “那好,我这便起身,寻你师尊问问,他若是同意,即刻就商讨婚事。” 云老夫人性子急,恨不得今晚就让二人拜堂成亲,明年就抱上大胖孙子。 云宗主见状,赶紧上前劝阻道:“母亲,您身体不适,不宜下床走动,三弟的婚事再急也不急于一时。”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奈何云老夫人发病起来,格外执拗,说什么也要去寻长胤真人问问,想立马将二人的亲事定下来,早日成亲。 云宗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派云昭去请。 待长胤真人到时,云老夫人正一手拉着江暮阳,一手拉着裴清,将两个人的手叠放在一起,满脸的慈爱。 见到他来了,云老夫人也认不得了,还偏头望向了裴清。 裴清道:“这位便是我的师尊。” 云老夫人听罢,这才松开了二人的手,在江暮阳的搀扶之下起身,她年纪大了,这些年又一直病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此刻便是糊涂的,甚至都不认识长胤真人了,说话也是比较直接,上来就询问裴清的亲事。 长胤真人来的路上,就大致听云昭说过了,两宗一向交好,能帮则帮。真要算起来,他同云老夫人还是师兄妹。 云老夫人还是十五、六岁小姑娘的时候,曾经前往苍穹游学,正好在他的师尊座下听学。 虽只在苍穹听学了三月余,但对长胤真人都是一口一声师兄的喊。 如此算起来,云老夫人的幼子云风,还得称呼他一声舅舅。 云风六个月大的时候,长胤真人来剑宗做客,还曾经抱过他。真真是好可爱的一个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的,天生就爱笑,也不怕生。 再大一点的时候,就会叫人了,缠着他喊舅舅,舅舅,同长胤真人座下的三个徒儿,年纪也相仿。 很多时候,林陆二人更愿意同云风待在一起,无论是玩,还是下山猎野。 裴清的性子太清冷,打小就沉默寡言,显得很闷,实话实说,并不算讨喜。 闷到让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哪怕就是疼。他也忍着不说,生病的时候,不到病得下不来地,旁人很难发现他病了。 有云风在的地方,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望向云风,反而让人容易忽视裴清。 长胤真人也算是亲眼看着云风长大的。 只是可惜,那个孩子活着的时候,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光芒四射,明媚动人,却死得那样仓促,凄惨。 长胤真人当时也难过了许久。眼下见云老夫人病情这般严重,自然不忍心拒绝,横竖,江暮阳和裴清之间,也算不得什么清白,便顺水推舟点头同意了。 江暮阳满脸震惊,心想,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就不好好考虑考虑? 这传扬出去了,就不怕影响裴清的名声,还有师门的清誉? 一群人合起伙来,欺骗一个生病的老人,这真的好吗? 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江暮阳觉得这样不好,善意的谎言固然没错,可若是真相被揭穿,美梦瞬间化作泡影,只怕对云老夫人的打击,犹如灭顶之灾。 他同或者不同意,似乎都不好,也似乎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了。 云老夫人显得很高兴,重新拉着江暮阳和裴清的手,叠放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她说,云风的父亲去世得早,否则就能看见云风成家立业了。 还说,云风有一个舅舅,非常厉害,是一个门派的宗主。 说到这话时,长胤真人的眸色黯然了许多,望着面前满头斑驳白发的师妹,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她当年的模样。 那样鲜活热烈,那样热情开朗,生得明眸皓齿,略施粉黛,也是位绝色佳人。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头上绑着同色的发带,右手腕上系着个金色的铃铛,一步一响。 站在阡陌小道上,笑着对他摆手,一声声地喊他师兄。 可一眨眼过去这么多年,长胤真人的容貌倒是没什么变化,如当初般风仙道骨,俊美依旧,可师妹却苍老了很多。 他仍旧记得,云风死的那天,师妹发疯一样地冲出去,大喊着云风的名字,又是如何哭得好几次晕死过去,醒来后,通红着眼,拉着他的衣袖,求他救救云风,接云风的元神回家…… 长胤真人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了,他赶去事发现场查探过,就连云风的一块骨头,一片皮肉都没找到。 地上一片暗红。 漫山遍野都寻不到云风,可漫山遍野又都是云风。 第56章 那是另外的价钱! 甚至, 连云风的元神都找不到,一点点踪迹都寻不到, 好似云风这个人, 就从未存在过。 云老夫人说着说着,眼底忽然清澈了几分,她转头望向了长胤真人, 犹豫了很久, 才轻声唤道:“师兄?” 长胤真人点了点头,回应她道:“师妹, 是我。” “是师兄,原来是师兄!” 云老夫人终于认出他来,眼泪簌簌滚落下来, 看着让人唏嘘不已,她同江暮阳道, “这个就是阿娘的师兄,你该唤他一声舅舅的,你小时候,最喜欢缠着舅舅了, 你还记不记得?” 江暮阳:“……” 他暗暗长叹口气, 心想, 云风的出身真好啊。 一生下来, 就是剑宗的小公子,剑宗那样富有, 求什么不得? 虽然父亲死得早,但他有一个深爱他的母亲, 有两个爱他的哥哥, 苍穹的宗主是他舅舅, 从小和林,陆,裴三人一起玩,大家都把他当朋友。 就连无|恶|不作,十|恶|不|赦,风流成性的魔尊都对他一见钟情,并且没有上来就强迫,还肯等云风长大…… 这才是真正的众星捧月,万千宠爱于一身,裴清在他面前,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可惜,英年早逝,死得太早太早,要是云风还活到现在,只怕也没裴清什么事了。 江暮阳甚至有一瞬间觉得,魔尊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也许不是陆晋元,也不是裴清,而是这个英年早逝的云风。 因为得不到,所以毕生都在思念。 因为永失所爱,所以毕生都在寻觅。 因为不是云风,所以其他的任何人都可以当个炉鼎玩弄。 哪怕是裴清。 魔尊若是相中谁,直接就会睡谁,根本不会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多大年纪。 天生的魔物连血缘都不讲究,哪怕是自己的母亲,亦可沦为巨龙身下的龙巢。 只有对云风是特别的,竟还愿意等待。 “风儿,喊舅舅,快喊啊,喊一声舅舅。” 云老夫人从旁催促道,满脸期待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 可这一声舅舅,江暮阳实在喊不出口,他想,如果他真的是云风,那么前世会不会活得快乐一点? 会不会不用过得那样痛苦了。 如果他是云风,那就好了,一生下来,就掉进了福窝里,万千宠爱于一身。 即便生命很短暂,但他至死为止都是幸福快乐的。 可江暮阳就是江暮阳,云风就是云风。 他的命运就如同他现在的名字,暮阳,暮色苍茫,落日残阳,终将陨落。 真是可笑,云风的脸和他穿书前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江暮阳甚至都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脸,因为那样别人会指责他模仿云风。 更会斥责他东施效颦。 谁也不能真正明白他心里的苦痛,也无人能疗愈他的心伤。 只有裴郎能让他身体舒服,但作为一个要脸人,江暮阳怎么好意思天天拉着裴清恩爱缠绵。 江暮阳迟迟没有喊出口,云老夫人有些急了,她问:“风儿,你怎么了?这是你舅舅啊,你小时候可喜欢缠着舅舅抱了,你忘了?” 江暮阳还是没喊,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不过很快又消散了,快到让人不易察觉。 前世,师尊是那样喜欢裴清的,为了裴清最后还捅了江暮阳一剑。 他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想法,想告诉云老夫人:舅舅捅了我一剑,是舅舅杀了我,也是舅舅舍弃了我。 这应该也会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痛罢。江暮阳不知道,自己前世死后,师尊的心痛不痛。 “风儿,怎么不喊舅舅了?”长胤真人出声解围,温柔的目光,落在了江暮阳的脸上,轻声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舅舅忘记给你带礼物了,下回补上,可好?” 云宗主也赶紧给江暮阳使眼色,上前一步道:“三弟,还不叫人?” 他怕江暮阳临阵反悔了,赶紧以千里传音之术道:“江公子!我母亲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了……” 结果江暮阳一扭头,直接把千里传音之术掐断了,根本不听云宗主说什么。 云宗主满脸尴尬,好在长胤真人解围道:“罢了,很快风儿也要改口唤我一声师尊了。” 云老夫人恍然大悟:“这倒也是,等风儿跟裴姑娘成亲了,确实应该改口。” 如此,便把这事圆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商讨婚事,江暮阳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几乎快要睡着了。 要不是他的手,还有裴清的手,叠放在一起,被云老夫人抓着,他老早就跑了。 这么一聊,就聊到了傍晚,云老夫人十分高兴,原本还要继续商讨成亲的细节,好在云宗主送了药来,她喝完就睡了。 总算是结束了。 江暮阳才离开房门,立马就要回房睡觉,昨晚累了一夜,根本没睡,现在困得紧。 偏偏云宗主又拦他,话里话外都在请求他配合假成亲之事。 江暮阳道:“我之前只答应假扮云风,哄一哄老夫人,没答应要跟裴清假成亲,这影响我的清誉。” 这是另外的价钱,先说断后不乱,他才不干出力不讨好的事儿。 即便做替身,那也是要收费的,凭本事吃饭,各取所需而已。 云昭听罢,气就不打一处来,声音也微微大了些:“就你那清誉,还怕被影响?你跟裴清假成亲,到底谁吃亏?” 江暮阳斜眸瞥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角泪痣的缘故,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瞥,云昭的心跳都慢了半拍,只觉得一瞬间好似被电狠狠打了一下。 脸色一红,云昭结结巴巴地道:“当然,当然还是你吃亏些,裴清年纪比你大了许多。” “你转折的有些生硬。”江暮阳一针见血地点评,又偏头望向云宗主,“你怎么说?” 云宗主沉思片刻才道:“我绝对不会让江公子的清誉受损,必定会将一切安排妥当,请江公子放心,剑宗绝不会亏待恩人。”顿了顿,他深呼口气,“事成之后,我划一片地产给你。” 云昭面色红润地道:“其实,要是怕影响清誉,还有一个办法的。” “什么办法?”云宗主望向他,蹙眉道,“你想清楚了再说话,莫要胡言乱语。” 要是云昭敢说,安排他跟裴清假成亲,云宗主会毫不犹豫地打死他。 哪知云昭突然扭捏起来,低着头,红着脸道:“我的清誉不怕被影响,反正到时候新娘子是要盖红盖头的,看不见脸,我可以假扮新娘子,然后跟……跟江暮阳拜堂。” 云宗主:“……” 长胤真人:“……” 裴清:“……” 江暮阳震惊了:“你要是真的脑子有病,就早点去看看医师!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云宗主也觉得云昭又在胡言乱语,这简直比云昭要求和裴清假成亲,更加离谱。 万一被云老夫人发现端倪了,岂不是要误认为是云风和云昭在成亲? 云风可是云昭的亲叔叔!哪怕就是假成亲,也绝对不能是他二人! “没睡醒就滚回去继续睡!少在客人们面前胡言乱语!”云宗主严厉斥责道,“在婚事之前,你最好老实一些,别逼着我把你关起来!” 云昭听了,立马忿忿不平道:“都说了是假成亲,那谁跟江暮阳拜堂不行?就偏偏得是裴清了?红盖头一盖,谁知道盖头底下是人是鬼!” 裴清提醒道:“还有洞房。” “洞房,洞房怎么了?反正都是假的,到时候又不会有人进来盯着!” 云昭的心脏突然漏了半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竟然已经浮现出,他和江暮阳拜堂成亲后,送入洞房的画面了。 红烛高照下,江暮阳的脸好似渡了一层淡淡的华光,面容是那样柔和,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光是这么一想,云昭的脸就唰得一下通红无比,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最后一跺脚,一扭头,转头就跑了。 江暮阳道:“他这是发病了吗?云宗主要不要赶紧追过去看看?” 云宗主:“不管他,让他自己发会儿疯便是了。” 顿了顿,他的语气就更好了,“江公子,关于你和裴清假成亲之事……” 江暮阳两手一摊,很无所谓地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我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只要裴清没意见便好。” 反正到时候穿女装,涂脂抹粉,还要盖红盖头的人是裴清,又不是他江暮阳。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暮阳也挺想看看裴清扮女装,脸上涂脂抹粉是什么模样。 裴清本就俊美得男女莫辨,说是男身女貌的小菩萨都不为过,穿上女装,扮成个新娘子,一定会很美。 云昭说得不错,洞房花烛夜又不会有人从旁盯着,便是假戏真做,又能如何? 天知地知,他与裴清心知肚明。 本来他俩之间,也不清白。 裴清道:“我没意见,只要能帮到云老夫人便好。” 如此,云宗主自然是感激不尽,又说了些好话,安抚二人,之后邀请长胤真人一同去前厅商议假成亲的细节。 长胤真人不好推辞,但他见江暮阳似乎很累,一直耷拉着眼皮,还直打哈欠,想来昨晚累得够呛,那雪白的衣领下,隐约可见的鲜红色吻痕,他略一思忖,便让徒儿先下去休息。 江暮阳求之不得,才懒得去听云宗主怎么安排成亲的事宜,横竖不用自己操心,赶紧退下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拉着裴清一起走。有福同享,有难裴清当。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二人的感情很好。”云宗主望了一眼,二人离开的背影,意有所指地道,“裴清似乎也变了许多,他从前很少与人亲近的。没想到待江暮阳倒是真贴心。” 一直等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青黛小道中,长胤真人才将目光收了回来,听见此话,淡淡道:“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又都是品性端正的好孩子,感情自然不错。” 云宗主倒也不好再多言了,反正又不是他的徒弟,再说了,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嘲讽江、裴二人不清白。 就连他的亲侄儿云昭都是个断袖,还死皮赖脸纠缠男人。 索性也不再多提了。 江暮阳拉着裴清的衣袖,一路将人往回拽,心里实在想念他的那张大床,现在就想趴上去,再让裴清好好给他按一按腰。 昨晚都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后腰酸疼酸疼的,都不知道裴清怎么那么大的劲儿,撞得他魂儿都快飞了。恨不得把蛋都|塞|进去。 哪知也巧,走半道儿上,就遇见了林语声。 林语声抱着凤凰,满剑宗瞎逛,见到二人,赶紧迎了上来,笑得春风和煦:“锦衣,暮阳,你们回来了啊,云老夫人如何了?” “还好,就是她催促着我跟裴清成亲。师尊也答应了。”江暮阳笑意吟吟的,故意当着凤凰的面说,“裴清要当新娘子了。” 下一瞬,那原本双眸紧合的凤凰,缓缓睁开眼睛,发出了气息奄奄的凤鸣。 还昂起了头,鲜红的鸟嘴微微张着,又被林语声按了回去,好像撸什么小猫小狗一样,伸手顺了顺凤凰的羽毛。 “果真如此?师尊竟也答应?”林语声满脸惊愕,“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不过,既然师尊答应了,那必定有师尊的道理,我等身为徒弟,也不好忤逆。” 林语声很快就接受了,并且明白这只是假成亲,为的就是宽慰云老夫人罢了,他一边撸怀里的凤凰,一边道:“暮阳,我还是很担心,锦衣身上的诅咒,不如,趁着今日无事,我陪你们一起出去寻一寻,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倒是突然提醒江暮阳了,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 江暮阳顿觉困意全无,琢磨着,此前师尊放了玄龙的血,淋在了那根腿骨上,而且,那根腿骨也吸收了。 没准玄龙能顺着这条线索寻过去。 反正一时半会儿,这个亲事还成不了,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的。 江暮阳打定了主意,一为裴清,二为玄龙,务必要将事情的真相,调查得水落石出。 当即同裴清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正欲转身出门去,哪知林语声却道:“我也去!万一遇见什么危险了,我也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江暮阳暗想,若是遇见危险了,第一个把林语声给推出去。 大师兄有点东西,但不多,只要不遇见魔尊,还是能帮点小忙的。 只是让江暮阳颇感郁闷的是,大师兄跟过去帮忙,那就算了。 为什么怀里还要抱着凤凰? 这鸟是什么宝贝疙瘩么?林语声抱着撸,还不肯撒手了。 林语声面露温和笑容地道:“留晋元一人在此,我不放心,没关系,我抱着他便好,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最好是这样。”要不然就吃红烧凤凰。 江暮阳提溜着尾巴,将睡得正熟的玄龙拽了出来,玄龙困得要命,哈欠连天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还用尾巴卷着江暮阳的手腕,尾巴尖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他的手背。 江暮阳觉得好笑,用匕首轻轻划开玄龙的尾巴,等血涌出来之后,便以血为朱砂,以指为墨笔,在空白的黄符上一通乱画。 二指夹着黄符,竖在眼前,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嗖的一声,将黄符抛了出去。 黄符在半空中火速盘旋,最终往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第57章 裴清,你藏藤蔓干嘛? 江暮阳同裴清对视一眼, 然后心照不宣地寻着黄符飞往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语声一手抱着凤凰, 一手御剑, 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几人一鼓作气离开剑宗,飞出好远之后。林语声才突然想起, 忘记跟师尊禀告一声了。 不过转念想起, 魔尊上回被师尊打伤,退回魔界, 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惹是生非,等闲邪祟,也近不得几人的身, 如此,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再落地之时, 几乎将要走出剑宗所在的地界了。 此刻正落在一处荒凉的山头,脚下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而群山包围之中,正是一片占地面积十分宽阔的妖兽山脉。 隐隐的, 还能听见妖兽在林间肆意穿梭撕咬的声响。 江暮阳收回命剑, 手里攥着师尊送他的折扇, 拢起来, 轻轻敲了敲左手心。 举目眺望,就见先前那道黄符, 正赫然悬浮在半空中,而黄符之下, 便是危机四伏的妖兽山脉了。 林语声抱着凤凰, 上前一步道:“看来, 这里是处妖兽山脉,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山脉,不过据我所知,修真界一多半的山脉,都是隶属于剑宗的。” 他撸着凤凰毛,抬眸望着江暮阳,微笑着说:“暮阳,你现在穿的是剑宗的宗袍,而且,一看便知是剑宗的嫡系,由你下去同看守山脉的修士说说,他们保管会放你进去。” 江暮阳不置可否,确实这一身剑宗嫡系的宗袍,穿在身上不仅好看,还有诸多便利之处。 但问题是,他并不想让云宗主误以为,他就是单纯贪慕虚荣,拥有了拍卖会所,长老之位,几十万灵石,五个家族管理权,以及很大一片地产之后,依旧对剑宗宝贵的妖兽山脉虎视眈眈,他还是有点良知的,但不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暮阳确实很想拥有就是了,年轻时多挣点钱,眼瞅着他是个断袖,以后也不会有孩子,总不能老无所依吧。 他早看破红尘了,能不能跟裴清白头偕老,对江暮阳而言,并不是特别重要的。 只要他足够富有,在修真界足够声名显赫,追求他的俊男美女,只怕多如过江之鲫。 他求什么样的天仙不得? 非得学云昭,死皮赖脸哭哭啼啼,恨不得一根麻绳把自己活活吊死,强求裴清垂怜不可? 江暮阳才不会像云昭那样死皮赖脸,不知羞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失去自尊。 即便是一刀两断,那么这一刀也必须由江暮阳来断。 “我不想惹人误会,再说了,今日只是过来查探,也并非一定要进入这片山脉。” 江暮阳随手将黄符收了起来,望着脚下郁郁葱葱的密林,看得微微有些出神。 许久之后,他突然侧头询问裴清:“云风就是在这里死的?” 裴清点了点头。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这事,”林语声撸凤凰的动作一顿,语气无比凝重地道,“云风当初,就是死在这片妖兽山脉,因此,剑宗将此地设为剑宗的禁地,不许外人进入。”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直接立在了悬崖之巅,狂风吹得他身上翠绿色的衣衫猎猎作响,林语声整个人修长文雅的,好像一株翠绿翠绿的竹子,当然,他打扮得也很像的,连头上的发带,都是绿的。 江暮阳瞥了一眼,突然有点无法正视绿色了。 “因为云风之死,我也有很多年,没来过此地了,这里变化颇大。”林语声如此道,语气显得十分凄凉,“那时,云风时常邀请我与两个师弟,一起下山游历。” “有云风在的地方,从来不用我们掏钱。” “整片妖兽山脉都是剑宗的,云风就是这片妖兽山脉的主人,但他却死在了这里。” 林语声话锋一转,怒火中烧地咬牙切齿道:“这都是魔尊的错!如果不是魔尊现身此地,根本不会引起兽潮,那么云风也就不会落难,英年早逝!” “他本该同我们一起长大!” “我们万仞山有苍穹之光,那么他们剑宗,便有松下清风!”林语声的语气陡然激烈起来,故地重游,勾起了他对昔日好友的思念,他转头问裴清,“你不记得云风了么?他是我们此生最重要的朋友!” 裴清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神情很镇定,但不知为何,目光深邃,又显得虚无缥缈,他在望着脚下的云,又好像在透过云看别的什么。 终于,他还是把目光转了回来,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那样深邃,那样温柔,又那样虔诚。 江暮阳在想,苍穹之光大抵就是裴锦衣了,苍穹之光与松下清风,听起来好般配啊。 为什么偏偏是光,而不是皎洁的月亮呢? 如果裴清是苍穹之月,那么与他就很般配了,一个月亮,一个太阳。 可他这个太阳是暗沉的,残缺的,终将消散的,不被任何人珍惜的。江暮阳恍惚想起,前世自己没有爹爹给他取表字,一般来说,早的一出生就能起了,稍微晚点,十二、三岁也不迟的。 最晚也差不多在弱冠之年,他及冠的时候,已经和苍穹闹得很僵了,师门中的人,对他都如避蛇蝎,师尊当时时常闭关,很少露面。 连江暮阳的弱冠礼,都没有人为他操持的,他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对外甚至扬言,自己是天生地养,自由自在。 可私底下,还是会偷偷换上一身新裁的漂亮衣服,打扮得很精神,一个人对着镜子偷偷地照。 想象着,师门所有人,高高兴兴为他举办及冠礼的场景,设想着,师尊会为他取什么样的表字。 直到最后,师尊也没给他取。 反而是裴清,给他取了一个,叫什么“春晖”,江暮阳当初可谓是非常生气的。 他认为裴清在羞辱他。 只有长辈才能给晚辈起表字的,裴清凭什么在他面前充当长辈? 那时江暮阳气懵了,晚上就拉着裴清干,一边干,一边发疯地质问裴清,是不是想当他爹,是不是想让他喊爹。 如今回想起来,江暮阳老脸通红,无颜面对那么傻缺的自己。 春晖也就是太阳的雅称,江暮阳如果改名叫江春晖,那是不是未来的命运,会好那么一点点。 但终究,江暮阳把“春晖”这个表字抛弃了,连同裴郎一起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从某方面来说,江暮阳认为自己挺负心凉薄的,倘若男人,尤其在上面的男人,能生孩子的话。 他应该少说,三年能让裴清揣俩,不过,江暮阳认为,自己有信心,让裴清一胎生个五胞胎,问题不大。 只是可惜,裴清不能生。 裴清真没用,居然不会生孩子。 林语声久久得不到回应,似乎也觉得这种时候,提云风出来,实在不合适。便深呼口气,又道:“不管了,先下去看看再说,今日,也不一定非得进入妖兽山脉,我们在附近转转。也许能有意外收获。” 江暮阳也是这个想法,但他总觉得,从这里下去的话,只怕不行。方才来时。他发现山脉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的结界。 要是从这里直接一跃而下,极有可能,被结界周身散发的灵力,打落剑刃,然后一骨碌到悬崖底了。 还没等他开口提醒,林语声抱着凤凰,直接一马当先,要御剑纵身一跃而下。 江暮阳好心好意提醒道:“还是寻条小道走下去罢,师尊已经为裴清延缓了诅咒的发作,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不着急。” 主要是,不想被拖后腿。 哪知林语声满脸浩然正气地道:“暮阳!你何时这般胆小怕事,犹豫不决了?寻小道如此麻烦,时间紧迫,我是一刻都不想等!” “如果,你害怕的话,那么你来,我带着你御剑跳下去便是了。” 江暮阳听罢,立马神情绷紧,摆出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正色道:“你请,你请。” 林语声抱着凤凰,摆出了一个十分潇洒,十分风度翩翩的动作,一脚踏在剑上,而后往悬崖下纵身掠下。 而后,哧溜一下,脚下命剑被狠狠弹飞,直接抱着凤凰坠了下去。 裴清眼疾手快,赶紧嗖嗖几声,七、八张黄符,直接甩下了悬崖。 江暮阳站在悬崖上,往下眺望,啧啧称赞:“这也算是个人才了啊,裴清,大师兄有点东西,一般人不敢这么往下跳。”但东西不多。 这么高,对于修真者来说,不算特别高,但也绝对不会低。摔个断胳膊断腿,那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要是没有裴清的黄符,只怕一人一鸟,绝对吃不消的。 裴清点头表示赞同,抬手一抓,白绫便幻化而成,他道:“寻小道太过麻烦,还是用这个吧,更快。” 江暮阳没有拒绝,原本他以为,只要他扯着白绫,直接往悬崖底下一跃就行了。 谁曾想,该死的小心魔,居然占他便宜。 一手揽过江暮阳的腰,带着他跃下悬崖。 江暮阳都不好意思拆穿前辈的小把戏,但还是比较配合地“啊啊”乱叫,演技特别浮夸地,把头埋在裴清的胸口,夸张地大喊:“好高啊,我好害怕啊,前辈。你要保护好我…” 裴清:“……” 脚才一落地,江暮阳就跳出了裴清的怀抱,定睛一看林语声整个人呈大字型地趴在地上。 他上前一步,特别好心地问:“你死了吗?” 林语声尴尬地说:“还……还没。” “那你还不起来?等着谁扶你呢?” 江暮阳余光一瞥,那被压在林语声胸前的凤凰,几乎要被压成一张大饼,顷刻间光芒万丈,随即又化回了人形。 陆晋元被林语声死死压在了身下,气得面红气喘的:“能不能行?能不能行?大师兄你到底行不行?” “行。” “行你还不起来?!” 林语声嘴上说行,但他依旧将陆晋元死死地压在地上,扑腾半天也没爬起来,裴清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提溜他的衣领,要将人拽起来。 可手才一贴上去,裴清的手顿了一下,沉声道了句“别动”,然后就从林语声的手臂下,一把抓出一截通体发红的藤蔓,上面长毛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好似活着一般,裴清伸手一抓,上面密密麻麻的尖刺,还一伸一缩的。 裴清略一用力,便将这截藤蔓扯出,林语声“嘶”了一声,总算能站起来了,赶紧拍拍衣袍上的灰尘,面色复杂地询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往人怀里钻啊。 刚才他迟迟没起身,就是因为这玩意儿,老是往他衣服里挤,要不是他一直将藤蔓紧紧压着,只怕这藤蔓会直接钻进他的亵裤中了。 幸好裴清眼疾手快,一把将藤蔓扯了出来,可饶是如此,这藤蔓还不肯老实,一直在裴清手里挣扎,那细密的,通体宛如血一样红的尖刺,一直收缩。 江暮阳好奇地伸头看一眼,然后立马脸色就不好看了,嘴角也直抽搐。 这玩意儿问裴清没用啊,还得问他! 裴清那么单纯,裴清懂什么风月! 这种藤蔓本身是没有毒的,没什么攻击性,上面细密的鲜红|肉|刺,也不会扎伤人。 但就有一种用途,专门用来干那种事的,无孔不入,并且进去之后,就很难出来,非得硬|拔,硬|拽出来才可,相当折磨人。 多生长于阴邪荒凉之地,无水无土,哪怕没有空气都能活,一般都是比较荒|淫的邪修,或者一些魔物喜欢玩这种东西。 作践炉鼎的邪|器|淫|具罢了,就跟那什么玉造的玩意儿,基本上一个性质的。 真要说不同的话,江暮阳可太有经验了,他和裴清什么都用,什么都玩,这藤蔓能控制体型,包括长短,粗细等等,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色|肉|刺。 而玉造的玩意儿,它终究是死物,不会动的,要是不动的话,顶多就是胀和闷。不像藤蔓,自己会动。 正经人是很少会碰的,因为太容易上|瘾了,非常难戒,能把好好一个老实人,生生折磨成放|浪不堪的炉鼎。 但前世的江暮阳不算正经人,他和裴清玩得比较豪放,也曾经搞来一截藤蔓玩过。 裴清刚开始也是千般不肯,万般不愿的,说这太荒唐,太不知廉耻,太道德败坏……整个就好像被人强迫的良家妇男,脸红得都能滴血一样。 江暮阳那时倒不是荒|淫,只是想借此机会羞辱裴清不行而已,男人不能说不行,说不行那是奇耻大辱……但后来他的下场比较凄惨。 裴清活儿烂还不承认,看见他玩藤蔓了,眼珠子赤红赤红的,就好像要活吃人的恶鬼,到最后就成了,藤蔓要是卡后面,裴清就在前面,藤蔓要是卡前面,那么裴清就在后面。 总而言之,裴清和藤蔓是一起折腾他的。 那三天三夜的时间非常难熬,事后江暮阳不得已,还喝了半个月的补药。 江暮阳现在回想起来,双腿还隐隐发颤,算一算,他应该有三、四个时辰,没有怜爱裴清了。 要是今晚裴清还过来跟他同寝,江暮阳倒是不介意再玩玩他。 玩玩现在还单纯无害的裴郎。 “我也不认识,应该只是普通的藤蔓,看起来也没毒。” 裴清的语气很淡,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来,随手将藤蔓收起来。 陆晋元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刚才又被林语声抱着跳崖,还被狠狠压了一下,这会儿脸色还是白的。 他捂着胸口,稍微缓了一会儿,然后也没正眼去看林语声,而是偏头望向了江暮阳,蹙着眉头道:“是那条臭蛇害锦衣中了诅咒?你提防着些,那毕竟是魔尊的儿子,魔尊阴险毒辣,荒|淫无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不是好东西,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还收他当灵宠,万一伤着自己了,怎么办?” “不过你放心,即便大师兄不中用,但还有我在。” 江暮阳道:“哦。” “哦??”陆晋元直接就震惊了,“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字字句句出至于肺腑,都是为了你考虑,你就回我一个哦?” 就不能多跟他讲几句话?! 裴清还在这呢,陆晋元不好突然对江暮阳转变态度,担心江暮阳会发现他心里还念着他! 陆晋元自认为,自己只是语气不好,但话还是相当诚恳的,但凡今天换个人,他都该对着玄龙喊打喊杀了。 而不是好言相劝,让江暮阳多注意提防。他把脸往旁边一扭,自己生起了闷气。 结果江暮阳好似没发现他生气了,还歪着头,同裴清有说有笑的。 陆晋元看了,当即就更生气了,只觉得无比烦躁不堪,想要上前质问江暮阳,为什么只理裴清,而不理他? 为什么只跟裴清有说有笑的,对待他就跟敌人一样? 第58章 暮阳手把手教裴清 陆晋元一生气, 凤尾就噗嗤冒了出来,收了几次也没收回去, 索性一扭身, 又变回了凤凰。 林语声见状,立马伸开双臂,要抱着凤凰。 哪知凤凰高昂着头, 直接无视了林语声, 反而故意从江暮阳和裴清的中间走了过去,将距离得非常近的两个人, 往两边挤,并且用爪子,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江暮阳的脚, 借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结果下一瞬,江暮阳一脚就踩在了凤凰的背上, 将他一下踩趴在地,还使劲碾了碾,恶狠狠地骂:“你瞎啊,你的爪子踩哪儿了, 你不知道啊?” 吓得林语声赶紧冲上来抢夺凤凰, 才不至于让江暮阳一脚把凤凰踩死, 林语声一边抚摸着凤凰的羽毛, 一边略有些责备地道:“晋元又不是故意的,而且, 他现在就是只凤凰鸟,踩一下, 又能有多疼?你至于回踩他一脚么?你自己看看……唔!” 话音戛然而止。 裴清收回了指尖的灵力, 偏头淡淡地问江暮阳:“现在, 耳根子清净了么?” “清净了。” 这委实清净太多了,小心魔厉害就厉害在,他的眼里是没有其他人的,想做什么,全凭自己的心情来。 不像裴清,年纪不大,年少老成,心里总是装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江暮阳很多时候,都在考虑一个问题。 如果有朝一日,江暮阳真的恨到不顾一切地灭世,以毁灭整个时空的方式,助自己回家。 那么自己的胸口上,会不会多出裴清的那一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江暮阳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惨,也太痛了。 他可以忍受世间的一切苦难,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但他独独不能忍受裴清的背叛,那太过残忍了。 不过好在,前世今生,两个时空的裴清,包括现在的小心魔,从没有背叛过江暮阳,反而还处处维护他,这让他伤痕累累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慰藉。 林语声被突如其来的黄符封了嘴巴,无法开口说话了,这种封人嘴巴的符咒,非得下咒本人亲自解除不可,否则自行破咒,容易让嘴血流不止。他自认为,还是生得比较俊秀的,暂时没有毁容的打算。 虽然心里很愤懑气恼裴清二话不说就偷袭他,但他更生气的是,都贴了他的嘴,居然不贴凤凰的嘴。 凤凰此刻嚣张得很,好像得了某种特赦令,还斜眼瞅着林语声,好似在说“看吧,让你多嘴多舌”。 不过很快,林语声无法说出口的话,直接让江暮阳说了。 “裴清,你别这样啊,做事得公平公正才行,光贴大师兄一个人的嘴,那对大师兄太不公平了,干脆把小凤凰的嘴也给贴了,省得他一直叫!” 如此,裴清二话不说,又一道黄符贴了过去。 小凤凰就连凤鸣都没办法发出来了,气得脊梁骨上的羽毛,寸寸支棱起来,好像小刺猬一样毛扎扎的。 又被林语声抱在怀里,狠狠|撸了好几下,才将羽毛撸顺了。 言归正传,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插科打诨,斗嘴打架的。 江暮阳抬眸,望了一眼周围笼罩的一层透明结界,二指捏着此前引他们来此的黄符发呆,这黄符之上灵力流窜,似乎想破开结界,直接闯入妖兽山脉之中。 他微微合了合眼,脑海中渐渐又浮现,断裂的长剑,少年飞扬起的青丝,被撕碎的暗金色长袍,那向上伸出的右手,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能抓住。 那时的云风,应该特别希望,能有人抓住他的手,好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一直等他整个人跌下暴|乱的兽潮之中,依旧没有任何人拉住他的手。 蓦然,一只温热的大手,从底下抓住了江暮阳的手,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偏头去看,阳光下,裴清的脸白到发光,整个人明亮干净得,让人无法直视,他的手很温热,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几乎完全包裹住了江暮阳的手,江暮阳也下意识回握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觉得这不合适,旁边还有一人一鸟盯着呢,就赶紧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但江暮阳还是忍不住,在缩回手的同时,偷偷摸摸捏了一下裴清的腿根,暗示勾引他的意味,几乎要摆在明面上了。 裴清唇角一牵,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不过很快又敛眸,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微风一吹,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隐约还能听见,山脉中发出的阵阵兽吼声,脚下的大地,都隐隐颤动。 似乎是被这里的动静惊醒了,玄龙从江暮阳的衣袖中,游了出来,先是用尾巴尖尖,揉了揉眼眶,而后才睁着圆瞳,左右张望。 江暮阳灵机一动,突然道:“你是龙,嗅觉肯定比修真者更加灵敏,况且,那腿骨的主人,又是你的母亲,来,你仔细闻闻,再好好看看,认不认识这个地方?” 玄龙点了点头,对着周围的空气,使劲嗅了几口,而后尾巴突然一支棱,江暮阳还以为有所发现,赶紧询问。 哪知玄龙只是发现了林语声怀里抱的凤凰,瞬间竖瞳冷瞪,还龇起了森白的牙齿,尾巴高高地扬了起来,还左右摇晃,作出一副要活活吃了凤凰的架势,吓得凤凰又支棱起了羽毛,林语声赶紧将凤凰护在怀里,还侧身躲避玄龙的视线。 江暮阳压低声儿,略有些调侃意味地道:“怎么,你也相中凤凰了?这个可是你未来小娘啊,你要是欺负了他,你那个魔尊爹,只怕会活活弄死你。” 玄龙依旧龇起尖牙,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天性使然,作为龙,就是想一口将凤凰吃掉。 还有便是,他知道这只凤凰处处为难他的小主人,他才不管这凤凰是谁的小娘,等他彻底将两根分|化出来,势必要擒住凤凰,将之囚困在龙穴里,作为龙盆,供他修炼。 最好再生出几条可爱的小龙,一同为小主人效力。 裴清从旁淡淡道:“正事要紧,我听闻,龙是可以轻易穿透结界的,虽然你笨了些,但好歹也是龙,你过来试试看。能不能从这里穿进去。” 他抬手指了指眼前的结界,“只穿进去,不破坏结界,应该可以,你试试。” 江暮阳一听,满脸诧异地问:“龙还有这种本领的吗?我怎么不知道?”他只知道,魔尊确实来无影去无踪的,想去哪儿去哪儿,连苍穹的结界,都拦不住。 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他之前只当魔尊是修为高深,法力无边,等闲结界拦不住他罢了。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的? 裴清:“我也只是听说,你让玄龙试试便知了。” 玄龙也是满头雾水,还从来不知道,自己有穿透结界的本事,更何况,这句话是从裴清嘴里说出来的。 他怀疑裴清就是为了戏弄他,然后害他在主人面前出丑,让主人误会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龙,同他毁契,将他抛弃。 真是好阴险狡诈的裴清! 玄龙恨不得一口把裴清咬死,可又担心主人会不高兴,只能烦躁得剧烈摇晃着尾巴。 胖乎乎的身体下面,四只小小的龙爪,也终于冒了出来,烦躁得扭来扭去。 “让你试试,那你就试试好了,反正又死不了龙,去吧。” 江暮阳对裴清的话,那可谓是深信不疑,反正就是试试看而已,又不会弄死龙。 索性提溜着玄龙的龙角,一下将他甩向了不远处的结界。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玄龙极其凄惨的嗷呜一声,而后,直接穿破了结界,滚入了结界里面。 而结界完好无损,从表面来看,没有任何一丝损伤,玄龙也感到无比惊奇,还伸头探出结界,再缩回来,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结界也没有破损。 江暮阳忍不住抚掌道:“妙啊!” 想不到玄龙还有这种好本事,那往后只要有玄龙在他身边,天底下的任何结界,都休想再困住他了。 只不过,光玄龙自己进去,也没什么用,他们几个还在外面呢。 裴清似乎看破了江暮阳的想法,轻声道:“无妨,只要让玄龙用身体,包裹着我们,便能带我们一同进去了。” 江暮阳惊奇地问:“这样都可以?!” “是啊,这样都可以。” 裴清有点被江暮阳的反应可爱到了,忍不住微微一笑,他这么一笑,旁边的林语声都看呆了,寻常裴清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连话都很少说,更别说是笑了。 没想到,裴清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的。 更没想到,旁人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令裴清一笑,而江暮阳不过随口一句话,就能让裴清展露笑颜。 林语声看了看裴清,又看了看江暮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在江暮阳身上,隐隐看见了云风的身影。 并且,还鬼使神差地认为,两个人看起来十分般配! 这简直太荒唐了! 林语声使劲摇了摇头,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无比羞愧。 凤凰根本就没眼去看,哼了一声,从鼻孔里喘出了两股粗气,傲慢地将头扭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江暮阳招了招手,示意玄龙出来,玄龙立马跟哈巴狗一样,吐着舌头,直接原地打滚,一路滚到了江暮阳的脚边,还亲密地用嘴叼着他的衣角。 “快,变大,然后将我们都带到结界里面去!” 玄龙一听,立马点头,而后原地旋身,激起地上的枯叶狂飞,待风止住时,眼前便盘踞着一条巨大无比的玄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着江暮阳大张着嘴。 示意江暮阳躲到他的嘴里。他要含|住他的小主人。 裴清上前一步,二话不说,就扯着玄龙的胡须,等玄龙一吃痛,立马就把嘴闭紧了,满脸愤怒地盯着裴清,还发出呼呼的粗|喘。 “你我藏在玄龙的爪子里便可。”裴清不管玄龙生不生气,上前径直抱住了江暮阳,还理直气壮,一本正经地说,“穿破结界时,一定不能让自己暴|露,否则会受伤的。” 江暮阳:“……” 林语声:“……” 陆晋元气得直喘。 玄龙心里大喊,好不要脸的裴清!居然又占他主人的便宜! 还占得如此理直气壮! 简直要气死他了! 他恨不得一爪子把裴清踩死,踩成烂泥!又偏偏畏惧主人会生气,而迟迟不敢去踩。 终于还是气鼓鼓的用两只前爪,小心翼翼地将二人护在胸前。 至于旁边的一人一鸟,自然就成了撒气桶,玄龙冷眼瞥过去,一尾巴将他们卷了起来。 林语声被龙尾卷得几乎要窒息了,偏偏又无法开口说话,更别提他怀里抱着的凤凰了,就连脑袋都被夹住了。 玄龙原地盘旋了一圈,而后宛如离弦的箭矢,嗖的一下穿透了结界。 没有丝毫的阻碍,十分顺利地将众人带了进去。 江暮阳的脚才一落地,就看见了眼前茂密的丛林,以及高可参天的巨树,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腥气,隐约还能听见,妖兽的嘶吼声。 似乎是嗅到了陌生的气息,那些妖兽的嘶吼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玄龙显得十分兴奋,一直左右张望,江暮阳寻思着,等下要去寻玄龙母亲的尸骸,玄龙必定又要害怕地蜷缩成一团,倒也可怜。 不如放玄龙在妖兽山脉玩一玩,反正都不是人,没准玄龙还能交到朋友。 如此,江暮阳偏头同玄龙道:“去玩吧,不许惹是生非,这里是剑宗的地盘,你给我老实点。” 玄龙乖乖点头,已经迫不及待了,直到看见江暮阳摆了摆手,才嗖的一下,冲入了林深处,不一会儿,就听见树木倒塌,以及妖兽凄惨的嘶吼声。 裴清略一思忖,便道:“看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江暮阳也有同感,将此前那张黄符取了出来,往半空中一甩,那黄符嗖的一声,就往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众人亦步亦趋地御剑跟了过去,也不知往前行了多久,那黄符总算停在了一座洞|穴口,江暮阳一抬手,那黄符就落在了他的掌心,然后寸寸化作了飞灰。 “看来,那根腿骨就藏在了此地。”江暮阳攥紧拳头,飞灰即刻化作齑粉,从他指间流逝,他震了震手腕,又玩起了他的折扇,“一起进去瞧瞧?” 裴清没意见,林语声纵然有意见,也没法说。 江暮阳一马当先地钻进了洞|穴,裴清紧跟其上,林语声抱着凤凰,走在了最后面。 洞|穴里的光线颇暗,不算太窄,就是比较潮湿,一进去就能嗅到一股子土腥气,熏得人脑子都疼。 江暮阳以扇掩鼻,同时甩出几张明火符,噗嗤一声,明火符骤亮,洞|穴的全貌,才短暂性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满地的尸骸,杂草丛生,周围的石壁上,还生长着许多通体发黑的藤蔓,但同之前裴清抓到的那根不同,这些藤蔓不会动,身上也没有长满密密麻麻的尖刺。 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毒。 反正不要乱碰便是了。 想起藤蔓,江暮阳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小声提醒裴清:“你先前抓住的那截藤蔓,你一点要多加注意,那藤蔓是活的,它会自己动,你最好把它用绳索缠住,再贴上黄符,省得它偷跑出来。” 裴清:“是么?我就随手收在了怀里,倒没发觉有什么异样。” “现在没异样,不代表一直没异样……再说了,那玩意儿长那么丑,你留着它干什么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江暮阳说了句“干什么”,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当初裴清和藤蔓联手,一起干|他的画面。 江暮阳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立马就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得不同寻常。 为了不让裴清发觉他的异常,他还装作是被这里的气味熏的,一直摇着扇子,嘴里嘟嘟囔囔的。 “好臭啊,臭死了,熏得人头疼。” 裴清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想起了前世。 江暮阳前世总指责裴清太笨,怎么都学不会,还指责裴清活儿烂,一定是因为没有发育好的缘故。 甚至指责裴清不够白净,也不够软和,生得如此丑陋之类云云。 还会拿刀子,在裴清身上乱晃,恶狠狠地说,要为他改刀,割掉没有用的东西。 前世,裴清是很纵容他的,既然江暮阳喜欢,那就依着江暮阳为他改刀。 纵然往后,再也无法行事了,裴清依旧可以陪江暮阳玩些别的东西,只要他喜欢便好。 可每一次江暮阳的刀子,明明都贴下去了,最后一刻,依旧会反悔,然后撇撇嘴说:“傻裴郎,就这么被我给拿下了,你倒是反抗啊,一点都不反抗,真是无趣!” 江暮阳甚至会手把手教裴清,怎么反抗,怎么挣扎,怎么叫才最能勾起别人的欲。 裴清似懂非懂,身经百战才学得了一点皮毛,眼下,江暮阳的脸红成这样,这里又十分阴暗,空气都不流通。 两个人距离得非常近,走动间,难免会有一些肢体接触,裴清的手心冒了热汗,他使劲攥着拳头,濡湿感令他的头脑有些发昏。 他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想念,彻彻底底将整个人送给江暮阳的滋味,开始回味,那销魂蚀骨般,令人难以忘怀的触感。 但他不能不分场合,现在时机不对,正事要紧,不能分心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裴清使劲掐着手心,希望能让自己清醒清醒。 江暮阳同样觉得自己荤过头来,暗暗唾骂自己好淫|荡,好不要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身后还跟着两个拖油瓶。 怎么可以满脑子风花雪月? 还要不要点脸面了! 做人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前辈!”江暮阳突然出声,喊了他一句。 裴清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敢转头看他,沉声问:“什么事?” “你回头看看,那两个东西跟得近不近。” 江暮阳压低声儿道,如果跟得不算太近,那么他就能趁着周围阴暗,扑过去狠狠咬一咬裴清的嘴唇,就当解解馋儿了。 裴清应声,不动声色地回眸一瞥,没有瞧见人,他眉头一蹙,低声道:“人不见了。” 江暮阳还没真正理解“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满脑子都是,身后没有人。 没有人跟过来,也就不会有人看见他对着裴清乱发|春的淫|乱场面了。 只是一瞬,江暮阳整个人就从地上弹起来,一下跳到了裴清怀里,两手圈着他的脖子。 裴清也顾不得,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凭空消失的了,脑子里都是,他的阳阳,他喜欢的阳阳。 绝对不能让阳阳的满腔热血,一头撞在了三尺寒冰之上。 所以,他必须得回应江暮阳,用更加热情的态度,让江暮阳知道,他也深深喜欢着,爱慕着,眷恋着,没有任何一点不耐烦,是那样的欣喜若狂。 只是短短的一瞬,裴清就搂着江暮阳的腰,将他按在了一旁的石壁上,抓着石壁上的藤蔓一圈圈地绑住江暮阳的双手,将他以一种半吊起的姿势,悬在了半空中。 江暮阳只是轻微挣扎了一下,很快就陷进了裴清同样热情的回应中,他的头脑昏沉,想不到太多的东西。 好半晌儿才说了句“这里不行,太脏乱了”。 裴清的动作,立马就停了下来,脸上写满了隐忍,但他还是将人放下来了,还给江暮阳整理衣服。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以指为梳,梳理着江暮阳略有些凌乱的长发。 微微垂着眼睫,浅绯色的薄唇狠狠抿了一下,上面还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江暮阳一看见裴清隐忍的样子,心脏就闷得厉害,赶紧小声道:“今晚,你来我房里,我给你试试别的,好不好?” 裴清点了点头,依旧沉默不语。 “还有,那截藤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留在身上,恐对你不利,你给我,我帮你收着。”江暮阳轻声道,生怕那藤蔓会在裴清身上搞鬼。 裴清依旧点了点头,沉默地将藤蔓抽了出来,而后,在交给江暮阳的同时,袖间倏忽窜出了一角黄符,狠狠燎了藤蔓。 藤蔓立马吃痛,原本不动如鸡,此刻状若疯狗,竟直接从裴清的手中嗖的一下,窜进了江暮阳的衣袖中。 不过短短一瞬,就直接在他的衣衫中游走,最后,一头扎了进去。 江暮阳大惊失色,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腰窝一阵酥麻,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扑,裴清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然后趁着江暮阳没有注意,将方才燎藤蔓的黄符,夹在了指间,手腕一震,黄符竟寸寸化作了一缕青烟。 尽数涌入了江暮阳的衣衫中,追寻到了藤蔓身上。 这是反替符,是用裴清的心头血所画,原本是遇见危险时,贴在江暮阳身上,为其挡伤的。 现在又有了别的用途。藤蔓所受任何伤痛,尽数反馈在了裴清身上。 很快,裴清就有感觉了,他从喉咙深处,缓缓呼了口气,整个人神清气爽,抓着江暮阳的手臂,将人扶起来,满脸关切地询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么?” 江暮阳热汗直冒,摇了摇头。 裴清又道:“那截藤蔓好像跑你身上了,你别乱动,我替你抓出来。” 江暮阳赶紧反握住裴清的手,抬起一张濡湿的脸,咬牙切齿道:“不用了,它应该是逃了。” “我真是谢谢你了!” 裴清:“不客气,举手之劳。” 第59章 阳阳要冷艳高贵 江暮阳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这藤蔓难缠得紧,此刻就在他身上, 真真是折磨得人头皮发麻。 有好几次, 他都忍不住想伸手,将藤蔓掏出来,可又担心会被裴清发现其中的异样。 只能隐忍着, 一手扶着石壁, 一手扶着深陷的腰窝,抿着薄唇, 先行忍耐。 冷汗顺着他的额发,滴落在地,都顾不得抬手去擦, 手背上的青筋都直往外爆。 这个时候,江暮阳不能动弹, 他一动弹,就跟要了人命一样,最好是找个没人的安静地,好好地缓一缓。 绝对不能再跟裴清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了, 这里环境脏乱差, 臭气熏天的, 不仅裴清爱干净, 江暮阳同样是个爱干净的人。 最起码,也得寻个干净点的地方, 他也方便好好垂怜一番他的裴郎! 偏偏裴清的这个小心魔,是个没有眼见力的东西, 突然就凑近了他, 还抬手为他擦拭额上的冷汗, 江暮阳瞬间直哆嗦,只觉得裴清的手,好似烧红的火炭,狠狠燎了他一下。 尽管烫得像火炭,但依旧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彻底沉沦。 江暮阳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要堂堂正正做人。 “暮阳,你这是怎么了?流那么多汗,脸色也很红……浑身都在颤抖,发生何事了?” 裴清从旁满脸关切的询问,明知江暮阳此时此刻最害怕什么,还往前又逼近半步,江暮阳唬得赶紧往后一躲,后背嘭的一下,就撞到了冷硬的石壁上。 撞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后背上的痛楚,远远比不上那种销魂蚀骨,直击他内心深处的酥麻,他好想放声快快活活地浪|叫出来。 又很害怕裴清会发现端倪,毕竟,凡事不能不分场合! 即便江暮阳沦为了总受的身下之受,但做人必须得有尊严! 他要冷艳高贵,要风度翩翩,要矜持不苟,要自尊自爱! 不就是一截破藤蔓,这他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江暮阳可不是吃素长大的,前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身子早就被养得很淫|荡,很刁钻了。 这种程度不算什么。 连木头马他都骑过,一截藤蔓算得了什么? 他必须得冷静下来,万一被身后那两个拖油瓶瞧见了,那怎么能行? 裴郎发|春|发|浪|发|情的样子,这天底下只有江暮阳一个人能看! 他绝对不允许,其他男人欣赏裴清动情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样子! “我没事,这里空气不流通,我有点憋闷,很快就没事了……脸红就是因为喘不上气啊,颤抖也是被憋的……你离我远一点,你挡着我呼吸了。” 江暮阳不敢去看裴清的脸,生怕自己忍不住,再一下将人扑倒在地,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豆大的冷汗,瞬间又冒出来一层,他能感受得到,藤蔓在他身上作祟,而且已经深深攀附在了最要他命的位置。 他现在就希望,藤蔓乖乖的,不要再动了。 裴清深呼口气,使劲掐了一下手心,指挥着藤蔓安静下来,不许再动了,再要乱动的话,他很担心阳阳会突然崩溃地大哭出来。 这里环境太差了,最起码,他们需要一张干净的大床。 片刻之后,江暮阳终于能慢慢站稳了,就是腰背还挺得不甚直,他不敢并拢着双腿,也不敢太紧绷着脊梁骨,深深呼了两口气,只觉得连空气都是灼热的,让他难以忍受。 裴清道:“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我不要紧,没事儿,对了,”江暮阳扶着腰,往后望去,“那两货腿被绑一块儿了?怎么还没跟上来?” 裴清:“不知道。” “不知道?!” 江暮阳突然觉得问题有点严重,按理说,一人一鸟两个活的,不可能无声无息就消失在原地,即便嘴都被封住,无法开口求救,但大师兄难道是个摆设吗? 凤凰受伤了,变回原形,灵力没恢复,无法抵御危险,那就算了,大师兄的手是被绑住了吗? 这都能被掳走? 江暮阳觉得很不可思议,在他印象中,大师兄没有这么废,多少还是有点东西的。 裴清宽慰他道:“不要紧,你别担心,他们的身上,还有我下的符咒,顺着符咒寻过去便是了。” “我不是担心,我就是觉得很诧异。” 诧异一人一鸟怎么屁用没有,真是两个大煞笔。 裴清微微一笑,倒也没再说什么了,屈指一弹,一簇荧光就跳了出来,在半空中盘旋,他道:“你跟紧了,千万别落单了。” 说着,还伸出手,作势要牵江暮阳的手。 “我才不像他们那样无用!”江暮阳满脸浩然正气,一把甩开裴清的手,昂首挺胸道,“哪怕是魔尊在此,我也有一战之力!” 裴清点头,附和道:“是,你说得对极了。” 手底下却悄悄施咒,那原本不动如鸡的藤蔓,立马状若疯狗,疯狂在江暮阳身上作祟。 江暮阳实在没忍住,睁大眼睛,瞳孔剧烈颤动,失声尖叫,身子一晃,都不等裴清扶他了,赶紧两手拉住裴清的胳膊,大张着嘴,不争气的涎液顺着唇角流了出来,眼泪珠子都蹦出来了。 “前辈,前辈,拉我手,你拉着我手,我……我怕你会落单!” 裴清见好就收,施咒让藤蔓再度安静下来,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住自己的异样,担心会被江暮阳发现其中端倪。 他反握住江暮阳的手臂,慢慢摩挲着,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 “好,我拉着你的手,绝不会落单。”此生绝不会再放开江暮阳的手,再也不放了。 江暮阳抬手随意擦了一下满脸的汗水,依靠着裴清,小步子地往前挪,饶是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可依旧会引起阵阵颤抖。 手心也不受控制地冒出了冷汗,他还不肯承认,并且恶人先告状,打算来一招先发制人。 江暮阳指责道:“前辈,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手汗真多!” 裴清的目光微微闪烁,也没有辩解,顺着江暮阳的话往下说:“这里有些闷。” “你也觉得闷,对吧,怪不得脸也红了,确实闷,我们速战速决,赶紧离开这里,好好透透气。” 江暮阳很满意裴清的态度,脸上才刚刚流露出了笑容,很快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他的表情变得非常痛苦,好像憋着好大一股劲儿,突然就无法行走了,使劲反握住裴清的手,后背都佝偻着,眼泪汗水口水春水,一起往外乱喷,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大张着嘴,呼呼喘着粗气,眼睛都被泪水蒙住了,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也看不清楚裴清的脸。 他只知道,他的三魂七魄,都快被|操|飞了一半,头脑都昏沉得很,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在旋转,他整个人好像快要溺死了。 只能死死抓着裴清这根救命稻草。 “裴郎,裴郎……”江暮阳沙哑着声儿,低低地唤了起来,“裴郎,你理理我。” “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我瞧瞧。” 裴清明知故问,自然无比地将人禁锢在怀里,把江暮阳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江暮阳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更是觉得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好似风中残烛一般。 他快要哭出来了。 “没事,不用瞧,裴郎……”江暮阳细若蚊吟,满目秋水,抬起一张面若桃花的清秀面庞,语气听起来很娇憨,又有些软糯,总而言之,很甜,非常甜,孩子撒娇一样地说,“裴郎,我要亲亲,你亲我一下,我才能走路。” 裴清不禁莞尔,低头蜻蜓点水一般地,落在了江暮阳的额头上,双眸异常明亮,满眼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了,温声细语地问:“现在能走路了吗?” “能啦。” 江暮阳答应得很爽快的,他自己不好受,也不想让裴清好受,趁机就扑过去咬了裴清一口,等裴清吃痛了,他才给裴清一颗甜枣。 “今晚,你来我房里,我们试一试别的。” 裴清眉头微微上扬了,唇角直往上弯。 “反正你过来就对了,我教你一些好玩的,男欢女爱之事,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你若愿意,你就来,不愿意便罢了。” 裴清立马道:“我愿意的。”他就求江暮阳心甘情愿,前世今生,生死有命,无怨无悔。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裴清见好就收,赶紧施法让藤蔓彻底安静下来,不忍心再折腾江暮阳了,留着点力气,今晚再好好玩一场。 顺着那簇荧光,二人寻了过去,遥遥就见两道黑影,因为此地阴暗,实在看不清楚,江暮阳甩出几张明火符。 噗嗤几声,明火符瞬间燃烧起来,周围短暂性的亮如白昼,入目可见的藤蔓,盘根错节,虬枝盎然,枝繁叶茂,足有小儿的手臂粗壮,并且还在蜿蜒盘旋。 好似藤蛇一般,在周围游走。而可怜的林语声,还有那只倒霉的凤凰,此刻被藤蔓倒吊在半空中。 被缠绕得宛如两颗茧蛹,只露出脑袋,不过看藤蔓这架势,缠绕住他们的脑袋,也是早晚的事。 一见二人过来了,林语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因为无法开口说话,憋得脸都红了。 裴清屈指一弹,解开了林语声的嘴。 林语声才一能开口说话,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小心!这藤蔓会抑制灵力,一旦被缠上,通身灵力几乎散尽!唔!” 话还未说完,林语声的嘴就被藤蔓堵住了。 自四面八方,突然涌上了无数根藤蔓,作势要将二人也团团包围其中,江暮阳眉头一蹙,一个箭步上前,准备手起剑落,将藤蔓尽数绞杀殆尽。 哪知这个箭步跨得太急了,浑然忘记最深处的那截血红色的藤蔓,江暮阳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差点跌趴在地。 幸好有裴清从旁搀扶,才不至于摔倒。 江暮阳佯装轻松淡定,刷拉一下打开折扇,掩面清咳:“这点小场面,你应付一下就行了,无须我出手。” 裴清点了点头,抬手一抓,长剑入手,直接手起剑落,那些藤蔓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没触碰到,就直接化作了飞灰。 剑身通体流光璀璨,灵力四溢,剑气划过长空,周围顿时亮如白昼,那些藤蔓似乎明白来人不好惹,纷纷退了回去,更加大力地死死纠缠着林语声,还有那只凤凰。 江暮阳扶着腰,退到了一旁,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地把手探进了衣衫里,试图将作祟的藤蔓抓出来,他一定要将这不要脸的东西,捏成齑粉不可! 可这藤蔓是活的,死死攀附着他,其上密密麻麻的尖刺,好似附骨之疽,纠缠着江暮阳不放。 饶是江暮阳咬紧牙关,把心一横,宁可弄个鱼死网破,依旧无法撼动分毫,反而因此,双腿一软,直接扑跪在地。 裴清瞬间有所感应,猛地回头道:“别乱动!” 唬得江暮阳下意识点头答应,可很快又清醒过来,心道,裴清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吗? 他乱不乱动,裴清怎么知道的? 抱有这种侥幸心理,江暮阳跪趴在地,依旧执拗地要让藤蔓不得好死。 可下一瞬,裴清就提了个音:“江暮阳!不许乱动!” 这是江暮阳第一次听见前辈连名带姓地喊他,下意识认为,这是今世的裴清出现了,他也猛然转头,面露惊恐地望了过去,同裴清四目相对的一瞬,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睛,几乎将他完全吞噬了…… “暮阳,别乱动。” 裴清的语气,骤然好了起来,好像哄孩子一样,温声细语的,甚至还带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江暮阳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又点头,然后扶着石壁,躲到了一旁,终究是不敢再动了; 待他再反应过来时,裴清一手提溜着凤凰,一手扯着林语声的胳膊,将他们从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盘根错节,虬枝盎然的藤蔓中,解救出来了。 林语声劫后余生地呼了口气,刚要开口,又被裴清随手一甩,连同凤凰,一起被推出多远,一连在地上滚了数圈,才堪堪停稳,他紧紧护住怀里的凤凰,再一抬头,就看见站在一旁,手扶后腰,目光幽幽的江暮阳! “暮阳,你!” 林语声是瘫坐在地的,以他的角度望去,正好是从下往上看的,并且一眼就瞧见了江暮阳腹部往下的衣衫,颜色深了许多,隐隐约约还能瞧见濡湿的晶莹光泽。 他先是一愣,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江暮阳尿裤子了。 但很快又认为,这绝对不可能! 尿裤子这种事情,七岁的小暮阳都干不出来! 林语声头脑昏沉,抱着怀里的凤凰,尚未得出结论,一块石头啪叽一下,正砸在了他的后颈。 整个人就昏了过去,凤凰惊叫出声,扑棱着翅膀,准备化回人形,下一瞬,又一块石头飞来,将他也给砸昏过去了。 江暮阳以为,第三个昏迷的一定是自己,结果等啊等,等啊等,就是没有第三块石头飞过来。 挣扎着,扶着后腰一扭头,裴清一剑扎进了藤蔓的老巢,顿时往外喷出大量的绿色浓浆。 土腥气瞬间弥漫在整个洞|穴之中。 “找到了。” 裴清突然出声,用剑一扎,层层叠叠的藤蔓之下,是一根森白的腿骨。 再往外一扯,又带出了一根完整的脚骨,以及数块不知道是什么部位的骨头。 零零散散的,盘根错乱地被剑扎成了一串。 可见,玄龙的母亲,当真是死无全尸,尸体都碎成一块一块的。 江暮阳顾不得思索,玄龙的母亲到底是何人,又为何死得这样凄惨。 他现在被藤蔓折磨得快疯魔了,扶着石壁,一步三蹭地往裴清身旁靠拢,每往前走一步,脚下就是一片晶莹濡湿的脚印。 一步,两步,三步……他好像没了骨头,歪风一样地倒在了裴清的背上。 用细软甜腻的声音,唤了声“裴郎”。 裴清“嗯”了一声,侧眸望他,很自然地握住了江暮阳的手,温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没事。” 江暮阳嘴上说没事,可却已经伸手,扯开了裴清的衣衫,轻轻啄着他光滑白皙的后背,含糊不清地嘟囔:“裴郎,你怕不怕脏啊?” 裴清目光闪烁,随手把剑丢了出去,锵的一声,扎在了一旁的石壁上,他回身搂住了江暮阳的腰,一触之下,惊人的濡湿冰冷。 “怎么……热成这样?你流了很多汗。” 江暮阳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嫌不嫌脏?” 裴清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嫌,阳阳不脏。” “那可太好了,”江暮阳大松口气,毫无任何心理负担地说,“那你跪下吧,借嘴一用。” 他抬手抚摸上了裴清浅绯色的嘴唇,轻轻摩挲着。 第60章 裴清确实吃醋了 这根藤蔓比江暮阳想象中更加难缠, 此地过于脏乱,江暮阳是个爱干净的人, 要不是情非得已, 也不会选择这种犄角旮旯地。 原本他以为,小心魔多少得犹豫一番,结果没成想, 小心魔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毫不扭捏的性格, 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江暮阳实在没好意思,告诉裴清, 那藤蔓到底藏身何地。 衣服脱了,但没有完全脱,仅仅是扯开了一小角。 然后火速地送给了裴清, 借他的嘴一用。 但在裴清毫不避讳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老脸一红, 觉得自己好变|态,好淫|乱,好生不知羞耻。 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借裴清一用,江暮阳索性抬手就捂住了裴清的眼睛, 咬紧牙关, 小声道:“裴郎!不许看我!” 裴清无法开口, 单膝跪在江暮阳的面前, 微微抬起一张俊美到男女莫辨的脸,即便被江暮阳一手捂住了眼睛, 依旧美到令人心神摇曳。 他是那么地温顺,那么地配合, 也是那么地虔诚, 好似对待什么圣贤, 神情十分专注,满脸沉着冷静,如果不是因为,裴清的嘴无法合拢,唇角濡湿,还微微泛红。 都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裴清在焚香弹琴,也像在梅下赏雪,亦或者是手执长卷……总而言之,他一定是在做什么特别高雅,特别文艺,也特别高深莫测的事情。 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跌落凡尘,坠下深渊,从高高在上的白衣仙君,沦落到跪在别人脚下侍奉。 这种巨大的反差,令江暮阳生出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好像征服了裴清,就能将前世经历的种种不堪,远远地甩在身后。 白月光是他一个人的。 裴清的光只能照在他一个人身上,哪怕将来,江暮阳死了,尸骨都凉了,腐烂了,发臭了,被丑陋恶心的蛆虫,蛀穿了身体,泥销骨。那光也只能照亮他轮回的路。 江暮阳为自己疯狂的念头,感到羞愧,但同时,他伤痕累累的心,也得到了一丝慰藉。 他有些动情地,用另外一只手,缓缓抚摸着裴清的长发,以指为梳,在其中穿梭,而后,又一把抓着裴清的发根,狠狠一扯。 在裴清发出一声闷哼之后,江暮阳又赶紧给他一颗甜枣:“裴郎,我讨厌脏乱,这里没有水可以洗澡,你得帮帮我呀,裴郎。” 他开始使坏,自己身上不舒坦,也不让裴清舒坦,他的小拇指指尖,好似猫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骚|弄着裴清的头皮。 拇指指腹轻轻按压着裴清发红发|烫的耳垂,打着圈的缓缓揉搓,江暮阳痴痴笑着,脸上挂满热汗,眼睛都好似含着两汪春水。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因为常年练剑的缘故,难免指腹上会留下一点老茧。裴清的耳垂,很白,又染着点粉,很快又被江暮阳揉搓成更加艳丽的颜色了。 江暮阳二指捏起裴清的耳垂,啧了一声,叹惋道:“裴郎,从前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耳朵轮廓,非常漂亮,耳垂偏薄,长得这般精致,不打个耳洞,真真是可惜了。” 说完之后,他不想让裴清回话,赶紧又道:“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就行了。”他还是留恋着,裴清浅绯色的嘴唇。 又舍不下那么漂亮的耳垂,只想用针,在裴清的耳垂上,扎一个小小细细的孔洞,然后穿个海棠色的珠子,那一定非常漂亮。 江暮阳别的本事也没有,但他很会拆活人的骨头,还惯会用骨头,磨锉成精致小巧的摆件。 现在虽然改邪归正了,好久不干那种缺德事儿了,但他突发奇想,想拆自己一根肋骨下来,给裴清打磨一根发簪出来。 要拆就拆最靠近心脏的那根肋骨,要做就做世间最独一无二的骨簪。 但江暮阳不知道,裴清会不会害怕,又会不会视其为珍宝。 小心魔暂且不提,今世的裴清应该会害怕吧,也许还会很嫌弃,会不会觉得他的骨头很脏,又会不会认为他太变|态,太可怕,太狠辣了? 江暮阳无从得知,因为今世的裴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想给裴清做骨簪的心思非常重,又想如果裴清敢嫌弃,那好啊,就直接拆裴清的肋骨做骨簪好了。 裴清生得这样美,骨相又那么好,拆他的骨头,做支骨簪,然后再送给他。 这不是完璧归赵,又是什么? 江暮阳可没有拿裴清任何东西,还费时费力给他打磨出了一支骨簪,裴清但凡有点良心,不说三跪九拜,感激涕零,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他的裴郎,不能那么凉薄,也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啊! 江暮阳微微合起眼,从喉咙最深处,缓缓呼了口气。 终究还是心疼裴清的身体,不忍心将人当个炉鼎作践,片刻之后,他抽身离开,捂住裴清眼睛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他看见了裴清此刻的模样,面若海棠,艳丽无比,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即便单膝跪在他的面前,脊梁骨依旧挺得很直。 裴清在笑,被折磨得艳红的唇瓣,微微往上一勾,脸上就流露出了笑意,他丝毫没有受到羞辱的感觉,反而神情自若,像是才做成了一件大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暮阳还没有来及拢起的衣袍。 “不许看我!” 江暮阳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赶紧侧过身去,伸手扯过衣袍,才堪堪挡住了裴清的视线,他呼了口气,眼尾的余光瞥了过去,瞧见裴清的唇角都有些裂开了,还在往外渗血。 唇瓣染血,就好似雨后的海棠花,更显得楚楚可怜,动人心魄了。 “裴郎,你对我真好,都不嫌我脏。” 不像那些人,嫌他出身低贱,嫌他被父母抛弃,嫌他为人替身。 裴清笑道:“阳阳不脏,干净的。”他曲着食指擦拭着唇边的血迹,一点点在唇瓣上涂抹均匀,显得油亮且艳丽。 江暮阳凝视着裴清的唇角,痴痴地笑了起来,他透过面前的裴清,依稀又看见了前世的裴清,明明二人近在咫尺,却横跨了两个时空。 他实在难以自控,倾身吻上了那片红尘。 舌尖很快就尝到了鲜血的滋味,还有浓郁的膻味。 待江暮阳清理干净之后,外头的天色都暗了。 江暮阳看着面前瘫倒在地的一人一凤凰,脑壳子生疼,一边揉腰,一边没好气地道:“真是两个废物!都不知道死皮赖脸跟过来干嘛的,我还真是什么事都指望不上你俩!” “你也别生气了,要不是他们误打误撞,被藤蔓给围困了,你我也没那么容易,就寻到这些尸骸。” 裴清把剑收了起来,将那一堆白骨,一块块地摆放在面前的地面上,一共七块骨头。 除了先前那根腿骨,还有一只完整的脚骨,以及五块其他部位的骨头。 总而言之,光是扒拉出这点东西,压根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骨架来。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玄龙并不是他母亲所囚?”江暮阳凑了过去,展开折扇,轻轻摇着,“从先前玄龙看见他母亲的幻影来看,扒他龙鳞,剜他龙角,抽他龙筋,十之有九就是他母亲所为了。” “但他母亲也犯不着,自己杀自己,还分|尸这么多块,满修真界乱抛吧。” 裴清早就有此等想法,闻言点头附和:“嗯,你继续说。” “玄龙好像是个哑巴,一问三不知的,魔尊更别提了,玩过的男男女女太多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玄龙的母亲到底是谁,我看这腿骨,居然还知道逃出去寻找自己身体的残骸,没准还能把脑袋找回来。” 江暮阳正色道:“只要能把所有尸骸碎片都找回来,再拼凑拼凑,大致人形就出来了,皮肉会腐烂成泥,但骨头就不一样了,短时间内还是很完整的。一个人面容会有所变化,但骨相很难改变,到时候我们依靠尸骸,把人像画出来,再去问魔尊,不就知道玄龙的母亲,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提起魔尊,江暮阳又气得连连摆手:“算了,像魔尊那样的畜生,只怕画像拿到他面前,他也不一定能想起此人是谁。” 裴清也有此感,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别的好办法,天色也暗了,再不回去,只怕师尊会担心。 想了想,裴清又把腿骨放出去了,还不忘在上面贴附一张追踪符。便于接下来,他们进行找寻。 将其他骨头收拾起来,特意用黄符封好,再装进乾坤袋里。 才一收拾好,就听江暮阳幽幽地说:“方才,林语声好似发现端倪了。” 裴清道:“把他的眼珠子剜出来便是。” “……” 江暮阳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并不可取,但还是很高兴,裴清的小心魔一直站在他这边。他所求不多,只求有人真心待他,爱他。 他只求真心换真心,但往往是真心错付。 不管怎么说,江暮阳乐了,笑嘻嘻地问:“剜他眼珠子干嘛呀?他看我了,你就吃醋了吗?” 他就是随口一说,想臊一臊裴清的小心魔,没想到小心魔有点东西,不仅没被臊到,还转头满脸认真,一本正经地点头说:“是!” 江暮阳愕然了:“是……什么?” “我确实是吃醋了。” “……” 这回江暮阳有被臊到,他的脸一阵阵地发|烫,使劲攥了攥拳头,目光飘忽地转移话题:“这俩货怎么办?又不能丢这里不管,是你打晕了他们,你负责背他们回去。” 裴清没说什么,只是抬腿一脚踩在了凤凰的爪子上,凤凰昏迷中,被生生痛醒了,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凤鸣。 他又故技重施,将林语声也弄醒了。 林语声痛得捂住手背,满脸痛苦地问:“好痛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清:“不知道。” 江暮阳:“不知道。” 林语声:“……” 离开了洞|穴时,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暗了,江暮阳突然想起,玄龙还没回来,便准备施咒召唤玄龙。 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眼前顿时烟尘四起,连脚下的大地,都剧烈颤动。 江暮阳顿时心里一个咯噔,暗想,玄龙该不会闯祸了吧。 下意识和裴清对视一眼,飞身而起,踏着林叶顺声寻去,林语声抱着凤凰,也赶紧追了过去。 离得老远,就看见玄龙扬起的巨大龙尾。 江暮阳踏在林叶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场景,整个人都有些错愕。 不久前,脚下这片地,应该是座小山丘,但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周围高可参天的古树,被拦腰截断,满地狼藉。 这都不足以令江暮阳惊愕。 让他感到惊愕的是,玄龙此刻,正在戏弄一只巨大无比的妖兽,抓着妖兽的两条后腿,欢快地跑来跑去,这只妖兽遍体鳞伤,胸口被掏出好大一个血淋淋的窟窿,妖丹已经被剖出来了,此刻气息奄奄的。 被玄龙当个面团一样,在手里把玩。 一旁还跪了一圈妖兽,各个遍体鳞伤,瑟瑟发抖。 可见短短两个时辰,玄龙就将这群妖兽,狠狠修理了一顿。 见到江暮阳过来了,玄龙的眼睛陡然一亮,立马丢下半死不活的妖兽。 径直游了过去。然后用尾巴卷起一堆宝物,送到江暮阳面前。 圆瞳亮晶晶的,好像做了好事,求大人夸赞的孩子一样。 江暮阳看着玄龙送上来的一堆奇珍异宝,嘴角直抽搐地问:“这些是哪来的?” 玄龙满脸得意,用尾巴尖尖,指了指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妖兽,又狠狠跺了跺脚,意思是,都是他从那些妖兽手里抢来的,就为了献给他最亲爱的小主人。 他得意得很,大尾巴一摇一摆的。他要证明给主人看,他不是废龙,他有用的。 他可厉害了,比裴清厉害多了,不仅通体黝黑油亮,还非常健壮,并且有两根那么厉害的。 以后他寻到的任何宝物,都会献给他的小主人,只求小主人不要毁契,也不要赶他走,他以后可以少吃点饭,还能帮忙给小主人洗衣服。 什么事情都可以学着做。哪怕小主人要强|占他的身体也可以,他愿意的,相当愿意。 玄龙美滋滋的,眯着眼睛,等待小主人的夸奖。 哪知江暮阳却斥责道:“不问自取是为偷的道理,你不懂吗?” 玄龙还真就不懂,他就是出来玩的时候,发现这里宝贝好多,他精挑细选了这些,那些妖兽可抠门了,居然不肯给他,他就只好把他们狠狠修理一顿,再抢走宝贝。 本以为小主人会高兴,结果却骂了他。 偷是什么意思?他不懂。又没人教过他。 玄龙委屈地,用前爪挠地。 “你不可以偷东西的,我不想走出去,被别人指责,说我的灵宠会偷东西。你乖。”江暮阳放软了语气,伸手抚摸着玄龙的头,“把东西还给他们,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玄龙不肯,这些可是他好不容易寻到的宝贝。立马用尾巴裹紧了。 林语声见状便道:“他又不是人,他懂什么不问自取是为偷?你同他讲道理,他也不明白。” 凤凰立马对天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了,他也不是人,但他就懂这些道理。 “同你无关,你别插嘴。”江暮阳深呼口气,又好言相劝道,“我知道,你费尽心思,找这些宝贝,都是为了我,但这里是剑宗的地盘,也是禁地,我们私闯进来,已经很不合适了,你再拿这里的东西,那往后我在剑宗,要如何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 不是他的东西,他不会要,是他的东西,别人也休想抢走分毫。 玄龙还是不肯,卷着一堆宝物,大力摇头。 任凭江暮阳好言相劝,他就是不听,反而还一口将所有的宝物都吞入腹中了。 吞下去之后,他扭过脸去,生起了闷气。 江暮阳简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不想惯着玄龙,养出他不服管教的臭脾气,直接施咒,逼他把所有宝物都吐了出来。 之后,又勒令他离开此地。 裴清道:“暮阳,别逼他太紧,他的灵智未开化,还不懂那些道理,逼太急了,恐会让他对你心生芥蒂。” 江暮阳却道:“我收他为灵宠的时候,就对他说过了,我只要求他对我忠心不二,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如果他做不到,那趁早毁契,横竖他是魔尊的儿子,是魔界的小魔君。离开了我,也许他会过得更好。” 回到剑宗之后,云宗主差人过来,给江暮阳送了一盅鸽子汤,说是云老夫人亲手炖的。 江暮阳让人放下了,想着玄龙喜欢,就全给他留着了。 结果寻了一圈,也没寻到玄龙,便想着,那条臭龙应该是跟他闹别扭了,他也懒得去哄,爱喝不喝。 拉着裴清就去洗澡了,江暮阳直接坐在了裴清的腿上,指责他放跑了藤蔓,要求他替自己|吸|出来才行。 半宿翻云覆雨,折腾得满屋子都是水,两个人才终于出了木桶。 裴清抱着江暮阳,直接赤脚踩着濡湿的地板,将人抱回了床上,江暮阳才一躺下,立马被硌得后背生疼。 掀开被褥一瞧,被窝里藏满了宝物,正是先前玄龙不肯还回去的那些。 结果又被他带回来了。 “臭小龙,不听话!”江暮阳气得牙根痒痒,两腿还圈在裴清的腰上,膝盖都跪红了,身上的水珠都没来及擦拭干净,“裴郎,你帮我教训教训他吧。” 裴清轻轻嗯了一声,一手将满床的宝贝推开,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了上去,两指间,还夹着一截濡湿的,通体发红的藤蔓。 “阳阳,今晚还睡不睡了?” “不睡了,气都要气死了,还睡什么?” 江暮阳推开裴清的手,偏过脸去,不愿意再回想起刚刚裴清帮他取出藤蔓的场景,抿着唇道,“白天的时候,你怎么对我,今晚,我就怎么对你。” 裴清眉头扬了起来。 “但不能空着。”江暮阳把折扇塞到了裴清的手里,闭着眼睛催促,“还是用这个吧。” 第61章 你就装吧,裴郎 江暮阳浑浑噩噩, 只觉得自己好似悬浮在了云端,鼻尖满是浓郁的香气。 那是裴清身上的气味, 淡淡的降真香气, 参杂着几分清洌的雪意。 他无法睁开眼睛,四肢好像灌满了春水,身子浮浮沉沉, 上也上不来, 下也下不去,他的喉咙咕嘟嘟地冒着气泡, 油亮艳红的唇合也合不拢,嗓子里好像装了个破风箱,呼呼喘着热气。 隐约间, 好似又回到了前世。 江暮阳的意识有些涣散,只觉得周围很冷很冷, 他浑身冷得瑟瑟发抖,寒风宛如刀子一般,将他片片凌迟。 他痛得很厉害。 手执着一柄染血的长剑,鲜血滴答滴啦, 顺着雪亮锋利的剑身, 滴落在地。 他的脚下, 一片狼藉, 满是断裂的铁锁,还有碎裂的瓷片。 在满地的狼藉中, 突兀的横着一条染血的断臂,鲜血将衣衫染得鲜红, 那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 卧在一片泥泞的血窝里。 裴清满身满脸都是血,左边的肩胛一片血肉模糊,断臂后,鲜血是呈柱状,直接喷出来的,他的眼眶红得都吓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见犹怜的破碎感,以及真心错付后的悲切,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发红的眼眶中,凝聚出好大两颗眼泪,顺着瘦削的面颊,缓缓滚落下来,苍白的唇,轻轻蠕动,裴清无声地唤了句:“阳阳……” 江暮阳意识涣散,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这段突如其来,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到底从何而来。 他不记得,自己有砍下裴清的一条手臂了,记忆中,他打断过裴清的腿,在裴清的脸上烙过字,刺瞎过裴清的眼睛,也捏断过裴清的手指…… 但无论江暮阳给裴清造成什么样的残疾,到最后,还是他千方百计,满修真界寻觅奇珍异宝,亲手为裴清疗伤,直到恢复如初。 当时江暮阳疯得厉害,做过很多坏事,可能是坏事做多了,现如今他也记不全了。 江暮阳的双手,被腰带绑在了床头,平躺在床上,整个人好似才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漉漉的,只要稍微一动弹,身下柔软的锦被,都能挤出水来。 一条腿平伸,一条腿曲起来。 只要他稍微抬一抬头,就能瞧见裴清的头顶,以及发间的白玉簪。 “裴郎。”江暮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缓缓道,“我之前说了,白天你怎么对我,今夜,我就怎么对你。” “你不嫌我脏,那我也不嫌你。” “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喜欢绑着别人的手? 还是说,就喜欢这样? 不得不说,这个小心魔有点东西,一般人还真干不来这个。江暮阳有点怀疑,小心魔是不是私底下偷看了什么东西,否则,为什么如此精通风月。 倘若,今世的裴清,也能如他的心魔一般,对江暮阳百依百顺,那江暮阳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可是裴清不愿意,裴清死都不愿意,裴清应该觉得他们这段感情是脏的,是不堪的,是难以启齿的,也是无法正大光明的。 否则也不会在事后,脸上流露出那样惊恐羞愧的神色,也不会像见了鬼一样,羞愤交加地躲闪。 江暮阳的眼神黯然了许多,修长的玉颈布满了汗水,雪白的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和筋脉清晰可见,他攥了攥拳头,有气无力地唤道:“裴郎,天快亮了吧。” 他又合了合眼,好长一串泪珠滚落下来,轻声道:“差不多就行了……魂儿都快飞了。” 说完之后,江暮阳的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肚子不太舒服。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不一会儿,裴清就嗯了一声,解开了他的双手。 江暮阳只觉得身旁一沉,裴清已经贴着他睡下了,还自然无比地伸过手臂,垫在了江暮阳的脑袋下面,让他枕着睡。 “睡吧,你今晚也累了,玄龙的事,你别担心,我回头同他讲讲道理。” 裴清温声细语地开口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暮阳异常艳红的唇,以及有些裂开出血的唇角,眼中流露出了心疼。 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今夜要听江暮阳的话。 明明知道,他与江暮阳并不合适,却依旧那么做了,以至于,江暮阳的唇角裂开了,隐隐往外渗血。 裴清很后悔,他不应该这么对江暮阳。不该对江暮阳下这样的狠手。 他怎么忍心动江暮阳一根指头。 应该是疼的,阳阳最怕疼了。 裴清坐起身来,从乾坤袋中,寻出一盒药膏,用小指尖,轻轻抠出一小块,然后凑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江暮阳的唇上,一点点地将药膏化开。 指腹打着圈的,勾勒出江暮阳唇瓣的形状。脑海中回味着,那蚀骨销魂的美妙滋味。 江暮阳有些哭笑不得,他抓住裴清作祟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好像在确定裴清的左臂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斜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刚才不是狠着呢?怎么现在又含情脉脉?” “你就装吧,裴郎,心狠手辣,柔情似水,都让你一个人装完了。” “刚才动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心疼啊。” 裴清:“是我不对,我不该的。”当时江暮阳太主动,他一时冲动,适才……他现在也很后悔。 “算了,男欢女爱之事,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的。” 江暮阳倒是很豁达,没什么心理负担,也不觉得这样是难堪羞耻,见不得光的。他眯了眯眼睛,又笑:“反正我是愿意的。” 江暮阳稍微活动了一下嘴,觉得下半张脸很麻,尤其唇边的皮肉,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生疼生疼的,下巴也很酸,说起来,这种感觉,有点像被人迎面抽了一耳光。 不过前世今生,只有他扇裴清巴掌的份,裴清从来没有动过他的脸分毫。 因为裴清比他高出很多,前世江暮阳每次要扇他,都得蹦起来扇,要不然就是提前找准比较高的位置,抡圆了胳膊扇。 一巴掌扇下去,裴清半张脸都是肿的,横着五根鲜红的指印,嘴角都会流血。 裴清基本上是不会躲的,江暮阳每次扇他,都会把往事拉出来,先铺垫铺垫,让裴清羞愧,让裴清无地自容,让裴清痛苦不堪。 这种时候,裴清是不会还手的,任由江暮阳揉圆捏扁。 只有裴清很生气的时候,才会接住江暮阳的手,训斥他不要再胡闹了。 不过通常这种时候,都是江暮阳比较理亏的时候,说起来,裴清对他心怀愧疚,乃至于喜欢上他之后。 还真就没动过江暮阳一根手指,充其量,也只是变着花样地行夫妻恩爱之术罢了。 裴清只是表面看起来比较清隽文弱,衣服一脱,骇人得很,尤其生气的时候,更是惊悚,江暮阳前世有很多次,都因为无法忍受,强迫自己吞咽委屈,哽咽着,求裴清饶他一次。 还说什么:“裴郎饶我,罚抄也可以,罚饿也可以,哪怕打几下后背都可以,就是别不出来。” 还有什么:“我可以擦地板,洗衣服,给你做饭,只要你饶了我。” 裴清往往都会回他一句:“我何时让你做过粗活。” 是了,裴清很娇贵他,从来不让他做这些事情。 现如今回想起来,真是脸面无光。 江暮阳抬眸瞥了一眼裴清的唇瓣,佯装镇定地道:“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你伤得比我还厉害。” 裴清没说什么,随意给自己涂了点药膏,之后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互相对望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气氛实在太过诡异,江暮阳觉得很别扭。 他转过脸,尴尬地挠了挠脖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转回脸,抬眸望着裴清,面露惊诧地问:“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裴清目光闪烁:“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江暮阳圆眼惊问,“师尊赠我的折扇呢?我给了你,但你还没还回来!” “……”裴清面色有些复杂地问,“你的反应,有些迟钝。” 江暮阳气恼道:“废话!折扇是这样的,你是这样的!差那么多!” 他两手开始比划,画了个苹果,表示折扇,又画了个西瓜,表示裴清,用装西瓜的乾坤袋,去装苹果,那肯定空荡得很。 江暮阳气得怒目圆睁。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拿了东西,怎么不还回来?!” 裴清面色复杂地道:“我以为,你知道的,因为你没有说,所以……咳。我怕会弄脏你的衣服。”他掩唇轻咳,耳垂发红了,抿了抿唇,又抬起了一双濡湿的眼睛,“那现在……” “不用了!” 江暮阳寒着脸,翻身坐了起来,这简直太过分了,小心魔怎么能这样呢? 明明都已经结束了,居然不把东西还回来。 要不是他恢复了点知觉,那岂不是又要一直到天亮? 真是该死!这糟心的一晚上! 先是藤蔓,再是折扇,然后是裴清,最后又是折扇! 真是太糟心了! 江暮阳冷眼剜着裴清,怪不得肚子不舒服,这都怪裴清! 他蹙着眉头,紧抿着唇,正要动手。 忽见腹部隐隐散发着光芒,江暮阳大惊失色,赶紧伸手捂住肚子。 裴清也发现了,微微一愣,随即莞尔笑道:“阳阳,你现在的样子,很像萤火虫。” 江暮阳:“……” “可惜了,现在天色快亮了。”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趁夜,带着我去荒野之地,然后看我怎么跟萤火虫一样,发光发亮?”江暮阳神色幽幽地望着裴清,咬牙切齿地骂他,“你真变|态!” 顿了顿,他很有经验之谈地说:“其实,你的命剑会更亮。” 裴清:“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瞎,你每次用剑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江暮阳显得理直气壮,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前世和裴清玩得很花。 裴清故作惊愕:“我每次用剑的时候,你的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种事?!” “……”江暮阳有被臊到了,但他绝对不能认输,故作沉着冷静地道,“是又怎么样?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说他不知廉耻?说他思想龌|龊?说他品德低劣? 只要这个小心魔敢这么说,江暮阳保证,从今往后,小心魔再也别想跟他好了。 他还会额外一脚把裴清踹下床,然后摆出高贵优雅的姿态,告诉他,自己玩腻了。 结果裴清并没有,反而显得很镇定自若,点头道了个“好”。 就没有然后了。 江暮阳不知道,这个“好”字代表着什么,他也没有去问,只是大松口气,有点庆幸,裴清的小心魔接受能力很强。 也有点高兴,因为裴清的小心魔也是个变|态,变|态就应该和变|态在一起。如此,他们才般配。 长胤真人一夜未眠,上半夜云宗主同他商议两个徒弟假成亲的事情,絮絮叨叨,又说起了云昭,话里话外,都明确表明,往后绝对不允许云昭同裴清有半分牵扯。 下半夜,云宗主又邀请他下棋,一共下了三局,云宗主心绪太重,竟一局都没赢,等长胤真人出来时,外头的天色都微微泛明了。 正欲回房,稍作休息,谁料竟察觉到一丝异样,屈指一算,竟是此前,他赠给江暮阳的折扇,引来的乱象。 这柄折扇乃长胤真人炼制出的法器,上面自然有他的气息,一般来说,法器易主之后,很快就会融入新主人的气息。 但由于这柄折扇品阶甚高,隐隐有了几分灵识,许是自己不肯易主,竟迟迟不肯散尽长胤真人的气息。 因此,长胤真人多少能感知到折扇的方位。 他察觉到折扇正在示警,担心江暮阳遇见了危险,索性抬手在半空中一挥。 以微观之术,来查探折扇此刻所在的方位,若是在剑宗之内,那想必就没什么危险。 谁料半空中渐渐浮现出的画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长胤真人又抬手一挥,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可折扇依旧还在示警。 也不知何故。 明明已经天亮了,按理说,不该是一片漆黑,难不成,折扇被江暮阳放在了怀里? 亦或者是被褥中,遂才一片漆黑? 可为何折扇又一次次地示警? 长胤真人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江暮阳瞬间察觉到了,大惊失色,一把扯住裴清的手腕,沉声道:“不好!这柄折扇是师尊赠我的!它刚才向师尊示警了!” 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有所察觉。 不过按理说,应该不会的。这又不是什么远程摄像头。 哪怕师尊使用微观之术,肯定什么也看不见,江暮阳比较担心的是,师尊待会儿会不会过来查探。 他急得很,万一师尊过来了,发现裴清也在,那就麻烦了。 “你快离开这里!师尊要过来了!” 江暮阳赶紧推搡裴清,示意他赶紧离开此地,千万不能让师尊发现。 裴清问:“那折扇……” “你不用管了!你先回自己的房间去!”江暮阳起身,将人往外推,很快又道,“从窗户跳出去,别走大门!万一迎面撞上师尊,那可就麻烦了!” 裴清点了点头,在江暮阳的催促之下,只能暂且离开。 前脚裴清才走,后脚房门就被敲响了。 江暮阳心惊肉跳,都顾不得折扇的事了,佯装冷静地道:“是谁?” “暮阳,是为师,你起了么?” “还没起!”江暮阳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道,“师尊,这么早,您寻弟子有何事?” 顿了顿,他又道:“弟子还没起身,蓬头垢面,不敢见师尊。” 长胤真人道:“没什么事,你平安无事便好。”他低头看向手心中,闪烁不停的光芒,又道,“暮阳,你当真是在睡觉么?” 江暮阳攥紧拳头:“是,师尊,弟子是在睡觉。” “那便无事了。”长胤真人轻声道,“此前,为师送你的折扇,上面还残留着为师的气息,既然它不肯自行消散,你出手打散便是。” “是,师尊。” 该死的,他之前没注意! 万万没想到,这破扇子居然还留一手! 幸好师尊没有发现什么。 等师尊一走,江暮阳赶紧取回折扇,打散上面残留的气息之后,他气得要命,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 谁料裴清根本就没走,又从窗户翻了进来,手里握着折扇。 “阳阳,你太小心谨慎了。”裴清攥紧折扇,试图锁住上面的温热气息,低笑着道,“若是被人发现了,你我就正式结为道侣。” 江暮阳正在气头上,闻言直接开嗓骂道:“想死你!跟你结为道侣,那有什么好的?你是能给我金山银山,还是能让我子孙满堂啊?” 裴清:“子孙满堂。” “……” 该死的小心魔,这还真就认真无比地挑选上了? 他需要金山银山,需要子孙满堂吗? 尤其江暮阳还瞧见,裴清把玩着他的折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展开扇面,轻轻贴向鼻尖。 那濡湿的扇面,裴清白皙的脸,构造成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江暮阳实在臊得太厉害了,冲过去就要抢夺折扇,裴清不给,他非要夺回来,一来二去,就在不甚宽敞的房间过了几招。 打着打着,就又纠缠在了一起,江暮阳气得很,也羞得很。 只想掐死裴清,这事算完了。 可他的手才一贴向裴清的脖子,就又鬼使神差地,去扯他的衣领。 轻啄裴清深邃的锁骨。江暮阳头脑昏沉,咬牙切齿地说:“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子孙满堂!” 二人的婚事,定在了三日之后,可能是为了宽慰云老夫人的心,亲事越早办越好。 虽然只是假成亲,但剑宗准备得很隆重,整个宗内张灯结彩,挂满了大红灯笼,连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贴上了红通通的喜字。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俗,准新人成亲之前,不允许再见面了。 云老夫人不想破坏了风俗,又担心两个孩子按捺不住,会偷偷见面,索性白天的时候,就喊江暮阳去湖心小阁玩。 又吩咐云昭,好生款待裴姑娘。 这对云昭来说,本应该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待在裴清身边了。 可不知为何,他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日渐忧愁,甚至买醉,云宗主见他那副不争气,也不值钱的样子,真想让人将云昭吊起来打一顿,但鉴于婚事在即,实在分——身乏术。 只得暂且按捺住,等婚事之后,再好好教训云昭一顿。 江暮阳这两日,白天的时候,就陪着云老夫人聊聊天,云老夫人会给他准备很多好吃的,好喝的,还会拿出珍藏的宝贝,让江暮阳随意挑选。 如果江暮阳不收,云老夫人的神情立马就会很落寞,云宗主为了宽慰老母亲的心,只能私底下请求江暮阳稍微配合一下,宝物随便挑,看中什么就拿什么。 江暮阳一直想找个机会,把玄龙从妖兽山脉抢回来的宝贝送还给剑宗,没曾想,云老夫人直接拿出一个令牌,要把整个妖兽山脉,直接转到他的名下。 还说,那座妖兽山脉本来就是属于云风的,本想等云风满十七岁再送的。 现如今正合适了。 任凭江暮阳百般推托——他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也绝对不会骗取一个可怜的老母亲送给儿子的成亲之礼——并不肯收这份厚礼,可他越是不收,云老夫人就越难过。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暂且先收着。 晚上的时候,云老夫人就看不住江暮阳了,而云昭也没心情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裴清。 一入夜,裴清就准时过来,两个人正值气血方刚,年轻气盛。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总不能裹着棉被纯聊天吧。 当然,他们事后也会挤在一个被窝里闲聊,不过聊的内容,有些不堪入耳。 江暮阳发现,裴清的这个小心魔,有点东西,他让裴清去教训教训玄龙,裴清就去了。 也不知道裴清怎么教训的,玄龙一回来,乖得就跟猫儿一样。 一回来玄龙就垂着尾巴,过来认错,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的姿态很卑微,一看就是深刻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了。 江暮阳本来是想板着脸训斥几句的,可见玄龙哭得太可怜了,想起这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也可怜得很,也就没怎么训斥,还摸了摸玄龙的头,让他以后乖一点。 玄龙满脸信任孺慕,孩子气地蹭他的手背。 第62章 暮阳和裴清假成亲啦 三日时间, 很快就过去了。 这婚事准备得很仓促,宴请的宾客也不多, 云宗主很担心, 会有哪个宾客在婚宴上说漏嘴,因此,事无巨细都谨慎安排下去了。 好在云老夫人神智大多数是不甚清醒的, 即便她清醒了, 也认不出几个人来。 也就不会太关注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江暮阳又跟裴清闹了大半宿, 他最近很痴迷于跟裴清夜里荒|淫嬉闹。一闹就闹到大半夜。 他荤过头了,实在没忍住,还是尝试了一下裴清的命剑, 衣衫往上一撩,光滑平坦的小腹, 隐隐散发着光芒。 为了更好的看清楚,这剑刃到底是怎么发光发亮的,下半夜二人就偷偷离开剑宗,寻了个荒野之地。 夜深人静, 月明星稀, 连绵起伏的群山, 将二人包围其中, 江暮阳觉得衣服很碍事,随手就扯开了大半。 他也比较随性, 衣服都是身外之物,挂在身上很累赘, 反正周围寂静极了, 除了裴清之外, 再无旁人。 索性连靴子和白袜都踢开,赤着脚踏在冰冷的剑身之上。 御剑在周围环绕一圈,身上的光芒,就好似神明向人间撒去的福泽,划过夜色,留下一行荧白的薄雾。 裴清仰头望去,耳垂还微微发红,夜色朦胧,他将眼前的美景尽收眼底。 忽然,江暮阳“哎呀”一声,身形一晃,好似没有站稳,整个人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裴清赶紧伸开双臂去接。 不偏不倚,正好接了个满怀。冲劲让裴清往后倒退了半步,很快又站稳了,两手抱着江暮阳的后背,一片温热濡湿。 修长的手指,几乎要透过薄薄的衣衫,直接贴在了光滑白皙的皮肉上。 裴清心神一晃,方才那销魂蚀骨般的滋味,又瞬间涌上心头,他的头皮都在发麻,不受控制地想要肆意品尝江暮阳的滋味。 又担心索取太多,会伤了江暮阳的身体,也怕江暮阳像前世那样,害怕到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低喃:“不要,我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肚子不舒服。” 江暮阳软软地伏在裴清的怀里,下巴舒服得抵在他的颈窝,眯着眼睛,满头都是热汗,连说话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裴郎,我肚子不舒服的,这都要怪你。” 裴清轻轻拍着江暮阳的后背,低声道:“怪我。”一手顺势去揉一揉江暮阳的肚子。 一摸之下,隔着衣衫,都摸索到了命剑的轮廓,因为怕伤到人,索性裴清是连剑带鞘,一齐送给江暮阳肆意玩弄的。 裴清的命剑不算太轻薄,也不算太厚重,加上剑鞘,约莫是四指并拢宽,比正常的剑,还要再长一些。 通体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划过夜空时,还会发出阵阵清脆的剑鸣。 剑柄很好的卡在外面,不至于行动时,剑刃会戳破五脏六腑,从嘴里穿出。江暮阳今晚好似脑子不太清醒,荤得厉害。 佯装腿上无力——也许是有那么几分无力,但他装了个十成——弱柳扶风一般,倒在了裴清怀里,一手还贴着裴清的胸口。 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一层衣衫,直通皮肤,血肉和骨头,一直蔓延到了心脏,感受着心脏因他的缘故,而剧烈跳动。 两个人在荒郊野岭,幕天席地又玩了一会儿,等回来后,江暮阳估摸着,今日他们要成亲了,一会儿肯定会有人过来给他梳妆打扮。 他是新郎,换上喜服也就行了,裴清不一样,裴清是新娘子,涂脂抹粉,珠环翠绕,他是一个都躲不过的。 索性就摆了摆手,让裴清拿着命剑赶紧滚蛋。 而他自己,则是慢慢倒在床榻上,盖着被褥的双腿,颤得厉害,这都要怪裴清,一点节制都没有,嘴上说得好听,神色也温柔,但就是在做事情上,狠辣得一批。 江暮阳此刻累得厉害,就想赶紧休息一会儿。 谁料裴清非但不走,反而又凑了过来,扶起江暮阳,喂他喝了一杯温水。 江暮阳闭着眼睛,咕嘟咕嘟喝干了一杯温水,原本火辣辣的嗓子,这才舒服了些,他努力掀开一丝眼皮,有气无力地道:“带着你的命剑,赶紧滚蛋!我再也不想看见它了。” “阳阳,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留些力气,晚上洞房花烛。” 裴清咬着他的耳垂,温声细语地道。 好似一阵春风,拂过了江暮阳的发梢,他一阵心驰神往,原本的困意,也散了个干净。 脑海中竟鬼使神差的,开始想象裴清打扮成新娘子的娇俏模样了,他们会当着众人的面,三拜拜的。 送入洞房之后,还要用秤杆挑起红盖头,两个人喝交杯酒,喝得醉醺醺的,就能乘兴洞房了。 江暮阳不由想起了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 而他即将经历洞房花烛时,他有些好奇,今夜的裴郎是何种风情,同平时里的裴清有什么不同。 总而言之,江暮阳有点睡不下去了,现在就想洞房。但他又暗暗告诫自己,哪怕是当受,也要矜持,要冷艳高贵,不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裴清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比寻常人俊美一点,身段好一点,修为高一点? 除此之外,裴清平平无奇,也不过如此。 江暮阳劝诫自己,不要像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吃相难看,人贵在自尊自重。如果裴清爱他有五分,那么他只能爱裴清一分。 永远比裴清少爱一点,少付出一点,如此在感情的问题上,江暮阳就能少些被动,少些踌躇,哪怕将来分开了,也能少几分意难平。 “嗯,知道了。” 江暮阳轻轻嗯了一声,故作毫不在意,神情也无比自若,闭着眼睛,冷冷淡淡道:“你快回去吧,省得那些人满剑宗地寻你,裴姑娘。” “好。” 裴清轻声应了,但还是没走,他一手扶向了江暮阳深陷的腰窝,另外一只手很快速地掀开了他的衣袍。 “我给你上点药,今晚好洞房。” 江暮阳象征性地推搡扭捏了一下,后腰始终没能摆脱裴清分毫,他心甘情愿被禁锢在方寸之间。 也心甘情愿,被裴清掀开衣袍。 那一抹异常艳丽的红。好像是红烛燃烧后,堆积成的细软红泥。 空洞的厉害。 他有些紧张,下意识僵着脊梁骨,双腿搅在一起,很快,又被裴清不由分说地推开了。 药膏冰冰凉凉的,倒也不难过,只是裴清的手指,过于修长,也过于滚——烫,让江暮阳觉得很难忍受。 尤其指尖不经意时,划过尾椎的酥麻感,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江暮阳浑身的战栗。 蓦然,江暮阳睁开了眼睛,手指一抓身上的被褥,扭过身,惊愕地问:“裴郎!你到底在做什么?!” 裴清自顾自地把衣袍放下,又扯过被褥,为他掖好,闻言,唇角一勾,低声道:“为你疗伤的宝物。” “什么宝物?你别胡来,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疗伤的!” 江暮阳大惊失色,如果他没感应错,那应该是一块玉佩吧,可裴清身上就只有一块玉佩。 那刻着一个“清”字的玉佩,也是裴清的母亲,给他留下来的遗物! 小心魔当真好大的胆子,使用裴清的命剑便罢了,居然还动裴清的玉佩! 这可是裴清的母亲,留给他的玉佩,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寄托着一位母亲对孩子无尽的思念,与最长情的祝福。 小心魔有什么资格去动裴清的玉佩? 江暮阳突然翻身而起,将裴清的手推开了,冷着脸,寒声道:“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玩!折扇也好,命剑也罢,哪怕就是方砚台,也无所谓!” “但就是这块玉佩不行!这是裴清的东西,是他的宝贝!”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你不许碰!” 裴清微微一愣,骤然听见此话,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令他无比欢喜的是,他的阳阳还记得,这块玉佩的来历。 并且会极力保护这块玉佩,就因为这块玉佩是裴清最珍视的宝物,是他亡母所留的遗物,对裴清来说意义非凡,千金不换。 令他悲哀的是,在江暮阳看来,他终究不是“裴清”,只是裴清的分——身,或许认为,他就是裴清的心魔。 他没办法堂堂正正地跟江暮阳在一起,现如今连自己的东西,都无法光明正大的送给江暮阳。 他就好像裴清的影子,只能短暂性地借用现在的身体,去触碰江暮阳,却永远没办法真正地拥有。 甚至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 裴清原本没奢求,能再度拥有江暮阳,他只是想好好陪江暮阳,往前走一段路。 也只是想多看看江暮阳的脸。 可一次又一次,身体的亲密接触,让他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贪得无厌。 也越来越忘乎所以,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而行。 看着江暮阳跪直了,吃力地拽下玉佩,那嘭的一声脆响,好似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裴清的脸上。 裴清亲眼看见,江暮阳是怎么如珍似宝一样地对待那块玉佩。 用衣衫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连任何一点缝隙都不肯放过。 一枚玉佩在他掌心捧着,好像掬着一汪清泉。明明江暮阳与他近在迟尺,却又好似如隔天涯。 这近在咫尺的遥远,让裴清感到绝望。 “好了,干净了。” 江暮阳对着光,仔细查看,见玉佩没有任何一丝损伤,他就放心了。 正要把玉佩挂回裴清的腰带,一抬眸,正好就对上了一双发红,眼中充满悲切的眸子。 他心里一个咯噔,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突然疾言厉色的。 哪怕就是心魔,可这也是裴清的心魔啊。 不知者不怪,小心魔又不知这玉佩对裴清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裴郎……”江暮阳放软了语气,伸手勾住裴清的腰带,将人往床边拉近,歪着头,小声询问,“你生气了吗?” 裴清没说什么,薄薄的唇狠狠抿了一下,原本他没生气的,但既然江暮阳这么软声软气地问他了,那么姑且就生一回气好了。 须臾,他扭过脸去,不再看江暮阳了。 江暮阳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寻思着,要不然再让小心魔来一次? 爽了,舒服了,也就不生气了。 但眼瞅着天色就快亮了,一会儿就该有人过来给他换喜服了。 小心魔……他没那么快,最起码得一个时辰折腾。 江暮阳看着裴清冷若冰霜的俊脸,烦躁地挠了挠头,好半晌儿才道:“行了,气成这副熊样,还说自己没生气?我又不瞎!” “就算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还不行吗?” “裴郎,你别跟我置气啊,我不想跟你离心。” 江暮阳哄得裴清心情舒畅,但裴清就是不说,依旧神情冷漠,沉默不语。 裴清越是这样,江暮阳就越是烦躁,渐渐又越来越暴躁,但寻思着,是自己先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 人家小心魔好心好意,给他擦药,还为他疗伤,他就算不感激,起码不能翻脸吧。 江暮阳烦躁得要命,还不得不按捺着脾气,温声细语地哄,他又哄了几句,一声声地唤,裴郎,好裴郎。 结果卵用没有,他的裴郎脸色好难看的,拉着一张臭脸,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恼羞成怒的江暮阳,撸起衣袖准备开嗓骂人了,不过拉倒,给这个小心魔脸了,都这么哄了,还哄不好,想上天不成? 可江暮阳还没来得及开嗓,裴清就垂下了眼睫,抿着薄唇,低声道:“你没错,是我不好,不该去动裴清的东西。” 江暮阳:“……” “我知道,在你心里,终究是裴清更重要一些,你爱他甚过爱我,就连你与我接触的身体,都是属于裴清的。我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 江暮阳的心头火,来得快,去得更快,小心魔这几句话,就好像迎面一盆冷水,把火给灭了。 他是第一次看见小心魔这副模样,感觉就好像是一片真心惨遭辜负的可怜人,而江暮阳就是那种薄情寡义,爽过之后就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江暮阳感到很惆怅。 要完,他不知道怎么哄了。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好了,你再不离开,天都要亮了!” 裴清目光闪烁。 “把藤蔓拿来吧,”江暮阳满脸木然,“在上面抹点伤药,我用。” “你别生气了。” 裴清的嘴唇抑制不住地往上扬,顿觉心情无比舒畅,将藤蔓留下之后,他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但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躲在窗外,驱动着藤蔓,目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江暮阳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扭动。 江暮阳满面酡红,热汗淋漓,蜷缩成一团,抓着被褥的手背,骨节分明,青筋暴起。从喉咙深处,涌出一声声低喘。 须臾之后,裴清神清气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暮阳在床榻上,扭得像条菜青虫,忍了又忍,那种直窜头皮的酥——麻|快|意,才渐渐消散了几分,藤蔓也终于消停了些,藏身在内,不动如鸡了。 也不知道能消停多久。 江暮阳深呼口气,用胳膊肘撑着,缓缓坐起身来,浑身湿漉漉的,好像才从水里打捞上来,稍微动一动,身下的被褥,就能挤出汗水来。 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才躺回榻上,外面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随即就有人敲门。 “江公子,宗主吩咐我等,过来服侍江公子梳洗打扮。” 江暮阳早有预料,抬手揩了一把额上的热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然。 “进来吧。” 因为江暮阳也没成过亲,所以没这方面的经验,全程都是依别人的摆布。 他换上了大红色的喜袍,看着铜镜中清秀至极的少年面孔,五、六个侍女,同时为他梳妆打扮,给他换上了更加华贵的紫金色发冠,连垂下的锦带,都换成了和喜袍一样的大红色。 江暮阳眉心的朱砂,红艳得不同寻常,眼尾的泪痣,让他看起来增添了几分妩媚,为他梳妆打扮的侍女们,侧着头窃窃私语。 从她们的言行,还有神态上来看,江暮阳此刻的模样,真的很云风,也很明艳动人。 江暮阳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太真实,一直等他被人引去大堂,听见周围宾客们的笑声,以及外面放的烟花爆竹声,才堪堪回转过神来。 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大堂中间,正堂上座的是他的师尊,长胤真人。 还有云老夫人,云宗主甚至没有资格坐下,侍奉在一旁。 林语声抱着凤凰,满脸和煦笑容,站在师尊的一侧,满脸欣慰地望着江暮阳。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江暮阳的目光,下意识四下逡巡,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忽闻一阵珠翠碰撞发出的清脆声,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句“新娘子到了”,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殿外,就见一袭红影,在十多个侍女的簇拥之下,踏过殿门,缓缓行来。 微风拂过,鲜红的衣袍宛如活过来一般随风飘扬,红盖头被风扬起了一角,隐约可见白皙的下巴,以及一双红艳的唇。 江暮阳心尖剧烈颤动起来,暗想,裴郎有点东西啊,居然还擦了这样红艳的口脂。 攥了攥拳头。 不知道放进这样红艳的口齿间,是怎样的滋味。 想试。 今晚就试。 第63章 魔尊赶来抢亲 江暮阳不过是一恍神的空, 裴清已经缓步走至了他的面前,又在侍女的搀扶之下, 同他并肩而立。 裴清比他高出很多, 影子落在江暮阳身上,形成了别样的压迫感。 难得这样高挑的人,穿上喜袍, 扮成新娘子, 还能有几分柔美。 就是不知道红盖头之下,究竟是何种娇媚的面容。 江暮阳顿觉口干舌燥, 一阵心驰神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头脑发荤,那好不容易消停的藤蔓, 又开始隐隐作祟了。 眼下大堂中乌泱泱的,挤满了宾客, 人多眼杂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量隐忍着,那蚀骨销魂般酥麻的快意。 为了不让人发觉他的异常, 江暮阳的拳头, 蜷缩在宽袖中, 用指甲狠狠掐着手心, 想借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越是强迫自己不去联想,他越是情难自控, 尤其那藤蔓作祟得很厉害,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让江暮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似根本没有穿衣服, 整个人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 所有人都知道, 他身体里藏着一截藤蔓,鲜红鲜红的,他的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也一阵黑,一阵白的。 总觉得那些宾客已经发现了异常,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了笑意,一定是在嘲讽他如此淫|乱,在人前失仪。 江暮阳使劲掐了一下掌心,异样的濡湿感,让他羞耻难当,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心好似悬在半空中,浮浮沉沉,始终无法安定。 直到听见一旁,有人宣唱:“新人拜堂!” 江暮阳才如梦初醒,僵着脊梁骨,同裴清拜堂成亲。 按照民间的风俗,拜堂成亲是要拜三拜的,分别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就是送入洞房了。 只要三拜结束,便算作礼成,哪怕少了最后洞房花烛那一步,这亲事也是铁板钉钉了。 江暮阳有些紧张,这也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什么也不懂,好像提线木偶一样,任凭摆布。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得很厉害。 也不知道是因为藤蔓在他身上,一直作祟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和裴清三拜拜了。 总而言之,他的手心冒出了很多热汗,稍微攥了攥拳头,汗水就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了,江暮阳抑制不住地微微张了张嘴,从喉咙深处,吐出一股热气来。 伴随着一声“礼成”,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及师尊的见证之中,终于完成了漫长,而又庄严的三拜拜。 江暮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衣袖,唇角忍不住往上扬起,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裴清身上。 好似要透过那一层鲜红的盖头,瞧见他此刻的面容,一定非常美。 裴郎是修真界最美的人。 扮成新娘子,一定非常美。 江暮阳一阵心驰神往,从来没有这样期盼着天黑,只要天色一黑,他就能顺理成章的入洞房了。 他的手指又紧了紧,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些,也展开了笑颜。 江暮阳这么一笑,好像整个大堂都亮起来了。 长胤真人微微一愣,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多看了几眼。 “暮阳笑得好开心啊,”林语声一边抱着凤凰撸|毛,一边感慨,“他之前一直不情不愿的,刚才拜堂也紧紧绷着脸,我还暗暗为他担心……你看他现在,笑得多开心啊。” 凤凰也觉得江暮阳笑得太开心了,整个人春风得意,完全看不出来有半点勉强。 分明就是很愿意,很欣喜的,凤凰也是第一次看见江暮阳穿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越看江暮阳,越觉得江暮阳长得很好看。 一开始,凤凰以为是乍一看的缘故,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打扮乞丐都好看。 所以,他盯着江暮阳看了很久很久。 看得越久,心脏跳得就越快,哪怕是闭上眼睛,脑海中依旧会浮现出江暮阳的脸。 明明仅仅清秀的脸,怎么就这样让人念念不忘了。 凤凰笑不出来,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攥着,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甚至开始有了些计较和懊悔,为什么当时他没有跟过去,和江暮阳一起去见云老夫人。 如果他也跟去了,以他的美貌,也许云老夫人看上的,就不是裴清了。 那么,今日站在大堂里,同江暮阳拜堂成亲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即便这只是假成亲,他还是很想短暂的拥有。 云老夫人今日的精神很好,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她抬了抬手,作势要拉江暮阳的手。 江暮阳顺势上前一步,把右手伸了过去,云老夫人攥住他的手,又攥住了裴清的手,一面点头,满脸欣慰地说好。 一面将两个人的手,贴在了一起。云老夫人叮嘱道:“风儿,以后要好好对待裴姑娘,莫亏待了人家啊。” 江暮阳点了点头,很从善如流地说:“是,娘,我一定好好对待裴姑娘……”顿了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应该改口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待清清。” 长胤真人:“……” 林语声嘴角抽搐,撸凤凰的动作一顿:“清清?喊得好亲密啊。” 他们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了,都从未喊过小师弟清清。 怎么从江暮阳的嘴里喊出来,就如此自然无比? 本以为接下来就该送入洞房了,结果云老夫人拉着他们的手不放,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说着说着,又老泪纵横。 云宗主赶紧从旁劝道:“母亲,今天是三弟的大喜之日,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好,高兴,高兴,为娘就是太高兴了,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云风成亲了,好,现在真是太好了。” 云老夫人转悲为喜,揩了一把眼泪,又望向了裴清,温声细语地嘱咐道:“好孩子,以后要跟云风好好的,云风今年也不算小了,明年该添几个孩子了。” 江暮阳:“……” 明年?几个? 云老夫人还真敢说啊,今天刚成亲,明年就要抱孙子,还抱几个?!哪有这么快啊! 这要是一直不清醒,一直稀里糊涂的,难道他们要一直演戏? 那孩子怎么办?上哪儿寻去?难不成让裴清生一个? 谁生都可以,反正江暮阳是不会生的,他这辈子都不会生的。 要是裴清愿意生,那江暮阳也无所谓,生一个就养一个,生一对就养一双。 只要是裴清的孩子,江暮阳都爱。 但前提是,让裴清怀,让裴清生。 江暮阳头皮直发麻,正想寻个由头,把话绕过去,别再抓着生孩子的事儿不放。 谁料,裴清居然答应了,居然答应了…… 江暮阳只觉得脑壳子生疼,恨得牙根直痒痒,这到时候肚子里没东西,他拿什么交差? 现在就期盼着云老夫人记性不好,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醒。 云宗主从旁提醒道:“母亲,不好错过良辰吉时。” 云老夫人这才放开了二人的手,催促着赶紧将新人送入洞房。 江暮阳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关总算过去了,他现在就抱起裴清,送入洞房去。 哪知还没来得及动手,耳畔忽闻一道破风声,江暮阳心尖骤然一颤,身形往旁边一侧,铮的一声,三支通体漆黑无比的箭矢,擦着他的耳畔,钉入了身后的石柱之上。 长胤真人眉头一蹙,一挥衣袖,那三支箭矢瞬间破柱而出,如何飞来的,又如何倒飞回去,铮的一声,划破长空,留下三道漆黑的光影。 江暮阳料想是魔尊所为,除了他,也没谁会这么不要脸了。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瞬,就听见魔尊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裴清成亲这种大事,怎么不邀请本座?” 魔尊在半空中缓缓现出真身,周身黑色的煞气弥漫,玄色的长袍下,隐约可见几抹鲜红,他好似知道今日是裴清的大喜之日,还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 连腰间的锦带,都换上了鲜艳的大红色,红得宛如鲜血浸泡成的一般。 仍旧穿着玄色的轻甲,只是多了些诡异的配饰,左手腕上还系着一条很长很长的红色细带,坠着一颗铜铃铛,一直垂在了膝盖的位置。 好似随时都可能往外汩汩地冒出鲜血来,微风一吹,发出叮咚的声响,好似夺命的邪曲。 冰冷苍白的修长手指,绕着红带,魔尊的唇角泛起了嘲弄的笑意。 “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还不是逃不开七情六欲?本座早该猜到的,你们之间从来都不清白!” 魔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江暮阳和裴清,阴冷的目光,几乎要透过红盖头,看见裴清的脸。 他忽然一挥衣袖,掀起一阵狂风,试图抢在江暮阳之前,掀开裴清的红盖头。 江暮阳眉头一蹙,一步就冲了过去,抬手抓住了红盖头的一角,他本意是不让风将红盖头掀开,不允许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瞧见裴清男扮女装的娇媚容貌。 也不允许任何人对裴清评头论足。 哪知裴清往后稍微一躲闪,那红盖头就好似融化的红烛,瞬间就落了下来,盖住了江暮阳的手掌,又被他紧紧攥住了,指尖一片温凉, 江暮阳一愣,下意识抬头望去,仅一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心脏砰砰直跳,耳边嗡嗡作响,一瞬间,天与地之间一片荡然无存,除了裴清之外,他再也看不见别的了。 他早就知道裴清生得极美,也用过裴清的脸十多年。 本以为对这张脸,早就习以为常了,可每一次,都会为之动容。 江暮阳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居然被裴清的美色冲昏了头脑,他荤过头了,望着裴清的艳红的唇,久久难以回神。 裴郎有点东西,不知何时打了耳洞,应该是生生穿进去的,血迹已经干了,精致的耳垂上,挂着两条长长的流苏,最尾端吊着圆圆的海棠珠子,好像两颗红豆,散发着柔美的光泽。 大红色的喜袍,满头的珠翠,耳垂上的流苏,艳红的唇,好像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那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阴柔。 周围也随即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魔尊阴冷的目光,渐渐火|热起来,神情略显玩味,许久才笑道:“裴清打扮成这副模样,莫不是专门勾引男人的?” “这是本座送的礼,拿去罢。” 魔尊随手将一样东西,远远丢了过来,嘭的一声,砸落在地。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烟尘散尽,一道血淋淋的人影,伏在了地上。 衣衫尽碎,披头散发,鲜血顺着发丝滴落在地,触目惊心。 云宗主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陡然大惊失色,惊愕地唤了声:“阿昭!” “剑宗的少主还是有几分骨气的,本座折磨了他两个时辰,剥了他十根指甲,捣碎了他一只眼睛,将他丢进魔窟里践|踏,他都没有求饶。” 痛到极致了,云昭喊了几声娘,几声叔叔,还有无数声的江暮阳。 一声都没有叫过裴清。 魔尊养好伤后,便离开魔界,意图抓住江暮阳,把玄龙带回魔界认祖归宗。 谁想在人间的酒楼,遇见了出来买醉的云昭,彼时云昭喝得醉醺醺的,已经不认识人了,拉着魔尊的衣袍,赤红着眼睛质问他,为什么要答应和裴清成亲。 魔尊还不知道这个事儿,但现在知道也不晚。 闻言就起了几分玩心,反问云昭喜不喜欢他。 酒后吐真言,云昭也不例外,哭着说他喜欢暮阳,想和暮阳重归于好,求江暮阳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魔尊轻而易举,就将云昭带出了酒楼,来到一座破庙中。 这寺庙的瓦片经历了风霜雨雪,早就破烂不堪,烛台和供桌东倒西歪的,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正中央的佛像漆光全失,两行被雨淋出来的白痕,长年累月的挂在上面,好像眼泪。 云昭喝得太醉,满面酡红,黏人得紧,猫儿一样地蜷缩在魔尊怀里,祈求他的原谅,他的垂怜。 魔尊不甚喜欢云昭这种类型的少年,以往出去找食吃,对这种类型的,几乎一眼都懒得多看。 但送上门来的炉鼎,不用白不用。 他私心以为,面前醉酒的少年,曾经欺辱过江暮阳,让江暮阳难过。 江暮阳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子,裴清的替身,所在的师门同剑宗交情甚笃,只怕所处的境地非常尴尬。 魔尊不做他想,单单看在江暮阳救他儿子的情分上,便要出手替江暮阳出一口恶气。 随手就撕碎了云昭的衣衫,将人怼在肮脏不堪的供桌上,欺身就将人禁锢在方寸之间。 魔尊对于自己不甚喜欢的类型,往往只有身体上的欲,他的血统是很高贵的,唇瓣虽然不干净,但只会吻他真心喜欢的人。 而云昭在他眼中,充其量就是个主动送上门的炉鼎,魔尊连亲吻都吝啬,冰冷修长的手指,意图强行征用云昭的唇齿。 谁曾想,云昭就在这时,恢复了几分神智,猛然偏头躲闪,苍白的手指,从他的唇角划过,穿进了他的发间,指尖抵着他的头皮,勾出了血痕。 “你不是暮阳!暮阳绝对不会这样对我!”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云昭满脸羞愤,拼命挣扎,可无论他怎么挣扎,始终无法摆脱桎梏。 只能像案板上的鱼,任由魔尊摆布, 魔尊凑近他的耳畔,冷漠无情,又恶劣至极地告诉他:“当然……是要——操——死你。” 他这边把云昭给|操|了,立马就打进剑宗抢亲。 娶妻纳妾,他要同时进行。 云昭此前不是羞辱江暮阳是个炉鼎么? 那好啊,魔尊就要让云昭知道,到底谁才是炉鼎。 魔尊不允许,有人为难羞辱,他儿子相中的人,魔界未来的魔后。 他对江暮阳势在必得。 第64章 裴清才是那个妾! 江暮阳忍不住望过去一眼。 只一眼, 他的瞳孔就剧烈颤动起来。 面前这个衣衫尽碎,披头散发, 浑身血淋淋的人, 怎么可能是云昭? 一只左眼球,被生生捣碎了,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干涸的血块, 以及源源不断涌出来的鲜血,爬满他整张脸。 和记忆中俊秀至极, 骄傲至极,也意气风发,血气方刚的剑宗少主截然不同。 江暮阳一度以为, 这并不是云昭。 可他的的确确,又是云昭, 一个被人践踏到烂泥里的云昭,一支高傲的红梅,被人折断,摔下云巅的云昭。 也是肮脏的, 狼狈的, 又残破不堪, 好像一个破掉的木偶娃娃……他甚至都不能说话了, 不晓得意识是不是还清醒,一直歪坐在地。 身下好大一滩血迹, 他的头发湿了干,干了又湿, 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双手布满深浅不一的血痕, 值得一说的是, 他十根手指甲,被人连根-拔|了,只留下血肉模糊一片,还在不停往外冒血。 云昭还可以动,垂着头,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好像在寻找什么。 他这副被人狠狠践踏过的模样,落在了在场每一个宾客的眼中。 也可以说,只要今日,在场中有一个人的嘴不严实,那么云昭的名声就此毁于一旦了。 别人一旦提起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被人践踏过的凄楚模样。 江暮阳满脸错愕,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的眼前一片血红,鼻尖满是鲜血的气味。 耳边嗡嗡作响。 有一瞬,好像透过云昭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一样的狼狈不堪,一样的满身鲜血,一样的气息奄奄。 可不一样的是,云昭有人疼,有人爱,江暮阳没人疼,没人爱。 云宗主紧紧抓住了云昭的手,没有任何嫌弃,不断地为他输送灵力,一声声急切地唤:“阿昭,醒醒,阿昭!” “来人!把进出剑宗的所有门,通通关上!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许擅自离开剑宗!” “谁要是敢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我必定倾尽剑宗满门之力,将其碎尸万段!其师门,亲人,朋友,诛杀殆尽,一个不留!” 云宗主目眦尽裂,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音一落,瞬间十多个门生窜了出去。 迅速封锁进出剑宗的门,小到连狗洞都不肯放过。 任何人都别想擅自离开剑宗! 这就是江暮阳和云昭不一样的地方。 同样是被人折磨羞辱了,前世的江暮阳无人怜他,明明不是他的错,可别人对他如避蛇蝎,冷眼相待。 甚至指责他,为什么别人都遇不到这样的事,偏偏就让他遇见了? 还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出事了,光打死苍蝇也没用,蛋出了问题,日后还会吸引更多的蛇虫鼠蚁。 总而言之,话说得相当难听,相当恶劣。 那时的江暮阳特别希望,有人能不嫌弃他,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没有关系,这不是他的错。 可是……江暮阳等了很久,他真的有等过的,但他的真心,总是一次次地错付。 后来,他就不等了,彻底把心封锁起来,一个都不信,一个都不爱。 江暮阳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看见林语声放下了怀里的凤凰,脱下自己的外袍,上前披在了云昭身上。 堪堪遮掩他满身的伤痕。 “阿昭,不怕,二叔在此,定能护你周全,只要二叔在,谁也不能再伤你分毫了!” 云宗主抓着云昭的手,强忍着滔天的怒意,语气都有些哽咽了,他看着云昭的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好似在寻找什么,便低声询问,“阿昭,你在找什么?” “玉简……” “什……什么?”云宗主没有听清,侧耳过去,沉声问,“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玉简……”云昭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极了,整个人显得很木然,好像也不知道痛了,手掌摸索过的地面,一片血红,呆愣愣地低喃,“我要玉简……” “什么玉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玉简做什么?!”云宗主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取出一块玉简,塞到了云昭掌心,“给你,这是二叔的玉简,阿昭听话,我让人先扶你下去休息……” 哪知云昭一把将玉简狠狠砸了出去,猛然抬起脸来,从那空洞的,血肉模糊的左眼,缓缓流出了一行血泪,苍白的唇微微蠕动,缓缓吐出一句:“不是这个,我要的不是这个玉简……我要原来那个……我要一模一样的。” 云昭这么说,那云宗主瞬间就明白了,他下意识转头望向了江暮阳。 而其他人也顺着云宗主的目光,望了过去,齐刷刷地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 就连江暮阳自己,也突然明白了云昭是什么意思了。 他和云昭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为了方便联系,江暮阳曾经送了一枚玉简给他,无论江暮阳身处在何地,哪怕是天涯海角,云昭也能通过玉简,追寻江暮阳的下落。 正因此,才有了今世在密林中狭路相逢,云昭误认为江暮阳是炉鼎的风波。 可这枚玉简,不久之前,江暮阳已经当着云昭的面,捏成了齑粉。 别说是云宗主了,就连江暮阳也寻不到一模一样的玉简了。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穷其一生都求不得,盼不得。 “玉简……我要玉简……那是暮阳送给我的玉简,我要……我就要那一个……”云昭好像失了智一样,喃喃自语地说,要那枚玉简,“就算我死了,我也要那枚玉简与我同葬……” 云宗主看不得他这副凄楚可怜的模样,既恨铁不成钢,又心疼得很,为了宽慰云昭,几乎是有几分恳求意味地唤了声:“江公子……” 江暮阳攥了攥拳头,沉默不语。 “江公子,我家阿昭天生就是个痴情种,你也看见了……他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谁都认不得了,却偏偏还惦记着,你当年送他的玉简。” 江暮阳依旧没有开口,场上的气氛,一副死一样的诡异。 就连林语声也忍不住帮腔了,他说:“暮阳,朋友之间,焉有什么隔夜之仇?” 江暮阳终于开口了,他神情冷漠地道:“他此前,因为裴清而羞辱我时,你怎么不站出来,跟他这么说?” “刀子不劈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是吧。” 林语声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 魔尊早就听烦了,神情阴冷地嗤笑道:“你们聊够了没有?先出来个人,陪本座过几招,本座可没这么多闲工夫,在此听你们闲聊!” “今日,趁着长胤真人也在,最好不过了,请真人在此见证,本座要同时迎娶真人三个……”魔尊的目光,往一旁的凤凰身上瞥去,眉头狠狠蹙了一下,“怎么毛秃成这样了?” “丑。” 魔尊如此评价秃毛凤凰,并且又继续道,“先迎娶真人座下两位高徒,江暮阳,裴锦衣,本座都要。” “娶妻纳妾,同时进行。” 此话一出,在场的宾客们纷纷倒抽口冷死,暗骂魔尊实在荒|淫无道,也实在太猖狂了。 居然敢当着长胤真人的面,要迎娶真人的两个徒儿! 娶妻纳妾? 那谁是妻?谁又是妾? 众人暗暗猜测,纷纷认为裴清必定是妻,江暮阳才是那个妾。 毕竟修真界谁人不知,江暮阳只是裴清的替身。 无论是从容貌,身段,还是从修为,乃至于身份上来看,江暮阳都是那个妾。 而作为大魔头的妾,可能还比不上名门正派家主,或者长老身边的暖床婢女。 也许,就比炉鼎地位要高一点点,但也聊胜于无了。 真是可怜! 宾客们心头暗暗叹惋,真是好可怜的江暮阳啊,当了裴清十年的替身不说,还要沦为魔尊的侍妾,一个供魔物吞噬戏弄的玩|物,养在身边的禁|脔。 就连江暮阳自己也误认为,魔尊要娶裴清为妻,纳他为妾。 江暮阳气到甚至都笑了,他当着魔尊的面,一把抓住了裴清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两个人的衣袖纠缠在了一起,似血般艳红。 “真是大言不惭!想娶裴清为妻,先过了我这关!” “我已经与裴清三拜拜了,师尊,师兄,还有在场所有宾客都是见证!” “即便魔尊想要横插一脚,那这个妾,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魔尊听罢,倒也没生气,反而还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一挥衣袖,身后立马出现乌泱泱的一群魔兵。 可见他这次是有备而来的,打算和苍穹,还有剑宗正面较量。 魔尊冷笑道:“本座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本座一声令下,这三万魔兵,能瞬间踏平剑宗,方圆百里的百姓,尽数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话音一落,他又转头望向了裴清,目光火|热且痴迷。 说出的话,却极显凉薄,恶劣,毫不留情。 “裴清,本座追求你多年,你始终不肯给本座半分好脸。” “本座原先奉你如天上明月,不忍心弄脏你分毫,谁料,你并非什么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白衣仙君,不过就是个会勾引男人的贱人罢了。” 魔尊是天生的魔物,他的父君还在世时,也时常斥责他的母亲为贱人,视其为玩|物,肆意折磨羞辱。 常常囚于金笼之中,用铁链锁起来,腰背上还会穿上锋利的金环,只要他的母亲胆敢踏出魔界半步,金环就会爆开,顷刻之间,肉身就会化作一片浓稠的血沫。 记忆中,母亲很憎恶他,从来不抱他,每次看见他,都用那种怨毒的眼神望着他。 甚至不止一次地要杀了他。 久而久之,魔尊的眼中,也没有任何情|爱,他的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即便是令他无比着迷的裴清,魔尊亦可以毫不留情,语气恶劣的出言羞辱,他甚至还没有任何顾忌,直接就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毫不避讳地当着长胤真人的面,当着那些宾客们的面,羞辱裴清勾引男人。 魔尊冷声道:“好你个裴清,此前,本座还当你与江暮阳只是一时兴起,露水情缘罢了,谁料,你们还成了亲。看来,名门正派的弟子也不过如此,苍穹的弟子,也这般痴迷于断袖之癖,不知道是真人言传身教得好,还是裴清自甘堕|落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宾客们各个大惊失色,议论纷纷,满脸的不敢置信。 林语声更是惊诧无比地道:“这绝对不可能!小师弟怎么可能是断袖?他又怎么可能喜欢暮阳?”明明江暮阳是那样平平无奇,裴清怎么可能喜欢他? 凤凰更是直接炸毛了,扑棱着翅膀,在半空中飞了一圈,通体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待光芒散尽之时,他又化回了人形。 满脸怒容地斥责道:“你少胡说八道!江暮阳和裴清之间只是同门师兄弟!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这只是假成亲!” 陆晋元一说“假成亲”,云老夫人立马就坐不住了,她起身,既惊慌失措,又神情恍惚地问:“什么假成亲?谁假成亲了?是云风吗?他为何要假成亲?” “老夫人,您躲远些!别在这添乱了!” 陆晋元冷眼睨着魔尊,咬牙切齿道,“简直荒唐!就你也配迎娶裴清,还要纳江暮阳为妾?!” “我且告诉你,即便江暮阳曾经是裴清的替身,但他现在不是了,哪怕他再差,再不好,他也是苍穹的弟子,是我的师弟,你敢纳他为妾,我就杀了你!” 魔尊摇了摇头:“阿元,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你荒|淫无道,不知羞耻,想娶妻纳妾同时进行?”陆晋元冷冷道,“还有,别喊我阿元!” “江暮阳不是妾。”魔尊面容冷峻,一字一顿地道,“本座要迎娶江暮阳为妻,裴清才是那个妾。” 陆晋元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什么?!你竟敢让小师弟当你的妾?!” “不仅是裴清,本座打算,也纳你为妾,如此,你们师兄弟三人,就能一起伺候本座了。” 魔尊大言不惭,毫无任何羞耻之心,并且还对陆晋元作出了许诺,他道,“阿元,你放心,本座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即便你从前生过孩子,本座也不嫌弃,你只须说出,那个野男人的名字。” 顿了顿,魔尊蹙起了眉头,满脸孤傲地道,“不过,本座虽不嫌弃你,但不能容忍,有人趁本座不在,就强|占了你,本座必要当着你的面,将他碎尸万段。” 第65章 以夫之名起誓 魔尊又想起了什么, 转头问他:“对了,阿元, 你的孩子在哪儿?抱出来给本座瞧瞧。” 陆晋元简直要气死了, 他什么时候有过孩子? 再说了,他是只公凤凰!公、凤、凰!没有生孩子的器|官! 他怎么生?让他怎么生? 这都怪江暮阳! 要不是当初江暮阳拳拳打在他的胸口,也不会惹魔尊误会, 还当众问他孩子在哪儿。 简直丢死人了! “什么孩子?没有孩子!你少胡言乱语, 污蔑我清誉!”陆晋元猛然转头,双眸几乎喷火, 咬牙切齿地道,“江暮阳!这都怪你!” 江暮阳:“……” 魔尊听罢,立马又误会了, 浓黑的眉头蹙紧了,看了看陆晋元, 又看了看江暮阳,随即,他了然了,点头道:“原来, 又是江暮阳, 也好。”他突然就释然了。 总比其他人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反正陆晋元是他的,江暮阳也是他的。 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 想不到, 江暮阳年纪不大,倒挺厉害的, 人小鬼大。玩弄了裴清的身体, 还搞大过陆晋元的肚子。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魔尊发现, 自己越来越喜欢江暮阳了。 怪不得他的儿子能相中江暮阳,还对江暮阳如此死心塌地,确实是有几分缘由的。 魔尊之前只觉得江暮阳长得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丑,可也许是喜袍衬得,越看越美,连原本普通的五官,都开始在他眼中发光了,充满了吸引力。 就是不知道,陆晋元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到底是像陆晋元,还是像江暮阳。 或者,孩子结合了父母的优点,魔尊很喜欢江暮阳的眼睛,喜欢陆晋元的鼻子,还有柔软的嘴唇。 如果真要是如此,那太好了,魔尊认为,自己是条很大度的龙,他会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玄龙不够听话,生得也不够美,性格也孤僻,不讨人喜欢。 而陆晋元和江暮阳的孩子,一定比玄龙讨喜多了。 说不准,还会喊他父君。 魔尊顿时心驰神往,脸上流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江暮阳一看魔尊这逼|样,就知道他又误会了什么,正要开口,骂魔尊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手腕顿时一紧,玄龙不知何时,从他的衣袖中探出了头。 好似才刚刚睡醒,被这里的动静惊醒了,睡眼朦胧的,还打着哈欠。 嘴上还淌着口水,玄龙正做着美梦呢,梦里他的小主人,掀开了他的龙尾,狠狠宠爱了他。 江暮阳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收了魔尊的儿子为灵宠,赶紧将玄龙往衣袖里推了推。 哪知魔尊眼尖,立马就瞧见了,一抬手,数道漆黑的箭矢,瞬间冲着江暮而来,又被裴清一剑挡下了。 裴清冷声道:“今日,是我与江暮阳的大喜之日,既然魔尊不请自来,那我便亲自送你下地府!” 魔尊哈哈大笑,高声道:“本座焉会怕你?今日,本座既然敢来,就没想过孤身回去!” 最起码要带走一个回魔界。 “裴清,本座对你的容忍是有限的,你不要不知好歹!” 裴清冷笑一声,提剑便冲了上去,其余诸人见状,也纷纷召唤出各自的法器,长胤真人仅一个抬腿的动作,瞬间就闪现至了魔尊面前,以指为剑,铮的一声,剑气划过长空,留下一道白痕。 长胤真人冷声道:“今日,谁也不能动本座的徒儿!” 魔尊侧身躲开剑气,一抬右手,掌心团聚着漆黑的煞气,他道:“那就试试看!再要啰嗦,本座就连真人也一并收入魔殿!” 江暮阳一边护着云老夫人往后退,一边大声道:“都别坐着看戏了!严防死守,一个魔兵都不能放过!” 能摇人的,就赶紧摇点人来啊,三万魔兵! 又不是三千,三百! 剑宗虽然家大业大,门下的门生们遍布整个修真界,但如今镇守在宗内的门生,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多人,再加上今日前来的宾客,撑死不过一千五百人。 而这一千五百人,不仅需要抗衡魔尊,还要抵御三万魔兵,哪怕只有一个魔兵跑出去了,都有可能在人间到处厮杀。 这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魔界同玄门正道的恩怨,与人间的百姓无关! 无论何时,江暮阳都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人间生灵涂炭! 他曾经是因为见义勇为,所以才死了,他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哪怕曾经被辜负过一世,他依旧希望,凡事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他的自由,他的情爱,从来不需要以毁灭整个时空为代价,为了一己之私,而毁天灭地的人,在他眼中,就是个大傻|逼。 云宗主吩咐两个门生,将云昭搀扶下去,好生照顾,一转头就看见江暮阳塞了一张黄符在云老夫人的手里。 江暮阳道:“这是我师尊亲手所写的守护符,捏在手里,可保你平安!” 云宗主一听,顿生欣慰感激,他知道,如果江暮阳当真是个贪慕虚荣,冷血无情之人,完全可以调头就走,不必多管云老夫人的死活。 可是江暮阳并没有,哪怕身份已经被当众揭穿了,他依旧送出珍贵的守护符,守着云老夫人。 这让云宗主刚才对江暮阳见死不救的不快,立马烟消云散了,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嘴一快,脱口而出一句:“江公子……” 此话一出,他又惊慌地去看母亲,生怕母亲会突然情绪失控。 可是并没有,云老夫人面色沉静,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还抓着江暮阳的手,叮嘱他一定要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还乖乖地捏着江暮阳送她的守护符,云老夫人说:“云风,你放心,阿娘绝对不会给你添乱,别人都在战,阿娘也不能留你下来,你切记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江暮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慢慢挣脱了云老夫人的手,转身就踏出大殿,一抬头,半空中乌泱泱的一片人。 几乎是每隔一次心跳的频率,就有一个魔兵,或者一个修士,从半空中跌落,江暮阳随手一剑,将涌上来的魔兵击退。 既然剑宗上下,已经封锁了,其他宾客没办法摇人过来助力,那么只好他自己来摇人了。 江暮阳深呼口气,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先是放了玄龙出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小黑龙,我现在遇到麻烦了,我不能丢下裴清不管,而裴清也不能丢下其他人不管,所以,我不能带着你先逃。” 玄龙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听得懂人话,立马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魔尊是你的父亲,你也已经知道了,我不会要求你弑父,但你不能帮着他,来攻击正道弟子。” 玄龙一听,立马有点急了,他不会说话,只能疯狂地摇摆着尾巴,心里大喊:为了小主人,我愿意弑父! 哪怕让他吞噬了魔尊都行!能为小主人排忧解难,是他无上的荣耀! 江暮阳按住了玄龙的尾巴,深呼口气,又道:“你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你不必替我挡魔尊,只需要替我扫清在场的魔兵,防止剑宗的结界被破,魔兵涌入人间涂炭生灵即可。” 玄龙点了点头,满脸兴奋,已经跃跃欲试了,他要证明给小主人看,他有用的,不是废龙。头上的龙角瞬间就散发出诡异的光芒,通体煞气萦绕。 顷刻之间,身体就膨胀了数百倍,如此庞然大物,蓦然出现,引起了不少的骚乱。 “大家快看!江暮阳的灵宠,居然是一条龙!” “他居然收龙为灵宠?这般胆大包天!” “江暮阳该不会真的和魔尊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否则,魔尊为何要抛弃痴恋多年的裴清,而娶江暮阳为妻?” 此话一出,江暮阳都没来得及出手教训,就听一声惨叫,他一转头,就见方才说话的修士,自半空中坠落下来,还没坐起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还伴随着三颗森白的牙齿。 不必说,能如此在意江暮阳,并且瞬间就出手教训的人,一定就是裴清了。 魔尊有师尊,裴清,还有云宗主阻挡,一时半会儿问题不大,就是魔兵的数量太过庞大,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得摇点人来。 江暮阳深呼口气,也顾不得太多了,忽然蹲下身来,自乾坤袋中,取出三根筷子,单手搭桥,而后将一摞空白的黄符,铺在地面,咬破手指,挨个黄符草草地划上一笔血痕。 又叠了个小纸人,放在筷子桥上。等做完这一切,江暮阳迅速盘腿坐下,两手飞快结印。 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变幻,身下渐渐浮现出一道金光灿灿的法盘。 林语声惊见此状,忙喊一旁的陆晋元看,面露诧异地道:“这是什么术法?以前怎么没见暮阳用过!?怎么看起来……有些像旁门左道的邪术?” “江暮阳能懂什么邪术?大师兄可不要胡说!” 陆晋元也望了过去,顿时眉头就蹙了起来,他也隐隐觉得,江暮阳在使用邪术,诡异的筷子桥,活灵活现的小纸人,悬浮在江暮阳周身的黄符……甚至是他身下奇怪的法盘,看起来确实不像正道术法。 可无论如何,哪怕江暮阳用的就是邪术,也不能当众指出来,陆晋元鬼使神差地维护起了江暮阳,“这大概是他瞎琢磨出的术法,江暮阳打小就聪明,有什么好奇怪的?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没好气地道,心里暗暗责怪方才林语声喊得这么大声了。 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把林语声掐死。 江暮阳双眸紧合,务必将方圆百里,乃至于千里的所有地缚灵,通通召唤过来,依附在黄符之上为他所用。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所谓的地缚灵,实际上就是一些孤魂野鬼,被当地的地仙束缚,无法转世投胎。 通常都是一些充满怨恨的恶灵,须得道高僧超度,方可化解怨气,转世投胎。 比寻常的行尸走肉,以及邪祟更厉害,摇过来当帮手,最合适不过了。 伴随着“砰砰砰”的声音,一个个地缚灵,破土而出,在江暮阳的指引之下,附身在黄符之上,再转瞬间化作一具行尸。 不同于寻常所见的行尸,都是一具具烂骨烂肉,这样的地缚灵,看起来就好像是纸人复活了。 但身体的强硬程度,丝毫不亚于普通的行尸走肉,甚至更胜一筹。 不过是眨眼间的空,方才江暮阳所画的空白符纸,尽数被地缚灵依附,再化作一具具行尸,摇摇晃晃地冲了上去,加入了混战。 吓得那些门生,还有宾客们,纷纷大惊失色,惊悚地问,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江暮阳不得不出声解释一二:“这是我摇来的帮手!我以我师兄裴清的名义发誓,这些行尸绝不会伤你们分毫!” 他用自己的名义发誓,不一定有多少人信,只好暂且扯一下裴清的虎皮了。 裴清听见此话,唇角直往上扬,以夫之名发誓,江暮阳做得很合乎情理,也很明智。 陆晋元一听,心里立马不是滋味了,他知道现在还计较这些,真的很没意思,也很无理取闹。 可他就是想问问江暮阳,为什么同样都是师兄,江暮阳要以裴清的名义发誓呢? 为什么就不以大师兄的名义? 也不以他的名义? 为什么偏偏就是裴清了! 难道,就只是因为,裴清同江暮阳三拜拜了? 所以,他们的关系就变得不一样了? 陆晋元忍不住望了过去,就看见江暮阳的周围,乌泱泱的,挤满了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地缚灵。 还有越来越多的地缚灵,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围绕在江暮阳的左右,几乎完全将他的身影覆盖住了。 “大师兄!我去看看暮阳!” 陆晋元的眼睛,一直落在江暮阳的身上,就连心也跟着江暮阳走了。 说完之后,也没等林语声答应,一剑击退涌上来的魔兵,腿脚不受控制地走向江暮阳。 又被江暮阳周围的地缚灵阻挡了去路,陆晋元额上的青筋都一跳跳的,咬牙切齿道:“滚开!” 他试图冲着地缚灵挥剑,可猛然又想起,这些地缚灵是江暮阳设法寻来的帮手。 万一他伤了地缚灵,岂不是要害得江暮阳受到反噬了? 陆晋元终究是收了剑,站在层层地缚灵之外,高声唤道:“暮阳!你怎么样了?” 江暮阳没有回话,脸上都冒出了冷汗。 该死的! 他光想着,摇人摇人,多摇点帮手来,也确实召唤来了数量非常庞大的地缚灵。 可他却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没有那么多空白的符纸! 第66章 遭瘟的凤凰终于回心转意 已经画过符咒的符纸, 是不能二次利用的。 眼看着地缚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江暮阳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搭在筷子桥上的纸人,便是江暮阳做的纸替。 万一他没有控制住这些地缚灵,所受的任何反噬, 都会直接反噬到纸人身上。 如果纸人被吞噬, 依旧无法平息这些地缚灵被千里迢迢召唤而来的怨气,那么, 江暮阳就会因此付出代价。 纸人不停地颤动着,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四肢都蜷缩起来了, 可见,地缚灵没有及时依附在物体上, 已经开始暴|乱,进而反噬。 江暮阳额上的冷汗越冒越多,努力让自己先保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 哪怕没有空白的黄符可以使用了, 也不要紧, 他还可以让地缚灵依附别的东西。 譬如, 一花一草一木一石, 甚至是在场的门生,还有一些修士。 当然, 不到万不得已,江暮阳绝对不会让地缚灵附身在活人身上的。 他的目光开始左右逡巡, 想寻一些花花草草的叶子用一用。 偏偏这种紧要关头, 陆凤凰又过来打岔! “暮阳!你到底怎么样了?为何不说话?”凤凰儿的语气听起来很焦急, 也很紧张,恨不得破开地缚灵,直接冲进来了,“暮阳!你理一理师兄,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江暮阳不是不想理,他是没有空,他必须得全神贯注地控制这些地缚灵。 不让地缚灵暴|乱,否则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万一要是让地缚灵跑向了人间,那就跟魔族大军屠戮人间,没什么区别了。 江暮阳转瞬之间,就会从一个正气凌然的救世主,沦为一个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他再也不要当大魔头了! 他要做好人! 他必须要走在阳光下面! 就算没有人感激他,他也不要让世人误解他! 江暮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可他越是这样不吭声,陆晋元在外面也就越是急躁,他本来性格就比较暴躁,遇事很难冷静下来,眼下强迫自己不冲进去,已经是极限了。 陆晋元几乎快要咬碎牙齿了,每一个字都是他从齿间,硬生生挤出来的。 “江暮阳!此前,就权当是我错了,是我狼心狗肺,是我薄情寡义,是我无情无义!我全部都认了!” “但你不要不理师兄,你不要不理我!” “暮阳,你理一理师兄,好不好?师兄就想知道,你现在是否平安!” 说到最后,陆晋元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了。 他实在太担心江暮阳了。 生怕自己一不注意,江暮阳就会离他而去。 江暮阳骤然听见此话,还有些发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听见陆晋元扯着嗓子,就跟死了亲娘一样,撕心裂肺地大喊:“江暮阳!” 他才突然如梦初醒,分出一缕心神,咬牙切齿地回应凤凰儿。 “你有病啊?喊这么大声?!喊你爹做什么?” “暮阳!你还活着!?”陆晋元立马转忧为喜,甚至自动忽略掉江暮阳的最后一句话,满脸欣喜地道,“你没事就好,我刚才还以为……” “你放心,就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江暮阳没好气地道,不知道这只凤凰发什么瘟了,真是个糟心玩意儿。 最近也不知道凤凰儿怎么回事,好像还挺关心他的安危。 以前恨不得一刀两断,连师兄弟情分都得断个干净。 现在喊他喊得倒挺亲,左一句暮阳,右一句师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关系一如既往的好。 可江暮阳心里明白的。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今世的陆晋元永远不会明白,前世他伤江暮阳有多重。 刀子剜进江暮阳的胸口,剖出金丹的那一刻,有多疼。 一直到江暮阳的金丹被剖了,被独自丢在破宅子里自生自灭时,他甚至还存有一分希冀。 认为二师兄不会不管自己死活的,二师兄肯定还会回来寻他的。 江暮阳前世就傻到那个程度了,他自己都认为,他当初太贱了。 真是太贱了,一片真心惨遭践踏。 哪怕今世的陆晋元,及时收手,并且为之作出弥补……哪怕就是双手将心剖出来送到江暮阳的面前。 江暮阳也没办法原谅,既然他对前世无法释怀,那所有人都别想得到解脱。 他已经不再是十二、三岁的纯情少年了,不会再为了陆晋元一个抱抱,一个摸头,甚至是一块糖,就高兴大半天。 陆晋元不配得到他的原谅。 “暮阳,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这么多地缚灵,挤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陆晋元急切地想为江暮阳尽一份绵薄之力,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冰释前嫌。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江暮阳的面前,渐渐放低了姿态,不再那么傲慢。 江暮阳嗤笑一声,语气嘲弄地道:“就你,还想帮我的忙?你有什么本事,能帮到我?” “只要我能做到,我就绝不会推辞!”陆晋元一字一顿地道,“再说了,魔界大军在前,私人恩怨应该先放一放,你我联手抗敌!” 江暮阳沉默了片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跟无辜的百姓比起来,他和陆晋元之间的恩怨,确实应该先放一放。 凡事都得分一个轻重缓急,不为了别的,哪怕就是为了裴清。 是了,为了他的裴郎。 江暮阳抬眸望去,目光几乎能穿透密密麻麻挤在半空中的地缚灵,一直落在裴清的身上。 他不能丢下裴清,独自离开。 为了裴郎,哪怕是死,他也要战到底。 似乎与江暮阳有了心灵感应,裴清一瞬间就察觉到了,目光往下眺望,惊见几乎遮天蔽日的地缚灵。 他的眉头狠狠一蹙,低喃了声“阳阳”,执剑就要冲向江暮阳。 魔尊抬手将他拦下,冷笑道:“裴清,你还想往哪里逃?” 深呼口气,江暮阳沉声道:“你确定要帮我?不后悔?” “不后悔!”陆晋元面色一喜,赶紧道,“我绝不后悔!我能帮你,我想帮你!” “那好,你就进来吧。” 江暮阳一手捏着法咒,控制住地缚灵不要暴|乱,另外一手,执着一张黄符,竖在眼前,低声默念了几句。 嘭的一声,黄符燃烧起来,直接飞向了那些地缚灵。 原本将他包围地水泄不通的地缚灵,畏惧黄符,便自动散开了一条道路,陆晋元见状,赶紧冲了进来。 看见江暮阳平安无事的一刹那,陆晋元欣喜得难以言表,赶紧询问道:“我该怎么帮你?” “你有空白的符纸吗?” “有!” 陆晋元二话不说,赶紧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摞空白的符纸。 然后依言,将符纸摊开,放在江暮阳的面前。 才一放好,陆晋元就瞧见江暮阳划破手掌,在黄符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因为地缚灵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江暮阳为了操纵他们,不得不耗费更多的鲜血。 陆晋元见他的脸色都白了,在江暮阳再一次放血时,抬手将他拦住。 “滚开!”江暮阳没好气地道,“别碍事!” “暮阳,让我来,放我的血!” 陆晋元满脸认真,眼里渐渐浮起了心疼,好像雨点一样,细密地挤在他的瞳孔中,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心疼着江暮阳。 心疼着,这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师弟。 “放你的血?你确定吗?我下手很重的。”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瞥了一眼岌岌可危的纸替,又瞥了一眼遭瘟的凤凰,觉得送上门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眼瞅着纸替快撑不住了,让陆晋元代替纸替的位置,还挺合适。 陆晋元点头,认真无比地道:“你尽管下手便是了,我不怕痛。” “那好吧,”江暮阳做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好像庙里的金身小菩萨,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放一放你的血。” “丑话先说前面了,你本来身上就有伤,再放一放血,很有可能好长一阵子,都无法再幻化回人形了。” 陆晋元点头:“好,没关系,大师兄会抱着我。”顿了顿,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你也可以抱我的。” “不好意思,我对毛多的东西,没兴趣。”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道,抓过陆晋元的手划开了他的手掌,肆意用他的血来画符。 甚至,还捏起纸替,贴在陆晋元的眉心,二指一戳他的天灵,陆晋元只觉得头骨一阵剧痛,元神几乎都要破体而出。 但为了不让江暮阳失望,他还是咬紧牙关,隐忍着痛苦。 他不想让江暮阳看轻他! 江暮阳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反正他又不会心疼陆晋元,送上门的移动血库,不用白不用,不仅得用,还得多用。 一掌推向面前的黄符,之前时间仓促,他画得也比较仓促,眼下有陆晋元为他放血当替身,江暮阳稍微画得精细一些,这样能更方便地操纵地缚灵。 不一会儿,原本盘旋在周围的地缚灵,尽数依附在了黄符之上,伴随着砰砰砰的巨响,顷刻之间,江暮阳摇来的地缚灵大军,尽数集结齐了。 江暮阳缓缓呼了口气,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估摸着,在场的地缚灵,最起码也有一两万,只要控制得当,对付三万魔兵问题不大。 想他前世召唤地缚灵,最多也就召唤个三、五千,还是第一次召唤如此庞大数量的地缚灵。 说起来,竟然还隐隐有些兴奋呢。 “这是……地缚灵。”踏在虚空之上的魔尊眉头一蹙,眼底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冷笑着道,“真人真是教徒有方啊,江暮阳居然能操纵地缚灵,为己所用!” “他不该是苍穹的弟子,合该来魔界才是。” “魔界需要他这样的少年英才。” 长胤真人望了过去,仅一眼,就穿透过乌泱泱的人群,看见了一抹鲜艳的红影,好似火焰般,在人群中上下跳动。 风吹起了少年的长发,露出了一张清秀至极的脸。 “与你无关。” 长胤真人收回目光,语气十分冷漠,神情也很镇定,以指化剑,极凌厉的一剑,狠狠挥下。 魔尊侧身躲闪,又同裴清道:“你向来正直,修真界人人称你为正道之光,正人君子,现如今江暮阳修了邪术,你该如何?” 顿了顿,魔尊显得更兴奋了,他一向最喜欢看有情人终成怨侣,以及相爱相杀的戏码了。 既然他得不到世间最真挚的感情,那么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他就是想看看,裴清会不会为了所谓的正道,而除了江暮阳这个“小魔头”。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出戏也太好看了,魔尊现在都开始期待了。 哪知裴清一句话,就粉碎了魔尊的所有期待。 “不如何,凡事论迹不论心,如果他伤了谁,或是杀了谁,那只能说明那个人该伤,该杀。” 魔尊就彻底没话说了,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知道江暮阳到底给裴清下什么蛊了,怎么裴清对他就如此的死心塌地。 但无论如何,魔尊对江暮阳志在必得,他得不到的人,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江暮阳一手执剑,一手指尖夹着一张黄符,迎风一扬,黄符瞬间就燃烧起来,剑气划过长空,留下一抹白痕。 在黄符的指引之下,地缚灵齐刷刷地冲入混战之中,抓起魔兵就撕个粉碎,又不似活人,不知疼痛,哪怕迎面一刀横劈过来,也难以阻止地缚灵前进的脚步。 江暮阳抬眸望去,就见半空中,几道身影上下跳跃,魔尊看来是恢复了几层功力,这次又来势汹汹,即便有师尊在此,一时半会儿也未分胜负。 他没空去看别人,关切的目光落在了那袭大红色的衣袍上,好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裴清也刚好立定,居高临下地眺望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跟江暮阳四目相对。 即便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半个字,但裴清心里清楚,现在的自己,在江暮阳心里,总归是特别的。 江暮阳只觉得心尖剧烈一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明显感觉到,藤蔓又膨胀了几分,甚至,还像弯刀一样,死死卡着。 那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酥麻感,从尾椎骨,一路蔓延至了整个脊梁,直冲上了头皮。 连头皮上的神经都一跳跳的。 只是一瞬间,他的双腿就软得几乎站立不住了。 总有一种,被裴郎圈在了怀里,狠狠——操——了一顿的错觉。 可裴郎距离他很远,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触碰到他。 都怪这该死的藤蔓! 都怪该死的魔尊! 倘若不是魔尊过来抢亲,这个时辰,江暮阳已经明白,裴清的红唇用起来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第67章 大师兄给暮阳传输灵力 江暮阳越想越生气! 他和裴郎的洞房花烛夜, 全让魔尊给搅合了! 真是个没有眼见力的东西! 魔尊只觉得有两束阴寒的目光,向他袭来, 侧眸一瞥, 刚好就和江暮阳遥遥相望。 他面色沉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把头脸转了过去。 同时应付三个人, 也显得游刃有余, 不落下风。 可是很快,魔尊忍不住又转头望了一眼江暮阳, 目光锁定在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上。 心想,江暮阳多少还是有点东西的,人靠衣装马靠鞍, 菩萨也要镀金身,江暮阳如此一打扮, 还挺好看。 同记忆里,那个笑容明媚,意气风发的剑宗小公子,确实有几分相像。 魔尊合了合双眸, 脑海中渐渐又浮现出了云风的面容。 那些早该遗忘的记忆, 如同盘根错乱的树根, 死死攀附在他的脑海中, 动辄就扎得他闷闷得疼。 魔尊清楚地明白,这个世间就只有一个云风, 任何关于云风的替身,都只是个残次品。 但江暮阳不一样, 江暮阳即便有点像云风, 但他也很特别。 魔尊确实挺欣赏, 也挺喜欢江暮阳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容忍江暮阳抹黑云风,假扮云风在剑宗招摇过市。 尤其,江暮阳还故意打扮成云风的模样,额间的朱砂,眼尾的泪痣……这是独属于云风的。 江暮阳这么做,真真是东施效颦! “江暮阳,本座不喜欢你假扮云风的样子。你原来的样子就很好。” 魔尊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睛时,目光就阴冷了许多,他冲着江暮阳伸出手去,冷漠无情地道,“朱砂和泪痣都不适合你,本座替你擦掉。” 江暮阳提剑一挡,立马呵斥道:“呸!你不知真相,就少在人前胡言乱语!”他脚尖点地,整个人腾飞在半空中。 一手执剑,一手御符,嗖的一声,数十张黄符盘旋在他的身侧,顺着剑身簌簌飞了出去,宛如离弦的箭矢,顷刻之间,就抵达了魔尊的身侧。 魔尊冷冷一笑,身子一恍,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几乎只是转瞬之间,竟直接撕裂空间,闪现至了江暮阳身前,套着漆黑护甲的手掌,探向了江暮阳的脸。 腕间的铃铛微微摇晃,发出诡异的声音,好似夺命的邪曲。 这一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快到让人无暇反应。 那只套着护甲的手掌,渐渐在江暮阳眼底放大,他脸上都冒出了冷汗,咬紧牙关,一剑就挥了过去。 铮的一声,魔尊的爪子好似钢筋铁骨一般,居然没有撼动分毫,冰冷惨白的指尖,几乎要触上了江暮阳的眉心。 江暮阳甚至都感受到了阴冷森寒的气息,宛如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恶鬼,身上都散发着朽木气…… 这让他陡然想起,前世魔尊羞辱折磨他的场景! 冰冷的手指,直接扼在他的喉咙上,几乎要活活扭下他的头! 冷汗顺着眉骨滚落下来。 裴清和长胤真人几乎同一时间,闪现过来,一左一右拦住魔尊的去路。 那只苍白的大手,终究是没能触碰到江暮阳分毫。 魔尊心生失落,觉得指尖理应残留着江暮阳的温度。 奇怪的是,他从未得到过江暮阳,却无形中好像失去了千万次。 就连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令他黯然神伤。 可笑的是,魔尊至今为止,依旧不明白,这种情绪意味着什么。 江暮阳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三股强盛的灵力,在半空中胶着,因为藤蔓的缘故,他也不敢剧烈活动。 生怕步子稍微大一些,就会引起排山倒海一般,令人蚀骨销魂的快意。 真是太羞耻了! 江暮阳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衣袍,都有了些温热的濡湿感。 那截藤蔓在他不经意间,已经蔓延至了深不可测的位置。 膨——胀到了不可思议的尺——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想念裴郎了,他甚至隐隐觉得,藤蔓膨——胀后的形状,和裴郎几乎如出一辙,还有狰狞爆起的藤筋…… 江暮阳几乎快要不能动弹了,他迅速往后滑退,脚才一落地,双腿就软得几乎站立不稳。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视网膜上好像密集的爬满了光点。 他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热汗顺着鬓发滚落下来,艳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呼喘着粗气。 有些难耐地,想要伸手解开衣领。 而与他有相同感觉的裴清,几乎有一瞬要握不住手里的剑刃了。 额头同样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浓艳的红一直蔓延至了脖颈,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咽了咽,觉得口干舌燥的。 竟暗暗有几分后悔,为何要在成亲当日,同江暮阳玩这种游戏。 眼下真真是骑虎难下。偏偏江暮阳还一直乱动。 裴清远远地同江暮阳对视,两人目光胶着,越来越火|热,江暮阳难耐地舔了舔嘴唇,单手扯着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 再往下,就要露出胸口上,深浅不一的鲜红吻痕了。 裴清不得不一面应付着魔尊,一面应付阳阳。 直接以千里传音之术,故作疑惑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嗯。” 这一声好像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还带着点清甜的濡湿感,让裴清突然想起了,江暮阳唇舌的滋味。 甘甜,滑腻。 “受伤了。”江暮阳目光灼灼地望着半空中的那道红影,带着点撒娇意味地道,“身上……难受。” “裴郎……” 只这么一声,裴清手里的剑,差点脱手飞了出去,身形在半空中剧烈一晃,站得也不是那么稳了,他的喉咙又咽了咽,越发口干舌燥。 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绝不能沉浸其中。 “那你寻个地方,躲一躲,站旁边看便是了。” 江暮阳答应得非常痛快,藤蔓搔得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了,在没有彻底崩溃之前,他特别识时务地选择退下。 反正人手足够了,他上,或者不上,也不会成为胜负的关键。 反而现在比较要命的是,那截藤蔓。 他须得找个隐蔽的角落,把藤蔓取出来才行。 深呼口气,江暮阳执着剑,转身就走,哪知一转身,就撞见了林语声。 “暮阳!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怎么流这么多汗?!” 林语声满脸惊愕,赶紧击退一圈的魔兵,也顾不得掩护其他修士了,师弟才是最要紧的。 上前就要搀扶江暮阳的手臂,却被他躲开了。 “暮阳,你怎么了?”林语声扑了个空,更加疑惑地问,“到底哪里受伤了?你告诉大师兄,大师兄为你疗伤!” 江暮阳脸上热汗直淌,顺着鬓发滚落下来,他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我没事的,就是刚才灵力消耗太多了,现在有些乏力,先躲起来打坐调息。” “原来如此!” 林语声恍然大悟,不由分说就扶住了江暮阳,一边挥剑,将所有试图伤害江暮阳的魔兵击退。 一路将人护送到较为安全的角落里。 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坐下,林语声攥住了江暮阳的手腕,沉声道:“不怕,暮阳,有大师兄在,大师兄会保护你的。你先别动,我把自身的灵力,先输送给你!” 江暮阳:“……” 他正要挣脱开来,说自己不用,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等他把藤蔓取出来就没事了。 哪知素来好脾气,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大师兄,突然疾言厉色起来:“别动!你都受伤了!都说了,不要逞强你非不听!凡事都有师尊,还有师兄们!” 江暮阳:“……” 林语声立马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恶劣了,面露抱歉地道:“暮阳,听话,大师兄这就把灵力传送给你。” 江暮阳微微有些错愕,等再缓过神时,一股清爽又陌生的灵力,宛如山泉源源不断地顺着手腕,输送到了自己的体内。 伴随着灵力越输越多,林语声额头,还有脖颈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面色都开始发白,俨然就是快要灵力枯竭的前兆。 可依旧坚持为江暮阳输送灵力。 在林语声濒临灵力枯竭前,江暮阳沉默着,一把将他推开了,林语声失力地往后倒去,捂着胸口,虚弱地喘气。 好久之后,林语声才语气温和地问他:“暮阳,现在好点了么?还难不难受?” 江暮阳摇了摇头,抬眸问他:“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师弟啊,”林语声面露诧异地道,“暮阳,你七岁的时候,就随师尊来到万仞山了,师尊很忙,时常闭关修炼。我与晋元年长了你许多,都是我们带着你一起修炼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师兄,我能不对你好吗?” 江暮阳沉默了,仔细想来,搅泥棍大师兄,确实以前对他很不错的。 但那都是从前了。 如果没有上一世的经历,该有多好。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希望前世只是一场噩梦,梦一醒,他还是那个万仞山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弟。 还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小孩子,喜欢跟在师尊师兄们身边的小萝卜头。 凭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了,偏偏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这到底是上苍对他的眷顾,还是一种残忍。 江暮阳神情冷漠,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整理起了衣衫。 林语声浑然不觉,甚至还笑着说起了江暮阳小时候的糗事。 “暮阳,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糖,你说你从前没吃过糖,说得自己惨兮兮的,师尊,还有我和晋元都很心疼你,隔三差五就下山给你买糖吃。” “后来,你糖吃多了,坏了颗牙齿,白天疼,晚上疼,脸肿得都不能吃饭,连水都喝不了,我和晋元急得不行,他埋怨我给你买糖吃,我也责怪他太纵容你。 师尊听说后,表面说,权当给你个教训,私底下夜夜都去看你,你小时候爱撒娇极了,坐在师尊的怀里,一定要贴着师尊的胸口才能睡觉。” 林语声说着说着,还有些感慨。 “师尊其实对徒弟很严厉,我们三个小时候,从来不敢对着师尊撒娇,只有你一个人敢,师尊也纵着你,娇着你,很少疾言厉色地斥责你,哪怕就是你的错……师尊也是责怪我和晋元没有照顾好你。” 江暮阳知道的,前世他脑子犯浑,想学别的孽徒那样,对师尊以下犯上,欺师灭祖——实际上,他只是和裴清赌气而已——他对师尊只有孺慕敬重,没有任何一丝情爱。 师尊知道后,对他说过一段话:“暮阳,你年纪尚小,许多事情你还不懂,为师年长你许多,足够当你父亲了,为师只是长得比较年轻,但师尊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就是年轻。 为师年长了你许多,看过了世间的很多东西,你还年幼,不懂情爱,如果你对为师产生了情爱,不是你的错,是师尊没有教导好你。 如果你的品行不好,不是你不好,而是师尊不够好,是师尊没有及时规劝制止,没有引导你变得成熟。” 这是江暮阳曾经放弃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原因,也是他无法真正憎恨师尊的理由。 不能纯粹的好,也无法纯粹的恶,游走在正邪之间,好像稍有不慎,就要跌落万丈深渊。 如果……今生裴清能紧紧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度坠下无尽深渊,也许,他可以尝试着遗忘。 当然,在他彻底遗忘之前,曾经伤害过他的人,理应付出等同的代价。 第68章 你在关心本座? 江暮阳神情冷漠, 起身随意整理了一番衣着,语气淡淡地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现在说有什么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腿, 勉强能应付得来藤蔓,想来只要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便是了。 但他懒得听林语声罗里吧嗦,老是提及以前的事。 人还是得面对现实, 不能总是活在过去, 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的灵力,谢了。” 江暮阳还是比较能知恩图报的, 他有良心的,但不多。 所以,他道了声谢后, 就没再多管林语声了。 林语声自己扶着命剑起身,非但没觉得江暮阳太过忘恩负义, 凉薄寡情,反而还微笑着道:“你我师兄弟之间,不必言谢。” 顿了顿,他的目光左右环顾一圈, 满脸疑惑地问:“说起来, 晋元方才寻你去了, 你看见他了么?” “看见了, ”江暮阳特别好心肠地给他指了个方向,“在那呢, 你看,他盘腿坐在那儿多舒坦, 多惬意。” “在哪儿?” 顺着江暮阳手指的方向, 林语声望了过去, 果然瞧见了盘腿坐在地上的陆晋元,以及他身前的筷子桥。 只不过,和江暮阳说得并不一样,林语声没觉得陆晋元有多舒坦,有多惬意。 反而,陆晋元的脸色,呈现青白相接,双眸紧合,唇色发白,额上的青筋爆起,宛如蜿蜒曲折的老树杈,脸上浮现出若影若现的黑气。 姿势也非常僵硬,好像直接被钉在了地面。 总而言之,他的神情同舒坦,惬意,无论如何也沾不上边。 反而还有点像是……被鬼附身了。 “暮阳,你确定晋元这样,真的没事吗?”林语声满脸不敢置信地问。 “没事啊,不信的话,你问他,如果他有事的话,他肯定会说的。” 江暮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能回应才出了鬼了,只怕现在一刀把陆晋元剁了,他都不知道。 “……” 林语声能信这种鬼话,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正欲上前查探一番。 便听轰隆一声,一大股劲气往四面八方蔓延,灵力宛如滚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无数魔兵,地缚灵,乃至于是一些剑宗的门生和修士。 宛如雨点一般,被气浪狠狠推开,往四面八方倒飞而去。 眼前也弥漫着一阵浓郁的血雾,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头顶好似下了一场血雨。 江暮阳的心,狠狠沉了沉。 原本他以为,魔尊又会像前几次那样,打不赢就会走。 哪知这次好似铁了心要分个输赢。 饶是有师尊,还有云宗主坐镇,依旧没能分出胜负。 再这么打下去,只怕剑宗迟早会被夷为平地。 江暮阳担忧裴清身上的诅咒会发作,不好再坐视不理了,一手执剑,心里暗暗祈祷,藤蔓能安分守己一些,千万别在他和魔尊打斗时,出来作祟。 哪怕事后,再封个十天半个月都行。 好似藤蔓有所察觉了,果真没有再作祟,不动如鸡,乖巧地卡得严-丝-合-缝,江暮阳缓缓松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眼前的血雾总算散开了些,江暮阳抬眸望去,就见高高的殿顶之上,有道人影立在上面。 身上玄红两色的衣袍,猎猎作响,腕上的铜铃铛很自然地垂落下来,魔尊唇角染上了血迹,修长冰冷的指尖,微微蘸了一点,放在眼前细瞧,冰冷的双眸中,流露出了更加疯狂的神采,整个人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他轻轻含-住手指,将指尖的鲜血舔-舐干净。双眸渐渐染上了红。 “裴清,本座对你的耐心,已经不多了,你现在向本座服软,还来得及。” 魔尊居高临下地冷睨着裴清,眼珠子已经赤红赤红的了,冰冷无情地道,“倘若不是本座喜欢你的皮相,你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别给脸不要!” “既然你不愿意当本座的侍妾,那本座只好将你炼化为,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炉鼎!” “你的模样,本座喜欢,生几个小裴清出来,本座养他们长大,再逐一炼化为炉鼎,一起伺候本座,你说好不好?” 都没等裴清开口,江暮阳就已经破口大骂了,直接手指着魔尊的脸,开嗓骂他真不要脸! 魔尊听罢,瞥了他一眼,又接二连三,听见江暮阳骂他老臭虫,大-淫-棍,鳖孙儿,现世的乌龟王八。 他看见江暮阳气得脸都红了,还觉得有点娇俏可爱,连骂人的话,都觉得好像在打情骂俏。 魔尊不是没被人骂过,骂得更难听的也有,他虽然不甚在意这个,但还是会割了那些人的舌头泡酒。 但很奇怪的是,他就不讨厌江暮阳骂他,江暮阳骂他的话越难听,骂得越凶,心里就舒坦…… 就连江暮阳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模样,魔尊也觉得娇俏可爱,他甚至觉得,江暮阳在同他撒娇……因为真的很可爱。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过的,魔尊是天生的魔物,他是没有心的,也不知道何为情爱。 他只知道,喜欢就得占有。 所以,他现在疯狂想要占有江暮阳,让江暮阳给自己生个孩子,他一定会好好疼爱他们的孩子,日后连魔界都愿意拱手相让。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望向江暮阳的目光,是那样的火-热,那样的痴迷,隐隐还掺杂几分宠溺。 江暮阳把毕生的脏话都骂出来了,骂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酣畅淋漓。等骂完之后,就等着魔尊勃然大怒了。 只要魔尊一暴跳如雷,必定会显露出弱点来,然后众人再攻其弱点。 哪知,魔尊好像脑子里出毛病了,不仅没有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反而还笑了……居然笑了。 江暮阳觉得很费解, “你在同本座打情骂俏么?江暮阳?”魔尊满脸笑容地问,“你比裴清讨人喜欢多了,本座喜欢你。” “……” “从前本座觉得你丑,如今仔细瞧瞧,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无妨,你无需要像其他人那样以色侍人。” 江暮阳气极反笑:“你有病?” “你在关心本座?” 魔尊面露诧异之色,这是江暮阳第一次主动关心他,问他有没有病,真是好体贴的江暮阳,比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懂得心疼人的裴清,实在强太多了。 魔尊开始自我反思,认为,皮相固然重要,但他更喜欢与他“志趣相投”的江暮阳。 若是和裴清在一起了,魔尊最初可能兴趣很浓,可一旦得手了,也就不稀奇了。 以魔尊更换炉鼎的频率,享用裴清最多三年五载,也就厌倦了——而且期间,他还会再找别人。 而对于他享用过,并且厌倦了的炉鼎,一般来说,魔尊都是会赏给麾下的魔兵继续享用,一直到炉鼎身死,依旧可以丢给喜欢玩死尸的魔物玩弄。 魔尊没有玩弄死尸的癖好,但他有解剖死尸的癖好。 他大概不会对裴清太过残忍,毕竟还是真心喜欢过裴清的。 若是有朝一日,魔尊厌倦裴清了,就将裴清的五脏六腑挖空,制作成漂亮精致的人偶,如此一来,裴清就能永远留在魔宫了。 但如果对方是江暮阳,那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江暮阳性格比裴清有趣,必定能带给魔尊极大的新鲜感。 就算有一天,魔尊对江暮阳也感到了厌倦,但两个人从某方面来说“志同道合”,他可以跟江暮阳一起,在修真界寻欢作乐。 也许,还能交流出一些经验。 当不成道侣,转而当个朋友也行,他还从未有过朋友,江暮阳会是他第一个朋友。 魔尊望向江暮阳的目光,越发炽热了。 “像你这样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我巴不得你死无全尸,岂会关心你!” 江暮阳横眉冷对,寒着脸,整个人显得非常正义凌然,满脸浩然正气地剑指魔尊,厉声道:“我今日就要诛杀你这个魔物,为这些年惨死在你手里的无辜之人,报仇雪恨!”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他不傻,在场众人的眼睛也不瞎,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收了一条魔龙当灵宠,没有立马发作,也只是因为要共同御敌。 以江暮阳对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的认知,秋后算账是必然的。 因此,江暮阳要表现得正义凌然,理直气壮,要在有人为难他之前,迅速旁敲侧击,对此事作出回应。 坚定无比地表明,自己的本意是斩妖伏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这样一来,江暮阳抢先一步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他们共同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魔尊。 如果有人反对江暮阳,那就是和魔尊同流合污。 不仅如此,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让这些人欠他的恩情。 魔尊闻言,眉头狠狠蹙紧了,脸上流露出了怒意。 不过很快,他又想,江暮阳是苍穹的弟子,是名门正派。 能救下玄龙,已经冒着被仙门百家围攻的危险了。 即便对他有情,江暮阳也势必不敢当众说出来。 魔尊依稀还记得自己那个老不死的父君,曾经说过,人族和他们魔物不同,天生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要,实际上就是想要。 而这点,魔尊曾经在很多人身上证实了,那些人抗拒得很厉害,嘴上说着不要,可身体却很诚实,一个个宛如发了洪水,濡湿的厉害,也咬得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魔尊对江暮阳气不起来,反而还有点想笑——江暮阳连对他喊打喊杀的样子,都如此惹人怜爱。 魔尊甚至还在想,既然江暮阳这么想当“救世主”,“大英雄”,就让他当好了。 要不然就送江暮阳一个顺水人情,他负责虐杀在场的修士们,而江暮阳负责救。 如此一来,江暮阳必定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也许,两个人的关系能缓和几分。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魔尊身影一晃,周身黑色弥漫,不过转瞬之间,就化回了原型。 一条巨大无比,通身长满漆黑坚硬的龙鳞,盘踞在半空中,正虎视眈眈地冷睨着众人。 巨大的龙尾一甩,数十个修士当场被撞飞上天,又被锋利的龙爪,当场撕碎,血肉横飞。 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越发浓郁起来。 周围朦朦胧胧,浮起一层血雾,众人的视线受到了阻碍,江暮阳手执长剑,周身隐隐传来龙尾抽打空气,发出的嗖啪声,几乎要撕裂了整片空间。 轰隆——轰隆——似乎空气都要凝固了。 蓦然,一道龙爪从天而降,作势要掐住江暮阳的腰肢,他手疾眼快,侧身躲闪,身形宛如鸿雁,无比轻盈地滑出数步,一剑就挥了上去,却挥了个空。 方才的龙爪一摆,很快又隐入了血雾之中! 该死的! 看来他们这是被困其中了! 魔尊可以轻易穿透结界,亦能轻易地设下结界,他有个好本事,就是特别会制造迷雾幻境。 一旦有人掉入幻境中,就很难走出来。 因为这种幻阵,会根据每个人心理,而幻化出其心中最为渴望的场景。 引人沉浸其中,无可自拔,只想大梦一场,一辈子都不要出来。 前世,魔尊为了搞清楚,江暮阳最渴望的是什么,还把他丢进幻境中戏耍。 江暮阳记得清清楚楚,他看见自己回家了。 一醒来,就躺在医院的病床里,鼻尖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医疗器械时刻监测着他的生命迹象。 他看见自己的父母,还有哥哥,都守在病床边,喜极而泣。母亲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抚摸,哭得泣不成声。 而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父亲,也早就红了眼眶,哥哥试图给他一个拥抱,又害怕会碰到他身上的管子,害怕他会痛。 江暮阳看见自己在输血,嘴微微一张,就是一股子甜腥味。 他还看见自己,跟母亲道歉了。 身上留下了很多狰狞的疤痕,家里人给他找了全世界最顶流的医院,淡化他身上的疤痕。 那些被他救下的幸存者,也赶至医院,对江暮阳进行真挚的感谢。电视台都过来采访,各种新闻报道,多所国内一流大学向他投来了录取通知书。 江暮阳全部都婉拒了。 后来,他痊愈之后,也顺利参加了高考,并且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并且,在大学时,遇见了一个和裴清长得一模一样的学长。 又很顺利地和学长相识,相爱。 后来,江暮阳还把人带回家,让家里人看一看,父母非常开明,理解并且接受了他的性取向,就连哥哥都筹划着,等他们毕业了,就出国领证,再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第69章 裴清,你找到我了! 一切都照着最美好, 最梦幻的方向发展,让那时的江暮阳无法自拔, 泥足深陷, 宁愿死在幻境中,再也不要清醒过来。 可那终究只是一场美梦,梦一醒, 他又身处在烈狱之中。 江暮阳还记得特别清楚, 他那时崩溃了,简直哭惨了, 好不容易看见点希望,转瞬间又消失殆尽了。 抓着魔尊的衣袖,让他放自己回家。 江暮阳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只求一个回家。只要他回家了,那么此前种种就算作一场噩梦, 梦醒之后,他还可以继续上学。 他哭得几度要晕死过去,所求所念,只有两个字, 那就是回家。 那时的魔尊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崩溃大哭的样子惊到了, 竟然也没有继续羞辱折磨他, 反而还问他, 怎么还想回苍穹。 江暮阳就说,他想回的家, 不是苍穹,还说了很多魔尊听不懂的话, 他告诉魔尊, 他住的时空很文明, 很先进,讲法律,不像修真界,到处打打杀杀。 不需要御剑,可以坐飞机,不需要潜海,可以坐轮船,也不需要坐马车,有很多交通工具。 在他所在的时空,不允许恶意伤害别人,杀人需要偿命,成亲是一夫一妻制,像他这个年纪,还是个在校学生,并且即将高考了,他只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希望能回家。 魔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第一次见到江暮阳心里,那藏着的不一样的世界,并且对江暮阳产生了从前没有过的兴趣。 甚至,他第一次觉得,江暮阳哭得可怜,让人心疼。 还说什么——江暮阳,你别哭了。 你哭起来的样子,可真丑! …… 江暮阳……你想杀谁?你把名字说出来,本座替你杀! 只要你别哭! 江暮阳那时还是比较惜命的,他没敢说,想杀魔尊,索性就说了好多人的名字,包括陆晋元,还有云昭,说了好多好多人,他要让那些人不得好死,要他们和自己一样活着好痛苦。 结果魔尊听罢,沉默片刻之后,语气戏谑地嘲讽他:“本座不过随口一说,你倒是当真了?” 不过后来,魔尊确实把江暮阳说出的那些人,几乎杀绝了,还做成了精致的标本,展示给江暮阳看。 甚至还吓唬他说:“如果,你不听话,本座就将你砍去四肢,做成人彘,塞入大瓮之中,每天都给你浇水施肥,晒晒太阳。你想死,那简直是做梦。” 吓得江暮阳几度失语。 如此骤然又见幻阵,江暮阳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幸好,他重生了,即便不能立马破解,但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心里所念的,一直到死都念念不忘的,只有回家。 江暮阳深呼口气,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三遍,假的,假的。 然后睁开眼睛,准备高高兴兴地迎接他的爸爸,妈妈,还有亲爱的哥哥。 即便只是假的,他也想短暂地快乐一下。 而后,就忍痛打破幻象,人还是得学会面对现实。 哪知并没有。 眼前一片鲜艳的红色,根本看不见半个人影,这绝对不是医院,屋里的装饰看起来古色古香的。 而且,还极像喜房。 江暮阳颇为郁闷,心想,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自己内心最深的期盼,绝对不是什么风花雪月。 难不成,是魔尊受伤了,所以幻阵也大打折扣? 江暮阳有些狐疑,谨慎地走上前去,想要窥探清楚。 却见层层叠叠的红帐后面,竟然坐着一道人影! 头上还盖着红盖头! 江暮阳都无语了,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荤过头了,居然满脑子想得都是这种事情! 这也太离谱了! 就跟精-虫上脑的大-种-马,有什么区别? 他绝对不肯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但依旧好奇地走了上前,想掀开红盖头,看看新娘子。 即便还没看见新娘子的脸,但江暮阳十分肯定,以及确定,这一定是他亲亲爱爱的裴郎! 江暮阳走了上前,因为无法触碰到幻象,所以,他是从底下望了过去。 只一眼,他就大惊失色。 因为红盖头之下的,根本就不是裴清! 而是,他自己!是他江暮阳! 江暮阳震惊了,他绝对不肯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情,居然是成为裴清的新娘子! 即便,他想和裴清结为道侣,但穿新娘服的人,一定得是裴清,而不是他! 江暮阳颇感郁闷,但转念一想,待会儿岂不是要看见裴清过来跟他洞房了? 哇哦。 江暮阳突然一阵雀跃,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虽然这只是幻像,但并不影响江暮阳近距离欣赏裴郎的美貌,绝美的身段,美妙的身体,尤其是情到深处不能自控时,面色酡红,血脉喷张,油亮鲜红的嘴唇微微张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舒爽的喟叹……那实在太勾人了,也太销魂了。 光是这么想想,江暮阳就觉得藤蔓又开始作祟了。 他坐至床榻旁,伸手在另一个江暮阳的眼前乱晃,因为这只是幻象,所以,手掌直接能从其中穿透。 江暮阳捏着下巴,仔细端详自己的美貌。 看着自己一身鲜红的喜袍,脸上略施几分胭脂水粉,显得双靥覆着一层淡淡的红-潮,双眸更是如秋水般满眼温情…… 不得不说,这么打扮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同寻常清汤寡水的清秀面容,很不一样。 但值得一说的是,幻阵中的小新娘子,竟然有些丰盈,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他了突然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几分女气。 目光往下一瞧,竟然连喉结都没有……江暮阳一阵嘴角抽搐,心想,不是吧,自己现在这么变态的? 居然还幻想着,用女身跟裴清成亲?!不对,等等,也不一定非得是女身,也许……也许是两个洞的……那什么……双? 双?! 居然还是个双?! 如果是双的话,那岂不是要和裴清生儿育女了?! 江暮阳百思不得其解,寻思着,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吞孕灵丹,转化成不男不女,既男又女的双! 也从未想过,要给裴清生儿育女! 怎么可能内心深处藏了这种疯狂且变态的想法? 再说了,别说俩了,就是一个,已经让裴清很头疼了。 江暮阳看着看着,眼里渐渐浮现出,此前自己和裴清拜堂成亲的场景了。 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洞房。 真是好可惜的,难得裴清那么用心地打扮一回,以后再想见裴郎穿女装,那就可难了。 不知道裴清有没有穿赤色的鸳鸯戏水肚兜,如果穿了,那么就解开肚兜堵嘴,一定非常刺激。 也白瞎了江暮阳为了哄裴清高兴,还吞了一截藤蔓,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那藤蔓已经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的心脏也砰砰乱跳,琢磨着,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幻阵,先从旁观摩一下活-春-宫,不看白不看,近距离欣赏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把藤蔓取出来。 江暮阳觉得,再不把藤蔓放出来的话,可能他等不到和裴清洞房花烛,就已经要一滴不剩了。 到时候要是没点东西,裴清一定会笑话死他的,他绝对不能输给裴清! 如此一想,江暮阳越发期待,不一会儿,就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从远处而来。 寻声望去,就见一只白皙的大手,掀开了层层叠叠的帷幔,入眼就是半寸鲜红的衣袍。 来了,来了! 裴清过来了! 江暮阳呼吸一滞,下意识站了起来,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那袭红影越来越近,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俊美的面容,在最后一层帷幔后面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骨相很好。 江暮阳迟疑着,要不要走上前去,因为,他突然发现,这道修长的身影,并不像裴清,裴清的身影应该要更纤细一些。 腰肢也更细一些,整个人修长得好似月下的松柏。 正当那层帷幔即将掀开,露出此人的容貌之时,一声“师尊”,从背后传来,江暮阳一愣,下意识回眸望去。 就见床榻上坐着的“江暮阳”,不知何时掀开了红盖头,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脸含春,极娇媚地唤着“师尊”。 江暮阳当即大惊失色,抬手指着他,嘴里道:“你不要瞎喊!哪有洞房花烛夜喊师尊的!” “你应该喊裴郎!或者是夫君!” “你喊师尊,师尊能理你?” 然后下一瞬,他就听见低低的一声“嗯”。 这是师尊的声音! 可是,师尊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难道,出现在这里的人,不应该是裴清? 江暮阳瞬间僵了脊梁骨,嘴角不停抽搐着,心想,不是吧,不是吧,江暮阳! 看不出来,你还挺三心二意的! 嘴上说喜欢裴清,想嫁给裴清,想跟裴清结为道侣,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果内心深处,居然是想跟师尊成亲,还洞房花烛! 不男不女地跟师尊洞房花烛! 天呐! 暮阳! 你可真敢想! 江暮阳万分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去,那帷幔之后的人,终于要露出原貌来……他咽了咽,神情紧张,整个人都有了些窒息感。 就在下一瞬,一只温热的大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江暮阳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一个过肩摔,将人狠狠摔出去,可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到,这指尖的温度,是那样令他熟悉。 “裴清!”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江暮阳直接就喊出口了。 “是你,裴清!你找到我了!” 捂他眼睛的手指,微微一拢,从背后发出一声温柔的低笑声:“是我,阳阳。” 江暮阳顿觉无比心安,哪怕下一刻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四海倒流,他也不怕了。 可随即,他又想起什么,一把抓着裴清的手腕,低声道:“这些只是幻象,当不得真的,你可千万要相信我啊,裴郎!” “即便,我对你不忠,我三心二意,我薄情寡义,但我绝对不敢肖想师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哪怕再混账,也干不出欺师灭祖,以下犯上之事!” 前世他都没干成,今世就更不会去做了。 裴郎可一定得相信他啊! 万万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跟他离心! 如果裴清不相信他,那江暮阳也没其他办法了,舍不得裴清,就囚|禁他呗,要是能舍得,那问题就更简单了,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好。 江暮阳咽了咽,心脏砰砰乱跳,裴清的另外一只手,缓缓贴了上去,他的掌心,江暮阳的心跳。 第70章 师尊偷偷喜欢着暮阳 “我知道, ”裴清微微一笑,语气听起来挺镇定, 也挺平淡的, “这并不怪你。”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针对于江暮阳而产生的幻象,而是针对于……师尊! 裴清前世的时候, 就有所察觉了。 但师尊的性格过于内敛隐忍, 哪怕他动了情,也绝对不会主动开口承认。 更何况是动情动到了座下小徒儿的身上, 这对师尊来说,是何等的羞愧,何等的惊怒。 又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何等的离经叛道。 若是传扬出去,苍穹的名声瞬间就将毁于一旦, 以师尊现如今在修真界的威望,旁人或许会认为师尊是无辜的。 这份不堪的感情,必定是江暮阳那个离经叛道的孽徒主动勾引了自己的师尊。 一旦行迹暴|露,江暮阳这辈子就全毁了。 想不到今世, 师尊对江暮阳动情动得似乎更早, 也许, 连师尊自己都不知道, 他对江暮阳的疼爱和喜欢,早就超过了师徒之情。 前世的江暮阳便对此事一无所知。 裴清依旧记得非常清楚, 那时江暮阳因为一点小事儿,就同他置气。 扬言早玩腻他了, 要再去寻找新鲜的玩|物继续享乐。 逛青楼, 一掷千金抢花魁初夜, 醉宿烟花柳巷,去拍卖会所,拍下绝美鲛人,成天到晚浪迹形骸,衣服不好好穿,就偏爱大红色。 爱穿红衣满修真界招摇过市,衣领总是拉得很低,露出锁骨和胸口上,明显的吻痕——这是裴清为他留下的——明明是裴清留的——可江暮阳却开玩笑一般,同别人说,这是他昨晚宠爱过的一个炉鼎所留。 还会满脸陶醉的说,那个炉鼎面容俊美,极爱撒娇,在床上勾人得紧,在他身上,纤腰一晃一晃的。 …… 类似的话,说了很多,直把那些人勾得眼睛都直了,纷纷追问他,那个炉鼎到底是何等来历,又叫什么名字? 要是方便,能不能以鼎换鼎,换着玩一玩。 江暮阳会点头,笑着告诉他们:“好啊,你们凑过来些。” 等那些人才一凑近,江暮阳就会用剑刃,割开他们的喉咙,都不等血流尽了,便将头颅挨个砍下来,把头发当草绳子编起来,再血淋淋地挂在城墙上风干。 旁边竖起一面旗帜,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大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这种事情干多了,渐渐的,人们也就不敢再理会江暮阳了,并且私底下都认为,他的脑子不正常,疯得厉害,疯得离谱。 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寸草不生,一片狼藉,裴清光是给他收拾烂摊子,都不知道收拾了多少。 为了更好的气裴清,惹怒裴清,江暮阳刻意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师尊。 并且使劲浑身解数,试图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将师尊也收入囊中,尽情压在怀里享乐。 但后来江暮阳并没能得手。 师尊知道江暮阳当时疯得厉害,并且疯魔得不同寻常,宛如一条无家可归的疯狗,逮谁咬谁,也从未跟江暮阳计较过,待他依旧如故。 师尊前世时常闭关修炼,最初的时候,是他即将羽化飞升,不得不闭关静等雷劫降临。 后来再闭关,几乎都是为了江暮阳! 裴清知道的,师尊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私底下偷偷剜了心头血,为江暮阳炼制丹药,以便化解江暮阳心头的戾气。 可他同样知道,江暮阳过于谨慎,认为所有人都会害他,每次都把丹药泡在水里,喂他养的一株秋海棠,因为吸食了太多的灵力,秋海棠省去了修炼的辛苦,直接幻化成形,成了一个海棠仙。 生得绝美动人,瘦骨纤纤,五官灵动,说话时含羞带怯,真真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后来就被江暮阳装在了一个木箱里,送到了苍穹,长胤真人当时看见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把海棠仙放在后山修炼,眉眼间却凝聚着一层化不开的浓墨。 可丹药还是会一次次地送过去。即便一次次地被江暮阳厌弃。 裴清也知道,师尊从来都没想过,要逐江暮阳出师门,江暮阳曾经在苍穹生活过的痕迹,都被师尊很小心谨慎地保存起来了。 他们这些人,每次路过江暮阳的寝殿,看见他养的莲花,养的鲤鱼,院子里搭的秋千,墙壁上的涂鸦,他小时候珍藏的木头小鹰,草编蚂蚱,金丝蝈蝈笼子,甚至是用来打鸟的弹弓,二师兄给他做的竹蜻蜓,还有好几支金光灿灿的羽毛……甚至是吃他喜欢吃的菜,练他练过的剑招,都会想起江暮阳。 江暮阳当时并不在山中,他也不肯回来。 可满山都是他的影子。 甚至,师尊的寝殿中,还挂着一幅字画,画的是旭日东升,金鸡报晓,上面还提了一首诗:三声唤出扶桑日,扫尽残星与晓月。 据说,这是江暮阳刚拜入师门不久,大师兄教他画画时,他画的第一幅,上面的诗句也是大师兄教他的。 实话实说,画得很不像样子,字迹也歪歪扭扭,好像草棒子戳过的。 要是换作别人,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可师尊却如视珍宝,一直挂在自己的寝殿中,这一挂就是十多年,哪怕江暮阳再混账,再惹是生非,再桀骜不驯,师尊也从未收起过那幅画,还因为常年抚摸的原因,边缘都褪色发卷了。 师尊对江暮阳的思念,那时可能已经刻进了骨血中。 江暮阳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原来师尊对他动了情,并且私底下默默守护着他。 如果,他真的想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师尊那么喜欢他,心疼他,也许……师尊会答应的吧。 师尊还一直追寻江暮阳的身世,和裴清一样,想方设法地找寻可以让江暮阳回家的路。 可是,天道难违。 不是他们不肯放江暮阳回家,是上苍不许他的归期。 …… 裴清合了合双眸,指尖充盈着江暮阳的气息和温度,是那样的炽热鲜活,同前世那具残缺的,冰冷的,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尸骸完全不同。 他依旧记得,师尊当年是如何懊恼,如何后悔伤了江暮阳的那一剑。 当时师尊是没有办法了,用铁链绑都绑不住江暮阳,越是囚困,江暮阳闹得就越厉害。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江暮阳会苍白着脸,微笑着说:“裴清,就这样囚我一辈子,不要再放我出来了,坏事做多了,终究害人害己。” “我不想的,裴郎。” “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人。” “我现在,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了。” …… “今生,我对你是有愧的,我许你一世,来生,你一定要来找我呀。” “来生,我若是喜欢姑娘,你就把我掰弯……掰吧,我不怪你。” “我若是不喜欢你,你就脸皮厚一点,你生得这样美,还主动倒贴我……我是不忍心拒绝你的。” 糊涂的时候,江暮阳就跟疯了一样,赤红着眼睛,拼命挣扎,撕心裂肺地咆哮,歇斯底里地怒骂。 全然不认识任何人,无论是谁站在他的面前,都会惨遭江暮阳的撕咬。 他会说最狠辣,最绝情,也最凉薄的话,曾经多次撕心裂肺地咆哮:“裴锦衣!我要你死!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这整个修真界永无宁日!” “我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 后来,裴清才知道,江暮阳发疯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相反的。 他诅咒裴清不得好死,就是希望裴清能好好活着。 他说的“我恨你”,实际上就是“我爱你”。 每一句撕心裂肺的“杀了我”,实际上都是在说“救救我”。 可惜,裴清懂得太迟。 裴清还因此,失去了一条手臂,那是江暮阳砍的,从背后偷袭,毫不留情的一剑挥了下来。 还失去了更多,更多。 很痛,他不是金刚不坏的大罗神仙。 受到伤害了,他也会疼,心也会痛。 但同失去江暮阳比起来,那些伤痛并不算什么了。 …… “阳阳,别看,我带你离开这里。” 裴清捂着他的眼睛,伏在他的耳畔,温声细语地说道,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温热的气息不偏不倚地吐在了江暮阳的耳蜗里。 江暮阳前世最最最害怕这一招了,每次他就好像瞬间被人打散了灵力一样,身子软成一汪春水,根本就无法动弹,只能软绵绵地倒在裴清怀里,案上鱼肉一样,任由裴清为所欲为,在他身上尽情享乐。 “你!”江暮阳咬紧牙关,怒道,“大胆!” 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甜腻,就好似冰糖葫芦外面,那一层清甜黏腻的糖浆,每一个字眼都从濡湿的唇齿间吐出来,还拉着丝。 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更容易勾起裴清心底最深的欲。 裴清没有多说什么,从背后一手紧紧环住江暮阳的腰肢,半挟半抱地将他带离这里。 万一待会儿和师尊的真身碰到了,那就麻烦了。 有些秘密注定永远无法见光,那就一直埋藏在师尊心底最深处好了。 裴清不可能跟任何人分享江暮阳。 “阳阳,不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但是你……唔!” 江暮阳的话音戛然而止,眉头狠狠蹙紧了,连身子都微微蜷缩起来,吃痛的攥紧拳头。 该死的,藤蔓什么时候发作不好,偏偏挑在了这种场合! 还偏偏挑在这种时候,作祟得厉害! 好似打了什么鸡血一样,上蹦下窜,江暮阳一度以为,这藤蔓要直接破口而出。 第71章 难道,这个就是爱情?! 江暮阳下意识紧紧闭着嘴, 不肯在裴清面前出糗。 但有些事情,想着非常容易, 可行动起来非常困难。 尤其他们是以背后相拥的姿势, 紧紧贴合在了一起,温热的气息,几乎透过薄薄的一层衣衫, 直达肌理。 很快, 他的背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热汗,紧紧贴着衣衫, 手掌一贴,惊人的濡湿感。 裴清的手掌非常大,也非常温热, 手指修长漂亮,宛如玉石精雕细琢而成, 被这么一双玉手贴着,宛如炎炎夏日,手里掬着一汪清泉。 总而言之,江暮阳醉了, 彻底醉在了裴郎为他编织的温柔乡里, 陶醉得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牵。 短暂性地忘却了方才看见的景象, 也顾不得刚才那稀奇古怪的幻象, 到底是谁心底最深的欲——望了。 不重要,那些通通都不重要。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只想赶紧寻个安生地, 然后疼爱一番他的裴郎,虽然时机不对, 场合也不甚合适, 但不要紧的, 他脸皮厚。 “裴清,找片干净的地就行,”江暮阳的声音听起来很甜,好似糖浆还会拉丝,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害臊了,满眼含着汪汪春水,气息似柔风般带着点温柔的香气,“我不挑地方的。” 幕天席地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有谁知道,他们在此地究竟做了什么。 就算知道了也无妨,本身他们之间就不清白,情动两世。 “嗯,好。”他听见裴清在笑,嗓音低沉沙哑,充满了诱|惑力,“就听你的。” 裴清挟着江暮阳,往后走了几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二人才一离开,竟从远处,火速袭来一道凌厉的剑气。 撕裂一声,好似上等的绫罗绸缎,从中生生撕裂开一条缝隙,在半空中,留下了一抹莹白。 长胤真人自半空中轻飘飘地落下,一抬手,长剑瞬间飞回手中,随手一挥,便将周围层层叠叠的帷幔,尽数斩断落地,无数碎片在半空中飞扬,宛如一片片怒盛的寒梅。 蓦然,他的眉头一蹙,惊见眼前的床榻上,坐着一对新人。 新郎的手贴在新娘子的面颊上,拇指指腹温柔地摩挲着,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 而且……这对新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跟江暮阳! 长胤真人面露惊异之色,不知为何会出现如此诡异的幻阵。 甚至,在幻阵中,他还亲眼看见,自己好似又年轻了几岁,穿着大红的喜袍,与江暮阳喝交杯酒,甚至,还抬手勾住他的后颈,凑过去用自己的嘴唇,轻轻摩挲着徒儿的鲜艳油亮,富有光泽的唇! 长胤真人眉头蹙得更深了,攥紧了手里的长剑,剑身发出嗡嗡的声响,还不停地颤动。 正欲一剑破了眼前的幻象,忽闻身后传来一道破风声,长胤真人一挥剑刃,铮的一声,奇黑无比的箭矢,深深地扎在了地面上。 很快,又化作了一缕黑烟。 “哈哈哈,想不到苍穹的宗主,修真界鼎鼎有名的正道修士,居然有一天,也破了色——戒!” 魔尊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的,好似从很远处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的对话。 飓风一般迅速无比地席卷而来,带着浓烈的嘲讽意味,以及一丝窥探破别人心事的洋洋得意。 “无怪乎江暮阳会同裴清暗通曲款,原来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不知,真人为人师尊,是否在管教徒弟之时,也言传身教,让徒弟们享受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魔尊的身影,缓缓从一片阴暗中浮现出来,他并没有抬腿的动作,不过瞬息间,就抵达至了长胤真人的面前。 系铜铃的那只手,背在了身后,还套着漆黑的护甲,露出的指尖森白到了极致,没有任何一丝血色。 有一下,没一下地挑拨着细带,铜铃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显得既诡异,又悦耳,好似从地狱中传出来的招魂曲。 他的目光,充满了阴鸷的光芒,凌厉地划过长胤真人的脸,宛如淬了剧|毒的匕首,随时都可能出鞘,生生砍下对方的头颅,咬着断裂的骨头,吸食里面的骨髓…… 连笑声都阴恻恻的。毫无疑问,他生得很美,又非常阴郁可怖。 抬手指着眼前的幻象,魔尊冷嘲热讽道:“这么着急毁尸灭迹?真人,你在怕什么?” “这个幻阵,可以让人看清楚自己内心最深的欲——望,若是真正心无杂念,清心寡欲之人,便不会受此阵干扰,只有那种六根不净,动了凡心之人,才会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顿了顿,魔尊越发嘲弄地笑道:“想不到真人心底最深的欲|望,竟是同自己座下最小的徒弟成亲!” “江暮阳是否知道,你对他有情?” 长胤真人显得十分镇定自若,即便被当众揭穿了,也没有丝毫的慌乱,又攥紧了些剑刃,他的神情依旧如往常一般淡然,让人无法窥破他此刻的心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那种被人窥探秘密的恐惧感,以及羞耻感,宛如深黑的海水,几乎将他完全吞没了…… 而这些全部来源于,他爱上了自己的徒儿。 “本座修的是无情道,一生都不会对任何人动情。”长胤真人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避讳,直言道,“不过是幻象罢了,又能证明得了什么?” “那你敢对天发誓,说你对江暮阳真的没动过半分邪念?”魔尊步步紧逼,冷笑着道,“可敢说,你只当他是你的徒弟,不沾任何私情?” 长胤真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本座无须向你解释。” 他眸色一冷,周身很快就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脚边碎石乱飞,灵力宛如煮沸的开水,咕咕冒着气泡。 一剑冲着两道幻影平削而去,饶是魔尊眼疾手快,也仅仅是抓住了江暮阳的一道残影。 魔尊笑道:“真人,你急什么?既心中无鬼,又怎怕旁人说?” 他低眸审视着手里的幻影,许久之后,摇了摇头,微微一叹:“模样确实像,但神韵不如江暮阳万分之一!还有——” 戴着漆黑护甲的大手,没有任何羞耻感地抚上了“江暮阳”的胸膛,惊人的圆润。 然后又毫不避讳地,把手伸进衣衫中,片刻之后,魔尊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真人!男女共体,妙虽妙,但真人也要明白,自己可有本事,满足这样的江暮阳!” “真人不像本座,天生就有两根。” “不过,真人倒也提醒了本座,日后,本座也要这么玩……不!” 魔尊的话音戛然而止,那句“本座也要这么玩一玩江暮阳”,立马转变为“本座也要和江暮阳一起玩”。 简单几个字的区别,意思却相差甚远。 长胤真人敏锐地察觉到,向来不可一世,嚣张跋扈,不知情为何物,连对自己的母亲,都称呼为贱人的魔尊……竟然有朝一日,知道何为尊重了。 从字里行间,明显能感觉到,魔尊从内心深处,并没有把江暮阳当作成玩|物。 只是不知,被魔尊特别对待,这到底是江暮阳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看来真人颇懂风月,巧了,本座对此也深有研究,不如一同探讨?” 长胤真人手腕一震,雪亮的剑身发出嗡嗡的剑鸣。 “休要胡言乱语!” 嗖的一声,长剑划破夜色的剑光,在半空中留下一抹荧白。 魔尊冷笑,剑刃直接穿透他的身躯,他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不过瞬间,又出现在了长胤真人的背后。 手呈爪状,直接从背后掏了过去。 他要掏出长胤真人的心脏,切成一片一片的,看看清心寡欲,六根清净的真人,心脏和那些凡夫俗子有什么不同? 苍穹待江暮阳不公,他便要替江暮阳出一口恶气。 不知江暮阳对自己的师尊,有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毕竟长胤真人也是个绝色美人,不过年纪大了些,魔尊不喜欢年纪太大的,多漂亮俊美的人,只要年纪一大,在他眼中就是老黄瓜。 他就偏好年龄轻的,但也不能太小,最好就跟江暮阳差不多。 对,他就是喜欢江暮阳那个调调的。 他就喜欢江暮阳。 如果有的话,那简直太好了,魔尊都想清楚了,他需要送江暮阳一些礼物,借此来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可思来想去,不知道送什么好。 送金银珠宝,太俗气了,江暮阳不是那种贪慕虚荣之人,拿钱是无法收买的。 送法器灵宝,也不行,魔尊接受不了,江暮阳用他送的法器灵宝,反手将他伤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思来想去,送个人最合适了,江暮阳年纪小,但本事不小,想来也非常精通那方面,沉醉于双修之术。 原本,魔尊是想把陆晋元脱——光之后,五花大绑地送给江暮阳玩上一玩的,但转念一想,陆晋元都给江暮阳生过孩子了,只怕对江暮阳感情颇深——没准,江暮阳已经对陆晋元失去兴趣了——生过孩子的男人,皮都松了,没什么意思。 魔尊颇能共情这方面,并且深有感触。 如此一想,把长胤真人洗刷干净送过去,任由江暮阳欺师灭祖,以下犯上,没准能讨江暮阳喜欢,也许他还能蹭一口,享受一下真人的滋味——要是江暮阳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不想跟江暮阳吵架,不想让江暮阳难过。 魔尊忍不住微微一笑,脑海中已经开始联想,江暮阳抱着长胤真人,扭过白净白净的一张俊脸,冲着他龇起尖牙的倔强模样。 一个人怎么能……如此可爱! 最起码,不该这么可爱的! 魔尊抬手抚摸着面颊,惊人的滚热。 又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得厉害。 最后,他毫无任何廉耻之心,直接抬手抚摸到了身——下。 很好。 他已经开始兴奋了。 他后知后觉—— 难道,这个就是爱情?! 第72章 这藤蔓还怪甜的 藤蔓被裴清取出来了。 他拿在手里, 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大手,好似玉一样漂亮, 从指尖到指腹都微微发红, 泛起异样的水光。 江暮阳没正眼看,慵懒地偏转过来,用牙齿, 用力地咬了一下裴清的耳垂:“裴郎, 这里就是你给我挑的好地方?” 周围黑漆漆的,入眼一片茫茫黑夜, 二人正身处在一片荒郊野岭中,头顶乌云密布,不见弦月和半点星子。 唯一有点光亮的, 是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中,偶尔跃起的阴绿色鬼火。 夜风一吹, 江暮阳浑身发颤地往裴清怀里缩了缩,对这种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地,他也没什么想法。 只想赶紧跟裴清速战速决,然后破开幻阵离开此地。 最好再找个安生地, 补上他们的洞房花烛。 裴清轻“嗯”了一声, 修长的手指微微捏了捏藤蔓, 捏出了汩汩的汁水来, 他的眉头毫无任何轻佻感地微微上挑了一下。 然后低眸凝视着江暮阳的脸,用最一本正经, 最认真无比的语气,温声细语道:“你瞧, 这截藤蔓的汁水倒是很多, 轻轻一捏, 就直接爆开了呢。” 江暮阳顿觉浑身一紧,他咽了咽口水,同样镇定无比,用很淡然地语气道:“那是自然的,这截藤蔓是活的,你看它鲜红鲜红的,个头也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纹路也清晰可见,就好像……好像才割下来的新鲜藤蔓,当然汁水多,不奇怪的……这不是我的原因。” 他的理由很牵强,但语气很肯定。 明明和裴清面对面相拥在一起,江暮阳笔直细长的腿,甚至都勾在了裴清的腰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江暮阳特别喜欢用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裴清的衣袍。 说他勾引裴清吧,但他神情很冷淡,语气也很正经。 说他没有勾引裴清吧,他又总是咽口水,还因为口干舌燥,还轻轻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将那两瓣嘴唇,舔|舐的油亮鲜红,富有光泽。 他好像大猫儿一样慵懒高贵,总喜欢舔|弄着唇,挑拨别人的心。 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又显得那样正经,又很平淡。就好像在谈论什么特别寻常的话题。 裴清点了点头,然后不耻下问了:“那怎么办?丢了,还是继续留着?” “这么脏,会弄脏衣服的。” “你说怎么办?” 他很适当地示弱,把棘手的问题,直接抛给了江暮阳处理,并且忽闪着深邃明亮的眼睛,用这双温柔到几乎会说话的眼睛,去勾引他喜欢的人。 江暮阳听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那还不简单?” 他抬眸正好对上了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睛,整个人几乎要被生生吸进去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要被美色所误,他本想说,怕脏就弄干净。 可不知道是头脑发荤,还是裴清今夜的模样实在太美了,江暮阳咽了咽,居然说出了一句特别离谱,也特别不知羞耻的话。 “那你把它吃了,不就行了?” 此话才一说出口,江暮阳立马就后悔了,脸上也顿时烧了起来,心里暗骂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那就是一截普普通通的藤蔓,又不是什么果蔬,哪里就能吃了? 这就跟让裴清吃草,有什么区别? 可裴清既不是牛羊,也不是兔子。 他是个人。 活生生的人。 也是江暮阳前世今生,连续两次栽倒过的坑。 一个深不可测的坑。 他经历了两世都没能逃过去。 “我刚刚说笑的,嗐,这藤蔓不能吃的,虽然没有毒,但你也不是牛羊,没事吃什么草……我了个草的!” 江暮阳陡然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亲眼看见,身穿鲜红喜袍,宛如神明般耀眼的裴清,居然毫不嫌脏,捏着那截鲜红的几乎往外滴血的藤蔓。 然后,动作无比娴熟,也无比文雅地——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就如同寻常裴清喝茶,或者是用金簪子挑起一片鲜红的瓜瓤,然后放在口中细品,一模一样! 江暮阳简直看得瞠目结舌,吓得他立马从裴清身上跳了下来,一跃跳开了几步,同裴清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抬手指着裴清的脸,江暮阳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 “嗯?我什么?” 裴清吐字有些含糊不清,但声音依旧很好听,也极是温柔,好似六月的晚风,轻轻拂过遍植绿野的山丘,带着浓烈的挑-逗意味。 他用舌头,将整截藤蔓尽数裹入口中,好像嚼着什么很好吃的东西,缓缓咀嚼着,神情甚至有几分享受,细细品味着其中的滋味。 将藤蔓渗出的汁液,一点点地品尝。 江暮阳的脸唰的一下,立马又红了几个度,他大吃一惊,下意识抬手掩唇,满脸得不敢置信。 整个人当场就石化了。 亲眼看见裴清咀嚼着那一截鲜红的藤蔓,一点点将其中的汁水榨|干,再混着唾液,缓缓咽了咽,甚至连他精致漂亮的喉结,都那么充满诱|惑力的上下滚动。 这哪里是在吃东西啊! 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赤-裸-裸的!勾引! 好一个坏裴清! 好一个坏坏的小心魔! 江暮阳忍不住又咽了咽,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其实没什么的。 裴清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下凡,饿了肯定得吃点东西啊。 吃点素怎么了呢? 不就是吃了截藤蔓,这跟吃草也没什么区别。 自己不能往歪了想,绝对不能。 即便不久之前,那截藤蔓还藏在难以启齿的地方。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江暮阳清了清嗓子,佯装淡定无比地道:“啊,我知道了,你饿了,对吧?好说,我这里有好吃的。” 他低头,解开乾坤袋,埋头扒拉起来了。 可能是前世有一阵子过得很狼狈,没吃没喝,饿得可怜。今生江暮阳不管走到哪里,身上多多少少都会藏点吃的。 这会让他比较有安全感。 他埋头扒拉了一番,精挑细选了三个大青枣,一个橘子,还有一小块晶莹剔透的方糖。 再状若无意地往裴清面前一递。 “喏,这些给你吃,我不想让别人误会说我平时不给你饭吃。” 他伸出的手,很快又被推了回去。 江暮阳抬眸惊讶道:“怎么?你嫌弃啊?” “嗯,有点。” 很明显,为了吐字清晰,裴清用舌头顶了一下嘴里的藤蔓,好像在嚼什么特别好吃的果干,将藤蔓推送到了右边的口腔。右边的面颊都微微鼓了起来。 这让江暮阳突然想起了,他生前养的一只三线小仓鼠,吃东西的时候就是这样,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非常可爱。 但裴清可不是什么小仓鼠。裴清居然还挑食,这不吃那不吃,就吃藤蔓吃得欢。 “挺甜的。” 冷不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江暮阳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茫然地问:“什么挺甜的?青枣?橘子?糖?可你还没有吃。” 很快,江暮阳又恍如梦醒一般,突然就明白了裴清话中的深意。 那截藤蔓本身是无毒无味的,可却让裴清说甜,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江暮阳觉得现在的气氛,实在太诡异了。 诡异到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抬手摇了摇风,试图让自己冷静冷静。 没用。 又单手扯了扯衣领。 依旧没用。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投向了一旁正在卖力咀嚼藤蔓的裴清。 看着裴清大有一番要将藤蔓咀嚼成渣成屑的架势,江暮阳就觉得耳根子发红发热。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魔尊在他面前逼逼赖赖,说过的一句至理名言。 魔尊说:“能直接往嘴里灌的男人,多是为了满足身体的欲,起码,事后要亲吻身下人的唇。” 江暮阳突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句,并且又想起,事后裴清会亲吻他的唇。 毫无任何嫌弃之意。 也毫无任何避讳。 好似本该如此的。 正如此时此刻,裴清咀嚼着,曾经藏在江暮阳身上的,那截鲜红色的藤蔓。 彼此都不曾嫌弃过对方。 江暮阳突然十分心动,疯狂对裴清心动,他迫不及待地冲了回去。 张开双臂,将裴清抱了个满怀。 不管不顾,也要去争抢裴清口中的那截藤蔓,发了疯一样的撕咬,肆意将藤蔓从裴清的口中,撕扯出来。 那短短的一截藤蔓,同时被两个人来回拉扯,摩挲着贝齿,从唇上拖拽过去,压出了片片的红印。 可怜的藤蔓就这样几乎被分食殆尽,江暮阳呼呼喘着热气,满眼含春地单手捧着裴清的脸。 “果真是甜的,裴郎诚不欺我。” 裴清低声笑了笑,吐出藤蔓,捧在了掌心,很快又化作了一根通体鲜艳无比的藤簪,直接插在了江暮阳的发间。 “我把它还给你。” 而后,就低头试图继续衔着那块发红的皮肉。 江暮阳的手,也扶上了裴清的腰带,已经做好准备幕天席地的洞房花烛了。 谁曾想,就在这种紧要关头,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裴清护着江暮阳,双双抬眸望去。 就见一条巨大无比的黑龙从天而降,啪嗒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顿时烟尘四起,土石乱飞。 等再能视物时,眼前俨然被砸出了一道深坑。 江暮阳“卧槽”了一声,赶紧把半脱不脱的衣裳全部拢起来了,还没忘记贴心地给裴清系好腰带。 还拍了拍裴清的大兄弟说:“乖乖,等会儿的。” 他走至深坑边,居高临下的往下眺望,望着黑漆漆的地洞,刚要喊一声玄龙。 谁料下一刻,一只漆黑无比的手,便攀上了坑沿,江暮阳还当是什么地缚灵,二话不说,一脚就踩了上去,一边碾,一边对身后跟上来的裴清道:“刚刚那条黑龙,应该就是我养的那只蠢龙吧?” 裴清已经系好了腰带,嘴唇被江暮阳咬出血,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涂抹在了唇上,显得异样的湿红。 他有些意犹未尽。听罢便嗯了一声,他道:“玄龙虽有穿透结界之能,但这毕竟是他父君魔尊亲手设下的幻阵,玄龙若是想闯进来,自然没那么容易。” “那也不能直接掉下来吧,”高空抛物是很不道德的,幸好刚才两个人躲得快,要不然就被玄龙砸成一滩烂泥了,来得真是时候呵,卡着时间就过来了,江暮阳满脸哀怨,咬牙切齿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然后随脚将黑乎乎的爪子,踢下了深坑,没一会儿,从里面游出了一条细长的小龙。 不知道为什么,小龙的左前爪有点跛,它还用哀怨的眼神,望向了江暮阳。 就好像一个被父母丢在家里,而父母偷偷跑出去玩的倒霉孩子。 江暮阳抬手指了指他的爪子,惊诧地问:“爪子怎么了?受伤了?刚刚摔的?” 玄龙:“……”不是摔的,是刚刚被江暮阳一脚踩伤了,他本来是跟随着江暮阳,潜入此地,却意外吸食了幻阵的力量,得以成功化形。 立马就去寻江暮阳,打算让他好好看看自己幻化成人的模样。 黝黑黝黑的皮肤,宛如黑珍珠一般,透着光泽。胳膊腿都很修长,腰肢很柔韧的,不比裴清差,希望小主人能喜欢。 结果小主人二话不说,直接踩了他一脚,还将他踢回了深坑。一脚就把他踢回了原型,玄龙心里好恨啊。 第73章 魔尊的阴暗童年 但他是个哑巴龙, 他不会说话的,只能越发哀怨的望向江暮阳, 还舔|舐着受伤的前爪。 江暮阳满脸关切地问:“还能自己走……不, 自己飞吗?” 玄龙一听,那当然不能飞了啊,需要亲爱的小主人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行。 当即身形一晃, 直接从半空中坠落下来了。江暮阳下意识伸手去接, 又被裴清横插一脚。 裴清掐着玄龙,二指捏了捏他的爪子, 而后便道:“一点皮外伤罢了,你不必太娇惯着他。” 说完,还自然无比地将玄龙松开, 屈指一弹,将龙弹飞开来。 玄龙气得要命, 立马摆动着身躯游了过来,大张着嘴,露出一口尖牙。 裴清:“你看,无碍的。” 随手一拍, 将玄龙又拍飞出去多远, 可怜的玄龙啪叽一下砸在地上, 尾巴直挺挺的, 好像一根长矛扎在了地上。 “那我就放心了。” 江暮阳视而不见裴清对玄龙的暴|行,还暗暗觉得有点可惜, 明明刚刚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本应该好好跟裴清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的。 结果却被玄龙给破坏了, 简直太让人郁闷了。 “既然你来了, 就带我们一起离开此地吧。” 江暮阳对着玄龙招了招手, 玄龙立马收起尖牙,狗一样地蹭回了他的身侧,大力摇摆着尾巴,讨好似的用圆瞳望着小主人。 “你不是能穿透结界么?这个幻阵你能不能穿透?”江暮阳让玄龙缠住自己的手腕,低眸看着他的眼睛,“如果能,就带我们离开这里。” “或者,你能找寻出其他人的所在之处。” 玄龙一听,神色立马认真起来。 太好了,小主人居然有朝一日,需要他的帮助! 那他一定要好好完成任务,绝对不能辜负了小主人的信赖。 要证明自己不是小主人口中说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小龙。 玄龙的尾巴尖尖点了点,松开江暮阳的手腕,在半空中游了一圈,而后张大嘴巴,缓缓吐出一口龙息。 身形也随之膨胀,不过顷刻之间,又恢复成了一条巨大无比的黑龙。 正准备用两只前爪,小心翼翼地将小主人捧在手心,然后护在了胸口,再一甩龙尾准备裹起裴清。 哪知厚颜无耻的裴清,居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公然占他小主人的便宜。 竟伸手揽住小主人的腰肢,还贴得那样紧! 玄龙恨得牙根直痒痒,心里疯狂大喊,抽他,抽死他,小主人大耳瓜子抽死不要脸的裴清! 哪知小主人非但没有气愤地推开裴清,反而还伸手回抱。 江暮阳:“还愣著作甚?走啊。” 玄龙:“……” 无可奈何之下,玄龙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裴清也护在了胸口,巨大的身形轻轻一摆,便直冲云霄。 轰隆-轰隆-轰隆—— 耳边连续传来十几道轰鸣声,震得江暮阳耳膜生疼,即便有玄龙护他,依旧被阵法中流窜的罡风,刺得无法睁开眼睛。 蓦然,一双温热的大手,贴在了江暮阳的耳朵上,熟悉的灵力,让他觉得瞬间就心安了。 裴清以千里传音之术,温声细语地道:“不怕,有我在。” 江暮阳原本就不怕的,眼下听见此话,更觉得无比心安。 并且坚信,只要裴清在他身边,他就一定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龙似乎没寻到出口,一直在阵法中来回打转,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中来回游动。 最终因为体力不支,而化回了一条细长的小龙,累得吐着舌头气喘吁吁,虚弱无力地趴在了江暮阳的怀里。 因为没能成功带着主人逃离幻阵,玄龙满脸愧疚,眼泪汪汪的,他一哭,鼻涕泡就冒出来了。 江暮阳轻声道:“没关系,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和裴清便行了。” 他将玄龙塞回衣袖中休息,这才有空抬眸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眼前笼罩着一片浓雾,周围的景象隐隐约约,看得并不真切。 以江暮阳前世的经历来看,只怕他们误打误撞,又误入了困住别人的幻象之中。 只是不知,这倒霉蛋究竟是谁了。 “裴郎,这里应该跟方才差不多,都是幻象而已,待会儿不管看见了什么,你都不必太过当真。” 有了之前的经历,江暮阳谨慎多了。 裴清点头道:“好,我知道。” 而后一挥衣袖,周围笼罩的浓雾,竟渐渐散开了。 也许是为了验证江暮阳的猜想,下一刻,他就看见了一道很模糊的身影。 好像身处在阴暗的地下宫殿,周围光线很暗,也没什么陈设,只有一张非常大的水晶床,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的锁链,将此人死死束缚在了方寸之间。 江暮阳心里一个卧槽,暗想,这是谁心底最深的欲|望啊,怎么玩得如此花里胡哨,居然还玩囚|禁,玩捆|绑! 该不会是裴清吧? 他下意识转头望了过去,裴清好似浑身都长满了眼睛,轻声道:“不是我,我绝不会这么对你。” 江暮阳嗤之以鼻,哼了哼:“人心隔肚皮呢,那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装什么装。 裴清的神情,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偏头,用那种很晦涩难懂的目光望了过来。 在这种几乎有些审视的目光注视之下,江暮阳忍不住咽了咽,小声道:“其实,如果是玩的话,我也可以接受的。” 说完之后,江暮阳的脸就红了,他清咳了几声,用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抬眸一瞥,那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快看!”江暮阳猛地提了个音,“好像是个男人!” 裴清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这委实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容貌非常出众的男人。 浑身上下,仅仅披了一层素白的纱衣,堪堪能遮掩几分春光,披头散发,面色惨白,裸|露在外的皮肤惨不忍睹,青一块紫一块的。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被人反复折磨羞辱,才形成的印记,修长的玉颈上,甚至还印着两排牙印,还在往外渗血。 并没有穿鞋袜,两只玉足鲜血淋漓,被铁钩子生生穿透了脚踝,锁在了床腿。 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生气,皮肤是那种阴郁到了极致的惨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麻木得像个死人。 江暮阳蹙眉道:“不是吧,把人玩成这样?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他偏头问裴清:“你认识此人么?” 裴清摇了摇头。 江暮阳道:“我也不认识,但他生得不错。”他很诚恳地夸赞了一句,越看此人的面容,越觉得有几分眼熟。 可一时半会儿,又实在想不起来,他到底在哪里见过。 正暗暗苦思冥想,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居然是把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如此模样。 直到听见卡擦一声清响,才将江暮阳拉回了现实。 不一会儿,又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江暮阳和裴清双双回头望去。 就瞧见一个身穿玄衣,头上竖着两根龙角的小孩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从黑暗中走来,脸也渐渐清晰,逐渐呈现在了二人眼前。 江暮阳大惊失色:“不是吧?不是吧?这……这该不会是魔尊小时候吧?!” 这也太好辨认了,因为魔尊这厮真是从小到大一个模样,想认不出来都困难。 只不过幻象中,魔尊年岁尚小,看起来非常稚嫩,同现在满眼阴鸷,冷酷无情的魔界至尊,还是有些出入的。 小魔尊缓步走了进来,立在床前站定,似乎有些犹豫,迟疑片刻,才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只这一声“母亲”,差点让江暮阳一头扎在地上。 什么个鬼?此人居然是魔尊的母亲?一个男人? 既然是魔尊的母亲,怎么会沦落至此? 江暮阳颇为惊诧,但转念一想,魔界的尊主,一向都是天生的魔物,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 想来是老魔尊所为,除此之外,只怕这么小的魔尊,还没那个本事囚|禁自己的母亲。 “奇也怪哉,这难道是魔尊内心最深的欲望?”江暮阳满头雾水,分外不解地自言自语,“不是吧,他这么变态的?打小就变态成这样?囚|禁欺凌自己的母亲?!” “他这个年龄,真的……行吗?” 江暮阳觉得情况堪忧。 裴清:“静观其变。” 那被束缚在水晶床上的人影,没有丝毫的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神色木然地枯坐在床沿。 “母亲,我来看你了。”小离玄上前一步,手里攥着一把金光灿灿的钥匙,满脸认真地道,“母亲不怕,孩儿这就来救你。” 说完,他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锁住母亲的枷锁,才刚将母亲的双手解放出来。 哪知他的母亲突然暴|动起来,竟一把掐住小离玄的脖子,不顾自己双脚被铁钩穿透,鲜血淋漓。 一把将小小的孩子按倒在床,双手齐用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因为过于愤怒,连俊美的五官都显得无比狰狞,无比恐怖。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你这个孽种!我要杀了你!” “你不该生下来,你不该!” 小小的孩子几乎要被掐窒息了,挣扎着,喊出了几声悲苦的“母亲”。 “谁是你的母亲!我乃正道修士,你不过就是个魔物!”此人咬牙切齿,满眼通红,几乎要溢出鲜血来了,“我才不是你的母亲!” “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你在我腹中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无法让你胎死腹中!” “你不该活着!你早就该死了!” “我恨你!” ……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不过,江暮阳是比较能理解的,也对此表示同情。 不必说,定是老魔尊强抢了这个可怜的散修,然后将之囚|禁,强逼着诞下龙蛋。 只怕这散修每看见离玄一次,满脑子都是当初被强迫的种种。 自然不会对这个“野|种”有什么感情,毕竟,孩子的存在,只会一次次地反复提醒他,曾经的痛苦遭遇。 并加重他的痛苦。 江暮阳也说不上来,小魔尊是不是无辜的,毕竟就是放在他从前生活的世界来看,也是个争议性非常大的话题。 但眼瞅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当着他的面,几乎要被活活掐死了,江暮阳还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可转念一想,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孩子,而是未来阴险狠辣,杀人如麻,风流成性,又恶事做绝的魔尊,又释然了,觉得魔尊活该。 “母亲,母亲!”小离玄气息奄奄地喊,“母亲,是我,母亲!” “住口!不许喊我母亲!我恨你,恨死你了!” 一把抓过床上的玉枕,二话不说,就冲着龙角狠狠砸了下去。 伴随着小离玄撕心裂肺的哭喊,鲜血瞬间弥漫开来,爬满了他整张脸。 “我讨厌你的龙角,讨厌你身上的龙鳞!讨厌你的身体里,流着那样肮脏不堪的血!”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的父亲!讨厌魔界!讨厌魔宫!讨厌被囚|禁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着?!” 他好像疯了一样,赤红着眼睛,操起玉枕,一下下狠狠砸了上去。 龙角虽艰硬无比,但玉枕也不是俗物。 在砸了不知道多少下之后,卡擦几声,龙角应声断裂。 玉枕更是碎了一地残渣。 小离玄浑身都是血,头上更是血肉模糊,吃痛之下,钥匙都丢了,使劲推开他的母亲,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一边挪,一边嚎啕大哭。 “不要,母亲,不要!不要伤害我!” “我只是想救母亲!” “我想带母亲逃离这里!我想要母亲爱我!” “母亲!” 可回答他的,却是来自于他母亲最冷酷无情的话语:“爱你?呵呵,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他好似浑然不知道痛了,使劲扯下穿透脚踝的铁钩,血肉都被撕扯下来,鲜血淌了一地。 摸索着抓起地上的碎片,踉踉跄跄地缓步逼近。 “我恨不得拆了你的骨头,吃了你的肉!” “你和你的父君一样,都是这蛮荒之地的魔物!” “既然是魔物,就不该存在于世!” 小离玄吓得面色发白,满地乱爬想要逃出这里,可很快又被发疯的母亲扑倒在地,扯下他的衣衫。 用锋利的碎片,在他身上乱挖乱绞,浑然不顾他痛得撕心裂肺,一块块沾着大块皮肉的龙鳞被生生剜了下来。 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很快,那一片地面满是濡湿的鲜血,以及零零散散,带着血肉的龙鳞。 孩子凄惨的哭喊声,响彻云霄,宛如一滩烂泥,被按在地上饱受酷刑。 而对他施加酷刑的人,不是别人,却是生他的母亲。 也是他想拯救的母亲。 这样被生生剜下龙鳞,同千刀万剐也没什么区别了。 江暮阳看得头皮直发麻,万万没想到,堂堂魔尊居然还有这样阴暗的童年。 怪不得魔尊每次提到他的母亲,眸色都会深沉许多,还会满脸嘲弄地称之为贱人。 只怕在魔尊心里,他小时候可望而不可即的亲情,早就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一点点地被阴冷无情的魔域吞噬了。 江暮阳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伸手去捂衣袖,不想让玄龙看见。 却见玄龙已经睡熟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挺心大的。 第74章 魔尊的父亲是个黑皮 江暮阳心里稍安, 实在不想再看血淋淋的场面了,他偏头同裴清道:“也许, 玄龙的母亲当年也是这么对他的。” 断龙角, 剜龙鳞,抽龙筋。 就因为痛恨着欺辱自己,让自己不幸怀上孩子的恶龙。 所以连恶龙留在自己腹中的孩子, 都深恶痛绝, 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种行为, 同时也认为,自己没有亲身经历,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既然无法感同身受, 那么,他也就没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评判。 裴清同样没有对此事作出任何评价, 二人也无法出手干预。 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母子相残的画面。 江暮阳看得脑壳子都疼,尤其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他脑仁生疼。 他对魔尊的悲惨童年,一点兴趣都没有, 也没有窥探旁人隐私的癖好, 只想赶紧打破幻阵, 先离开此地再说。 蓦然, 就听见一道破风声从远处而来,江暮阳眉头一蹙, 下意识往裴清身旁一跳,沉声道:“小心!” 却见方才还压在小魔尊身上, 对其施加酷刑的男人, 瞬间被打飞出去。 整个人宛如断了线的风筝, 重重地摔倒在了水晶床上,宛如破碎的精美物件,还未能起身,一大口掺杂着内脏的鲜血喷了出来。他原本脸色就一片凄白,眼下更是毫无人色。 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哇啦哇啦往外吐血,似乎要将心肝脾胃肾通通呕个干净不可。 身下的被褥一片狼藉,满殿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浓烈得几乎令人作呕。 “狸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本座的孩儿!” 江暮阳一听这话,眉头都狠狠蹙了起来,他非常厌恶,用“奴”来称呼一个人。 前世,他被几个邪修戏弄,就是称他为丑奴,这个称号也成为了江暮阳的禁忌,以及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此刻骤然一听,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被称之为狸奴的男人,抬了抬头,用那种怨毒到了极致的目光,狠狠瞪了过来。唇上淋漓的鲜血,顺着下巴滚落至了领口,他破碎又凄惨,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如此细瞧,真正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不得不说,老魔尊的审美,还是很可以的。 但很快,江暮阳又不这么认为了。 顺着狸奴的目光望去,二人就见眼前弥漫着一团黑气,隐约可见一道身影。 应该就是老魔尊了。 江暮阳从未见过老魔尊,但观魔尊离玄的容貌便猜测,老魔尊必定生得不丑。 他有几分好奇,老魔尊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模样。 却见黑气渐渐散开,那道身影逐渐显露出来,让江暮阳当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老魔尊长得很一言难尽。 长相颇为凶恶,五官凌厉至极,甚至有些刻薄,唇薄显得很寡情,但并不算丑,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好像海水,皮肤黝黑油亮,但光泽很匀称。穿着一袭宽松的红袍,打扮得相当花枝招展。 领口非常之低,直接就拉到了精壮的小腹,露出了过分夸张的八块腹肌,纹路非常清晰,腱子肉夸张到,好似能生生夹碎人的脑袋,皮肤上布满了坚硬锋利的龙鳞,排列得匀称光洁。 戴着许多金光灿灿,又无比沉重的配饰,脖子上套着金项圈,双臂上都套着金色的护甲,好像直接镶嵌在皮肤上,就连肚脐眼上,都穿透了大小不一的金环。 走动间金环相碰,发出悦耳的声音。 总而言之,老魔尊打扮得相当华贵,旁人如果穿这么一身,一定土到极致,也俗气到了极致。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老魔尊皮肤黝黑的缘故吧,如此黑金相衬,倒显得诡异地合适。 江暮阳嘴角微微抽搐,对老魔尊的审美实在不敢苟同。 想不到离玄一点没随他爹的长相,倒随他母亲了。 尤其是凄白的肤色,简直如出一辙。 不得不说,离玄比他父亲俊美太多太多了。容貌和肤色,都像极了那位狸奴。 而且审美也高出许多,抛开私心来说,江暮阳实在无法欺骗自己说,陆晋元没有狸奴好看。 单论美色的话,陆晋元很少会输给别人。 老魔尊冷眼瞥向蜷缩在血窝里的儿子,眼中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就仿佛看待街头的流浪狗,即便离玄重伤至此,也得不到他的半点垂怜。 反而还冷笑,用无情的话语奚落道:“真是无用!本座怎么会有你这种懦弱无能的儿子?像极了你那没有用的母亲!” “早知如此,本座当时就不该一时心血来潮,让一个修道之人,怀上本座的孩子。” “到底不是天生的魔物,连血脉都低贱。” 冰冷的目光,从离玄身上划过,最终落在了散落在地的锁链,以及一枚金光灿灿的钥匙上。 魔尊抬手一抓,钥匙便飞入手心,冷笑着对离玄道:“你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偷本座的钥匙,去救你那不成器的母亲?”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他的脊梁骨中,有本座亲手穿过的金环,只要他一脚踏出魔界,便会寸寸爆裂而死。” “不成器的逆子,当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人,这次便权当给你一个教训,日后再敢放肆,本座绝不饶你!” 老魔鬼一挥衣袖,冷哼一声,不再去管离玄的死活,任由一个小孩子,遍体鳞伤地躺在血窝里。 睁着一双通红的泪眼,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鲜血都淌进了眼中,连哽咽声,都显得那样有气无力。 他径直走上台阶,狸奴见状,撑着床,立马要起身躲闪,却被老魔尊一把掐住了脖颈,狠狠提到了自己面前,迫他同自己对视。 “狸奴啊狸奴,你怎么就不知道学乖?来了魔界,再尊贵的人,都不过是本座脚下的奴隶,你早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何苦做那无谓的挣扎?” “你莫以为,你为本座生了个儿子,在本座心里,你便有所不同了。” 老魔尊的目光,渐渐痴迷,很快又满脸阴沉地低头睨着狸奴,冷笑道,“你在本座心里,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再漂亮的玩物,也只是用来玩弄的。” 他的手指紧紧地箍着狸奴的下巴,似要将他的骨头寸寸捏成齑粉。 “像你这样的,确实不多见,本座承认,确实对你有几分兴趣。” “但你也不要恃宠而骄,比你年轻貌美,又温顺可爱的男人多得是,本座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你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就是为本座生了个儿子,只要本座想,儿子要多少,就有多少,不差那一个。” 狸奴偏头躲闪,羞愤交加之下,怒斥了声:“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拼命挣扎起来,试图摆脱老魔尊的控制,奈何他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凭老魔尊宰割,还毫无还手之力。 哪怕抵死挣扎,也无法撼动铁爪分毫,甚至因为挣扎得过于剧烈,而扯裂身上的伤口,鲜血就跟不要钱似的,汩汩往外流。 魔物天生嗜血,见血就发疯,扑过去咬住狸奴的玉颈,饿死鬼投胎一般,大口大口吸食着他的血。 甚至抓过铁钩子,穿透狸奴的双肩,将人生生钉死在床,更是直接摇身一变,幻化回了原形,以巨大的本体强迫狸奴。 浑然不顾狸奴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离玄见状,在血窝里苦苦挣扎,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扯着老魔尊的衣袖,苦苦哀求起来:“父君不要,不要伤害母亲,不要!” “怎么,你也想分一杯羹?” 老魔尊冷笑着道:“魔族素有传统,子承父业,你若有朝一日,能顶替了本座的位置,那么本座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本座豢|养的炉鼎,玩弄过的男男女女……甚至是你的母亲!” 江暮阳忍不住咋舌,骂道:“不要脸,好不要脸,真真是好不要脸的老东西!” 可不要脸的还在后面,老魔尊甚至掐着小离玄,迫他张开嘴,笑容显得阴恻恻的:“从你生下来,就被本座丢给了其他魔人抚养,那些魔人待你再好,终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你还没尝过,母爱的滋味吧,来,阿离,过来尝一尝你母亲的滋味。” “你若今日,有本事生生吞噬了你的母亲,那本座就承认你的身份。” “日后,魔界是你的,魔殿是你的,就连本座圈养的炉鼎都是你的,任由你玩弄。” 离玄断断续续,艰难无比地道:“不,不要!我不要,死也不要!” 看来离玄这个年纪,还是有点廉耻心的,死也不肯听从老魔尊的吩咐。 很快就被老魔尊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开,冷声斥责道:“真是无用!半点不像本座!” “你哪里都不许去,就在此好好看着,忤逆本座是什么样的下场!” 江暮阳“卧槽”了一声,目瞪口呆地道:“这真不要脸啊,当着儿子的面,就开始行这种事了?” 魔物本就没有什么廉耻可言,亲情对他们来说,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兄弟手足以及子女对自己唯一的用处,就是想方设法地驯化,为己所用,用以增强自己的修为。 若不能为己所用,早晚会超越自己,取代自己成为魔界下一位至尊,这是历代魔尊都曾经历过的事情。 要么被取代,要么就将可能取代自己的人,彻底扼杀。 魔物的生存法则,永远都是心狠无情。 裴清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去捂江暮阳的眼睛,江暮阳往旁边跳开一步,连连摇头说:“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些,不用捂我眼睛,我不会受影响。” 主要是不想被捂眼睛,鬼知道江暮阳现在有多么害怕跟裴清有肢体上的接触。 他生怕自己没什么定力,再一头扑到裴清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求欢。 现在不是时候,起码得离开这里再说。 裴清略一思忖,倒也没有坚持,不过还是一挥衣袖,眼前的画面渐渐就散开了。 不一会儿,又浮现出了些许画面来,依旧是幻象,但似乎过了许久,因为离玄身上的伤都好了。 看起来也长高了些,面容依旧稚嫩,但比从前多了几分狠辣。 手执长剑,鲜血顺着剑刃滚落在地。 在他的面前,有一方高台,上面躺着一大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仔细辨认的话,可以认出这应该是个鲛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有一条很绚烂多彩的大鱼尾巴。 此刻,肚子破了个大洞,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高台,又蔓延至了离玄的脚下。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刚杀的不是鲛人,而是一条很普通的小鱼。 被他开膛破肚了不说,连健硕的鱼尾都被切分开来。 场面实在惨不忍睹。 离玄手里攥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冷笑着喃喃自语:“这就是老东西最近宠爱有加的鲛人?也不过如此。” “滋味不过尔尔,来来回回,就会叫那几句,没什么意思。” “老东西倒是会玩,怀了身子的鲛人,果真比普通的鲛人,要有风情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血肉,唇角划过一丝狞笑:“这孩子已经成形了,就这么被我生生剖出来了,老东西要是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当个下酒菜,算我孝敬他的。祝贺他今日寿辰大喜。” 江暮阳:“……” 裴清:“……” 第75章 好隐忍的裴清! 江暮阳忍不住咽了咽, 突然发现,这对父子怎么都如此变态的。 明明此前, 离玄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不过短短一瞬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过这也正常,在他们看来,只是短短一瞬, 可对于离玄来说, 可能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或者是几年。 一个人的性格转变,有时候往往只在一瞬之间。这个江暮阳有经验。 江暮阳自诩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 看什么都不稀奇,遇见什么事,也都能保持冷静。 可眼下见到离玄活生生把一个怀孕的鲛人开膛破肚了, 依旧觉得毛骨悚然的。 尤其,离玄还把那个已经成型的孩子掏出来了, 血肉模糊的一团,他好似也不觉得脏,甚至还饶有趣味地拿在手里把玩。 玩够之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命案现场也不知道处理一下, 而是拿着那团血肉, 来到了魔界的厨房。 几个厨子见状, 赶紧列队出来,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小魔君。” 离玄直接将那团血肉, 远远丢进了锅里,里面正炖着浓汤, 煮沸后汩汩冒着气泡。 厨子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询问道:“敢问小魔君, 那丢入锅中之物……” “是我猎来的野味,尚未出生的婴儿,魔尊日夜操劳,此物最为滋补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日夜操劳”这四个字的时候,江暮阳满脑子,就只剩下那一个“操”字。 只怕老魔尊平日里也不干什么正经事,只知道日夜“操劳”罢。真是好不要脸的老东西。 又突然想起,他和裴清也是“日夜操劳”的,是不是偶尔也应该给裴清炖一炖大补的汤药? 那万一炖了,裴清岂不是更厉害了? 从前一次两个多时辰,姿势换了十来个,这要是大补一通,岂不是几天几夜都不带合眼的? 哇哦。 那肯定很爽吧。 江暮阳忍不住就瞥了裴清一眼,微微抿唇,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哪知裴清好似他肚子里的回声虫,他想什么,裴清都一清二楚。 “不必,我不需要,我行。” 江暮阳:“……” 他嘴角略微抽搐地问:“你行什么?” “什么都行。” 江暮阳:“……”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裴清确实什么都行,哪哪都行。 这可能就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好处吧。 连行那种事情都不知道疲倦。 为了防止孤男寡男,干|柴|烈火,江暮阳特别及时地岔开了话题,打着哈哈道:“想不到离玄还挺孝顺的。” 裴清:“……” 眼前的画面再度发生改变,离玄离开厨房之后,换下了染血的衣衫,又洗干净了手,确定身上真的没有半分血腥气之后,才再度来到了关押他母亲的大殿。 这些年狸奴应该被摧残得很厉害,比起上一次,狸奴依旧披头散发,但已经隐隐掺了些白发。 唇瓣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憔悴了,也苍老了许多,但依旧很美。 明明都如此凄楚可怜了,可面颊却诡异地染上了红晕。 狠狠抿着唇角,额头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 好歹从前还披着一件轻纱,这回上身直接是光溜的,下半身盖了半截被褥,堪堪遮掩住春色。 从被褥中,伸出了数条很长的红绳,系在了床沿,上面还系着铜铃,稍微一动,就会发出声响。 江暮阳觉得很奇,捏着下巴沉思,总觉得这几条红绳一定不简单,那被褥之下,必定还发生着什么。 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不愿对此事多做深究。 当然,他也没办法深究——因为裴清一直从旁盯着他。 这让江暮阳油然而生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就是在外偷吃的渣男,而裴清是查岗的小媳妇。 “母亲,是那死老鬼又来折磨你了么?你看起来很不好。” 离玄的身影,缓缓浮现在大殿之内,他缓步走了上前,半蹲着,伸手抚摸着他母亲的面颊,眸色深沉地低声喃喃,“母亲,你怎么不理我?你可以不认我,但你不能不理我。” “我是你生的,我是你的亲儿子。” 狸奴满脸怒色,咬牙切齿道:“畜生!谁是你的母亲?我才不是你的母亲!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啊!” 因为过于愤怒,他使劲挣扎着,试图摆脱离玄。 可随即好似牵动了什么,红绳上系的铜铃,被震得上下剧烈摇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伴随着铜铃声响起,狸奴的面色越来越红润,到了最后,几乎能滴下来鲜血。 他拼命隐忍着,好似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鲜血顺着齿缝溢了出来,连眼眶都渐渐濡湿发红了。 江暮阳一看他这副模样,就觉得大事不好。 心里暗骂老魔尊真是好不要脸,既然都不喜欢狸奴了,怎么还要将人囚|禁在此折磨羞辱。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要生生毁掉一个人,活活折磨死一个人啊! “不让我碰你?嫌我的手脏?那么,母亲,你又有多干净?” “老东西这些年,可没少玩弄你吧。” “他那根脏东西,不知道碰过多少人了,才从一个人身体里出来,又立马奔来寻你。” “他进来的时候,你也是现在这副神情么?” 离玄并不肯松手,反而越发肆无忌惮地抚摸着狸奴的脸,微微笑了起来,可他的肤色过于凄白,笑容也根本未达眼底。 就好似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又好似得到解脱的人含笑九泉。 总而言之,离玄小小年纪,看起来真是阴恻恻的吓人。 江暮阳忍不住蹙眉,从旁呵斥道:“你怎么回事?那是你的母亲!难不成,你也想学你那淫|鬼父亲一样,欺|凌羞辱你的母亲?” 然而,这只是幻象,并且还是早已经发生的事情,任凭江暮阳如何,也无法再改变分毫了。 只能看,而不能阻止。 裴清轻声道:“魔物便是如此,天生情感淡薄,纵是骨肉至亲,也要掠夺占有吞噬。”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江暮阳还是觉得很生气,在他看来,狸奴太可怜了,太狼狈,也太悲惨了。 就好像前世的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得,时时刻刻都在刀尖上舔血。 如果前世他没有修邪术,没有吞噬别人的力量,增强自身修为的话。 那么,他的下场又会比狸奴好上多少? 也许,他也会沦为别人身下的玩物,被人玩大了肚子,受迫生下孩子。 一生一世都不得自由。 离玄一口一声母亲,可望向他母亲的目光,又无比阴狠,无比炽热,并且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抚摸他母亲的脸了。 尚且稚嫩的手,顺着玉颈慢慢往下,浑然不顾他的母亲,一声又一声的怒斥唾骂。 “母亲,我曾经是那样的喜欢着母亲,尊敬着母亲,想像其他孩子一样,扑到母亲怀里撒娇。” “可是,是母亲亲口告诉了我,你并不爱我,你的眼中没有我。” “我对你而言,不过就是个野|种,代表着耻辱,是你最不愿意面对的一面。”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只是单纯喜欢着母亲,想要接近母亲,依赖着母亲,结果母亲却一次次地,想要我死。” 离玄说起这话,语气轻飘飘的,神情冷漠,看不出半点感情,他的手已经得寸进尺到,渐渐逼入禁地了。 并且疯狂试探,也可以说是挑衅。 手指轻轻勾起一根红绳,拉到一定的弧度之后,再迅速收手。 铮的一声,红绳剧烈颤动起来,震得铜铃叮当乱响,狸奴好似被人生生踩断了指骨一样,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浑身剧烈颤动起来,单薄的身形抖得宛如风中残烛,再配上他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那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但凡是个人见了,都难免生出几分怜香惜玉。 偏偏离玄用心歹毒至极,手指轻轻抚上红绳,摸到了温热的濡湿感,他用指尖蘸了蘸,饶有趣味地放至鼻尖深嗅。 而后舔|舐着修长的手指,直到每一根手指都濡湿发红,水光粼粼。 当着狸奴的面,离玄笑道:“母亲,那死老东西说得对,你的身子确实很……” 最后一个字,并没有发音,他直接凑近狸奴的耳畔,薄唇微微蠕动着,缓缓吐出一字。 如果江暮阳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字应该是“骚”。 单看这个字眼的话,并不是什么很恶心的字。 古来有文人骚客一说,也有骚人一说,是比较文雅的词,并不是那种穿的很省衣料,看起来很狐媚的意思。 江暮阳没穿书前,学习并且全文背诵默写过《离骚》,并且也很喜欢《离骚》,所以多多少少,也对这个“骚”字不那么抵触。 可离玄口中说的“骚”,却不是《离骚》,而是恶意十足,也羞辱意味很浓的辱骂。 而被他辱骂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 对于狸奴来说,从他肚子里钻出来的孩子,也是他痛恨的,憎恶的,恨不得千刀万剐,杀而后快的魔物。 江暮阳甚至蓦然想起,前世自己也会用很恶劣的字眼,去羞辱裴清,比如骚、浪、淫、贱、荡。 他只要怒气上涌,就什么事情都顾不得了,怎么痛快,他就怎么做,怎么骂。 而且,往往都是在床上的时候,他会一边和裴清大开大合地大干一场。 一边很嘴硬,也很嘴坏地骂裴清。 现如今回想起来,江暮阳的脸面还真是无光,那时的裴清也真是好脾气的。 骂得那样难听了,裴清都不肯放开他,还要口对着口,喂他吃荔枝。 真是好隐忍的裴清! “母亲,我早晚会取代那个老东西,成为魔界至尊,届时,子承父业,你便是我的了。” 离玄抬手摩挲着狸奴的嘴唇,肆意玩弄他的唇齿,“母亲,你生得真美。” “住口!你这魔物!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我!” 狸奴恼羞成怒,竟一口咬上了离玄的手腕,他咬得很用力,似乎要狠狠将他的骨头咬碎成渣,直接吞入腹中不可。 一直尝到了满嘴的血腥气,狸奴才堪堪反应过来,立马松开嘴,狠狠啐了一口唾骂,咬牙切齿道:“真脏!” “脏?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母亲的鲜血,你居然嫌我脏?” 离玄笑了,抬手掐住了狸奴的下巴,迫他喝下自己的血,冷冷道:“喝了我的血,那么母亲就跟我一样脏了。” “母亲可要乖乖听话,不要惹我生气。” “我可是天生的魔物,魔物是没有感情的。” “我会一点点将你吞噬殆尽。” 第76章 裴清呼之欲出的爱意 江暮阳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此前对魔尊一丁点的怜悯,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魔物就是魔物, 居然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肯放过。 这是什么品种的畜生, 才能行出这种事情。 江暮阳承认,他是蛮喜欢看活|春|宫的,但并不想将快乐建立在无辜的人身上。 索性就偏转过脸去, 不肯看离玄是如何羞辱折磨他的生身母亲。 可即使他眼睛不去看, 可声音还是能从耳朵里钻进来。 那些个撕心裂肺的哭音,以及离玄的冷嘲热讽声, 一股脑地撞了过来,让人听了脑仁都疼。 不过还好,这种诡异又令人难堪的状况, 并没有维持太久。 很快,那些声音就渐渐低沉, 连画面也消散殆尽了。 就好像是一阵风,吹过了连绵不绝的山峦,最终逼入了阴暗处。 就当江暮阳以为,他终于看完了离玄的过往时, 眼前又浮现出了新的画面, 他都郁闷死了。 忍不住歪头同裴清吐槽。 “这到底还有完没完?怎么跟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 “裴郎, 你可要相信我啊, 我对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江暮阳愁容满面地道:“都怪玄龙那个蠢东西,我还真就什么事都指望不了他!” 裴清安慰道:“无妨, 玄龙已经尽力了。” 况且,又不是单单他们二人被困此地, 师尊他们也同样还没破阵而出。 若有一人破阵, 这幻阵顷刻之间便会烟消云散。 没准其他人也在经受着幻象, 若是定力不够,只怕还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次,眼前浮现的画面一片血红,好似被一层血雾笼罩,周围朦朦胧胧的,根本看不真切。 江暮阳狐疑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画面,一边说“裴郎,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一边满脸好奇地左右观望。 那朦胧的血雾后面,隐约可见一道身影跪在地上,身形无比僵硬,神色麻木。 他的身旁是零星的碎骨烂肉,两手一点点地在地上摸索着,似乎要拼凑什么东西。 这个时期的离玄,同后来的模样几乎一致了,看样子已经长大成人。 但还未能取代老魔尊,成为魔界新一任的尊主。 老魔尊依旧冷冽阴狠,立在远处,冷眼相待,口中是无穷无尽的奚落嘲讽之言。 “本座早就说过,你母亲的脊梁骨里,被本座穿了金环,只要他敢踏出魔界半步,身体就会彻底爆开,化作漫天的碎骨烂肉。” “是你执意不肯听劝,竟妄想着,带你母亲的遗体离开魔界,简直可笑!” “你母亲落得这种下场,是他罪有应得!” “不过,你放心,他在九泉之下,不会孤单寂寞,因为……本座会亲手送你下去陪他!” 江暮阳听得眉头都蹙了起来。 原来,周围笼罩的血雾,是狸奴的鲜血凝结而成。 而满地的碎骨烂肉,也都是狸奴。 他还看见,离玄沉默不语,两手胡乱在地上摸索,浑然不顾脏乱,也不觉得恶心,抓着碎骨烂肉,就直接拼凑。 可这骨头碎得太厉害了,皮肉就好像被塞进了绞肉机里一样。 无论离玄怎么努力拼凑,都无法拼凑出狸奴的一分一毫。 拼来拼去,也只是弄得满手鲜血,满身脏污而已。 “母亲已经被你折磨得油尽灯枯,为何,你连具全尸都不肯给他留?” 离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木着脸,冷声质问道:“你到底为何如此憎恨他?” 老魔尊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面无表情地回答:“恨?本座为什么要恨他?本座对他不过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初见时,他是那样丰神俊朗,俊美出尘,手执长剑,在人间除魔卫道,本座仅仅是遥遥瞥了他一眼,就起了很大的兴趣。” “他干净得好像苍穹上的月亮,身上都是发光的,本座只是想撷来瞧瞧。” 回忆起往昔,老魔尊的脸上竟然罕见地浮现出了眷念的神采来,眼睛都闪烁着光芒,颇为动容地继续道: “本座曾经对他动了几分真心,否则也不会掳他来魔界,还将他囚在殿中日日夜夜承宠,更不会让他怀上本座的孩子。” “是他不知好歹,他的心好冷,不管本座怎么捂,就是捂不热。” “既然他心里没有一刻是喜欢本座的,那么,本座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 离玄沉默了片刻,忍不住低头嗤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乎是狂笑出声。 老魔尊狠狠蹙紧了眉头,沉声问他:“你笑什么?” “这就是你囚|禁折磨死我母亲的理由?” 离玄渐渐收敛起了笑容,脸上又恢复了冷漠麻木的神情,他的双眸波光粼粼,不知道是泪还是什么,闪烁着疯狂的恨意,还有无穷无尽的杀意。 老魔尊察觉到了浓烈的杀意,却毫不放在心上,甚至还不知廉耻,大言不惭地道:“便是如此。” 这就是老魔尊将狸奴掳来魔界囚|禁到死的理由,仅仅因为狸奴年轻时丰神俊朗,俊美出尘。 如果美貌沦为受人欺|凌的原罪,那么这世间也就没有正道可言了。 一个人如果空有美貌,而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这本身就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 而离玄约莫从小到大,从未得到过任何温暖,他所经受的伤害,全数来自于他的父母。 没有人教他,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也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对喜欢的人好。 他表现出的,往往都是嘲讽羞辱玩弄。 对陆晋元是这样,对裴清也是这样。 一旦有人救赎了离玄,只怕离玄会奉之为神明,为其所向披靡。 江暮阳沉默了。 因为老魔尊恶心至极的言论。 也因为,他在狸奴身上,看见了裴清的影子。 狸奴不就是另一个裴清么? 俊美正直,青春年少,却受人觊觎,被强迫,被羞辱,被囚困,生不由己。 好好的一个人,硬生生地被拉下神坛,在泥窝里践踏,让其低贱卑微到尘埃里。 沦为总受是原文里裴清最终的结局,也是他一生的宿命。 如果,今世江暮阳不阻止的话,那么裴清会不会沦为和狸奴一样的下场? 又会不会被别的男人得手了,很快又不珍视了,弃之如敝屣一般? 裴清会不会也被人搞大肚子,然后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清……会哭吗? 裴清会不会撕心裂肺地崩溃大哭? 又会不会在满眼绝望的时候,回忆起当初和江暮阳在一起的种种? 嘴里喃喃低语,喊着江暮阳的名字。 阳阳,我疼。 阳阳,救我。 阳阳,我好想你…… 江暮阳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好难过,心脏闷闷的,疼得很厉害。 他不是不知道裴清的命运,也不是第一次猜测裴清今后的宿命。 可他是第一次真情实感地,觉得这样很不公平。 也是重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想保护裴清,爱护裴清,珍视裴清。 内心无比惶恐,生怕离开裴清之后,裴清会落得和狸奴一样凄惨的下场。 江暮阳认为,不管是假成亲,还是真成亲,总而言之,他已经当众跟裴清拜过天地了。 夫妻之实都不知道实了多少次。 如果不是因为江暮阳不肯吞孕灵丹,不肯要孩子,只怕三年抱俩问题不大。 他们早就是道侣了。前世今生,他们都是道侣,是夫妻。 裴清是他的师兄,他的夫君,他的道侣。 既然是道侣,就应该相互帮衬,相互扶持。 既然是夫妻,那他就不能丢下裴清不管。 江暮阳突然心头剧烈颤动,一把抓住了裴清的手。 他抓得非常用力,紧紧箍着裴清的手指,好像稍微松一松,裴清立马就会消失一样。 “裴郎,”他的眼眶有些发|热了,嘴里呼呼吐着热气,喉咙里好像装满了沙子,连声音都沙哑起来,支支吾吾好半晌儿,才憋出一句,“裴郎,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这老畜生一样吃相难看。” ——我会对你负责的,此生绝对不会再辜负你了。 前尘往事,过去就过去好了,既然你不记得了,那我愿意为了你,而慢慢遗忘。 裴清微微一笑,反握住了他的手,含笑点头道:“我知道。” 他一句“我知道”,就好像定心丸一样,让江暮阳极是心安理得。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胜过所有甜言蜜语。 江暮阳心头一喜,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好,远此世间任何奇珍异宝,都要弥足珍贵。 可这是心魔带给他的安全感,今世的裴清还不知道。 今世的裴清并不爱他,对他只是愧疚,只是同情,只是怜悯……什么都有,独独没有爱。 裴清哪里都好,对谁都好,就是天底下第一大好人……他只是对江暮阳不够好。 真是可笑,江暮阳觉得这简直太可笑了。 倘若有朝一日,心魔沉睡,今世的裴清对他还有信任可言么? 还会像现在一样,不管遇见了什么事,都会无条件地信任他,站在他这边,哪怕跟正道背道而驰么? 如果有一天,江暮阳杀光了曾经辜负他的所有人,那今世的裴清,还会像前世一样同他相爱相杀,互相折磨么? 江暮阳不知道。 他不确定,对今世的裴清,还保持着抗拒和疏远。 他很害怕自己的真心会再度错付。 很惶恐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他从始至终都不需要裴清对他愧疚,对他怜悯。 他只是想要裴清爱他,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想要爱。 只是想以真心换真心。 仅此而已。 江暮阳抿了抿唇,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已经浑然忘却,离玄还跪在一旁,满地摸索着拼凑他母亲的尸首。 此刻眼里心里,就只有裴清。 感情这种事情,好像先爱上的人,都会是最后的输家。 因此,江暮阳不允许自己先爱上,不允许自己早裴清一步,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哪怕面前的人,只是裴清的心魔,那也不行。 江暮阳在等。 等裴清对他表达爱意。 他还是希望,他们之间每一次大开大合地做,都是因为爱,而不是完完全全来至于身体的本能,来自于……贪欲。 “阳阳,其实……其实我很……” 裴清转过身来,低头凝视着江暮阳的双眸,心脏跳动得很快,那一句爱你,就在唇齿之间,呼之欲出了。 却偏偏在这种时刻,脚下大地乱颤,宛如天塌地陷了一样,周围的景象寸寸分崩离析。 江暮阳定睛一看,突然就乐了,他指着半空中扭打的两道身影,同裴清道:“你说,这是不是幻象?” 裴清有些遗憾,没能及时把话说出来,再要等一个合适的时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顺着江暮阳手指的方向望去,裴清审视片刻,很肯定地说:“不是幻象,是师尊来了。” 而且,师尊还是同魔尊一道儿过来的。 这难免会让人怀疑,魔尊是不是窥破了师尊的秘密。 好似为了验证裴清的猜测,下一瞬魔尊就发现了二人,顿时眼神一亮,居高临下地大声道:“江暮阳,裴清,你们出现得正好,猜猜本座方才,都在幻阵中看见了什么?” 江暮阳道:“要不然,还是你先猜猜看,我们在幻阵中,都看见了你什么。” 魔尊微微一愣,随即面露喜色:“你们居然在幻阵中看见了本座?” “这幻阵能让人看见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既然,你们在幻阵中看见了本座,说明本座也是你们心中最深的欲|望。” 江暮阳:“……” 裴清:“……” 魔尊显得十分兴致勃勃,极欣喜地追问:“江暮阳,你说,你都看见本坐座什么了?” “你就是喜欢本座,为何还不肯承认?连幻阵都承认你爱本座,你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本座就想知道,在幻阵中,是三个人一起的么?” 江暮阳:“……” 第77章 他真的很好,我喜欢他 说起来也很奇怪的, 在江暮阳的印象中,不管是前世, 还是今生, 魔尊都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货色。 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见到他,说话立马就跟连珠炮一样, 小嘴叭叭个没完没了。 就好比说现在, 江暮阳满脸黑线,被魔尊诡异又清奇的脑回路, 震得嘴角抽搐,耳边嗡嗡。 压根没来得及开口,魔尊就急火火的, 好像连一秒都不愿意多等了。 一定要听见江暮阳亲口承认才行。 脸上写满了期待,还有前所未有的兴奋。 江暮阳都不知道, 就这点破事,到底有什么可值得魔尊兴奋的。 真是好变态的魔尊,脑子大概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被狗给吃了罢。 没个十年脑血栓,都想不到这块儿去。 居然还好意思涎皮赖脸地问, 是不是三个人一起……魔尊真敢想, 魔尊真敢问! 魔尊见江暮阳迟迟没有开口, 反而还露出那样……那样可爱的表情。 对, 是可爱,可怜, 十分讨人喜欢的表情。 那眉毛的弯曲弧度恰到好处,鲜红的唇角微微向上牵着, 看起来就很好亲。眼睛很大很明亮, 生就是一副瑞凤眼, 很能勾人魂魄。瞳孔很黑,宛如黑曜石一般,在夜色下,灿若星辰,闪闪发光。 明明江暮阳这样仅仅清秀的脸,放在人堆里,魔尊一眼扫过去,绝对注意不到,哪怕注意到了,也不会再看他第二眼了。 可就是这么的奇妙,哪怕裴清就站在江暮阳的身侧,魔尊也熟视无睹,一双素来冷漠无情,阴狠凉薄的眸子,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望向江暮阳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又炽热。 魔尊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之下,那尘封了很多年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 好像千军万马在他的胸腔里狂踩。 他的面庞微微发|热了,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整个人都好似浸泡在了温水里,只要江暮阳看他一眼,他连骨头都要酥了。 这个就是爱情! 魔尊紧张又谨慎,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江暮阳看,好似要透过那一层薄薄的衣衫,直接看遍他的全身! 偏偏要死不死的,裴清真是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居然长腿一抬,直接挡在了江暮阳的身前。 就是这么一挡,完完全全挡住了魔尊的视线。 魔尊眉心的青筋,狠狠跳动了几下,前所未有的,他第一次觉得裴清是如此的碍眼,如此的讨人嫌! “裴清!”魔尊狠狠蹙紧眉头,拳头攥得咯噔作响,冷漠无情地道,“你躲开些,本座今日不想看见你!” 他就想看看江暮阳。 “江暮阳,”魔尊被挡住了视线,依旧不死心,刻意歪着头,好像一棵玉树,突然从上边被人拦腰砍断一截,扭曲着身形,好像痴汉一样,一直用眼珠子去瞥,“你还没回答本座呢,你在幻阵中,都看见本座什么了?” “你说啊,莫要难为情,男欢女爱,阴阳调和,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连魔尊自己都没发觉,他同裴清说话是疾言厉色,极尽嘲讽羞辱,而对江暮阳却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的。 好像哄孩子一样,魔尊甚至还面露笑意。 “你放心,今日本座在此,谁也不能伤你分毫。你不是喜欢裴锦衣么?那好——”魔尊含笑着说,“本座把他送给你了。” “你高不高兴?” 江暮阳听罢,顿时就很不高兴了,心里也越发确定,这个魔尊对裴清分明就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起。 只是爱裴清的皮相而已。 一旦得到了裴清,就不会珍惜了。而等待裴清的下场,只怕跟狸奴也差不了多少。 真是好可怜的裴清! 居然被这种不知廉耻,薄情寡义的人看上了。 江暮阳就搞不明白了,像裴清这样好的人,为何就要有那样不堪又凄惨的命运! 说好听点,就是白月光,万人迷,说难听点,不就是个总受? 不就是个人人觊觎,人人可欺,人人可压的炉鼎? 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不久之前,才看见了狸奴的下场。 他不能,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裴清,被魔尊欺凌,被人拉下神坛,狠狠作践了。 光是这么一想,江暮阳就有些无法呼吸了,只觉得心很闷,也很痛。 他明白的。 自己前世今生,两世都没逃过一个叫作裴清的魔咒。 活了两世,他就爱了裴清两世。 没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说,这只是露水情缘,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只是各取所需了。 并不是的。 江暮阳明白的,他对裴清是动了真心的,他爱裴清,想和裴清有一个好的结局。 “不许你侮辱裴清!” 江暮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非常用力,他上前一步,牢牢地抓着裴清的手,十指相扣,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 魔尊微微一愣,随即脸色便阴沉了许多,尤其看见两个人十指相扣了,就莫名烦躁起来。 只觉得裴清真是好碍事,也好碍眼。 裴清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公然回握住江暮阳的手! 魔尊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暗暗思索着,江暮阳指尖的温度,到底是怎样的。 浑然忘却自己正和长胤真人缠斗,并且战况相当胶着,等魔尊再反应过来的时候。 头顶的天都破了个大窟窿,长胤真人趁机一剑破了他的幻阵,好似要将空间都生生撕裂开来,隐约可见灵力翻滚吞吐,幻阵岌岌可危,摇摇欲坠,那些个一同被困的修士,几乎一瞬间都受到了感应。 眼前的幻象宛如风沙一般,渐渐消散,没一会儿,修士们零零散散地出现在了此地。 脸上不同程度的呈现出欣喜若狂之色,各个面色红润,春风得意,眼神痴迷。 陆晋元通红着脸,还沉浸在方才的幻境中不可自拔。 他在幻境中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江暮阳最信任,最依赖他的那一年。 他还看见自己,陪伴着江暮阳长大,和江暮阳的感情一日比一日深厚。 江暮阳很依赖他,像以前一样,一口一声好师兄。 而裴清从始至终,没有在他的幻境中出现过,就好像从来没有裴清这个人一样,他等江暮阳长大,然后又在师尊的允许和见证之下,正式和江暮阳结为道侣。 甚至,两个人还在洞房花烛,在烛火的映衬之下,江暮阳面若桃花,明艳动人,还满脸羞涩地唤了他一声“夫君”。 陆晋元沉迷其中,无可自拔,明明知道那些是幻象,是假的,当不得真的,却还是无法自控地一头扎了进去。 直到刚刚为止,他已经在幻境中瞧见,江暮阳怀上了他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肚子都显怀了,两个人一边做,一边有说有笑的,猜测孩子的性别,以及给孩子起名字…… 幻境骤然被打破了,陆晋元的美梦宛如竹篮打水一般,彻底成了空。 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从美梦中,被人生生拽了出来。 巨大的空虚感,瞬间笼罩住了他的全身,陆晋元浑身濡湿,汗水淋淋,面颊上的红润还没有完全散尽,瞳孔都微微有些涣散。 这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感觉,让他的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一时间甚至分辨不清,到底哪一个是幻象,哪一个是现实。 陆晋元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喜欢的人是裴清,还是江暮阳,整个人被过去和现实来回拉扯,几乎将他撕成了碎片。 海棠和梅花,他真的能分清楚么? 直到大师兄从旁轻轻推了他一下,陆晋元才堪堪回转过神来。 林语声揉捏着眉骨,面色颇为痛苦地道:“晋元,我刚刚看见自己羽化飞升,位列仙班了,正跟九重天上的神官商量,在人间建多少座观,我说建八十座,只要香火鼎盛,功德就足够了。” “结果他一开口,说要为我建八百座!” 陆晋元:“……”真是好神奇的幻象,大师兄心底最深处念着的,居然不是小师弟,而是羽化飞升,位列仙班。 这六根倒是挺清净的,不像他……居然,居然妄想着和江暮阳结为道侣,还想有孩子……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对了,晋元,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林语声放下手,面露忧色地询问,“你方才都瞧见什么了?” “没什么!” 陆晋元冷着脸,不肯回答,他的目光急急寻找江暮阳。 穿透人群,直接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他面色立马一喜,刚要凑上前去,却惊见,江暮阳和裴清十指相扣,两个人看起来相当亲密,也相当般配。 身上的喜服是那样的鲜艳,红得烈烈如焚。同陆晋元在幻阵里穿的,简直一模一样。 可不同的是,现在站在江暮阳身边的人,不是他,而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小师弟,裴清。 陆晋元的心狠狠沉到了谷底,好像瞬间被人用锥子扎了一下,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痛起来。 他好想找个人一起喝闷酒,酒醉以后再大哭一场,可他身边只有一个不解风情的大师兄。 林语声甚至还满脸关切地凑过来问:“晋元,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林语声瞬间了然,宽慰道:“两位师弟只是假成亲,当不得真的,你放心好了,锦衣有分寸的,绝对行不出有辱师门之事。” 这一句“有辱师门”,就好像一柄钢刀,噗嗤一声,从陆晋元的身体里穿透了。 陆晋元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有辱师门?哪里就有辱师门了?连师尊都不曾斥责过江暮阳喜欢龙阳之好!” 林语声:“晋元,你冷静一下,你可能误会了……” “没有误会!在你心里,喜欢上江暮阳就那样不堪,那样难以启齿,那样颜面无光?”陆晋元猛然提了个音,满脸认真,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我告诉你,林语声!喜欢上江暮阳,绝对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 “他很好!”他攥紧拳头,一声比一声高,几乎是从嗓子里低吼出声的,“江暮阳真的很好!他不计前嫌,救过我的命!从魔尊的手里,不顾一切救下了我!” “他还为我披上衣衫遮羞,如果不是江暮阳,我可能……可能早就……” “他真的很好!” ——我喜欢他! 可这句喜欢,已经没办法说出口了。陆晋元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白得太迟太迟。 如果上苍愿意可怜他,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再做任何让江暮阳伤心的事情了。 也一定不会再说江暮阳半个字不是。 他的脾气太坏了,他知道。他愿意改,愿意改成江暮阳喜欢的样子! 江暮阳从前很喜欢他身上的金羽,那么陆晋元往后所有的金羽,只给江暮阳一个人。 江暮阳还喜欢他异于常人壮观的胸肌,那么他的胸肌只给江暮阳一个人摸。 只要江暮阳想摸,随时都可以!摸哪里都可以! 他愿意打扮成江暮阳喜欢的样子! 哪怕江暮阳把他当成替身,那也不要紧的。 林语声看着陆晋元的神情,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他看了看裴清,又看了看江暮阳,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许久之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暗道一声孽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78章 暮阳一剑穿透了魔尊胸口 要知道, 当初江暮阳年少时,春心萌动的第一人, 不是别人, 正是陆晋元。 整个苍穹都知道江暮阳喜欢陆晋元,却只有陆晋元自己不知道。 现在江暮阳想开了,飞得更高, 站得更远, 有了常人羡慕不来的机缘,以及一个很好的归宿了, 陆晋元偏偏又在这种时候回心转意! 这不就是……贱么? 林语声心想,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 喜欢你的时候, 你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想方设法也要斩断情丝。 现在人家不喜欢你了,你又上杆子悲痛欲绝的,别说江暮阳瞧不上这只凤凰了,林语声也很嫌弃他。 江暮阳深呼口气, 觉得又到自己上场表演了。 此前他那卡了根藤蔓, 折腾得很难受, 严重影响他发挥了。 此刻藤蔓已经取了出来, 再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深呼口气,江暮阳手腕一震, 长剑迅速幻化而成,凌空挽出了一道剑花。 很有默契地同裴清互相对视一眼, 什么话都不必说, 夫妻联手逼退魔尊。 江暮阳脚尖轻点, 一个旋身便飞至了半空之中,手里的长剑嗡嗡作响,抬眸见师尊正在撕扯结界。 周身的灵力宛如煮沸的开水一样,咕嘟嘟地冒着气泡。 而魔尊正要前去阻止。 江暮阳飞快地同裴清道:“你去帮师尊,把幻阵彻底破开,届时必定有数以万计的魔兵要闯进来,我去阻止魔尊,为你们争取一点时间!” 裴清也抬眸望向上空,心知若是魔兵大军闯入幻阵,只怕他们要成困兽之斗了。 为今之计,确实应该先把幻阵给破了。 但魔尊那里……裴清稍显迟疑。 江暮阳见状,便信心满满地道:“你放心,我行,让我上,无论如何,我能为你争取到时间的。你便放心去吧。” 他已经不甚指望陆晋元,还有林语声能帮上忙了,陆晋元之前帮他做纸替,控制召唤地缚灵,想必元气大伤。 至于林语声,有点用,但不多。 求人不如求己,使唤狗不如自己走,江暮阳凡事还是想靠自己。 他执着长剑,左手二指夹着一张黄符,信心满满,也笑容满面地对着裴清点了点头。 裴清也不是个犹豫不决之人,见状只道了句:“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而后就腾飞而起,一人一剑宛如流星一般,划过长空,留下了一抹剑影。 江暮阳深呼口气,飞身堵住了魔尊的去路,沉声道:“你的对手,现在是我了。” “你?”魔尊的身形一顿,脚踏虚空,周身黑气萦绕,煞风阵阵,他似乎极感兴趣一样,还露出点笑容来,“你想挡住本座,好帮裴清打破幻阵,离开这里?” 江暮阳也挺诚恳的,直言不讳地道:“正是如此,今日,你若敢阻裴清一分,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魔尊:“简直是痴心妄想!只要本座在此坐镇,幻阵便破不了。” 好似为了验证魔尊话语中的真实性,那方才破了好大一个豁口的幻阵,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如初了。 隐隐的,还能听见桀桀桀的声响,幻阵之外,无数魔兵宛如蛆虫一般,密密麻麻地围在外面,形成数重屏障,宛如天然的铠甲。 这也就是说,即便幻阵破了,他们还需要屠杀殆尽阵外的魔人大军。 并且形成了困兽之斗的局面。 “不是只有你会摇人帮忙的,我也可以!” 江暮阳冷哼一声,捏着黄符划过眉心,散发着点点荧光,合上双眸,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一扬左手,黄符宛如离弦的箭矢,嗖的一下掠至半空,又火速燃烧殆尽。 化作齑粉,寸寸消散。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阵外很快就传来了更加声势浩大的厮杀声。 无数地缚灵又重新动了起来,宛如才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在江暮阳的掌控之下,有条不紊地清理着阵外的魔兵。 只要江暮阳一道指令下达,地缚灵立马就会扑过去生啃魔兵的肉,生喝魔兵的血! 即便不用亲眼去看,被困阵中的众人也明白阵外是何等惨烈的厮杀。 同时,他们也终于明白过来了。 那就是,江暮阳真的不好招惹,哪怕苍穹对他不再庇护,江暮阳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招惹的。 魔尊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才摇头叹道:“本座不想伤你,江暮阳啊江暮阳,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么?” “我呸!你别老不要脸!谁稀罕你的喜欢?”江暮阳冷冷笑道,“像你这种魔物,也知道什么是喜欢?你有心么?” “本座有心。” 魔尊听不懂好赖话,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颗心脏跳动得太厉害,几乎要直接撞断了他的肋骨,从皮肉中破出。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江暮阳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爱意,江暮阳才会接受。 魔尊从未得到过爱,这世间也无人爱过他。 当爱真正降临的时候,他谨慎小心,担惊受怕,警惕万分,生怕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江暮阳。 他想让江暮阳教一教他,到底什么是爱。 他想抓住江暮阳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想让江暮阳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 可是江暮阳不愿意,江暮阳的心里就只有裴清! 简直太可恶了! 魔尊言辞冷冽,心里暗想着,要用世间最恶毒的话,来羞辱江暮阳,要摆出最冷漠疏远的表情,令江暮阳难堪。 可话到嘴边了,说话却酸溜溜的了。 “江暮阳,你除了长得讨喜,性格招人喜欢,身段也绝美之外,没什么优点的。若非本座喜欢你,早就不知道杀你多少回了。” 江暮阳很冷淡地道:“被你喜欢上,那可真是倒霉透了。” 魔尊也不生气,锲而不舍地问:“你就是这么对待真心喜欢你的人么?” “不然呢?我那么年少有为,喜欢我的人又那么多,难不成我每一个都得接受?” 魔尊一时哑口无言,并且鬼使神差地点头道:“确实年少有为,像你这个年龄段的修士,几乎很少有人能从本座手中全身而退,更别说是屡次三番了。本座此前对你确实没有手下留情,你是有真本事的。” 江暮阳心想,魔尊真的脑子没毛病吗? 他就是故意过来拖延时间的啊。 魔尊又不瞎,看得见,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图? 结果打也不打,就面对面大眼瞪着小眼,聊一些有的没的…… 这时间也太好拖延了吧? 甚至让江暮阳暗暗怀疑,魔尊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正等着他呢。 下一瞬,就听见陆晋元的咆哮声:“暮阳!你不要听信魔尊之言,他惯会蛊惑人心!千万不要听他的!” 又偏头冲着林语声怒声道:“你放开我!我要去帮暮阳!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十七岁!他打不过魔尊的!” “魔尊会杀了他的!” 林语声死死拉着陆晋元不松手,急切地低声道:“你别去!你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去了就是送死的!都这种时候了,你我即便不帮忙,也不能给师尊师弟们添乱!” 大师兄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是比较精准的,即便不帮忙,他也不添乱。 有用,但用处不多。 不过对江暮阳来说,林语声能拉住陆晋元不冲上来添乱,就已经是天大的用处了。 魔尊瞥了陆晋元一眼,慢悠悠地同江暮阳道:“阿元现在很关心你,你当初是怎么把他弄到手的?”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我同他之间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还搞出个孩子来?”魔尊反问道,浓眉蹙得很深,之后,又似笑非笑地道,“他的滋味不错吧,嘴是挺甜的,身段也好,本座摸过的。” 江暮阳:“没有孩子!我从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我可不像你,烂人一个,见色起意,见一个爱一个,畜生不过如此了!” 魔尊想了想,他笑了:“你倒是挺了解本座的。” “……” “算了,你不想说便罢了。”魔尊甚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暮阳!暮阳!放开我,我要去帮暮阳!我得帮他,我必须要帮他!”陆晋元此前就受了不轻的伤,失血过度脸色惨白惨白的。 林语声索性直接将人打回了原型,凤凰总算安分了。 魔尊又瞥了一眼陆晋元,然后轻飘飘地挪开了眼,他又问江暮阳: “裴清他哪里好?正道的弟子,能懂什么风月?床笫之欢都没欢过几次,能有什么经验?” 江暮阳既想拖延时间,又不想回答这种问题,蹙着眉头反问:“你们魔族人,当真都不知礼义廉耻的么?床笫之欢这种隐-秘-事,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为何对本座如此疏远?”魔尊有些不高兴了,沉声道,“本座喜欢你!” “……” “其实,你若想像裴清当年一样,年少成名,本座是可以帮你的。”魔尊话锋一转,又道,“但作为条件,你不可以再冷着本座了。” 江暮阳觉得魔尊这个人真是有病,脑子里一定有大病。 也万分不想跟这样的变态谈条件。他们永远不会是朋友。 魔尊自顾自地道:“本座站在这里不动,你过来刺本座一剑。” 江暮阳:“??” “无妨,你过来刺本座一剑,本座不会死的。” “……” “你想当救世主,想当大英雄,想在修真界扬名立万,想让世人尊崇你……以此来抹掉当裴清十年替身的耻辱,本座可以帮你。” 江暮阳觉得魔尊好像又发病了,病得还不轻的,忍不住咽了咽,攥紧了手里的剑。 一滴冷汗顺着眉心滚落下来。 “你不忍心了,对么?”魔尊的眼底流露出了温色。 江暮阳暗想,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刺,他就刺好了。 这天底下确实没有比就地诛杀魔尊,更风光无限的事了。 索性飞身而起,同魔尊飞快过了几招。 魔尊的唇角划过了一丝笑意,就在打得十分胶着之时,他的身形一晃,突然不再阻挡。 噗嗤一声,江暮阳手里的剑刃,径直穿透了魔尊的胸膛,贴着心脏的边缘,穿了个通透。 大片大片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有几滴飞溅在了江暮阳的脸上,竟也是温热的。 想不到魔尊的血,也是温热的。 “江暮阳,这一剑便权当是你我定情信物了。” 江暮阳手一哆嗦,差点没松手,圆眼惊问:“你到底是不是有病啊?!” “你果真是关心本座的。”魔尊满脸柔情地道,“你喊一声离玄听听?” 江暮阳:“……” “不喊算了,以后机会多得是,这次算本座与你恩怨两清,以后别那么冷着本座了。” 魔尊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抬起来似乎想抚摸江暮阳的面颊,可终究还是没舍得弄脏他,慢慢又放下去了。 一把推开江暮阳之后,魔尊身形一晃,当场化回了原型,将人团团包围其中。 硕大无比的龙头,正对着江暮阳的脸。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师尊长胤真人,对你有情。” 说完之后,魔尊一摆龙尾,直冲云霄。 江暮阳愕然了片刻,心想,师尊对徒弟有情,难道不应该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纵然当了裴清十年的替身,但好歹也是师尊正儿八经的徒弟,行过拜师礼的。 师尊怜悯众生,又怎会对他无情? 魔尊为何还要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一声? 江暮阳满头雾水,但已经没有时间多加思索了。 魔尊化作龙身,直冲云霄,喷洒出的鲜血,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层淡淡的血雾。 第79章 他死了,裴郎会殉情么 滴答, 滴答。 鲜血顺着雪亮的剑刃滴落在地,如江暮阳身上所穿的喜服一样鲜红, 又触目惊心。 刚刚那一剑, 明明是穿胸而过的,而且还是贴着魔尊的心脏。 江暮阳却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不是自己手里还攥着鲜血淋漓的长剑,他都会误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 都只是幻觉。 可现实便是如此——他, 江暮阳,一个在苍穹派, 当了裴锦衣十年替身的可怜虫,居然有朝一日,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剑将魔尊穿胸而过! 即便魔尊还没有死,但这已经彻底洗清了江暮阳, 谁也不能再指责他同魔尊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了。 不难想象,今日之后,江暮阳的壮举将会传遍修真界。 十年前,裴清如何风光, 如何扬名立万, 受人尊崇, 十年之后, 江暮阳也即将站在顶峰。 江暮阳面色极为复杂,抿了抿唇, 觉得魔尊真是个有病的变态。 他不想跟魔尊再有任何牵扯了,不如趁此机会将魔尊就地诛杀好了。 省得日后夜长梦多。 可问题是, 他如果杀了魔尊, 那玄龙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异样, 江暮阳袖中的玄龙醒了,探了个脑袋出来。 先是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江暮阳,又抬眸望向了半空中。 那条体型无比硕大,通体精壮,布满漆黑坚硬龙鳞的巨龙。久久没能回神。 江暮阳也没有开口,毕竟魔尊是玄龙的父亲,如果他坚持诛杀魔尊,恐会伤了玄龙的心。 父子终究是父子,血脉亲缘是世间最难以割舍的东西,玄龙现在还小,灵识未完全开化,若有朝一日,他长大成人了,许会埋怨江暮阳诛杀他的父亲吧。 江暮阳也不想为难玄龙,缘来则聚,缘走便散,他也是个洒脱豁达之人。如此,他便郑重其事地告诉玄龙: “我此生与你父亲不死不休,绝不可能握手言和。” 玄龙眨巴眨巴眼睛,安安静静地望向了江暮阳,认真听他说话。 “若有机会,我一定会亲手诛杀魔尊。”江暮阳深呼口气,缓缓道,“也就是杀你父亲。” 玄龙听罢,点了点头,他察觉到了小主人的忧虑,生怕小主人会不高兴,赶紧讨好地冲他摇摇尾巴。 “我可以为你解契。”江暮阳伸手轻轻摸了摸玄龙的头,语气听起来竟有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了,“你还小,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你就懂了,解契之后,你就自由了,别让正道弟子抓住,自己寻个安静的地方修炼吧。” 这一番话落在玄龙的耳朵里,就自动忽略掉了剩下的,只剩了两个字“解契”。 玄龙慌了,彻底慌了,他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了消化来自于父亲的力量,而小睡一觉,都没敢睡太久,害怕小主人会嫌弃他好吃懒做。 怎么一觉醒来,就又打起来了呢? 打起来就打起来了,老东西臭不要脸,总是调戏小主人,找小主人的麻烦,就是该打的,打死拉倒。 为什么小主人要跟他说这种奇怪的话?还要解契?是嫌弃他好吃懒做,嫌他年纪小,嫌他没有用,所以……现在连小主人也不要他了吗? 玄龙只觉得胸口一热,突然有好多话想跟江暮阳说,可他是条哑巴龙,他不会说话,天生就不会说话。 只能大力摇晃着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江暮阳,只求他不要解契。 他会努力修炼的,会修成世间最厉害的龙。 会尽快长大的,每天只吃一顿饭就可以了,他可以少吃一点,以后也不跟裴清争宠了,更不会随便咬裴清了……只求小主人能把他留在身边,哪怕让他当条看门龙都可以。 玄龙就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又笨得很,眼泪颗颗分明,一大颗一大颗的从圆瞳中滚落出来。 还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尖尖,去勾江暮阳的手腕,满脸写着讨好。 江暮阳一看他这副模样,便觉得好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他面前可怜兮兮地掉眼泪。其余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许久之后,江暮阳才哭笑不得地伸手捏了捏玄龙的小龙角,低声道:“别哭……我要当着你的面,诛杀你父亲的,你到底懂还是不懂?” 玄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真的明白,他不在乎的!什么父子情深,什么血缘亲情,他通通都不在乎的! 他只知道,自有记忆以来,他一直活在黑暗中,不生不死的,是江暮阳放他出来。 还不计前嫌,收他为灵宠,给他好吃的,好喝的,夜里睡觉,小主人都会把他放在温暖的枕头上。 虽然裴清那个大坏蛋,总是背地里偷偷欺负他,小主人还偏帮裴清……但这不影响他最喜欢的人,就是他的小主人了。 如果一定要说,谁是他的父亲,那么小主人才更有资格当他的父亲。 是小主人给了他从来没有过的温暖! 玄龙哽咽了一阵,猛地抬眸,发狠地盯着云层中翻涌盘旋的巨龙,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将魔尊吞噬殆尽。 他要吞噬魔尊,获取魔尊的力量,助自己成为魔界新一任的尊主。他要证明给江暮阳看,他比裴清更有用,他不是废龙! 玄龙的双眸瞬间燃烧着熊熊烈火,原地一个旋身,身形竟直接膨胀数千倍,不一会儿就幻化回了龙形。 一尾巴将小主人扫了起来,江暮阳微微一愣,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踏在了玄龙的头上。 江暮阳抓着龙角,满脸惊愕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要去杀你父亲了,怎么,你还要大义灭亲,与我同诛魔尊?” 玄龙从鼻孔中,发出重重的一声喘|息,好似在回应着江暮阳。 巨大的龙尾一摆,宛如一道闪电,直接窜上天际,身形击碎云层,重重往魔尊身上撞去。 江暮阳差点没被滔天的劲气,一下子撞飞出去,幸好他紧紧抓住了龙角,才勉强在狂风怒号中,站稳身形。 眼前罡风阵阵,宛如成千上万道剑刃,在半空中疯狂乱绞,发出卡擦卡擦的可怕声响。 江暮阳被风吹得几乎快睁不开眼睛了,下意识左右逡巡,想在猎猎狂风中,寻找到裴清的身影。 可幻阵在无数次被打破,又无数次被修复之间,来回变幻,他们所在的空间都微微扭曲了。 才被打破一个窟窿,成百上千个魔兵,便血淋淋的从窟窿里跌落下来。 有的还同地缚灵紧紧纠缠在一起,好像下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又被凌厉的罡风,绞成了一滩血沫。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恐怖的氛围,萦绕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云宗主终于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地冒出来了,一边捏着绞痛的眉心,一边下意识大喊:“三弟,云风!” 而后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喊错人了,便又改口高声喊:“江暮阳!你回来!你不是魔尊的对手!”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响起了其他修士的声音。 “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趁早离开此地!” “大家都快醒醒!千万不要沉迷在幻阵中,不可自拔!” “即便再痛苦,也要从幻象中挣脱出来!” “连十七岁的孩子,都能克服幻境,难道我们年长他那么多,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么?” 这个十七岁的孩子,说的自然就是江暮阳了。 不出意外的话,江暮阳今日只怕要一战成名了。 以后修真界再谈论起少年侠客或者是各门各派各宗,出类拔萃的弟子,必定有江暮阳的名字! 在这一刻,江暮阳不再依附于裴清,而得以让众人熟知。 众人皆认为,十年为人替身的悲惨屈辱经历,并没有打倒江暮阳,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成熟,也更有韧性。 一个打不倒,自控能力又如此超群的人,注定不会平庸。 可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江暮阳现在的成熟,现在的韧性,是他用了一条命才换来的。 前世有多么惹人生厌,今世,江暮阳就有多么讨人喜欢。 云宗主迟迟没能得到江暮阳的回应,满脸的急切焦躁根本不是伪装出来的。 望着头顶罡气聚集成了风阵,宛如剑刃卡擦卡擦乱绞,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周围笼罩起了一层浓郁的血雾。 隐隐可见其中穿梭着巨大的,漆黑的,布满坚硬鳞片的龙尾!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也顾不得危险了,甚至都没来得及盘腿调息,便要冲上前,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一定要保护好江暮阳,绝对不会让他受伤! “云宗主!”林语声一手抱着凤凰,一手紧紧拉住云宗主的手腕,沉声道,“不要过去,家师还有两位师弟都在上面,场面已经很乱了!” 言下之意是,他觉得云宗主即便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搞不好还千里送人头,冲过去瞎添乱的。 林语声精准地认清楚了自己的能力,不该瞎掺和的战局,他不去添乱。 也会尽量劝阻任何人过去添乱。 现在只要不添乱,就是帮了大忙了。 “放手!”云宗主怒道,“我要去把江暮阳带回来!他年纪太小了,和阿昭差不多大!年纪轻轻的,送什么死?!” 况且,阿昭那么喜欢江暮阳,若是江暮阳有了什么闪失只怕阿昭都不用治了,也会随江暮阳而去。 更别说家里还有个神志不清的云老夫人了。 “我母亲现在把江暮阳当成了云风,她已经失去过云风一次了,万万不能失去第二次!” 否则,他们的母亲会死的! 江暮阳虽然只是个替身,还是个其貌不扬的苍穹派小弟子。 但对云宗主,对整个剑宗来说,非常重要! 无论如何,江暮阳绝对不能出事! “江暮阳是我的师弟,我比任何人都盼望着他能平安无事!”林语声急声解释道,“但魔尊已经杀红了眼,现在上面战况胶着,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我相信暮阳没有十足的把握,就绝对不会逞强的!为今之计,我们须得稳住,不能给他们添乱,必要时,把灵力输送给暮阳!” 就像林语声之前做的那样,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够,冲上去也是添乱,不如把灵力直接输送给江暮阳,让江暮阳有更多的力量,能保全他自己! 语罢,他抬眸望去,目光穿透层层雷云,试图寻找出那道熟悉的身影。 并且在心里暗暗祈祷,江暮阳一定不要出事。 “该死的!”江暮阳低声咒|骂。 这凌厉的罡风,几乎快将他整个人完全撕碎了! 扭曲的空间中央破了个大窟窿,宛如深渊的眼睛,周围的罡风飞速旋转,好似天然的镰刀,卡擦卡擦地乱绞。 玄龙即便有穿透结界之能,但在这种几乎全面崩溃的空间中,也是举步维艰的。 巨大的龙尾狠狠甩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透明的结界出现了裂缝,在不断的进攻之下,宛如蜘蛛网一般,爬满了裂痕。 可是很快,又自我修复,不过瞬间就恢复如初! 由此可见,魔尊虽然变态又有病,但他的实力恐怖如斯! 江暮阳一手执剑,一手紧紧抓着龙角,防止自己身形不稳,跌入风阵,被绞成碎骨烂肉。 玄龙在风阵之中,被凌厉的罡风削得遍体鳞伤,他浑然不顾自己受伤,发了狠劲儿,一定要吞噬魔尊,然后带江暮阳离开这里。 蓦然一记龙尾狠狠甩了过来,啪的一声巨响,不偏不倚,正中玄龙的腹部。 玄龙在体型上,比魔尊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被如此重重一击,好大一片龙鳞连皮带肉,崩裂开来,宛如染血的雪花,向四面八方飞溅。 他是哑巴,痛到极致也只是张着嘴,发出几声凄惨的吼叫。 自嘴里吐出大量的鲜血,在半空中凝结成了血雾。 很快又不顾自己身上的痛楚,竟一摆硕大的龙尾,直接扑了过去。 然后就在江暮阳惊恐的目光中,一口咬住了魔尊的尾巴! 真的就是一口! 好像狗一样,大张着嘴,裂开大嘴,露出长牙,一口就咬了上去! 江暮阳甚至都来不及思考,玄龙这一口咬下去,会不会令魔尊当场发|情,就被一股很大的力道,直接甩了出去。 他虎口一麻,手就松开了。 整个人面部仰天地跌了下去,他的身下,正是那个恐怖的,宛如深渊一样的巨大窟窿!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这么一跌下去,顷刻之间,就会化作一滩血沫! 江暮阳赶紧向天伸手,可掌心除了被罡风划出道道血口之外,竟什么也没能抓住! 猎猎狂风吹得他身上的喜袍都鼓动起来,好像是城墙上飞扬起的旗帜。 被风吹散的长发,好像茂盛的海藻。 他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如果他死了,裴清会怎样? 裴郎会为他殉情吗? 会因为他的死,而崩溃大哭,痛不欲生么? 会不会为他守寡三年? 今后还会遇见比他更好的人吗? 又会不会在今后,如同原文里描述的那样,裴清终究还是被人拉下神坛,沦为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总受,炉鼎? 裴郎……会忘记他,忘记他们之间种种的过往么? 如果裴清日后经受了惨无人道的摧|残和折辱,这让江暮阳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 他如何能瞑目? 怎么样才能释怀? “裴清!” 江暮阳的身体在极速下降,心脏好像要被人生生捏碎掉了,灭顶一样的痛楚,让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出声。 他赶紧取出师尊送的守护符,可符咒才一抽出来,立马在凌厉的罡风之下,瞬间化作齑粉。 第80章 师尊暗暗吃醋 玄龙嘴里还死死咬住他父亲的龙尾, 宛如蟒蛇吞吃猎物,一点点地吞入腹中。 大口咀嚼着, 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血肉都从他嘴里冒了出来。魔尊吃痛,在乌云密布中,探出了头, 满眼充斥着阴鸷。 竟一口冲着玄龙的脖子咬了下去, 卡擦一声,咬碎他的骨头, 生生撕扯下一大块皮肉! 一仰头,就大口吞咽下去,阴狠的瞳孔都染上了嗜血的光芒。 玄龙痛得剧烈翻滚挣扎, 嘴依旧死死咬住魔尊的尾巴,不肯松口。 互相吞噬, 父子相残! 在场众人从未见过,两条巨龙同时出现,更未见过龙吃龙的画面!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玄龙惊闻动静,这才发觉小主人从他头上坠了下去, 慌忙甩着龙尾, 试图将人抓住。 可还是生生错过! 玄龙的龙鳞怒张, 骇得瞳孔都涣散了, 他的嘴里大股大股,涌出了鲜血, 这是他父亲的血! 为了小主人,他不顾一切, 强行吞噬他的父亲, 却因为实力悬殊, 而又被反吞噬。 江暮阳被罡风刮得睁不开眼睛,四肢百骸都在向他叫痛,整个人失重地迅速往下坠。 恍惚间,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画面。 依旧是断裂的长剑,少年飞扬起的青丝,被撕碎的暗金色长袍……以及,云风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那额间的朱砂印,好像鲜血一样,那样触目惊心! 眼尾的泪痣,也红得不同寻常! 江暮阳的心脏砰砰跳动得厉害,总觉得他好像遗忘了什么事情。 他的眉心处在发|烫,好像有火在皮肉之下燃烧。 挣扎着抬手去摸,触手滚|热,指尖染上了一抹血迹。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脑海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现出云风临死前的画面! 为什么云风和江暮阳穿书前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仅仅是阴差阳错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 江暮阳突然闪现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他现在的身体,属于原文中万人嫌炮灰的身体——会不会是云风的转世? 据他所知,云风和裴清差不多年纪,若是活到现在,大概是二十七岁。正好比江暮阳大十岁。 但云风死的时候,才十三岁,当时江暮阳已经三岁了。 年纪对不上! 现在这具身体,绝对不可能是云风的转世!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借尸还魂?夺舍? 江暮阳百思不得其解。 他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风剑之中,几乎要被凌迟了。 就在他以为,他这次一定会死的时候。 眼前骤然一亮,江暮阳猛地睁开眼睛,就见一道黄符,凭空出现。 正悬浮在他的眼前! 其上的符咒仿佛活过来一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江暮阳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喃喃自语道:“反替符!”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测。 他身上的痛楚一瞬间消失殆尽了,江暮阳抬手一看,原本崩裂流血的虎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只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在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反替符! 有人在用反替符保护他! 将他所受的任何伤痛,通通替代。 能画出反替符,又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付出生命,也要保护江暮阳的人…… 有且只有一个。 江暮阳一瞬间如鲠在喉,艰难万状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名字。 裴清。 “裴清!” 江暮阳终于喊出了口,语气急切,一声比一声凄厉高亢。 “裴清!你在哪儿?” “裴清!你理一理我!” “裴清!” 他心急如焚,明白裴清一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承受着反替符带来的痛苦。 腰间蓦然一紧,一根白绫从天而降,牢牢地系在了江暮阳的腰间,阻止了他继续下坠。 他整个人被提在半空中,好像风筝一样,狂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江暮阳顺势仰头望去,好大一滴滚热的液体,滴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滴在了他的脸上。 他先是一愣,随即抬手一抹,指尖染上了一抹鲜红。 是血! 是裴清的血! 江暮阳的瞳孔剧烈地颤动,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心急如焚。 好像孩子一样,开始惊慌失措起来,连脸色都微微发白了。 更多的鲜血,顺着白绫滚落下来,很快就将整条白绫都染红了。 稍微用力攥一攥,立马能捏出大量的鲜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染血的白绫才颤了起来,自上一股很大的力道,一瞬将江暮阳整个人拽了上去。 江暮阳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穿透密布的乌云,以及浓郁的血雾,最终,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抱住了。 “不怕,我没事。” 裴清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微微笑着,深邃温柔的目光,好似要将人活活浸死在里面。 温热的手掌,紧紧贴着江暮阳的后腰,一片惊人的滚热。 “我们还没洞房花烛呢,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江暮阳在看见裴清后,才稍微松了口气,说话跟连珠炮一样:“反替符是你用的,对不对?你肯定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一边说,他还一边对着裴清上下其手,想看看裴清身上有没有什么血窟窿,有没有缺零部件。 裴清摇了摇头,然后用颇为耐人寻味的神色,低声道:“回去再摸。” “不行!现在就得摸!不摸一摸,我不放心的!” 江暮阳语气无比坚定,两手胡乱摸索着裴清的胸口,还有继续往下摸索的趋势。 “又不是没摸过!害什么臊的?手别挡,拿开!让我好好摸摸!” 直到听见一声清咳,他才愣了愣,抬眸一瞥,就见他们的师尊,长胤真人正踏空立在不远处,面露诧异地凝望着他们。 江暮阳:“……” 他好像触电一样,瞬间就从裴清的怀里跳了出来。 只觉得浑身都臊得厉害,血气一直往上翻涌,不一会儿就面红耳赤的,连头都不敢抬了。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江暮阳还掩耳盗铃一般,挠着脖子说:“你没事就好,我刚才只是一时情急……” “我不是想摸你,我只是关心你……同门师兄弟之间的关心!”江暮阳一口咬定,他们之间特别清白,没有所谓的断袖之癖,还声称,“这很正常!” 裴清:“嗯。” 长胤真人:“……”他暗暗叹了口气,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从前,江暮阳年少的时候,情窦初开对陆晋元心生好感,他就说过的,只要江暮阳喜欢,断袖之癖也未尝不可。 修真界确实对断袖之癖,龙阳之好,颇为微词,很多人也对此嗤之以鼻。 但苍穹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山中弟子一定要斩断七情六欲,清心寡欲。 也没有门规约束男弟子,不能喜欢男人。 历代苍穹的宗主,确实有过惩处门中断袖了的弟子。多是废了修为,驱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再踏进山门半步。 不过长胤真人还算是比较开明的,不会以此为荣,同样也不会以此为耻。 现如今,这种想法也不曾改。 长胤真人的目光,短暂性地落在了江暮阳的身上,而后便渐渐移开了。 神色淡然,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好似根本就没有发现两个徒弟之间的私情。 又或许像是根本不在意两个徒弟之间,到底清不清白。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宽袖之下,十指收拢,紧攥成拳,每一根手指都几乎要生生捏碎掉。 两条手臂都在隐隐发颤。 长胤真人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闷胀得难受。 这股无名之火,又不能对徒弟们发作,只能冲向魔尊泄愤了。 以指化剑,嗖的一声,破开了云层,周围短暂性的亮如白昼。 便见半空中,那两天巨龙互相吞噬,呈现出龙吞龙的怪象。 玄龙死死咬住魔尊的尾巴不放,而魔尊则大口大口,啃咬着玄龙的脖颈,以及身上的皮肉,再毫不犹豫地吞吃入腹。 露出了森森白骨,以及皮肉下,鲜红又有力跳动的筋络。 这种可怕又诡异的场面,饶是江暮阳见惯了大风大浪,也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胃里也一阵阵的翻涌,几乎恶心得要吐出来了。 “玄龙年纪小!他不是魔尊的对手,再这么下去,他会生生被魔尊吞噬殆尽的!”江暮阳咬牙切齿,语气无比急切,沉声道,“必须阻止魔尊!一旦吞噬了自己的血亲,魔尊的修为只怕要更上一层楼!” 长胤真人和裴清也是如此想的,并且,幻阵已经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了。 只待为在场所有人设下保护结界,便能直接破阵而出。 “锦衣。”长胤真人偏头望向了裴清。 裴清点头道:“师尊,徒儿明白!” 而后一把挟着江暮阳,御剑往后撤退,一手结印,设下保护结界。 之后揽住江暮阳的腰肢,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经掠出数百丈远。耳边的风嗖嗖的,等江暮阳再反应过来时。 耳边连续传来十多声轰鸣声。 周围的气浪,好似火山喷发,阵阵冲撞而来。 又在保护结界的作用下,未曾伤到众人分毫。 江暮阳不放心玄龙,赶紧捏诀,召唤玄龙回来。 灵宠和主人一旦结契,生命便会相连。往往主人的实力越强悍,灵宠也就越厉害。 为了远程助攻玄龙,江暮阳不得已向裴清借点灵力。 裴清道:“好,要多少,你自己来拿。” 江暮阳点头,正要以掌心相贴的方式,借点灵力,谁曾想,裴清已经低下了头。 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就是那么鬼使神差,阴差阳错的。 两个人再度亲吻在了一起。 这么一亲,又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江暮阳既要裴清的灵力,也要尝一尝他的滋味。 浓郁的灵力,在二人周身萦绕盘旋。 蓦然,江暮阳浑身一紧……该死的!裴清把舌头都探过来了! 玄龙那边很快就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原本都快要力竭了,此刻突然打了鸡血一样,狠狠一尾巴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正中魔尊的头。 而玄龙也因此,松开了嘴。在气浪的冲击之下,直接倒飞出去。 魔尊被逼得幻回人形,身上血迹斑斑的,他抬手一揩唇角的鲜血,冷冷道:“逆子!连毛都没长全的东西,竟妄想着吞噬本座!简直是痴心妄想!” 而后毫不犹豫,冲着玄龙的方向,狠狠一掌打了过去。 与此同时,岌岌可危的幻阵,终于彻底破了。 长胤真人闪现而来,替玄龙接下了魔尊一掌。 江暮阳见状,下意识伸开双臂,想要接住从半空中坠下的玄龙。 便见玄龙巨大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小,而后,一阵光芒散后,竟化作了人形! 通体黝黑黝黑的。 江暮阳嘴角一抽搐,第一反应以为玄龙是被炸黑的,绝对不是天生就黑。 知道裴清一条白绫将他捞过来之后,江暮阳才发现,玄龙就是个黑皮…… 虽然黑,但黑得油亮,匀称,富有光泽……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脖颈和腰背上的皮肉,宛如狗啃一样血肉模糊。 此刻气息奄奄的,江暮阳伸手接了一把,差点没被玄龙当场压死。 看不出来,这家伙化成人形后,居然这么高,这么壮,还如此结实……真死猪烂沉的,差点没扶住。 幸好裴清手疾眼快,从旁扶了一把。 玄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幻化成了人形,面色一喜,圆眼望向了江暮阳。 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可见,他就是个哑巴,无论当龙,还是当人,都是个哑巴。 “想不到你幻化成人形,居然是这样的。”江暮阳的面色复杂极了,倒也不是说玄龙生得不好看。 但就是黑,黑得像块炭。 可即便他黑,依旧挡不住逼人的俊美。 尤其一双眼睛,格外灵动传神,明明那么大的块头,却好像孩子一样干净澄澈。 这让江暮阳难免想起了魔尊的父亲,那条不要皮不要脸的老色龙。 “你怎么是这副模样?真丑!” 就连魔尊看了,都感到无比震惊,直呼这不是他的儿子,他偏好肤白貌美的美人,决计瞧不上黑的,他也不黑,怎么生的儿子如此黑? 看着黑成炭的逆子,魔尊又想起了曾经的阴暗记忆,神色也冷了下来。 “你这逆子,今日竟敢认贼作父!当真该死!”魔尊冷冷道,还不忘记顺水推舟,送江暮阳一个好名声,“江暮阳,今日本座不敌,败于你手,待来日,再来相会!” 说完之后,魔尊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残存着的诸多魔人。 只留下了满地残骸,遍地狼藉。 “不怕,没事了,魔尊被打跑了,我先带你下去疗伤。” 江暮阳低声同玄龙道,一指点在他的眉心,再度让玄龙恢复成一条小龙,小心地放入了衣袖中。 再一抬头,一群人就围了上来,言语之间,多是关怀。 江暮阳暂时没空应付他们,只想赶紧带玄龙去疗伤。 这里的残局不需要他们处理,林语声抱着凤凰,火急火燎地冲了过去,着急地道:“师尊!不好了!晋元又受伤了,这回伤得比上回还要重!” 长胤真人脚下一顿,抬眸远远凝望着江暮阳。 可江暮阳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裴清的身上,那满脸的焦急,以及眸中流露出的心疼,几乎没有任何掩饰。 二人互相对望的胶着目光,委实不算清白。 在场的人,只要眼睛不瞎,都从中窥见了情愫。 看来,与江暮阳将魔尊一剑穿胸而过,同样让令世人震惊的是……江暮阳破了裴清的无情道。 没有一个人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 云宗主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了,有条不紊地处理残局,还不忘记让人传唤医师过来,为伤者疗伤。 待再回过神,想询问江暮阳的伤势时,江暮阳已经和裴清离开了。 想来是自行下去疗伤了,云宗主只好让人送些丹药过去。 才一入房门,江暮阳就快手快脚地扒拉裴清的衣服,仔仔细细检查他身上的伤。 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密密麻麻都是血口。但这些都是皮外伤,不算严重。 江暮阳比较担心的是,有没有内伤,五脏六腑是否受损。 裴清抓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摇头道:“不必担心,我没事。” “真的没事么?你可别骗我啊。” 江暮阳有些怀疑,当时情况紧急,刀剑乱绞,罡气冲天,稍有不慎就要被风剑凌迟了。 裴清就算修为比他高一些,但终究是个肉——体凡胎,不可能只是些皮外伤。 保不齐五脏六腑,还有元神都不同程度的受损。 “真的无事。”裴清微微一笑,只不过,他又要陷入沉睡换另一个裴清出来了。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希望能跟江暮阳圆房。 他们的洞房花烛,裴清不想错过。 “阳阳……”裴清的声线低沉沙哑,语气无比蛊惑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江暮阳:“……” 他差点忘了,今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三拜拜都拜了,就差一个洞房花烛了。 可他突然又想起了反替符,还有藤蔓。 江暮阳一把抓下发间的藤簪,恶狠狠地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裴清佯装迷茫:“什么?” “藤蔓!反替符!”江暮阳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道,“把反替符用在藤蔓上!” 卑鄙!真是好卑鄙的小心魔! 怪不得藤蔓一直乱动! 原来是裴清在乱动! 只要一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裴清还用反替符作弄人,江暮阳的脸就越发红润起来。 裴清恍然大悟:“原来,你想这样,也好。” “……” “反替符,给你。”裴清二指夹着一张反替符,扬在了江暮阳的眼前,“以后,凡事你说了算,我听你的。” 江暮阳:“……” 他恨得磨了磨后槽牙,几乎有些气笑不得了。 “谁洞房花烛夜,还用藤蔓?你是不行了吗?还是半身不遂了?” “行,”裴清轻声道,“两个都想。” “……”江暮阳恼羞成怒地扬起拳头,“拳头想不想?” “嘶,疼。”裴清眉头一蹙,面露痛色。 江暮阳那扬起的拳头,慢慢又放下了。 算了,一生能有几个洞房花烛夜,便是顺了裴郎,又能怎样? 江暮阳心念一动,掌心的藤簪,慢慢幻化回了藤蔓,他红着脸,将反替符用在了藤蔓身上。 而后,当着裴清的面,慢慢将藤蔓咬在嘴里。 不一会儿,他就像个大仓鼠一样,完全说不出话了。 江暮阳扭过头,红着脸不肯再看裴清。 他不会吞孕灵丹的,永远不会让自己变成不男不女的样子。 但他愿意在这种特别的日子里,让裴清享受一下,什么是双重快乐。 第81章 真他妈造孽了! 云宗主派人去请闵医师过来, 为云昭疗伤。 闵医师急急忙忙赶到,站在不远处, 辨认了很久很久, 都没办法将面前这个浑身血淋淋的,好像一滩烂肉的东西,同从前那个意气风发, 面容俊秀的剑宗少主联系在一起。 一番诊断之后, 闵医师大惊失色,饶是他当了半生的医师, 见惯了各种伤病,什么烂骨烂肉,在他眼中都不稀奇。 可唯独见了云昭, 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毛骨悚然。 云昭的左眼球是被生生捣碎掉的。 还不是把眼珠子剜出来, 再捣碎。而是在眼眶里的时候,就用尖锐的利刃,狠狠捣|进去,再粗|暴地戳爆眼球, 一点点地将之捣碎成烂肉。 混合着鲜血, 从眼眶里滚出来。 如果闵医师没有猜错的话, 这一切定是云昭在清醒的时候发生的。 因为云昭的双手, 还有双腿,有非常明显的勒伤, 一看就是束缚之后,剧烈挣扎, 而留下的痕迹。 十根手指甲, 也被连根拔起, 闵医师甚至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指上,嗅到了烈酒的气味。 不难想象,云昭在被拔了指甲后,血肉模糊的双手,甚至伸进过烈酒中。 胸前的肋骨,几乎尽数断裂,四肢诡异的扭曲着,骨头都捏变形了。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好肉,哪怕是脸,也毁得差不多了。 更可怕的是,不知道是魔尊所为,还是云昭自己所为。 他的命|根没了。 闵医师掀开云昭的衣服时,鲜血都凝固了,和皮肉紧紧黏在了一起,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云昭的衣衫,用剪刀剪碎了,再一点点地拿下来。 那双腿之间,原本属于男性独有的特征,完全失去了。 包括子|孙袋,被割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只留下了一片血肉模糊。 闵医师看见时,遍体生寒,不敢再继续查探了。云昭不是普通人,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是剑宗的少主,以后甚至要接管剑宗。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家丑岂能外扬? 虽说闵医师算是云宗主半个知己,半生都在剑宗生活。 但他清醒又深刻的明白,知道的越多,那么,他离死就越近。 便不敢继续往下深究,急急扯过被褥,为云昭遮掩身体,出门寻了云宗主。 云宗主急急忙忙安置好母亲,又赶紧去看望云昭,听了闵医师的话,又见他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明白了什么。 可无论如何,云昭的伤势不能耽搁,病不忌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云宗主便道:“你只管为云昭疗伤便是,若是有所差池,与你无关。” 即便如此,闵医师依旧推辞,云宗主便冷下脸来,寒声道:“你若是今日不救回阿昭,休怪我不顾多年情分,现在便送你上西天!” 闵医师几乎是颤抖着手,继续查探云昭的伤势。 在云宗主审视的目光注视下,哆哆嗦嗦地掀开被褥,小心翼翼地将云昭推成侧躺。 隐约便见,一片血肉模糊之下,有什么东西,抵着他的尾椎骨。 云宗主的眉心狠狠跳动了几下,饶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依旧被眼前云昭的惨状,惊得瞳孔剧颤。 他已经明白,并且暗暗接受了云昭在魔尊手中,失——身过,或者,多次失——身的凄惨遭遇。 本以为已经有了足够的承受能力。谁料,在得知云昭所有男性特征,尽数毁于一旦,已经亲眼看见,那染血的剑柄,横在眼前时。 云宗主几乎神魂俱灭,除了惊怒,心痛如绞之外,他居然萌生了一种……一种特别极端的想法。 那就是……云昭还不如直接死掉! 直接死掉,也许就不会这样活受罪了! 哪怕是被魔尊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的凌迟,甚至,身体化作齑粉,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屈辱又毫无尊严,死气沉沉地瘫在床上,任由别人的注视与摆布。 闵医师瞬间就明白了,唰的一下,脸上的血色全无,苍白的唇瓣微微哆嗦着,很有分寸地转过了头。 气氛也陡然诡异下来,禁闭的寝殿中,一片死寂,哪怕是风吹过落叶,都显得异常清晰。 云宗主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脸色也渐渐由白到青,最后好像一张青铜面具,直接焊在了脸上,每一个字都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有几层把握,能将阿昭救回来?” 闵医师咽了咽,煞白着脸,低声道:“三层,我方才为少主把脉,发现他的脉象十分平缓,甚至是……平庸……完全没有修道之人,该有的充沛浩瀚,这也就说明……说明……” “说明什么?!”云宗主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问,“他的金丹受损得厉害?以后还能不能恢复?” 闵医师战战兢兢地道:“不仅仅是金丹受损……若是,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金丹被……” “被什么?你说!” 闵医师深呼口气,把心一横,直言道:“金丹已经被熔了!只怕日后无法再恢复!” 此话一出,云宗主双腿发软,差点没能站稳,只觉得一瞬好似被红莲业火焚烧,整个人几近虚无了。 这若是他的骨肉,倒还好说,偏偏云昭是他的侄儿,也是他兄长在世间唯一的,也是最后一点血脉了。 但凡出了什么事,让他百年以后,如何有颜面在九泉之下,见他苦命的兄嫂? 云昭还是剑宗嫡系中,唯一的少主,云宗主为了抚养这个孩子长大,费尽心血,至今为止没有成亲,更别说孩子了。 若是云昭没了,只怕今后剑宗要后继无人。 云宗主面色极为复杂,即便他不惜一切救回了云昭,可之后呢? 云昭重伤至此,也残废至此,他清醒后,能接受自己现如今的模样么? 从天之骄子,一照跌落云端,换作任何人都承受不住。 真要是如此,云昭还不如死了算了。 死了就算了,反正他活着也无法为云家传宗接代。 这样屈辱不堪的活着,就是在活受罪! 闵医师也同样认为,这样残缺不全的云昭,哪怕救回来了,也是废人一个。 留在剑宗,也是徒惹人笑话。 传扬出去,名声也难听。 还不如死了。 但他无法决定云昭的生死。 只能沉默不语,静静等待着云宗主最终的宣判。 很久之后,云宗主才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跟闵医师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阿昭,原来是多好的一个孩子。” “现如今沦落至此,他只怕受不住。” “与其痛苦不堪的活着,他还真不如……” 话音戛然而止,云宗主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不过了。 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死。 闵医师为云昭感到无比惋惜,合上双眸,不对此事作出任何评判。 可是很快,云宗主又道:“蝼蚁尚且知道偷生,更何况是一个人?” 闵医师抬眸望他,面露惊诧。 “只要阿昭活着一天,他就当一天剑宗的少主。此事归根究底,不怪阿昭,怪的是魔尊!”云宗主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罪大恶极之人,都好好活着,凭什么让我们阿昭去死?”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云宗主已经不在乎外界如何评判了,比起剑宗的名声,他更在乎的是云昭。 生命比任何东西,都更加珍贵。云宗主攥紧拳头,郑重其事地告诉闵医师:“请医师务必救回阿昭,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阿昭!” “倘若,他清醒后,执意要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了,但在此之前,身为他的亲叔叔,无论如何,我要救他!” 想到此处,云宗主攥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不论是谁将今日的事情泄露出去,他必定要谁死无葬身之地! 取剑的过程尤其艰难痛苦,让原本昏迷不醒的云昭,都痛得醒了过来。 他的眼睛被血痂覆盖住了,根本看不见周围的环境。 苍白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好似想说什么。 云宗主抓着他的手,声音沙哑地安慰道:“阿昭,不怕,凡事都有二叔在,阿昭会没事的。” “二……二叔,”云昭断断续续,艰难万状地低声道,“我……我喜欢江暮阳,我爱江暮阳,我想和他成亲,想和他结为道侣,一生一世一双人……” “等你伤好了再说,先睡一会儿吧。” 云宗主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傻孩子,你意气风发,年少烂漫的时候,江暮阳都看不上你,现在你沦落至此,残废至此,江暮阳只怕连一眼都不会多看你了。 话再说难听点,现在的云昭,已经配不上江暮阳了。 即便云宗主是云昭的亲叔叔,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家阿昭,确实配不上江暮阳。 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裴清和江暮阳最般配了。 但云宗主实在不忍心,在这种时候,断了云昭最后的念想。 “二叔,你去帮我跟暮阳求求情,让他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云昭都重伤至此了,心里念着的,根本不是裴清,也没有一瞬想过裴清,断断续续地继续道,“玉简,我要玉简……那是暮阳送我的定情信物,是我太笨,太傻,我把玉简弄丢了……” 云宗主更加于心不忍了,那块玉简不过是江暮阳曾经随手送给云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充其量也只是两个人友情的见证。可事到如今了,云昭还是自作多情,认为江暮阳心里有过他,江暮阳也爱慕着他…… 要是换作平时,云宗主会给云昭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现如今,他连半个字重话,都不忍心对云昭说了。 只能敷衍安抚云昭。 “好,二叔知道了,你们的亲事,二叔同意了。等你伤好之后,由二叔亲自出面,向苍穹提亲。” 如此,云昭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渐渐又昏睡过去了。 等从寝殿出来时,夜色已经很深了,云宗主心事重重,完全没有任何睡意。 便又前去探望母亲。 没曾想,母亲还没睡,正合衣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套衣服,旁边还放着一幅打开的画像。 上面赫然就是云风。 “母亲,夜色深了,您怎么还没睡?”云宗主缓步走了上前,伸手搀扶住云老夫人,温声细语地道,“儿子扶您下去休息。” “是不是连你也认为,娘是犯了疯病,老糊涂了,错把别人认成是你三弟?”云老夫人推开了云宗主的手,捧着衣服,贴在了脸上,满脸温柔慈爱的道,“他就是你三弟,不会错。” “我是他的母亲,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错不了。” 云宗主心想,错得太离谱了,江暮阳只是一双眼睛,同云风有几分相似罢了。 根本就不是云风。 他的三弟早就死了,魂飞魄散,尸骨无存。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所有人都接受云风已经逝世的事实,就只有母亲一个人,至今为止无法释怀。 云宗主认为,现在最要紧的事,应该是云昭,而不是那个死去很多年的云风。 “母亲,夜色深了,还是先歇息吧。”云宗主又好言相劝。 “他就是云风,也是你的亲弟弟。”云老夫人异常坚持,将一块玉牌,递了过去。 云宗主惊见玉牌,又是沉沉叹了口气。这种玉牌,只要是云家的嫡系子弟都会有,通体玉白,好似一块永不融化的冰块雕刻而成,上面还刻有人名。 只有玉牌的主人触碰,名字才会显露出来。 而云老夫人手里这块玉牌,就是属于云风的。 云宗主不忍心,也没有精力,再去解释什么,只能暂且先应下来。 待离开时,迎面就遇见了林语声。 林语声拱手道:“云宗主,家师派我来送宝物,以缓解云昭身上之痛,敢问他现在伤势如何了,可还要紧?” 云宗主收下宝物,魂不守舍地应了几句,只说没什么大碍,他现在也没心情去寻江暮阳,送什么玉牌,又担心明日母亲又会过问。 索性便问:“江暮阳眼下在何处?可有受什么伤?” 林语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和锦衣在一起,约莫是下去自行疗伤了,总不可能是……”他的神色骤然复杂起来,暗暗想着,总不可能是躲起来洞房花烛了吧。 虽然说,今夜确实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但不管怎么说,好像并不合适。 云宗主道:“那劳烦你把这个拿给他。” 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林语声拿着玉牌,想了想,见夜色很深了,哪怕二人确实在洞房,也不可能折腾到现在。 而且,他见云宗主神色难看,心不在焉的,也没有多问。故意在外又转了转,等天色差不多亮堂了,便连同早饭,伤药,丹药,以及玉牌一并送过去。 轻车熟路地寻到了江暮阳的房门口,正要抬手敲门。 却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了声响,林语声先是微微一愣,鬼使神差地贴过去听。 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浓重的喘——息声,以及闷闷的痛呼,声音不算大,可能是嘴巴被堵住了。 还有类似于糖浆一样,拉扯得很淋漓的黏腻声响。 林语声即便再迟钝,也明白屋里发生了什么。 红着脸摇了摇头,暗道年轻人就是精神足,看来两个师弟都没受什么伤。他也就放心了。 也罢。师尊都默许了,他也不好随意插手。 便很知情识趣地抱着东西离开了。 屋内,江暮阳热汗淋漓,面若桃花。 整个屋内淫——香环绕,他的瞳孔都微微涣散了。 通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遍身种满了艳红的桃花。 他想要求饶了,这一夜过得实在太漫长,也太销魂,骨头酥得没有了一丝力道。 可他的上下唇,根本就无法合拢,藤蔓此刻艳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藤蔓的生命空前绝后的旺盛,狰狞粗野的藤筋,狠狠跳动,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爆开。 更要命的是,就在刚才,江暮阳居然发现,反替符似乎失效了。 因为藤蔓和裴清的动作,从最开始的完全一致,到现在的完全不一致! 江暮阳的心脏砰砰乱跳,两手比划着,想告诉裴清,反替符已经失效了,让他再用一张。 哪知下一瞬,裴清就压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失效的反替符,根本无法再操控藤蔓了,此刻的血藤好像有了生命和思想,完全脱离了裴清,肆意妄为起来。 江暮阳既羞耻,又难堪,却又无可奈何。 藤蔓好似附骨之疽,根本不是现在的江暮阳,可以随便摆脱的。 他越是挣扎,藤蔓越是肆无忌惮。 挣扎到了最后,鲜血顺着唇角溢了出来,他的脸皮也薄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眼泪胡乱蹦了出来。 又被裴清轻轻吻掉。 裴清深呼口气,瞬间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并不是反替符失效了,而是另一个裴清出来了。 什么时候出来不行,非得挑在这种时候出来! 好似故意较劲一般,两个裴清互不相欠,角逐着最后的胜利。 可怜的江暮阳,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因为他在裴清的脸上,突然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震惊,以及难以言喻的羞耻。 好似一盆冰水,淋了下来,江暮阳猛地睁大眼睛,突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 他的喉咙艰难地咽了咽。 只觉得浑身更酥,更麻,更加软绵无力。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两个裴清在争抢身体的控制权,但可能因为反替符的作用,而同时出现。 两个裴清,一个在他的口中,另一个,也在他的口中。 还时不时的,变幻着位置。 江暮阳只能依靠着,哪里疼,来判断真正的裴清,现在在哪儿。 不疼的是小心魔。 疼的是裴清。 非常好辨认。 不过没过多久,江暮阳哪哪都痛了,因为哪哪都有真正的裴清摆弄! 该死的! 真他妈造孽了! 第82章 夫君,你理理奴家 不过这种惊慌失措, 犹如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 裴清的声音很温柔, 也很沙哑。一声声地在他耳边轻唤: “阳阳, 好阳阳。” “阳阳,我爱阳阳,喜欢阳阳。” “阳阳。” 江暮阳就在这一声声轻唤中, 逐渐忘记一切, 逐渐失去廉耻心,逐渐迷失了自我。 忘情一般地, 眯着眼睛,享受着裴清的伺候。 尤其裴清的气息,每次划过他耳畔的时候, 都挟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 江暮阳忍不住浑身剧烈哆嗦起来,只觉得好似身悬在万丈高空, 稍有不慎,就要跌落下去尸骨无存了。 很奇怪的是,他明明很冷,从内而外的霜寒, 迅速无比地往外蔓延。 彻骨的寒意, 让他如坠冰窟, 仿佛嘴巴都被寒冰封住了。 可实际上, 他又很热,浑身热汗淋漓, 面红耳赤,血脉喷张。 手臂, 脖颈, 甚至是额头的青筋都夸张且狰狞地爆了出来, 雪润的皮肤,染上了艳丽的绯色,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整个脊梁骨绷得紧紧的,仿佛拉满的长弓,下一刻,他就要弓断人亡了。 江暮阳在这种,一瞬天堂,一瞬地狱的境地中,无限接近死亡。 他几乎快要窒息了,尤其该死的裴清,有时候活儿烂得离谱。 一时灭顶一样的痛楚,让他几乎神魂俱灭。一时又如临仙境,似三花聚顶一般,即将羽化飞升。 更让江暮阳感到无比郁闷的是,很快他也分不清楚,到底真正的裴清,在哪儿了。 因为,每一处被裴清碰过的地方,都钝疼钝疼的,疼久了,也就麻木了。 麻木了,也就能忍耐了。也可以说是,他已经彻底适应了,好似案板上的鱼肉,任由裴清宰割。 裴清待他温柔也好,粗——暴也罢,他已经没有力气阻止了。 江暮阳使劲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千万不要陷入其中,无可自拔。 他羞愧到了极致! 总有一种,同时跟两个裴清,大被同眠的错觉! 尤其每一次,裴清和心魔互相较劲,不肯相让,倾尽全力抢夺身体的主动权时,好似把江暮阳的躯体,当成了战场,两个都是冲锋陷阵的将军,率领自己的军队,肆意征伐。 大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片狼藉,江暮阳的脸皮,受了极大的苦楚。 他一向自诩脸皮厚,刀枪不入。此刻也终于被磨平整了。 薄薄的,布满热汗的面颊,好似都透明起来。他的唇角淋漓着鲜血,痛苦的低吟,从破损的唇角,不可控制地溢了出来。 血红的藤蔓染血之后,更加生龙活虎,龙精虎猛。 不知道是羞耻的,还是裴清对他太过深沉的爱意,迫使江暮阳几乎要反胃了,他的神色有些痛苦,眼神却十分迷离。 披头散发的跪伏在床榻上,一手扶着墙面,一手紧紧抓着膝下的被褥。 深陷的腰窝,散发着一片晶莹的水光,热汗顺着肌理缓缓滚落下来。 江暮阳狼狈地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了濡湿的俊脸上,从嗓子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受迫地塌着腰肢。 裴清从他背后,捞起他的长发,随手一挽,咬着发带的一端,将头发系了起来。 满脸温柔地捧着江暮阳的脸,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他的面颊,他的唇。 “阳阳,阳阳……” “爱阳阳,喜欢阳阳。” “阳阳,好阳阳,你现在的样子真美。” 裴清取出一面铜镜,放在了江暮阳的面前,蛊惑着他睁开眼睛。 “你自己瞧一瞧,你的眉眼,鼻子,嘴巴……甚至是喉结,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 江暮阳说不出话,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挣扎着睁开眼睛。 看见铜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面孔。 是那样艳若桃花,明艳动人。 真真是销魂蚀骨一样的滋味。 江暮阳心想,裴郎还是有真本事的,饶是他前世玩得那样花,今晚也实在吃不消了。 幸好裴清不久前,受伤了,这要是没受伤,今夜江暮阳还能活着下床么? 裴郎连声音都醉人,江暮阳晕乎乎的,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觉得天地都在转,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 外头的天色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地溢了进来,连风吹过落叶的声音,在此刻都显得那样清晰。 一夜已经过去了,桌面上摆放的两根红蜡,早就融化成泥,火星子也早就灭了。 地上散落着染血的喜服,满屋子弥漫着奇异的淫——香。 饶是江暮阳前世见惯了大风大浪,可同时跟两个裴清洞房花烛,还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他的精力,已经不容许他反抗了,手脚好似沉在了水底,连一点点力气都没了。 裴清又开始唤他名字了,阳阳,阳阳,我的好阳阳…… 喜欢阳阳,想和阳阳成亲。 想和阳阳结为道侣。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声音沙哑无比,又温柔无比,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了江暮阳的面颊,这让他有一瞬,梦回前世。 梦回他们恩爱缠绵,抵死纠缠,不死不休,爱恨交织的……那些年! 江暮阳深呼口气,终究还是亲手将藤蔓取出。 藤蔓浸泡了一夜,此刻色泽光艳,已经膨胀到了可怕的地步了。 一只手都捧不过来,江暮阳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瞥过去一眼。 只一眼,他彻底清醒了,也震惊了。 就见藤蔓从他的中指指间,横跨了他整个手掌,越过了手腕,直逼胳膊肘。 如果江暮阳的眼睛没出毛病的话,藤蔓甚至分化成了……嗯,鸡腿菇。 江暮阳的手,确实比裴清要小上一圈,但在同龄人中,他的手算是很漂亮,手指也很纤长的了。 即便如此,这藤蔓依旧远远超出了江暮阳手掌的范围。 无怪乎那么痛。 原来长得吓人跟长得吓人,有时候是可以齐头并进的。 藤蔓好似搁浅的鱼,剧烈地在他的掌心处跳动,江暮阳看着看着,脸上又开始烧了。 正要将藤蔓狠狠甩出去,甩得越远越好。 什么双重快乐! 他当时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着洞房花烛夜,让裴清尝试一下双重快乐! 江暮阳恨恨地咬牙切齿,冷不丁又想起了什么,面色阴寒地转过头去,狠狠瞪了裴清一眼。 可他面色红润,热汗淋漓,双眸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起来朦朦胧胧,娇娇俏俏。 非但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还显得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尤其江暮阳还是跪伏在床榻上的,身上不着寸缕,只有一根鲜红的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了他的脖颈上。 这是昨夜江暮阳稀里糊涂,自己不小心绕上去的,腰带长到顺着光滑的脊背,垂到了裴清的手边。 裴清伸手抓住腰带,轻轻拽了一下,江暮阳的神情立马古怪起来,受迫地扬起了头,喉结阵阵颤动着。 “阳阳……”他的神情显得极其痴迷,缓缓唤道,“阳阳,好阳阳……” “你我既已成亲,从此以后,便是道侣了。” “唤我一声夫君罢。我想听。” 江暮阳猜想,面前的一定是小心魔,因为真正的裴清,根本说不出这种酸掉牙的话来。 明明只是假成亲,但他们却真洞房了。整整一夜过去了,还没结束。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大抵会斥责他们好不要脸。居然还有心情洞房花烛。 若是真正的裴清,也能像小心魔这样,厚着脸皮,痴缠着他,央求他唤一声夫君,以江暮阳的脾气,第一次,他肯定不会喊,第二次也难……但央求的次数多了,他必定会大发慈悲地,喊裴清一声好夫君。 可惜,裴清的脸皮忒薄,活儿也忒烂,烂到江暮阳每次跟他双修,都胆战心惊,心惊肉跳的,总有一种刀尖悬在头顶的感觉。 甚至有很多次,江暮阳都想找点风月书籍,让裴清认真观摩观摩。 有些事情,还是得学习一下。不能两眼一抹黑,直接靠蛮力。 “喊一声吧。”裴清温声细语的,又开始蛊惑他了,“好阳阳,你喊一声夫君,这礼数就算齐全了。” “你瞧,外面的天都要亮了,按照人间的规矩,新人翌日一早,就应该早起,给长辈敬茶。” “你现在喊几声,先熟悉熟悉,反正待会儿在师尊,还有云夫人面前,你也是要改口的。” “以后,在外喊师兄,在内喊夫君,你觉得可好?” 江暮阳觉得不太好。他不想喊师兄,也不想喊夫君,就想喊裴郎。 江暮阳也知道,确实人间有这个风俗的,可问题是,他们是假成亲啊——虽然真洞房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戏已经演得够久了。 况且,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云老夫人想必也知晓,他不是云风了。 也就不存在敬茶了。 就算敬茶,也是向师尊敬茶。 师尊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师尊已经默许了? 江暮阳严重怀疑,这个小心魔就是想方设法地找理由,诓骗他喊一声夫君的。 难道他不喊夫君,小心魔就一直不出来? 不出来还能死在里面? 江暮阳就不信了,他就是不喊,还轻轻哼了一声,颇为傲慢地转过脸去,慢条斯理地道:“什么夫君不夫君的,你可别忘了,裴姑娘,你才是那个新娘子!当时穿女装,戴耳饰、凤冠霞帔,披红盖头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即便要喊人,也该是你唤我一声夫君。” 江暮阳把头转了过来,咬了咬牙,抬眸横了裴清一眼,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裴清也很从善如流地慢慢躺下了。 如此一来,江暮阳不得不直接坐了上去。 直接……坐了上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 “来,唤我一声夫君听听?” 江暮阳故作轻佻,语气揶揄又轻浮,手指十分灵巧,好似将藤蔓看做一根长笛,在指间转得飞起,转得潇洒,笑容满面地道,“喊一个,快点,一会儿还得去敬茶呢,到时候你还是得喊的,不如先喊几声,免得到时候,你喊不出口。” 他直接拿裴清的话,来堵裴清的嘴,还有意无意的,将藤蔓往裴清雪润的俊脸上,轻轻戳一戳。 发出“啵”的一声,有些黏腻感。 原本江暮阳以为,裴清必定要难为情的。 谁想,裴清这个小心魔很不得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本正经地唤了声:“夫君。” 江暮阳:“……” “夫君。” “……” “夫君,你怎么不理人?”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歪着头道,“你自称个奴家听听?” 裴清:“夫君,奴家在喊你。” 江暮阳当场石化了,整个人僵硬无比,嘴角直抽搐,连藤蔓都脱手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裴清的脸上。 裴清的唇角,都被砸红了,他拿过藤蔓,眼睛紧紧盯着江暮阳,心思又活络起来。 等江暮阳再反应过来时,藤蔓又再度用在了自己身上,他气极了,立马想一跃而起,直接跳开。 可才稍微站起来一些,双手就被裴清抓住,将他狠狠拉坐回来。 江暮阳气急败坏,又毫无形象地“操”了一声,眼睛瞬间就失焦了,整个人趴了下去,就听见裴清在他耳边,一声声夹杂着揶揄的笑声,缓缓传来。 “夫君,好夫君……” 江暮阳咬牙切齿地道:“闭嘴!别喊了!”再喊下去,他的魂儿都要飞了! 这简直比灌他喝合欢散还要管用啊! 裴清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勾引他? 江暮阳恨恨地想,这事不怪他,要怪就怪裴清的这个心魔,如此淫——乱,如此放——荡,如此勾人! 他荤过头了,完全没了任何廉耻心,发带一抽,抓着裴清的双手,就开始绕,一边绕,一边自己动。 殊不知,裴清望向他的眼神,渐渐变了。 原本深邃温柔,渐渐变得迷茫,慌乱,惊慌失措。 江暮阳毫无察觉,眯着眼睛享受。 直到发现藤蔓不动了,他才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才一睁开眼睛,正好就对上了裴清惊慌失措的眼神。 江暮阳:“……” “江……江师弟!你……你为何要这样?”裴清面色通红,茫然无措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暮阳:“……” “江师弟,你……你先下来……”似乎认为自己的语气不太好,裴清还放缓了语气,轻声道,“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第83章 裴清的手一滑再滑 可问题是, 这事根本没法好好说! 江暮阳尴尬极了,那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又油然而生。 他也想先下来好好说, 但问题是,他怎么下来呢? 此刻,他是坐在裴清怀里的。 裴清是那样深沉地爱着他, 严丝合缝, 连件纱衣都没披。 更别说,那根该死的藤蔓了。 滚热渐渐又爬满了江暮阳的脸, 热汗大滴大滴地顺着濡湿凌乱的额发滚落下来。 他的脸艳得好似三月的桃花,双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红艳的唇瓣, 鲜嫩得很,稍微咬一口, 就能挤出汁水来,此刻因为羞耻,而微微抿着。 显得越发诱——人。裴清光是看一眼,浑身又开始燥热了。 他赶紧转过头去, 心里默念着《清心咒》,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多看, 不要多想。 事情一定不是他亲眼看见的这样! 江暮阳必定是有苦衷的! 他要相信江暮阳才行! 但这不是他不看不想,就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 敏锐地察觉到,裴清又膨胀了, 这也就意味着, 他想要下来更加困难。 “裴清, ”好久之后,江暮阳才打破了诡异的局面,他的手还搭在裴清被捆起来的腕上,神情显得十分自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事情不是你看见的这样……可能和你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你不要胡思乱想,听我跟你解释。” 裴清面色潮——红,并不是很相信这番说辞。 他一醒来,就躺在床榻上,还不着寸缕的,而他的师弟江暮阳,同样不着寸缕的,还那么亲密地坐在他怀里…… 这让他如何才能不往歪处想? 更何况,江暮阳还捆住了他的双腕,脸上尽是迷离享受的神色。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境地,但隐隐约约,他察觉到了点什么。 有什么东西,与他齐头并进,紧紧贴在一起,同时伺候着江暮阳。 “江师弟,”裴清隐忍着,强迫自己不要往歪处想,尽量冷静地轻声道,“你可以先下来么?” “还有,我不知道,你私底下玩了什么,但现在可以拿出来么?” “我……我不喜欢你这样。” “还有我的手,为何要绑起来?” 江暮阳:“……” 该死的! 明明是裴清……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裴清的心魔,亲手把藤蔓放进去的。 怎么现在竟然成了,是他不知廉耻,是他淫——乱放——荡,私底下喜欢找男人玩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了? 正经人谁会玩这种东西?明明,他玩得更高端。 江暮阳有点生气了,觉得裴清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这跟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有什么区别? 确实没什么区别,想吃他的糖,还想当他娘,裴清怎么这么能呢,这天底下的好事儿,全被他给占了? “我哪样了?”江暮阳笑着反问他,“你得说仔细了,我到底哪样了,我笨,裴师兄说这么委婉,我真的听不懂的。” “还有哦,不是我不想下来,裴师兄,你又不是半身不遂了,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用我敞开了说吧?” “不是我死咬住你不放,而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多大了,心里没数么?” “裴清,你在兴奋什么?” 江暮阳意有所指,稍微提了提腰,只觉得尾椎骨似受雷霆之力,啪的一下,电打上去一般,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了脊梁骨的酥麻感,让他又坠了下去。 双腿软得好像一滩烂泥,身上更是毫无力道。 藤蔓此刻呆若木鸡,彻底不动弹了,但体型依旧,不曾有半点缩小。 这让原本就不甚宽敞的盆地,越发雪上加霜。 时刻紧紧绷着,他的神经也紧绷着。 江暮阳深呼口气,又尝试了几次,可无一例外,皆以失败而告终了。 他距离成功最近的那一次,几乎能完整地看见藤蔓的全貌了。 结果裴清一声低低的闷哼,好似压死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江暮阳只觉得浑身一颤,四肢力道全失,嗖的一下,再度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随即就听见,裴清更加沙哑低沉的闷哼。 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江暮阳把他的肋骨都砸断了。 江暮阳的脚趾紧紧蜷缩着,牙齿咬得咯噔作响,幸好用拳头堵住了嘴,才不至于像裴清那样,毫无任何形象的浪——叫出声。 真是好没用的裴清!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 瞎叫唤什么? 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么? “你叫什么叫?”江暮阳开始恶人先告状了,咬牙切齿地道,“要不是你乱喊乱叫,我现在已经站起来了!” “这都是你的错!裴清!我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 江暮阳确实没办法了。 他可是足足受累了一整晚,心魔,裴清,藤蔓,三重折磨,轮流替换,有时候还三管齐下。 也就是他天生皮糙肉厚,前世挨——操的次数多了,忍耐力和承受能力,非常人能够媲美。 否则,今日但凡换一个人,只怕就要鸟尽弓藏,生生死在床榻上了。 眼下的情况很危急,问题也非常棘手,江暮阳果断将矛头甩给了裴清,让裴清想办法去吧。 裴清缓缓从喉咙底,喘出一口又黏腻,又粗——长的气息。 听见此话,他闭着眼睛,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江暮阳沉默着,为他松绑,之后就扭过头脸,不敢再看裴清的脸,闷闷地说了句:“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裴清深呼口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双手缓缓地伸了出来,摸索着,抓住了江暮阳的腰肢。 温热的大手,才一触碰到江暮阳的腰,又引得他自己一阵颤栗。 仿佛触电一般,迅速无比地把手缩了回去。 裴清难堪又懊恼地摇头道:“不!我不行!我不可以这么做!”这可是江暮阳的腰! 腰是多么敏——感的部位! 况且,江暮阳没有穿衣服!他的手指直接贴在了江暮阳的皮肤上,这样不好! 非常不好! 容易干-柴-烈-火,容易出、大、事! 他会忍不住,把江暮阳的腰,掐住深紫色的指痕。 江暮阳:“……” 不就贴着皮肤,抓一下他的腰? 很困难吗? 两个人都这样那样了,比抓腰更亲密,更难以启齿的事情都做了,还怕抓一下腰? 他现在合理怀疑,裴清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磨蹭,好待得久一点,享受的时间长一点。 江暮阳咬牙道:“但凡我现在有点力气,我都不会指望你!” “我可真是什么事情,都指望不了你啊,裴清!” “又不是第一次了,装什么纯情少男?” “你掐着我腰,拔萝卜会么?就一瞬间的事情!” “谁让你做什么了?拔萝卜都不会吗?” 裴清被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俊美的脸,越来越红了,他的眼睛也越闭越紧,根本不敢睁开。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羞愧难当。 不敢动,一动都不敢动。 越是不动,他就越想动一动,裴清为自己可耻的念头,感到无比忏愧。 因为长时间的静止,藤蔓发疯一样,开始吸取周围的水分,好膨胀得更大,更粗,更长,更狰狞恐怖。 渐渐的,江暮阳好像小河一样,开始干涸了。 即便不动,江暮阳也觉得这样很痛。 干涩,钝痛,犹如刀割。 他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就一下的事情。 裴清手劲儿大得很,只要裴清抓牢了他的腰,然后像拔萝卜一样就行了。 疼也只是一瞬间最疼。 大不了事后擦点伤药。 江暮阳深呼口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见裴清好似死鱼一样,半死不活,双眸紧闭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立马心头火簌簌冒了出来。 “别装死!快点!你以为我想跟你这样?活儿烂成这样,谁跟你双修,真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 好好的洞房花烛,全被裴清给破坏了! 现在居然还下不来了! 这都怪裴清! 做什么要和藤蔓齐头并进! 就这么说吧,原本只能放一柄剑的剑鞘,现在强行塞了两柄一模一样的长剑进去。 即便剑鞘耐磨耐造,但问题是,怎么把剑抽出来。 江暮阳都快痛死了,再不从裴清身上下来,他怕自己会死在上面。 光是一动不动,就这样钝疼,万一裴清把持不住,那岂不是又要大出血了? 不要! 江暮阳打心底拒绝! 并且催促着,让裴清赶紧出去。 “江师弟,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如此的!对不起……”裴清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起来,又开始郑重其事地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必定是我的错,是我……是我不好,江师弟……” “好,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有什么事,先出来再说……我真的一点劲儿都没了。”江暮阳有气无力,虚弱不堪地低声道,“快点,再磨蹭下去,只怕一会儿要来人了。” “你必定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你我在洞房花烛吧?” “还有,我知道你现在充满了疑问,你先出来,我再慢慢跟你讲讲,最近发生了什么。” 江暮阳好言相劝,只想赶紧解脱,再磨蹭下去,他的命都快没了。 天杀的裴清啊,活儿怎么烂成了这样?白瞎了这么优越的先天条件。 连个心魔都比他厉害,比他花样多,比他会心疼人…… 只要一想到,往后最少几十年,还要一直跟裴清互相磨合,江暮阳便觉得,这个道侣不要也罢。 “好,我先出来……暮阳,你……你忍一忍。”裴清低声道,终于还是伸手,掐住了江暮阳的腰肢。 精壮的手臂热汗淋漓,青筋爆起,一看就知道很有力量。 江暮阳屏息凝气,准备好硬生生地受一回罪了,最糟糕的结果,也就是大出血。 这对他来说,早在前世就习以为常了,疼肯定是疼,但他可以忍受。 裴清拔萝卜一样,将他整个人掐了起来,慢慢往上提,江暮阳的膝盖,甚至都悬空了,眼瞅着,江暮阳要解脱了。 哪知裴清的手一滑,没有掐住江暮阳的腰肢,哧溜一声,他整个人就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好像一块烂肉,重重砸落下来。 江暮阳一瞬间涕泗横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好似一剑将他穿了个通透,他大张着嘴,几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好久才从沙哑的嗓子里,发出简短的“啊啊”,以及一句:“裴清!我要杀了你!” 裴清同样也不好受,他慌乱极了,赶紧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对不起!”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手心里都是汗水,江暮阳身上也滑腻腻,黏糊糊的。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不小心就手滑了。 他感到无比抱歉! 态度相当诚恳,姿态也放得特别低,满脸愧疚地同江暮阳道歉。 江暮阳恨得要命,但时间紧迫,也没有空让他继续矫情了,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最好是无心之举!” 很快,裴清再度发起尝试。 可很快,又步了第一次的后尘。 原因依旧是手滑了。 裴清都没等江暮阳开嗓骂人,又紧接着,尝试第三次。 结果依旧失败,还是手滑。他赶紧扯过被褥,擦拭干净手汗,以及江暮阳腰间的汗水。 在江暮阳几乎喷火的目光中,第四次尝试。 失败。手滑。 第五次,依旧失败,手还是滑。 第六次,第七次……一直第二十多次,手一滑再滑,到了最后江暮阳都哭了,一半是被裴清的手滑,而气哭的,还有一半是因为太疼了。 在裴清第二十八次尝试的时候,江暮阳实在受不了了。他抓着裴清的手腕,大力摇头道:“别试了,别再试了……顺……顺其自然吧。” 他肩膀狠狠哆嗦了几下,好长两串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江暮阳紧紧抓着裴清的手腕,嗓子几乎快不能出声了:“你有没有……很润的东西。” 裴清:“什么?” “没有吗?”江暮阳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头发梳得那么整齐,一根乱发都没有,油光水滑的,还隐隐有点沉香味,真的没有用香脂梳头么?” 裴清道:“有用,但你要香脂做什么?” 江暮阳都要气哭了,当然是用啊,难不成拿来吃吗? 当然,拿来吃比拿来用,似乎更准确一些。 但他绝对不会跟裴清解释了。 这次之后,最起码一个月,裴清都不许距离他十步之内! 江暮阳恨死他了!一个正常人,怎么能活儿烂成这样? 就冲着活儿烂,哪怕再美的皮囊,再俊美的面容,也要大打折扣。 第84章 十二字风月口诀 在江暮阳满眼喷火的催促之下, 裴锦衣这厮终于开始动了。 先是睁开眼睛,伸手往腰间去摸, 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裴清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甚至有点天真地问:“江师弟,我腰间悬的乾坤袋哪里去了?” 江暮阳:“……” 废话! 衣服都脱了个干净,乾坤袋自然也不会留着。 势必跟衣服混一起了, 没准还系在腰带上。至于衣服和腰带在哪儿…… 江暮阳慢慢转过头, 望了眼床下的地面,乱七八糟丢了一地的衣裳。 一眼望过去, 根本分不清楚,哪件衣服是裴清的,江暮阳依稀记得, 不久前,他们互相撕扯对方的衣服, 他确确实实在裴清腰间,扯下了一个乾坤袋。 但由于当时气氛正好,天时地利人和皆占,如此良辰美景, 良辰吉时, 怎可轻易辜负? 那不得来一出花好月圆, 比翼双飞, 水到渠成?是以,他们没有辜负良辰吉时, 痛痛快快地玩了一整夜。 谁还管得了乾坤袋被丢到了哪里? 莫说是乾坤袋了,就连两个人的法器, 都随手丢了出去, 这会儿裴清管他要乾坤袋, 让江暮阳有一瞬的语噎。 就仿佛是他放——浪,他不要脸,他荤过头了,强迫了裴清,还丢了裴清的乾坤袋。 裴清真是好卑鄙! 不动声色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得个干干净净! 明明什么便宜都占了,现在还跟他装什么清心寡欲,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正道修士! 方才连续手滑二十七次,害得他从半空中坠落二十七次,次次滑到了底! 裴清敢摸着良心说,他一点没爽到? 真要是没爽到,脸怎么红成这样? 江暮阳真想拿面铜镜,好好让裴清照照,让他看看清楚,他自己是如何的淫——荡,如何的痴迷,如何如何醉生梦死的! 深呼口气,江暮阳还是觉得,先让裴清出来要紧。 凡事都得分个轻重缓急,都这种时候了,是时候齐心协力了。 “应当在地上,”江暮阳紧紧绷着脊梁骨,坐也不敢坐太实了,因为实在干涩钝疼,犹如刀割一般,他伸手把裴清的手打开,已经不再相信裴清能自己出来了,再度深呼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乾坤袋听你话么?你召唤试试。” “好的。” 裴清哪里都好,就是活儿特别烂,不管江暮阳说什么,他都脱口而出一句:好的。 显得是那样听话,那样善解人意,那样百依百顺,像个十全十美的好男人。 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的。裴清只是嘴上很通情达理,行动上是阳奉阴违——江暮阳觉得他是阳奉阴违。 否则,乾坤袋为什么不听裴清的召唤呢? 裴清尝试着,稳住身形不动,召唤乾坤袋过来。结果一刻,两刻……风平浪静,乾坤袋连个头都没冒。 好似怕江暮阳会开嗓骂人,裴清居然还恶人先告状地问道:“江师弟,你把我的乾坤袋,丢到何处了?” “……” “我召唤了,但……但乾坤袋毫无反应,许是,距离我甚远,适才……” “……” “不用香脂就……就不行吗?”裴清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断断续续地问他,“一定要香脂?别的东西不能替代么?” 江暮阳简直要气哭了! 他能把乾坤袋丢哪儿?不就丢地上了?能有多远? 要不是他心里明白,裴清不是故意的,他都会误以为,裴清就是故意为之! 都没指望裴清能让他畅快淋漓,爽到神魂飞天了,就让他先出来……就这么难吗? 但凡江暮阳现在腿脚有点力气,他都不会指望裴清的! 他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裴清啊! “那是你的乾坤袋,又不是我的!就在床下面,距离你不过两、三步!哪里就远了??”江暮阳咬牙切齿地道,“就以你现在的修为,哪怕乾坤袋远在天边,你都能召唤回来!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裴清道:“既然就在床下,我自行去拿!” 说着,他就起身了。 可问题是,他现在和江暮阳,就跟一根绳上的蚂蚱似的,只要他一动,江暮阳就疼得哇哇大叫。 “别动!”江暮阳两手齐抓,将人按在榻上,浑身直哆嗦,热汗和眼泪一齐冒了出来,好半晌儿,才将这股劲儿一点点地咽下了,“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江师弟!我……我没有!我绝非故意为之!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江师弟!” 裴清神情慌乱,语气急切,生怕江暮阳会因此而误会他。 为了证明给江暮阳看,乾坤袋真的距离他甚远,裴清尝试着召唤自己的命剑。 一召便应,长剑嗖的一声,从角落里飞了出来,径直落入裴清的掌心。 裴清满脸大汗地道:“暮阳,你看!师兄是不会骗你的,如果乾坤袋距离我甚近,我一召它便会应,可方才,我连召了数回,乾坤袋都毫无反应,这只能说明,乾坤袋真的不在附近!” “……”江暮阳一看裴清手里拿的命剑,顿时火气更大了,磨着后槽牙骂道,“好啊,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我让你召乾坤袋,取香脂助你我分离,你可倒好,把命剑召来了!” “怎么着,藤蔓加你自己,还不够?非得再加一个命剑?”江暮阳越说越气,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恶狠狠地道,“我还没修炼到海纳百川的地步!” 裴清愣了愣,抓住了话里的关键词,他惊问:“那竟是一根藤蔓??” 江暮阳:“……” “简直胡闹!你太胡闹了,暮阳!”裴清好像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起身,满脸羞愤地道,“暮阳!你怎能如此?!小小年纪,怎能这般胆大妄为?这是谁教你的?” 江暮阳:“……” “我……我何曾会……会使用命剑,那样……那样对你!” “……” 因为过于激动羞愤,裴清手里的命剑嗡的一声,飞了出去,围绕着二人盘旋了数圈,最终在二人的眼皮子底下,铮的一声,扎在了床榻上。 直挺挺地竖在了江暮阳的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他总觉得,裴清语气越激动,那种钝痛的感觉也越强烈。 再加上眼前竖起的,直挺挺的命剑,让江暮阳想起,前几日他和裴清的心魔一起玩。 深更半夜就是怀揣着裴清的命剑,赤着脚,浑身只披着一件外衫,踏着月色,在荒郊野岭御剑。 裴清就对月站在林间,仰头望着他,欣赏着那夜皎洁的月光,以及衣衫飘飞间,隐约可见的大好春光。 只这么一想,江暮阳的喉咙紧张地咽了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清的命剑。 这命剑多少是通了些灵识的,在江暮阳灼灼的目光注视下,颤动不止,还发出了嗡嗡的剑鸣。 同那夜一模一样。 江暮阳的手心,一瞬间过电般酥麻了,双腿抑制不住地隐隐发颤。 气氛也一度诡异的死寂,只有钝疼无穷无尽,渐渐吞噬掉了他的理智。 同时被吞噬的,还有裴清。 裴清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的心很乱,通过江暮阳的话,他隐晦地察觉到了。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能和江暮阳发生了很多事情。而每一件事,应当都是围绕着无边风月。 眼下这种情况,或许只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因为江暮阳表现得很稀疏平常。 在裴清眼中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的事情,在江暮阳眼里,却是那样的平平无奇。 裴清不知道,他到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江暮阳做过什么样恶劣的,无耻的事情。 才导致江暮阳这样坦然自若。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长长喟叹一声。 拔萝卜不行,也寻不到香脂,看来只能满足裴清了。 也许等裴清吃得饕足意满,从坚——挺到疲软,就能轻而易举地抽身离开了。 江暮阳本想短痛一下的,现在看来,只能强撑着了,他暗暗发誓,最起码半年,裴清别想再碰他一根手指了。 不,连根头发丝都不允许裴清碰! “我真的一点劲儿都没了,我累了一整夜。”江暮阳佯装沉静,不肯表现出任何一丝软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别有什么心理压力,男欢女爱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该怎么做,还需要我手把手教你么?” 裴清愣了愣,瞬间就明白了江暮阳的意思。 这就是让他继续了。 “暮阳,其实我……” “好了,废话别说了,快一点,别磨蹭。”江暮阳把头脸偏了过去,浓眉皱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地道,“快进快出,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他把口诀传授给了裴清,希望裴清能有所领悟。 裴清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正当江暮阳以为裴清懂了,连裴清都认为自己懂了的时候,裴清来了个峰回路转。 竟一下翻坐起来了,可怜的江暮阳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后跌去,后背嘭的一下,重重摔在了床榻上。 幸好被褥足够厚实,摔上去也不甚痛,就是脑袋有点懵。 等江暮阳再反应过来时,排山倒海一般的灭顶之痛,火速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他都不知道裴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能让他四肢百骸都感受到痛! 江暮阳满脑子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痛,非常痛,痛得他恨不得扯着嗓子,哇哇乱叫。 不争气的眼泪,鼻涕还有口水瞬间往外狂喷,他歇斯底里地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啊”,面容极度痛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代表“生”的气息。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了鼻尖。 江暮阳就知道了,裴清这个大傻逼,一定又害得他大出血了! 一定是! 他都快要痛死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扬手就要扇裴清一巴掌,手腕却被裴清一把抓住。 裴清抓着他的手,轻轻吻他的手心,低声道:“暮阳,好师弟,我学的不够好,让你受苦了。” 江暮阳:“……” 这何止是学得不够好,分明很烂,烂得都离谱! 不过十二字口诀,裴清就只记住了一句“快进快出”! 他的头脑昏沉,几度要晕死过去了。就在江暮阳以为自己会失血过多,惨死在榻上之时。 藤蔓终于渐渐缩小,滑落在床,沾湿了一小片被褥,很快又化作了一支藤簪,宛如浸泡在了晶莹剔透的露水之中。 裴清伸手拿过,只觉得藤簪颜色鲜艳,虽外观简单,倒也雅致,摸在手里温温热热的,还残留着江暮阳的气味。 鬼使神差地,他拿了起来,贴在鼻尖轻嗅。等再反应过来时,裴清一阵错愕茫然,只觉得如置身烈焰之中,神魂俱灭。 他怎么能行出这样的事来! 怎能如此不知廉耻,道德沦丧!连自己的同门师弟都不放过! 他对不起师门,对不起师尊,对不起两个师兄,更对不起师弟江暮阳! 裴清短暂性地清醒了,两手抓着江暮阳的腰,明明想将人推出去。 可爱的本能,让他将人紧紧地揽在怀里。 ……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江暮阳好像才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身下垫的被褥,好像吸满水的海绵,稍微动一动,就能挤出水来。 满屋子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刚刚有人生产过。 裴清僵跪在榻上良久,一直到脸上的红热渐渐散去,才猛地清醒过来,赶紧伸手去扶江暮阳,急急忙忙地唤:“师弟!师弟!暮阳!你怎么样了,暮阳!” “我还没死。”江暮阳闭着眼睛,苍白着脸,有气无力道,“现在有三件事,需要你去办。” “好,你说!” “第一,点我的穴道,为我止血,再出去打盆清水,帮我擦一擦身子。” 裴清二话不说,赶紧给江暮阳点穴止血。 “第二,我伤得应该不轻,短时间内恢复不了,我不想弄脏衣服,你赶紧想办法,寻一根……嗯。”江暮阳睁开眼睛,用很晦涩难懂的目光,望向了裴清,“我不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裴清点了点头:“明白。” “好,你明白我就放心了。”江暮阳又把眼睛闭上了,“要羊脂白玉,温热养人的,伤药得用温和不刺激的,我怕疼。” “好,依你,我全部都依你,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江暮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做完前两件事,你就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了!” “暮阳,我……” “去打水。”江暮阳有气无力地道。 “暮阳……” “去打水!”江暮阳大力捶床板,恼怒道,“打水!打水来!我要水!” 裴清沉默了片刻,没再多言。 起身下地,昨夜实在太疯狂了,满地的衣服,就没一件完整的。 他在衣服堆里,寻到了乾坤袋,上面压着一柄折扇,怪不得召唤不回来,原来是有法器压着了。 沉默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了干净衣服,自行穿戴齐整后。裴清略一思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地上散乱的婚服,小心翼翼,如视珍宝地收进了乾坤袋。 之后才出门打水。接下来谁都没有开口。 一直等裴清为江暮阳清理干净,并且换好了衣衫之后,裴清凝视着那个根本无法合拢,拳头大小的血口,低低地道了句:“暮阳,你……疼得厉害么?” 江暮阳懒得搭理他,扭过脸去,冷漠无比地道:“我在你身上,捅个血窟窿,你就知道我疼不疼了。” “去寻我说的东西来,寻不到就想办法雕刻一个,裴师兄剑法超群,想必雕刻一样物件,不会太难为你罢。” 面对着江暮阳的冷嘲热讽,裴清沉默不语,转身就出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连同伤药拿了回来。仔细且小心谨慎地为江暮阳敷药,这个伤没个十天半月,应该是好不了了。 裴清无比羞愧,无比自责,无比忏愧,同时也非常心痛,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暮阳,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江暮阳减轻几分痛楚。 他倒是希望,江暮阳能提剑在他身上戳一个血窟窿,也许这样,他就不会这样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了。 “你现在可以滚了。”江暮阳翻过身,背对着裴清,冷冷道,“我不想看见你。” 裴清:“你饿不饿?我去拿东西给你吃。” “不用,你滚。” 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死寂。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暮阳,你醒了吗?师尊让我过来问问,你和锦衣的伤势如何了。” 来人居然是大师兄,居然一开口,就直接问他和裴清的伤势。似乎知道裴清就在他的房里。 江暮阳翻过身来,抬眸同裴清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回话。 门外林语声又道:“这样吧,我把东西放在门外,你一会儿自己出来拿。” 倒是挺善解人意的,也没有非进门不可的意思。 江暮阳自欺欺人地想,也许,大师兄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并没发现,他昨夜和裴清洞房花烛了。 可等裴清出去把东西拿进来时,江暮阳发现,不管是丹药,还是早饭,甚至是碗筷都是双份的。 裴清:“……” 江暮阳:“……” 只有一块通体晶莹的玉牌是独一无二的。 裴清伸手拿过,面露疑色,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索性放下,去端了米粥来,亲自喂江暮阳喝粥。 江暮阳直接把头偏转过去,冷着脸道:“不用你假好心。”他伸手去端另外一碗,指尖触碰到了玉牌,便见玉牌发光发亮。 他觉得诧异,拿起来一看,玉牌渐渐浮出了字迹:云风。 第85章 裴清这该死的胜负欲! 竟然又是云风! 江暮阳把玩着这块玉牌, 见此物外表普普通通,看起来好像冰块精雕细琢成了玉牌的模样, 质地很好, 没有任何一丝杂质。 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在他的掌心处一直发光,稍微攥一攥, 倒是清清凉凉, 很舒服的感觉。 远比裴清为他寻来的,用来疗伤的玉柱子要清凉舒服多了。 如果不是因为, 此物是大师兄送来的,江暮阳都会觉得,这玩意儿甚好, 十分适合用来疗伤,放进去一定很舒服。 当然, 他还没有饥渴到这种程度。 “倒也奇了,大师兄送了块玉牌过来,也没说做什么用的。” 江暮阳低声笑了笑,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样, 神情略有些黯然, “想来, 云老夫人还没有彻底清醒, 这个戏只怕还要继续往下演了。” 实话实说,这出戏他演得太久了, 有时候演着演着,心里就会生出愧疚感。 他不是什么好人, 但多少还是有点道德底线的, 和别人窜通起来, 欺骗一个年迈的,已经神志不清的老年人。 即便这是善意的谎言,依旧让江暮阳心里不甚痛快。 欺骗老人家的母爱,会遭天谴的。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如实相告,没有什么攀高枝的想法,他不需要。 江暮阳又攥了攥玉牌,然后就随手放回了托盘,端起一碗米粥,鼓着腮帮子吹温了,才小口小口地喝。 该死的裴清! 害得他都大出血了,也不说亲自下厨给他弄点好吃的补一补。 再不济,冲碗红糖水也是好的啊。 这个裴清,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江暮阳依稀记得,前世裴清要是不小心,给他搞出血了,事后都会给他煮点红糖水,里面再打两个溏心蛋,让他趁热喝完。 现在的裴清,迟钝到连个红糖水都不会煮,更别说是打什么溏心蛋了。 他真是什么事情,都指望不上现在的裴清! 江暮阳喝完了米粥,目光有些哀怨地瞥了一眼裴清。 然后就看见裴清双手又送了碗米粥过来。 裴清说:“你喜欢喝粥?我这里还有一碗,你趁热喝了吧。” 江暮阳:“……” “要不要喝点热水?”裴清又给他倒茶。 见江暮阳依旧不说话,裴清神色紧张地凑过去问:“现在疼得很厉害么?” 江暮阳:“……” “暮阳,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裴清显得很局促不安,既羞愧又难堪,直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他把自己的同门师弟,弄到大出血的事实,狠狠抿了一下薄唇,轻声道,“你想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可问题是,江暮阳现在已经对他没有任何要求了。 换句话说就是,江暮阳现在不需要裴清的帮助了。他需要什么,自己完全可以搞到手。 他比裴清还富有,现在又是剑宗的恩人,还是个挂名长老,云宗主还有老夫人,送了很多地产,拍卖会所,甚至是妖兽山脉给他。 都是凭本事得来的,现在已经不流行做好事不留名了。 他也不想当什么小菩萨。 只要江暮阳想,他能活得特别滋润。 至于裴清……活儿好的时候,他们可以玩玩感情,男欢女爱,各取所需罢了,谁也不吃亏。 活儿烂的时候,江暮阳眼里就当从来没裴清这个人。 他是一眼都懒得多看裴清。 多看一眼都对不起他之前流的血泪。 一个人,一个男人,活儿不能,最起码不应该如此烂!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说,前面几次都是江暮阳引导的,手把手传授的,但就算是头猪,也应该学会了。 可是裴清呢,依旧活儿烂,烂到烂泥扶不上墙的地步了。 江暮阳要是裴清的师尊,就冲着裴清这副不思进取,没有长进的样子,他一天能打裴清好几顿。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和裴清之间最大的矛盾,不是立场不同,也不是三观不合,而是因为裴清的活儿太烂。 就冲着裴清活儿烂这一点,江暮阳这辈子都不想跟他说话。 “别说话,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江暮阳拒绝喝裴清端给他的米粥,拒绝喝裴清给他倒的茶,甚至拒绝裴清的搀扶。 自己摸索着,扶着墙根又躺下了。 他不敢平躺着,因为压到了会痛。 遂背对着裴清,侧面躺着。 可问题又来了,他侧躺着,势必臀腿的位置会比较凸出。 实在太方便裴清打量他了。 于是乎,江暮阳又慢慢吞吞地把身子转了回来,这回他面对着裴清侧躺着。 裴清坐在床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温柔地凝视着他。 在这种温柔似水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浑身都不甚自在。 纠结着,到底是让裴清打量他的臀腿,还是打量他的脸。 江暮阳没法在裴清的注视下安睡,索性又慢慢蹭了起来,裴清赶紧伸手搀扶他,被他直接躲开了。 裴清的手扑了个空,眼神立马黯然了许多,失魂落魄地收回了手,他往一旁偏了偏头,沉闷地问:“你就这样讨厌我?” 江暮阳:“……”活儿烂还有理了? “既然讨厌我,为何……为何还要与我双修?”裴清狠狠抿了抿唇,紧紧攥着拳头,“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在我沉睡时,一直有人占据我的身体。” 江暮阳:“你说得不错,不过,占据你身体的,不是外人,是你的心魔。” 江暮阳是个长了嘴的人,有什么误会,他还是会开口解释清楚的。 但听不听解释,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他可不想无端地被裴清指责成放——荡,和一个陌生的灵魂,借用裴清的身体,行出那种事情。 他是有洁癖的。 当时也是确定了,前辈就是裴清的心魔,他才愿意双修的,否则,即便身体是裴清的,他也不会愿意的。 但很显然,裴清并不接受自己的心魔,也不接受,江暮阳在他心魔附体时,与他双修,还玩得那样花里胡哨。 “即便,那是我的心魔,但心魔只是偶尔出现,身体依旧是我的。你不能……” 最起码,不能跟一个心魔,借用他的身体,行出那样的事情! 更不能偏爱心魔,远甚于他! 裴清不明白,他的心魔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得了江暮阳的偏爱。 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在心魔附体时,对江暮阳行出多么恶劣,多么无耻的事情来。 江暮阳都能接受他的心魔,却不能接受他。 裴清甚至觉得,江暮阳似乎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一直让心魔主导他的身体。 江暮阳就这么讨厌他,厌恶他,连眼尾的余光都不想看他,却任由心魔肆意索求,看样子都成亲了,还洞房花烛了…… 甚至连大师兄都默许了他们洞房,否则,也不会送来两份早饭!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心魔到底是怎么让大师兄都默许的? 以裴清对大师兄的了解,如果这件事大师兄知道了,那么师尊十之有九也知道了。 师尊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座下的两个徒儿,误入歧途? 怎么能容许他们暗度陈仓,私相授受? 裴清这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伸手一摸耳垂,竟然摸到了冰冷滑腻的耳饰,他先是一愣,随即惊怒地一把扯了下来。 在江暮阳震惊的目光中,耳饰夹杂着血肉,被裴清生生拽了下来,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裴清的玉颈,染红了雪白的衣领。 “这个,也是你和他玩的小把戏么?”裴清抓着染血的耳饰,语气难掩羞愤,“我是男身,又不是女子,如何能在耳垂上穿孔?江师弟,你趁我毫不知情时,竟这般辱我?” 江暮阳:“……” 哦,他倒是忘记了,男身女貌的裴清,裴锦衣,最厌恶有人错认他为女子了。 这事还得归咎于魔尊,因为魔尊那厮玩得特别花,以前还总是送些小礼物给裴清。 像是什么赤色的鸳鸯肚兜,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还有各种各样的襦裙,甚至是女子来月事时,用的月事带,魔尊都为他准备了。 亵|玩的意味甚浓。一来二去,裴清就对此十分厌恶了。 偏偏心魔好像审美和江暮阳能保持一致,江暮阳前一刻才暗暗想着,裴清的耳垂生得精致漂亮,要是能穿个耳洞,佩戴鲜红的海棠珠子,作为耳饰,不知道该有多漂亮。 然后成亲当天,裴清就自己穿了耳洞,头上珠环翠绕,脸上涂脂抹粉,还涂抹了口脂,打扮得甚美。 一瞬间就撞在了江暮阳的心尖上,只一眼,他就沉沦了。 沉迷在裴清的美貌中不可自拔。 但不管怎么说,江暮阳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二的,他讨厌被人冤枉。 “耳洞不是我穿的,是你自己穿的。”江暮阳很平静地告诉了裴清真相,静静地看着他一副如遭雷劈的震惊模样,“还有就是,不仅是耳洞,你我成亲当时,我是新郎官,你是新娘子,你穿着女子的喜服,凤冠霞帔红盖头,一样没少。” “嗯,你还唤我夫君。” “什么?!” 裴清满脸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完全想象不到,自己会做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居然男扮女装,还自己穿耳洞?!穿襦裙?涂脂抹粉?还,还喊江暮阳夫君?! 这如何喊出口的? 即便,他滋生了心魔,但心魔怎能行出这样的事来? 这让他日后如何出去见人?! 江暮阳似看穿了他的心思,神色幽幽地道:“当日魔尊过来抢亲,你的红盖头被我掀了,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你男扮女装的模样了。” “很美,你还涂了鲜红的口脂,比花还艳。” “……” “魔尊说,你那么打扮,就是故意勾引人的,他想纳你为妾。” “……” “还说想迎娶我为魔后,让你和陆晋元一起为妾,以后在魔界相互有个照应。” “……” “他还说……” “江师弟,请你别再说了!” 裴清满脸悲痛地伸手抚额,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只要一想到,他扮作新娘子,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同江暮阳拜堂成亲,他的脸上就火辣辣的烧着。 但很奇怪的是,他羞愧懊恼的点,从来都不是和江暮阳拜堂成亲,而是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男扮女装…… 成亲,他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那样草率地同江暮阳成亲了。 在裴清看来,江暮阳应该值得更好,更盛大的婚宴,也应当在最正式,最庄严的场合,与他结为道侣。 绝不是这样匆忙,草率,稀里糊涂的。 这实在太委屈江暮阳了! 而且,洞房花烛夜,裴清竟是心魔附体的状态,等他出来时,战况已经接近尾声了,他错过了很多。 这也将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 江暮阳咋舌,误以为裴清是嫌弃他,不想跟他成亲,当即就冷笑一声:“怎么着,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为了宽慰云老夫人,你以为我想跟你拜堂成亲?” “活儿烂得要命,就一张脸还行。”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长话短说,用最简洁的语言,将不久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解释了一遍。 说完之后,江暮阳的嗓子都快冒烟了,裴清坐在床沿边,他不方便下去倒茶,只能咽了咽。 他一对着裴清咽口气,裴清就心慌得要命。 “原来如此,竟是假成亲。” 可却是真洞房,江暮阳真是胆大包天。 不久前才和魔尊恶战一番,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洞房花烛……还整整一夜! 裴清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沉默了良久,他才低声道:“那若是云老夫人一直不清醒,你……你要和我演一辈子的戏么?” 演一辈子的道侣? 江暮阳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两手一摊:“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看情况吧。”顿了顿,他更加无所谓,也更加漫不经心地说,“别以为我多么想跟你假成亲,你在我心里,并不重要的。” “要怪就只怪造化弄人吧,谁让云老夫人把我错认为云风,将你错认为女子了?” 先发制人,这是江暮阳前世受尽了苦难,才总结出的一点自我保护技能。 只要他狠话放得快,就不会被别人的狠话伤害到了。 他表现得越轻松,越平淡,越漫不经心,越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他才不会贱到去祈求裴清的垂怜。 他不需要。 天底下男人多得是,他有钱有势,还年轻,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还非得一棵树上吊死了? 裴清今天但凡敢跟他说半个字绝情凉薄之言,江暮阳保证,他一定要一剑给裴清扎个通透。 以报大出血之仇。 可是裴清并没有。 裴清好像很伤心,眼眶都开始红了。 这让江暮阳有点不会了,他本来以为,裴清一定要跟他划清界限,没准还要继续指责他,为何跟他的心魔狼狈为奸,暗通曲款之类云云。 结果裴清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狠狠抿了一下薄唇,但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江暮阳倒是想听他说点什么的,可裴清不说,死鸭子嘴真硬啊,眼眶都红了,还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倒是说一说真心话啊,就说:阳阳,我喜欢你,能跟你成亲,我很高兴。 或者是:阳阳,不管是心魔,还是我,都是真心想和你结为道侣的。 哪怕就是说上一句:阳阳,你在我心里很重要。 只要裴清今天说了,江暮阳就当他是真情流露之下的表白了。 并且顺势就答应了,即便不算合好,但多少会给个好脸色看的。 可裴清就是不说,闷葫芦一样,气死人了。 既然裴清不说,那么江暮阳也不会说的。 活儿烂又死鸭子嘴硬的人,这辈子是不配有道侣的。 江暮阳气裴清嘴太硬,随手抓过枕头,狠狠往他身上乱砸,指着他的脸,让他滚出去。 裴清颤着声问:“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江暮阳气笑了:“活儿烂算不算理由?” 裴清沉默了片刻,又问:“他……能有多厉害?” “他就是比你厉害,他一晚上能让我高——潮七次,能满足我所有的需求,我喜欢的样子,他都有,就算我让他穿襦裙跳艳舞,彩衣娱亲,他也愿意。”顿了顿,江暮阳冷哼一声,“而你不同!你只会惹我生气!” “……”裴清面露痛色,额头上的青筋剧烈跳动,“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这不是你问我的吗?我实话告诉你了,你又不高兴,你可真贱!”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斥责道,只要一想到拳头大小的血洞,他就生气! 幸好他没吞孕灵丹,也没孩子。但凡肚子里有个孩子,根本经受不住裴清这么折腾。 他都没指望裴清能让他舒服了。结果连出来都费劲! 生生搞到大出血,也就是他有经验,又皮糙肉厚,耐——操得很。 但凡换个人,命都要没了。 这不是小事情,身体不契合,这是大事。 江暮阳已经无力再指责裴清什么了,他伸手推裴清的肩膀,呵斥道:“滚出去!” 结果裴清这厮胆子大了,居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江暮阳震惊的目光中,捧着他的后脑勺,亲吻他的唇! 裴清不仅活儿烂,连亲个嘴都差劲! 跟他的长相完全不符合,蛮力又粗|鲁地扑过来啃咬,狗一样地死死咬着他的嘴唇,弄得他嘴里满是甜腻的血腥气。 江暮阳痛得要将他推开,裴清索性就抓住他的双手,禁锢在怀里,不许他乱动。 他抬腿要去踢裴清,竟被直接怼到了墙角,嘭的一声,后背实打实地撞在了墙面上。 痛得直接闷哼出来,他想骂人,可骂人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 江暮阳怕极了,他还受着伤呢,实在经不得半点摧|残了。 更何况眼下的裴清,很明显是夹杂着怒气的。 活儿又特别烂,一定会非常痛! 他虽然已经不畏痛了,但能不痛,还是不想痛。 好不容易挣脱了些,江暮阳赶紧道:“裴清!你先冷静一下!你可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师尊平时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全忘干净了?” “我没忘!”裴清冷声道,“但我要让你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裴清!” “心魔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心魔。” 一定要让江暮阳记清楚,他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心魔就是心魔,只是他的影子! 他才是真正的裴清! 也是江暮阳真正的道侣,他是唯一有资格,跟江暮阳双修的人! 哪怕是他的心魔,也不行! 江暮阳千不该万不该,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的心魔双宿双栖,恩爱缠绵! 裴清醋死了,醋到理智全无,一心一意要在江暮阳全身上下,留下独属于自己的记号。 他要吻遍江暮阳的全身,连任何一丝缝隙都不能落下! 他要让江暮阳的身体,记住他的气息。 直到手掌一阵温热,他的理智才稍微恢复了一些,低头一看,被褥上全是鲜血。 之前为江暮阳疗伤的玉器滑落在床,上面也全是鲜血。 “暮阳,”裴清满脸震惊地看着满手的鲜血,再看一看面无表情,脸色煞白的江暮阳,连声音都开始颤了,“暮阳,阳阳,阳阳……” “怎么不继续了?”江暮阳冷眼盯着他看,冷嘲热讽道,“吃醋了,发疯了?活儿烂还怕人说?” “阳阳,不是这样……” “不是哪样?心魔就是比你厉害,比你好,比你知道心疼人!” “我可以学!”裴清紧紧攥着拳头,一字一顿道,“你教教我。” 江暮阳冷冷道,“心魔不嫌我脏,愿意让我快活,你行吗?” 裴清:“我可以。” “你确定你可以?”江暮阳笑了,抬手摩挲着裴清的唇,将血染在上面,“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裴清只觉得心口一直堵着气,该死的胜负欲,迫使他一步都不肯往后退。 认定了,心魔能做到的事情,他同样也可以。 所以,他默许了。 默许江暮阳征用他的唇,他的齿。 也默许了,江暮阳的一切肆意妄为。 …… “裴清,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名门正派的弟子。” 江暮阳缓缓舒了一口长气,终于气消了,情绪也平复下来,他抬手,缓缓抚摸着裴清的唇,有些得意,又有些动容。 最终都化作了一种淡淡的愁苦。 他还是把裴清拉下了神坛,让一个清心寡欲的正道弟子,堕——落成如今这般。 裴清的喉咙艰难的滚动了几下,作出吞咽的姿态,而后,江暮阳的手指尖有了些濡湿的触感。 江暮阳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放在唇边,浅尝了一下。 第86章 阳阳,别为难师兄了 很久之后, 江暮阳才从嗓子底,缓缓舒了口气。 将裴清推开, 便自顾自地整理起了衣衫。 索性裴清清理得比较干净, 也没有弄脏江暮阳的衣裳。 拢起衣衫之后,两个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眼瞪着小眼的,谁也没有说话。 “裴清。” “暮阳。” 两个人同时开口, 又双双一愣。 场上的气氛就更加诡异了, 江暮阳多少是有点羞赧的。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 吃人嘴软,不管怎么说,他刚刚才借用了裴清的口齿, 好好爽了一把。 裴清也是个傻的,明明都察觉到了, 还不知道及时住口,以至于被灌了满嗓子,又顺着喉咙一点点吞咽下去了。 刚才江暮阳浅尝了一下,味道已经非常淡了, 只怕要养上许久, 才能把精气补回来了。 但这些通通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江暮阳气消了, 也不打算再冷嘲热讽裴清了。 “裴清,扯平了。” 江暮阳神态自若, 说起这话来,很稀疏平常, 但他故意要臊一臊裴清, 气消了, 也不代表原谅了,还是不能放过裴清。 他歪过头,注视着裴清发红的唇,“哎呀呀,好像有点肿……怎么办?待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裴清不像心魔那样精通风月,在情——爱方面,还是个初入茅庐的新手,听见此话,下意识伸手抚摸上了自己的唇瓣。 触手滚——热,即便没有照镜子,他也知道,必定发红发——肿,因为正火辣辣地痛着,就连唇角,也有些破损。 不得不说的是,江暮阳年纪虽轻,但人小鬼大。发育得相当不错,并不是什么小白瘦,颜色很深,长得不清秀。 江暮阳见他摸唇了,便又笑话他道:“裴清,你不行,之前我灌你吞丹药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你的嗓子眼忒细,不过你放心,经过这一次,以后吞咽丹药就容易多了。” “……” “你也不必太有心理压力,我不会告诉旁人的。”顿了顿,江暮阳单手托腮,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占了天大便宜的狐狸一样,故意臊着裴清,“想不到师兄这样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舌头倒是蛮灵活的,还知道收着点利齿,怎么,怕咬疼我呀?” “……” “你刚刚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我,怎么,做都做了,还怕什么?” “……” “真应该找面铜镜给你照照,你都不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有多勾人。” “……” “怎么,裴师兄怎么不理人啊?” 江暮阳突然凑了过去,裴清面红耳赤地慌忙要躲闪,却被他一把捧住了脸。 “别动,让我瞧瞧。” 江暮阳睁大眼睛,二指从裴清的唇边,捏起了一根毛发,轻轻一拉,毛发便从裴清的齿间扯了出来,上面晶莹剔透,好似沾了露水的青草。 “这是……头发?”他故意捏着这根毛发,在裴清眼前晃了晃,笑道,“有点卷啊。” “这是你的么?” 裴清的呼吸猛地一窒,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再度沸腾起来了。 他浑身都在烧,根本不敢直视江暮阳的眼睛,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活埋掉。 羞耻感排山倒海一般,蔓延而来,呼啸着穿遍了他的全身。 浑身上下的血管和筋络,都夸张地剧烈跳动,四肢百骸像是沉在了酸水里,涩涩的,又有点酥麻。 攥紧的手心,汗水从指缝间溢了出来。他狠狠抿了一下嘴唇,一个字都没说。 江暮阳觉得这甚有意思,以往他臊心魔,结果心魔比他还胆大妄为,比他还不要脸,根本不为所动,还往往臊得江暮阳都羞耻难当了。 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他就想看看裴清羞耻到无地自容的样子。 “裴清,你怎么不说话啊?舌头被发丝缠绕住了吗?”江暮阳又往前凑了凑,捧着裴清脸的手指,渐渐收拢,将雪润的皮肉,挤压出青紫的痕迹,“要不要,我帮你看一看?” “……” “看来真是头发丝把舌头缠绕住了,连话都不会说了。”江暮阳作势去掰裴清的嘴,笑道,“不怕,我来帮你啊。” “暮阳,你明知并非如此……何必要说这样的话,惹人误会?” 裴清终于开口了,一把攥住了江暮阳的手腕。抬起一双深邃眼瞳,神情颇为晦涩难懂地问:“暮阳,你喜欢我那样对你么?”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不想让裴清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便漫不经心地道:“还行吧,也就凑合。” “……”裴清的神情越发晦涩难懂起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你如果喜欢的话,那往后我……” “你就怎么样?” 江暮阳突然心脏骤跳,有一种即将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他在心里问自己,终于要迎来裴清的真心了吗? 裴清终于愿意向他表诉真情了吗? 屏息凝气,江暮阳强迫自己要坦然自若,不慌不忙,冷艳高贵。 即便是裴清双手将真心奉上,他也不能表现得欣喜若狂,受宠若惊。 必须得镇定自若,宠辱不惊。 不能让裴清认为,他此生非裴清不可了。 原本,也就不一定非得是裴清。 江暮阳认为,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有没有裴清,其实差别不大。 嗯,差别……不大。 “说啊,大男人别说话吞吞吐吐的,你我都熟悉到这份上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江暮阳强迫自己镇定,可唇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侧过耳朵,想仔细听听,裴清怎么向他表达真情的。 结果他等啊等,等啊等,眼睁睁地看着裴清的脸都憋红了,也没等来半个字。 裴清这个人……不行。脸皮忒薄,嘴也忒硬。 可能还是没有经历过修真界的毒打罢,还不知道珍惜眼前人。 “我……我……”裴清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以后天天给你……” 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表达那种行为。 话音也戛然而止了。 江暮阳“哦”了一声,拖了长长的尾音,已经笑出声来了:“天天给我做什么呀?” “暮阳……”裴清的语气都有点哀求的意味了,“行行好吧,阳阳……别为难师兄了。” 江暮阳哈哈大笑,见好就收,大发慈悲地没有再为难他,不过,他还是很善解人意地为裴清解释。 贴着裴清的耳畔,咬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话。 裴清的眼睛陡然睁大了,颇为诧异地问:“连这种事情,也有讲究的?” “你是如何知晓的?”裴清灵魂发问。 江暮阳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聪明啊,我天生就聪明,能无师自通,自学成才。” 他其实也不是无师自通,最初的时候,和裴清磨合得很差劲,但凡事熟能生巧,做得多了,闭着眼睛都不会摸错方向。 前世他和裴清玩得特别花,涉猎非常广,那时江暮阳的猎奇心理也非常重。 可能是活得太艰难,太辛苦了。 痛苦的时间,总是比快乐的时间,长百倍,千倍,甚至是万倍。 稍微有点快乐,就死死抓在手里,怎么都不肯松手。 而江暮阳的快乐,几乎全部来至于裴清,来至于无休无止的情爱。 如果没有裴清,他可能连最后的快乐都失去了。 他和裴清在一起的记忆,都是暧——昧旖旎的,带着无尽的绯色,无法见人,也羞于启齿。 江暮阳依稀还记得,他那时追求快乐,到了一种癫狂偏执的地步。 只要能爽到,他几乎是不会有任何顾及的。 怎么玩都行,玩什么都行。 因此,他对裴清有着近乎于完美的要求,以及变态一般的索求。 裴清能满足他,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没什么可说的,一旦裴清满足不了他,那江暮阳就喂他吃魅药。 还是那种最烈性的,号称烈男泪,哪怕再坚贞不屈的烈男,也要屈服,沉迷其中,化身比勾栏院的倌,还要放|浪的荡——夫。 更多时候,两个人一起吃,一起纵情,谁也不比谁高贵。 …… 印象最深的一次,维持了七天七夜,醒来后,两个人不着寸缕地纠缠在一起,醉卧在莲花池里。 一池的莲花惨遭摧|残,花叶尽毁,满地狼藉。 事后,江暮阳吐出了一百多颗莲子,颗颗染血,浸泡得都发软了。 他回忆了很久,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些莲子是怎么吞进去的。 到底是他自己吞的,还是裴清强迫的。 只记得,他把莲子清洗干净后,又晾晒了几日,晒成了莲子干,之后又炖了一锅浓汤,送给裴清喝。 还兴致勃勃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裴清当时,连嗓音都变了,说了句很违心的话,他说好喝。 江暮阳就会哈哈大笑,哐哐哐地捶桌子,等笑够了,才会告诉裴清实情。 然后裴清就会露出很晦涩的表情。 …… 现如今再回想起来,难免脸上火辣辣地烧着。 比起前世来,他们今生实在太收敛,太正经,太谨慎了。 裴清似乎不甚相信江暮阳的话,但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他不想怀疑江暮阳,不想再有任何隔阂,任何误会。 可江暮阳实在太精通风月了。 一个仅仅十七岁的少年,居然懂那么多。 无师自通,自学成才……那到底是从何处所学? 学习的内容,又是从何处所得? 这些都不得而知。 裴清也不敢多问,生怕问出了答案,会让自己很心伤,又怕会戳到江暮阳的伤处。 以他对江暮阳的了解,除非江暮阳自己想说,否则无论怎么逼迫,他都不会说的。 裴清沉思了很久很久,才沉声道:“暮阳,以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便不要再提了。”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你指的是我和心魔?” “不,指的是你和任何人的……曾经。” 话已至此,裴清的心情陡然轻松了些,在他看来,江暮阳即便再坚强,终究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如果,在江暮阳的身上,曾经发生了不堪的事情,那也不是江暮阳的错,而是师门没有保护好他。 要怪就怪相逢太晚。 江暮阳一瞬间就明白了,敢情裴清误会他和其他人有过曾经。 否则怎么如此精通风月? 他原是想生气,可转念一想,裴清是有洁癖的,别人用过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再用。 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这就表明,裴清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哪怕江暮阳是个“脏”的,哪怕江暮阳和其他人也有过曾经……裴清都接受,且永远不会再提。 江暮阳的目光,渐渐温柔了许多,他捧着裴清的脸,额头贴着额头良久。 “是我失策了,我真应该在第一次为你解毒之前,在胳膊上点颗朱砂给你瞧瞧。” “暮阳……”裴清急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女子的初夜会落红,男子虽然没有,但是不是个童子,也好辨认。”江暮阳低声道,“当时紧不紧,你真的没有感觉么?” 裴清几乎要无地自容了,他没想到江暮阳会这么一本正经地问他! 这让他如何回答! 不过仔细回想,当夜确实……他很紧张,江暮阳也很紧…… “我私藏了好多风月图册,回头送几本给你,你好好学学。”顿了顿,江暮阳又道,“等学好了,你来寻我。” 裴清紧张地咽了咽。 “学不好,也来寻我,我通宵达旦……教你啊。” 裴清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相视一笑,算是和解了。 江暮阳见没人过来寻他,琢磨着,才跟魔尊一场恶战,众人势必疗伤的疗伤,休养的休养,一时半会儿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怕没空过来寻他。 隔日不如撞日,江暮阳索性直接坐在裴清的腿上,从乾坤袋里,翻找出一本风月画册。 这还是他之前看的,算是比较基础的,还有些体|位插画,配字也比较详细。 江暮阳对这种程度的画册,没什么兴趣,味同嚼蜡,但在裴清看来,简直就是旷世淫|书。 才翻看了几页,就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去。 江暮阳索性念给他听了,还专挑那种羞耻的字眼,在裴清耳边大声念。 “毛发旺盛,不利于合欢之道,爱洁者,可自行……咦?” 江暮阳念着念着,觉得不对劲儿,赶紧跳过了。 裴清问:“说的是你,还是我?” 江暮阳:“什么你我?” “你刚刚念的,可自行什么?”裴清追问,想起了此前,江暮阳从他的唇角,捏起了一根毛发的事情。 “不知道,那个不重要!”江暮阳胡乱翻书,结果翻到了一张插画。 裴清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告诉江暮阳:“是光秃的。” 江暮阳有些不自在了,假装没看见。哪知裴清又道:“我帮你罢。” 江暮阳嘭的一下,把书给合上了,冷着脸道:“你想作甚?” “实践一下书上内容。”裴清顿了顿,又道,“我下手很快。” 第87章 云昭再也配不上暮阳了 云昭的伤势过重, 即便闵医师不眠不休,用尽了剑宗的灵丹妙药, 也仅仅吊住了他的命。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 还得看他有没有求生的欲|望。 但可能连云昭自己都知道,即便他侥幸活下来了,也是废人一个, 名声更不必说, 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过了。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求生欲的,不吃不喝, 也不说话,仅剩的一只右眼,总是通红濡湿的, 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涌出泪水来。 因为左眼球完全被捣碎了,又没能及时处理, 闵医师不得不用刀子,将云昭眼眶里的烂肉一点点剐出来,再用纱布作为填充物,暂时混着药物止血。 云宗主费尽心力, 才将云昭的命剑, 从云昭的身体里取出来。 不幸的是, 命剑过于坚硬, 也过于粗——长,毁伤了云昭的颈椎, 他的下半身完全没了知觉。 这也就意味着,云昭的后半生要一直坐在轮椅上了。 幸运的是, 命剑连着剑鞘, 穿进了云昭的身体里, 并没有捅碎他的心脏。 否则命剑根本取不出来。 整个疗伤的过程中,云昭都没有叫过一声痛,可能是痛到麻木了,浑身湿了干,干了湿,面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云宗主好几次,想开口询问那夜的经过,又认为这会对云昭造成二次伤害,便强忍着,没有询问。 云昭也不愿意说,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不吃也不喝,僵卧在床榻上,如果不是还有口气,同死人也没什么分别。 只有在提及江暮阳时,云昭死气沉沉的眸子,才顿然亮了起来,会抓着云宗主的手,低声祈求:“二叔,别跟江暮阳说我重伤的事情,我不想让他担心。” 云宗主心道,你的惨状,江暮阳看得是一清二楚,至今为止,没有问过半句,更别谈担心了,只怕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江暮阳和裴清形影不离,举止亲密,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二人之间并不清白。 没准新婚当夜,二人提前离场,只怕不是为了疗伤——反正云宗主见二人活蹦乱跳的,看不出什么伤。 想来是去洞房花烛了罢。 说起来既可笑又可悲,云昭在生死间徘徊,痛苦不堪,几度疼得昏死过去之时,江暮阳却和裴清新婚燕尔,举案齐眉。 云宗主心里是有气的,但他又不能对江暮阳发作。因为江暮阳和裴清假成亲之事,还是他花了重金,许下重诺,才求来的。 他不能过河拆桥,指责江暮阳什么,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江暮阳撕破脸。 否则,云老夫人该怎么办?一个因为失去儿子,而痛苦到疯魔的老母亲,怎能再承受二次失子之痛? 云宗主不能埋怨母亲,她这一生活得太苦了,半生都在丧子之痛中度过,也不能埋怨江暮阳不作为,因为江暮阳既不是云昭的朋友了,也不是云昭真正的小叔叔。 也就没有任何义务,为云昭再做任何事情。 要怪就只能怪云昭此前行事娇纵任性,肆意妄为,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裴锦衣,而弄丢了一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真心相待自己的朋友! 云宗主甚至开始自我反省,这些年实在太娇纵着云昭了,没有好好引导他,才让他这样为情所困,受了如此大的折磨。 但现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惨祸已经发生。 “阿昭,你放心,二叔不会不管你的,这件事,无论如何,二叔会替你压下来,你还年轻,你的未来还长着呢,不能让这点事,就困住你一生。” 顿了顿,云宗主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他心底的疑问,以及猜想,轻声道:“阿昭,你老实告诉二叔,是不是因为江暮阳,所以,你才……” 他不相信以云昭的修为,会在剑宗的眼皮子底下,被魔尊悄无声息地掳走。 也不相信,有云风这层关系在,魔尊会无缘无故,将云昭践踏摧|残成如此模样! 要知道,魔尊虽然心狠手辣,阴晴不定,暴戾恣睢,但当年对云风甚好,好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 哪怕云风都死去多年了,十年前仙门百家与魔族一战,魔尊依旧顾念着往日与云风的情分,对剑宗网开一面。 还吩咐座下魔兵,见到剑宗的门生和弟子,须手下留情。不杀不伤天下“云”姓之人。 因此,当年仙门百家中,剑宗是死伤最少的宗门。 当时修真界都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如果云风还活着,也许能度化魔尊的魔气,引他走向正道。 如今十年过去,魔尊再度回归,似乎对云风的感情,要淡然了许多。 甚至还推翻了从前放下的豪言,屡次三番与剑宗为难。 甚至将云风的亲侄儿,伤到如此地步。 与其说是虐杀,不如说魔尊是在泄愤,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却选择了最侮|辱人,也最残忍的方式对待云昭。 这其中要是没有什么隐情,谁会相信? 云昭虽然娇纵任性,但好在生性善良,在修真界树敌不多。 与魔尊也算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如此说来,魔尊应当是为了给江暮阳泄愤,遂才如此折磨云昭。 更是在江暮阳大婚当日,将狼狈不堪的云昭,作为新婚贺礼,众目睽睽之下,送到了江暮阳的面前。 就连江暮阳身边的灵宠,忠诚得宛如鹰犬一般,居然都是魔尊的亲生儿子…… 这很难不让人误会! 魔尊对江暮阳的喜爱,远远超过了对陆晋元,对裴锦衣的喜欢,甚至,隐隐也超越了云风。 不难想象,如果江暮阳自甘堕落,和魔尊同流合污,那么,只要江暮阳一声令下,魔尊怕是能为他颠倒乾坤,屠尽修真界。 这如斯恐怖! 若说云风,陆晋元,裴锦衣都是因为绝色容颜,而被魔尊相中,并且痴迷,那么江暮阳到底凭借着什么,让魔尊对他如此痴迷,疯狂,甚至愿意抛下裴清,也要娶他为魔后? 这至今为止,都是所有人心头的谜。 云昭迟迟没有开口,许久之后,他缓缓道:“二叔,此事同暮阳无关。” “是我自己不好,甩开众多门生,独自出的门。” “我本就同魔尊有积怨的,上回在秘林,就曾经打过一次。”顿了顿,蒙着云昭左眼的纱布,渐渐被鲜血浸透了,他轻声道,“是我不好,为了一个心里没我的裴锦衣,而失去了一个……一个心里有我的……江暮阳。”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了,断断续续地道:“如果不是那次在秘林,我选错了人,那么……那么我跟暮阳就还是朋友的。” “我太蠢了,连和我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都没认出来。” “我选错了,二叔,我当时选错了,我应该选暮阳的……我选错了。” “我选错了。” “我错了……” …… 可这天底下,什么都卖,就是不卖后悔药。现在知错也晚了。 云宗主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切都会过去的,让他安心养病。 云昭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口了:“二叔,我想照照镜子,你拿面镜子给我。” 云宗主搪塞道:“等你伤养好了,再照吧。” “不,我现在就要看看,我想看看我的脸,现在成什么模样了。” 云昭一再坚持,甚至要自行起身去拿铜镜,云宗主无可奈何,只能拿给他照。 原本他以为,云昭一定会大发雷霆,悲痛万分,必定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模样。 并且已经想好说辞了,剑宗家大业大,必定能寻得奇珍异宝,恢复他的容貌。 结果云昭表现得很平静,凝望着铜镜里的人良久,才抚摸着面颊,轻声问:“二叔,魔尊用魔气裹挟着利刃,划伤了我的脸,这样的伤,哪怕吃再多灵丹妙药,也无法恢复了罢。” 确实无法恢复了。 魔尊狠毒就狠在这一点,若是用普通的利刃,划伤云昭的脸,那么还有可能恢复如初。 可魔尊却用魔气裹挟着利刃,这样划出的伤,一生都无法恢复。 “好丑啊。”云昭望着铜镜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喃喃自语道,“我现在这模样,真得好丑。” 他真是可笑,以前他是最在乎容貌的,不够好看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现如今却成了最丑的一个。 这样丑陋,又残缺的他,该怎么配江暮阳? 又有什么颜面,再去见江暮阳。 云昭手一软,铜镜应声落地,摔成了碎片,他忍不住双手掩面,捧着满手的绝望。 几乎是低吼出声的: “我再也配不上暮阳了!” …… 为了尽可能地守住秘密,云宗主私底下见了前来赴宴的所有宾客,威逼利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们守住秘密。 那些人畏惧剑宗的势力,发誓要对此事守口如瓶,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可这天底下,只有死人才能彻底守住秘密。云宗主想了很久很久,终究还是没有下狠手。 但为了以防万一,云宗主私底下,还是请闵医师调制了丹药,混在那些人的饭菜中,等所有人都昏迷不醒之后,云宗主才挨个取出事发当天的那段记忆。 如此一来,既不会伤人性命,也能最大程度地保护云昭。 唯有苍穹派诸人,让云宗主犯了难,他相信长胤真人的品行,知晓真人必定能对此事守口如瓶。 对于裴清,云宗主也比较信得过,裴清本就是个正直善良,又沉默寡言之人。 但对林语声,尤其是陆晋元和江暮阳,不甚相信。 前者倒还好,性格温和,能顾全大局,陆晋元说话一向直来直往,同云昭也很不对付,虽不至于满修真界吆喝,但想来说话不会顾虑太多。 至于江暮阳,同云昭积怨已久,此刻不落井下石,已然很好了,若让他对此事守口如瓶,云宗主觉得有些困难。 云宗主不好对苍穹派的弟子下手,恐伤了两宗之间的和气。 真要算起辈分来,他也应该唤长胤真人一声舅舅。 便只能求助长胤真人,希望作为师尊的长胤真人,能够约束座下几位徒弟,对此事守口如瓶。 长胤真人应下之后,便让林语声把江、裴二人传唤过来。 并不着急步入正题,而是温声细语地询问二人的伤势如何了。 江暮阳本就没受什么伤,全程都被裴清用反替符护着,撑破天了,也就一点点皮肉伤。 浑身上下最重的伤,只怕就是难以启齿的地方了,还全是被裴清搞出来的。 这让他如何有脸面往外说,树活一张皮,人要一张脸,他还没不要脸到那个程度。 为了掩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这件事,江暮阳只能硬着头皮说,他受了点轻伤,但裴师兄已经为他疗伤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大师兄就“啧”了一声,然而露出了盈盈笑意。 大师兄这么一笑,江暮阳的心就咯噔一下,但他很镇定,也很坦然。 裴清狠狠抿起了唇,神色颇为不自在地扭过脸去,耳根子渐渐红了。 长胤真人凝视了江暮阳片刻,就在江暮阳胆战心惊地以为,师尊一定发现了什么之时,师尊竟淡淡道了句:“也好,但你年纪尚小,还须得爱护身体,不可大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此前在幻阵中,误打误撞,瞧见了师尊与自己成亲的画面,江暮阳现在一看见师尊,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并且会在心里,狠狠唾骂自己,真是越来越色胆包天,也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什么人可以肖想,什么人不可以肖想,难道都活了三辈子了,还不懂吗? 有裴清一个人,难道还不够? 不过话说回来,裴清要是一直活儿烂,那委实不太够。 让人受不住想要红杏出个墙。但不管他这枝红杏如何出墙,也绝对探不到师尊的院子里。 江暮阳有道德,但不多。 江暮阳拱手应道:“是,师尊,弟子谨遵师命。” 长胤真人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裴清的身上,还没开口,裴清便道:“多谢师尊关怀,弟子也无碍。” 如此,倒也没什么可问的,一切皆在不言中,问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长胤真人不动声色地长呼口气,暗暗劝解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两位徒儿,又能如何? 这天底下多是些痴男怨女,他二人既是两情相悦,本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为人师尊,无非就是传道受业解惑。 他含辛茹苦将徒弟抚养成人,为的是他们行事不愧于天地,不愧于师门,不愧于自己。 只要徒儿走正道,行善事,断袖便断袖,又有何妨。 第88章 尽情地爱上他吧 他自己不也对徒儿, 起了那样龌|龊的心思?不也犯了色|戒,妄想着不该妄想的人。 既然他自己都无法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 无欲无求, 那么,他也不会强迫徒儿一定要斩断情丝。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像他这个年纪, 足够当江暮阳的父亲了。他只是外表看起来, 比较年轻,但不能欺骗自己说, 他还年轻。 要怪就只怪造化弄人,生不逢时,倘若, 他不是江暮阳的师尊,倘若, 他同江暮阳年岁相仿。 那么今日,他必定会为自己,争上一争。 长胤真人忍不住又看了江暮阳一眼,只一眼, 他的心又乱了。 他把目光渐渐收了回来, 神色自若, 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只是依稀想起, 江暮阳小的时候,时常趴在他的膝头, 缠他讲故事的可爱模样。 一转眼,江暮阳都这样成熟了, 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了。 “话说, 魔尊这次来势汹汹, 居然打了个败仗,只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林语声见气氛凝重,只好岔开话题,打破了僵局,对魔尊进行了无情唾弃,“魔尊是天生的魔物,不懂何为礼义廉耻,得不到的东西,宁毁不留。” 顿了顿,他面露关切地望向了江暮阳,担忧道:“暮阳,你此前刺了魔尊一剑,魔尊睚眦必报,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你。现如今,似乎又对你……”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烦忧,魔尊风流成性,男女不忌,从前爱慕晋元,还有锦衣之时,比现在还要疯狂痴迷,想来,对你也只是一时兴起。” 江暮阳巴不得魔尊对他只是一时兴起,才不想跟魔尊纠缠不休,藕断丝连。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关于玄龙亲生母亲,以及裴清身上的诅咒。 为了云老夫人的病情,他们已经在剑宗耽搁太久了,早就应该踏上新的旅程。 林语声话锋一转,又长叹口气:“就是可怜了云昭,年纪轻轻,竟然经受了那样的摧残。只怕要落下终生残疾了。” 说起了云昭,江暮阳才突然想起,那厮被魔尊摧残得不成人样了。 昨夜光顾着跟裴清探讨人|体奥秘,都忘了这一茬儿。 如今骤然想起,江暮阳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既没有冷嘲热讽,落井下石,也没有怜悯悲切之色。 对他而言,云昭已同他形同陌路。 发生在云昭身上的任何事情,已经无法勾起江暮阳的悲喜了。 他依旧清晰无比地记得,当初他是怎么被云昭背刺,怎么被唾弃,怎么在生死二选一环节,惨遭放弃的。 江暮阳没那么心胸宽广,别人背刺他一剑,他也蛮疼的。 所以,在林语声望向他时,江暮阳两手一摊,漫不经心地道:“嗯,所以呢?” 林语声愣了愣:“所以……你从未打算过,要原谅他么?或者是,前去探望一番……他应该很想见一见你。” 江暮阳道:“又不是我把他搞残废的,见我做什么?有病就去找医师,找我也没用啊。”顿了顿,他又有点乐了,“还有就是,大师兄,你信不信,我过去看他之后,他只会比现在更难受?” 林语声听罢,还真就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很罕见地没有责怪江暮阳不近人情,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去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省得云昭回头见了江暮阳之后,还要死要活的。万一说什么,今生非江暮阳不可,难道,江暮阳就要看在云昭可怜的份上,同云昭也假成亲么? 天呐,那江暮阳岂不是要同时拥有两个道侣了? 即便只是假成亲,那也不行,苍穹派的弟子,要么斩断情丝,终生不婚不嫁,要么就一生一世一双人,对道侣忠贞不二。 怎么能脚踏两条船,一心二用? 林语声现在打心底里祝福江暮阳和裴清,认为两人就是正儿八经的道侣了。 现在不管是谁过来横插一脚,他都认为对方是在犯贱。 哪怕横插一脚的人是陆晋元,那也不行。 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断袖之癖虽然传扬出去名声难听,但薄情寡义,三心二意的名声会更加难听。 林语声现在就希望,江暮阳日后不要变心,毕竟师门可以容忍弟子断袖,但绝对不能容忍抛弃糟糠之妻,这种无耻行径。 尤其裴清从小到大都是个死脑筋,一旦认定了谁,这辈子都不会变。 万一江暮阳哪一天玩够了,厌弃裴清了,那么裴师弟也太可怜了。 都是同门师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关系太僵了,以后见面多难为情。 长胤真人顺势开口嘱咐众人,对此事守口如瓶。 又说,不日后要回山。并询问江暮阳是否要一同回去。 江暮阳摇了摇头,从前他就说过,一旦离开师门,终生不会回返,他虽然做人没什么原则,但说话还是算话的。 说不回去,此生就决计不会再回去了。 他害怕自己一回到苍穹,往事又会浮现在眼前,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天大地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何不趁着年少,在外游历四方,锄强扶弱,除魔卫道,倒也逍遥自在了。 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把话说太死,尤其不久前,师尊才送了他法器,拿人手短,江暮阳不忍心让师尊难过。便拉了裴清出来搪塞。 “暂时不回去了,裴师兄身上的诅咒,终究也有我的一半责任,还有玄龙,我答应过,要替他寻找母亲,探究身世。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决计没有反悔的道理。” 顿了顿,江暮阳又道:“我以往下山游历,身边总是跟了太多弟子随行,我今年已经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人总要学会长大的,正好趁此机会,在外历练,提升自身修为。” 尤其是陆晋元,每次江暮阳下山游历,师尊都耳提面命,让他自行历练,不允许陆晋元跟随保护。 但每一次,陆晋元都冒着被师尊发现罚跪的风险,暗中跟随保护。 江暮阳从前就认为,正是因为陆晋元一直对他袒护有加,把他捧在掌心娇养,却又在他最信任对方的时候,狠狠背刺,才会令他脆弱绝望到暴戾尖锐。 最终害人又害己,连最亲最爱的人,也毫不留情地提剑就刺。 而首当其冲,受到严重伤害的人,往往都是最爱江暮阳的人。 江暮阳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裴清,谁料,裴清也一直用眼尾的余光注视着他。 目光相接的一瞬,江暮阳的手心都麻了,双腿之间也隐隐作痛起来。 长胤真人听罢,倒没说什么,算是变相的默许了。 从师尊的住处出来后,林语声提议,大家一起去探望一番陆晋元。 说到陆晋元的伤势,林语声就直叹气:“小凤凰这次又遭罪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师尊替他疗伤时发现,他半身的血都被放光了。” “他的真身是凤凰,凤凰都娇贵难养,血可入药,极为珍贵,失了那么多血,总不能杀只凤凰,把血补给他。” “现在又化回原型了,整个人病殃殃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看着腰都细了一圈。” “我早上抱他起来吃饭,都觉得怀里轻飘飘的,他嘴巴又挑食,统共两种东西不吃。” 林语声就跟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数落起了陆晋元,吐槽他很难伺候。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补血是不是得吃点猪肝?我寻思着,凤凰也不吃素啊,就给他炖了点,结果他嫌腥,还说狗都不喝,倒了个干净。” 说起放血,江暮阳摸了摸鼻子,这血是他放的,当时陆晋元自告奋勇,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可以,江暮阳才让他上的。 谁能想到凤凰那么傻,竟然放了半身的血。那委实不能再抓只凤凰杀了给他补血。 失血过度吃点猪肝补补,倒是个主意,但问题是,陆晋元不吃动物内脏。 从江暮阳入山第一天,他就知道。 结果大师兄却不知道。 江暮阳本想说“那换成红枣”,但转念一想,他犯不着对陆晋元心生愧疚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陆晋元总归是对不起他的。 放了半身血,又能怎样?人还好好活着呢,又没要了他的命。 算不得什么。 这才只是开始,重生是江暮阳的幸运,但这将成为陆晋元此生最大的不幸。 江暮阳倒是要看看,陆晋元能为了他,做到哪一步。 尽情地爱上他,为他痴,为他狂,为他迷失自我,放下尊严罢。 绝望的前提是,心中还有奢望,江暮阳要将陆晋元心头的火,一点点踩灭。 佛云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对于陆晋元这样的人来说,生生死死并不会令他多么痛苦,多么畏惧。 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便是好死。他不能白白便宜了陆晋元。 爱而不得,无边孤独,求不得,放不下,永失所爱,与心爱之人形同陌路,这样才更痛苦吧。 清醒地绝望着。 江暮阳淡淡道:“爱吃不吃,给他娇贵得没边,也就你宠着他,要是我啊,我不会搭理他的。我看他还是不饿,真正饿肚子的人,是不会挑食的,哪怕就是残羹冷饭,吃起来也如同珍馐美味。” 这是他前世饿惨之后,得出的一点心得。 他前世也很挑食的,不喜欢的东西,一口都不肯吃,有时候还喜欢撒娇,吃个东西都要人哄着。 后来,他落魄了,狼狈了,别说吃东西有人哄了,就连口吃的,都是一种奢望。 江暮阳那时,饿得头昏眼花,什么自尊心,什么礼仪教养,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通通都抛之脑后。 他只知道,饿到极致时,他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吃东西。 第89章 裴清在偷偷咽口水 哪怕东西不堪入口, 哪怕是混了沙土的薄粥。只要能裹腹,那比在他耳边, 念一千遍静心咒都管用。 裴清听见此话, 眉头一皱,抬眸望去,瞧见了江暮阳脸上, 那一闪而逝的愁苦, 他不明白,江暮阳年纪轻轻的, 怎么会有如此深的感触。 据他所知,江暮阳在苍穹的十年,可谓是众星捧月,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享尽师门盛宠。 必然不会让他饿着肚子。而师尊虽然性子冷清,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并不常责罚弟子。 责罚徒弟的手段也比较单一,轻则罚跪, 重则拖到戒律堂杖打。 总之对座下徒弟是颇为仁慈的。 年纪稍长些的弟子会辟谷, 罚饿几顿不痛不痒, 没有必要。 年纪小的弟子,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师尊即便表面不说, 但他实际上是最心疼小孩子的。 因此,师尊从不罚饿。 至于两个师兄, 说他们动手打了江暮阳, 裴清都信, 就是不相信他们会不给江暮阳饭吃。 那么,江暮阳眉眼间的愁苦,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让人看了,那样的心疼。 林语声愣了愣,随即道:“你是说,你没拜入苍穹之前的事情吧?你拜入师门那时,发了高烧,以前的事情,基本上忘了个干净,怎么,你现在全部想起来了?” “嗯。”江暮阳不想多做解释。 “暮阳,你放心,从此往后,师兄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受冷挨饿了。”林语声长叹口气,话锋一转,又接着道: “师尊说了,不能再放任凤凰胡闹下去,这次要带他回山休养,只怕还要闭关修炼,应该好长一阵子,见不到你们了。” 林语声解释道,他还是觉得,同门师兄弟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他至今为止也不理解,江暮阳到底为什么那么憎恨陆晋元。 言辞之间,已经有道歉,以及劝和的意思了。 “暮阳,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但你要知道,我和晋元并不仅仅是因为锦衣,才对你好的。你小时候会看人脸色,还会撒娇,见谁都笑意吟吟的,嘴也甜,很难让人讨厌你。” 江暮阳却不觉得,这是应该拿出来夸赞的事情。 会看人脸色,只是因为他寄人篱下,所以才要懂眼色,要活得小心翼翼。 见谁都笑,也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成天到晚小苦瓜一样拉着脸,谁都不会喜欢的。 这并不是他的天性,只是他不得已之下,磨炼出的生存技能。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江暮阳的优点,但对江暮阳来说,实际上是苦难。 “我们几个终究是同门师兄弟,都是一个师尊座下的,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同门之情,非同一般。” 林语声的言辞很恳切,少了从前挑拨离间的劲儿,说话也诚恳中听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是我和晋元亲眼看着长大的,你从前和他那样要好,晋元什么事情都帮你,大事替你扛,小事全包揽。小到连衣服都给你洗。” 话到此处,林语声苦笑一声:“他的衣服都是我给他洗的,他懒到连条手帕不愿意洗,却天天帮你洗衣服,洗床单,你刚来苍穹那会儿,胆子很小,夜里怕黑,不敢夜起,尿了多少次床?哪一次不是晋元偷偷摸摸帮你洗的?”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只凤凰,别人摸他一下翅膀,他都要跟人当场翻脸,恨不得洗二十遍澡,却坚持每天给你洗衣服……你真的觉得,他只是为了锦衣,才对你好吗?” “正好锦衣也在,不信的话,你问问锦衣,你二师兄有没有给他洗过衣服?” 裴清在二人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二师兄从未替我洗过衣服。”顿了顿,“相反,我替他洗过很多次。”陆晋元是真的很懒。 江暮阳:“……” “洗衣服就算了,暮阳,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鱼吗?但大冬天山上哪里来的鱼?负责下山采买的弟子,一个月才下一回山,每次带那么多东西上山,不可能次次都买鱼来。晋元为了给你弄条鱼吃,就寻了一条小河。” “寒冬腊月,他就幻化回原型,趴在冰面上,一直等冰融化了,才潜下去捞鱼。” 林语声缓缓道:“值得一说的是,凤凰不会水。但他为了给你捞鱼,大冬天跳河里,差点没冻死。” 江暮阳:“……”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但当时年纪还不大,他就记得,自己当时特别感动,一边嗷嗷哭,一边喝了三大碗鱼汤。 还是坐在陆晋元被窝里喝的,脚都塞到凤凰羽毛下面取暖,一边喝,一边嫌鱼刺太多,还麻烦几乎冻僵的陆晋元帮他挑鱼刺…… 不得不说,那时陆晋元的脾气是真好啊,还给他挑鱼刺。 林语声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锋一转,又卖力地劝道:“走吧,暮阳,一起去看看晋元,你放心,他现在绝对没有力气跟你吵架。” 江暮阳沉思了片刻,还是没去,实在懒得去看陆晋元。 等什么时候陆晋元死了,他或许会过去上柱香的。 在此之前,还是先睡个觉吧。 还有就是,该换药了,他隐隐都察觉到,裤子冰凉凉的,只怕都湿透了。 林语声又劝道:“真的不去看一看吗?哪怕就是装个样子也好啊。” 可问题是,江暮阳连个样子都不想装,于是,他又把对付云昭的说辞,拿来二次利用了。 他道:“大师兄,你信不信,我去探望过他之后,他只会比现在更难受。” 林语声立马露出颇为诧异的神色来,圆眼惊望着江暮许久,不明白自己那么苦口婆心的耐心劝导,怎么就说不到江暮阳的心里? 到底是他劝解的方式不对,还是……人不对。 林语声决定改换策略了,侧眸瞥了裴清,希望小师弟能站出来说句话,结果他眼睛都快眨瞎了,裴清依旧不为所动,眼睛就好像长在了江暮阳的身上,没有一瞬从他身上错开过。 他也终于明白了,情字当头的裴清是不会帮他说话的。想不到裴清竟然是这样的小师弟,居然还惧内。 “大师兄,暮阳如果想去看,不必旁人说,自然会去看的。若他不想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他的性格么?” 裴清终于在林语声即将把眼珠子瞪出来之前,开了金口,但字里行间都在为江暮阳开脱,“受伤生病了不吃饭,说明还不饿,有师尊为二师兄疗伤,大师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总不能暮阳是剂良药,过去看二师兄一眼,他就能立马恢复如初罢。” 林语声想说,江暮阳就是那剂良药,去看一眼就能好。可二人已经不再听他的了,直接转身便离开了。 徒留他一个人原地,满脸苦笑。 江暮阳困得紧,这会儿就想补个觉再说,正好裴清也跟来了,索性就差使他帮自己换一换药。 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整个换药的过程,裴清真可谓是如临大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俊脸红得不同寻常,好像是艳红的胭脂,染上了一层色。精致小巧的喉结,还时不时地上下滚动,看起来好像在吞咽口水。 江暮阳瞥了一眼,心里的坏水立马又冒出来了,忍不住调侃取笑道:“好啊你,裴清!你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入迷?还偷偷咽口水?” “我没有!”裴清立马义正言辞的反驳,“你误会了,暮阳!” 然而下一刻,他的喉咙又不受控制地咽了咽。 江暮阳哈哈大笑,指着裴清的喉结,毫不客气地嘲笑他:“还敢说没有!都被我抓现形了!承认罢,裴清!” “承认……什么?” “承认你喜欢我,你爱我,爱我爱到鬼迷心窍,无可自拔,爱得死去活来,此生非我不可,一看见我,就抑制不住心底的躁动,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冲过来与我相拥!” 江暮阳侃侃而谈,吹得简直天花乱坠了。把裴清对他的爱,无限拉大,目的就是好好臊一臊裴清,让裴清羞耻到无地自容,像只鸵鸟一样地目光躲闪。 哪知裴清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并且反问他:“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江暮阳:“……” “暮阳,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对你……对你……” 裴清红着脸,偏过了头,无比羞赧地道,“我……我是真的很喜欢……” “嘶!”江暮阳很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闷哼,痛得眉头都狠狠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帮我上药的时候,能专心一点吗?你眼睛到底在看哪里?你自己看看,你到底把药戳哪里了??这都戳到我肚脐眼了!” 裴清赶紧转过头来一看,果真把玉柱子戳到了江暮阳的肚脐眼,上面涂抹着的厚厚一层药膏,都染脏了他雪白的肚皮,骤然一瞧,却是别样的风情,引得裴清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 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抬手去擦,温凉修长的手指,好似一块玉石,在江暮阳的小腹上下游走,江暮阳难耐地用手撑着床榻,痒得直躲闪又被裴清一把按住了腰,不准他再乱动。 “裴清!你就不能用衣服擦吗?别用手了……啊!你到底在摸哪里!?” 经过裴清的胡乱摸索,成功将药膏抹的哪里都是,这药膏清清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他怎么都觉得药膏变得不一样了,之前没感觉到,现在就好像擦了风油精一样。 江暮阳咬牙切齿道:“裴清,你到底在做什么?!手笨也要有个底线罢?你到底在摸哪里?” 都摸到胸口去了,该死的裴清! 好笨拙的裴清! 一个精通剑术的人,怎么可能手笨成这样? 前世裴清手筋断了也不这样啊? 难道说是……江暮阳霍然翻坐起来,一把抓住裴清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掀开他的衣袖,入目便是黑曲蜿蜒的诅咒,好似草丛中扭曲爬行的蛇,竟然已经蔓延扩散得如此厉害了! 明明昨夜洞房花烛时,还没这样厉害!难不成,这诅咒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怪不得你手笨成这样,原来如此。你怎么就不知道说呢?” 江暮阳怒气全消,明白这不全然是裴清的问题,也许真就是手不听使唤了,蹙眉道,“你别乱动,我去喊师尊过来给你看看!”说着便拢起衣衫,准备翻身下榻。 裴清拦了一把,摇头道:“暮阳,别去,我不想让师尊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胳膊上,深浅不一的指痕,这是江暮阳留下的,道道鲜红,还掺杂了些拇指大小的吻痕,以及几处细密的牙印。 那是江暮阳疼狠了,抓着他的手臂咬下的。 也是他们恩爱缠绵后的痕迹。这些都不好让师尊瞧见。 第90章 暮阳和师尊的抱抱 江暮阳挠了挠头, 也明白了裴清的顾虑,略一思忖, 便道:“我看不如这样, 师尊此前为你设法压下了诅咒,我寻着师尊留下的法咒,帮你加固一下……但如果出了错, 你可别怨我。” 裴清点了点头, 而后笑道:“不怨你,放心吧。” 如此, 江暮阳这才放心大胆的为裴清加固封印。 之后也没敢再差使裴清了,裴清真的笨手笨脚的。江暮阳把玉柱推回了原位,还不忘记扯过裴清的衣衫, 将小腹处的伤药,一点点擦拭干净。 等做完这一切, 江暮阳的眼皮都要睁不开了,索性枕在左胳膊上,眯着眼睛,嘟囔着:“困了, 睡觉, 睡觉。” 身边立马沉了沉, 江暮阳一睁眼就瞧见裴清躺下了。 “……”他郁闷了一会儿, 伸手推开裴清,“睡素觉, 别贴着我睡,困的话就回你自己屋里睡。” 裴清被迫起身, 听见此话他便问:“那我之前住哪个屋?” 江暮阳:“……” 好不容易送走了裴清, 江暮阳特意在房子周围设下结界, 之后才安心入睡。 待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他睡了个饱,肚子也开始饿了,寻思着,裴清怎么不过来给他送饭,便起身要出去瞧瞧。 哪知房门才一打开,恰好就瞥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很快就隐在了茂密的花溪中,匆匆一眼,快到只是一瞬间。 这么晚了,还过来寻他的人,除了裴清,应该也没谁了。 估摸着裴清应该是发现了屋子周围的结界,知晓江暮阳还在休息,所以没敢出声打扰。 江暮阳心头一乐,暗道真是好善解人意的裴清,原本他是想直接出声喊人,忽又灵光一闪,想着逗弄一番裴清。 于是乎,他猫着腰,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抬手掀开茂密的草木,果然瞧见一道身影立在凉亭外的青黛小道上,一袭月牙白的长衫,不染纤尘,长发仅用一支玉簪挽起,微风一拂,宛如风中飞扬的芦花,真正是温柔款款,身长玉立。 想不到一觉醒来,裴清还换了身好看衣衫,以前都没见他穿过,江暮阳的想法特别单纯,认为这是裴清刻意换了身漂亮衣服,好过来勾引他的。 否则,怎么早不换,晚不换,偏偏挑在这种时候换呢? 还偏偏挑了江暮阳喜欢的颜色。 这难道也是巧合? 看不出来,裴清现在也变得有点情调了。果然,裴清就是欠收拾。 江暮阳心头暗喜,这夜色太深,头顶的月亮也被乌云遮盖,以至于他看不真切裴清的侧颜,但凭感觉来说,八——九不离十了。 索性就趁着裴清没注意,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然后,再猛然一个飞扑,身子重重撞在了裴清的背上,江暮阳双腿直接夹着裴清的腰肢,双手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故作街头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状,恶狠狠地道:“小美人,大晚上的不睡觉,穿成这样出来乱逛,是不是想勾引男人啊?” 他本来想说得再直白,再露骨,再粗狂一些,但凡事得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裴清”浑身僵硬,宛如当场石化了一般。 江暮阳见他不说话,以为裴清是害羞了,寻思着,真是好纯情的裴清,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便又故意逗弄他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那我当你默认了啊。来,小美人,给大爷摸摸脸。” 说着,他的双手开始作怪了,胡乱摸索着裴清的脸,还捏他的鼻子,左右乱晃,甚至还饶有趣味地戳弄着裴清的喉结,把精致小巧的喉结,戳弄的一上一下的,好像琉璃珠子一样上下跳动。 可摸着摸着,他又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了。因为裴清的脸,他实在太熟悉了,抚摸过千万遍,闭着眼睛都知道裴清什么模样。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 江暮阳大惊失色,突然后背一凉,浑身的毫毛瞬间就竖了起来,一下从“裴清”的背上跳了下来,弹跳出数步之远,抬手指着面前的人,厉声道:“你是谁?为何假扮裴清,引我来此见面?究竟有什么图谋?快说!” 对方缓缓转过身来,恰好头顶乌云散尽,皎洁的月华倾盆而下,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来。 江暮阳定睛一看,顿时就吓傻了眼。 来人居然是师尊!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师尊! 双腿一软,江暮阳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唬得睁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尊!怎么是你?!” 天地良心啊,他刚刚真的误以为面前的人影是裴清! 师尊以往都是穿紫色长袍,偶尔也穿玄色长袍,什么时候也没穿过月牙白,这样……这样清新的颜色啊! 更别说是用白玉簪挽着头发,寻常都是束发! 这穿衣打扮的风格,明明长在了江暮阳的审美点上!也是裴清应该有的样子! 总而言之,师尊今夜打扮得也太不师尊了! 这才让江暮阳误会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刚扑过去抱着师尊,还用腿夹师尊的腰,甚至摸师尊的脸,还戳师尊的喉结……江暮阳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活埋了。 天呐!暮阳! 你怎么敢?! 怎么敢如此欺师灭祖,以下犯上? 这让师尊怎么想你? 日后又该如何看待你?! 怀里抱着师尊,却喊着师兄的名字,这不就是薄情寡义的陈世美,负心汉? 连道侣都能认错,你是吃了猪心,蒙了心吗? “师尊!不是这样的,师尊!这都是误会!” “我原以为是裴清,所以我才……” 江暮阳赶紧解释,可越描越黑,不能对师尊动手动脚,难道就能对同门师兄,还是一个比自己年长了十岁的师兄动手动脚了? 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到底是不是三心二意了,有没有对师尊有那方面的想法,否则为何在幻阵中,他看见了自己化为女身,同师尊成亲的幻象? 江暮阳啊江暮阳!你可别犯傻啊,怎么能肖想自己的师尊呢?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别不要脸啊。 红杏出墙,出哪面墙都行,就是不能探到师尊的院子里。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可别那么没有出息! 男人就是男人,哪怕得了断袖之癖,依旧是男人! 铁打的男人!铮铮铁骨,刚强不屈的男人! 怎么可以幻想着化为女身? 都十七岁了,一百二十多斤,活了三辈子了,还不知道长点记性? 师尊他老人家早就看破了红尘,一向清心寡欲,六根清净,在修真界素有威望,可不能断送了他的名声。 要是裴清知道了,那就麻烦了。 江暮阳现在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他也说不清楚了。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自圆其说。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几乎细若蚊吟了。 紧张惊恐到不敢抬头,生怕会看见师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就在江暮阳以为,他的心脏快要破体而出之时,师尊缓步走了上前,月牙白的衣衫上面,绣满了银色的云纹,走动间宛如活过来一般,蜿蜒流动,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一双玄色长靴最终落在了他的眼前。 江暮阳抿紧了唇,刚要开口解释,师尊却向他伸出了手。 他忍不住抬头望去。 如同十年前那样,一位仙风道骨的尊者,目光是那样悲天悯人。 一开口,声音温柔得好像今夜的晚风。 “暮阳,摔疼了么?” 江暮阳的耳畔边,同时也响起了当年的声音。 “你可愿跟着本尊?” 江暮阳昂着脸,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穿得破破烂烂,咬着手指,满脸渴望的孩子了。 也不会再说出“跟着你就能吃饱饭吗”的话了。 他也徒然想起,当年和师尊的初见,师尊就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衫,看起来俊美出尘,仙风道骨。 原来师尊还有这样款款温柔的时候,只不过江暮阳早就忘记了。 如果当初,他一直跟在师尊的身边,没发生那么多事,那么他也许能在师尊的庇护下,一辈子吃饱穿暖,衣食不愁。 能永远当师尊身边最小的徒弟,一辈子仰仗着师尊,陪伴着师尊。 江暮阳突然觉得难过极了,因为他曾经被最敬仰孺慕的师尊,一剑穿胸而过,一点活路都没有给他留。 明明他是那样敬重着师尊,信赖着师尊,把师尊当爹又当妈,打小就喜欢黏着师尊。 哪怕最后江暮阳变得极度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也极度暴躁癫狂,也没舍得伤害师尊半分。 因为,他是真心敬慕着自己的师尊。 可到了最后,送他上西天的,依旧是师尊。 连他不小心摔一跤,都会伸手拉他,还关心他疼不疼的师尊,到底为什么前世会刺他一剑。 他就真的让师尊那么失望了吗?失望到,只有杀了他,才能泄愤的地步。 就是一晃神,师尊已经将他拉了起来,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自然无比地替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尘。 “师尊,弟子刚才……冒犯了师尊,弟子有错……” 江暮阳心神不定地低声道,根本不敢抬头看师尊的脸。 “无妨,不提了,摔疼了罢,怎么还跟孩子似的毛毛躁躁。” 师尊真是好脾气,居然丝毫没有怪罪,也没有问责。甚至不对此事进行追问,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晋元此次伤得太重,为师打算明日就带他回山,至于魔尊,他这次问世,仙门百家人心惶惶,为师须得回去主持大局。恐不能时时庇护你了。” 说着,师尊便从衣袖中,取出一摞黄符。皆是师尊用自己的血,亲手画的守护符,看来师尊真的很关心他,连他把守护符用光了,师尊都知道。 “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别让师尊担心。” 除了符咒,还有一瓶丹药,也是他用心头血炼制而成的。 江暮阳双手接过,望着厚厚的一摞守护符,还有一整瓶的丹药出神,好久之后,才喃喃自语道:“师尊,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唤我一声师尊,这个理由够了么?” 长胤真人微微一笑,下意识伸手,想像从前一样,抚摸着徒儿的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渐渐收拢起手指。 在他的手即将放下的前一刻,江暮阳突然往前冲了一大步,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还在师尊怀里肆意撒娇的年纪。 心头一热,整个人就冲了过去,小牛犊子一样,扑到了师尊怀里。 两个人贴得非常之近,衣衫贴着衣衫,江暮阳甚至都能嗅到师尊身上,淡淡的降真香气,好像置身于道观之中,周围是鼎盛的香火,师尊威严如神明,就是观中肃穆的三清像,而他只是信奉神明的小小信徒。 他扑到了跟前,还跟孩子一样,伸开双臂,毫无避讳地环住了师尊的腰肢,师尊的手也就那么顺势地贴在了江暮阳的脸上,触手温热,好像暖玉一样。他触摸到了徒儿的脸。 不是小时候的徒儿,而是已经成长到,可以行人事的徒儿。 也是他内心深处,最为渴求的人。 “暮阳……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长胤真人微微一愣,指尖的温热,让他短暂性地错愕了片刻,此时此刻,他的徒儿正这样亲密地拥着他,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他都忘记了,上一次江暮阳这样满脸依赖地抱着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只依稀记得,那时的江暮阳还是孩子模样,个子也没现在高,头顶也只到他的胸口。 五官是属于裴清的,却还没有长开,满脸的稚嫩。 不过短短几年,江暮阳都长这么大了,面容虽同从前截然不同,但小时候的习惯依旧没变,抱别人的时候,喜欢直接扑过来,紧紧环着腰。 座下几个徒弟中,也就江暮阳敢这样抱着他了。 长胤真人的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忍不住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江暮阳的眉骨,看着徒儿好像狐狸一样,温顺地眯着眼睛,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脑海中倏忽浮现出了此前在幻境中,他亲眼所见的种种,女身的江暮阳,大红的喜袍,娇羞的容颜,那一闪而过的洞房花烛,一声声甜腻的师尊……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般,云里雾里的,恍恍惚惚,让人看不真切。 他在这一刻,难以按捺心头的悸动,忍不住伸手回抱。 却在下一刻,听见了江暮阳从他怀里,传来了闷闷的声音:“师尊,暮阳不想长大了,想在师尊面前,当一辈子的小孩子。” 这一句师尊,陡然将青年拉回了现实,是啊,他是师尊,江暮阳是徒弟,他们是师徒,他怎能对江暮阳产生超出师徒之外的感情? 终究是他六根不净,妄想着不该妄想的人,生出了不该有的情。 第91章 你竟然就是云风?! 长胤真人甚至不知道, 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对江暮阳有情的。 一直以来, 他只是把江暮阳当成小孩子看待, 而他身为一个长辈,对江暮阳的偏爱和宠溺,一半是因为江暮阳本身就很会撒娇, 很讨人喜欢。还有一半源于对裴清的弥补。 裴清跌落魔域最深处那年, 也是长胤真人最疼爱他的时候,在无数次回忆起过往, 在脑海中对裴清的形象,不断进行美化,一直美化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也在无数次的回忆中, 长胤真人心生愧疚,觉得是自己闭关的缘故, 遂才没有保护好徒弟,这才让裴清年纪轻轻,便慷慨赴义,同魔尊双双坠下魔域。 愧对了裴清喊他十多年的师尊, 也愧对了裴清父母的临终托孤。 正是因为这种越演越烈的愧疚之情, 才让他那样偏宠, 比对任何人都宠溺着江暮阳。 因为那时的江暮阳俨然就是一个小裴清。 在江暮阳的面前, 他从来都是慈师,不曾有过疾言厉色的一面。 对江暮阳的要求, 并不高,只要求他修正道, 平安健康, 一辈子留在山中修行, 便足够了。 哪怕江暮阳年纪小小,就暴露了断袖之癖的本质,他都不曾责怪过江暮阳半分,甚至默许江暮阳可以凭喜好挑选道侣。 即便裴清修的是无情道,江暮阳若也修无情道,则会更像裴清。但长胤真人从来没有如此要求过他——同时也觉得,江暮阳天生多情,不是修无情道的料。 强行修无情道,只会让江暮阳日后的修行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长胤真人希望江暮阳长大后,能像裴清一样,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斩妖除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但更多时候,还是认为,江暮阳开开心心就足够了。 如果真要为仙门牺牲,那么还有师尊,师伯师叔们和几个师兄,江暮阳只需要一辈子躲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平安喜乐。 长胤真人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小徒儿修行很努力的。 即便没人那么严格要求他,他依旧努力修行,从来不敢有任何懈怠。 天资不够聪颖,根骨也不够好,所以,江暮阳的修行,注定比别人更艰难,更辛苦。 但他从小就非常懂事,从来不叫苦,不喊累。 为了更好的磨炼自己,天南地北地猎杀魔兽,取魔核,为师门寻得各种奇珍异宝,有时候弄得满身狼狈,小脸上都是血,他还笑着跟别人说,他没事,一点都不痛…… 明明晚上都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喊人,若是被人发现了,江暮阳才会撒娇,说要吃什么什么。 从小就那样惹人心疼。 在这点上,与裴清又是不同的,裴清天资聪颖,骨骼惊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真天才,他的修炼之路,好似很简单,很轻松,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很容易就修到了同龄人的巅峰。 连他两个师兄加一块,都不是他的对手。因此才能年少成名,更是有能力与魔尊正面交锋。 那年,裴清才十七岁,跌落魔域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惋惜,多少女修为他痛哭失声。 长胤真人尤其偏爱裴清,所以忍不住把这份偏爱,尽数灌注于江暮阳的身上。 尤其,他看见江暮阳同裴清如出一辙的面容,便觉得是重新养育了一回小裴清。 而且,这个“小裴清”是那样的可爱乖巧,听话懂事,喜欢跟人亲近,很会撒娇。 可渐渐的,长胤真人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裴清是裴清,江暮阳是江暮阳,即便二人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可依旧不是同一个人。 裴清从小就不苟言笑,幼年失去双亲的痛苦,让他越发沉默寡言,除了与陆晋元能多说几句话之外,同他这个师尊都不亲近。 时常一个人待在殿中修炼,尤爱清静。很少与外人来往交谈,又因为生得俊美,兼之性格冷清,待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若非熟知他性格的人,根本不敢接近。 而江暮阳同他恰好完全相反,格外喜欢热闹,明明和裴清生的一模一样,却仿佛天生就爱笑,只要一开口,脸上必定带着笑容的。 又会看人眼色,还会撒娇,小小年纪就会揣摩人心,知道怎么讨人喜欢。 初时,山中所有人都不习惯看见江暮阳笑,总觉得他用裴清的脸,作出不合裴清性格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也容易让人想起可怜的裴清含笑九泉了。 总而言之,包括长胤真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提醒过江暮阳,让他食不言寝不语,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要嬉皮笑脸,凡事严肃认真一点。 江暮阳每次都很听话的点头答应,但很快就会抛之脑后。该如何疯玩,就如何疯玩,该怎么开怀大笑,依旧我行我素。 他性格开朗,喜欢热闹,跳脱也有点任性,但不讨人厌。 后来渐渐的,众人也都习惯了,甚至觉得,江暮阳多用裴清的脸笑一笑,也无伤大雅。 直到后来,裴清回来后,江暮阳也恢复了原本的容貌,长胤真人才突然发觉少了点什么。 在裴清的身上少了点什么。 裴清同十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十年光景,没有在裴清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就是少了点什么。 直到后来长胤真人才幡然醒悟,少了明媚的笑容。 每次他望向裴清时,下意识就是想看见他的笑颜。 可真正的裴清天生就不爱笑,脸上总是面无表情的,整个人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温度。别说是笑容了,就很难看见他有什么情绪变化。 长胤真人开始想念那样明媚的笑容了。 他不是责怪裴清不爱笑,而是遗憾从前爱笑的“裴清”消失不见了。 长胤真人那时才明白,他对江暮阳的好,绝大多数是冲着江暮阳本身的,最开始的确是因为对裴清的愧疚,可是到了后来,他对江暮阳的偏宠,只是因为……那是江暮阳。 在江暮阳离开山门后,他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总是担心江暮阳服不服裴清的管束,有没有受委屈,会不会生他们的气,赌气不吃饭,或者……再也不回师门了。 那时,思念就好像地上蜿蜒盘旋的蛇,有很多次,长胤真人都想撇下苍穹,下山将人带回来。 但每次都出了大殿,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他想挽留住徒弟,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才能让为人十年替身的欺骗,给弥补回来。 也许,他早就对江暮阳有了些痴想,只是他自己不明白,反而把这种感情当作师徒之情。 直到那天在幻阵中,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可已经为时已晚,说什么都太晚。 “师尊,暮阳自幼被父母抛弃,多谢师尊当年出手相救,徒儿知道,师尊当年若是想取回裴师兄的金丹,有无数种方法,想恢复裴清的金丹,大可以先取出来,放入法器中,慢慢滋养,但由于顾虑着我的命,所以纵然再不舍,还是把裴师兄的金丹送给了我。” “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的。” “徒儿很多次,都想喊师尊一声爹爹。” 江暮阳孩子气的,用脸蹭着师尊温热的掌心,感受着师尊指尖的温度,以及对他的宠溺。 他短暂性地,把前世种种都抛之脑后,只想一瞬间地沉溺一次。 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想以真心换真心的孩子。 一个来至于异世界的孤魂,那么拼命地想要融入现在身处的时空,却又惨遭欺骗,背刺,抛弃,折磨,侮|辱……最后,他修了邪术,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死得那么惨淡。在此期间,他等爱到了绝望,崩溃得想要逃离这里,回到属于他的家园。 但死后就是重生。 江暮阳甚至有点恶毒地想,他要让师尊忘不了裴清一样,一辈子都忘不掉一个叫作“江暮阳”的少年。 所以,他要让师尊对他记忆犹新,对他心生愧疚,以至于对他无限度的包容。 日后只要提及“江暮阳”的大名,就黯然神伤。 “师尊……暮阳从来都没有怪过师尊。”怪过,他埋怨过,愤恨过,言辞激烈尖锐过。 但没有用的,这样只会抵消师尊对他的愧疚,从而有理由嫌恶他。 这些话传到长胤真人的耳中,却直接只听了几个关键词,那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想喊师尊爹爹”。 他甚至认为,江暮阳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一直多次跟他提及两人的辈分差距,甚至……还要喊他一声爹爹。 长胤真人手指僵硬,渐渐收回了手,谁曾想,江暮阳直接把头脸贴在了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还满脸的孺慕。 “师尊,您对徒儿的救命之恩,以及养育之恩,徒儿没齿难忘,今生绝不行出任何有损师尊颜面之事,天地可鉴!” 江暮阳一字一顿道,难得放纵一次,还能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师尊的怀里撒娇,他闭着眼睛,听着师尊的心跳,只觉得十分安逸。 好似前世种种,都只是一场噩梦。 眼下梦醒了,师尊依旧是当初那个,对他偏爱有加,视他为亲子,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恩师。 他心里不断地警告自己,师尊就是师尊,是他这辈子都不该妄想的人。 他和师尊之间,相隔甚远,哪怕他夜以继日地往师尊的方向狂奔,到最后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镜花水月而已。 千万千万不能头脑一热,错把父爱当真爱,对师尊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千万不能被师尊的美色误导,师尊这种千年老铁树,是开不了花的。 只可供奉在明堂之上,不能捧在掌心亵玩。 他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 暮阳啊暮阳! 你可千万不能犯傻。 前世你跑去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师尊好一通循循教诲,难道你都忘了吗? 一个人不能,最起码不应该对父亲一样的长辈,动了歪心思,那样同畜生有什么分别? 虽然……虽然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真的还挺香,强扭的瓜确实比较甜,裴清就是他强扭的瓜,要多甜有多甜。 但是!他还是有道德底线的,红杏出墙出在谁身上都行,就是不能出在师尊头上! 江暮阳深呼口气,一口气低唤了十几声师尊,这次一别,不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什么光景了。 他短暂地放纵了一下自己,正要拥抱完圣贤之后,双手放其归位。 哪知小腹蓦然一热,好像有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一直抵着他。 江暮阳猛然睁大了眼睛,浑身都开始僵硬了,察觉到小腹越来越热,几乎透过薄衫直接贴在了他的皮——肉上,烫得让人觉得可怕。 而且,质地还比较……石更! 是……石更的!! 难道说是……师尊?! 天呐!竟然是师尊! 江暮阳直接当场震惊到了,万万没想到,师尊会在他面前如此失态! 而与其同时,长胤真人也有所察觉了,他只觉得腹部往下,偏胯的位置……很热,越来越热,好像烧红的烙铁,顶部……石更。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他修的是无情道,从未与人缠绵恩爱过,但毕竟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不懂的。 难道说,小徒儿竟然……竟然对他……有了反应? 这……这实在太荒唐了,太离谱了,太令人匪夷所思! 两个人各自怀有心事,皆僵硬着身躯,然而江暮阳慢慢松开手,往后退,而长胤真人也同样往后退了半步。 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也是这会儿长胤真人才发现,江暮阳的小腹在发光,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问:“暮阳,你这是……” “我?我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是他询问师尊? 顺着师尊的目光望去,他看见自己的腹部在发光。 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是裴清给他的那根玉柱,居然是夜光的? 这他娘的,居然是夜光的,夜光的?! 直接隔着肚皮就开始亮了?! 江暮阳面色瞬间煞白,浑身都冒出了一层冷汗,赶紧双手捂住腹部,故作镇定地道:“没……没什么,不要紧的!” 下一瞬,他“唉”了一声,摸到了发|热的东西,拽出来一看,居然是此前那块玉牌。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他身上了,还塞在了衣服里。更不知道为何发光发热。 江暮阳把玉牌掏了出来,见上面依旧浮现着“云风”二字,但不知道为什么,字迹一直闪烁不定。 他翻看了一下,觉得玉牌好像有什么大毛病,长胤真人定睛一看,眉头顿时紧锁,用那种既诧异,又无比震惊的目光,凝视着江暮阳,喃喃喊了声:“云……风?” 你竟然是云风?! 第92章 真是给你脸了! “是云风啊, 这东西是大师兄拿给我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拿来疗伤倒是蛮好的, 肯定温温凉凉, 非常舒服。但江暮阳一直没好意思那么用,用指腹抚摸着上面的字迹,他抬眸漫不经心地道:“真是哪哪都有云风。” 属实是有点阴魂不散了。 长胤真人用那种非常复杂的目光, 望向了江暮阳, 心头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玉牌,而是独属于云风的玉牌。 除非云风本人, 否则不管谁拿在手中,都不会浮现出任何字迹的! 现如今,这块玉牌却在江暮阳的手中, 显现出了字迹,也就是说, 江暮阳就是云风! 可江暮阳怎么可能是云风?明明他们的年纪根本对不上! 江暮阳可是他亲手救下的孩子,也是他带入苍穹,养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的小徒儿。 喊了他整整十年师尊! 若他真的是云风, 或者和云风有什么特殊联系, 自己这十年来, 竟没有任何察觉! 长胤真人震惊地想, 他与江暮阳的师徒关系,已经让他无颜面对自己对徒儿产生的感情了。 若江暮阳就是当年的云风, 也是喊了他十三年舅舅的云风,他的外甥云风。 那让他有何颜面, 再立足于天地之间?爱上自己的徒儿, 已经让他如此痛苦, 若是再爱上自己的外甥……岂不是肝胆俱裂? 但云风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江暮阳怎么可能是云风,他又怎么舍得,让云风当裴清的替身,还当了整整十年! 若当真如此,只怕到时候疯狂的不仅仅是长胤真人一个,将会引起整个修真界的轩然大波,剑宗如何能够容忍,他们家最娇贵最受宠的小公子,为人十年替身的委屈。 只怕连林语声,陆晋元二人都无法接受,因为他们三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亲密的伙伴。 还有痴恋江暮阳成狂的云昭,若是知晓,他一直以来纠缠不休,想要结为道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叔叔,只怕将是难以启齿的羞愤,以及灭顶一样的痛苦。 甚至,连魔尊都会再度为云风而疯狂! 尤其魔尊现如今对江暮阳动了心思,几次三番过来纠缠,若是知晓他看中的未来魔后,竟然就是当初的云风。 只怕十年前的惨祸,会再度上演。魔尊穷|凶|极|恶,阴险毒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裴清当初都被逼得跌落魔域,被囚困其中整整十年! 届时,魔尊还不知道要怎么强逼江暮阳就范。 以长胤真人对魔尊的了解,只怕魔尊会以万千生灵的血肉,铺成十里红妆,迎娶江暮阳入魔界! 长胤真人已经经受过一次,失去爱徒的痛苦了,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重蹈覆辙。 江暮阳丝毫没有察觉,还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牌,用食指勾着穗子,甩得飞起。 长胤真人深深凝视着江暮阳的眉眼,耳边又隐约响起,当年云风的声音。 “舅舅,我以后能不能跟着舅舅修炼?苍穹山风景秀丽,我喜欢这里。” “舅舅,我今天跟师兄们出去猎杀魔兽了,得了一个很漂亮的魔核,我让能工巧匠,把魔核镶嵌进了这柄匕首里……虽然舅舅修为高深,不需要这种法器防身,但希望舅舅以后看见这柄匕首,就能想起云风。” “舅舅……” 长胤真人只觉得瞬间五脏六腑,宛如被业火所焚,几乎无处容身了。他又想起,因为江暮阳当了裴清十年替身的缘故。 以及云昭与裴清的“婚约”,让江暮阳深陷那种难堪境地,后来又跟剑宗关系紧张,屡次大打出手。 虽然江暮阳表面没说什么,但一定心怀芥蒂。 如果江暮阳真的就是云风,那么他该有多么难过! 被自己喜欢的舅舅,带回山中当替身,与昔日的好友相见,却不能相认。还被自己的亲侄儿当成未婚夫的影子…… 甚至,连回家都成了一种奢求,拿个洗髓玉都需要低声下气地过来借…… 长胤真人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江暮阳受了太多委屈,也吃了太多的苦。 有亲人不能认,有家都不能归。 江暮阳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时之间该如何接受! 这都是苍穹的错!是他这个当师尊,当舅舅的错! 如果他早一点发觉,江暮阳就是云风,那么他绝对不舍得将他当成裴清的替身! 皎洁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晚风一吹,衣衫猎猎作响。 长胤真人的呼吸渐渐急促,夜色下,他的眼眶泛起了湿红,手掌在宽袖中紧攥成拳,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师尊,若是没其他的事,那么弟子……” 话音未落,江暮阳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师尊一把揽在了怀里。 师尊的手掌很大,也很热,几乎一掌遮了他半腰,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师尊……” 江暮阳满脸错愕,他能感受得到,师尊的情绪突然激动,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他不明白,师尊到底是怎么做到,比他还要难过的。 也不明白,师尊今夜为何这样。 他只知道,师尊抱得他好紧,好像特别害怕他消失不见了,手指几乎要穿透衣衫,陷入他的皮肉里。 江暮阳心里暗暗唾骂自己,真是没点底线了。感觉自己也没干嘛,怎么就把师尊逼得六神无主了。 深呼口气,他又告诫自己,这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不要想歪,干净人看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上辈子,这辈子,他和师尊就只是最纯粹的师徒之情,他永远不会染指师尊分毫,永远不会! 长胤真人的手掌不停地发颤,宛如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缓缓抚摸着江暮阳的头发。 看着几乎是“面目全非”的云风,他的喉咙艰涩。 “师尊,怎么了?” 江暮阳话音未落,忽然眼尾的余光一瞥,瞥见了一道白影,立在不远处,凉亭的另外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能完全看清他和师尊亲密相拥。 借着月色,江暮阳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喃喃地唤了声:“裴清……” 他的身体比嘴还快,立马从师尊身边连退数步,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长胤真人瞥了他一眼,微微抿起了薄唇,却也什么都没说。 “弟子拜见师尊。”裴清快走几步上前,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同寻常没什么差别,拱手道,“弟子过来寻江师弟,误打误撞惊扰了师尊,还望师尊见谅。” 长胤真人道:“无妨,本也没什么要紧事。” “那好,弟子寻暮阳有些要紧事,便不打扰师尊清静。” 裴清表现得很镇定自若,说完之后,一把逮住做贼心虚到想要脚底抹油,直接逃跑的江暮阳,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往身边猛拽。 江暮阳被拽得一个踉跄,正要发火骂人,一抬头就对上了裴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暗藏着浓烈的怒火,好像惊涛骇浪一般,快要将人完全吞噬了。 到嘴的骂声,又一下子吞了回去。江暮阳有点心慌,还咽了咽,丝毫顾不得手腕疼了。 “锦衣,”长胤真人见状,眉头一皱,瞬间就不悦了,沉声道,“你寻暮阳究竟有何事?” “回师尊的话,暮阳此前受了伤,为了不让师尊担心,便由弟子为他处理的,定时要换药,否则恐会伤势加重,方才暮阳一直在睡觉,我便等他到了这个时辰,现在便要带他下去换药。” 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他总觉得裴清把“换药”两个字咬得很重,并且觉得,裴清一会儿只怕不是给他换药那么简单的。 当即就有一些抗拒,还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又被裴清强势镇压,几乎把他的腕骨都捏碎了。 长胤真人心疼这样的暮阳,有心想让江暮阳去自己那里待一夜,帮他疗伤,便道:“正好为师今夜无事,暮阳去为师那里便是,师尊为你换药疗伤。”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脸色陡然大变,这万万不能的啊! 他受伤的地方,有且只有一处……这是能随便给师尊看的吗? 连毛都没了,这岂能让师尊知道? 他还吞咽着裴清送他的玉柱,这是可以让师尊发现的吗? “师尊,有弟子为暮阳换药便可,再者,暮阳应该也不希望劳烦师尊,你说呢,阳阳?” 实话实说,江暮阳有被这一声“阳阳”吓到,他满脸震惊且惊悚地抬眸望向了裴清,第一反应就是这厮是不是心魔附体了。 他仔仔细细地凝视着裴清的眼睛,凝视了半晌儿,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觉得攥他腕骨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劲儿了,宛如被钢板狠狠夹了一下,钻心刻骨地疼了起来。 如此,江暮阳就懂了,这样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必定不是心魔,心魔就算再狠辣,但心魔懂得疼媳妇儿,不像裴清……他都不知道说裴清点什么好了。 但问题是,好端端的,到底裴清为何唤他一声“阳阳”? 还当着师尊的面喊,再加上不久之前,他才将师尊错认成了裴清,又是夹腰背后相拥,又是摸脸捏鼻子戳喉结,言语调戏动手动脚的。 眼下裴清如此亲密地唤他,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师尊,他们之间并不清白吗? 饶是江暮阳这样的厚脸皮,都实在嚯不住了,使劲挣扎了一下,竟也没挣脱开来,只好压低声儿道:“裴清!你犯什么疯病?你攥疼我了,赶紧撒手!” 裴清不仅没有撒手,反而攥得更加用力了,几乎都能听见骨头发出的卡擦卡擦声响,他将人拉近身旁,正好和师尊呈对立姿态,此刻脸上神情自若,看不出任何喜怒,同他素日里没什么两样。连说话声音都清清冷冷,不急不缓的,同江暮阳说话,居然还用商量的语气。 一口一声阳阳,仿佛两个人非常亲密——实际上确实亲密——但在师尊面前,还是不要秀恩爱了罢,死得快啊。 只有江暮阳最清楚,现在的裴清有多恼火,前世种种经历让他明白,这是裴清要发大火的前兆,而且一定还会伴随着让人难以承受的缠绵。 只要一想到待会要和裴清争执,还在床上打架,江暮阳就觉得头顶的天都快要塌了。双腿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立马生出了想要快速逃离的想法。 江暮阳下意识想向师尊求助,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害怕裴清? 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只是和师尊拥抱了一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心一意把师尊当父亲一样的长辈看待,别说是简简单单一个拥抱了,他小时候怕黑,怕打雷,冬天还怕冷,夜里都是抱着小枕头小被褥,钻到师尊的被窝里睡觉的。 睡着睡着,直接就枕师尊的胳膊了,有时候甚至会趴在师尊的胸口睡,睡不着了,还会缠着师尊讲故事。 这应该是每个孩子都会对亲近的长辈,做出的事情,没什么问题啊。 裴清这是脏眼看人脏,自己心眼小,喜欢瞎吃醋罢了,看给他能的,最近给他好脸子了,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这点千万不能惯着,否则以后裴清岂不是要变本加厉,直接翻天了都? 真是给他脸了! 江暮阳捋起了衣袖。 第93章 愿你心如我心 如此一想, 江暮阳方才的惊慌失措,做贼心虚, 顿时一扫而空, 他挺直了腰杆,显得非常有底气,连师尊问他, 要不要随师尊走, 江暮阳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长胤真人的眉头一直蹙着,又问了一遍:“暮阳, 你确定要裴清为你疗伤换药么?”只要今日江暮阳说想跟师尊走,他会毫不犹豫地带他离开这里。 可是江暮阳再一次地拒绝了,他道:“师尊, 弟子只是受了些小伤,不要紧的, 不敢劳烦师尊,让裴师兄为我换药便好。” 他把“裴师兄”三个字,咬得特别用力,用更加愤恨的眼神, 瞪着裴清。 耍凶谁不会啊, 他修邪术, 在修真界耀武扬威, 为非作歹的时候,还是在前世! 前世的裴清都奈何不了他, 更别说是今世的裴清了! 逞凶斗狠,杀|人|分|尸, 胡作非为, 这可是江暮阳的专长! 他绝对有把握, 将裴清制作成世间最完美的傀儡,最精致漂亮的摆件。 但他今世立志要金盆洗手,绝对不重蹈覆辙……裴清可别逼他。 如此,长胤真人也不好强求了,但他依旧有些担忧江暮阳的处境,以及开始怀疑江暮阳和云风之间,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否则,那块独属于云风的玉牌,怎能在江暮阳的手中浮现出云风的名字。 还有就是,像玉牌这种重要之物,林语声怎么能轻易交给江暮阳的,按理说,此物应该由云老夫人亲自保管才对。 其中当真是疑点重重,看来今夜他须得亲自探访一番湖心小阁,问一问云师妹了。 江暮阳被裴清攥着手腕,一路拉回了房间,将他一把拽进房门,嘭的一声,裴清直接抬腿将房门给踹上了。 一路上脸沉得跟水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刨了他家的祖坟。 “放开我!好端端的,你到底发什么疯?有病就他娘地去找大夫看病,别在我这发失心疯,我欠了你的啊,裴锦衣!” 江暮阳决定先发制人,严格执行着先动手为强,后动手遭殃的斗|争精神,狠狠甩开了裴清的手,义正言辞地道:“裴锦衣,我可告诉你,少在我面前摆师兄的臭架子!我喊你一声师兄,是我尊老爱幼讲礼貌,跟你这个人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少给我耍脸色,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吗?!” “我不是谁,我也不想当你的师兄,我只是……只是你的道侣,暮阳……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解释吗?” 解释为什么要那样亲密地抱着师尊,还任由师尊摸脸,举止如此之亲密,神情又是那样眷恋。 这种亲密的举动,难道不应该只对他一个人吗?为什么也要对师尊这样? 裴清相信师尊是绝对不会对座下的徒弟,产生任何超越师徒的情感,他也相信江暮阳,不会有欺师灭祖的念头……但他独独不相信自己。 他认为自己哪里都不够好,除了能够吸引江暮阳的皮相之外,他的性格太冷清,太沉默寡言,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甚至都不懂得如何讨江暮阳开心。 连情爱之事,也一言难尽,还需要江暮阳手把手教他怎么进去,怎么出来,又如何动。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见江暮阳抱着师尊撒娇痴缠,竟是这样难受的。 心脏就好像被人挖空了一样,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的画面,裴清难以自控,明明不想跟江暮阳发生任何争执,但偏偏又想求个解释……也可以说是,他希望江暮阳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回应,能对他做出承诺。 而不是一次次地搪塞,一次次地把他推开,又一次次地告诉他,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让他不要多想。 裴清没有办法不多想! 没有办法把他和江暮阳之间的情爱,仅仅当成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 他从来没觉得,和江暮阳在一起,令他蒙羞,令他难堪。 从来没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堪入目的。 就只是想求一个安稳,能安安稳稳地呆在江暮阳的身边。 结果现在江暮阳却质问的他是谁。难道之前的几次恩爱都是假的吗?抛开师兄这层关系不提,他就连求个解释的资格都没有吗? 江暮阳的心就好像三尺寒冰,任由裴清怎么捂,就是捂不热。 裴清难过到了极致,浓黑的长睫轻轻一颤,便显露出了楚楚动人的破碎感,他心头的火,腾得一下燃烧起来,快追上前一步,作势要拉江暮阳的手。 他不愿意松开江暮阳的手,好像只要一松开,江暮阳就会渐渐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只是想挽留住江暮阳,想让江暮阳多看看他。 哪知江暮阳却误会他想跟自己动手,当即灵敏地往旁边一闪,身子再回正的时候,长剑已经幻化而出,他提剑指着裴清的胸口,冷冷道: “怎么,还想对我动手?裴锦衣,我可告诉你,这些年,风刀霜似剑,飞鸿踏雪泥,我什么没经历过?我在刀尖上舔血,跪在地上讨生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快活!少在我面前装大好人,收起你那正人君子的一套罢,少他妈恶心我!” “还想让我解释……你全看见了,还让我解释什么?解释我为什么和师尊那么亲密地搂搂抱抱?还是背着你私底下和一个比你身份高,比你德高望重,比你俊美,比你实力强,比你温柔,比你对我好的男人见面?” “这就吃醋了?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吃醋?你为我做过什么事情?” “让你拔个鸟都费劲!” “你之前连续手滑二十七次的事,还没过去!爽翻了罢,摔我二十七次!” “别以为我现在给你个好脸,就是喜欢你了,少痴心妄想!” 江暮阳冷声冷气道:“这点事儿都需要我解释,看来,你我之间真的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那趁早分道扬镳,省得在一起互相折磨!” 语罢,手起剑落,剑气掀飞了裴清的衣袍,雪白的衣服碎片,好似芦花在风中飞舞。冰冷的落在了二人的发间,肩头。 “割袍断义!” 割裴清的衣袍,断江暮阳对他的情义! 裴清听了,只觉得心疼得都快碎掉了,他又没有指责江暮阳什么,就是求一个解释……仅仅是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江暮阳却拿剑指着他的胸口,还说这样绝情的话。 明明不久之前,他们才光|着身子,抱在一起温存过。 他都没舍得沐浴更衣,因为身上还残留着江暮阳的气味。 甚至……他都没有喝水,因为,嘴里也残留着江暮阳的气味……他就是这样,隐忍又谨慎地爱着江暮阳。 可是,江暮阳似乎玩够他了,已经开始厌倦了,连分道扬镳这样的话,都能随随便便说出口。 裴清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就在江暮阳一句话之间,就彻底打碎掉了,他那么渴望的爱,在江暮阳眼里,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露水情缘。 还是你情我愿,事过无悔的。 好久之后,裴清才从艰涩的嗓子里,缓缓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是,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此话一出,江暮阳直接就气笑了,认为裴清就是故意拿话来刺激他的,不提还好,一提他就特别火大,活儿烂成那样,也好意思往外说! 光器|大有什么用啊?活儿又不好。如果只是贪图器|大,那么江暮阳完全可以自己做一个假的玩一玩啊。 裴清就是再厉害,终究只是个人,如果单纯贪图器|大,那魔尊的本体是龙,还有两根,据说活儿相当好,让人醉生梦死,对江暮阳又死心塌地,死缠烂打,那不如跟了魔尊呗。 都这种时候了,裴清居然还傻到认为是有了肌肤之亲,江暮阳才会跟他在一起。 以江暮阳的性格,他并不是特别在乎什么贞洁清白,有固然很好,如果不幸被人毁掉,他也不会要死要活的。 那没必要。他的清白,从来都不在身下。 他前世当着裴清的面,骑木头马,也极是酣畅淋漓,醉生梦死,这种事情,有男人用那当然最好不过,没有男人用,那也没关系。 身体是自己的,取悦自己的方式千万种,不一定要靠男人。 尤其不需要活儿烂又小心眼爱吃醋的老男人! 这是在威胁他?还是在拿话嘲讽他呢? “我是跟你睡了,而且是反复睡,我承认啊,可那又怎么样?” 江暮阳故作轻松,神态自若,语气轻飘飘的,显得十分散漫,慢条斯理地道,“早在第一次时,我就说得很清楚了,男欢女爱之事,各取所需罢了,事过无悔。都是男人,爷们点啊,裴清,这能算事儿吗?” 裴清喉咙更加艰涩了,他震惊地发现,什么话歹毒,江暮阳就说什么话,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连这种事情,在江暮阳眼中都不算事……那换句话来说,往后江暮阳如果看中其他人了,或者,其他人也中了玄龙的毒,那么……江暮阳也会救人心切,而亲身为其解毒吗? 会吗? 裴清不敢去想,稍微想一想,他就怒火冲天,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在往上翻涌,为了不吓到江暮阳,也为了防止自己失控之下,做出任何伤害江暮阳的行为,裴清深呼口气,忽然抬手,作势要暂且封住自己的灵力。 哪知此举让江暮阳反应尤其激烈,大声斥责道:“别动!不许动!裴锦衣,我警告你!我真的会提剑刺你!不许动!有什么话,就站在那里说!” 他可太害怕怒火中烧的裴清了,尤其裴清现在的技术特别烂,烂得都离谱,尤其尤其江暮阳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真他妈的造孽!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啊! 一眼望过去,就是一条没有任何完全弯曲的血洞!周围还都是鲜红的,弯曲如玫瑰一般的红浪! 真要是再让裴清得了手,江暮阳一定会当场大出血……不,一定是肠穿肚烂而死! 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死都可以,曝尸荒野可以,尸首分离可以,被人拉到火葬场火化了可以,哪怕被人肢解了冲厕所……都可以,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命苦。 但被男人活活操——死在床上,那就不一样了。凄惨不说,丢人啊,死了都丢鬼。万一余怒未消的裴清,再对他凉透尸首,行出什么事……那就是连死都不得安息了! “站住!不许动!再动一下,我真的……真的会刺你!” 江暮阳面容冷峻,一字一顿地道,“别以为我跟你睡了,就是跟你和解了,少做梦了,裴清!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裴清的心脏痛得实在太厉害了,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胸口与剑尖就只有短短的,一个拳头的距离。 长睫轻轻一颤,裴清突然生出一个疯狂且可怕的念头,那就是——他想知道,江暮阳到底会不会提剑刺他! 所以……裴清动了,不顾江暮阳疾言厉色的呵斥,依旧固执的动了。 抬手就攥住了剑刃,在江暮阳震惊的目光中,把剑尖的位置,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之后,就缓缓向江暮阳走去。 如果,江暮阳的心里,有他的一点点位置,哪怕只爱他几分,也会及时收手的。 否则,当利刃穿透胸口,心脏碎成了渣,就是裴清对他心死的时候了。 没有心的人,就再也不会痛,也不会对任何人动情了。 江暮阳恨不得骂上一句“傻逼”,当看见剑尖刺入裴清的胸口,鲜血瞬间蔓延出来之时,他立马收回了长剑,再一下扎进身后的门框上,些许鲜血飞溅,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裴清!” 江暮阳气恼地扬手要给他一巴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可力道却在半空中卸干净了,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裴清的脸上。 “要死啊你!想死就找远点的地方死,别死我面前,脏了我的眼!” 裴清道:“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屁,真是猪油蒙了心!什么醋啊,你都敢吃!那是我们的师尊,年纪都能当我爹了,我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别说是抱了,我小时候都跟师尊睡一个被窝里……师尊……他,他就是我爹啊!” 他气恼极了,一声声地说: “师尊就是我爹啊,他救了我,也养了我!” “他是我爹啊!” 江暮阳气得要命,胸膛剧烈起伏着,话音未落,裴清就揽住了他的腰,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吻得那样热烈,又那样动情。江暮阳余怒未消,试图推开他,却被抓住了双手,直接圈在了怀里。 裴清步步紧逼,将他逼得后背撞到了身后的床杆上,身形一晃,双双跌倒,扯下的帷幔不偏不倚,落在了二人身上。江暮阳被吻得神情恍惚,渐渐手脚就失了力气,浑身化作一滩春水,软在了被褥中。 “阳阳,我喜欢你!不是师兄弟之间的喜欢,而是爱你,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裴清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地大声道,“我不要跟你露水情缘!” “阳阳!你睁开眼睛听我说!” 江暮阳被吵得耳边嗡嗡的,听见此话,掀开眼皮,对天翻了个白眼。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江暮阳立马笑了:“怎么着?你到底是表白,还是背诗啊?别以为我肚子里没墨水,我也会背诗。” 他深呼口气,缓缓地,漫不经心地,很随意地念着:“所爱隔山海……” “山海皆可平。”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江暮阳慢慢地,把目光转向了裴清,低声喃喃,“望青山见我……”他开始破防了,眼眶微涩。 他知道的,裴清等他的回应,足足等了两辈子。 上辈子的裴清,一直到死为止,都没有听见江暮阳的回应。 这一次,他给了回应,但接不接,要看裴清了。 裴清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应如是!” “真的……应如是?”江暮阳反问他,“你心如我心?” “你心如我心,我心亦如你心!” “阳阳,跟我双修,我想和你双修,每天都想,每个时辰都想!现在都想!” “你想……”他想说,你想得美,可裴清已经把手伸进来了,再拽玉柱,而且一下就拽出来了,还赶紧用手指去堵,那到嘴的话就成了,“那行吧。” 不情不愿,半推半就……顺水推舟,也算是水到渠成了。 “轻点啊,裴郎……” 第94章 云风当年陨落的真相 长胤真人趁着夜色, 寻至了湖心小阁,负责看守云老夫人的门生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去。 待走进房里时,云老夫人还没有睡,正坐在桌前, 怀里抱着半展开的画卷, 不必说,必定是云风的画像无疑了。 好似早就知道他会过来, 云老夫人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淡淡说了句:“师兄来了,快请坐。” 长胤真人点头落座, 沉默了许久,反复斟酌着用词, 不知究竟要不要开口询问,毕竟他这个师妹因为当年云风的惨死,疯了这么多年,丧子之痛令她白发苍苍, 病痛缠身, 形如枯槁, 不能再经受半点刺激了。 也正因为她的病情不容乐观, 所以长胤真人也只能默许江暮阳此前“假扮”云风。 甚至是假成亲。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江暮阳竟当真就是云风。他这个师妹, 疯都疯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是能一眼认出自己的亲生儿子。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师兄, 我知道你今夜过来, 所为何事。”云老夫人抱着怀里的画卷, 神情安宁慈祥,右手缓缓抚摸着画卷,因为长年累月的抚摸,画卷的边缘泛黄发卷,甚至有了些细密的裂痕,她将其视若珍宝一般,“他就是我的风儿,不会错,这辈子都错不了。” “玉牌是我吩咐老二,拿给他的……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现如今也只是物归原主。” 长胤真人听罢,陷入了沉思,当年他也曾多次前往云风出事的地点勘察,也曾经设下招魂阵,试图招回云风的亡魂。 可还是回天乏术,不论他如何施法设阵,剑宗如何追寻云风的元神,到了最后,连云风的半片元神都没有追回来。 云风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云间风,来无影去无踪的,风一吹,云就彻底散开了。 天上地下,再也追寻不到云风的半点踪迹。 就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世间过,魂飞魄散,再无来生。 可玉牌不会出错,既然玉牌认定了江暮阳,那么他必定就是云风。 只不过发生了什么差错,以至于在江暮阳的身上,嗅不到半分云风的气息。又或许,和十年前的情况有些类似,江暮阳吸收了云风破碎的元神,亦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总而言之,其中一定大有隐情。 长胤真人抬眸,深深凝视着师妹,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出于某种原因,一直以来都不能如实相告。 他没有追问,而是静静等待,等到她想说为止。 “师兄,我这些年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每一个午夜梦回时,总能看见云风站在院子里,在那满院的花树下,对着我笑,他还是那么明媚,年少,俊美,五官还没有长开,尚显稚嫩,但那时已经很俊了,比他两个哥哥俊多了。” 云老夫人的脸上,泛起了笑容,她的年纪比长胤真人还小几岁,可同长胤真人坐在一处,却好像两辈人了。 短短两日不见,她似乎在迅速苍老,头发变得更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却没什么血色,但精神还可以。 说话也细声细语的,尤其说到关于云风的事情,脸上总是流露出慈爱的神色。 说起来也奇怪,云家不止死了一个云风,还死了一位长子,也就是云昭的父亲。 但不管是疯了的云老夫人,还是现在清醒的她,从来没有说过关于长子的只言片语。 当日江暮阳和裴清大婚时,云昭的惨状,所有人都尽收眼底,云老夫人似乎并不爱她的长子,对云昭也不过尔尔,表现得十分平静。 哪怕是家中养的狗,养那么多年,被人伤成那般模样,也该有些心疼,但云老夫人并没有,待云昭如陌生人一般,不管不问。 似乎她所有的母爱都尽数给了云风,甚至在云风死后,她几乎也成了行尸走肉。 长胤真人疑惑重重,但依旧沉默不语,静静等着师妹解惑。 “我想师兄一定在疑惑,我为何对老大,还有阿昭如此冷淡,”云老夫人淡淡笑了笑,很快又敛眸,神情显得十分痛苦,“其实当年,风儿的死还另有隐情。” “说起来也怪我,当初我实在太偏爱风儿了,他是最懂事,最听话,最贴心的,也是他们三个兄弟中,天赋最好的,根骨和资质想必师兄也知道,同龄人焉能同他相提并论?” 这点倒是真的,如果真要比较的话,裴清的根骨,资质,以及天赋,都是不如云风的,只不过云风似乎更爱自由,不喜欢枯燥乏味的修行,倒是很喜欢出门游历,在修真界广结好友。 也是最善解人意,最通情达理,也最招人喜欢的孩子。 “我便想将来把剑宗宗主的位置,传给风儿,让他两个哥哥从旁辅佐,将剑宗继续发扬光大。” 此话一出,长胤真人眉头一蹙:“可剑宗的门规是传长不传幼。” “的确如此,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萌生了这个念头,当初,老大的资质不错,但为人太过刚硬,不懂变通,容易感情用事,老二的资质平庸,做事不够杀伐果决,唯有云风最为合适。”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云风不同于常人的命盘和气运。 若是云风能接任宗主之位,在位期间,必定能将剑宗发扬光大。 “老大知晓后,一直对此事颇有微词,愤懑不平,风儿不想让他大哥难过,便时常出宗游历,还曾经说,想拜到舅舅的座下,当舅舅的徒弟。”云老夫人又道,还长长叹了口气。 长胤真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云风竟是因此,才想拜入苍穹的,也许,也是因此才故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疏于修炼的样子。 这一切竟是为了他大哥。 那么,云风的死,会不会也跟他大哥有关? 毕竟,当年云风是跟着他大哥一起前往妖兽山脉的,可死的人,从头至尾只有云风一人。哪怕连跟出去的所有门生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只有云风尸骨无存。 这点当年就是个疑点,也有人提出来,可那时众人都陷入悲痛中,后来在云昭的父亲离开剑宗之后,慢慢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看来,云风的死只怕还不全然是魔尊的过错。 “当年,是老大提议,以不久之后,母亲过生辰为由,想去妖兽山脉,猎杀高品阶妖兽,夺得魔核,作为生辰之礼,风儿那么孝顺,哪有不应的道理。” 话到此处,云老夫人的语气蓦然激动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画卷,好像在隔空抱着云风,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都哽咽起来。 “我可怜的风儿!他是那样懂事,一直以来那么信赖敬重他的大哥!可是他大哥做了什么?为了在修真界扬名立万,为了向我证明,他才是最合适的宗主人选,竟然……竟然故意将云风在妖兽山脉的消息,放了出去,好让魔尊知晓。还瞒着风儿,在妖兽山脉设下天罗地网,就等着魔尊赶来,好一举生擒魔尊!” 长胤真人听见此话,震惊地霍然站了起来,失声呵斥:“他怎么敢?!” “是啊,他怎么敢的,怎么敢为了区区宗主之位,就拿风儿做诱饵!” 云老夫人痛苦万分,眼泪也瞬间滚了出来,沙哑着声喃喃自语,“他怎么敢的!那是他弟弟啊!他怎么敢拿他弟弟的命当诱饵!他怎么敢的!” 接下来的事情,长胤真人大致都能猜到了。 魔尊意料之中地现身在了妖兽山脉,可却没有被布下的天罗地网生擒,还意料之外地引起了兽潮。 这才让云风年纪轻轻就葬身在兽潮之中,被践踏成了血泥,尸骨无存。 “是老大,跪在我的面前,亲口所说!他说,原本从半空中被魔尊击落的人应该是他,是风儿不顾自身安危,冲过去提剑为他挡下,却不幸剑断人伤,自半空跌落至了兽潮之中,这才惨死!” “否则,风儿怎可能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他当年才十三岁!还那么小!他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宠爱了他那么多年,还没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就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当真相终于揭开时,竟是这样鲜血淋漓。 怪不得云昭的父亲要离开剑宗,至死不归,也不允许云昭回来,竟是因此之故! 话到此处,云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撕心裂肺,那幅画卷几乎要埋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怎么敢那么对弟弟!他怎么敢的!” “风儿死时才十三岁啊,才十三岁!他还那么小!” “怪我,怪我不该让风儿继任宗主之位!” “怪风儿太善良,太懂事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 长胤真人见状,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每接近真相多一分,他就越心疼江暮阳一分。不管是江暮阳还是云风,都是那样真诚善良的好孩子。 身为舅舅,他没有保护好云风。 身为师尊,他也没有照顾好暮阳。 不管是云风还是暮阳,都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也同样让人心疼到了骨子里。 他们都是最真诚,最懂事的好孩子。 “我从前就说过,从此往后,就当从没有他那个儿子!他以后的孩子,也不许从云家的姓,更不许带回来!”云老夫人抬手擦拭眼泪,心情又渐渐平复下来,“我现如今,已经是对其网开一面了。” “阿昭对风儿……不,他现在的名字叫做暮阳……”顿了顿,她难过地望向了长胤真人,“为什么要给一个好好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他明明笑起来,像是天边绚丽的朝阳,怎么就是暮阳了?” 长胤真人道:“当年,我救下他时,他说他叫江暮阳,我原是想为他改名,但后来为他算了一卦,卦象诡异,暗潮涌动,命盘并不好,便以此名来镇他的命盘。” 云老夫人听了,就越发难过了:“我的风儿,他生前光明磊落,善良真诚,从没行过恶事,却死得那样凄惨,连重生后,都活得那般艰难!” 她在认出江暮阳就是云风后,派人去苍穹打听,终于知晓江暮阳在苍穹十年,就当了裴清十年的替身! 还听说了江暮阳小时候入苍穹之前的事情,出生山野村落,穷苦不堪,被父母嫌弃,换子而食,吃了很多的苦。 入苍穹的那年,穿的破烂不堪,饿得面黄肌瘦。那是她视如珍宝的孩子,在别人那里,却那么不值一文,随时随地都可以抛弃。 他们剑宗的小公子,生来就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富贵荣华,何时沦为当人替身的地步。 而让他当替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从前最敬仰的舅舅。 如果江暮阳有一天恢复了记忆,他该有多难过! 知道的越多,她的心就越痛。 恨不得代替儿子受苦受难。 长胤真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可是,暮阳和云风的年纪,似乎……对不上。云风死时暮阳就已经出生了。难不成是……” 他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借尸还魂”四个大字,让他欲言又止。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轻声道:“不错,正是借尸还魂。” 如果真是借尸还魂,那么按照年龄推断,云风和裴清差不多年纪,若是活到现在,大概是二十七岁。正好比江暮阳大十岁。 但云风死的时候,才十三岁,当时江暮阳已经三岁了。 而短短四年之后,裴清就和魔尊双双跌落魔域最深处,那时江暮阳七岁。 如果真的是借尸还魂,那么,云风以江暮阳的身份,过了足足四年的苦日子,期间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让长胤真人遇见他时,狼狈成那副模样。 小小的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巴掌大的小脸瘦得不成样,就是一层薄薄的皮,贴在了脸上。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跟着他就能吃饱饭吗? 可长胤真人始终不明白,既然云风借尸还魂了,为何元神就好似彻底消散了,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还有就是,长胤真人至今为止,没有嗅到江暮阳身上,有半点云风的气息。 这其中疑点重重,真相并没有完全浮出水面。 而且,裴清的金丹,当初之所以选择了江暮阳,而不是选择别人,会不会是金丹早在所有人之前,就认出了云风。 只是他们太迟钝,迟迟没有勘破其中的玄机。 就如江暮阳从前所言,并不是他故意要吸收裴清的金丹,而是金丹主动找上他的。 第95章 师尊的眼泪为阳阳而流 “我知道师兄在怀疑什么, 其实,我所知也不多, ”顿了顿, 云老夫人自知寿命无长,也不在乎泄露天机了,她缓缓道, “其实, 真真的风儿,早在六岁时, 就已经病死了。” “师兄,你还记得风儿有一年,生了一场大病, 药石无灵,后来突然奇迹般好转的事吗?” 长胤真人记得的, 那时云风才六岁,不知何故,生了一场大病,剑宗倾尽满门之力, 在修真界遍寻名医, 各种灵丹妙药用了个遍, 那孩子依旧没有半点好转, 一日比一日虚弱,到了最后, 几乎全靠丹药吊一口气。 那时师妹几乎要哭瞎了双眼,日夜不休地陪在床前, 抱着云风不肯撒手, 一遍遍地祈求上苍开恩, 让她的孩子活下来,哪怕日后身骨孱弱些都没关系,只要活着就好。 云风几乎是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可言了,却仅仅在一个晚上,就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是回光返照,可后来,他再也没生过病。 “其实,那时真正风儿确实病死了,我也是后来才慢慢发现的,后来的那个孩子很懂事,很孝顺我,甚至比真正的风儿还要孝顺,他继承了风儿所有的记忆和情感,自称来自于异世界,来这里只是为了做任务,然后回家。” 长胤真人问:“什么任务?” “他不能说,”云老夫人道,“我想,应该是天道压着他,不许他泄露天机。” “我那时想,他既然继承了风儿的记忆和情感,又掌控着风儿的身体,那么,他就是我的风儿。” 也就是说,云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后来的这个云风,这些年,一直思念的,也是后来的云风。 毕竟真正的云风只待在云老夫人跟前六年,后来的那个云风足足待了七年。 “我那时认为,风儿就是天道在人间的化身,他的未来注定不会平凡。这也是我想让他接任宗主之位的缘由,竟没料到,也是害死他的矛头。” 她又要落泪了,这些年眼睛都哭坏了。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还能与云风相逢,纵然是死,也无憾了。 “我不能认他,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才一认回母亲,就要失去母亲。” 长胤真人听罢,又沉默了。 云师妹的病情确实不容乐观,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随时都有可能病逝。 倘若现在和江暮阳母子相认,只怕团聚的日子,没有多久,到了那时,就真的像云夫人说的那样,才认回母亲,很快又失去了母亲。 这对江暮阳而言,实在太过残忍了,他什么都没做错,却一次次地承受苦难。 有家不能归,连母亲都不能认。 “可这事,他早晚会知道的。”长胤真人轻声道,“若现在欺瞒了他,只怕他日后……” “师兄,风儿忘都忘了,就不要再让他想起那些痛苦了。”云老夫人坚持要隐瞒着江暮阳,她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没有能力照顾孩子了。 也知道,江暮阳很坚强,即便没有剑宗的扶持,他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万一江暮阳的身份泄露出去,只怕会为修真界,引来更大的祸端。 遗忘有时并不是一件坏事,她倒是希望,她的孩子能忘却从前的种种痛苦,快快乐乐地活着。 云老夫人祈求道:“师兄,这么多年,师妹没求过你什么,我知道不管是以前的风儿,还是现在的阳阳,都是真心喜欢裴清的,所以,我才那么坚持,让他二人成亲。” “就请师兄成全他二人罢。” 长胤真人听了,又是一阵怅然若失。 让他成全江暮阳和裴清,那世间又有谁来成全他的一片真心。 真是可笑,他修了这么多年无情道,居然一朝散功,爱上了自己的徒儿。 江暮阳明明是那样敬重他,信赖他,他却不知廉耻,妄想着不该妄想的人。 他的年纪很大了,足够当江暮阳的父亲了,二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等离开湖心小阁时,外头的天色还暗着,露水打湿了青黛小道边的草丛,也打湿了他的发梢,肩头。 他的心情,沉重得像是被露水打湿的青石板,暗得失去了一切光泽,浸在了苦水中,受其腐蚀。 在外站了良久之后,长胤真人终究还是牵挂着江暮阳,索性寻到他的住处,只遥遥看上一眼便好。 哪知等他到了门外时,才发现屋子周围设下了结界。长胤真人便知晓了,一定是裴清还在房里。 说来也奇怪,换个药而已,做什么还要在周围设下结界,又为何这么晚了,裴清还不回去。 长胤真人不便现身打扰,索性寻了个阴暗之处,静静等待,一直等到外头天色微亮。 那房子周围的结界,才从里面破开,随即就传来了破门之声,哐当一声,什么东西从房里砸了出来。 长胤真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雪白的长靴,不必说,这定是裴清之物,因为整个苍穹,只有裴清一个人偏爱白色,寻常通身上下,就是一身白,包括长靴。 还伴随着江暮阳沙哑的叫骂声:“滚出去!再也别挨我分毫!” “我真是太蠢了,居然会相信你!” “你还是找几本书,好好研究研究再来吧!” 而后裴清就被赶出来了,房门也哐当一声,从里面重重关上。长胤真人收起气息,隐藏身影,不愿被裴清发现。 月色下,裴清衣衫不整,头发有些散乱,只穿了一只靴子,面色红得不同寻常。 难得这样凉爽的夜晚,他还能热得满头大汗。 露出的精壮手臂上,青筋都夸张地爆了出来。 只一眼,长胤真人就明白房里发生何事了,他的眸色瞬间又暗沉了许多。 一直等裴清离开之后,长胤真人又独站在外很久很久。猜想江暮阳此刻,应该穿戴齐整睡下了,这才现身一挥衣袖,在屋子周围设下结界。 隐身出现在了房中,屋里还弥漫着浓郁的气味,门窗紧闭,气味久久难以散去,长胤真人眉心又蹙了起来,就见层层叠叠的帷幔之中,正斜躺着一道人影。 一条左腿直接搭在床沿上,并没有穿裤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鲜红的吻痕,以及深浅不一的指痕。 就连没有穿鞋袜的玉足上,也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牙印。 脚趾都染上了一层绯色,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而脚下散落了一地的衣服碎片,连床边的地毯,都皱皱巴巴,凌乱得不成样子了。 由此可见,不久之前,这里的战况如何激烈。 长胤真人慢慢把头转了过去,面色渐渐红了,他没想到,江暮阳事后没有清理,也没想到,他居然连衣服都不穿,被子都没盖好,就把腿翘在外面睡下了。 这让他恍惚间,又想起了不久之前,江暮阳修长笔直的双腿,从背后紧紧夹着他腰肢的滋味。 原来,这双腿的原貌,竟是这样的。 如今又被伤成了这副惨然样子。 他合着双眸,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隔空抓过被褥,盖在了江暮阳的身上,这才放心大胆地走至床边,掀开帷幔一瞧,一张濡湿通红的俊脸,蓦然跃入眼帘,长胤真人饶是已经有所准备,依旧下意识心跳骤停,呼吸急促。 江暮阳此刻头发散乱,额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显得越发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玉颈上同样布满了鲜红的吻痕,以及深浅不一的齿痕。 值得一说的是,就连喉结上,都留下了齿印,红得好似雪地的寒梅。他的唇瓣红——肿不堪,甚至还有些破损,鲜血点在朱唇上,又是别样的风情。 长胤真人忍不住抬起衣袖,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水,可很快又认为这太胡闹了。 怎么能趁徒儿事后,私自闯入房中,还替他擦汗? 这是如此的卑鄙,行事又是如此小人行径! 简直枉修正道,枉为人师! 如何担得起江暮阳的一声师尊,以及,云风的一声舅舅? 长胤真人羞愤难当,恨自己现在行事越来越卑鄙,有失正道风范,同邪门歪道,以及魔物有何不同? 正要赶紧离开此地,却不曾想,江暮阳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长胤真人浑身一紧,回头一瞥,就瞧见江暮阳睡得正熟,小脸汗津津的,竟是那样清秀。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江暮阳的真实容貌,竟这样清秀俊美。 “别走……”江暮阳在睡梦中,还喃喃自语着,有点孩子气地,把脸贴了上来,“别走,不要走。” 长胤真人的心都要融化了,满脸温柔地道:“好,为师不走,留下来给阳阳疗伤。” 他轻轻拍了拍江暮阳抓他手腕的手背,顺势探上了脉搏,除了异常的兴奋之外,并无大碍。 但似乎失血过度,江暮阳虽然面色潮——红,但气色不算好,一看便是纵——欲——过度所致。 难免心生不悦,暗暗责怪裴清太混账了,如何能假借换药,私底下这般欺负同门师弟。 长胤真人有心想查探江暮阳身上的伤势,但自从知晓自己对徒儿的贪念之后,再也无法正视徒儿了。 他此前为陆晋元疗伤,查探伤势,包扎伤口,也是需要去衣的。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但对江暮阳,却显得颇为犹豫,无从下手,到了最后,也没有动手掀开盖在江暮阳身上的被褥。 只是从怀里,取出一颗丹药,放在了江暮阳的口中,一直等他的气息平稳了,才暗暗松了口气。 抬起的手,作势要摸江暮阳的头发,可最终还是慢慢放下了。 终究是不可逾越的。 这是他的徒儿,也是他的外甥,更是他爱徒的道侣。 无论如何,不可行出有悖人伦之事。 长胤真人慢慢将手抽了出来,满脸心疼地凝视着江暮阳的睡颜,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小时候可爱的样子,渐渐的,又想起了云风。 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他不知道,现在对江暮阳的隐瞒,到底是对是错。 师妹那样苦苦哀求他,让他不要告诉江暮阳真相。 越是回忆往昔,就越是对从前种种,叹惋不已。长胤真人忍不住悲从中来,从他素来淡漠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双眸中,缓缓滚落下两滴很大的泪珠。 啪嗒啪嗒溅在了江暮阳的手背上,惊人的滚|热。 这种滚热的濡湿感,很快就让江暮阳有所察觉,他的手指动了动,意识还有些恍惚地睁开眼睛。 还没看见什么,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将眼睛覆盖住了。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江暮阳瞬间清醒,第一反应这是不是裴清。 可他熟悉着裴清指尖的温度,这绝对不是裴清! 是谁?!到底是谁这个时辰不睡觉,跑他房里? 刚刚手背上的濡湿感,到底是什么?是口水?眼泪?还是……还是什么? 江暮阳下意识出手,可很快又四肢无力地倒了回去,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是谁?为何出现在我的房里?!” 会是师尊吗? 不,不应该是师尊,不久之前,他才跟师尊见过面。 师尊是正道宗师,修的又是无情道,绝不可能这个时辰不睡觉,跑来他的房里发疯。 那难道是……陆晋元? 这极有可能! 除了那只死凤凰,喜欢发疯之外,应该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江暮阳怒从心头起,正要破口大骂死凤凰不知廉耻。 下一瞬,一根温热的手指,戳向了他的眉心。 一阵清凉酥麻之后,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96章 大师兄剖灵脉送阳阳 待再醒来时, 天已经亮了。 江暮阳头痛欲裂,浑身好像被人拆成了百八十块, 又草草拼凑回来了一般。 捶着脑袋, 渐渐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又情不自禁地跟裴清双修,结果裴清的活儿,依旧让人不敢恭维, 烂到离谱。 竟然进都进错了地方! 这就算了, 还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爽也只是一瞬间, 疼却疼了整整一夜。 现在回想起昨夜,裴清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 一遍遍地低唤着:“阳阳,阳阳, 阳阳……” 他就觉得浑身好似过电般酥酥麻麻。 真是受不了裴清这个人了! 双修就双修,怎么就喜欢一边做一边咬着他的耳垂,唤他名字,还喊得那样亲热。 江暮阳一边翻身下床, 穿戴衣衫, 一边暗暗宽慰自己, 算了算了, 夫不嫌妻丑,看在裴清昨晚长了嘴的份上, 就原谅他一次好了。 但转念想起昨夜死凤凰闯入他的房中,又是掉眼泪, 又是捂他眼睛的恶行, 江暮阳就火大。 穿戴齐整之后, 抓过昨晚用过的长剑——看着上面斑驳的白痕,忍不住又老脸一红…… 江暮阳赶紧抓过帷幔,随意擦拭了几下,这才拿着剑,气势汹汹破门而出。 他是连一刻都不能等了!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该死的凤凰,最近真是给他好脸色了,竟然敢夜闯他的房间! 简直岂有此理! 不对,等等! 江暮阳突然想起,昨夜事后,他浑身疲|软得厉害,都顾不得清理身子,就直接睡下了。 凤凰该不会看见什么了罢? 不过,一早醒来,他身上的被子盖得很严实。 江暮阳越想越气,狠狠磨了磨后槽牙,今天他要是不一剑斩了这只不知廉耻的凤凰,他就不姓江! 哪知房门才一推开,迎面一团东西飞了过来,江暮阳一愣,下意识一剑要劈过去。 耳边骤然响起了大师兄的声音:“住手!” 江暮阳手下一顿,寻思直接劈,可能就劈死了,也没看清是个什么玩意儿,万一不能劈呢,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一大清早就溅满身血,这不晦气吗? 所以,他没有用剑劈,而是飞起一脚,将飞扑向他的东西,踹出老远。 江暮阳特别风度翩翩地一甩长袍,傲然无比地呵斥:“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东西……不对,这是东西……也不对,暮阳,这是你二师兄啊,你怎么能用脚踹他呢?” 林语声姗姗来迟,追着被踹飞的凤凰跑,老妈子一样,将摔跌在地,四爪朝天的凤凰抱在怀里。 满脸心疼地给他拍灰,苦口婆心地道:“你说说你,都伤成这样,被打回原形了,还不老实点?师尊此前费尽心力为你疗伤,你怎么就不能懂点事儿?” 怀里的凤凰看起来病恹恹的,鸟嘴上还沾着血。 江暮阳这才看清,原来刚刚飞扑向自己的,不是什么东西。 正是那只该死的臭凤凰。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又磨了磨后槽牙,很不道德地笑了。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他最喜欢干了。 江暮阳提着剑缓步逼近。 “怎么说你都不听是吧,师尊说的话,你也不听,昨夜你又高烧不退,我守了你整整一晚上,你即便不心疼师兄,总该顾念着一直为你疗伤的师尊吧?” 大师兄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老妈子一样地劝,“这次带你回山,是师尊的意思,你别再胡闹了,否则我也护不住你。” 江暮阳脚下一顿,满脸震惊地问:“什么?他昨晚发了一晚上的高烧?你守了他整整一夜?!” “是啊,我守了他一整夜,没敢合过眼,生怕他乱走动。” 林语声苦笑着道,要不是他一直紧紧盯着凤凰,指不定凤凰早就飞江暮阳这儿了。 师尊的意思是,两个师弟最近也累,横竖没什么要紧事,就不必他们出来相送。 谁曾想,凤凰趁他不注意,偷偷溜了,还一头往江暮阳怀里扎,结果没沾到江暮阳半分,还挨了一脚。 不过,难得江暮阳居然这般关心他二师兄,林语声误以为是自己此前的劝说有用,顿时面露欣慰地点了点头,他道:“暮阳,师兄就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这些年真没白疼你!” 江暮阳:“……” 他不甚相信,忍不住又问:“你确定,你守了他整整一夜?是……整整一夜没合眼?!” “那还有假?”林语声微微一笑,“大师兄虽然不中用,但何时撒谎骗过你?” 江暮阳:“……” 想不到大师兄为人竟然这般清醒,还颇有自知之明。 不过也是,据他对大师兄的了解,这货确实不会撒谎。 应当也没有理由袒护陆晋元。 毕竟陆晋元不会傻到跟大师兄说,他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去江暮阳的房里发疯了。 那倘若不是陆晋元,昨夜那个眼泪滴落至他的手背,还捂他眼睛的人,又会是谁? 江暮阳收回了剑,捏着下巴沉思,第一个排除裴清。 裴清那货没这么有情调。 第二个排除云昭,那个大聪明现在只怕连床都下不来,走路只怕需要爬的。 那又会是谁呢? 江暮阳歪了歪头,静静打量着林语声的脸。 林语声愣了愣,抬手抚摸自己的面颊,疑惑地问:“怎么了,暮阳?大师兄脸上是有脏东西吗?” “没事,我就是看你脸色不甚好。” “无妨,晋元伤重,我心里急,又无能为力,此次随师尊回山,不知多久才能再与你相见。我知你还有要事要做,不便劝你归山……但师兄还是得劝你归山,苍穹毕竟是你的家啊,暮阳。” “……” 话锋转了,但没有完全转。 江暮阳牵了牵唇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但他的舌尖是苦涩的。 家这个字,对他来说实在太遥远,也太沉重了,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追寻到的云巅。 从前苍穹确实是他的家,但现在不是了。 他的心是自由的,修真者四海为家,以后和裴清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他们的家。 真要是哪一天老到走不动了,他们会寻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头,归隐山林,再也不问凡尘俗世。 “暮阳,我话已至此,听不听在你。”林语声长叹口气,右掌一翻,一颗通体淡蓝色的珠子,浮现在了掌心,他有些羞赧地笑道,“暮阳,你知道的,大师兄的修为并不算高,灵力也较为平庸,但我想,你和锦衣出门在外,前途福祸难料,很多地方都需要灵力。” “这是我剖了一根灵脉,所凝聚而成的珠子,你佩戴在身上,若遇灵力不济之时,就把珠子吞下去,也能助你一臂之力。”顿了顿,他抿了抿唇,笑容渐渐消失,神情也凝重起来,“当然,师兄还是希望,你永远都用不到。” “……” 江暮阳沉默良久。 灵脉是何等重要的东西,对修真者来说,何其宝贵。 虽不同于金丹那样在修真者体内独一无二,但对于修真者来说,灵脉其实就是通往大脑的四根血管。 只不过这里是修真界,遂将这四根最重要的血管,称之为灵脉。 普通人断了一根灵脉,随时都可能死亡,修真者体质异于常人,虽不至于死,但终究有所缺失。 “暮阳,你是嫌弃大师兄的灵力弱吗?”林语声半开玩笑地道,“我就是担心你会嫌弃,所以才剖了一根灵脉……早知如此,就剖两根了……” 江暮阳狠狠抿了一下嘴唇,他突然就明白了,如果他接受了大师兄的这根灵脉,也就意味着,他将要放下前世对大师兄的埋怨。 但,他真的能放下么? 最后送他上西天的那三剑,也有大师兄的一剑,前世种种,依旧历历在目。 江暮阳没有接,神情显得讥诮且嘲弄,看起来是很嫌弃的样子。 “暮阳,以后师兄会给你更好的东西,会将从前亏欠你的,一一弥补回来。”林语声的神色很落寞,“这次下山,我们都经历了很多,当时与魔尊一战,你冲锋在前,浑身浴血,我几度以为,你要战死了。” “我到那时才知道,我是多么害怕失去你。有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身为大师兄居然没能保护好你,还要你反过来保护我们。” 林语声自嘲地笑了笑,但他的目光却很坚定:“这次回山,我要随师尊闭关,定要在修为上,更近一层楼,如此,下次再遇敌之时,便能保护你了。” 江暮阳觉得这很悬,大师兄的资质单看还可以,哪怕放在弟子堆里,也是脱颖而出的。 但他很不幸运,遇见的都是修真天才,前有凤凰本体的陆晋元,主角光环加身的裴锦衣,后有菩提三叶花附体的江暮阳。 对敌还都是魔尊这样的人物,当然显得力不从心了,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但江暮阳还没有恶毒到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反正不管林语声怎么修,这辈子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见江暮阳久久没有伸手接过珠子,林语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珠子往他手里塞。 “暮阳,大师兄都要回山闭关了,不知道下次相见是什么时候……你就权当宽慰师兄的心,别让师兄闭关时,还因挂念着你而走火入魔。” 江暮阳笑道:“怎么连走火入魔都要怪我?那你这么说的话,这东西我更不能收了。” 他又把珠子推了回去。从前,他需要的时候,大师兄不给。 现在,他不再需要了。 从前,他天真热忱,现如今心冷似铁。 错过他,是这些人的遗憾,而不会是江暮阳的。 第97章 凤凰衔金羽送阳阳 林语声确实觉得好遗憾。 明明他们从前是那样的亲密, 同骨肉至亲的兄弟也不差什么。 江暮阳小时候是那样喜欢亲近他,信赖他。 可不过短短数月, 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也始终不明白, 到底怎么做,才能跟江暮阳重修旧好。 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会照做。 气氛突然变得死寂。 就在江暮阳打算潇洒地挥一挥手, 把他们撵滚蛋时。 凤凰突然一口咬上了自己的脊背, 在林语声震惊的目光中,他连皮带血, 拽下了一根新长出来的金羽。 用染血的嘴,叼至了江暮阳的面前。濡湿的瞳孔中,光芒闪烁。 林语声:“……” 江暮阳:“……” 凤凰执意要把金羽送给他, 还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江暮阳道:“他重伤以来,一直高烧不退?” 林语声点了点头。 “那意识清醒么?” 林语声摇了摇头。 “回头让师尊给他看看脑子吧, ”江暮阳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这里不正常的。” 林语声苦笑:“他以前确实不这样……” 但不管怎么说,从前那么骄傲不可一世的陆晋元,终于肯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口衔最漂亮的金羽, 送到了江暮阳的手边。 江暮阳笑了, 他笑得特别开心。 在凤凰惊喜的目光中, 抬手捏起了金羽,然后……就好像掷飞镖一样, 往远处一掷,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血色抛物线。 “好了, 你们可以走了。”江暮阳拍了拍手, 笑眯眯地道, “既然师尊不想让我送,那我就去吃饭了。好走,不送啊。” 林语声:“……” 凤凰:“……” —— 鉴于昨夜认错媳妇儿的惨案,江暮阳实在没脸出去相送。 才吃了早饭,云宗主就过来堵他的路。 几日不见,云宗主看起来沧桑了许多,面色也挺难看的,感觉好像祖坟都被人扒了。 但对江暮阳说话,依旧比较客气有礼,还客套地问道:“江公子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江暮阳:“无碍。”这拐弯抹角拐得还挺远。 “最近未能抽身款待,不知门中弟子可有怠慢?” 江暮阳上下嘴皮子一碰,本来想说“他们不敢”,但觉得这样显得自己特别狂妄。 他不是那等狂妄之徒,做人还是比较谦逊的。 所以他道:“你说呢?” 结果他这么一反问,云宗主似乎有些震惊,狠狠蹙了一下眉头,好久才道:“那真是怠慢了贵客,是云某御下不严。” 江暮阳挺客气道:“无妨,反正我今日也要离开剑宗了。”离开之前,还不忘记吃顿早饭。 身为剑宗的长老,他早上一顿饭是可以吃八个菜的,三荤三素,一汤一糕。 可跟在裴清身边,一顿就四个菜,为了爱,他放弃了太多! 裴清要是以后敢对他不好,真他娘就是丧尽天良! “哦?这般急的?”云宗主诧异道,“不在此地多玩几日?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江暮阳挑了挑眉,估摸着云宗主是有求而来,但是,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为裴清解除诅咒。 否则裴清的手滑,不知道还要滑多少次,那实在太疼了。 所以,江暮阳说话也比较直白:“真要想尽一尽地主之谊,早就尽了,等不到现在。” 云宗主:“……”以前那个说话委婉动听的江暮阳哪儿去了? “我知道你想求什么,但很抱歉,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江暮阳开门见山道,“我不想再继续耽搁了。” 云宗主道:“阿昭伤成了那样,你难道不知?” “我知道啊,可……”江暮阳有些好笑,“关我何事?”管他屁事!他和云昭现在是两条道上的人。 他不去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就算他有点良知了。怎么着,又不是他害云昭受伤的,现在云宗主这个意思是责怪他没有同情心了?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江暮阳的同情心不会浪费在这种地方。 江暮阳又故作惊诧地问:“难道,在剑宗担任长老,就能随意插手云家的家事了?” 这当然是不行的,云宗主的眉心狠狠蹙着,觉得江暮阳在打太极,他按捺着脾气,又道:“阿昭残废了。” “哦。” “不止一处残废,他的眼睛瞎了一只,双手的指甲被完全剥离,双腿只怕……” “哦。” “另外,他的金丹被融了,此生再也无法修道。” “哦。” “哦?!”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还是爆发了,云宗主紧紧攥着拳头,沉声道,“阿昭昏迷不醒时,嘴里还念着你的名字!” “嗯。” 江暮阳特别心地善良地换了个语气词,神色冷漠,漫不经心,显得很慵懒。 提起云昭,已经无法引起他的任何情绪起伏了。 “江暮阳,你对我们阿昭就真的……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了?”顿了顿,云宗主的语气越发阴沉,“你想要什么?” “此话怎讲?” “谈条件,江公子请讲,只要我能做到。”云宗主深呼口气,缓缓道,“不需要江公子做太多的事,你只须去见阿昭一面,告诉他,你原谅他了,以后你们还是朋友,让他静心养伤便足够了。” 江暮阳道:“可我不能撒谎的呀。” “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有原谅过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云昭和大师兄的性质可不同,大师兄就是表面和事佬,实际上搅泥棍,对江暮阳做的最恶的一件事,就是最后刺了他一剑。 江暮阳没想放过林语声,但不会对他下死手,本想一剑还一剑,但那货居然剖了根灵脉给他,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似乎比起回刺林语声一剑,剖灵脉更痛。这个还有待江暮阳思考。 但云昭就不同了,他对江暮阳造成的伤害是多重的,而且是并发性的。 江暮阳如果原谅了云昭,就是对前世自己的背叛。 云宗主额上青筋直跳:“那你此前,还假扮云风欺骗我母亲,这又怎么说?” “是啊,所以我一直以来都特别愧疚呢,简直就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寝,终日活在愧疚当中,每个午夜梦回时,我都在反思自己,为什么要这般卑鄙无耻,连丧子的老妇人都骗。” 顿了顿,江暮阳微笑着问:“你说对吧,云宗主?” 连自己老母亲都骗的云宗主:“……”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毅然决然地道,“那我现在就去向老夫人赔罪好了,欺骗老人家会遭雷劈的。我不想干了!” 语罢,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要离开。 “江公子,且慢!” 云宗主赶紧冲上去阻拦,这事可不能乱来的,现在他母亲依旧坚持认为,江暮阳就是云风。 如今眼看着母亲就要油尽灯枯了,为人子女,云宗主不忍心再让母亲难过。 哪怕多让母亲开心一刻,也是好的。 可问题是云昭…… 云宗主神色迟疑,他不是没想过,从长胤真人那里入手,由真人亲自出面游说,江暮阳身为徒弟,怎有推辞不肯的道理? 哪知长胤真人却答复他,一切由江暮阳自己做主。 便把云宗主的话堵死了,他心头烦闷,一边是积郁成疾,风烛残年的母亲。 一边是残废至此,狼狈不堪的亲侄儿。二人所求之人,还偏偏都是江暮阳。 以至于云宗主纵然心头有气,也只能按捺再按捺,隐忍再隐忍。 深呼口气,云宗主正要再开口,一个门生神色匆匆地赶来,贴着他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云宗主的神情骤变。 都来不及再请求江暮阳,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江暮阳正好落了个清闲。 他有良心,但不多。 临走之前,他还是很好心肠地去探望云老夫人。他一向知道怎么讨人喜欢,哄得云老夫人心花怒放。 江暮阳还吃了好些云老夫人亲手做的糕点,喊娘喊得无比亲热,无比娴熟。 一坐就坐了小半日,还顺便在云老夫人那里吃了顿午饭。 之后琢磨着是时候提出离开剑宗的事了,江暮阳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老母亲,因为受不得刺激,而憾然离世。 江暮阳琢磨着用词道:“阿娘,事情是这样的,清清嫁过来也有几日了,按照人间的习俗,应该回门了。我打算带着清清回苍穹看看,顺便寻些好山好水的去处,陪清清散散心。” “可能……可能要在外待个……三、五……”在云老夫人满脸的慈爱之下,他的嗓子咽了咽,又道,“一两个月便足够了。” 他原本是想说三、五年的。他认为就云老夫人这身子骨,应该也活不了那么久的。 不过是给一个念想罢了。 结果却鬼使神差地说成了一两个月,江暮阳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怎么了。 “好,想去便去,在外不比家里,阿娘早就猜到你们要出去游玩,遂提前给你们准备了些东西,也许用得上。” 云老夫人取下手指上戴的戒指,放入了江暮阳的掌心。 江暮阳定睛一看,这是个外观很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平平无奇的戒指,但他知道,这戒指和云宗主之前送给他的空间戒指相同。里面必定存放了很多法器,灵丹妙药,功法秘籍之类的宝物。 但绝对比云宗主送他的空间戒指,要珍贵上百倍。 果不其然,云老夫人满脸慈爱地解释:“这里面存放的,都是阿娘从前的嫁妆,以及这些年为你积攒的东西。” “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你在外面,再建一个剑宗了。” 江暮阳:“……” 这……这还叫不多?! 第98章 阳阳带着裴清私奔啦 这还叫不多?这还不多?! 都能再建一个剑宗了! 要知道剑宗可是整个修真界, 最财大气粗的宗门,底下要养活成百上千个依附的小家族! 受剑宗掌控的地界, 可能要占整个修真界的三分之一。 如此贵重的东西, 江暮阳如何敢收?他还没丧心病狂到骗老人家钱财的地步,赶紧半哄半劝,让云老夫人将戒指收回去。 可云老夫人这次却异常的坚持, 语气也非常坚定, 根本不容置喙。 “这本就该属于你,权当是阿娘祝你和裴清白头偕老的贺礼。”云老夫人把江暮阳的手指合拢, 轻轻拍了拍,温声细语地说,“你最听话了, 收着吧。” “阿娘,我真不能要, 二哥要是知道,肯定会埋怨阿娘把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的。”江暮阳半真半假地娇嗔道,跟孩子撒娇似的,“好阿娘, 快别为难孩儿了。” 云老夫人坚持道:“这是为娘送给你和裴清的, 谁都没有资格动。” “你听话, 收着吧……为娘老了, 日后恐不能时时护在你身边,为你伸张正义……孩子, 你总是最听话,最乖巧, 也最心地善良的……从前是, 现在依旧是如此。” 云老夫人的语气开始哽咽了, 抬手抚摸着江暮阳的脸,怎么都摸不够似的。 她知道自己快要油尽灯枯了,但不想临死前还拖累着孩子。 她不忍心将真相说出来,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才认回母亲,很快又要失去母亲。 江暮阳愣了愣,突然觉得云老夫人掌心的温热,让他莫名觉得温暖又熟悉。 他也突然之间,就察觉到了什么,心脏闷得难受。 可能是想到自己的家人了,他的母亲那样温柔善良,应该也承受不了丧子之痛。 江暮阳希望,他在云老夫人身上积攒的所有福报,都能报答在自己母亲身上。 希望也有人能像他宽慰云老夫人一样,去宽慰他的母亲。 “阿娘,那我不走了,我再陪您几日。”江暮阳听见自己是这么说的,鬼使神差就说出口了。 “不,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为娘不会有事的,你尽管放心去做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娘永远都支持你,相信你。” 不管任何人说她的小儿子不好,她也绝对不会相信。 这是她毕生最出色的杰作,也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她是当母亲的人,在这个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她打心底里深爱着这个孩子,如果上苍注定要折磨她的孩子,那就折磨她吧。她已经老了,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不怕再吃苦受罪。 如果天道要诛,那就让她代替她的孩子去死。 “收下吧,孩子,你若不收,为娘即便是死,也难以瞑目。” 江暮阳一听,赶紧又宽慰了她几句,为了不刺激到老年人脆弱的脑神经,他决定暂且把东西收了。 正暗想着,什么东西能收,什么不能收,他还是有底线的。 回头再还给云宗主便是了。哪知云老夫人似看破了他的心思,竟然又开口道:“你若是把东西还了回来,那么,为娘就真的死不瞑目。” —— 一直到云老夫人喝完药睡下,江暮阳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 正值午后,外头的阳光大好。 他突然很想裴清,快步离开湖心小阁,才走出没几步,迎面就遇见了裴清。 裴清似乎也在寻他,并且在周围等了许久,一见他过来了,眼神就亮了起来,快步走了上前。特别自然无比地伸手去握江暮阳的手。 并且还问了句:“阳阳,你吃饭了吗?我去拿东西给你吃。” 真是好不知羞耻的裴清,这还是大白天呢,一上来就握他的手。 江暮阳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觉得好笑。他清咳一声,特别好心地提醒:“大胆裴清,现在是白天,这里可是剑宗,朗朗乾坤之下,怎么能上来就抓男人的手呢?” 几句话成功让裴清红了脸皮,下意识就收回了手,可是很快,裴清又握上了江暮阳的手,语气无比坚定道:“不怕!” “不怕什么?不怕别人知道你喜欢我?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嘲笑你是个断袖?”顿了顿,江暮阳凑近裴清的耳畔,笑眯眯地问,“裴清,你就这么喜欢我呀?喜欢到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顾了?” 裴清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可我就是喜欢你。” 江暮阳听了,顿时心情大好。 左右环顾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主动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一般,擦过了裴清的唇。 都不等裴清反应过来,江暮阳就立马撤回了,他道:“今天你说话中听,让我心情好,这是给你的奖励。” 裴清忍不住舔|舐着唇瓣,留恋着江暮阳的温度。 “走吧,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也要离开剑宗了。” 傍晚时,云宗主没有过来,据说是被云老夫人绊住了腿脚,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应当就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罢。 江暮阳边啃苹果边监督裴清收拾东西,等差不多收拾好了,又解了腰带做了一次。 但鉴于时间紧迫,他们要在天黑之前离开剑宗,遂地点挑在了紫檀木的椅子上。 倒霉催的是,椅面太凉太滑,也太硌人了。 好在裴清的活儿进步了一点点,伺候着江暮阳的后边,还不忘记怜爱他的前面。 这点让江暮阳颇为满意。 完事儿之后,稍作整理,便要离开剑宗这个是非之地。 谁曾想,包袱都没提起来呢,一个门生就过来敲门,说是给少主送信来。 江暮阳实在懒得多看,随手就丢在了桌面上,然后就拉着裴清踏着落日余晖,离开了剑宗。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云昭穿着戏服,精心打扮了一番,戴上金光灿灿的太阳纹路的面|具,坐在轮椅上,等了他足足一夜。 也唱了足足一夜的戏。 一直唱到嗓子沙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为止。 他的眼神涣散,神情恍惚,面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在等江暮阳过来见他一面,从天亮一直等到了天黑。 一直到天都亮了,才想起来让人推他去寻江暮阳。 却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他用自己的鲜血,一笔一划写出的血书,还纹丝不动地放在了桌面上。 江暮阳甚至懒得拆开看,根本不关心信上的内容,也不关心这是不是云昭的绝笔。 态度冷淡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云昭终于明白,他和江暮阳此生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江暮阳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以前,他是云,江暮阳是他脚边的泥,所谓云泥之别。 现如今骤然乾坤颠倒,他再也无法直视江暮阳的光芒了。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哭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江暮阳正以一个常人绝对无法办到的姿势,斜躺在了马背上。 这匹马生得巨丑无比,是那种丑到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江暮阳当时一眼就相中了,觉得这丑马生得真是与众不同,并以一百灵石的价格,买下了这匹丑马。 和裴清结伴同行。一路上斜躺在马背上,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吃。 另外半个被他塞到了马嘴里。原本他是要塞给裴清吃的,结果裴清说不吃,江暮阳只好喂给马吃了,谁曾想裴清还因此不高兴了,一路上也不说半个字。 还真是小心眼。 江暮阳吃干净最后一口苹果,然后瞥了一眼裴清,姿态慵懒地指责他:“给你吃,你不吃,那我给马吃了,你又不高兴……你心眼真小。”真贱。 裴清在前面牵马,没有理会。 “你怎么回事啊,裴清?不就半个苹果没吃着?这么大人了,还跟马儿一般见识?” 裴清闷闷道:“那是你咬过的苹果。” “什么?” “马儿吃的那半苹果,是你咬下来的。”裴清的声音听起来就更闷了,整个人很郁闷的样子,“那半块苹果上面,还有你的牙印和……” 剩下的话,他没继续说了,而是狠狠抿了一下嘴唇。 江暮阳就懂了,敢情裴清真是个小心眼儿,连这种闲醋都要吃一吃。 他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了,忍不住去逗弄裴清,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然后直接趴在马背上,两手托腮地歪头看裴清。 身后突然没动静了,连卡擦卡擦啃苹果的声音都消失了,裴清下意识回眸一瞥,正好对上了江暮阳灿若星辰的眼睛。 他都没来得及思索,江暮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把马背当床榻一样,不管是斜躺,平趴,还是仰躺,都那样四平八稳的。 江暮阳双腿翘起,还一摇一摆地,笑嘻嘻地问:“这里荒郊野岭,荒无人烟的,只怕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咱们这样慢吞吞地往前晃荡,不知道得走多久。裴清,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故意挑这种路走,好跟我就地打个野——战呀?” 裴清故作镇定,实则狠狠拽紧了手里的马缰绳,成功让丑马抬眸瞥他,还不悦地尥蹶子。 “想就有么?” “想就有啊,”江暮阳从来不是那种扭捏之人,对于这种风月之事,他谈论起来也非常理直气壮,还捏着下巴状若沉思,“裴清,你说,我俩要是在马背上……你行吗?” 裴清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了,攥紧了拳头,指骨根根分明,淡青色的血管都夸张且狰狞地爆了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双修的地点可以选在马背上。原本以为,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就是他对江暮阳犯下最出格的事情了。 马背上……他行吗? 裴清喃喃自语:“真的可以么?”真的可以这么对阳阳吗? 真的……可以吗? 他一边无比羞愧,无比的无地自容,羞耻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一边又按捺不住地去联想,想象着江暮阳在马背上,靠在他胸口时,脸上的潮|红必定比深秋的枫叶还要红艳。心头的热气,又开始腾腾地升了起来。 “当然可以呀,你想吗,裴清?”江暮阳言语诱——惑道,“想还是不想?一句话!” “想!” “哈哈哈,你想得美!”江暮阳翻身骑在马背上,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就你那么烂的活儿,居然也敢想!你真敢应我啊,裴清!” “……” “你真的是裴清吗?真的是苍穹小师弟,那个自幼修无情道的裴锦衣吗?” “……” 江暮阳双手做话筒状,举在裴清眼前,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来来来,裴清,告诉我,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在马背上能行的?” 裴清闷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行?” “我当然知道啊!” 因为前世第一次在马背上的时候,江暮阳差点没死在马背上。他和前世的裴清磨合了很久很久很久,才敢第二次尝试纵马享乐。 幸好第二次成功了,给他们双方都带来了极其大的快乐。 至今为止,江暮阳都没忘记当时的滋味。只是可惜今世的裴清还不行。 他有点嫌弃地瞥了裴清一眼,心道,还得好好磨合磨合才行。 哪知就是这么一记嫌弃的眼神,彻底激起了裴清的胜负欲,他很认真地说:“阳阳,我行!” 江暮阳很有前车之鉴地说:“你不行。” 裴清信誓旦旦:“我真的行!” 江暮阳还是摇头:“裴清,现在不行没关系,咱们不勉强,回头寻间客栈,找一张干净的大床……等等,裴清,你要做什么?裴清,裴清!放开我!裴清!” 裴清轻轻一跃,就直接翻坐在了马背上,一手抓紧马缰绳,一手箍着江暮阳的腰,贴着他的耳垂,一字一顿,认真无比,咬牙切齿地说:“阳阳,我真的行!” “你是真的不行!” 江暮阳满脸惊恐,伸手去推裴清的胳膊,试图将人推下马背,可这对裴清来说,不过就是蜉蝣撼树。 很快,江暮阳的腰带,就被裴清抓在了手里。 为了防止江暮阳乱动,裴清索性绑住了他的双手。 江暮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皮肤接触到了丑马坚硬的鬃毛,有些毛扎扎的。 让他觉得很难受,晚风一吹,浑身都凉嗖嗖的。 但凉嗖嗖不过只是片刻,很快又热——腾起来了。 裴清狠狠一掌打在了马臀上,丑马吃痛,前蹄猛地高扬了起来,江暮阳“嗷呜”一声,上半身宛如红虾,几乎失重地趴在了马背上。 都没等江暮阳缓过神来,丑马状若疯狗,竟宛如闪电般,嗖的一声飞奔出去。 一路上,江暮阳的惨叫声,响彻了方圆十里。 第99章 裴清这条疯狗 江暮阳悔恨得泪流满面, 狠狠磨着后槽牙。 该死的裴清!他居然真的行! 看来这天底下果然没有蠢人,只看有没有用心。 有心的人不用教, 没心的人教不会。 想不到今世的裴清, 学得倒是挺快,就是马儿跑太快,江暮阳的魂儿都快颠没了。 只觉得五脏六腑, 好似都要被捅了个稀巴烂, 半截身子都跟枯木一样动弹不得,钝疼的感觉, 好像天雷在头顶骤响,排山倒海一般汹涌地灌满全身。 伴随着滋滋滋的电流,淌过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快,气息紊乱, 鬓发被热汗打湿,黏在同样濡湿的面颊上。 黑的黑,白的白,那样触目惊心, 勾魂摄魄。 江暮阳被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折磨得销魂蚀骨。 总觉得好像横跨了两个时空, 被两个时空的裴清, 御马疾行。 就连眼泪也是向后流的,远远甩在了疾风夜色之中。 他能感受得到, 离开剑宗之后,他的心都自由了。 好不容易等马儿停下之后, 他半截身子钝疼钝疼的, 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裴清坐在他背后, 单手圈着他的腰,扯着马缰绳,踏着皎洁的月光,慢慢往前行。 他方才很着急的样子,恨不得夜行千里,纵马疾行,肆意妄为,现在开始晃晃悠悠,不急不缓。 丑马累得直吐舌头,耷拉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就连尥蹶子的劲儿都没了。口水稀稀拉拉,落了一草地。行过的每一寸草地上,都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好似露珠,又像眼泪。 江暮阳合上双眸,两滴很大的眼泪滚落下来,他的嘴唇很艳红,上面布满了细碎的牙印……有他自己咬的,也有裴清咬的,泛起血丝,还微微有些肿。 好半晌儿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嗓音,咬牙切齿地低骂:“裴清!你这条疯狗!” “是你说……可以的,”裴清很认死理,坚持认为是江暮阳同意了的,“是你说,想就可以……阳阳,我想,我真的想。” 江暮阳:“……” 好像,大概,似乎,确实是他同意的,但问题是,他那是开玩笑的,只是逗一逗裴清,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当真呢? 他有些理亏,所以,立马翻旧账了,冷着脸质问:“上回,你手滑了二十七次!你还有脸想!你真敢想!” “我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这种失误就不应该发生!”江暮阳冷哼道,“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 “阳阳,我喜欢你。” “……” 气氛一度很诡异,周围寂静极了,连二人粗沉的喘——息声,都那样清晰,令人面红耳赤。 江暮阳只觉得自己好像整个泡在了酸汤池子里,骨头都要融化成泥,缓了许久,才恢复了些许力气。 该死的裴清!竟然还没有滚出去! 两人共骑一匹马,又如此衣衫不整的,晃晃悠悠往前行,像什么样子! 眼瞅着天就亮了,怎么可以朗朗乾坤之下白——日——宣——淫呢? 这太不裴清了! 江暮阳咬了咬牙,两手抱着马脖子,酸涩发麻的腰肢,缓缓往前一提,作势要离开马背。 离该死的老男人远远的! 他是一刻都不想跟裴清共骑了。 哪知裴清的手,很快就抓住了他的腰肢,不由分说,就往下沉沉一按,江暮阳便又坐回了马背上,脸上要多红润,就有多红润。 眼眶都濡湿发红,好似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晶莹剔透的眼泪。 “阳阳,别乱动。”裴清摸索着,从背后抓着江暮阳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再等等。” “等什么?”江暮阳的鼻音很重,语气幽幽地问,“你真的是裴清吗?” “我是,”顿了顿,裴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阳阳,你瞧,其实我也不是你想得那样无用,我也可以让你高兴。” 他确信江暮阳今夜一定是高兴的,因为从前他和江暮阳双修,江暮阳又是哭,又是破口大骂,场面一度很混乱。 可是今夜,江暮阳几乎是全程笑着的,脸上沉醉的神色,是那样动人心魄。 他实在爱惨了江暮阳,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他在一起,永无分离。纵然身死,那他们的骨肉也应当融在一起。 “阳阳,爱阳阳,喜欢阳阳,离不开阳阳……” 裴清亲腻地用脸去蹭江暮阳濡湿的后颈,深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时不时在他的颈窝肩胛,轻啄一下,落下淡淡鲜红的吻痕。 江暮阳最受不了裴清这点了,每次情浓至深处,裴清就喜欢一边狠——操他,一边在他耳边说爱他,喜欢他,还一声声地唤他阳阳。 他沉醉在裴清为他编织的温柔乡里,几乎要无法自拔了。 鬼使神差的,就默许了裴清说“再等等”的要求。 反正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羞耻的。 况且,这里是荒山野岭,方圆百里荒无人烟,眼下又是深更半夜,莫说是个活人了,就是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这种时候,就特别适合干三种事:杀人埋尸,组团盗——墓,以及野——战。 江暮阳的气息越来越乱,腰带横在他的腕上,已经扯开了,衣衫更是松松垮垮地垂在膝弯的位置,早已经弄得皱皱巴巴,上面还沾了不少脏,肯定是没法穿了。 他以为裴清说的再等等,是想多回味一番方才销魂蚀骨的滋味,谁曾想,他说的再等等,居然是再来一轮。 江暮阳察觉到这点之后,那是既好气又好笑,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次没满足裴清了,怎么裴清饥渴得好似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 果然没过多久,裴清就又咬着江暮阳的耳垂,一口一句喜欢阳阳,爱阳阳。 江暮阳简直拿裴清没有办法,但丑马已经很累了,方才狂奔了少说也有个七、八十里路,此刻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往前晃。 莫说是裴清嫌弃马儿跑得慢了,就连江暮阳都开始想念方才的滋味。 索性在裴清的怀里,扭过身子去勾他的脖颈,然后双双飞下马去,顺势在草地上翻滚,一连滚了十多圈,才堪堪停稳。 江暮阳机缘巧合之下,暂时爬到了裴清的身上,他的皮肤白,披头散发,面色酡红,在月下好似观音一般,身坐|莲花。 而裴清就好似信徒,目光痴迷地仰望着江暮阳。 “裴清,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真是拿你没办法。”江暮阳深呼口气,颇有几分无奈地笑了起来,“想不到小古板也有开化的这日。” 裴清羞耻难忍,眼皮都因欲——火还红艳得不同寻常,他的双手紧紧掐着江暮阳的腰肢。 在江暮阳说话的空隙,就忍不住往半空中举了起来。 江暮阳深知裴清待会儿一定又要手滑,赶紧阻拦道:“你别动,放开我!我行,让我自己来!” 他“啪啪”两下,将裴清的双手打开了,为了防止裴清会忍不住乱动,江暮阳还特意用腰带,将他两只手都绑了起来。 拽着腰带的一端,江暮阳特别孩子气地“驾”了一声,好像拽着了一根马缰绳,甚至还模拟着骑马的动作。 …… 待一切都结束时,东边都翻起了鱼肚白,江暮阳累得瘫软在裴清的怀里,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才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伴随着马儿烦躁的跺脚声,有几个上山砍柴的樵夫过来了。 “你们听说没?最近山下那座太阴庙不安分啊,已经连续死了三个人了,而且每一个都尸首异处,挂在庙前的竹林。一到晚上就鬼气森森的,还时常发出奇怪的哭声!” “我也听说了,死的那三个人,还都是年轻俊美的少年,真是缺德,杀人就算了,还把人的尸体刨成那样,也不知道就地挖个坑埋了,哪怕就是碎尸丢茅房里都好啊……夜里谁路过看见了,三魂七魄都要吓没了。” “官府倒是派了好几波人过来查,查到现在都没定案,这阵子闹得人心惶惶的,也没人敢去太阴庙跪拜了,要我说啊,铁定是有邪祟作祟,官府的人去了没用,这事还得寻个修道之人。” 江暮阳屏息凝气,生怕会被人发现他们,等走远了,才敢慢慢起身,从乾坤袋中翻找了一圈,没寻到干净衣服。 裴清的衣服太宽松了,他穿不了,想了想,只好去翻云老夫人送他的戒指。 果然翻找出了干净衣服,颜色多是些湛蓝色的,也有好些暗金色,但不管怎么说,衣服的质地都是绝佳的。 最为难得的是,尺码非常合身,看来云老夫人就是量身为江暮阳做的新衣服。 “裴清,你可能不记得了,此前心魔和我一起追踪过腿骨,然后还发现了其他六块骨头,想必是来自于同一个人。” “后来,心魔就放走了腿骨,还下了追踪符,方便我们接下来找寻。” 江暮阳一边说,一边穿衣服,裴清比他先穿好,便绕至他的身后,为他束发。 “等会儿你试试,看看能不能追寻到腿骨的下落,无论如何,先把遗体拼凑出来再说。” 江暮阳把藤簪递给了裴清,想了想,又摸了摸手腕,玄龙还缠在他腕上睡觉。 可能是此前与魔尊上演龙吞龙,法力消耗得太快,受伤也颇重,又骤然化作了人形,适才累极了,一直陷入沉睡状态。 不过问题不大,伤势已经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想来很快就会醒来。 江暮阳隔着衣服把玄龙盘好,再一回身,就看见裴清拿着藤簪发呆。 脸上还流露出那样晦涩难懂的神情。 “裴清,你看什么呢?这藤簪上是有花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裴清这才收回目光,抬头问道:“阳阳,此前心魔……心魔就是用这个东西,与你……”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江暮阳系好了腰带,身形看起来非常挺拔,长身玉立,列松如翠,他好笑道,“身体是你的,心魔也是你的心魔,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藤簪拿来,我可告诉你,别想打这藤簪的主意,我不许了。” 他现在身后还钝疼钝疼的,即便裴清为他擦了药,还是酸疼得近乎麻木了。 要是再玩玩藤蔓……他会死的,好吗? 好在裴清没有坚持,但他还是不甚能直视江暮阳把这种床笫之欢上,增添情——调的小玩意儿,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束在发间。 裴清每次看见时脑海中总会浮现连篇。 第100章 裴清会撒娇 裴清忍不住看了江暮阳一眼, 然后渐渐把头转了回来。 很快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回来。 一直到看江暮阳第三眼的时候, 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这张布满潮——红的脸上移开了。 裴清看着江暮阳用嘴叼着藤簪, 两手抓着柔顺如锦缎般的墨发,红艳的唇瓣,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猛然想起, 他嘴里叼着自己的样子。 呼吸声顿时又紧促了许多,狠狠抿了一下薄唇, 裴清欲言又止。 “裴清,不是吧?你该不会真的想……想那什么吧?”江暮阳把藤簪拿在手里,满脸郁闷, 嘴角抽搐地道,“我可告诉你, 想都别想!” “你现在抬头看看天!”他指了指东边翻吐出的鱼肚白,绚丽的霞光,瞬间穿透数重云层,照亮了整片大地, “太阳出来了, 现在是白天, 白天了, 懂不懂?” “你现在这副模样,叫什么你知道吗?” 江暮阳注视着裴清的眼睛, 原本想说“发|情”,但又寻思着, 今世的裴清活儿烂又不经撩拨, 万一自己三言两语, 又把裴清激出胜负欲来了。 难道大白天的,他们还要在这里滚草地吗? 最起码也换个战场吧? 顿了顿,江暮阳特别有先见之明的,在用词上温柔文雅了许多:“你这是白——日——宣——淫,你知不知道?” 裴清抿唇低声道:“阳阳,我只是不想瞒你,你曾经说过,让我信任你,信任不就是毫无隐瞒么?再说了,你我已经是道侣了,我便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了你。若你不高兴了,那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微微低着头,看起来有点像受气的小媳妇儿。 “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江暮阳:“……” 怎么着?裴清现在有出息了,都知道软硬兼施了? 方才那么强硬的裴清,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儿知道做小伏低了? 还别说,裴清本就生得男女莫辨,此刻垂着浓黑纤长的眼睫,眼眶还微微濡湿,瞧着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倒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就好似雨后的海棠那样娇艳欲滴,我见犹怜。 以至于江暮阳的心脏,软了又软,手心也特别没出息地开始发麻了。 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藤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有了人身似的温热。 “心魔可以,我却不行,这是什么道理。”裴清喃喃自语,显得很失魂落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江暮阳怎么凉薄寡情,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 方才与他纵马疾行,又在草地上狠狠享受了一把的,是鬼吗? 裴清怎么这么快,就忘干净了?哪里就薄待他了。 是江暮阳不给他吃了,还是不给他喝了。 从前好歹是隔三差五来一次,现在倒好天天都来! 有时候一天都好几次! 实话实说,也就他特别耐——操,换个人试试。 江暮阳很郁闷地想,心魔行,那是人家真的行,裴清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而且,他们还有要事在身,怎么可以一直沉迷于风花雪月?裴清的手臂到底还要不要了!? 但看着裴清这样心神不宁,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的难受样子,江暮阳特别可耻地心软了。 他摆了摆手,很不耐烦地道:“算了,算了,真是怕了你了!” 等裴清抬起头来,用那种明亮的目光望向他时,江暮阳扭过脸,冷哼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然后,他就当着裴清的面,作势要收住藤簪。 谁曾想裴清却拦了他一把,江暮阳以为他这是心疼自己了,暗想,裴清有出息了,现在都知道怜香惜玉,心疼道侣了,真是相当有长进。 哪知裴清却沉声道:“还有反替符。” 江暮阳:“……” “也要用上,心魔怎么对待你的,我也要原封不动地做一次,盖住他染指你的痕迹。” 江暮阳:“……” 他现在就想给裴清一剑,送他去西天拜见如来佛祖好么? “阳阳,你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裴清的声音很沙哑,语气听起来很悲伤,“阳阳,你也可怜可怜我。” 江暮阳:“……” 他要不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裴清,根本就不会做这么多次,还变着花样地带给裴清刺激好么? 难道裴清觉得,双膝跪在紫檀木椅子上,很爽吗?他膝盖也疼,好不好? 不过就是见裴清喜欢得要命,才坚持跪到底了,裴清还想咋样? 江暮阳把自己拆了,喂给他吃算了。 “阳阳……”裴清伸手勾住了江暮阳的手,轻轻捏着他的手指骨,“好阳阳,阳阳……” 一个名字能被裴清喊出不同的调子出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裴清这么磨人的。 最后,他还是没忍心拒绝裴清的要求,即便他知道裴清多半是在跟他装可怜。 但前提条件是,裴清一路上都不许乱来。裴清答应了,将反替符用在了藤蔓身上,之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罗盘,咬破手指滴了血上去。 不一会儿罗盘上的指针,便簌簌转动起来,最终指向北面。 裴清和江暮阳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稍作休整之后,裴清牵来了马,也不等江暮阳自己跳上马背躺着,两手一掐他的腰肢。 看似随意地将他整个人提在了马背上。 江暮阳微微一愣,惊奇地想,裴清这手劲儿不减当年啊,这会儿怎么就不手滑了呢? 他现在严重怀疑,裴清的手滑就是装的,不过是贪图那一瞬到底的痛快罢了。 顺着罗盘指引的方向寻去,周围不知何时起,渐渐凝结成了淡淡的薄雾,而且越往前走,雾气越浓,到了最后,浓雾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罗盘的指针不动如鸡,一直引向北边。 江暮阳在马背上实在坐立难安,裴清虽然很信守诺言,一动不动,但藤簪还在身上,确实有点难受。 尤其他的衣袍,湿了干,干了湿,这一路上就没有干净的时候,往往才换了身干净衣服,很快又要弄脏了。 此刻,雾气太重,山路也不甚平坦,坐在马背上实在颠簸。江暮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裴清。” “嗯?”裴清牵着马缰绳,回眸望他,轻声道,“怎么了,阳阳?” “你累不累?” “你是指……哪方面?”裴清面露犹豫,迟疑地问出了口。 江暮阳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清了清嗓子,他拉着张驴脸,又道:“当然是腿脚,还能是哪方面?裴清,我可告诉你,现在是白天,你少胡思乱想!” 裴清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道:“阳阳,我不累。” “不,你累了。” “我真的不累。” “我说你累,你就是累了!” 江暮阳轻轻一跃,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抓着裴清试图接住他的双臂,等把人拖到跟前时,也学着裴清的样子,两手掐着裴清的腰肢,将他举到马背上坐着。 但江暮阳失策了。 高估了自己行了一夜人事后的臂力,也低估了裴清的重量。 一连尝试几次,他也没能将裴清成功举在马背上。 反而还累得直喘。 裴清低头看他,温声道:“阳阳,你是担心我累,所以,想让我骑马是吗?” 江暮阳当然不是这个想法,主要是马背太颠簸。不能光他一个人受苦,怎么也得拉裴清下水。 却被裴清误以为是他的关心。 “谢谢阳阳,我不累。” 裴清抬手,揉了揉江暮阳的头发,真的好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一样,满脸温和笑意地注视着他。 江暮阳故作嫌弃,实则心里颇为受用,正欲再开口说什么,眼前一晃,一道人影就闪了过去。 他眉头一蹙,暂时顾不得跟裴清打情骂俏了,抬手一招命剑,同裴清快步追了过去。 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遥遥可见十多具尸首,悬挂在林梢,身体被刨得惨不忍睹,血肉模糊。 鲜血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溅湿了地上枯黄的竹叶,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江暮阳走上前去,一剑平削而去,将尸首尽数放了下来。经过一番确认之后,可以得出三点: 一,这些人都死于同一个邪祟手里。 二,这些人都是年轻俊美的少年。 三,他们才死不久,约莫在半个时辰之内,尸体还没凉透。 江暮阳暗道邪祟怎么没点公德心,杀过人了,好歹就地挖个坑埋一埋,实在不行丢河里当浮尸也好,怎么能挂在竹林里吓唬人呢? “裴清,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江暮阳捏着下巴,侧眸瞥向了裴清。 裴清二指从这些尸首上探过,语气淡淡地道:“此前遇见的那几个樵夫,说的约莫便是此事。” “这些尸首上还残留着尸毒,若是无人处理,只怕很快就要尸变。” 江暮阳道:“所以,你打算焚尸?” “嗯。” 裴清起身,二指夹着一张明火符,啪的一声,贴在了尸首上,风助火势,很快就烧了起来。 为了防止引起山火,连累山下百姓,二人特意等尸体完全烧成灰烬,连点火星都不留。 江暮阳突然又感慨道:“裴清,你说,要是现在有人撞见我们,会不会误会成,你在杀人后焚尸啊?” 裴清很诧异地瞥过去一眼,惊奇于江暮阳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修真者处理被邪祟残杀的尸首,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要百姓一看见他们身上所穿的宗袍,所佩的命剑,便知他们是修道之人,而修真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修真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对普通凡人动手。 是以,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修士会被人误会成杀人焚尸的凶手。 裴清摇头道:“不会,从未,阳阳,你多虑了。” 话音未落,好似为了验证江暮阳的猜想是否准确,踩断枯枝的声音,骤然响起。 江暮阳回眸一瞥,就见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藏在竹林深处鬼鬼祟祟。 见被人发现了,这少年撒腿就跑,又被江暮阳隔空一抓,提溜着后领揪了回来。 江暮阳道:“跑什么跑?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没……没跑,我没跑!” “还敢说没跑,怎么吓成这样,脸都白了……对了,我问你,”江暮阳话锋一转,笑眯眯地指着裴清问他,“你是不是误会这个人杀人焚尸?” 裴清抬眸瞥了江暮阳一眼,但没说什么。 “没,没有!我不敢!” “说真话,要不然,下一个被烧的就是你。”江暮阳依旧笑眯眯的。 这少年顿时抖如筛糠,许久之后,才煞白着脸,哆嗦着颤声道:“这位哥哥,我真的没那么认为!漂亮哥哥生得这样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 江暮阳郁闷死了,寻思着,同样是处理中了尸毒的尸首,怎么前世自己每次被别人撞见,都会被误会成杀人焚尸的大魔头。 而裴清怎么就不被误会? 他瞥了一眼裴清身上的衣衫,心道,问题应该是出在了衣着上。 前世自己疯魔那会儿,穿得特别放——浪,衣领恨不得开到肚脐眼。 又时常午夜时分出来游荡,看起来像是才从坟头里爬出来的恶鬼。 如此,江暮阳有点释然了。 但他很快又有点郁闷,这位哥哥和漂亮哥哥还是有很明显区别的。 他随手将人松开,这少年腿脚一软,就跌坐在地,正好坐在了刚刚焚尸的地方,沾了一屁股骨灰,吓得他哇哇乱叫,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跳起来,一边拍灰,一边哭嚎。 第101章 太阴庙前撩裴郎 而且, 还是昂着脸,咧嘴嗷嗷大哭, 两行眼泪就跟小溪流一样。 江暮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 第一反应就是,方才那堆尸体里,有这娃子的亲人。 但看他这副沾上骨灰就非常惊恐嫌弃的样子, 又觉得不像。 江暮阳双臂环着剑, 尽量让自己的双腿站立得自然些,既不敢分得太开, 怕藤蔓会掉出来,也不敢并拢得太紧,怕裴清会叫出来。 语气也尽量沉稳且风轻云淡。 他要冷艳, 要高贵,要沉着稳重。 “我说, 你能别嗷嗷鬼叫唤了吗?不就衣服上沾点灰?男儿有泪不轻弹,动不动哭哭啼啼,长大了是不会有出息的。” “那哪里是灰!别以为我没看见!那分明就是骨灰!太晦气了!!”少年狂拍衣衫,手掌在衣间都成了幻影。 但很快他就不哭了, 因为江暮阳嫌他太吵了, 一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少年的哭声戛然而止, 艰难无比地咽了咽。 “还哭不哭?叫不叫了?”江暮阳笑容满面地温声询问道, “再哭就把你的舌头割掉了泡酒,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朋友, 最有嚼劲儿了,我一顿能吃七、八个。” 吓得少年面色惨白, 赶紧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裴清, 希望这位看起来既漂亮, 又非常靠谱的哥哥能出手相救。 哪知,裴清的目光,很淡漠地从他身上瞥了过去,仿佛根本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也可以说是,他认定了江暮阳是个良善之人,普天之下,就没有比阳阳更好的人了——只是阳阳贪玩了些,并不会随意出手伤人的。 他把目光投向了江暮阳,静静观望着,信任并且无条件支持江暮阳的一切所作所为。 如果将来有朝一日,证明江暮阳有所行差踏错,那也是他这个为人师兄,为人道侣,没有教导好,保护好江暮阳。 裴清自愿为江暮阳做任何事情。 少年一看裴清这副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样子,就知道没戏了,赶紧抿紧嘴巴,吸溜着鼻涕,把眼泪都憋了回去。 “我问你,方才你跑什么跑的?”江暮阳笑意吟吟地问他,“大白天的,见着鬼了?” “不,不是的,这里……这里最近不安分,总是发生命案,刚刚我又看见你们对着一地的尸体动手动脚……所以,我一害怕就……就跑了。”少年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地道,眼神颇为闪烁不定。 江暮阳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娃没说实话,但也没有拆穿,反而问他叫什么。 少年道:“我叫是因为我怕啊,我不怕的话,那我能叫吗?”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江暮阳哭笑不得起来,“我只是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 裴清忍俊不禁,还微微笑了笑。 “我叫文书,家就住在山下小镇上,祖上三代都是秀才……”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咽了咽,好像在隐瞒什么,微微低着头道,“我就是过来壮壮胆子,结果一不小心就迷路了,后来就遇见了两位哥哥。” 别的不说,这个娃嘴还挺甜,一口一声哥哥地喊着。但他看起来可不像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子弟,身上风尘气还挺浓,没在烟花柳巷待个几年,那不可能。 江暮阳又问:“那你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文书狠狠摇了摇头,使劲攥了攥拳头。 “那你知道太阴庙怎么走吧,来吧,去前面引路。”江暮阳用剑戳了戳文书的肩膀,推他走在最前面。 文书立马露出快要哭的表情。 “要么引路,要么,我让漂亮哥哥把你也烧了。”江暮阳在“漂亮哥哥”这四个字眼上,咬得非常用力。 他没有在床上哭着喊爸爸的性——癖,但是撩拨挑——逗裴清时,喊声哥哥还是可以的。 尤其还装作一本正经地在人前喊,裴清肯定受不住的。 果不其然,江暮阳立马就感受到了藤蔓在身体里的变化,不禁感慨,今世的裴清是真纯情啊,喊声哥哥就开始发——情了。 那要是在床上咬着耳朵喊……裴清会当场发疯的吧? 裴清隐忍得非常辛苦,他之前答应过了阳阳,绝对不会乱来。 既然已经答应了,就绝对没有毁约的道理,否则以后还有何脸面同阳阳提些床笫之欢上的要求? 如此,裴清抿紧了薄唇,额上很快就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文书在引路和被烧之间,终究还是选择了引路。 一路上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将人引到了地方,江暮阳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呢,小腿一沉,文书就跪坐在地上,抱紧他的腿就开始嗷嗷哭。 “哥哥!能不能不进去啊?我怕,我真的怕了,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再也不敢来了!” “不怕,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都是修士,下山游历就是为了降妖伏魔。”江暮阳哭笑不得地道,“别跪,男人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我做什么?” 文书使劲摇了摇头,抱着江暮阳的腿不撒手。 如此,江暮阳也懒得管他了,抬头一看,正入眼的,是一块破烂不堪的门匾,上面刻着三个大字“太阴庙”。 也不知道这里多久没人来过了,破烂不堪不说,还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破烂的庙门上,还零零散散贴了些符咒。 江暮阳直接拖着文书往前走,用剑尖挑下来一张,随意瞥了一眼,摇头道:“这种符咒,我八岁的时候,画的都比这好。” 他七岁入了师门修行,虽然资质不甚好,但仅仅一年时间,就将各种符咒学了个七、八分,不说威力如何如何,但画的是比较准确的。 而手里这张符咒,甚至没画完整,怪不得镇不住邪祟,能镇住才有鬼了。 文书颤声道:“符咒是官府的人来贴的,说是从得道高僧那里求来的,但根本没用。” “没用就对了,有用才比较奇怪。还有就是,你能别扒拉我腿吗?我很想踹你。” 江暮阳还是比较关爱未成年的,他这一脚下去,凤凰都得吐血,更何况是不通术法的普通凡人少年了。 文书听了,立马抱得更紧,支支吾吾地说:“我怕嘛。” “你怕,你怎么不抱他?”江暮阳指着裴清,郁闷道,“他不比我长得像好人?” “我怕嘛。” “……” 入了太阴庙之后,里面更是杂乱不堪,供台香案东倒西歪,正中央一座石像,因为长久无人修缮,已经锈迹斑斑,看得出来,石像是个女子,身形婀娜多姿,身披轻纱,赤脚踏在金莲之上。 啪嗒一声,有水滴从房顶滴落下来,正好落在了石像的眼角,再缓缓滑落,好像眼泪。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死寂,且诡异。 因为他们的突然到访,打破了这里本该有的寂静。 文书这会儿也不敢哭了,捂着脸,蜷缩成一团。 江暮阳懒得管他,抱着剑围绕着石像转了几圈之后,才转身望向裴清。 就在裴清以为,江暮阳要说什么特别重要,也特别正经的话时,江暮阳说了句:“漂亮哥哥,你是不是忘记让我吃早饭了啊?” 裴清:“……” 文书抬起脸来,神色一瞬间很精彩,他几乎是震惊地问:“你真的是修士吗?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同门师兄弟啊。”江暮阳接过裴清递给他的饼子,大口大口地嚼,含糊不清道,“还能有什么关系?” 裴清嗯了一声:“确实是同门师兄弟。”只不过,是会在一起双修的那种。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罗盘,心中已有些答案,而后就将罗盘收了起来。 从乾坤袋里取出水囊,递给江暮阳。 文书忍不住又咽了咽。 接下来就看见,江暮阳不仅吃东西,还大摇大摆地坐下来了,俨然要把这里当成临时客栈了。 看样子是半点不着急,也半点不害怕。 豆大的冷汗,从文书头上滚落下来,他紧张地攥紧拳头,连呼吸声都沉重了许多。 很久之后,他才终于憋不住了,问了句:“你们不走的话,那让我自己先走,可以吗?” “你觉得呢?”江暮阳顺势躺在裴清的腿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道,“邪祟通常都是晚上出来害人,这回没害死你,不是放过你,邪祟没那么好心肠,不过就是恰好天亮了。” “小朋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怎么说你也是个男人,留下来长长见识,以后出门还能跟同龄人吹牛,多好的学习机会啊,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文书:“……” “漂亮哥哥!”他转移了目标,“你看起来就比那个哥哥成熟稳重,你一定是师兄,对吧?那你劝劝你师弟,让他放我走,好不好?” 裴清:“我虽是师兄,但我听师弟的话。” 文书:“……” 江暮阳心里爽得一批,暗道,裴清,你也有今天! “你骗我的吧?”文书眼眶都红了,看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一抽一抽的,“师兄怎么可能还要听师弟的话?” “怎么不可能?我们就是啊。” 江暮阳换了个姿势,侧卧在枯草堆上,头枕在裴清的大腿上,在文书绝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裴清的腿内侧,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裴清的脸。 看着那张俊美到男女莫辨,美得令人自愧不如的脸,怎么一点点地变红,额上的青筋怎么一点点鼓起来,又是怎么冒出细密汗水的。 裴清的喉咙咽了咽,把头撇向了一旁,很快,又抓着江暮阳的手腕,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了句:“阳阳,饶了师兄吧。” 江暮阳顿时就更心旷神怡了,他敢打包票,裴清绝对不敢在文书面前,对他动手动脚。 甚至,都不敢驱动藤蔓乱动,否则江暮阳能把他天灵盖都撬掉。 但是,裴清不敢,江暮阳敢啊。 为了报此前纵马之仇,江暮阳佯装睡觉,实际上他的爪子,已经慢慢探进了裴清的衣衫里。 裴清缓缓呼了口气,转过头来,低垂着眉眼,用很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江暮阳。 文书还在一旁抽噎:“我真的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不行吗?我保证离开这里之后,不会胡说八道的。” “你们别睡觉啊,跟我说说话……我怕。” …… 蓦然,江暮阳停了下来,他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大发慈悲地将手抽了出来。 定睛一看,细长白皙的指尖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他的嘴巴一裂,露出了两排森白的牙齿。 “裴清,你看呀,裴清,裴清。” 他用千里传音之术,跟闭着眼睛红脸逃避的裴清对话。 “裴锦衣,怎么不理人呀?你看看这是什么。” “阳阳,”裴清终于开口了,“别闹……” 江暮阳回眸瞥了眼文书,将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抽抽搭搭的,便放大了胆子,将手指贴在裴清的唇上,使劲抹了一下。 他凑过去,正想问裴清,这是什么味道。背后骤然响起鬼哭狼嚎。 “我说实话还不行吗?我说实话!”文书霍然站了起来,似乎彻底下定决心了,攥着拳头道,“我祖上三代根本不是秀才,我就是烟花柳巷里的倌,从小就是,出来卖|身的……和那些人也都认识……他们有的是我的同伴,有的是恩客。” “咦?”他发出了疑问,“你们在做什么?”现在的同门师兄弟,都这么亲密的么? “没什么,好困。”江暮阳打了个哈欠,起身挡住了裴清,语气慵懒地道,“早看出来了,小倌就小倌,说说你的故事吧。” “你……你怎么没有用那种眼神看我?”文书诧异地问,语气渐渐低沉,“以往别人知道我是卖|身的倌,都会用那种厌恶嫌弃,或是挑拣货物一样的眼神看我。” 江暮阳:“你是自愿的吗?” 文书摇头。 “喜欢这种营生吗?” 文书还是摇头。 “那不就成了?都是苦命人,论什么高低贵贱。”江暮阳还是坚持认为,人生来就是平等的。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时空有多可怕。 美貌对于裴清这样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灭顶之灾,更别说是普通人了。 错的是这个时代,而不是苦苦求生,无法抉择命运的苦命人。 江暮阳清楚且深刻地明白,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改变不了整个时代,也无法扭转时空,颠倒乾坤。 但他立誓,穷其一生,哪怕耗尽所有力量和生命,也要拯救这个时空的裴清。 免于裴清沦为总受,沦为炉鼎的悲惨命运。 第102章 太阴娘娘 文书愣了愣, 觉得好不真实。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待在烟花柳巷里, 他的母亲原本是一名妓|女, 年轻时因为美貌,在当地小有名气。 后来遇见一个恩客,说是相中她了, 要救她出风尘, 带回家当夫人,结果那人只是随口一说, 玩腻之后给了点银钱就离开了。 再也没回来过。他母亲也傻,坚信情郎一定会回来,结果一直等到月份大了, 瞒不住了,也无法再接客, 也没等到任何消息。 后来万般艰难将他生了下来,还没出月子,为了养孩子,不得不重操旧业, 干起了见不得人的营生。 日夜操劳, 又加上积郁成疾, 没几年就病死了, 留下一个才会走路的孩子,饱受冷眼。 好在他的模样不错, 越大越有姿色,为了活着, 不得不步了母亲的后尘。 二岁就精通了如何取悦男人的招数, 十五岁就开始挂牌子了, 年纪小小就阅人无数。 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毒打。 不知道被多少人欺辱过,旁人只要知道他是出来卖的,立马就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有些人甚至会对他动手动脚。 越是体面有身份的人,越是从骨子里瞧不起他们。 在文书眼中,修道之人就是非常体面,也非常有身份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 他曾经也怀着敬慕的心情,伺候过几位修真门派的弟子,那些人在床上非常厉害,完全不知疲倦,玩得花样也非常多。 但让他失望的是,那些人玩弄他,就如同对待什么漂亮玩意儿一样。 有时候甚至不把他当人看,几个人轮流戏弄他,把他当狗一样,牵来遛去。事后把银子往他脸上一扔,衣服一穿就走人。 因此,文书认为,面前的两位修士,在得知他是个倌之后,一定也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 谁曾想并没有。 这让他惊诧之余,油然而生一种感激,第一次被当作人看待了。 江暮阳什么也没做,什么好听话也没说,不过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文书对他充满感激,也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了。 文书深呼口气,缓缓道:“我是被强逼着来此的,先前死的那些人中,有好几个是这里的地头蛇,就喜欢欺压当地的老百姓。他们从青楼里,挑了我和另外两个人,说要带我们出来玩一玩。” “我们是不愿意的,可鸨母不愿意得罪他们,便也默许了。” “我本来以为,最多就是被带到荒郊野岭,被狠狠欺辱一番,谁曾想,那些人为了追求刺激,就强行将我带来此地。” “不知道二位来此,可听说过,这里最近很不安分,总有邪祟作乱,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江暮阳点了点头:“听说了,所以我们才来此瞧瞧那邪祟是什么东西。”顿了顿,又道,“别怕,你接着说。” “我们是快天亮了,才来此的,一入太阴庙,外头就阴风阵阵,那几个地头蛇,刚要对我们动手动脚,结果……结果,这个石像就……就动起来了!” 文书惊恐地抬手指着眼前的石像,面色惨白如纸,颤声道:“她活过来了,当场杀了那些人,还……还把他们的尸体给刨了!好像杀鸡一样,开膛破肚!肠子和心肝都挖出来吃掉了!” 江暮阳顺着他手指的目光望去,现在是白天,邪祟也不敢出来,石像依旧是石像,也只是石像,没有半分活气。 “她的四肢很长,很软,面容姣好,面颊上还染了胭脂,就好像……好像纸扎的童女!” “她发出的声音,桀桀桀,在半空中飘着。” 文书的表情越来越惊恐,害怕地藏在了江暮阳的背后,撞着胆子,紧紧扯住他的衣袖,不敢去看石像。 “我当时害怕极了,拼命地往外跑,外头雾气太大,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就在竹林里一直转,一直转,直到遇见了二位!” “原来如此,难为你了。” 江暮阳点了点头,神色镇定自若,不动声色地取出一张黄符。 此为真话符,只对修为低的修士,以及普通凡人有用。 若对方说的是真话,黄符便不会有任何变化,若是谎话,黄符立马就会自燃。 前世种种悲苦,让江暮阳对任何人都无法轻易相信,更何况是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少年。 反正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些,也没什么坏处。 “我真的是无辜的,我就是太害怕了,我不跑的话,我也会死的!” 一直等文书话都说完了,黄符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可见这孩子确实没有撒谎。 也确实是一个可怜人。 江暮阳暗暗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黄符收了起来。 “不怕,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然知晓了。” 文书抽噎着,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哽咽着问:“你为什么……这样相信我?” 江暮阳道:“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裴清:“……”因为你用了听话符,真是相当谨慎了。 文书更加感动,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瘦弱的肩膀都一颤颤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抬起泪眼,磕磕绊绊地问:“我……我没有什么好报答二位恩公的,只有……只有这薄柳之资……”说到最后,他脸红了。 以往他伺候恩客,什么样的粗人俗人都伺候过,皆是为了讨口饭吃罢了。 若是二位不嫌弃他,他这辈子也算值了。 “我与师兄修的都是无情道,早已斩断了情丝,你说这种话,当真是在羞辱我二人!”江暮阳脸色一沉,满脸浩然正气地道,“正道弟子匡扶正义,斩妖伏魔,不求回报!” 裴清瞥了他一眼,然后道:“是。”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唐突了,二位恩公是正人君子。”文书赶紧道歉,面露羞愧地道。 “像我这样身份卑贱之人,若是去官府报案,都要先挨五十棍,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相信我说的。” “即便,我侥幸活下来了,官府要是查到了,必定会对我屈打成招,我还是活不了。”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这孩子说得也不错,官府抓不着邪祟,结不了案,又怕被上面官员指责无能。 可不得找个替罪羊么? 这不,文书是其中唯一一个幸存者,还是个卖|身的倌,他不当替罪羊,谁当替罪羊? 相逢就是缘,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江暮阳道:“那也简单的,待我抓了邪祟,丢衙门门口便是了。” 顿了顿,他又问,“对了,负责镇守这边的修真门派,是何门何派,你知道么?” 文书道:“是王家,听说是剑宗的附属家族,一直以来,在此地耀武扬威的,和官府也打成一片,专门喜欢欺压我们小老百姓。” 江暮阳暗道,真是哪哪都有剑宗的事儿,要不然,他这个剑宗挂名长老,是不是也该出手整治整治底下的家族? 省得这些依附于剑宗的小家族,在当地耀武扬威的。 “好,我知道了。”江暮阳的语气很平淡。 文书又道:“剑宗很厉害的,哪怕就是剑宗看大门的弟子,也不是我这种人能够招惹的。” “哦。” “你还是不要去得罪王家和剑宗了,我怕……怕对你们不利。”文书满脸担忧道,在他看来,大宗门的弟子,出山游历排场都非常大的。 而且身上都会穿宗袍。 可面前的两位公子,没有大阵仗,也没穿宗袍,对待他又这样温柔和气,应该是小门派的弟子。 难得遇见把他当成人看待的修士,文书宁愿死,也不愿意江暮阳因此得罪了剑宗。 江暮阳:“哦,问题不大。” 文书:“……” “那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他又问,满脸的期盼。 江暮阳一句话让他的心沉入谷底:“还不行。”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文书又问。 “睡觉啊,困死了。”江暮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昨夜彻夜狂欢,一夜未眠,差点累断了他的老腰。 反正邪祟晚上才出来,白天不睡觉,那还能干嘛?调戏裴清吗? 文书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现在有点怀疑,面前打着哈欠,睡别人腿上的公子,到底会不会抓邪祟,有没有点真本事。 哪有人在得知此地闹邪祟后,还能睡得这样踏实的? 也不挑地方,直接睡在他师兄的腿上。 文书觉得十分惊奇,现在的修真者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这位哥哥,我……” 话音未落,裴清就冷眼瞥了过来,抬起右手食指,贴在了唇上,意思是让他闭嘴。 文书咽了咽,终究没敢再发出声音。 寻了个角落,双手抱头坐在地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经过了格外漫长的等待,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暮阳也终于睡醒了。 抬眸一瞥,见裴清在气定神闲地闭目眼神,便问他:“你腿麻不麻?” “不麻。” 江暮阳听罢,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裴清的大腿内侧,果不其然,就听裴清轻轻闷哼一声,随即道:“其实,有点麻。” “我睡着的时候,你有没有偷偷摸我?”江暮阳起身,随意整理了一番衣着,状若无意地问。 裴清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没有。” “那有没有偷偷看我?” “有。”裴清的脸又开始烫了起来,抿着薄唇偏过脸去。 眼下庙中光线昏暗,即便他红了脸,也轻易看不出来的。 江暮阳正打算借机再说几句骚话,好好臊一臊裴清,结果文书就从一旁扑了过来,满脸惊悚地指着石像,结结巴巴地道:“动了!动了!石像的手指刚刚动了!” 顺着文书手指的方向望去,石像表面的石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裂痕,然后宛如蜘蛛网一般,噼里啪啦就裂开了,灰尘和土块簌簌往下脱落。 露出里面宛如活人般腻白的皮肤。 江暮阳起身,轻轻一跃,就跳到了香台上,二指夹着一摞黄符,随手往四面八方贴了过去。 伴随着砰砰砰的声响,门窗轰隆一声关了起来。 外头乌云密布,雷霆翻涌,狂风大作,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从破烂不堪的房顶落了下来,刚好淋在石像的脸上,灰尘混合着雨水,缓缓滚落下来,划出两条白痕,好似眼泪。 文书吓得哇哇乱叫,下意识要扑到裴清身上,被裴清一记眼神及时制止住了,他无可奈何,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伴随着石块彻底脱落,石像也彻底活了过来,妙龄女子状,身披素纱,腕上缠着彩缎,赤足踏上金莲之上,雪白的脚踝上,还套着金铃。 面容艳丽,眸似点漆,口如含丹,宜喜宜嗔,好似敦煌飞天的神女。 扭动着腰肢,从金莲上飞至半空中,风吹着她身上的衣衫,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 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太阴庙里的不速之客。 江暮阳同样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抱着剑若有所思起来。 太阴庙里供奉的,自然就是太阴姬,也就是天上的太阴娘娘,按理说,应该是圣洁,悲悯,慈眉善目。 而不是现在这样穿着暴|露且华丽,鬼气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 “小朋友,你先前瞧见的,就是她么?”江暮阳问文书。 文书吓得哇哇乱叫,抱头蜷缩在角落里哭:“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江暮阳:“……”那应该错不了了。 他正在考虑,作为一个男人,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他都不想跟女子动手。 下一瞬,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破风声。 凌厉的剑气,裹挟着枯草乱石呼啸而去。 锵的一声,一剑自太阴姬的胸膛而过,以江暮阳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她胸口上的一个大洞。 里面没有什么肉块骨骼,完完全全是空荡的,好似……好似纸扎的童女,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但不是没有骨肉,她就不会痛了,被一剑穿胸而过之后,整个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身形陡然膨胀起来。 不过顷刻之间,就高达数百丈,破庙不堪重负,被生生撞得四分五裂,凌厉的劲气,裹挟着飞石冲向四面八方。 连续发出了数道轰隆声。 江暮阳手疾眼快,瞬间飞落至文书眼前,一把提住他的衣领,就跟提溜小鸡崽一般,再一落地时,他还风度翩翩地提扇挡灰。 裴清落至他身侧,抬手抓过倒飞回来的长剑,手腕一震,便挽出数道剑花。 第103章 师兄,人家好怕怕的 文书吓得几乎魂不附体, 眼珠子都直了,嘴里喃喃道:“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下我们全部都得死了!” “呜呜呜,我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再也不要沦落风尘了!” 江暮阳本来也想说,希望下辈子投个好胎, 但转念一想, 指不定会当场把文书吓死,便道:“从你遇见我的第一刻, 你的命运就已经改写了。” 他随手将文书推到了一旁,再啪的一声,贴了张守护符, 透明的结界将之完全套在里面。 今晚哪怕这里的山头被夷为平地了,文书也能在守护符的保护之下, 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骨裂脆响,太阴姬扭动着腰肢,脸上的皮肉绽开了蜘蛛网一般密集的裂缝。 丹唇微微一张, 就吐出了鲜红色的烟雾, 所过之处, 竹林和草丛渐渐枯萎, 化作飞灰,不过瞬间就寸草不生。 “裴清, 那雾气有毒!”江暮阳高喊了一声,整个人显得跃跃欲试。 正好趁此机会, 试试师尊赠他的法器折扇。 “裴清, 你退开些, 让我先试试法器!” 江暮阳轻轻一跃,整个人就跃至了林梢,腕骨一阵,一扇子就飞了出去。 折扇划破愠色浓雾,破竹之势般在夜色中划出一条白痕,周围也短暂性地亮如白昼。 围绕着体型无比巨大的太阴姬游了一圈,将浓雾渐渐逼退,江暮阳竖起二指,驱动着折扇。 卡擦一声,折扇直接削进了太阴姬的右臂之中,整条手臂都被生生削了下来,从半空中坠落,砸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坑。 太阴姬发出凄惨的叫声,桀桀桀的,好似巨型镰刀,在半空中疯狂乱绞,身前形成的罡风,掀得飞沙走石,阴风乱舞。 “愚蠢的凡人!我要杀了你们!” “杀死你们!” “我要将你们的尸体刨烂,吃掉你们的内脏!” “撕裂你们的元神!” 桀桀桀,卡擦卡擦,诡异的声响,盘旋至了整座山头。 江暮阳抬手一抓,折扇便飞入掌心,他随手扇了一下,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师尊所赠的法器,除了能在床笫之欢上,给他带来极大的享乐之外,威力也是惊人的。 师尊此生炼制出的法器不多,皆是赠予爱徒的礼物,除了裴清之外,师尊只送了他法器。 是不是可以证明,师尊也是疼爱他的,也许,有那么一刻,师尊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江暮阳注视着手里的折扇良久,下意识握紧了些。 再一抬头,就瞧见裴清御剑飞至半空中,白色的衣衫在夜色中显得尤其明亮。他的每一次出招,都是毫不客气,也毫不留情。 江暮阳收拾了一番心绪,正欲也飞身过去,忽听一道破风声,至远处疾来,他猛地回眸一瞥,就见一支金光灿灿的箭羽,划破夜色,直冲着裴清的后心! 竟有人敢偷袭裴清! 江暮阳眉头一蹙,几乎只是一瞬就闪现了过去,抬手一抓,便将箭羽抓在了掌心。 随即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分枝踏叶的声响。 “快点!邪祟出来了!” “都给我快点跟上!” “我今夜一定要拿下邪祟的首级!” 而后,一群身穿清一色墨色长袍的人,出现在了竹林之中,为首的是一个少年,观其年纪,约莫十三、四岁,身形纤瘦,不算高,模样仅仅清秀,面容尚显稚嫩,看起来颇为高傲。 手里执着一把长弓,身后还背着简桶,腰间挂着佩剑,身后前呼后拥跟着一群人,看样子应该是哪个宗门,或者是家族的小少爷了。 江暮阳冷眼瞥过,随手将箭羽掷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扎进了太阴姬的左眼中。 嘭的一声,硕大的眼球好似爆浆的番茄,瞬间就炸开了,痛得太阴姬发出凄惨的叫声,甩着柔软纤细的长臂,将身前一片的竹林尽数斩断。 又被裴清一剑,斩断了头颅,骨碌碌地滚落下来,巨大的身体,也终于支撑不住,赫然翻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惊得那些紧追过来的门生,各个面露惊色,议论纷纷,简直叹为观止。 “好厉害啊,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样体型庞大的邪祟,我还是第一次见!” “完了,我们家公子特意过来斩杀邪祟,这下被人抢先一步,肯定要大发雷霆了!”一个门生面露担忧地道。 果不其然,下一瞬少年就一把摔了手里的长弓,原地蹦起来骂:“该死的!这邪祟是我先看中的!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 江暮阳觉得奇了,他这辈子听说过,相中人,或者相中什么宝物,还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人相中邪祟的。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玩意儿都有。 江暮阳笑问:“怎么?你要娶这邪祟吗?” “我怎么可能娶邪祟?!你少胡说八道!这邪祟是我相中的!我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斩杀此邪祟!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 正好,门生将此前那支箭羽取了回来,擦拭干净双手献上。 哪知这少年娇纵任性得很,竟一脚将门生踹开,怒气冲冲道:“废物!这么脏的东西,谁让你拿给我的?真是废物!连个邪祟都看不住!就这么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养你们有何用!还有何用!” 一边说,还一边踢那门生。江暮阳活了两世,见过娇纵的,但还没见过这样娇纵的。 云昭就很娇纵任性,但他有娇纵的资本,生来就是剑宗的嫡系,还是剑宗的少主,未来也要从他叔叔手里,接任整个剑宗。 但云昭娇纵归娇纵,对身边的门生倒是很不错的,哪怕是发火,也只是嘴上骂几句,甚少会对门生们动手。 寻常出手又阔绰,有他一口饭吃,就有身边人一口汤喝,因此即便云昭任性,依旧有很多门生愿意跟随,身边的人对他也颇为忠诚。 像上回在秘林,遇见了魔尊,云昭身边的门生们没有一个临阵脱逃。 而反观面前的少年,背后的宗门或者家族,能比得过剑宗? 身份高贵能高过云昭? 方才那一箭平平无奇,看起来修为也不怎么样。 江暮阳都不知道他狂傲个什么劲儿,眼看着那门生被连踢带踹,一面吐血,一面苦苦哀求,他看得眉头直蹙。 二指夹着一张黄符,随手一甩,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了少年正要踹人的右腿上。 少年哎呦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瞬间扑倒在地,啃了满嘴的泥,门生们大惊失色,赶紧冲过去搀扶他。 还有人试图去揭开黄符,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撼动黄符分毫。 少年羞愤交加,推开身前的门生,对着江暮阳破口大骂:“大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是谁?!” “我管你是谁,管你爹是谁,路见不平,我就是得出手。”江暮阳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语气讥诮地道,“小朋友,作为过来人,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人不要太狂妄。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敢打你。” “你年纪又比我大多少?!少跟我说教!你算什么东西?” 少年怒火中烧,无论怎么做,就是揭不开沾在腿上的黄符,七、八个门生合力,才勉强将他扶站起来。 “该死的!你到底施了什么邪术?我的腿完全动不了了!!” 江暮阳道:“那你还真是孤陋寡闻,不过就是一张千斤符罢了,连这种符咒都没见过,可见,你背后的势力也不怎么样。” 顿了顿,他又笑:“既然,你相中了太阴姬,那我也当一回君子,成人之美好了。” 他转头望向裴清,见裴清点头了,才一张符咒贴了过去,正好贴在太阴姬的头颅之上。 便见原来双眸紧闭的太阴姬,瞬间睁开眼睛,在江暮阳的操纵之下,冲着少年飞了过去。 吓得少年哇哇乱叫,伸手抓着身旁的门生,狠狠丢了过去。 江暮阳有意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一个小小的教训,无意去伤其他人,因此太阴姬全程追着少年咬。 那些个门生惊见此状,吓得群鸟一般纷纷散开了。 没有人搀扶之下,少年狼狈地摔倒在地,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救命!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都别跑!快回来!” “快把这个脏东西挡住!快!” 然而,根本没有一个人应他,也没一个人帮他,本来有几个门生害怕事后会被报复,准备冲过去救人。 裴清随手一剑,在众人身前游了一圈,凌厉的剑气,逼退众人数步。众人面面相觑,忽然一个人顺势瘫倒在地,其余人见状,立马有样学样,也跟着扑倒在地。 不一会儿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还各个哭嚎喊痛,满地打滚。 裴清:“……” 江暮阳:“……” 那少年愣了片刻,然后用更加愤怒的语气骂道:“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以后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啊!!救命,救命!”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呜呜呜,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死定了,死定了!” 少年被千斤符坠着腿,根本无法挪动分毫,狼狈地扑倒在地,苦苦挣扎,太阴姬张开血盆大口,迎面冲了过去,吓得他双手抱头,发出更凄惨的叫声。 江暮阳很适时地让太阴姬停下,好笑道:“那你爹是谁啊?” “我爹就是……啊!爹!”少年松开抱头的手臂,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冲着江暮阳的方向,大喊道,“爹!” “……”江暮阳嘴角抽搐了一下,“现在叫爹也晚了,叫爷爷都没用。” “阳阳,小心!” 裴清从旁一把抓着江暮阳的手腕,将人往怀里一拉,提剑便挡,锵的一声,剑光四溅。 将来人震得退后数步,才堪堪停稳,江暮阳顺势就歪倒在了裴清怀里,贴着他的胸口,小声道:“师兄,他们好坏的,一个两个那么爱搞偷袭,人家好怕怕的,你去打他们!” 裴清差点没握住手里的剑,只觉得依偎在他怀里的少年,柔弱得似没了骨头,娇声软语,憨态可掬,真真是可爱极了。 他明明知道,江暮阳是在装模作样,但就是觉得他可爱,他哪里都好,哪怕就是耍性子,也那么好。 在这个世间,就没有比阳阳更好的人存在了。 “爹啊!救我!”少年焕如新生一般,指着自己的腿道,“我动不了了,爹!你快帮我看看!” 来人约莫四十多岁,模样颇为普通,是走在大街上,一眼扫过去,就毫无印象的那种人。 但衣着打扮得倒是华丽,看起来有点家底。 刚刚一剑,裴清已经探出了对方的实力,不过尔尔,想来应该是小门派长老,或者小家族的家主了。 “岂有此理!二位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这般欺辱我儿?!”中年男子冷声道,“我不管二位是谁,现在立马放开他!” 江暮阳道:“怪不得他年纪小小,就在外仗势欺人,耀武扬威,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中年男子打量着面前二人,见二人都没穿宗袍,想来就是闲云野鹤的散修。 刚刚他有意探一探二人虚实,竟发现那位白衣公子修为深不可测。 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修为,实属难得。 谨慎起见,索性扯了张虎皮出来, “你们要知道,我王家是依附于剑宗的家族,欺负王家,就是欺负剑宗!” 裴清:“……” 江暮阳:“……” 见二人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中年男人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暗道,剑宗之名,修真界无人不知,难道二人一直身在深山老林中,才刚问世? “剑宗是名门大派,同苍穹也有一较之力,昔年,魔族大军来犯,仙门百家联手对敌,剑宗功不可没。” 裴清:“……” 江暮阳:“……” 中年男人更加惊奇,又问:“二位,当真不知剑宗?也不知苍穹?那裴锦衣总听说过吧?”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同你儿子狗仗人势,有什么关系么?”江暮阳摇着折扇,心想,这应该就是文书口中说的王家了。 果真同文书说的一般无二,从上至下仗势欺人,说白了,王家不过就是剑宗养的一条狗罢了。 真真是狗仗人势。 江暮阳无意扯剑宗的虎皮,没那必要,驱动着太阴姬,直接一口吞掉了王少爷的半截身子,吓得他哇哇乱叫,哭天抢地,撕心裂肺地喊着,说自己腿被吃掉了。 真是个草包啊。 这种小喽啰,江暮阳都懒得搭理。 一路走过来,真的很少遇见这么蠢出天的玩意儿。 还别说,小东西哭得倒挺有意思的。 第104章 撞破魔尊的好事 “爹!救命啊!爹啊!我的腰, 我的腿,我的脚啊!”王少爷还在哭天抢地, 哭得跟死了亲娘似的。 王家主大惊失色, 忙冲过去问:“全没了?!” “全……全没事,我……我就是怕!爹,救我!”少年哪里还有方才的娇纵野蛮, 此刻狼狈地匍匐在地, 双臂齐用往前乱爬。 无论他父亲怎么提剑,对着太阴姬的头颅又砍又劈, 都没办法撼动分毫,反复被劲势震得手掌崩裂,血流不止。 “住手!难不成, 尔等当真是想与我王家,还有王家背后的剑宗为敌?!”王家主气势汹汹, 双手抱着太阴姬的头颅,冷声道,“我儿今日,但凡伤了半根毫毛, 我必要你们百倍千倍奉还!” 实话实说, 江暮阳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狂妄的人了, 教子无方, 他还有理了? “我管你什么王家,什么剑宗, 在我眼中不过尔尔。” 江暮阳继续驱动着太阴姬,他下手很有分寸的, 这混蛋玩意儿娇纵归娇纵, 但只有十几岁, 这要是在他生活的时空,妥妥就是个熊孩子。 对待熊孩子,就应该以——恶——制——恶,不好好教训一下,长大之后,还不得翻天了?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分什么三六九等?你教子无方,将儿子娇纵至此,明明是正道弟子,非要学那邪道的歪风,再不好好教训教训,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江暮阳说话慢条斯理地,徐徐摇动着折扇,衣袂飘飘,列松如翠,原本清秀的面容,近日又长开了些,显得越发俊美不凡了。 同裴清站在一起,是那样的合适,又般配,好似两株挺拔的松柏,夜色朦胧,两人手里的法器,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落在江暮阳的眉眼间,好似渡上了淡淡的华光。 “可恶!竖子猖狂!”王家主彻底暴怒,使劲全身力气,狠狠一剑对着太阴姬的头颅劈了下去。 轰隆一声,头颅不堪重负,终于爆裂开来,江暮阳脚下轻移,提扇为自己,还有裴清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块。 再一放下折扇时,就见散落了一地的尸块,在夜色下,显得森白森白的,诡异又可怕。 “来人!把公子搀扶到一旁休息!”王家主冷声吩咐,作势要同裴、江二人大打出手。 八个门生,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七手八脚将人搀扶起来,往一旁拖拽。 王少爷羞愤难当,因为愤怒连原本清秀的五官都扭曲了,咬牙切齿道:“都别管我!一起上!把他们抓住了,我要扒了他们的皮!” 话音未落,忽见一道光芒至远处飞速袭来,划破了夜色,径直盘旋在王家主的眼前。 王家主神色一顿,略显迟疑,这是剑宗传来的讯简,按理说,最近无事发生,不该这种时候传讯简来。 搜肠刮肚想了好久,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没把尾巴藏住,居然被剑宗知晓了。 这玉讯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种时候来! 他今日要是不将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教训一顿,以后哪还有脸面在修真界立足! 王家主稍迟疑了片刻,终究是没敢耽搁,赶紧伸手接过讯简,打开一瞧,脸色顿时大变。 “爹!你还等什么?杀了他们!孩儿这回受了好大的委屈!” “……” “爹,你还在等什么?!” “……” “爹!”王少爷更加愤怒了,“爹!把他们两个抓起来,炼化成炉鼎!看我不操……” “闭嘴!” 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王家主在看见讯简之后,对江暮阳二人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不仅一巴掌把他儿子扇倒在地,还指着他儿子的脸臭骂。 “蠢货!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样蠢出世的东西!” “爹?”王少爷被打倒在地,捂着脸,满脸不敢置信,连哭都忘记了,“你还是我爹吗?” “你是我爹!!还不赶紧爬起来,跟两位公子道歉!” 王家主小心谨慎地收起了讯简,然后对着二人拱手,笑得脸皮都皱成了花,“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刚才多有得罪了,还望二位公子见谅!我在此向二位赔罪了。” 裴清:“……” 江暮阳:“……” 他都已经准备好打架了,结果……就这?就这?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方才那抹亮晶晶的东西,就是剑宗传来的讯简。 再结合此人突然转变的态度,不难猜测,讯简上是什么内容。 江暮阳有想过,云宗主会以讯简的方式,通知剑宗以下,所属的所有家族,他这个挂名长老的身份。 但他万万没想到,王家主一开口,就尊称他一声“少主”。 江暮阳郁闷地想,难不成剑宗做戏还做全套? 没必要吧,他都离开剑宗了,山高皇帝远,云老夫人又不知在他外头如何如何。 剑宗到底为什么,要对他做到这种程度?是认为,脱离了剑宗,他在外头会受人欺负? 还有就是,少主应该是云昭,而不是他。 很快,王家主就为他答疑解惑了:“我此前就有听闻,剑宗宗主新认了一位义弟,生得俊美不凡,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气质斐然……我此前还在想,是什么样的少年英雄,能得如此夸赞,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江暮阳:“……”他摆了摆手,把折扇收了起来,略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废话少说,我远道而来,是有要紧之事要办,不是听你说废话的。” 眼尾的余光瞥过瘫软在地的王少爷,随手一招,便将千斤符收了回来,江暮阳冷声道:“别以为剑宗不知你们素日所作所为,不过是暂时没空派人前来料理,今日之事,纯属一个小小的教训,再有下回,哼!” “是是是!再也没有下回了!”王家主见自家儿子在地上磨磨蹭蹭的,索性一脚将人踹倒,呵斥了声,“孽子!还不赶紧赔礼道歉?” “方才都是我的错,还望二位公子宽宏大量,饶了我一次。” “行了,滚吧。”江暮阳也懒得跟蠢货计较,还是忙正事要紧。 王家主只能满脸赔笑,等众人散尽之后,文书才慢慢站了起来,哆嗦着双腿,脸色也煞白煞白的。 “你也可以走了。”江暮阳在满地的碎骨里乱翻,随手丢了一个钱袋给他,头也不回地淡淡道,“换个地方隐姓埋名,你年纪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去过新的生活吧。” 文书接过钱袋,打开一看,里面满满一袋子金珠,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如今却尽数实现了。他的唇瓣在哆嗦,好久之后才憋出一句:“太,太多了。” “没事,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拿去吧。” 江暮阳起身,一挥衣袖,文书便换了一副容貌,仅仅清秀,看起来甚至比较普通。 在这混乱的世道中,生得美,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儿。 文书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然后深呼口气,迅速无比地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江暮阳“哎”了一声,伸手拦道:“你不必如此,这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对公子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公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今生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感谢公子大恩大德!” 文书跪拜完之后,也知晓自己留下来只会耽误事儿,在告别二人之后,便离开此地了。 江暮阳把此前收集起来的骨头,哗啦啦地往地上一倒,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原本碎了一地的骨头,竟以肉眼可怜的速度,拼凑起来。 但拼凑起来的模样,并不是太阴姬,而是一个全新的人,一个……男人——男人的特征非常明显,但就是缺了个头颅。 所以依旧看不清楚长相,玄龙吓得要命,连个头都不敢探,一直蜷缩在江暮阳的腕上瑟瑟发抖。 江暮阳暗暗叹了口气,偏头道:“还差一个脑袋,要不然,这回把身子都放出去,让它自行去寻脑袋算了。” 裴清道:“恐会伤人。”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也是,索性暂且把身子收到乾坤袋中,抬眸便见天色也亮堂了。 摸了摸肚子,他对裴清撒起娇来:“师兄,我饿了。” 御剑下了山后,将近午时,才在镇上寻了个酒馆。 趁着裴清去订雅间的空,江暮阳悄悄把玄龙放了出去,他对玄龙说:“我跟裴清还有点事要忙,小孩子不方便旁听,这里有银子,想吃什么随便买。” 玄龙:“……” “但不能在外惹是生非,买东西的时候,必须幻作人形,听懂没?” 玄龙乖乖点了点头,等江暮阳把钱袋子套在他的脖子上,就乖乖游走了。 江暮阳对此十分满意,和裴清同坐在雅间,等饭菜和酒水都上齐了,便摆摆手,示意店小二把门带上。 “哎呀呀,怎么还点的酒水啊,不是说光吃饭吗?裴清,你想干嘛呀?” 江暮阳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水,笑嘻嘻地道:“来,裴清,先喝个交杯酒?” 裴清瞥了他一眼:“阳阳,还是先吃饭吧。”他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在了江暮阳面前的碗里。 顿了顿,他又道:“等吃完饭再说。” 江暮阳原本也不饿,但看在裴清这么关心他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 然后几杯酒下肚,酒壮怂人胆,江暮阳起身,看准了裴清的腿,然后直接坐了下去。 “不是我想坐你怀里,”他还找了个十分蹩脚的理由,“是地上太凉了,我坐不习惯。” “阳阳,”裴清的喉咙咽了咽,手指骨紧紧蜷缩起来,“你是不是想……” 算一算时间,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双修了! 整整一天一夜!一天一夜! 这时间实在太漫长了! 难得江暮阳这样热情主动地坐他怀里,裴清的手心渐渐冒出了汗,他的指尖一片温热,抬手轻轻触碰着江暮阳的嘴唇。 江暮阳顺势咬住他的手指,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着他的指尖,好似在品尝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一样。 裴清的眸色越发深邃,二人正欲干——柴——烈火一番,忽听隔间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随即就是咿咿呀呀的哭声,以及声声喘——息。 即便不用亲眼去看,也很容易就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江暮阳心里“卧槽”了一声,暗道,这谁啊,大白天的,这就干起来了? 他没有偷觑别人行事的癖好,便拉着裴清要换个房间。 哪知系在腰间的乾坤袋,蓦然动了起来,江暮阳大惊失色,下意识伸手去捂。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乾坤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足有成年男人合抱粗。 并且从江暮阳的腰间滚了下来,嘭的一声,破墙逃走。 “不好!它想跑!” 江暮阳赶紧要追过去,突然又想到隔间在干那种事情,这种时候闯进去,岂不是要看个正着了? 可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万一要是伤及无辜,那就不好了。 江暮阳才往破洞前窜去,眼前浓烟四起,他还没来得及张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 “这是什么东西?竟敢打扰本座的雅兴?当死!” 江暮阳脚下顿时一顿,脊梁骨都僵硬了,侧眸同裴清四目相对。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魔尊。 该死的,真是冤家路窄! 居然撞见魔尊在干好事! 江暮阳神色一沉,二话不说调头就走,哪知身后又传来魔尊惊喜的声音。 “是本座的暮阳吗?” “……” 他什么时候成魔尊的暮阳了? 第105章 本座很想念你 江暮阳转身, 嘴皮子上下动了动,准备骂几句难听话, 但转念一想, 魔尊这个人贱兮兮的,没准要把他的难听话反着听。 说他胖,他都能立马喘上。 索性又转过身, 拉着裴清的手腕就走。 “暮阳, 你怎么不理本座?”魔尊的声音很快又追了出来,挥袖拂开面前的灰尘, 语气显得很兴奋,“你就是专门来寻本座的,是不是?” “……” “你不理本座, 就是承认了,你是不是想本座了?” “……” “暮阳, 本座倒是很想念你。” 魔尊见江暮阳不理人,还拉着裴清要下楼去,索性抬手就要抓江暮阳的手腕,口中急急地喊:“暮阳, 你等等, 本座有话想对你说!” 那只套着漆黑护甲的苍白大手, 还没有触碰到江暮阳分毫, 就被凌厉的一剑逼退了。 “滚开!”裴清冷着脸,竟罕见地动了怒, 连言辞都冷冽了许多,“不许碰他!” 魔尊一招未能得手, 神情显得颇为郁闷, 听见此话, 浓眉狠狠蹙紧了,冷睨着裴清,寒声道:“这是本座与暮阳之间的私事,同你裴清有何关系?” “怎么,你现在爱暮阳爱到失了心智,泥足深陷,连无情道都抛至了九霄云外?” “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裴清,既如此痴迷于双修之术,当初又何必装什么贞洁烈男,百般拒绝本座,宁死也不肯入魔宫,上本座的榻!” “看来现在是尝到了滋味……”魔尊语气嘲弄,连这种话都毫无任何顾及,但他的神色很快就柔和了几分,语气轻快中,还带着几分赞美和炫耀,“暮阳真厉害,不愧是本座看中的人。” 江暮阳脚下一顿,彻底无法当魔尊是空气了。 羞辱他,尚且都无法忍受,更别说是当着他的面,羞辱裴清了。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与裴清是在师尊的见证之下,正式结为道侣,才不像你,烂白菜似的,见一个爱一个!”江暮阳怒气冲冲地回头,提扇指着魔尊的脸,毫不留情地骂道,“像你这种大魔头,能懂什么……呀!” 话音戛然而止。 江暮阳瞳孔剧颤,嗖啪一声将折扇打开,挡在了脸前。 “你真是不知羞耻!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 江暮阳知道魔尊刚刚在行事,也知道魔尊一直以来都很不要脸。 但他没想过,魔尊居然这么的不要脸。 不能说是衣衫不整,只能说是不着寸缕。 刚刚才行了事,它还直挺的,大摇大摆地露在外面滴着水。甚至连脉络和青筋都清晰可见。 而且,还是两根!龙都是有两根的,魔尊自然也不例外。 江暮阳不过是匆匆瞥了一眼,都恨不得当场自挖双目。 前世,他就曾经被迫看见过魔尊欺压炉鼎,也是双根并行,场面异常激烈且恐怖。 当初江暮阳看过之后,直接当场呕吐出来,惹恼了魔尊,还被魔尊掐着下巴羞辱。 如今骤然又见魔尊的……那股子恶心,从江暮阳的内心深处冒了出来,他脸色难看,狠狠咬紧牙关。 裴清也蹙紧眉头,把脸偏转过去,多看魔尊一眼,他都觉得脏。 “本座以为,你会对本座的身体感兴趣,毕竟想看本座身体的人数不胜数。” 魔尊为人特别自负,不仅不觉得当众不着寸缕,有何不对,反而还作出高傲的姿态,对江暮阳发出了邀请。 “暮阳,你远道而来,不辞辛苦地来寻本座,必不是想同本座吵架,正好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你同我一起玩罢。” 他用词特别严谨,知晓江暮阳现在对裴清的新鲜感还在,把裴清当个宝贝疙瘩似的宠着。 若他在这种时候,提出想与江暮阳共享裴清,势必会惹江暮阳生气。他不想惹江暮阳生气,尤其认为,为了一个区区的裴清,而影响他和江暮阳之间真挚的感情,实在得不偿失。 江暮阳直接气笑了:“你少不要脸!谁要跟你在一起?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真是癞疙宝想吃天鹅肉!” 魔尊听罢,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良久之后,很认真地问江暮阳:“本座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么?” 江暮阳很违心地说:“丑。”不过等等,现在是和魔尊讨论美丑的时候么? 男人不自爱,不如烂白菜,就算魔尊生得再美,他也瞧不上。 乾坤袋胀得跟个大皮球似的,被魔尊一手抓着,依旧不肯安分老实,挣扎不已,几乎都能看见,里面的手脚在拼命往外挣扎,试图破乾坤袋而出。 魔尊丝毫不以为意,一手抓着乾坤袋,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他认为自己英气逼人,俊美不凡,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简直就是天人之姿。 这天底下谁见了他不喜欢? 魔界那群魔姬们每次见了他,哪一个不是哭着求着自荐枕席,求他恩宠。 被他宠幸过的炉鼎,哪一个不是爽得神魂飞天?嘴上说不行不要慢一点,实际上他稍微往外抽一点,立马就要撞他怀里,哭着求他操——死自己。 怎么江暮阳就不喜欢他的容貌呢? 魔尊百思不得其解,遂满脸认真地询问:“那你喜欢什么模样的?” 江暮阳:“……” 他嘴角直抽搐,这跟魔尊有关系? “喜欢裴清那样的?”魔尊瞥了一眼碍手碍脚的裴清,又道,“暮阳真是好眼光,同本座当初一模一样,不管是晋元,还是裴清,都是人间绝色,既然你更喜欢裴清的脸,那么本座……” 以魔尊的脾气,他是不屑于使用别人的脸,来讨心上人开心的,但既然江暮阳喜欢,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会直接剥了裴清的皮,然后贴在自己的脸上。 但思及江暮阳会不高兴,话在魔尊的唇齿间绕了几绕,然后缓缓道:“本座会易容幻形,你喜欢的样子,本座都有。” “……” 江暮阳震惊了,这真的是魔尊吗?真的是前世那个不可一世,暴戾恣睢,残忍无道的魔界至尊? 确定不是被人夺舍了? “你他妈有病吧!”江暮阳圆眼惊问,“脑子有病,就去找医师看看,你也行点好事,别出来吓人行吗?” 魔尊听罢,神色更加温和,满眼柔情地凝视着江暮阳,动情道:“暮阳,本座自有记忆以来,从未有人像你这样对我关怀备至。” 江暮阳:“……”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魔尊会把他的话反着听! “快把衣服穿上,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呢?谁都喜欢看你?”江暮阳冷声骂道,“真是不知廉耻!” “本座不是,但你是。” 魔尊微微一笑,认为江暮阳只是在害羞,就连羞涩的样子,都这样讨人喜欢,既然江暮阳都这么求他了。 那他就把衣服穿上好了。 魔尊随手一挥,瞬间就穿戴齐整,瞥了一眼手里暴躁如雷的乾坤袋,他的眉头狠狠一蹙,随手一捏,就听卡擦卡擦的声音,火速响彻云霄。 原本膨胀成大皮球的乾坤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即便不用亲眼去看,江暮阳都能猜到,那副残骸必定被魔尊捏成了齑粉! “住手!”江暮阳忙上前一步,伸手拦道,“别捏!” “怎么,里面的尸骨是何人?你这般情急?”魔尊抬眸,颇为诧异,略一思忖,他蹙眉道,“怎么,难不成是你哪个师兄死了?” “晋元死了?” “……”江暮阳攥紧拳头,暗暗安抚自己,不能跟神经病一般见识,冷声道,“与你无关,把乾坤袋还来!” “你不说的话,那本座就偏不还你。” 魔尊把玩着乾坤袋,余光一瞥,就瞧见他此前宠爱的炉鼎,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雪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暧——昧的痕迹,以及乳白的斑点。这是个男女同体的炉鼎,可如女子一般,怀有身孕。 魔尊不甚喜欢孩子,不过要是江暮阳愿意给他生,那就另当别论了。只要江暮阳喜欢,生多少个孩子都可以。 他很乐意养着江暮阳和江暮阳的孩子。 也很乐意养着江暮阳和别人的孩子。 自从魔尊发现,他爱上了江暮阳之后,就渐渐对其他人失去了兴趣。 这些日子以来,魔尊一直在魔界养伤,终日思念着江暮阳,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本想同往日一般,召几个炉鼎过来玩玩,结果他一夜间试了有二十多个年轻貌美的炉鼎。 其中有魔人,有狐妖,兔子精,花妖,青楼的倌,怀了孕的人——妻,小家碧玉的纯情少年,甚至是玄门弟子,骚——浪的魅魔……全部都试了一次。 可每次,他才进去都没动几下,立马就索然无味起来。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江暮阳那张清秀至极的脸。 他好像得了失心疯了,没有江暮阳在身边,连操——炉鼎都不香了。 就今日,魔尊意外遇见一个身形和江暮阳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这才起了几分兴趣,一边肆意享用,一边想象着江暮阳的滋味。 看来上苍对他不薄,想什么就来什么。 魔尊心头狂喜,但又不肯轻易表现出来,唯恐江暮阳会知道他有多爱他。 可又不敢不表现出来,生怕江暮阳不知道他深爱着他。 魔尊见江暮阳的目光望向了蜷缩在地的少年,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种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错觉。 以至于他抢在江暮阳开口之前,一掌了结了少年的性命。 可怜的少年连惨叫都未发出半句,就直接惨死,鲜血喷了半面墙。 江暮阳没来得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魔尊又在作孽,他在想,像魔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懂什么感情。 明明上一刻,魔尊才不着寸缕,抱着这名少年恩爱,下一刻,就能毫不留情,让其血溅当场。 连件蔽/体的衣衫都不给披。 就是这样一个见异思迁,风流成性,残忍暴虐的天生魔物。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魔尊有任何交集的。 魔尊杀了人,心头痛快了,他又把目光投向江暮阳,微笑着道:“好了,处理干净了。” 顿了顿,他完全无视一旁的裴清,又笑道:“暮阳,本座很想念你。” “你当真是心狠手辣,人命在你眼中,应该如草芥一般,不值一文吧。”江暮阳冷冷道,“像你这种大魔头,也会想念别人?只怕是想要我死罢。” 魔尊神色一沉,猛然提了个音:“胡言乱语!本座何时想让你死?”他又突然想到什么,又笑了,“暮阳,你是吃醋了么?因为本座又碰了旁人?” “……” 脑子真的没病么? 第106章 裴清诅咒发作了 江暮阳发现自己无法跟魔尊沟通, 一个人不能,最起码不应该, 跟这种东西计较的。 他承认, 自己刚重生那会儿,恨不得将魔尊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现如今他又觉得, 杀魔尊都脏了他的手。 既然无法沟通, 那么就只能打了。他飞速同裴清对视一眼。 从裴清的眼中,看到了浓郁的杀意。 魔尊浑然不觉, 伸手捂着胸口,缓缓道:“暮阳,你上回捅本座一剑, 本座直到现在依旧隐隐作痛。” “你都不知道心疼人。” “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喜欢你的人吗?” 江暮阳几乎快呕出来了, 咬牙切齿道:“你别再说了!” “暮阳,你又想与本座动手么?”魔尊的脸上,流露出晦涩难懂的神色,“本座只是想念你而已。” “休得多言!”裴清实在听不下去了, 浓黑的眉头狠狠一蹙, 极凌厉的一剑平削而去。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巨响, 脚下的木头地板层层掀起爆裂, 周身的灵力宛如煮沸的开水,咕嘟嘟地冒出气泡了。 魔尊冷眼凝视着裴清, 一挥衣袖,三支通体漆黑, 散发着泠泠寒光的箭矢, 对着裴清呼啸而去。 裴清提剑一挡, 发出锵锵锵的声响,极盛的莹白色剑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头顶破开一个大洞,砖块瓦砾刷拉拉地轰倒下来,江暮阳提扇挡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 就见玄龙盘在房顶上,脖子上挂着个钱财,两只前爪捧了一块比他脸还大的饼子,已经被啃出了月牙,身上还背着个小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想来装了不少好吃的。 此刻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脸诧异地望下来,连饼都忘记啃了。 江暮阳看了看玄龙,又看了看满脸阴郁的魔尊,心道,同样是龙,怎么有的龙如此可爱,有的龙就如此讨人厌? “逆子,还不滚下来?” 魔尊挡开裴清的剑,一挥衣袖,便将玄龙从房顶上打落下来,玄龙才一落地,就瞬间幻化出了人形,人高马大,皮肤黝黑黝黑的,此刻正狠狠瞪着魔尊。 “逆子,见了父尊为何不跪?”魔尊冷漠无比地道,屈指一弹,一簇漆黑的光束,就冲着玄龙的双膝打了过去。 江暮阳眼疾手快,一扇子将光束打散,护着玄龙冷声道:“这是我的龙,不许你伤他分毫!” 玄龙一听,原本阴狠的竖瞳,瞬间变成了狗狗眼,满脸孺慕信任地望着江暮阳,还抓着他的衣袖,用脸蹭了蹭他的肩膀。 直到裴清冷眼杀了过来,玄龙才耷拉着眼皮,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江暮阳的衣袖。 看得魔尊眸色越发阴沉,隐隐还有几分羡慕,话一出口,就有了些醋味:“你对他还真是宠溺,宛如养狗一般。这般奴颜婢膝,真是丢尽了魔界与本座的脸面!” 江暮阳觉得这个形容不好,他是正经养龙的,在他眼里,玄龙不仅仅是他养的灵宠,更是孩子,是伙伴。 听见此话,他冷哼一声,语气嘲弄道:“你又好到哪里去?” 伸手欲摸玄龙的头,玄龙见状,赶紧低下头,任由江暮阳的抚摸,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还露出了尖锐的虎牙。 “在我心里,你很好,别听魔尊的,他才不是好东西。” 魔尊只觉得心头火簌簌翻涌而出,热血从四肢百骸一齐窜上了头顶,浓眉狠狠蹙紧了,对玄龙的杀意,已经攀上了顶峰。 尤其玄龙还挑衅似的,用得意的眼神瞥他,好似在说,看吧,我才是江暮阳的龙。 这让魔尊生出了危机感,总有一种自己的魔后,被儿子霸占了的错觉,即便他从未真正地拥有过江暮阳。 “逆子,当死!” 魔尊勃然大怒,随手将碍事的乾坤袋丢了出去,扭了扭脖颈,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冷声道:“江暮阳,你无非是仗着本座喜欢你,遂才敢这般胆大妄为!” “本座对你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即便得不到你的心,本座也要得到你的人!” “六道之中,但凡被本座相中的,无论人神鬼魔,一律逃不出本座的手掌心!” 魔尊原地化龙,扬起头颅,飞速冲上天际,轰隆一声,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房顶,彻底冲垮,龙尾一摆,圈住整间酒馆,狠狠一挣,轰隆一声。 酒馆顷刻之间,化作废墟。 一团透明的结界,在龙尾的包围中,坚如磐石。 江暮阳很及时的用了守护符,护住了整个酒馆的客人。 他飞快地同裴清道:“我撑着结界,你把这些凡人全部送出去!” “好!” 裴清点头答应,双手结印,在守护结界中,又套了一层结界,将那些吓得面色惨白,抱头蜷缩成一团的凡人,尽数从守护结界中送了出去。 才一落地,众人立马群鸟般散开了,争先恐后地逃命。 魔尊冷冷一笑,一甩龙尾,作势要将众人拍成肉泥。 又被玄龙飞身挡住,双-龙在半空中胶着,遮天蔽日般,盘旋在半空中,互相撕咬撞-击拍打。 “逆子!本座再留你不得!”魔尊一抓掏了过去,作势要掏出玄龙的丹元,江暮阳二话不说,抛出长剑。 长剑在玄龙的周身游了一圈,铮的一声,撞上了魔尊的龙爪。 生生削下了一根龙指,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从半空中洒下。魔尊吃痛,猛地收回了龙爪,将受伤的龙爪盘在了龙腹之下,用那种难过的眼神,凝望着江暮阳。 “你就这么恨本座?恨不得将本座杀之后快?” “我说过,这是我的龙,我不允许任何人伤他!”江暮阳寒声道,轻轻一跃,就跃上了玄龙的脊背,抬手一抓,长剑倒飞回来。 他攥紧长剑,在龙背上如履平地,不过是几个瞬息之间,就已经踏至了玄龙的头顶。 剑指着魔尊的眼睛,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魔尊沉默了片刻,又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个真心喜欢你的魔?” “我呸!喜欢我的人多得是,难不成我每一个都得笑脸相迎?” 魔尊道:“你不应该,最起码不能……剑指着本座。本座对你有情。” 江暮阳冷声道,“你是魔,怎懂什么是真正的情?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残杀,凌-辱,玩弄,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不过是没得手罢了,一旦得了手,也不见得你会珍惜!” “只怕下场同你此前虐杀的炉鼎,也强不到哪里去!” 魔尊微微一愣,随即浓眉紧锁:“你怎生知道,本座折磨玩弄了自己父母?” 江暮阳冷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到底是如何知晓的……你亲眼看见了?”魔尊微微眯着眼睛,眼底流露出了森寒的杀意,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摇头笑了起来,“无妨,看见也无妨,本座就是天生的魔物,你莫认为,只有本座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本座的儿子,未来有朝一日,也会像本座当初那样,残忍折辱自己的父母。” “这在魔界,只是一种权利的传承,强者为尊,弱者就只能为人炉鼎,为人精-盆。” 江暮阳没法理解这种所谓的传承,也没那圣母心去度化魔尊,唯一的念头就是,有机会就杀了魔尊,若是没机会,那从今往后,一定躲得越远越好。 余光一瞥,见裴清已经从废墟中寻回了乾坤袋,江暮阳彻底放下心来。 寻思着,还有正事要做,不好跟魔尊在此纠缠。 遂抓着龙角,正欲离开此地。 哪知那乾坤袋竟又膨胀起来,而且这次膨胀得更为巨大,不过瞬息之间,就高达数十丈。 裴清一张黄符贴了上去,竟未能如愿压制住,反而还让里面的骨架跑了出来。 摇摇摆摆地在原地乱舞,不管摸到什么,都往自己脑袋上按,俨然是在找寻自己的头颅。 玄龙一看见它就怕,尾巴一卷,很快又化回了原型,江暮阳自半空中落下,一把抓着玄龙,随意往衣袖里一塞,然后帮着裴清,再把骨架塞回乾坤袋。 这骨架也是厉害,都被魔尊捏成了齑粉,竟还能恢复如初。 魔尊见状,也落至地面,特别自来熟地问:“这是谁的遗骸?是晋元的?” 江暮阳:“……” 他有点不懂,为什么魔尊会认为这是陆晋元的遗骸。 很快,魔尊就解释道:“晋元与裴清为了你而争风吃醋,你偏爱裴清,遂失手打死了晋元,又舍不得晋元,便将他的遗骸随身携带。” 江暮阳:“……” 裴清:“……” “怎么都这种表情?看来本座是猜对了。”魔尊冷漠无比地道,“晋元确实性子固执些,喜欢捏酸吃醋。”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不纯纯瞎扯淡吗?哪怕这就是陆晋元的尸骸,江暮阳也不可能随身携带的,多脏啊。江暮阳竟直接气笑了,忍不住道,“你仔细想想,这到底是谁!” 魔尊果真陷入了沉思:“本座猜不到。你还是直接告诉本座罢。” 果不其然,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连自己孩子的母亲都认不出来。 江暮阳觉得多说无益,将乾坤袋收好之后,便准备离开此地。 却听裴清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右臂。 江暮阳赶紧捋起他的衣袖一瞧,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入目便是皮肉之下,狰狞游动的漆黑咒纹,他抬手施法压制,却很快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弹开了,便知诅咒快要压制不住了。 魔尊从旁瞥了一眼,有些幸灾乐祸意味地道:“看来裴清快死了。” “你才要死了!”江暮阳连头都不回地骂道,“像你这种大魔头都没死,裴清更不可能死!”可裴清下一刻,就喷血了。 江暮阳瞳孔剧颤,忙抓着裴清的手腕道:“我现在就带你回山见师尊,师尊一定会有办法的!” 裴清摇了摇头,抬起温柔深邃的眸子,轻声安抚道:“无妨,莫急。” 江暮阳现在没有办法不着急! 万一裴清死了,那他岂不是要守寡了?虽然说,裴清死了,未来还可能遇见裴青,裴轻,裴庆,可这世间就只有一个裴清! 他真的不想往后余生,都因思念着裴清,而活得痛不欲生! “不找了!连魔尊都辨认不出来,谁知道那颗消失的头颅,到底在哪儿?”江暮阳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紧紧抓着裴清的手,“裴郎,我们现在就回山找师尊,我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其实,本座也许能帮到你们。”魔尊冷不丁开口道,“但是,本座是有条件的。” “江暮阳,本座要的是……你!” 江暮阳听罢,先是一愣,随即二话不说,拉着裴清就走。 魔尊背着手站在原地,认定江暮阳一定会回头求他。 可是…… 江暮阳拉着裴清就走了,走了一步,两步,三步……足足十步,他们开始御剑了。 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渐渐的,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际。 魔尊这才明白,江暮阳是真的不打算开口求他,面色一沉,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很快就追了上去,魔尊追过去与江暮阳并肩飞行。 “暮阳,你别走……本座话还没说完……暮阳,暮阳!” 江暮阳一手抱着诅咒发作而身体孱弱的裴清,一手御剑,听见此话,二话不说,一掌打了过去。 魔尊侧身躲闪,立马又追过去道。 “暮阳,你别生气,暮阳!” “滚!” “暮阳,无论何事都可以好好商议,你别走!” “滚开!别挡路!” “本座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你,你不陪本座再说说话?” “我没有话想同你说!给我滚开!”江暮阳抱紧裴清,看着裴清疼得满脸大汗,脸色惨白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碎掉了,咬牙切齿道,“少威胁我!裴清要是能活,我与他双宿双栖,当一对神仙眷侣!” “裴清要是不能活!我就同他一起死!死后做鬼也是成双成对的!” 魔尊微微一愣:“你就这样爱他?愿意为他去死?既然你都愿意为他去死,怎么就……就不能为了他,与本座……在一起!” “你是魔,你永远都不会懂的。”江暮阳冷冷道。 “你说了,本座就会懂。” 魔尊苦思冥想,不明白江暮阳既然这样深爱裴清,怎么就不愿意为裴清付出一点点代价呢。 可江暮阳正是因为深爱裴清,所以绝对不能答应。他了解裴清,以这种方式,挽回裴清的性命,远比杀裴清千次,万次,还要痛苦百倍。 同生固然很好,共死也不足为惧。 第107章 魔尊邀请暮阳去魔界做客 “暮阳, 本座想帮你,你别走, 暮阳!”魔尊紧紧纠缠着江暮阳不放, 侧眸望他沉声道,“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江暮阳置若罔闻,紧紧护着怀里的裴清, 御剑往苍穹的方向疾行。 可这里距离苍穹甚远, 即便不眠不休御剑飞行,只怕也要行个三天三夜的路。 眼看着这次诅咒发作来势汹汹, 裴清血色寡淡,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怀里,恐不能如愿活着回到苍穹了。 江暮阳是有些骨气在身上的, 反正生生死死,也就那回事, 他也相信,裴清不会畏死。 魔尊见江暮阳面色冷峻,不苟言笑,而他怀里的裴清面色煞白, 虚弱不堪, 心里一阵烦躁。 又追着飞了片刻, 魔尊出手阻拦住了江暮阳的去路。 “滚开!”江暮阳随手一挥, 将缠他腕上的玄龙甩了出来,厉声道, “帮我拦住他!” 玄龙在半空中龙尾一摆,迅速无比地化作巨龙, 紧紧缠绕着魔尊的身躯, 试图阻拦住魔尊。 江暮阳则是趁机, 又御剑飞出数丈之远。 “逆子!”魔尊冷声道,“竟连本座的去路都敢阻拦!” 抬手狠狠一掌打了过去,雄浑的劲气,将玄龙背上的龙鳞,打落下来,混着带血的皮肉,从半空中洒下。 玄龙吃痛地扬起头颅,狠狠一口咬住了魔尊的左臂,试图将他整条手臂都生生拽下来,很快就尝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魔尊眸色一沉,冷冷笑了一声,右掌心向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通体发光,类似于陀螺一样的法器,在他的掌心上三寸高速旋转。 “原本,本座看在江暮阳喜欢你的份上,都打算认回你这逆子了,谁曾想,你竟成了本座与江暮阳之间的阻碍,那就休怪本尊心狠手辣了!” 魔尊驱动着陀螺,往半空中一掷,玄龙见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甩龙尾,欲将陀螺打落下来。 却不成想,尾巴竟直接被陀螺吸了进去,玄龙大张着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望着江暮阳离去的方向,疯狂窜去。 可是很快,整个身躯就被陀螺完全吸了进去,他的龙角都没入的前一刻,心里想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 而是,他没有完成小主人吩咐的任务,没能成功阻拦住魔尊。 “以卵击石,自不量力。”魔尊一把将倒飞回来的陀螺攥进掌心,冷声道,“待本座先将暮阳哄回来,再回头料理你。” 语罢,魔尊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江暮阳已经带着裴清飞出了很远,突然,心脏颤动,他察觉到了什么,回眸一瞥。喃喃唤了声玄龙。 数百支漆黑的箭矢,自背后袭来。 江暮阳一手御剑,一手抱着裴清,见状只能暂且躲闪,二人的身影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裴清强撑着,提剑抵挡,与箭矢相撞,发出一连串的锵锵声。 鲜血顺着雪白的袖管,蔓延至了剑刃之上。他的手臂快要抬不起来了,神智也渐渐涣散。 “阳阳,魔尊穷追不舍,你带着我一起逃,势必逃不了多远的。”深呼口气,裴清缓缓道,“你先走,我替你拦着,你回苍穹吧,回苍穹找师尊。” “废话少说!要走一起走!” 江暮阳御剑躲闪自背后飞速袭来的箭矢,尽量维持着剑身平稳,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魔尊,他咬牙切齿道:“可恶!” “阳阳,这么久了,诅咒都没能解开,也许……也许根本就无法可解。”裴清缓了缓,从喉咙里涌出了一股鲜血,“阳阳,你年纪还小……不要……不要为我守寡,不值得。”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江暮阳紧紧搂住裴清的腰,方便他枕在自己的肩头,侧眸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别睡!师尊一定会有办法!我现在就带你回苍穹!” 裴清道:“阳阳,我看得出来,其实师尊……师尊对你有情。” “当然有情!我是他的徒儿,他是养育我多年的师尊!”江暮阳依旧不解其意,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师尊会对他产生超越师徒之外的情意。 “还有两个师兄,他们都对你……”裴清断断续续地道,“等我死后,你可以为我伤心一阵子,但不许伤心一辈子……你喜欢谁,就与谁……” “胡说八道!即便我日后再找,我也不可能找他们!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江暮阳沉声道,“我吃你这棵窝边草,就已经足够了!” 裴清想笑,却已经没力气笑了,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几乎快握不住剑了。 “阳阳,前两次手滑……我当真不是有意为之。” “我知道,不怨你!”江暮阳回眸一瞥,见魔尊已经追了上来,可却不见玄龙的身影,料想玄龙只怕已经被魔尊重伤了。 他咬了咬牙,突然御剑往深山老林中,一头扎了进去。 耳边是簌簌的风声,劲气惊起的落叶,卷杂在半空中,形成小小的旋风。 “江暮阳,本座对你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你莫要再冥顽不灵,否则休怪本尊心狠手辣!” 魔尊自背后追来,右掌向上,一块漆黑色类似于冰棱的法器,在不停地高速旋转。 伴随着簌簌簌的声响,无数支漆黑的箭矢,冲着二人袭去。 江暮阳御剑躲闪,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树木倾倒,碎石乱飞。 蓦然,身上一痛,江暮阳侧眸一瞥,就见一支箭矢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胛,大片的鲜血冒了出来,他咬紧牙关,也顾不得伤势,一折扇就狠狠往后甩了出去。 却也因为失去平衡,抱着裴清双双从半空中坠落。他生怕裴清会二次受伤,在半空中旋转一圈,护着裴清的头,完全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出来,试图为裴清当肉|垫子。 “江暮阳!” 魔尊瞳孔剧颤,一挥衣袖挡开折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瞬间化回原型,双爪撕裂空间,瞬间就闪现而去。 二人双双跌落至龙背之上,江暮阳只觉得后背一阵骨裂般的剧痛,胸口气血翻涌,尝到了血腥气,他急忙查看裴清,见他已经昏迷过去,赶紧拍着他的面颊,连声唤道:“裴清,醒醒,快醒醒,裴清!你别吓我,裴清!” 裴清面色惨白,双眸紧闭。 “裴清!” 可无论江暮阳怎么喊,裴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魔尊回眸瞥了一眼,生怕江暮阳会想不开,直接抱着裴清,从他的背上一跃而下。便用龙尾盘旋着护在左右。 现在对于他来说,裴清的死活,并不如何重要,江暮阳才最重要。 他的目光落在了江暮阳受伤的肩胛上,眸色顿时阴沉了许多。 身形一摆,几个瞬息之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待江暮阳再回转过神时,魔尊竟带他来到了魔界,入了魔殿,这里还跟前世一模一样。 阴冷昏暗,不见天日,到处都弥漫着死气。 前世陆晋元就惨死在此地,衣|不|蔽|体,满身伤害,生生被魔尊凌-辱而死。 江暮阳抱紧裴清,神情异常冷静。 魔尊一挥衣袖,左右铜架上的烛火,簌簌燃了起来,他回眸望向江暮阳,沉思许久,才道:“暮阳,本座不是存心伤你的。” “……” “本座带你来此,也并非是想囚|禁你,不过是邀请你来此做客。” “这倒是稀奇了,自古正邪不两立,无论如何,我终究是玄门弟子,你这大魔头邀请我来做什么客?便不怕我熟悉了此地,日后带领仙门百家前来,一齐歼灭魔界?”江暮阳冷声道,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恐惧,比起前世,他现如今生死看淡。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他即便是死,也要生生要了魔尊半条命不可。 “哈哈哈,好啊,那本座等着那一日!”魔尊不以为意,目光又落至了江暮阳受伤的肩胛,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沉声道,“暮阳,有什么事稍后再论,本座先替你疗伤。”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前,伸手欲接过裴清。可江暮阳却防狼一样,对他百般警惕小心。见他过来了,甚至还提剑指着他的脸。 魔尊顿足,神情显得很受伤:“暮阳,你就这样怨恨本座?” “废话少说!今日落你手里,乃我技不如人!但你也不要太过嚣张,我今年尚才十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向你屈服半分!” 江暮阳冷冷道:“玄龙现在何处?快把他交出来!” “那你就唤本座一声离玄?”魔尊自认为这个条件相当容易,也相当简单,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情。 可江暮阳却连这个条件都不肯答应,吝啬到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大魔头!”江暮阳咬牙切齿道,“不知廉耻!” 魔尊很认真地沉思了片刻,觉得江暮阳对他的认知还是比较精准的,他确实是大魔头,确实不知廉耻。 他甚至都不识字的,怎么知廉耻?从小到大,无人教过他,他所学的一切,都只是如何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因此,魔尊并不生气,反而还很喜欢江暮阳这么称呼他。 只要江暮阳愿意跟他说话,哪怕每个字眼都是骂他的,也无妨。 他就喜欢听江暮阳骂他,一天不听,浑身都不痛快似的。 魔尊抬手一翻,一个通体发光的陀螺,便凭空出现。里面盘旋着一条小小的玄龙,此刻正拼了命地在里面横冲直撞。 “暮阳,本座知道你喜欢这条龙,所以,本座不打算杀了他,但你若是执意与本座为敌,本座只能当着你的面折磨他了。”魔尊冷漠无比地道,“他身上的血脉,源于本座,也将归于本座。” 第108章 把诅咒过到魔尊身上 江暮阳额上的青筋, 狠狠跳动了几下,冷声道:“你到底想如何?” “自然是把他禁锢在龙巢中, 当个精-盆使用, ”顿了顿,魔尊又笑了,“暮阳, 龙性本淫, 你莫以为只有本座如此,玄龙日后也不会比本座好到哪里去。” “无耻!卑鄙!不要脸!” 江暮阳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长这么大,他遇见过那么多不要脸的,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从前一向信奉着, 打不过就加入来着,可面对着这样的魔尊, 他当真是不屑于同魔尊为伍。 一个人不能……最起码不应该跟这种东西计较。 江暮阳满脸郁闷地转过头去,深呼口气,咬紧牙关,一把将穿透肩胛的箭矢拔|了出来, 几乎都能听见骨头被磨锉的卡擦声, 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随即就听见耳边传来“嘶”的一声, 他抬眸冷冷一瞥, 就见魔尊面露痛色地倒抽冷气。 好似也觉得疼了。 “暮阳,让本座为你疗伤, 只疗伤,本座保证不碰你分毫, ”顿了顿, 魔尊又道, “你若是还不放心,本座可以把眼睛闭上。” “看见你痛,本座比你更痛。” 江暮阳气笑了,一边取出伤药,哗啦啦地倒在伤口上,一边冷笑:“我不明白,伤在我身上,你怎么可能比我更痛。” “确实痛。” 江暮阳觉得魔尊脑子有问题,都不屑于跟他计较,正要包扎伤口,突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个绝好的主意。他冷冷道:“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用反替符,把我身上的伤,过到你身上。” 魔尊听罢,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已经猜到了江暮阳的意图。 用反替符过江暮阳身上的伤,恐怕是假,过裴清身上的诅咒,才是真。 他觉得,这样跟他耍小聪明的江暮阳,同样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也同样明白,如果裴清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江暮阳也活不成了。 哪怕魔尊有的是办法,可以替江暮阳还魂续命,可他并非全然贪图江暮阳的身体,只留下一具空壳,又有何用? 他要让江暮阳灿若星辰的目光,不带任何嫌弃仇视地落在他身上。 要让江暮阳真心实意地,唤他一声离玄。 所以,魔尊乐意如此,也甘愿如此,他凝视着不远处的江暮阳,微微笑了起来。 他本就皮肤苍白,没有任何一丝血色,终年穿着玄色长袍,待在这暗无天日的魔宫,生就一副凉薄寡情的阴郁模样。 只要一笑,更显得阴恻恻的,不怀好意,好像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随时都有可能露出尖锐的利齿。 江暮阳警惕地抱着裴清往后退了几步,紧紧攥着手里的剑刃,时刻做好准备与魔尊同归于尽。 然而,魔尊脸上的笑容,在看见江暮阳下意识的动作时,渐渐消散了,很快就面无表情地问:“本座真就生得那般面目可憎,让你厌恶么?” 江暮阳:“……” 倒也不是面目可憎,单看模样确实邪魅妖冶,俊美得不真实。 可就是吓人,尤其笑起来的样子,相当吓人,血迹染红唇瓣,就仿佛……仿佛才吃了十个死孩子。 但凡胆子小一点的,恐怕都要当场吓死。 “江暮阳,本座有时,非常想杀了你。”魔尊冷冷道,“非常想扭断你的脖子,吸干你的血,再将你制作成只会冲本座笑,任由本座摆布的人偶。” 只不过他舍不得,那样的话,江暮阳就不是江暮阳了。他就喜欢鲜活的,热烈的,身上总有一股韧劲儿的江暮阳。 而不是行尸走肉的江暮阳。 江暮阳冷笑:“那你就试试看!” 魔尊沉默了,他原本是想告诉江暮阳,自己心甘情愿用反替符过裴清身上的诅咒。 即便诅咒再厉害,他毕竟是天生的魔物,除非有比他更强大的魔物出现,否则,六道之内,没有任何人,任何物,能杀死他。 可到嘴的话,又缓慢地咽了回去。魔尊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酷刑。 吞咽下的每一个字,都好似锋利的刀片,生生割开了他的喉管,即便见不着血,他也尝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魔尊冷哼一声,作为天生的魔物,他自负猖狂了一辈子,决计不可能那般卑微地祈求江暮阳的垂怜。 再者,以他对江暮阳的了解,即便是死,恐怕也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他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冷冷睨着江暮阳,似要在江暮阳的脸上燎出两个大洞来。 “怎么,不敢?”江暮阳攥紧拳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我便知会是如此。”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显得十分嘲弄,连激将法都用得很隐晦。 语罢之后,江暮阳咬住撕下来的衣带,当着魔尊的面,不紧不慢地包扎伤口。 很快又被鲜血浸透了。 很久之后,魔尊才淡淡道:“用了反替符,本尊就能与你感同身受了么?” “自然,”江暮阳佯装镇定,实际上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他在赌,赌以魔尊的智商,会不会猜到他预谋,缓缓道,“像你这种天生的魔物,懂什么七情六欲?你口中所说的比我更痛,不过就是你花言巧语,哄骗人的小把戏罢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就这般好骗,能信你的鬼话?” 魔尊用很晦涩难懂的眼神,深深凝视着江暮阳,明明知道江暮阳是在引|诱他上套,还是一步步清醒无比地陷了进去。 他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道:“若本座能与你感同身受,你是否能像对待……”他原本想说,对待裴清那样待他。 可又不甘心地迫切希望,江暮阳待他更胜裴清。 话在唇齿间摩挲了许久,魔尊才缓缓道:“也许,这样会让本座真切明白,什么是情。” “反替符在何处?” 江暮阳:“……” 这就上钩了?如此轻而易举的? 看来魔尊的脑子确实有毛病,智商不高的样子,但无论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江暮阳不折手段了。 江暮阳从裴清怀里,寻到了一张反替符,正欲施咒,魔尊突然出声唤他:“暮阳!” 唬得江暮阳手腕一颤,第一反应是误以为魔尊察觉到了。 不过好在,魔尊丝毫没有察觉,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喜怒来。 江暮阳把握着分寸,冷嘲热讽道:“怎么,怕了?堂堂魔尊竟也要打退堂鼓,正是滑天下之大稽。” 魔尊摇了摇头:“本座只是想喊喊你。” 顿了顿,他又抬眸,满脸认真地问:“以后,本座可以继续喊你暮阳么?” 江暮阳:“……”别问,问就是不能。 但嘴长在魔尊身上,喊不喊是魔尊自己的事情,江暮阳要是能毒哑他,早毒哑了,等不到现在的。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江暮阳认为自己是没有决定权的。 他冷眼睨着魔尊,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二指间夹着一张反替符,与魔尊对立而站。 长时间的死寂之后,魔尊才苦笑着道:“那本座就当你默认了。” “暮阳,好暮阳。” ——本座的暮阳。 “废话少说!”江暮阳的耐心已经不多了,见魔尊没有任何防备,二指夹着反替符竖在眼前,嘴里念念有词。 然后一扬手腕,反替符直接飞了出去,径直落在了魔尊面前,在他的头顶不断盘旋,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其上的朱砂所画咒语,宛如活过来一般蜿蜒起伏。 魔尊将双手束在背后,冷漠地抬眸瞥着反替符,任由江暮阳驱动着符咒,将裴清身上的诅咒,尽数过到了他的身上。 全程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察觉到身体发生了异常,魔尊才一把抓住衣衫,哗啦一声,扯了开来,露出了整个上半身。 就见原本应该出现在裴清身上的诅咒,已经尽数过到了魔尊身上。 漆黑的纹路在苍白的皮肤下面流动,好似蛊虫一般活过来了。 魔尊闭上双眸,感受了一番痛楚,而后佯装受到了欺骗,他睁开眼睛,愤怒地一把挥开反替符。 嘭的一声,反替符不堪重负,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了飞灰。 “好啊,江暮阳!枉本座这般信任你,你竟谋算本座!”魔尊冷声斥责道,“想不到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像你这样卑鄙无耻!本座当真是看错你了!” 江暮阳成功将裴清身上的诅咒,过到了魔尊身上,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他早就不是了。 同裴清比起来,卑鄙无耻四个大字,又算得了什么? 毁誉由他,不由人,是非功过,他自己心里明白,何须旁人非议? “这叫兵不厌诈,”江暮阳抱住裴清,笑眯眯地道,“我早就说过,自古正邪不两立,是你自己蠢笨如猪,怎能怪我?” 魔尊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骂他蠢笨如猪,不过在他印象中,猪都是粉粉的皮,憨厚可掬的模样。 人间不也常说,大智若愚,愚钝不就是蠢笨的意思么?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江暮阳是在变相地夸他聪明,且可爱。 江暮阳夸他可爱! 一定是这样! 魔尊忍不住又笑了,他这么一笑,江暮阳就觉得浑身发怵,总觉得下一刻,魔尊就会扑过来,扭断他的脖颈。 然后将他的身躯刨得稀巴烂。 好在,裴清很快就苏醒了,睁开眼睛的瞬间,眼神就变得不一样了,依旧是深邃温柔的目光,却暗藏着冷冽的杀意。 几乎只是一瞬,裴清伸手揽住江暮阳的腰肢,剑指着魔尊,冷冷道:“离玄,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第109章 大裴又出来啦 江暮阳先是微微一愣, 随即狂喜:“是你!!” “是我,”裴清侧眸凝视着江暮阳的眉眼, 满脸温柔地低声道, “阳阳,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江暮阳立马焕如新生一般,兴奋地指着魔尊大声道, “裴郎!是魔尊把我抓来的, 他想强迫我,囚|禁我, 折磨我!还伤了我!” 他抖了抖受伤的肩胛,很适时地倒抽几口冷气。 “快!裴郎!你帮我打他!!” 裴清点了点头,道了个好字, 而后又轻轻一推,直接将人送至了一旁, “你从旁看着便是。” 话音未落,江暮阳只觉得眼前一晃,劲风拂过他的面颊,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 耳边传来锵的一声巨响。 再一缓过神时, 就见裴清几乎一瞬间就闪现过去, 极凌厉的一剑, 狠狠劈了上去。 魔尊抬手一挡,身上玄色的轻甲, 卡擦一声,竟出现了裂缝,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化作万千碎片, 四下飞溅,散发着泠泠寒光。 饶是魔尊及时闪躲,也被裴清的剑气所伤,从肩胛至右手手背,一条深可见骨的剑伤,他穿一袭黑衣,即便受伤至此,也清晰看不见血色。 可手臂一垂,鲜血便从空荡荡的袖管里,滚落下来,滴答滴答,溅湿了脚下的地面。 “裴清,本座早便觉得你奇怪,时而仁慈悯善,时而冷血无情,只怕是有何不可告人之秘罢。” 魔尊寒声道,阴郁苍白的面容,此刻好似覆盖着一层寒冰霜雪,望向裴清的目光冰冷刺骨,似看着死人一般。 而裴清望向他的目光,亦如此,不过是看着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 裴清只是冷冷一笑,并不想多费半句口舌,乘胜又追着一剑刺了过去,魔尊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漆黑的冰棱再此幻化而出。 轻轻一跃,便跃至半空中,成千上万支箭矢,好似流星般划破夜空,簌簌冲着裴清袭去。 江暮阳见状,捂着受伤的肩胛,赶紧上前一步大喊:“裴郎!小心!”不料扯痛了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忍不住从唇齿间,溢出了一声闷哼。 裴清和魔尊双双回眸望了过来,又不约而同地唤了声“暮阳”。 江暮阳才往前冲了一步,随即一张黄符至远处火速袭来,“啪”的一声,贴在了江暮阳的胸口,他身子一晃,整个人就不受控制了,轻飘飘地往后滑去。 突然,江暮阳的瞳孔颤动,就见胸口上贴的是反替符,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下意识抬手去接黄符,大声道:“不要!” 可是已经迟了,原本钝疼钝疼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而与此同时,裴清的肩胛上一片血红,伤势已经尽数过到了裴清的身上。 江暮阳忍不住道:“这点疼我可以忍的!”犯不着这种时候使用反替符啊! “你从旁看着便是!” 裴清如此道,丝毫没有让江暮阳参合的意思,如此一来,他身上同样带伤,便不算趁人之危了。 他早有诛杀魔尊的心思,此刻下手自然招招凌厉,毫不留情。 魔尊见状,呼吸又急促起来,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咙里也尝到了血腥气,一开口便是难以言喻的醋意:“裴清,你还真是知道心疼江暮阳,连这点伤都恨不得代替他受。” “你原本就不是本座的对手,现如今又带伤……难不成,真认为区区诅咒便能束缚得了本座?” “简直可笑!愚蠢至极!” “哈哈哈,来了这魔界,就休想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魔尊仰天猖狂大笑,骤然传来噗噗噗的声响,十多条漆黑色的锁链,自裴清头顶坠下,宛如活过来一般,缠绕着裴清的双腕,系着他的腰肢。 将裴清整个人吊悬在半空之中。 江暮阳见状,瞳孔剧烈颤动。 漆黑的锁链好似毒蛇,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这种铁链不是普通的铁链,而是由魔界的幽冥玄铁打造而成,水火不侵,金刚不坏,但凡让这玩意儿纠缠上,哪怕就是有通天的修为,也要瞬间消散殆尽。 可以说,只要被这种铁链缠上,今日必定要沦为魔尊的阶下之囚! 前世他就曾经见识过的!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江暮阳却无论如何,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隐隐约约就知道这东西厉害,他只是看了一眼,双腿就隐隐发颤,深入骨髓的惊恐,让江暮阳的脸色都变了。 “裴清!” 江暮阳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地飞扑过去,那飞悬在半空中的锁链,瞬间向他发起了攻击,竟冲着江暮阳的后背,狠狠袭来,作势要穿透他的心脏。 魔尊瞳孔剧颤:“暮阳!回来!” 他下意识要收回锁链,偏偏在此刻,诅咒发作,手臂传来碎骨一般的痛楚,以至于动作慢了半拍,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将再次被他误伤! 就连江暮阳自己都是抱着受伤的准备,可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裴清将他接了个满怀。 耳边连续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劲风吹得江暮阳睁不开眼了。 鼻尖满是裴清身上,淡淡的雪松气。 再一睁开眼睛,正对上了裴清的脸。 “阳阳,难得见你如此主动,竟肯对我投怀送抱。” 江暮阳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左右张望,断裂的锁链好似雪片一般,飘洒在二人周身。 他都不知道裴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能将魔界的玄铁,断成了这样。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心魔的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江暮阳终于可以大松口气了。 “我还以为……算了,你这样厉害,看来是我多虑了。” 江暮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忽然想到什么,抬手一翻,长剑便幻化而出,同裴清飞快对视一眼。 然而不约而同地将长剑甩了出去。 两柄长剑划破暗暗长夜,在半空中留下两道莹白,轰的一声,直接破开殿顶,生生削了半座魔宫。 魔殿外守着的魔兵见状,纷纷往魔殿里冲,很快又在凌厉的剑气之下,寸寸化作飞灰。 魔尊抬手擦拭唇角的血迹,冷眼睨着残破不堪的魔宫。 再一低头,两柄长剑并齐,冲着他的喉咙刺了过来。 魔尊偏头躲开了裴清的一剑,却没能躲开江暮阳的一剑,他抬手一把攥住剑刃,狠狠一绞。 好似碎心般,血沫横飞。 “江暮阳,本座是那样喜欢着你,而你却一次次地为了外人,同本座动手。”魔尊咬紧牙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话,“到底是本座无心,还是你无心?!本座就差把心剖出来送给你了!” “谁要你的心!”江暮阳毫不留情地抽回长剑,又一剑刺进魔尊的胸膛,正中他心窝的位置,“天生的魔头,懂什么七情六欲?我对你从始至终,没有过半分喜欢,你休要自作多情!” “把玄龙还给我!” 他正要一掌狠狠打过去,腰间的乾坤袋,却再度闹腾起来,如之前一样,瞬间膨胀成数百丈。裴清手疾眼快,一把将江暮阳拉了回来。 里面的尸骨也再度破乾坤袋而出,在二人惊诧的目光中,两手掐住了魔尊的脖颈,似要将他的头颅生生拧下来。 魔尊眉头紧蹙,抓着尸骨森白的手臂,当场矬断成几截,可随即身上的诅咒也再次发作,黑色的符咒在皮肉之下蜿蜒曲折,没一会儿就蔓延至了魔尊的脖颈,还有面颊之上。 江暮阳瞳孔一颤,下意识道了句:“你的……脸!” “本座的脸?”魔尊反掐住尸骨,侧眸瞥向裴清手里的剑刃,透过剑刃,他看清了自己现在的脸! 黑色的符咒宛如蛆虫一般,爬满了他的脸! 这让他本就令江暮阳厌恶的脸,更是丑到了令人无法直视的地步! 魔尊勃然大怒,两手扯着尸骨,将之生生捏成齑粉。 可无论他怎么做,尸骨很快就会再度拼凑成原来的样子,并且在魔宫横冲直撞,不管抓到什么东西,都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安。 甚至无差别对待,还试图去拧江暮阳的脑袋,被裴清一脚踹飞出去,嘭的一声,撞散架了,散乱一地的尸块。 很快又在他们的注视之下,恢复成了原貌。 不难想象,即便裴清身上的诅咒过到了魔尊身上,可这具无头尸将像恶鬼一样,死死纠缠着他们不放。 并且不分时间场合,便会出来作祟。 江暮阳满脸沉重地想,若是他和裴清正在双修,正干得热火朝天,热汗淋漓之时,一具无头尸蓦然出现在他们的床头。 岂不是要把他当场吓萎了? 他深更半夜,睡地迷迷糊糊,想伸手去搂裴清,结果搂住一具冰冷的尸骨……这他妈多惊悚! …… 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要把这玩意儿的头找回来,让其尽早安息,省得总是不定时出来吓人。 江暮阳沉声道:“魔尊!这具无头尸,便是玄龙的母亲,你身上的诅咒,也是因他而来!你仔细看看,好好想想,他到底是谁!他的头到底在哪儿!” 魔尊:“……” 他同样也对这具无头尸,反感到了极致,见江暮阳都这样求问他了。 那么他就大发慈悲地告诉江暮阳好了。 “我可不是在求你!我只是以玄龙主人的身份,质问你罢了!”似看透了魔尊的心思,江暮阳毫不留情地剑指着他道,“这里无人求你!你少自作多情!” 魔尊:“……” 江暮阳真是好了解他,连他的心思都猜透了,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江暮阳一直以来,很留意他?否则如何能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 下一刻,江暮阳又冷冷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魔尊心狠手辣,风流成性,又爱自作多情!” 魔尊:“……” 这算不算欲盖弥彰? “少他妈在心底暗暗意|淫!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你!” 魔尊听到耳朵里却是:口口口这辈子最口口口。 这辈子!最! 他居然能成为江暮阳心里的“最”!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对江暮阳来说,他是很特别的? 但无论如何,魔尊又开心了,浑然将此前的不愉快,暂且抛至脑后,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尸骨。 忽然,一挥衣袖,将尸骨身上所穿的,早就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衣,撕扯个干干净净。 江暮阳冷冷道:“怎么着,对着一具冰冷的尸骨,还生了邪|念?” 魔尊摇头,解释道:“本座一生宠爱过的炉鼎无数,能记住的,却寥寥无几,比起脸蛋,身形,本座更能记住腰线和皮肉和滋味。” 但问题是,这具无头尸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哪还有什么腰线? 哪还有什么皮肉? 滋味……更别提了,难不成直接剁了煮骨头汤喝吗? 但这并不妨碍魔尊伸手摸上了无头尸的腰窝。然后手又往下滑去,以江暮阳的角度,能清晰无比地看见魔尊的手指有抠挖的动作。 江暮阳:“……” 裴清:“……” “奇怪,这种感觉实在陌生。”本座收回了手,蹙着眉头道,“本座不记得,自己触碰过这具身体。” 江暮阳不得不提醒他了:“可此人为你生了个儿子,魔物很难和其他族类产生后代,你不是不知。”只怕,不仅仅是碰一次那么简单。 “那又如何?”魔尊的回答相当凉薄寡情,还显得十分理直气壮“又不是本座让他生下来的,若他实在不想要,大可以事后灌一碗避子汤。” 第110章 魔尊留下的炉鼎剪影 听听, 这他妈是碳基生物能说出来的话吗? 江暮阳很鄙夷地审视着面前的魔尊,犹如看待一颗烂白菜。 魔尊此人真是表面光鲜亮丽, 风姿卓越, 实际上骨子里都烂透了,简直臭不可闻。 倘若不是担心往后余生,一直会被这副尸骨死缠着不放, 江暮阳现在就想拉着裴清调头就走。 多看魔尊一眼, 他就觉得恶心至极。 似乎察觉到了江暮阳眼中流露出的浓烈厌恶,魔尊先是微微一愣, 心想,看来暮阳又讨厌他了。 可他也没有说错什么,他从不强迫享用过的炉鼎, 怀有他的龙子,又一向风流, 宠爱任何人都只有短暂的狂热。 但凡被他得了手,短的一夜就会被他抛弃,长的最多也只有几个月罢了。而在宠幸对方的这几个月中,他还会去寻下一个, 永远不为任何人而停留。 倘若真有谁不想为他生子, 在被他抛弃之后, 完全可以自行将孩子流掉。 魔尊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向来敢做就敢认。 他本以为,同江暮阳坦诚相待, 就能得到江暮阳的喜欢,但没想到, 他说实话, 也会引起江暮阳的厌恶。 许久之后, 魔尊才转过头去,束着手冷冷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本座!” 江暮阳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说得跟他很喜欢看着魔尊似的,多看魔尊一眼,他都觉得眼睛脏了,好吗? 他赶紧也转过头,望向了裴清。 啊,他的裴郎! 白璧无瑕,风度翩翩,清冷似天上皎月的裴锦衣! 江暮阳的目光渐渐温柔了,赶紧多看看裴清,好好洗洗眼睛。 “既然,你们说此尸骨是玄龙的生母,那么,势必就被本座宠幸过。”许久之后,魔尊又缓缓道,“本座有一习惯,凡是宠幸过谁,都会留下一抹剪影,以作留念。” 裴清:“……” 江暮阳:“……” “你真是个变态!”江暮阳脸色又难看了,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道。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魔尊口中说的“剪影”,按照现代人的说法,应该就是所谓的录像。 倘若是夫妻之间,恩恩爱爱的,录像下来记录保存,那倒是没问题,个人爱好,尊重祝福,又不影响别人。 可问题是,魔尊和他宠幸过的炉鼎们,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好多还都是被迫的! 这不就相当于,强迫了别人,还故意录像羞辱人? 变态,实在太变态了! 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活着,真应该趁早下地狱! 同时,江暮阳也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清楚地明白,现在所处的时空,同他从前所处的时空,差别有多大。 修真界一向信奉着弱肉强食,这里没有法律法规,没有监狱,没有什么道德观念束缚。这里强者为尊。 而他不过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一个可怜的,死了又死,被人虐了又虐的穿书者。 也是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才得以苟且偷生的孤魂。 他本不属于这个时空,却阴差阳错,不得不待在这个时空,不知何日才是他的归期。 江暮阳痛恨魔尊,痛恨弱肉强食的世道,痛恨人心不古,痛恨很多东西……曾经也那样痛恨着裴清。 说到底了,他更痛恨的是自己,因为他没有能力改变世间所有的不公。 他的真诚,热血,以及不求回报的付出,曾经是那样的不值得。 “虽然本座不懂你此话何意,但若非如此,眼下才真是毫无头绪。”魔尊道,“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江暮阳啐道:“少给自己找借口,你就是个变态!”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本座不同你争辩。” 语罢,魔尊作出一个请的动作,“二位可敢同本座一同前往?” 江暮阳想骂他不要脸,但骂都骂累了,骂多了都浪费口水,索性不骂了,听见此话,他是有些犹豫的,担心魔尊会搞花样。 出门在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更何况魔尊本身就是个极其危险之人。 好似看出了江暮阳的疑虑,魔尊淡淡道:“本座承认,确实很想生擒你二人,但本座还不屑于使用下作手段。” 江暮阳:“……”你他妈下作手段用的还少? 细数一下,你哪件事干得正大光明了? 魔尊:“暮阳,想骂就骂出来便是,你可知,你的心事全写在了脸上。” 江暮阳圆眼震惊:“是吗?我有吗?”他自认为喜怒不形于色。 转头望向了裴清。 裴清点了点头:“是有一点。” 江暮阳:“……” 好吧,看来他是被魔尊气狠了,已经藏不住什么心事了。 “我骂累了,就是摆脸色给你看的,你高不高兴?”江暮阳阴阳怪气道。 谁料魔尊竟点头道:“高兴。” 江暮阳:“……” 裴清:“……” 那具无头的尸骨,已经在大殿里横冲直撞,正对着一面墙撞去,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裴清嫌吵,直接一条白绫甩了出去,将无头尸捆了个结结实实,攥着白绫同江暮阳道:“无妨,跟去便是,有我在,不怕魔尊耍花招。”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心魔一出来,江暮阳就觉得特别心安,仿佛天塌下来了,心魔都能替他补天一般。 任何江暮阳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很有可能发生在心魔身上。 还有便是,心魔真的很怜爱他,一点点伤都舍不得他受,不像裴清只会让他疼。 “疼不疼?我给你包扎一下,好不好?”江暮阳抬手轻轻抚摸着裴清受伤的肩胛,“这伤对我而言,只是皮肉伤罢了,你当真不必——”甚至不如双修时,裴清搞得痛。 心魔真要是有心,麻烦把他那里的痛转移过去,好吗?不要搞这种□□,能不能解决他最痛的地方。 江暮阳郁闷地想,话说,他还从来没摸过裴清的那种地方。 裴清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自己也说是皮肉伤了,小伤罢了,不要紧。”他抬手揉了揉江暮阳的头,“阳阳,不要不高兴,我真的没事。” 魔尊见状,脸色越发难看,冷声道:“裴清,你可真是长胤真人的好徒弟,跟师弟打情骂俏,都打到本座的面前来了。” “错了,不仅仅是师弟,”裴清毫无任何羞耻感,一本正经地缓缓道,“他是我的道侣。” 魔尊:“……”他的脸色渐渐铁青起来,牙齿咬得咯噔作响。 江暮阳微微张了张嘴,居然罕见地红了脸。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境地,江暮阳赶紧先发制人,冲着魔尊道:“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引路?” 魔尊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二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一路上遇见的魔兵各个虎视眈眈,凶神恶煞。 竟还有魔兵举着大刀冲上来,二人都未来得及出手,就被魔尊一掌打得灰飞烟灭。 “滚!” 吓得魔兵们纷纷四下逃窜。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座昏暗的洞府,比起此前的魔殿,这里无疑更加偏僻,死寂,死气沉沉。 魔尊缓步踏入洞府,伴随前进的步伐,周围铜架上的蜡烛噗嗤噗嗤燃烧起来。 原本昏暗的洞府,总算亮堂起来。 江暮阳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见洞府里除了一张巨大无比的寒玉床之外,也没旁的家具了,看起来相当空旷。 四周的墙壁仔细看看,同样是玉石砌成,地上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毯,以江暮阳的眼力,能看得出来这出至于高阶水魔兽的皮。 朴素简洁中,还隐隐有些奢华是怎么回事。 江暮阳不记得自己前世来过这里了,但他很鄙夷魔尊的点是,不管在哪儿,都少不了一张宽敞的大床。 以及床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淫|器。 魔尊顿足,稍一抬手,就听簌簌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 江暮阳误以为又是玄铁锁链,还下意识抓住了裴清的手。 谁曾想,从洞顶掉下来的却是密密麻麻,根本无法数清的琉璃灯。 各个流光璀璨,精致小巧到只有核桃大小,状若莲花,琉璃质地,光彩熠熠,悬挂在半空中,好似夜幕中璀璨的星星。 一瞬间将整座洞府照亮。 魔尊解释道:“这里面记录了本座生平,宠幸炉鼎之时的剪影,一人一盏,想来是不会有所遗漏。” 可问题是,这么多琉璃盏,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谁知楠~枫道哪一个琉璃盏里,记录着魔尊和玄龙母亲恩爱的剪影? 难不成要一个个的看么? 这可是个相当大的工程。 还有就是……江暮阳抿了抿薄唇,抬眸瞥向裴清。 裴清也低眸凝视着他。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道:“阳阳,我不想你看。” “裴清,你能不能别看。” 此话一出,魔尊蹙眉冷笑:“你二人都不看,难不成让本座替你们找!?” 江暮阳啧了一声:“魔尊,你此言差矣,不是你替我们找,而是你替自己找,难道你身上的诅咒不打算解了吗?” 魔尊:“区区诅咒,何足畏惧?本座生来就是魔物,几时会被这小小的诅咒所伤?” “那布满你胸膛,还有面颊的黑色纹路是什么?流血了,你知不知道?”江暮阳凉嗖嗖地提醒。 魔尊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了鲜血,顿时咬牙切齿道:“若是让本座知晓了是谁!本座要让他死也不得安息!” 说着,他也不管江裴二人,随手就打破一个琉璃盏,从里面冒出来一缕青烟,渐渐化作了画面,浮现在眼前。 江暮阳艰难地咽了咽,又同裴清对视起来。 他问裴清:“你觉得,魔尊靠不靠谱?” 裴清摇了摇头。 “我有一想法,不知你认不认同。” 裴清:“干净人看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江暮阳满脸惊愕道:“是啊!你怎么猜到的?!难不成你也有此等想法?” 天呐!裴清竟然同他心意相通! 裴清抿了抿薄唇,不愿解释这是江暮阳从前说过的话。 仔细想来,前世二人没少一起看别人活春宫,就当做是……干净人看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罢了。 罢了。 要么都不看,要么都看。 见裴清没再言语,江暮阳隐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也挥袖打翻面前的琉璃盏,为了追求速度,一个人要同时翻看好几段剪影。 好在魔尊还是有点审美的,即便是留下剪影,也讲究点美感,比春宫图册还要保守些。 局部部位并没有重点突出,入目也不是全然白花花的皮肉。 大多时候,还是有些衣裳蔽体的,只不过不多。 但这种程度江暮阳能够承受。 第111章 暮阳恢复了容貌 “想不到有朝一日, 本座还能同时与二位一起观看剪影。”魔尊看着看着,又开始发——情了, “本座当年真是英姿勃发, 如今雄风不减。” “暮阳,你瞧这个,本座从前的脸似乎比现在更俊美些。” “暮阳, 你看这里……” …… 江暮阳忍不住骂:“你能不能闭嘴?” 可能在魔尊看来, 这些剪影象征着他的英姿勃发,雄风依旧, 但对于承受这些的人来说,这是何其痛苦,何其屈辱。 江暮阳心里默默告罪, 每翻一个琉璃盏之后,便将剪影彻底打散。他能做的不多, 不希望未来有更多人看见这些东西。 魔尊原是想出声阻止,但转念认为,江暮阳这是吃醋了,便由着他去了。 但这里的琉璃盏实在太多, 也太密集, 光是像他们这样, 一个个翻找, 还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 最要紧的是,剪影看多了, 难免会有恶心的感觉,尤其每一段剪影中, 都有受迫炉鼎高——潮时刻的脸部特写, 即便没有身临其境, 也听不见声音,但同样令人血脉喷张,面红耳赤。 江暮阳在连续翻了第一百零八个琉璃盏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指着魔尊的脸怒骂:“都是你造的孽!” “暮阳,事已至此,有何好气的?一日寻不出,那就两日,两日寻不出,那就三日……魔界虽不比人间风光秀丽,但也有不少好去处,你且留下来小住几日,本座带你四处转转,也许,你会喜欢上魔界。” 魔尊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说起这话也不知道害臊,他看多了剪影,身体难免又起了反应。 眼下殿中只有他们三人,若是可以,一起大被同眠,不知该有多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玩一次了。 今日但凡换个人,魔尊都不会如此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偏偏,他对江暮阳存有今生难得的偏爱,以及尊重。 这使得他无法强迫江暮阳做任何事。 魔尊的面庞又开始发|热了,抬手缓缓抚摸,惊人的滚|烫,他又不受控制地伸手,往腹|下一抚……果然,光是想一想,他就如此兴奋了。 这个,就是爱情! 哪怕他连江暮阳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但只要想一想,他的颅内立马绽放了烟花。 “暮阳,阳阳……”魔尊听见自己在喊,声音沙哑中,又带着几分甜腻,好像拉丝的糖浆,“阳阳……” “……”江暮阳脸色一沉,板着脸呵斥,“你给我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魔尊:“……” “还有,别喊我阳阳,我嫌恶心!” 魔尊:“……” “你喊我作甚?是寻到了人?”江暮阳冷声问,往前踏了一步,“在哪儿?让我看看!” 魔尊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没寻到,本座就是想问问你,饿不饿,本座差人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江暮阳:“……” 他短暂地僵在当场,然后迅速转身,拉着裴清就走。 “快走快走,不找了!” 比起无头尸的纠缠,很明显被魔尊死缠烂打上,更加麻烦。 “暮阳,别走!”魔尊赶紧阻拦,“快了,再找找看!做事怎能半途而废?” “……” “暮阳!本座也没说什么,你何必如此着急离开?” “……” “即便你不想当本座的魔后,那与本座先从朋友开始做,也不行么?”顿了顿,魔尊又道,“还有玄龙在本座手中!你连他的命都不顾了?” 江暮阳脚下顿住,回眸冷睨着他:“我从不受人要挟,想杀你就杀好了。” 魔尊笑了,右手一抬,封存着玄龙的陀螺,在掌心处悬浮,他对玄龙道:“听见了吧,你的小主人并不那么在乎你的死活,枉你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却要弃你于不顾,同裴清双宿双飞。” 玄龙盘旋在陀螺中,听见此话,大力摇头,还用尾巴,啪嗒啪嗒地敲打着。 即便他无法开口说话,江暮阳也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在说,他愿意为了小主人付出一切。 哪怕小主人弃他而去,那势必有小主人的理由。 江暮阳终究还是有所动容的,不管怎么说,玄龙真的太乖巧听话了,养在身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点感情,那都是假的。 就这样弃之不顾,江暮阳还真的不忍心。 但又不愿就这样被魔尊所要挟。 好似察觉到了江暮阳的想法,玄龙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坚定。 而后竟一爪狠狠拍向了自己的天灵! 这一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陀螺中很快血色就弥漫开来。 “玄龙!”江暮阳往前冲去,厉声大喊,“玄龙!玄龙!” “可恶!” 魔尊面色一沉,冷冷盯着手中的陀螺,见里面已经被鲜血灌满,根本看不见玄龙的身影,想不到他这个儿子倒真有几分骨气,竟宁死也不肯沦为他手里的人质! 他这个儿子竟爱慕江暮阳到了这种程度! 魔尊脸色铁青,心知江暮阳恐会将玄龙的死,尽数怪罪于他,那往后岂不是同江暮阳的关系恶上加恶? 下意识就将玄龙放了出来。 小小的龙,满身是血,才一放出,就软软地躺在地上,江暮阳冲过去,双手将他抱在怀里。 颤着声儿唤道:“玄龙,醒醒,玄龙,是我,你的小主人,快醒醒,玄龙,玄龙……” “不是本座的过错,”魔尊冷漠地从旁道,“是他自己想不开。” “你闭嘴!都是你的错!虎毒不食子,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江暮阳猛地抬头,眼眶都微微发红了,“你杀父杀母杀妻杀子,你必不得好死!” 裴清蹲下,略一思忖,抬手探上了龙鼻,须臾,他才开口道:“暮阳,你别急,其实……” “我怎么能不急?玄龙都死了,他死了!”江暮阳紧紧抱着玄龙,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我没有说不要他啊,我没有说不救他!我早就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了,他如何能死?如何能死!” 魔尊:“玄龙是本座的孩子。” “不需要你提醒我!!”江暮阳怒气冲冲道,“我要亲手杀了你,为玄龙报仇雪恨!” “暮阳,等等,玄龙还没死。”裴清抓着江暮阳的手腕,“你瞧,他还有呼吸。” 裴清将衣袖放在玄龙的脸上,果然衣袖就被鼻息吹起来了。 江暮阳:“……” 江暮阳:“……” 江暮阳:“……” “靠!”江暮阳一巴掌打在玄龙的尾巴上,怒道,“连你也敢骗我?” 玄龙嗷呜一声,顺势就“醒”了过来,用水汪汪的圆瞳,一直望着江暮阳,漆黑油亮的尾巴讨好地乱甩。 他可太高兴了!第一次见到小主人这么紧张他! 小主人还说,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玄龙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跳上了江暮阳怀里,对着江暮阳的脸就要狂亲,又被裴清一记眼神狠狠杀了回去,他嗷呜一声,退而求其次,亲了亲江暮阳的衣领,还有尾巴缠着他的腰,孩子似的撒娇。 看得魔尊脸色都铁青铁青的,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逆子!!” “好了!把血都蹭我身上来了,脏死了,快下去!”江暮阳哭笑不得,将玄龙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而后打算塞回衣袖,离开魔界。 哪知方才还不动如鸡的无头尸,再度闹腾起来。 无头尸虽然没有头,但多少还有点聪明,竟自行化作尸块,先挣脱白绫束缚,而后再迅速恢复原状。 气势汹汹地冲着玄龙杀了过来,玄龙吓得尾巴一蜷,赶紧要往江暮阳怀里躲,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竟跳出江暮阳的怀抱,一头撞上了无头尸。 无头尸被他撞飞多远,江暮阳都没来得及喊玄龙回来,就看见玄龙跟打了鸡血似的,冲过去卷着无头尸,在地上乱砸乱撞,粗|壮的龙尾嗖啪嗖啪地抽打在无头尸上。 将无头尸的骨头生生抽裂抽碎,化作齑粉。 甚至还化作人形,对着满地的尸块又踩又碾。 魔尊:“……” 裴清:“……” 江暮阳:“……” 哇,好凶残。 但不管怎么说,这具无头尸是玄龙的母亲,玄龙这么做,似乎……不太好罢? “看见了吧,江暮阳,本座早便说过,魔物天性如此,玄龙也比本座好不到哪儿去。” 魔尊从旁冷嗖嗖地道,突然一挥衣袖,凌厉的劲儿风,将所有琉璃盏尽数掀开,剩下所有的剪影全部跑了出来。 一帧帧画面无比清晰,好似满场播放着不可言说的电影。 “玄龙,哪个是你母亲,你自行辨认去罢。” 玄龙应声抬眸,满脸迷茫地望着眼前一帧帧的画面,他还不通情窍,自然不懂这些剪影上扭打在一起的身影,究竟在做何事。 甚至还疑惑地望向了江暮阳。 江暮阳也颇为尴尬,正寻思着,要不要把玄龙的眼睛捂住。 很快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那原本被玄龙践踏过的满地尸块,竟盘旋起来,在无数剪影中游走,似乎也在寻找,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的面孔。 众人屏息凝气,都在等待答案最终揭晓的那一刻。 可真当答案揭开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前所未有的难看起来。 因为……无头尸渐渐同无数剪影中的一道身影,渐渐重合。 而所有的剪影中出现的炉鼎,都不是同一人。 每段剪影都存在的身影,有且只有一个……那个人便是魔尊。 这个答案才一冒出来,魔尊自己都非常难以置信,满脸愕然地道:“是本座?!怎可能是本座?!” 是啊,怎可能是魔尊?! 明明魔尊还好生生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江暮阳活了两世,也从未听说过,魔尊还有什么双生兄弟! “错了!”江暮阳大声道,“肯定是找错了!不可能是魔尊!玄龙怎么可能是魔尊生的?” 不对,等等! 玄龙是魔尊的孩子,身上自然和魔尊留着同样的血。 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认为,困住玄龙的尸骨,必定是玄龙的母亲,就从未想过,也许……也许困住玄龙的人,是魔尊他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这不可能!”江暮阳瞳孔剧颤,头也隐隐作痛起来。 他还记得师尊此前,帮助他们看过玄龙母亲的幻影。 当时江暮阳的脑海中蹦出了八个字,长身玉立,仪态翩翩。 一直以来,因为魔尊品行过于低劣,很容易让人忽视他俊美的外表。 如今脑海中幻影渐渐重叠……魔尊的身影看起来确实也是长身玉立,仪态翩翩! 可问题是,同一个时空,怎么会存在两个魔尊? 江暮阳始终想不起来,前世的魔尊到底是怎么死的,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被人塞进了搅拌机,浑身的骨骼都痛了起来。 以至于他双手抱头,大力摇头,以期摆脱这种剧烈的头痛。 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同一个时空,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个魔尊?” “一个时空不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这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 “裴清!”江暮阳一瞬间,灵光一闪,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他猛然抬头望向裴清,唇瓣都颤了起来,“裴清,同一个时空,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你说,对吗?” 裴清的脸色渐渐惨白下来,狠狠抿着唇角。 同一个时空确实无法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因此,他与今世的裴清,只能共用一副躯体。 暮阳……已经发现了吗? 江暮阳久久没能得到回答,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忘记了很多很多。 胸口猛然一烫,好似火烧一般,江暮阳抬手往衣衫里一探,竟摸到了一块玉牌。 云风的玉牌,此刻正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云风二字赫然浮现其上。 江暮阳似受到了某种感应,竟一把将玉牌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玉牌碎了一地,化作万千璀璨的星芒,飓风般围绕在江暮阳的周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聚集过来,魔尊瞳孔剧烈颤动着,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气息,正在这座洞府中蔓延开来。 魔尊下意识抬头望向了江暮阳,光芒渐渐散尽,他的瞳孔剧烈颤动,极惊愕,极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云……云风,你竟然就是……云风!” “这才是我原来的脸。”江暮阳对着剑刃一照,眉心的朱砂印好似火一样鲜红,“原来……我真的是云风!” 尘封多年的记忆潮水般,狠狠撞上了他的天灵。 第112章 裴清开启追妻火葬场模式 原来, 他真的是云风,如假包换的云风, 生来就是天子骄子的云风。 江暮阳想起来了, 想起了他当云风的那些记忆。 那是他第一次穿书的经历,那时,他才刚死,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里。 空间最中央, 有一个类似于电脑显示屏的东西,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并自称天道系统, 要求他穿进一本名为《仙门之光》的书里,任务是成为所有人心里的白月光,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 死在所有人最深爱他的那一年。 那时他一心一意只想赶紧回家,所以义无反顾接受了任务。 靠着阳光开朗的性格, 俊美出尘的外貌,以及令人惊羡的才情和家世,很容易就成为了所有人心里的白月光。 就当他想要功成身退,打算在一个众人瞩目之下, 和魔尊同归于尽之时, 系统却突然告知他, 让他死遁, 并且将他的“死”,尽数嫁祸在苍穹派小师弟裴锦衣的身上。 以此, 让所有人都痛恨裴锦衣,折磨裴锦衣, 在裴锦衣身上百般泄愤, 直到成为修真界公用的炉鼎。 如此, 才算他完成了任务。 那时的江暮阳怎么都想不到,任务的最后一关,居然是嫁祸裴锦衣,再死遁。 剧情的设定是,他随大哥同去魔兽山脉,他大哥为了一己之私,设下天罗地网,准备就地诛杀魔尊,而恰好,裴锦衣也误打误撞,来到了魔兽山脉。 他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假装被裴锦衣误伤,而失足跌落万兽之中,被生生践踏成泥,尸骨无存。 所有人都会因为他的死,而将一切过错都推到裴锦衣身上。裴锦衣生性沉默寡言,性格冷清,因为愧疚,不曾为自己辩解。 而被所有人误会成,是他贪生怕死,才害死了云风。 长胤真人因为外甥的惨死,而与裴锦衣师徒情断。 林语声和陆晋元二人,也会因为失去挚友,而对裴锦衣百般斥责,同门之情,毁于一旦。 剑宗举宗力逼苍穹交出裴锦衣问罪,无数修士气势汹汹地围住万仞山,势必要为惨死的云风讨个公道…… 就连魔尊都率领魔界大军来犯,放下豪言要为云风报仇雪恨,立誓要让裴锦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接下来的好几年里,裴锦衣从高高在上的玄门弟子,一步步沦为炉鼎,被人肆意羞辱,折磨,践踏,直至灵力枯竭而死。 一直到裴锦衣身死道消,那些人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而等他们再想补偿裴锦衣时,已经为时已晚。 …… 那时的江暮阳得知未来裴锦衣的凄惨遭遇,挣扎犹豫了很久很久之后,终究还是没忍心按照原剧情走。 在回家和真诚之间,他最终选择了真诚。 却不曾想,因为他肆意改动剧情,而被天道惩罚,封存他前世种种记忆,将他再度投入书中世界。 可这一次,他再也不是剑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云风。 而是出身卑贱,自幼被父母抛弃,其貌不扬,资质平庸的江暮阳。 开始了他被曾经最亲最近的人百般嫌弃的一生。 被当成替身,被嫌弃,被厌恶,被抛弃……被反复折磨虐待,最终凄惨死在雪地里,都无人为他收尸。 从天子骄子,一朝沦为乡野少年。从人人心头的白月光,彻底沦为哗众取宠的万人嫌。 这一切的痛苦,都源自于他真诚,他怜悯,他对裴锦衣动了恻隐之心! 从始至终,他都是最初那个想以真心换真心的孩子。可到了故事的最后,除了满身伤痛,他一无所有。 甚至有家都不能回,被曾经最亲最近的人,伤得体无完肤。 …… “原来……原来,我才是真正的白月光!”江暮阳双眸猩红,雪亮的剑刃倒映着他此时的面容,他的眼眶红得厉害,又哭又笑起来,“我本该可以回家的!我本可以回家的!” “我应该回家的!” “我本应该回家参加高考的!” “我现在本该在读大学!我本该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是这个时空毁了我,是天道毁了我!是你!裴清!”江暮阳剑指着裴清的脸,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毁了我!” 如果不是因为怜悯裴清,他本该顺利完成任务回家,本该参加高考! 而不是被封印记忆,容貌,法力,被再度投入书中世界,被人反复折磨虐待凌|辱,最后死无全尸!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裴清! 事到如今,江暮阳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原谅裴清,同时他也终于发觉了困扰了他许久的秘密。 那就是—— “你也重生了,对吗?” 江暮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直到现在他还想欺骗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还想欺骗自己,他曾经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他自作自受,或者是阴差阳错,总而言之,同裴清无关。 他直到现在还想欺骗自己! 他还想要欺骗自己! 裴清沉重地合了合眸,从嗓子底艰难地挤出一句:“对不起,阳阳……” “你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为什么?!”江暮阳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不死在上一个时空?为什么还要活着?我都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 “你就应该为上一个时空的江暮阳陪葬!” “裴清!是你!是你把我害成现在这样的,是你害的我有家不能回!是你害了我,你知不知道!” 江暮阳的眼眶红得厉害,剑指着裴清的脸,有好几次,他都想直接挥下去,一剑刺死裴清。 凭什么他要带着所有痛苦的记忆,一次次地重生轮回,而裴清却能拥有崭新的人生重头开始? 他只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动了一些恻隐之心,凭什么就要让他遭遇那些痛苦? 这个天道不公!不公!! “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江暮阳一剑挥下,裴清一动不动,冷刃擦过了裴清的面颊,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条三寸长的血口,横跨了整张脸,鲜血很快爬满了他整张脸,顺着瘦削的下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裴清抿着薄唇,沉默得好像一座石像,漆黑浓密的长睫轻轻一颤,好大两滴眼泪,从他清冷深邃,濡红凄楚的双眸中,缓缓滚落下来,混着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领。 显得那样触目惊心! “你们这是……”魔尊浓眉紧蹙,随即抚掌狂笑,“一刀两断了?” “同你无关!管好你自己!” 江暮阳攥剑的手颤得很厉害,裴清脸上的血泪,就好像熔化的铁水尽数淋在了他的心尖,钝痛得他几乎快直不起腰来了。 他愤怒到了极致,只觉得一团烈火在心头熊熊燃烧,听见此话,二话不说,冲着魔尊一剑挥下。 魔尊侧身一躲,笑得更加开怀,也更猖狂了,他道:“江暮阳!本座终于等到这天了!看见你跟裴清反目成仇,本座真是心情舒畅!” “只要你一句话,本座现在就杀了裴清,替你出气,可好?” 魔尊冷眼睨向裴清,笑容中尽显狠辣,眼中杀意泠泠。 不难想象,只要今日江暮阳点头了,哪怕就是打得两败俱伤,魔尊也要就地诛杀裴清! “裴清的命是我的,除我之外,谁都不许动他分毫!你敢动他,你就试试看!” 江暮阳的神情状若恶鬼,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诡异又可怕的煞气,明明是在笑,可整个人显得异常癫狂恐怖。 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用的是云风的脸! 饶是魔尊也被这股气势震住,好半天才又道:“云风,暮阳,你这是……怎么了?” “不准喊我的名字,你不配!”江暮阳一剑挥下,轰隆一声,大地剧烈颤动,自裂开的地缝间,猛地窜出数道地火,风助火势,很快就烧遍了整个洞府。 江暮阳冷哼一声,再也无所顾虑,一转身便御剑离去,裴清见状,忙亦步亦趋跟了过去,魔尊冷笑,闪现过去阻拦。 “滚开!”裴清怒斥一声。 “裴清,你是聋了么?暮阳……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云风,他不让你跟着。”魔尊冷笑道,掌心的漆黑冰棱,呼呼呼地高速旋转,“本座有预感,他早晚要同本座联手,颠覆整个修真界!” “裴清,你自诩名门正派,那倘若江暮阳成魔,你又该如何?” …… 江暮阳离开魔界之后,茫然无措地又御剑飞出好远,一直到天色都黑透了,才力竭地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他合上双眸,耳边是簌簌的风声,狂风吹起了他的衣袍,好像海上扬起的船帆。 整个人高速往下坠落,鼻尖满是雨后略有些濡湿的土腥气。 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肺管被憋得几乎快要炸开了。 他就想这么活活摔死自己,也许死后他就能回到最初的家了。 他想回家,做梦都想。 在他生命的尽头,就是家的方向。 蓦然,腰肢一紧,一双熟悉的手臂,将他稳稳接入怀中,江暮阳大口大口呼吸着代表着“生”的气息,鼻尖满是淡淡的降真香气。 他似一瞬间又回到了幼年,在那一年,途有饿殍,浮尸遍野,他穿得破破烂烂,饿得面黄肌瘦,也是被这样温暖宽厚的怀抱护着,一路将他抱回了苍穹。 江暮阳只觉得自己好难过,好像快要被苦水溺死了,他紧紧闭着眼睛,抱着他的人,是救命恩人,是养育他成人的师尊,也是他敬慕的舅舅…… 更是前世当众捅了他一剑的仇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释怀!怎么才能忘却前尘种种!怎么才能跟曾经的自己一刀两断! 他的痛苦,无人能感同身受! 他曾经遭受的苦痛,师尊又能知晓几分? 第113章 师尊对暮阳隐晦的欲念 “暮阳, ”长胤真人一开口,就准确无比地喊对了名字, “为师在山中心绪不宁, 一猜便知,是你在外出事了。” “无论如何,师尊来了, 不怕。” 江暮阳听见此话, 这才微微睁开眼睛。 夜色中,师尊的轮廓若影若现, 看不甚真切,唯一双眼睛,似凝结着无尽的愁思, 似与这浓如泼墨的夜色相融合了。 江暮阳张了张嘴,几次想开口质问师尊何时知道他是云风的, 可他浑身的力气,都好像散在了空气中。 失重般地瘫软在师尊的怀里,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重新合上双眸,紧紧抿着唇, 一言不发。 师尊也不再言语, 更加平稳地抱着他, 几个瞬息之间, 便消失在了原地。 眼下夜色已深,师尊将他带入一间客栈。 巧的是, 今晚客人很多,只有一间空房, 如此一来, 师徒二人不得不暂且挤在一间房里。 师尊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 伸手要为他探脉,江暮阳却如同触电般,立马将手抽了回来。 抱着手臂,把脸偏转面墙,一言不发。 “暮阳,看你的样子,师尊就知道,你已经想起来了。”长胤真人收回了手,从旁长长喟叹一声,“你在埋怨舅舅不告诉你真相,还将你视为裴清的替身,整整十年,对么?” 江暮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师尊自称舅舅了,也很久没有喊过舅舅了。 上一回喊的时候,与现在已经相隔了很多年,好似横跨着一条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对,也不对。 他埋怨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师尊不会明白的,今世的师尊又怎知他前世受过的种种痛苦? 江暮阳明白,有些事情就如同覆水难收,再也无法改变,他应该尝试着慢慢放下。 但他就是无法遗忘,怎么都无法释怀,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释怀。 他曾经是那样敬慕着,信赖着长胤真人,一口一声舅舅地喊他。 可是长胤真人做了什么? 拿他当裴清的替身,整整十年,十年啊! 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 他前世死的时候,甚至没有到弱冠之年,年纪轻轻就去了。 三剑穿胸而过,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血尽而死,都无人替他收尸。 他曾经受过的苦难,是他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的噩梦,既然他摆脱不了,那么害死他的这些人,又凭什么可以高枕无忧? 师尊凭什么可以继续当仙门仙首? 凭什么可以毫无任何心理负担地出现在他面前? 还摆出这样高高在上,悲悯世人的姿态? 凭什么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痛苦。 既然他忘不掉,那么所有人都应该陪着他痛苦才对。 这样才公平,难道不是吗? “舅舅……呵呵,真是可笑至极!”江暮阳缓缓睁开眼睛,语气无比嘲弄道,“我可不敢唤您一声舅舅,我不过就是个出身乡野,自幼被父母所弃的孤儿,平生最大的用处,就是当裴清的替身。除此之外,身无长处。” “裴清没回来时,你们关心我,宠爱我,保护我,不过就是透过我,来看裴清罢了。一旦裴清回来,我就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替代品永远都是替代品,当正主回来的那一刻,我就应该彻底消失了。” 长胤真人听罢,只觉得心痛难忍,这些话宛如刀子一般,狠狠剜着他的皮肉,他的骨头,他的心脏。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发红的眼眶,微微翕动的鼻翼,寡淡到失了血色的嘴唇,瘦削的脸……是那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脆弱到好像风一吹,就会彻底消散开来。 事到如今,长胤真人也不知该如何弥补才好,他从前想着,这么多年委屈了暮阳,一定得对暮阳好一点,再好一点,比对其余三个徒儿,都要好才行。 所以,他才会不留余力地炼制法器,制作血丹,亲手画血符,独独赠给江暮阳。 一感应到江暮阳在外出事了,不惜抛下一切,使用千里传送之术,瞬间抵达到江暮阳面前。 只为了亲眼确认徒弟是否平安。 但这些都不足以弥补这十年的遗憾。 “暮阳,从前种种,皆是为师,薄待了你。”长胤真人轻声道,“师尊会补偿你,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哦?当真如此吗?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江暮阳坐起身来,冷笑道,“那我要陆晋元死也可以吗?” 长胤真人抬眸,用那种很诧异的目光望着他,很久之后,才沉声道:“你与晋元之间,可是还发生了什么?你当真恨他至此?” “我就是恨他,就是想要他死!”江暮阳一口咬定想要陆晋元死,冷冷道,“不是师尊亲口说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那我就要陆晋元死!我要师尊当着我的面,亲手杀了他!” “只要师尊做到了,那么此前种种既往不咎!我再也不会提!” “我会像从前那样敬慕师尊,信赖师尊!” “您依旧是我的舅舅!我最喜欢的舅舅!” 这一句舅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长胤真人,除了师徒之外,他们更是舅甥。 师徒之恋乃修真界大忌,尚且受人非议指摘,极难以善终,更何况江暮阳还唤他一声舅舅! 长胤真人没有回应,那么江暮阳便懂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真人可是仙门仙首,又不是邪门歪道,怎能随意清理门户?”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人,能让尊者坏了规矩。” “我算什么……我在尊者心里,到底算什么。” 长胤真人一瞬间,想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他想告诉江暮阳,自己对他的心意,绝非仅仅师徒之情。 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都是和江暮阳拜堂成亲。 可终究还是没能吐露分毫。他的年纪太大了,大到足够当江暮阳的父亲了。 既是江暮阳的师尊,也是他名义上的舅舅。 于情于理,他此生与江暮阳绝不能逾越雷池半步。 倘若他晚生个几十年,也许,他会生出一分勇气,替自己争一争。 可是现在,长胤真人连抬手抚摸江暮阳的头发,都唯恐自己的情感会突然爆发,而一发不可收拾。 殊不知他的沉默,只会让江暮阳误会,从而更加难过。 “原是我自作多情,我在尊者眼中,从来……什么都不是。” 江暮阳把脸扭了过去,冷漠无比地道:“既然如此,往后我与尊者一刀两断,再无任何关系。” “劳烦尊者回山告诉陆晋元一声,他的命,我是要定了!” “暮阳,你若心中有气,只管冲为师来,何必去为难你师兄?”长胤真人深呼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终究是为师薄待了你。” “怎么,听尊者这语气是打算舍身取义了?”江暮阳冷冷道,“要我放过陆晋元也可以,我已经玩腻裴清了,现在,我想换一个人陪我。” 长胤真人隐隐察觉到,江暮阳接下来会说什么,他认为自己本该勃然大怒,本该厉声呵斥,本该出手惩治…… 可是没有,通通都没有,他竟隐隐有几分高兴,有几分令人可耻的期待。 江暮阳想说,若是师尊愿意留下来陪他,那么他也不会拒绝。 但到嘴的话,就在唇齿之间,终究还是一点点吞咽回去,好像含着柄钢刀,撕裂了他的喉管,很快就尝到了点血腥气。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长胤真人竟一瞬间,生出了失落感,他本以为江暮阳会说点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之言……然而并没有,一直以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小徒儿对他从来只有师徒之情,无关风月。 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又道:“暮阳,也许,你也是时候回家认祖归宗了,你的母亲……她一直以来都很挂念着你。” 提起母亲,江暮阳愤怒的情绪,才有了片刻的缓和。 是啊,在这个时空,他有一个深爱他,视他如命般的母亲。 他也确实应该回去,好好陪陪母亲,同她说说话。 “暮阳,你一定累坏了,师尊出去为你拿点吃食来,你就在此,哪里都不要去。” 长胤真人起身前,下意识为江暮阳掖了掖角,好像对待年幼的孩子一样,嘱咐他在房里好生休息。 江暮阳别扭地转过头去,不肯同师尊说话。 待师尊再折身回来时,果真端了吃食来,江暮阳没有胃口,只觉得心堵得厉害。 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长胤真人缓缓道:“暮阳,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只要和师尊闹别扭,就赌气不吃东西,把自己关房里,不吃不喝,谁来都不搭理,一定要师尊亲自过来哄,你才肯吃饭。” 江暮阳依旧沉默不语,置若罔闻。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生病了,喝药坏了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一吃就吐,把你师兄们都急坏了,变着花样做饭给你吃,可他们哪里会做饭,把山中的厨房炸得一塌糊涂,做出的东西,你看一眼都会吐。” “但不管怎样,只要师尊给你做莲子羹,多差的胃口,你都会强撑着吃几口。” “来,暮阳,师尊喂你。” 长胤真人将莲子羹送到他的唇边,哄孩子似的温声道:“暮阳,师尊许久未下厨,不知这莲子羹滋味如何,你尝尝。” 江暮阳慢慢将目光转了过去,犹豫了许久,才在师尊殷切的目光中浅浅尝了一口。 莲子羹依旧是莲子羹,喂他的人,依旧是师尊。可是,他却已经尝不出原来的滋味了。 第114章 最终还是失去了母亲 江暮阳浅尝辄止, 摇头不肯再喝了。 长胤真人哄孩子似的哄他:“暮阳,听话, 再喝几口, 你从前不是最爱喝师尊亲手做的莲子羹么?” 就连师尊也说了,那是从前的江暮阳爱喝,他不想贪恋着一点甜, 生怕自己往后再也吃不得任何苦了。 长胤真人又道:“师尊原是想做桂花糕的, 但时间紧迫,未来得及做, 等回到苍穹,师尊再给你做,好不好?” 江暮阳置若罔闻。 突然想起, 前世自己临死之前,特别想吃师尊给他做的桂花糕, 馋得直咽口水,可口鼻间却是浓郁的血腥气。 一直到死,他都没有再吃到了。 吞咽入腹的,只有冰冷的霜雪, 以及他口中蔓延出的鲜血。 他本应该一把推翻莲子羹的, 本该冲着师尊大发雷霆, 本该欺师灭祖, 以下犯上……本该歇斯底里地怒斥师尊薄待他。 可江暮阳觉得很累了,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见江暮阳坚持, 长胤真人只好作罢。 沉默良久,才又开口。 “你若想回苍穹, 我便以师尊的名义, 带你回去。” 那一碗莲子羹, 渐渐在长胤真人手里散尽了热气,莲子的清甜压在江暮阳的舌尖,慢慢变得苦涩。 好像过了上千年那么久。 江暮阳自嘲地笑了笑:“倘若,我说,我死都不回苍穹呢,你又该如何?” “若你不肯回苍穹,那我就以舅舅的名义,带你回家。”长胤真人的语气平缓且温和,目光悲悯慈爱,“云风,该回家了,你的母亲还在家中等你。” “她一直在等你。” “等了一年又一年。”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漫漫黑夜等到了黎明,思念化作风刀霜剑,将一位母亲的鬓发染成霜雪,她已不再年轻,美貌和青春早就悄然逝去,可不变的,一直都是一颗爱子之心。 江暮阳可以痛恨天道不公,可以痛恨命运多舛,也可以痛恨任何人,任何事,但他唯独不能埋怨他的母亲。 因为他的母亲是真心爱他,数十年如一日,不曾改变分毫。 哪怕他早就面目全非,同昔日相比天差地别,可他的母亲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江暮阳的嘴唇,狠狠抿了一下。 家对他而言,实在太遥远了,是他曾经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这么多年,他在外四处漂泊,一颗心起起伏伏,溺在苦水中艰难求生。 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求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回家。 可真当师尊说出,要带他回家时,江暮阳又很迷茫。 江暮阳怔了许久,只觉得心神恍惚,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江暮阳,还是云风。 又或许,他谁也不是,从始至终,他都只是那个来自于异时空的孤魂。 也许,他穷其一生,都无法回到最初的家了。 “云风,这些年舅舅一直念着你,你还记得这把匕首么?” 长胤真人放下莲子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把匕首,视若珍宝一般地捧在掌心,目光微微闪烁,思绪一瞬间又飞回了过去,“那时,你兴冲冲地过来说,你同师兄们出去猎杀魔兽,得了一个很漂亮的魔核,让能工巧匠,把魔核镶嵌进了这柄匕首里。” 顺着师尊的目光望去,江暮阳看见那把做工精巧的匕首,以及上面镶嵌着一颗鲜红如血的巨大魔核。 似被人反复拿在手里摩挲的缘故,匕首的外鞘边缘,已经开始褪色。 “你那时说,虽然舅舅修为高深,不需要这种法器防身,但希望舅舅以后看见这柄匕首,就能想起云风。”长胤真人说到此处,还会心一笑,可是很快,他又敛眸,唇角满是苦涩。 他既怕江暮阳知道,他对他的情。 又怕江暮阳不知道。 郁结于心的情意,就好像草地上游走的蛇,他多害怕被江暮阳发现,他隐晦的,无法与外人道的情,就有多么希望,能被江暮阳察觉。 可江暮阳生就是个多情种,于长胤真人而言,始终隔雾看花,难窥真貌。 “你离开后的每一年,舅舅都在匕首的背面,雕刻出一朵云……迄今为止,已经雕了十四朵,再多一朵,都雕不下了……舅舅原想,这便到此为止,此后将匕首封存,再不轻易拿出来示人。” “而现在,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长胤真人将匕首塞进了江暮阳的掌心,慢慢合拢住他的手指,“往后,希望你看见这把匕首,就能想起舅舅。” 江暮阳低眸,凝视着匕首背面,那刻满的祥云纹路。 果真同师尊说的一样,再有一朵就雕不下了。 他恍惚想起,自己当江暮阳的时候,幼年曾经不止一次,意外撞见师尊拿着这把匕首,望到失神,连他走过去了,都未能察觉。 那时他还会仗着师尊宠爱他,撒娇痴缠师尊把匕首送给他当法器。 可每一次都被师尊无情拒绝,甚至是严厉训斥。江暮阳想要的时候,师尊怎么都不肯给,认为他配不上。 现如今不想要了,师尊又亲手把匕首送至他的掌心。 师尊不会知道的,他此刻多么想抓着匕首,将师尊活活捅成筛子。 他很用力地攥了攥,只觉得匕首冰冷坚硬,上面的纹路硌得他手心疼。 兜兜转转,是他的东西,终究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命运真是同他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江暮阳笑着摇头:“造化弄人,这真是造化弄人!” 他最终还是默许了,翌日一早,师尊就领着他御剑前往剑宗。 不同于前几次前往剑宗,这一次是师尊亲自领他回去的。 他就好像与亲人失散多年的孩子,显得有些紧张不安,师尊一直抓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安慰他,不要紧,有舅舅在,谁也不能伤害云风。 饶是如此,江暮阳还是寝食难安,紧紧绷着神经,好像稍不注意,就会嘭的一声,彻底断掉,待至剑宗前,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会面对的情形。 可唯独没想过的是,他面对的是剑宗上下,悬满的白绫。 整个剑宗上下,似被乌云笼罩其中,一片愁云惨雾。 江暮阳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一把甩开师尊的手,几乎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 胸膛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几乎无处遁形。 无数人从里面冲出来,江暮阳推开所有试图阻碍他的人,几乎一路跌跌撞撞,扑到了大殿中。 入目便是一座灵堂,正中央摆放着一具棺椁,上面蒙着厚厚几层白布,左右点满了白蜡,纸钱和烛火的气味,熏得他几乎作呕。 江暮阳脚下狠狠顿住,整个怔在当场,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他犹显迷茫,以及满脸难以置信。 几乎是用一种祈求的语气,抓着一旁的门生颤声询问:“躺在里面的人……是谁?” 是他的母亲,还是云昭? 门生好像大白天活见了鬼一样,惊恐地喊:“三……三公子!” “我在问你,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谁!”江暮阳按捺着脾气,紧紧蹙着眉,一字一顿道,“是你们剑宗的少主,是云昭,对不对?” “是云昭,对吗?你说话啊,抖什么抖?” “里面躺着的,是云昭,是云昭英年早逝,而不是……”而不是他的母亲因病去世,一定是这样的,江暮阳认为自己应该感到高兴,他应该笑的,所以,他笑了,却比哭起来更悲苦,更凄楚,“你说话啊,里面躺着的人,是云昭,对不对?” 门生满脸惊恐,战战兢兢地道:“不是少主,是老夫人,昨夜才去的,今早才布置好灵堂……” “不可能!你撒谎!!”江暮阳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不是云昭?怎么可能不是他!撒谎!” 可是下一瞬,他就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随即就传来云昭沙哑的,带着哭腔的一声:“小叔叔,你终于回来了……” 江暮阳只觉得浑身的血,瞬间凝固了,手一松,门生跌落在地,手脚并用地爬走了。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去。 看见了坐在轮椅上,以面具示人的云昭,以及云昭身后的云宗主。 云宗主似一夜间苍老了十岁,原本乌黑的头发,也添了许多斑白,同长胤真人一比,竟比长胤真人看着还要年长许多。 在抬眸看见江暮阳的一瞬,云宗主苍白的唇瓣,狠狠颤动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而后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前,就在江暮阳以为,这是要冲过来跟他打架,并且他也准备好还手之时。 云宗主竟张开双臂,直接将他抱了个满怀。 江暮阳当场僵住。 “云风,三弟,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这句话若是换做平时,江暮阳也许会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意,可是,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却是他母亲的灵堂!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未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江暮阳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瞬间抽干了,只觉得心脏闷疼得厉害,浑身的骨骼都在隐隐作用,他好像被人挖了心脏,油炸烹煮之后,又强行塞了回来。 喉咙里咕噜噜地冒着血泡,他又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他似站在悬崖峭壁之巅,身后就是深渊。 却在黑暗中,看见有光亮在向他蔓延。 “云风,不怕,二哥在,不怕,一切都有二哥做主!”云宗主紧紧拥着他,生怕下一瞬,他又要消失不见,“从前种种,只当是做的一场噩梦,梦一醒,你依旧是剑宗高高在上的小公子!” 江暮阳一阵恍惚,耳边嗡嗡作响,云宗主说的话,也没听进去几个字。 愣了许久,他才轻声道:“我能掀开棺椁,看一看……” 母亲么? 他想看一看母亲,哪怕就看一眼也好。 江暮阳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莫说是他年迈,又久病不愈,积郁成疾的老母亲,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何时命丧黄泉。 他以为他能安抚得住自己,可眼眶里,还是凝聚出了两颗很大的泪珠,含在眼中,将落未落。 云宗主驱散了所有门生,引他走至棺椁前,推开棺椁盖子,露出里面的人。 云老夫人静静躺在棺椁中,面容十分安详,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怀里抱着一副画卷,即便不打开看,江暮阳也知道。 他的母亲一直到死,都念着他,想着他,抱着他的画像含笑死去。 那两颗泪珠,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江暮阳失重般倚在棺椁旁,努力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喊出声来:“母亲……阿娘,娘……阿娘……” “是云风回来了,阿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云风。” “阿娘,我再也不走了,我哪儿都不去了,往后一直留在娘的身边。” “您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是云风,我是云风啊!我是您的云风,是云风!” “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江暮阳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出声,他本以为可以见到母亲的。 本以为可以陪着母亲好好说说话的。 可上苍又同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才燃起一点希望,又瞬间将它熄灭! 这天道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让他有家不能回,同母亲相见却不能相认,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何其不公! “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江暮阳猛然转头,怒目注视着他的师尊,“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你们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第115章 是你上杆子来犯贱 江暮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当了裴清整整十年的替身!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却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现如今依旧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 江暮阳就是云风,云风就是江暮阳! 所有人都知道!又是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连他一直以来,那么敬仰, 那么信任的师尊, 都再一次隐瞒他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江暮阳连声音都颤了,“师尊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有权知道真相!” “做不做回云风,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却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这么多年, 师尊是一点都没变!” “是我错信你了!”江暮阳将匕首和折扇,狠狠砸在长胤真人的脚下, 几乎是咆哮出声,“我错信你了!” “暮阳……” 长胤真人同样无比震惊,根本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境地, 看着江暮阳状若疯魔, 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我错信你了。 他只觉得瞬间如受五雷轰顶, 神形俱灭,下意识走上前, 想要搀扶身形不稳,情绪失控的小徒儿。 想要将徒儿抱在怀里安抚, 想带他远离是非之地。 却被江暮阳一剑逼退, 剑刃划破了长胤真人的手腕, 鲜血汩汩涌了出来。 “云风!不得对真人无礼!”云宗主慌忙上前阻拦,同样被江暮阳提剑逼退,他心痛难忍,深呼口气,许久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云风,不哭,娘病逝前嘱咐过,让你笑。” “笑?母亲都死了,我要如何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笑着面对这一切?!”江暮阳咬牙切齿道,剑尖对着在场每一个人,“我真心相待了十年的朋友,对我虚情假意,百般嫌弃,危难面前,狠心将我抛弃!就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裴清!” 云昭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江暮阳通红的眼睛,他慌乱地想站起来,却又重重地摔回了轮椅上。 才一落回去,就听见一句让他几乎万箭穿心的话。 “到头来却是我的亲侄儿!” 就一句话,好像迎面狠狠抽了云昭一耳光,让他知道,他此前对江暮阳死缠烂打,哭求着和好如初,期盼着与江暮阳结为道侣,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 他竟惊世骇俗地爱上了自己的亲叔叔!还曾经在叔叔和婶婶之间反复横跳,摇摆不定! “利用我时,好言好语,用不到我时,弃之如敝履!”江暮阳剑指着云宗主,厉声道,“居然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云宗主痛苦地摇头,几乎是哽咽着喊他:“云风,弟弟,弟弟……” “不要喊我!”江暮阳咬牙切齿道,“我记忆里二哥,不是你!” “我最敬慕的师尊,视为父亲一般的师长,却把我养在身边,当了整整十年的替身!明明知道一切,却隐瞒不告,错使我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江暮阳厉声道,剑尖指向了师尊的脸,“早知如此,当年,你还不如不救我!我死了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这个死字彻底震惊到了在场所有人,他们中的所有人,都无比殷切地盼望着江暮阳能好好活着。 可命运却将这一切推向了另外一种极端。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想法,都直接或者间接地伤害着江暮阳。 云老夫人的死,就好像是压垮江暮阳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将会成为他今生最大的遗憾。 “为什么要瞒着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江暮阳提剑冲了过去,不受控制地冲上前,厉声质问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真正地伤害师尊!从未想过!我把师尊当父亲一般敬慕,可是师尊却对我处处欺骗,处处隐瞒!” “师尊!你骗得暮阳好苦!” “舅舅!你瞒得云风好苦!” 这两道凄厉的喊声,震得长胤真人心神恍惚,一瞬间好像有两个孩子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大哭。 一个是他养育了整整十年的徒儿江暮阳。 一个是他疼爱了十三年的外甥云风。 不论是江暮阳,还是云风,都曾是长胤真人心头的一块肉,他两个都疼,两个都爱。 可到了现在,却同时薄待了。 锵的一声,云宗主火速出手阻拦,厉声呵斥道:“住手!云风!这是养育了你多年的师尊!你岂能对他动手?若是传扬出去,让修真界如何议论于你?” “同你有何相干?”江暮阳毫不留情地一剑狠狠劈了上去,瞬间让云宗主的虎口崩裂流血,冷冷道,“为什么不敢认我?难道是害怕我一旦知道了所有真相,便会回来抢夺宗主之位?” 云宗主连声音都颤了:“你岂能这般想我?我若早知你就是云风,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你在苍穹当十年替身!小时候,二哥是最疼你的,你都忘记了吗,三弟!” “我只记得,我幼年第一次见到云宗主时,你嫌弃我的眼神。”江暮阳冷声道。 “可那时,你还是江暮阳!”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又比谁低贱?倘若我不是云风,现如今你又该说,若非苍穹收我入门,我现如今早就是白骨一堆,不知感恩便罢,岂敢这般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简直狼子野心,寡廉鲜耻,是也不是?” 这是前世云宗主的原话,至今为止,就好像铁烙印在江暮阳的心头。 说到底了,刀子不劈到自己身上,这些人永远都不会觉得痛。 现在才痛苦,悔恨,幡然醒悟,是不是太迟了些? 云昭摇动着轮椅,意图冲上来阻止,几乎是哽咽着开口道:“暮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埋怨我当初为了裴清,而弃你于不顾,事后又当众羞辱你,冤枉你……我知道,这都是我亲手造的孽!” “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对我的情谊,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二叔没有做错什么,他当时也只是听信了我的一面之词!” 云昭连人带轮椅,挡在了江暮阳的面前,眼泪从面具底下,缓缓滚落下来。 “祖母久病缠身,积郁成疾,原本就时日无多,骤然病逝,我和二叔都很难过!” 江暮阳侧眸冷眼睨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一笑,云昭就更糊涂了,以为他这是伤心过度,还从旁言语恳切地安抚道:“我父亲去世的早,现如今祖母也已病逝,我又落得这般田地,再也无法接任剑宗,若你愿意,这剑宗少主的位置,我便双手奉还,只求你顾念往日情分,送祖母走完最后一程!” 此话一出,江暮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摇了摇头,用那种嘲弄讥诮的语气,冷冷道:“云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懂事,又明事理?” 云昭摇头。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你都沦落至此了,什么都失去了,怎么江暮阳还是不肯善罢甘休,非得挑在今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着亡者之面大吵大闹?” 云昭还是摇头,可委屈的眼泪,簌簌往下滚落,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该偿还的罪孽,已经偿还清了,现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剑宗日后的继承权,都双手让了出去,江暮阳怎么还这般歇斯底里地闹。 还当着祖母的遗体面前大吵大闹,同昔日恩师刀剑相向,已然一副疯魔乱了心智的样子。 就连云宗主也暗暗觉得,现在的云风,早已不是当年的云风。 不过就是套着云风皮囊的江暮阳罢了。 倘若是从前的云风,必定不会对自己的舅舅刀剑相向,也不会因为一点误会,而对云昭这个晚辈斤斤计较。 同豁达开朗,善解人意,明媚动人的云风相比,现在的江暮阳似乎太计较,太倔强,太冷漠,也太凉薄了。 可是他们却忽视了,云风死时有多么凄惨,多么痛苦,死后又是如何从云端跌落尘埃。 在当江暮阳的这些年里,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有家都不能回,昔日的亲人朋友,同他擦肩而过,即便对他好,也只是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不得不从小就学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渴望着真心换真情,可最终得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冷落。 “我原是不想在母亲的灵堂前,说起往事的,可你这上杆子过来犯贱了,我要是不成全你,岂不是辜负了你掉的两滴眼泪?” 江暮阳冷笑着,一字一顿地道:“少他妈在我面前掉眼泪,要哭也轮不到你哭。别以为你把少主的位置让出来,就是你为了顾全大局而付出的牺牲!” “这个位置原本就是我的,是你的父亲,当年从我的手里抢走了,是你这些年来,一直鸠占鹊巢!” 云昭听罢,满脸不敢置信地抬头:“什么意思?”很快,他又满脸痛苦地摇头,“当年,我父亲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没能救下小叔叔,他也因此遗憾终生,一直到死都不肯回到剑宗。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话说得真好听呵,只怕骗着骗着,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吧。”江暮阳冷笑,“什么遗憾终生,不过就是受良心谴责罢了!他不是不肯回剑宗,而是不能回,也不敢回!” “你羞辱我可以,但你不能羞辱我父亲!”云昭怒道,“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不关我父亲的事!” 一边说,他还一边大力拍打着轮椅,气得都剧烈咳嗽起来。 云宗主见状,也忍不住开口道:“云风,二哥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但当年大哥已经尽力,你不该再对此心生埋怨……你从前是那样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怎么现在变得……”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的江暮阳太斤斤计较,也太睚眦必报了。 长胤真人瞬间明白了,江暮阳只怕已经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而云老夫人似乎,又没有将此事告知云宗主和云昭。 又或者是,云老夫人根本来不及说,就已经悄然病逝了。 无论如何,那段记忆太过惨痛,不论何时提出来,都是挫骨扬灰般的痛楚。 有心想拦上一拦,可事到如今,任何阻挠江暮阳的人,只怕都会被他视为仇人。 委屈了这么多年,就让江暮阳发泄几句,又能如何? 让一个受尽委屈的人,打落牙齿混血吞,捂着他的嘴,比他先落泪,还要求他善良,他大度,他无私,他悲悯……这种做法,难道就不卑鄙无耻了么? 第116章 是老天让他今日沉冤昭雪 长胤真人私心认为, 如果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有人痛苦, 那么, 他希望痛苦的那个人,一定不要是暮阳。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将所有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让他代替徒儿受难, 只当是他为人师尊,对徒儿的一点点垂怜。 所以, 他不仅没有阻止江暮阳发疯,反而还变相地鼓励江暮阳宣泄出来。 长胤真人同云宗主道:“暮阳何时不善解人意,何时又不心地善良了?倘若, 他既不善解人意,又不心地善良, 那么,他此前就不会假扮云风,哄你母亲开心,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不必看在任何人的情面上。” 顿了顿, 语气又沉了许多, “暮阳说的对, 用的到他时,你好言好语, 用不到时,又弃之如敝屣。这就是剑宗的做派么?” “真人!你!”云宗主大惊失色, 忙道, “我只是不想三弟大闹母亲的灵堂, 让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长胤真人:“你母亲至死都挂念的人,就在这里,你当着你母亲遗体面前,连暮阳的委屈都不肯倾听,难道这样,你母亲在九泉之下就能安息了么?” 云宗主张了张嘴,原本想说,这是剑宗的家事,可长胤真人又道了句:“本座既是江暮阳的师尊,也是云风的舅舅,于情于理,本座焉能坐视不理?” 江暮阳一下怔住,但很快又把矛头指向了一旁低眸垂泪的云昭。冷冷开口道:“哭,你还在哭!除了哭之外,你还会些什么?” “不要以为,你比我先落泪,就是比我更委屈。你父亲做下的孽,父债子偿,你难辞其咎!” 云昭道:“我真的不明白,你口口声声说我父亲做下的孽,他到底如何愧对你了?当年你死的时候,我父亲尽全力救你,但依旧回天乏术,这只是一个意外,要怪就怪魔尊,是魔尊出现才引来的兽潮!要怪就怪造化弄人,是你命该如此!我父亲为此,离开剑宗,至死不归,尸骨现如今还葬在外面!你到底想怎样?” “暮阳!还是说,你就恨我到了这种地步!我都已经沦落至此了,还是难消你心头之气?” “要么,你就杀了我,反正我活着也是废人一个!你杀了我!杀了我!” 云昭情绪激动起来,大力拍打着轮椅,震得轮椅哐当哐当作响,声嘶力竭地低吼,“你杀了我罢,杀了我!你杀了我!” 残废的躯体,沙哑的声音,毁掉的容颜,再加上一声声的哭腔,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如果江暮阳没有经历过从前种种,那么他也会为云昭而有所动容。 欺负一个残废之人,似乎很不光彩,很下作,也很心胸狭隘。 可是,既然云昭此前已经承认了错误,难道不该做好十足的准备,来迎接江暮阳的情绪反扑吗? 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廉价的几滴眼泪,算得了什么? 云宗主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可才一抬眸,正对上了凌厉的,带着浓浓审视与警戒意味的目光。 那到嘴的话,瞬间就咽了回去,虽然长胤真人什么也未说,但云宗主却鬼使神差地察觉到,如果他再一味地逃避责任,偏袒云昭,那么,不久之后将会迎来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 所以,他及时闭嘴了。 可云昭却迟迟没能看透其中关窍,一心一意认定江暮阳是因为憎恶他当初的背叛,遂才将怒火牵连到他父亲的身上。 他可以忍受江暮阳羞辱他,但不能忍受江暮阳羞辱他的父亲! “江暮阳!你杀我可以,但我不允许你诋毁我父亲!” 江暮阳面色冰冷,比起云昭来,他显得冷静了许多,面露讥诮地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 顿了顿,他又冷笑,“杀你?我为何要杀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让我动手么?” 云昭面色铁青,死死咬紧牙关,鲜血顺着唇角溢了出来。 江暮阳丝毫不为所动,冷漠无比地道:“正好,今日大家都在,云风死亡的真相,也是时候水落石出了。” “当年,我的修炼天赋,远在你父亲之上,为了让剑宗更好的发扬光大,母亲决定废弃剑宗传长不传幼的规矩,待我成人之时,便将剑宗宗主之位,传给我!” “你父亲得知后,心生愤懑,屡次为难于我,我那时尚且年少,为了所谓的手足之情,对他一忍再忍,为了不让母亲为难,我不止一次跟苍穹的宗主——” 江暮阳的目光落在了长胤真人身上,似笑非笑地道,“我的好舅舅!我不止一次地提及,要拜入苍穹修行!” “甚至隐藏实力,终日在外游历,只为了能不接任宗主之位。可是,你的父亲却不顾手足之情,为了证明他才是宗主的最佳人选,以为母亲准备生辰之礼为由,将我诓骗至妖兽山脉!” “还将消息放了出去,只为引魔尊前往,还在妖兽山脉设下天罗地网,意图以我为诱,诛杀魔尊,扬名立万!” 此话一出,云昭第一个不相信,大声反驳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撒谎!你撒谎!!” “嘘,别急着反驳。”江暮阳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抬起右掌,横在了众人面前,“这是我当云风时,死前的记忆……你们不妨看一看,我到底有没有撒谎!” 众人只觉得心神一晃,眼前很快就浮现出了画面。 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云风死前发生的所有景象,看见他飞过去,替云昭的父亲挡下魔尊的致命一击。 看见少年手里的长剑,寸寸断裂,破碎的暗金色长袍,好似雪片一般飞扬在半空中。 整个人失重地从半空中坠落,跌入兽潮之中……伴随着数以万计的魔兽嘶吼声,很快就化作了一滩血泥…… 甚至看见了云昭的父亲,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失去了一切体面和仪态,连滚带爬地想要冲过去救人。 又被身后五、六个门生,死死抱着,拖拽着,让他无法冲上去。 “云风!弟弟!云风!” “云风!你回来!云风!” “是大哥错了!是大哥错了!云风!你回来!云风!!” “谁来救我弟弟!谁来救我弟弟!” …… 画面一转,兽潮渐散,只留下了一地残血,好似铺了一层红毯,云风的骨,他的皮肉,他的血,尽数被碾踏成泥,混在山脉中的每一寸土地上。 他们亲眼看见,青年狼狈地跪倒在地,两手胡乱在地上摸索,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云风,一边抠挖着地上的血泥。 疯了一样,将血泥捧在胸口护着,看样子似乎是想用这点血泥,重新将云风拼凑回去。 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烂漫,明媚动人的少年,转瞬间就成了那么脏污的东西。 连云风的一块骨,一寸皮,甚至是一片衣角都寻不到,他整个人好像被活活挫成了齑粉,又被万千妖兽的铁蹄,狠狠踏进了泥土中。 尸骨无存。 画面的最后,浮现出了魔尊的身影,他看起来无比震惊,又无比迷茫,手里捧着的,是云风断裂成碎片的命剑…… …… “不!不可能!这些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是假的!”云昭面色极度惨白,连连摇头怒吼,“这又能证明什么?!不过只能说明,小叔叔是为了救我父亲而死!除此之外,又能证明什么?!” “我父亲才不是那种卑鄙小人!他明明那样深爱着小叔叔!他可能不是世间最好的父亲,但一定是最好的大哥!他绝对不会设计害死小叔叔!” “他不会的!” “要怪……要怪就怪魔尊!倘若不是他现身妖兽山脉,又如何会引起兽潮?是魔尊的错,是魔尊的错!” 云昭说着,就扭动着轮椅,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了魔尊,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江暮阳将右手收了回来,深深凝视着眼前的云昭,似乎在透过他,看向他的父亲。 可是云昭同他的父亲比起来,似乎更怯懦,更无能,真相都摆在面前了,依旧不肯承认,怨天尤人就是不肯反省自己。 江暮阳笑了,他摇了摇头,长长喟叹一声:“我当初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做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我此生出身悲苦,又沦为替身,像你这样的人,焉能染指我分毫?” 云昭痛苦地摇头:“暮阳,不是这样的,暮阳!暮阳!” 他尝试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却又轰隆瘫软回去,恼恨地捶打自己不争气的双腿,云昭哭着求他:“暮阳,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无比煎熬……杀了我罢,你杀了我……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暮阳!” 江暮阳上下唇一碰,凉凉吐出一句:“要死,就寻个没人的地方死,别死我面前,脏了我的眼。” 顿了顿,他又注视着云昭,一字一顿道:“你到现在,依旧不肯承认你父亲对我,不,准确来说,是前世的我,犯下的错过。” 长胤真人见状,知道是自己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他缓缓道:“暮阳说的都是真的,早在此之前,师妹就将一切都告知了本座,但当时,师妹不想暮阳难过,便请求本座保守秘密。” “我不信!”云昭大声道,“你是暮阳的师尊!又是最疼爱小叔叔的舅舅!你当然会处处向着他说话!我不信!我父亲才不是那样的人!” “二叔!”他转头看向云宗主,“你快说句话!你快帮帮我!你告诉暮阳,告诉真人,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云宗主面露难色地道:“真人从不说谎。” “不!不对!他都能骗暮阳当替身,怎么就从不说谎了?” “还有祖母,她当时病得厉害,也许……也许她是病糊涂了,才说了那样的话!” “暮阳!”云昭从轮椅上跌了下来,瘫坐在地,沙哑着声儿道,“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你不能误会我父亲!小叔叔,我父亲是真的爱你,他到死都念着你,想着你!” “我不当剑宗的少主了,我也不要裴清了,我不要了!” “你不能误会我父亲!否则,他在九泉之下,死都不能瞑目!” 江暮阳道:“给你看了证据,你不信,真人说的话,你也不信,就连母亲的话,你都不肯相信……难道,当真要魔尊过来,亲口还原当年的惨祸,你才肯相信?” 不知道是不是上苍开眼,一定要选择今天,让他沉冤昭雪。 下一刻,魔尊的声音就响彻云霄。 “哈哈哈,好热闹啊,暮阳,云风!本座来寻你了!” 话音未落,魔尊瞬间就出现在灵堂之上,他见周围悬满了白绫,脸上笑容更盛。 “怎么,云昭死了?哈哈哈,恶人自有天收!那今夜我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江暮阳:“……” 众人:“……” 可是下一刻,魔尊就看见瘫坐在地的云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立马作出一副沉痛表情。 “原来是老夫人病逝了,本座真是深感遗憾。” 江暮阳已经无暇鄙夷魔尊变脸如翻书了,也无暇去看尾随其后的裴清——也可以说是,他不敢看——裴清脸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一条三寸长的血口,几乎横遍了他整张脸。 好在鲜血已经擦拭干净了,只留下了细长细长的一条伤痕。 很神奇的是,并没有让人觉得面目可憎,骤然一看,好像一条鲜红的珠链,悬在面颊之上。 竟平添了几分妖冶,以及凌——虐后的美感。 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裴清还无声地喊了句“阳阳”。 江暮阳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凉薄寡情地撇开了目光,然后凉嗖嗖地落在了魔尊身上。 魔尊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笑问:“何事需要本座帮忙?愿闻其详!” 有了上两次的不愉快体验,他很聪明地不再和江暮阳谈条件——反正谈了也没用,江暮阳根本不受他的任何威胁——朋友之间,不就应该互相帮忙么? 他可以先和江暮阳从朋友做起。 江暮阳毫不客气地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的断剑……不,准确来说,是云风的断剑,在你手里罢。” 魔尊道:“的确在本座手里不假。”顿了顿,他似乎怕江暮阳会误会什么,赶紧又道,“可本座只是想留下断剑,以便今后睹物思人罢了,并未用它做任何坏事!” 他还往前走了几步,“暮阳,云风!你千万不能因此而误会本座!” 第117章 很遗憾,阳阳不悲悯 “当年, 本座当真不是有意伤你,是你自己扑过去的!”魔尊满脸沉痛, “这些年修真界一直传言说, 是本座现身,才引起了兽潮。本座只是不屑于同凡夫俗子辩解罢了。” “但你心里应该最明白,倘若不是你们剑宗先在妖兽山脉, 布下天罗地网, 还放出消息,意图将本座引去, 就地诛杀,又如何会引起兽潮?” “当然,本座说这些并不是责怪你什么……布置天罗地网也好, 想就地诛杀本座也罢,本座直到现在都从未怪过你分毫!” 魔尊着急解释清楚, 生怕他和江暮阳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越发雪上加霜。 “要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当年本座必定将你大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问一问, 本座当年没有杀剑宗一兵一卒!哪怕是十年前, 魔界与修真界一战, 本座亦不肯伤剑宗一兵一卒, 甚至不杀天下云姓之人!” 魔尊话锋一转,抬手指着瘫软在地的云昭, 满脸柔情地望着江暮阳,“本座想送你新婚之礼, 遂才狠狠凌——辱了云昭!不仅扒了他的衣服, 还将剑|插|进了他的……” “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云昭崩溃大哭,双手捂着头,撕心裂肺地大喊,“住口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云宗主赶紧上前,将云昭护在怀里,剑指着魔尊,厉声道:“今日在亡母灵堂之上,岂容你在此猖狂?” 魔尊冷傲无比地道:“容不容本座猖狂,本座也猖狂多年了,不差这一次!” 然而下一刻,江暮阳冷冷道:“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谁让你多嘴多舌?” “……”魔尊怔了一下,然后点头,“好,本座听你的。” 云宗主:“……” “不过,我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二,当年,剑宗在妖兽山脉布下天罗地网之事,我毫不知情。”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一直到死我都被蒙在鼓里。” 魔尊听罢,突然暴怒道:“什么?!你毫不知情?!”他蹙紧眉头,沉思了许久,才咬牙切齿道,“当年,你大哥见你出事了,哭嚎着爬过去救你,一口一声,大哥错了,大哥不该嫉妒你!还跪着求本座杀了他!” “原来,竟是他害了你!” “怪不得!本座当年就在怀疑,云风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引|诱本座前往,还布下天罗地网!” “原来,是他害了你!” 魔尊怒极,下意识想一掌打在棺椁上,可猛然想起,这里面躺着的,可是云老夫人,他亲亲爱爱的未来丈母娘。他这一掌打下去,打断的不仅仅是棺椁,还有他和江暮阳之间的感情。江暮阳大概能把他的龙筋抽出来。 遂直接一掌打向了云昭。云宗主慌忙提剑一挡,锵的一声巨响,喉咙一甜,喷了口血,云昭脸上的面具也瞬间滑落在地,露出满脸狰狞的疤痕,他慌忙抬手遮掩。 却很快就被魔尊毫不留情地嘲讽:“本座若早知是你父亲做下的孽,当年就该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可是沾了云风的光,才侥幸从本座手中得以苟延残喘。” “现如今父债子偿!” “本座现在就送你下地府,和你那卑鄙无耻的爹,一家团聚!” 话音未落,魔尊掌心煞气极盛,正欲一掌狠狠打出去,下一瞬,就听见噗嗤一声。 皮肉和骨骼被利刃生生穿透,骨头都被磨挫得卡擦响。 这声音距离他实在太近太近了,魔尊低头一看,果然瞧见,一柄长剑,穿透了他的胸口。 鲜血瞬间就蔓延出来。魔尊抿了抿唇,瞳孔瞬间猩红无比,散发着泠泠寒光。 可却在转身之后,寒光寸寸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无限的柔情和悲伤。 “暮阳,”魔尊轻轻地唤他,“本座只是喜欢你,想为你报仇雪恨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要挑在本座最信任你的时候……为什么?” 江暮阳冷声道:“我确实恨他们,但这不代表,我就不恨你了。” 他毫不留情地一剑抽了出来,左手运足了灵力,狠狠一掌打在了魔尊的肩头。 卡擦一声,魔尊的半副肩胛,直接碎掉了,整个人倒飞出去,人生头一回这么狼狈地被人重伤! “暮阳!”魔尊还未来得及站起来,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满脸难以置信地摇头,“江暮阳!你岂能这般待本座?!”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难道看不出来,本座是真心爱你的?!” 江暮阳冷冷道:“可是,我不爱你!” 随手一挽剑花,冰冷的剑光将他的眉眼映照得无比清寒。 “我是江暮阳,但我也是云风,当着我亡母之面,谁允许你动云家人?” 江暮阳面无表情,冲着左右道:“都在等什么?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还不将魔尊拿下?” 长胤真人微微一怔,似乎诧异于江暮阳的翻脸无情,以及狠辣,但还是出手,用法器将魔尊钉在殿外的石柱之上。 魔尊暴怒,身形一晃,瞬间幻化回原型,盘绕着石柱,试图逃走,却又被长胤真人引来天雷,狠狠劈在了身上。 连续十多道天雷之后,庞大的身体,重重从半空中坠落,彻底无法动弹了。 场上短暂的死寂之后,云昭才缓缓地坐起身来,以一种十分扭曲诡异的姿势,冲着江暮阳的方向,一点点爬了过去。 一直爬到了江暮阳的脚下,云昭才终于痛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 他趴在江暮阳的鞋面上,佝偻着背,滚|烫的眼泪簌簌滚落下来。 一声声沙哑地道歉。 “对不起,暮阳,是我对不起你!” “小叔叔!求你原谅我父亲!求你原谅他!” “对不起,小叔叔!” “对不起……” 江暮阳沉默了片刻,然后半蹲下来,伸手钳着云昭的下巴,迫他抬脸同自己对视。 目光毫不避讳地凝视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少年。 然后……江暮阳轻轻笑了一声,用属于云风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阿昭,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叔叔还抱过你呢。” 云昭狠狠哆嗦起来,闭着眼睛,眼泪簌簌往下砸。 “你可能记不得了,你一岁生辰那天,小叔叔跑遍了半个修真界,只为寻一件最好的法器送给你。”江暮阳轻声道,“你猜,那法器现如今在哪儿?” 云昭缓缓睁开眼睛,想要摇头,下巴却被钳得很紧。 “就是你寻常所用的命剑,金光灿灿的,好看罢?”江暮阳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可对云昭来说,却如坠冰窟。 江暮阳突然凑近云昭的耳畔,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听说,魔尊将那柄长剑,捅——进了你的身体。” 云昭的脸色煞白,紧紧咬着牙齿,瞳孔剧烈颤动着。原本以为,江暮阳知晓此事,就已经让他羞愤欲死,恨不得神魂俱灭了才好。 哪知江暮阳下一句话,才真真是将他打落至无间地狱。 “如此,便算作小叔叔|操|过你了。” 云昭浑身剧烈地哆嗦着,他想要开口,阻止江暮阳继续往下说,可唇一张,就有血流出来。 “嘘,别急着辩解,这难道不是你哭着求来的吗?”江暮阳笑着言辞羞辱他,“以后要是想小叔叔了,就自己用剑玩一玩……不会的话,就找个人帮你。” 云昭的脸,瞬间通红无比,几乎要淌下鲜血来,整个人好像搁浅的鱼,胡乱挣扎着,仿佛只要他挣扎了,他的傲骨就没有被折断,他仍旧金贵。 可是江暮阳却告诉他:“不要想着寻死觅活,好好活着赎罪,死了就解脱了,你想得美。” 江暮阳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捅他的肺管子,他多想大声辩解,但又无从辩解……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廉耻地,希望能和江暮阳在一起!!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只是美称罢了,话说难听些,他就是上杆子想讨江暮阳的操。做梦都想和江暮阳睡在一张床上。 所以,江暮阳只是话说得难听些而已。 “作为云风,我是你的亲叔叔,所以,我原谅你了!”江暮阳猛然提了个音,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再计较你父亲当年之过,也不再计较什么父债子偿!今日在母亲的灵堂之下,我看在母亲的情面上,放你一马!” “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他抬手指了指裴清,“他是我的道侣,你应该尊他一声婶婶!” 云昭痛苦地摇头,这一句婶婶,他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的。 江暮阳道:“你若肯喊裴清一声婶婶,那么,我就是你的小叔叔,前尘往事不再计较,你的父亲,依旧是我大哥,我原谅他了!” 看在亡母的情面上。当年,无论如何,确确实实是他自己飞扑过去,替云昭的父亲挡下魔尊的一掌。 死在了所有人最爱他的那一年,也间接地保全了裴清。 江暮阳只是愤恨天道不公,但从未后悔当初做的选择。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用尽毕生所学,扭转裴清的命运。 可若是真的再来一次,他再也不要当任何人的替身。 云昭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无比屈辱地喊出了口:“婶婶。” 裴清微微点了点头。 “但是,作为江暮阳,我永远永远,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 江暮阳一把将人推开,任由云昭瘫倒在地,缓缓站起身来,冷冷道:“云风是悲悯的,真诚良善,心胸宽广的。可很遗憾,我不是。” 第118章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云昭瘫倒在地, 面如人色,已经到了爬都爬不起来的地步了。 本以为是峰回路转, 拨开云雾见青天, 谁曾想竟然是将他彻底打入无间地狱。 他突然觉得,此生活得真是了无趣味,像他这样残废至此, 活着也是丢人现眼。 他以后活着的每一天, 都要亲眼看着江暮阳和裴清是如何恩恩爱爱,举案投眉的。 又是如何风光无限, 明月朗朗。 而他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藏匿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发烂发臭, 永世不得超生。 云昭的目光,从惊慌失措, 渐渐转为迷茫,最后是无比的绝望,失去了往日的所有神采。 缓缓地摸索着轮椅,他想要立马逃离这个地方。 然后像江暮阳说的那样, 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偷偷死去。 也许, 还能保留着最后一分体面。 可是, 江暮阳就连最后一分体面都不留给他,正色道:“好好活着, 也不枉费我此前出手救你。” 云昭笑了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笑得让所有人都以为, 他是不是疯了, 很久以后,他才丧着脸问:“你刚才救我,是以云风的身份,还是以江暮阳的身份?” 江暮阳不假思索道:“云风!” “那你此刻让我好好活着,又是以谁的身份?”云昭使劲扣紧手指,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但答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两者兼有。”江暮阳慢条斯理地道,“作为云风,你是我的亲侄儿,也是剑宗这一辈,最后的血脉,我自是不忍心你死。” 顿了顿,他笑得春风拂面,却又让人如坠冰窟,“作为江暮阳,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亲眼看着我,如何同裴清白首偕老,永不分离!” 云昭的心,瞬间碎成了残渣。他从前只觉得江暮阳真诚又坦率,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又温柔可亲。 现如今才知道,有时候过于坦诚,反而是一种残忍。 好似为了验证江暮阳方才的话,他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抬手轻抚裴清的脸,温声道:“脸上的伤口,还疼么?” 裴清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晚些时候,来我房里,我替你上药。”江暮阳的情绪,又慢慢稳住了,整个人冷静得诡异。 他侧眸同云宗主道:“你想让我以云风的身份,还是以江暮阳的身份,来参加丧礼?” 云宗主斩钉截铁道:“自然是云风!” “那好,让人取孝服来,我要为母亲守灵七日。”江暮阳的语气很平静,但却又那样不容置喙,他侧眸瞥了裴清一眼。 裴清道:“无论你是云风,还是江暮阳,我都是你的道侣,唯一的道侣。” 云宗主点了点头,让人去取了两套孝服过来,等二人换好孝服之后,他才走上前去,将一个留声海螺,交到了江暮阳的手中。 “云风,母亲久郁成疾,久病难医,也是骤然病逝。” “娘这辈子,最挂念的孩子就是你了,云风,既然娘想看你笑,你就不要哭了,让娘在九泉之下,走得也心安些。” “这个是娘留给你的。”他将一个音螺放入江暮阳的手心,“她有很多话想同你说。” 江暮阳颤着手,接过音螺,缓缓贴在耳畔,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他母亲的声音。 “风儿,当你听见这段话时,母亲应该不在了,你不要哭,把眼泪擦一擦,我儿生就一张笑脸,明媚如阳,光彩照人,不该以泪洗面,愁眉不展。” “你要笑,这样旁人才不会觉得你柔弱可欺。” “不要怪你舅舅,是娘让他保守秘密,有些事情,忘都忘了,何必还要想起,徒增伤感罢了。” “天道不公,非以一人之力能扭转乾坤,若泄露天机,只怕终将害人害己。娘只盼着,你以后平安喜乐,再无伤痛。” “不管你是阳阳,还是云风,你永远都是娘心里,最听话,最乖巧懂事的孩子。” “永远都是。” …… 江暮阳原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已经足够坚强了,可当听见母亲留给他的遗言时,他还是听得潸然泪下,泪流满面。 云宗主也略微有些哽咽,上前抬手轻轻拍了拍江暮阳的肩膀,轻声道:“累了就下去休息一会儿……回家了。” 云老夫人病逝,以及魔尊被生擒的消息,宛如流矢一般,火速蔓延至整个修真界。 玄门百家,无数修士听闻消息,不惜千里远道而来,一为祭拜云老夫人,二为亲眼目睹处决魔尊的盛况。 若说三为……那可能就是想过来看看传说中的云风,云宗主在得到了江暮阳的同意之后,便趁机将云风再度问世的消息放了出去。 此消息一经传播,就引起了修真界的轩然大波,其震惊程度,不亚于剑宗生擒魔尊。 在短短几日中,剑宗几乎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接待上门祭拜的来宾,无数云风曾经结交过的“朋友”,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争前恐后地前来拜访,江暮阳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有这么多的“朋友”。 从前,他当云风的时候,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 后来当江暮阳之时,又瞬间坠落泥潭,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现如今对他来说,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两位师兄得了消息之后,立马动身,一路日夜兼程地赶至了剑宗。 陆晋元从得知江暮阳就是云风之后,就觉得胸膛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一路上都紧紧绷着一口气,生怕稍有松懈,整个人就彻底垮掉了。 一脚才踏进大殿,陆晋元的声音就飘了进来:“云风!” 云风也应声回转过身,同记忆力的云风,不甚一样,记忆里的云风,永远都穿暗金色的长袍,打扮得十分贵气,无论何时,脸上总是泛起明媚的笑容。 而此刻的云风,一袭素白的孝服,打扮得过分素净,明明面容同过去一模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冷漠疏离了许多。 “云风……暮阳。”陆晋元只觉得自己一路上紧绷的神经,在亲眼瞧见江暮阳变成了云风之后,即将彻底垮掉了,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脸皮都抽搐起来,眼眶也渐渐湿红,很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还记得我么?” 江暮阳回头看他,听见此话,竟有一瞬间想笑,但他并没有笑,反而用云风的脸,云风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我只是想起了前尘往事,并不是失忆了。” 陆晋元倒是希望,江暮阳能够失忆,不,准确来说是遗忘掉一些东西。 保留着从前开心快乐的记忆,将那些痛苦的记忆,彻底封藏。 在听见此话之后,陆晋元认为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因为裴清回来了,云风也回来了。 他们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个都没有离开。 可他却忍不住悲从中来,只觉得上苍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他们曾经那么喜欢,那么宠爱,那么宝贝的少年,最终又被他们利用,嫌弃,甚至于抛弃。 现如今已经形同路人。 “弟子拜见师尊,还有云宗主。”林语声倒是挺镇定的,行过礼之后,还不动声色地一把握住陆晋元的手腕,防止他情绪激动之下,再扑过去抱住江暮阳。 别人不敢说,裴清一定会砍了陆晋元的双手。 “想不到,暮阳竟是云风,这些年,我们寻遍了修真界,也没有云风的下落,想不到,竟就在我们身边。”林语声忍不住感慨道。 如今回想起来,一眼就认出江暮阳就是云风的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病逝的云老夫人。 云宗主道:“从前,我不知便罢,现如今三弟回来了,谁若与他为难,就是与整个剑宗为难。” 他不管江暮阳到底是什么出身,从前又当过谁的替身,往后谁敢动他弟弟,谁就死定了。 母亲临终前,嘱咐过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务必要保住江暮阳。 必要时,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三弟,你不眠不休,守了几日了,身体怕是吃不消,这样,今晚换阿昭过来守,你与裴清先下去休息。我稍后让人送些吃食过去。”云宗主温声细语地道,已经完全承认江暮阳和裴清是道侣的事实了。 并且他对裴清这个“弟妹”,也是相当客气,相当满意。见裴清的脸受了伤,还担心裴清日后脸上落疤毁容,便让人送了好些灵丹妙药过去。 用不用他们随意,但送不送,要看他这个当哥哥有没有心了。 江暮阳懒得看见云昭,分开守灵倒也好,还有便是,陆晋元从一进门开始,就一直红着眼睛盯着他,让人好生烦躁。 要不是人多,真想把陆晋元的眼睛剜出来。 入夜之后,江暮阳突然又想起了魔尊。 众人合力将重伤的魔尊关进了剑宗的水牢,为了防止魔尊逃跑,往他身上钉了二十八枚钢钉,封住他身上的各处大穴。 又用玄铁锁住了他的身躯,沉入水牢之中。里面用的水,也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活水,据说大有来头,但以江暮阳来看,就跟泡尸体的福尔马林液差不多。 气味难闻得很,并且是会流动的,确保一天十二个时辰,片刻不息地折磨魔尊。 听看守地牢的门生道,魔尊从关进去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安生过,一直吵闹着要见江暮阳,几乎要将整个地牢掀个底朝天。 实话实说,江暮阳根本不想多见魔尊,那货实在太自作多情,自以为是,顾影自怜。 只怕他一去看,还会被魔尊强行认作他是心有不忍,或者是动了恻隐之心之类云云。 自从玄龙得知囚|禁他的骨骼,来源于魔尊之后,整条龙显得很郁闷,很忧虑,原本一顿能吃半锅米饭,十根鸡腿的,现在鸡腿放他面前都不香了。 至于尸骸,裴清说,当时他与魔尊缠斗,等再回转过神时,尸骸已经消失不见。 就连尸骸身上的追踪符,也断了联系。 值得一说的是,前世的裴清再度陷入了沉睡,今世的裴清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江暮阳,穿一身孝,是要为他守寡么。 江暮阳当时差点没控制住,一巴掌抽裴清的脸上,但裴清的脸已经受伤了,剑伤很深,即便有剑宗的灵丹妙药,短时间内也难好。 所以,他那一巴掌就换成了轻轻一拳,捣在了裴清的胸口。 裴清顺势就握住了他的拳头,把脸贴上去,用那种很蛊惑人心的语气,轻声说:“不疼,这是阳阳给我留下的记号,约定来生再相逢。” 江暮阳就是有再大的气,也瞬间消散殆尽。冷静下来之后,多少觉得有点对不起今世的裴清。 因为今世的裴清纯良又黏人,还会撒娇。 除了活儿烂之外,别的方面也还凑合。 更重要的是,他能给自己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理所应当地原谅裴清。 …… 江暮阳连夜来到地牢,守门的门生见了他非常客气,完全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放他和裴清进去。 这全然要感谢云宗主,为了重修旧好,成天到晚在江暮阳面前,摆出一副很不值钱的样子。 早已吩咐下去,剑宗上下就没有江暮阳不能去的地方,也不需要任何通传。 才入地牢,迎面就是一股子阴寒湿臭的气味,好像下水道藏着一只死老鼠。 此地光线甚暗,只有零星的一点月光,透过地牢的墙面缝隙溢了进来。 一个门生手持油灯,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待至关押魔尊的水牢门前停下。 “退下罢,无论这里发生了何事,都不许任何人进来。”江暮阳吩咐道,随手把油灯接了过来,放在地牢门旁的铜架上吊着。 待门生前脚才一走,后脚水牢里就开始咕噜咕地冒着气泡。 好似煮沸的开水,轰隆一声,自里面窜出一条被铁链紧紧缠绕住的玄龙。 嘭的一声,震得牢房门哐当哐当乱颤。 “江暮阳!你怎么才来见本座?!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枉本座此前那样喜欢着你!” 魔尊身负重伤,根本挣脱不开束缚,在水牢里暴怒,震得水花四溅,尤其在看见裴清之后,更加震怒。 “是个男人就同本座决一死战!谁赢了,谁就有资格跟江暮阳在一起!” 江暮阳道:“不用决一死战,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裴清到底哪里比本座好,你要对他如此死心塌地?”魔尊咬牙切齿道,“论容貌,本座不比他差,论身份,他算什么东西?论本座对你的喜欢,本座就算受你背叛,被你重伤,依旧不肯埋怨你分毫!” “本座是那样喜欢你!你却不知好歹!气煞本座!” 第119章 阳阳想把魔尊的头拧下来 江暮阳狠狠无语了一阵之后, 才绷着脸道:“你现在都成了阶下之囚,还不知道收敛, 猖狂什么?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哪有如此多的废话!” 然而,魔尊却冷哼一声,在水牢之中饱受酷刑, 依旧无法曲下他高傲的头颅, 看起来依旧那么气派,风度。 如果不是因为魔尊是那样不知羞耻, 又暴戾恣睢之人,那么,他也算是有气节。 即便江暮阳很不想承认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居然还有优点。 “阶下之囚?简直笑话!若非本座喜欢你, 怎会被你偷袭,还沦落至此, 受那些蝼蚁之辈折磨羞辱?”魔尊抬起巨大的龙头,猩红的瞳孔中散发着嗜血的光芒,寒声道,“江暮阳, 本座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是第一个把本座弄得如此狼狈之人!” 江暮阳:“不!从现在开始, 你完全可以恨我。” “可本座就是喜欢你, 你高不高兴?” “这值得我高兴?” 魔尊大言不惭:“自然!本座可是魔界堂堂魔尊!” 江暮阳完全搞不懂, 自己到底有什么独特的人格魅力,居然能让堂堂魔尊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难不成这货打小脑子真被狗啃了一口么?那不就是个智障?跟智障一般见识, 似乎不太好。 他来此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魔尊讨论情情爱爱, 儿女情长, 轻轻咳嗽一声, 江暮阳正色道:“此前那副尸骸,已经确定就是你自己了,现在尸骸下落不明,此前裴清在尸骸上所下追踪符,也彻底断了联系。你有没有办法,能寻得尸骸的下落?” 总不能让那玩意儿,一直在外兴风作浪,为祸人间吧。 还有就是,江暮阳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那副尸骸到底是怎么从前世跑出来的。还有前世的裴清,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能回到今世,并且和今世的裴清共用一副躯体。 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到底如何做才能既保住今世的裴清,又能留住前世的裴清。 即便前世的裴清不说,江暮阳也能隐晦地察觉到,前世的裴清迟早都会彻底消散。 江暮阳闲暇时,努力回想前世的死前记忆,可无论他如何回想,除了记忆中的茫茫大雪,他遍体鳞伤地瘫倒在雪地里。 血水染红了周身的雪花,头顶乌泱泱的,落了厚厚一层雪花,意识彻底断开之前,他又嗅到了熟悉的雪松味。 之后发生了什么,便一概不知了。 魔尊听罢,又冷哼一声,傲慢无比地昂着头,漆黑粗长的龙须,都被吹得往上翘起。 不知道为什么,江暮阳突然有一种,魔尊在跟他撒娇的错觉。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江暮阳就狠狠打了个哆嗦,心里一阵恶寒。 “你好好说话!”江暮阳厉声呵斥道,伸手一扬,一条通体散发泠泠寒光的鞭子,便幻化而出。 这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他特意向云宗主借来的,外表看起来,就好像是无数锋利的刀片密集镶嵌而成。 鞭打之时,刀片会先划开受刑者的皮肉,然后直接鞭到骨头上。 也可以说,普通的鞭子伤皮肉,这种刑鞭直接碎骨头。 对待魔尊这种皮糙肉厚的恶龙来说,用这种刑鞭再合适不过了。 魔尊一眼就瞥见了江暮阳手里的刑鞭,先是眉头狠狠一蹙,肉眼可见地怒火中烧起来。 可很快,他似乎在头脑风暴,片刻之后,才试探着问:“暮阳,难不成,你也想在本座身上,烙下只属于你的印记?” 江暮阳:“……” 裴清:“……”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江暮阳盯着裴清脸上鲜红色的伤痕,神情一怔,嘴角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江暮阳问裴清:“是不是你此前,在他面前说过什么?” 裴清面露迷茫地摇了摇头。 江暮阳了然,那应该就是前世的裴清说过什么。 果不其然,魔尊又道:“你怎么会不记得?不是你此前跟本座炫耀?全忘干净了?” 当时江暮阳在时,裴清通红着眼,脸上又是血,又是泪,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样子。 哪知江暮阳前脚一走,裴清瞬间就变了。 魔尊挖苦他被江暮阳亲手毁了容貌,裴清却满脸得意地跟他炫耀,说这是江暮阳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那表情,那神态,就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气得魔尊牙根直痒痒,索性就扯开衣裳,炫耀着江暮阳在他身上,曾经留下的剑伤。 可谁曾想,裴清当时略一沉思,然后说了句让魔尊更加怒火中烧的话。他说:“暮阳主动吻过我。” “暮阳,想留你就留罢,本座喜欢你在本座身上,烙下只属于你的印记。”魔尊满脸痴迷,神情显得非常疯狂,“尽情地鞭打本座,折磨本座!” 江暮阳:“……” “来,你去给我抽他几鞭,太他妈贱了!”江暮阳把刑鞭一把塞到裴清的手中,咬牙切齿道,“太贱,太贱了!先抽一顿解解气再说!” 魔尊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龙尾一甩,整个身体都沉入了水牢之中,只露出了一张大嘴。 “暮阳可以鞭打本座,但裴清不行!” 说完之后,连嘴都沉入水中,只留下一串噗噜噗噜的气泡。 江暮阳:“……” 打你就打你了,谁他妈跟你商量? 江暮阳余光瞥见水牢的开关,隔空一掌打了过去,闸门瞬间打开,水牢里的水,哗啦啦地淌了出去,很快水牢就见了底。 入目可见一根巨大无比的石柱,魔尊缠绕其上,身上布满了漆黑粗重的铁链。 见江暮阳为他打开闸门放了水,魔尊还面露喜色地道:“暮阳!你终于开始心疼本座了?” 江暮阳:“……” “算了,今晚不想问了,我们还是走罢。” 江暮阳现在严重怀疑,魔尊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指不定裴清劈头盖脸抽魔尊一顿,能当场把魔尊抽高|潮了。 魔尊挣着铁链,连声阻拦:“暮阳!别走!你再问问本座,本座很好问的,只要你问,本座必定什么都告诉你!” 身形一晃,魔尊又变回了人形,被铁链紧紧束缚在石柱上,身上穿的玄色轻甲,此刻也布满了血迹,但他的一双眼睛显得很明亮,即便沦落至此,依旧兴奋得不同寻常。 “暮阳,本座也很想知道,那具无头尸,究竟与本座之间,有什么秘密,无论如何,玄龙绝不可能是本座所生。” 江暮阳脚下一顿,缓缓回头问他:“你怎么如此肯定?” 魔尊:“本座是男身,如何能孕育生命?” “你母亲不也是男人?”江暮阳皱眉道,“你当我不知道?服用孕灵丹便能让男身也孕育生命了。” 魔尊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本座曾经委身人下承宠?这如何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暮阳漫不经心地道,“世事本无常,凡事别说得太绝对,也许,你曾经也受人强迫。就像你曾经强迫其他炉鼎一般。” 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想起陆晋元是被魔尊活活操——死在床榻上之外,他怎么都没想到,魔尊最后的下场到底是什么。 甚至,江暮阳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魔尊抓至魔界为奴为宠的,而陆晋元又是如何身入魔界。 还被扒了个光溜,受了那种奇耻大辱,惨烈死去。 这些都记不清了。江暮阳也不知道应该问谁。 “简直荒诞可笑!这天底下,何人能强迫得了本座?”魔尊对自己相当自信,此生只有他强迫别人的份,无人能凌驾于他的头上。 即便他这样深爱着江暮阳,最大程度的退让,也只是和江暮阳轮流着来。 绝不可能委身人下!又如何会怀上孩子,生下玄龙? 又如何会用自己的骨骼,来封印自己的骨肉。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魔尊甚至认为,当日的那具无头尸,是他哪个宠爱过的炉鼎,为了报复他,而故意想出的阴招,借此来羞辱他的。 无论如何,玄龙必不是他生的,他生不了。 还有便是,他的皮肤之所以这样白皙,是因为像他的母亲。玄龙皮肤那么黑,可见也一定是像母亲。 魔尊此生非常痛恨自己的父亲,那条黑皮老恶龙,因此,对皮肤不够白皙的人,十分厌恶。 哪怕模样再俊,身段再好也不行,关上灯摸黑都睡不下去。 稍微碰一下都觉得恶心,怎么可能会跟黑皮孕育生命。 如果不是因为有血脉羁绊,魔尊十分不想承认,那么黑丑的龙,居然是他的孩子。 江暮阳突发奇想地打了个响指:“无头尸的头,现在还没找到,眼下应该又出去找头了,如若不然,把你的头拧下来,然后挂在房梁上,无头尸也许能自行寻来。” “你还想把本座的头拧下来?!”魔尊直接震惊了,“你真的是云风?真的是那个心地善良的云风?” 江暮阳:“是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倒是没问题,本座只是比较震惊。”顿了顿,魔尊又道:“你确定无头尸真的认识自己的头?不会发了疯似的,到处拧别人的头,按在自己身上?” 下一刻,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大地寸寸裂开,整个地牢摇摇欲坠。 裴清迅速施法,加固封印,防止魔尊趁乱潜逃。 江暮阳纳闷地问:“难不成,是有魔族奸细来劫狱?” “绝不可能。”魔尊言之凿凿地道,“本座神通广大,魔族上下绝不会有人相信本座被俘。” 江暮阳:“……” 然而很快,他们就听见了外头传来的惊呼声。 “有魔族奸细来劫囚!” 第120章 阳阳鞭打魔尊出气 魔尊先是一怔, 随即暴怒:“什么?!有魔族的奸细来劫囚?!到底是谁!竟敢如此羞辱本座?!本座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忍不住问, “有人能来救你, 难道不好吗?说明在这世间,还有人真心挂念着你,从某个方面来说, 你的部下对你很忠诚, 你不想着日后逃出去,如何嘉奖封赏, 竟还要狠下杀手,这是什么道理?” 魔尊冷冷道:“本座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焉须蝼蚁相救?简直可笑!”顿了顿,他又道, “江暮阳,你该不会以为,本座现如今被关押在此,就会受你们摆布了吧。本座早就说过, 六道之中, 无人能杀得了本座。” “真的么?我不信。”江暮阳都不知道, 为什么都被囚——禁在此了, 魔尊怎生还如此信誓旦旦,他毫不客气地拆了魔尊的台, “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既然六道之中, 无人能杀得了你, 那你在上一个时空, 是如何惨死的?死后身体都被分割成了碎块,直到现在,连头颅都找不回来。” 魔尊坚持道:“什么上个时空,又什么这个时空!那具无头尸,绝不可能是本座!” 他冷眼扫着裴清,“十年前,你与本座共坠魔域,陷入沉睡,魔域了无生气,暗无天日,常年被煞气笼罩,到处布满阴灵鬼祟,只怕,另一个你,不过就是从那时开始,所产生的心魔罢了!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江暮阳好骗,本座可没这么好骗!” 倘若不是因为江暮阳重生了,他也会跟魔尊想法一样,认定这只是裴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滋生了心魔。 他甚至希望如此,可人活着总该面对事实。 江暮阳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裴清解释这些问题,也不愿让今世的裴清,像他一样,深陷在过去的痛苦中,难以释怀。 便抢在裴清开口之前,伸手捂住了裴清的嘴,江暮阳飞快地说:“别说话,别问我,不知道。” 裴清:“……” 江暮阳深呼口气,又道:“你早晚有一日会明白的,也许,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但在此之前,他也需要搞明白一些事情才行。 裴清点了点头。如此,江暮阳才慢慢松开了手,哪知裴清却突然问他:“前世的我,待你好不好?” 这个问题打了江暮阳一个措手不及,他本以为,裴清会追问前世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或者是,魔尊口中说的心魔,是否确有其事。 但裴清却问他,上一个时空的裴清,待他好不好。 好或者不好,都无法直接脱口而出。 江暮阳想违心地说句“好”,可前世的裴清,初时对他真的非常冷漠疏远,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不近人情。 毫不客气地说,他前世所经受的一切苦难,都或多或少因为裴清。 倘若不是他不知廉耻,主动脱了衣服,坐在裴清怀里勾引,也许,前世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故事。 可若说不好,前世的裴清后来又对他非常照顾,也非常偏袒,无论江暮阳做错了什么,裴清都会替他承受一切过错。 在裴清近乎是哀求的目光中,江暮阳很久之后,才缓缓摇了摇头,说了句:“还行,挺好的。” 裴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狠狠抿了一下薄唇,一言不发,神情显得十分晦涩难懂。 魔尊却偏偏没眼见力,非要横插一脚,从旁冷嘲热讽道:“只怕不尽然吧,本座从前就听说,像你们这种名门正派的弟子,一向最喜欢口是心非,心口不一。” “就如同本座曾经宠爱过的炉鼎,一个个嘴上说不行,不要,各种寻死觅活,可身体却很实诚地咬着本座不放!” 话音未落,江暮阳就劈手夺过裴清手里的刑鞭,飞身一扬长鞭,嗖啪一声,径直冲着魔尊的脸抽了过去。 魔尊微微偏转过头,鞭尾从他的脖颈,一路蔓延至了整片胸膛,身上漆黑的铠甲瞬间崩裂,龙鳞混合着血沫飞溅,发出了骨头被磨挫的卡擦声。 整个水牢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住口!” 江暮阳狠狠抽了魔尊一鞭,用鞭子指着他的脸冷笑,“六道之中无人能杀得了你,是吗?但你总该会疼吧?比起直接杀了你,将你囚——禁起来日夜不休地折磨,似乎更解气!” 魔尊却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冷眼凝视着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你又为了裴清而伤本座,这些伤本座一一记下了,早晚有一日,本座要十倍,百倍,千倍地从裴清身上讨回来!” 江暮阳倒也不是要魔尊知错就改,抽他几鞭解解气也是好的,正欲再抽。 忽听轰隆一声,左手边的石墙,竟直接爆开,顿时碎石乱飞,尘埃四起,裴清火速闪现至江暮阳面前,提剑一挡,锵的一声,剑光四溢。 江暮阳还没从“剑宗怎么如此废物,连地牢都被人破开”的疑惑中缓过神来,下一刻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裴师弟,江师弟,怎么是你们?!” 来人居然是林语声,他此刻满脸错愕,手里还执着长剑,可见方才与裴清交手之人,便是他了。 “我和裴清过来夜审魔尊,有什么问题么?”江暮阳蹙眉,抬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又着重补充一句,“这里是剑宗不假,但也是我家!” 林语声未收长剑,盯着江暮阳身后的魔尊看了几眼。 裴清问:“魔族奸细过来劫囚,已经潜入地牢了?” “对!方才我和陆师弟听见外头有动静,先后追了出去,等我出来时,就见陆师弟已经被魔族奸细掳走,我便追了过来!”林语声沉声道,“当时外面夜色太深,我也没瞧清楚,只约莫看见,陆师弟被对方掐住了脖颈。” 此话一出,江暮阳“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同裴清对视一眼,然后缓缓道:“是陆师兄被魔界奸细掐着脖子抓走了?” 林语声点头,镇定道:“对,是我亲眼所见!二位师弟,此地不宜久留,你二人先同我离开此地再说!” 江暮阳道了个“好”,然后作势同裴清双双转身离去。 魔尊看着眼前的林语声,若有所思起来,随即发现了什么一般,突然喊了声:“暮阳!小心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语声提剑直接刺向了江暮阳的后心! 锵的一声,江暮阳早有准备,迅速回身提剑一挡,裴清趁机一剑刺进了林语声的胸膛。 林语声满脸错愕地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伪装得天衣无缝!” “外表虽是一模一样,但你约莫不知道一句话,细节决定成败。” 江暮阳含笑着道,除非大师兄动怒,否则都是喊他们的小名,从小到大,大师兄喊他江师弟的次数屈指可数。 喊裴清也甚少甚少那么客气地喊裴师弟,而是更加亲密地喊小清,或者是锦衣。 裴清抽出长剑,面前的“林语声”这才缓缓瘫软在地,竟是一只幻魔。 看来,真是有魔界的奸细混进来了。 江暮阳神情有些复杂地瞥了一眼魔尊。 魔尊道:“你是本座相中的未来魔后,本座都不舍得伤你分毫,怎肯让区区一只幻魔得逞?” 他冷哼一声,“待本座回到魔界,必将幻魔一族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江暮阳竟一时分辨不出,魔尊到底是敌是友了,原本他还想将闸道拉下,继续让魔尊被福尔马林液一样的玩意儿泡着。 但此时此刻,他又觉得,无视魔尊,冷淡魔尊,将魔尊的真心弃之如敝履,已经是难以忍受的酷刑了,其余刑罚对魔尊来说,不过尔尔。 “裴清,我们走吧。” 江暮阳同裴清对视一眼,双双离开地牢。 身后很快就传来魔尊的声音:“暮阳,你放心,本座绝不会逃走!” “本座等着玄门百家一齐涌上剑宗,讨伐本座!” “六道之中,无人能杀死本座!” “江暮阳!云风!你记住,六道之中,无人能杀本座,只有本座真心所爱之人,才杀得了本座!” …… 江暮阳脚下略一顿,缓缓默念着魔尊最后一句话。 六道之中,无人能杀本座,只有本座真心所爱之人,才能杀得了本座。 但问题是,谁是六道之外?又到底是谁,能让前世的魔尊真心所爱? 难不成是……前世的裴清? 但也不对,倘若如此,此前裴清也不会假模假样地陪他寻找无头尸的身体碎块了。 江暮阳百思不得其解,始终勘不破其中关窍,前世在他死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二人才出地牢大门,迎面刚好遇见了林语声。 就见大师兄衣衫不整,面色酡红,身上还隐隐散发着酒气,一见到他们,先是面色一喜,随即又苍白着脸,调头就走。 江暮阳上前将他拦住,上下打量了一番,惊问:“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这是被哪个魔人撕了衣衫。” “不是!”林语声红着脸,将衣裳拢了起来,“是晋元。” “什么?!”江暮阳抬手掩唇,“你和陆凤凰?你们!” 就连裴清都用那种诧异的目光望了过来。 林语声两手狂摆,红着脸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见晋元心情烦闷,便邀请他来房中喝酒,谁料,他喝醉了,后来,我搀扶他起身上榻休息,谁曾想,他不小心扯到了我的衣衫……” 江暮阳“嘶”了一声,直接倒抽一口凉气,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不是谈论这些风月的时候,裴清问:“那二师兄眼下在何处?” 林语声一提到陆晋元,原本就红润的脸,越发能淌出血来。 第121章 凤凰醉酒轻薄大师兄 说起来也实在是阴差阳错, 当时陆晋元多喝了点酒,结果就喝醉了, 醉也就罢了, 酒品出奇的差,误把他当成江暮阳,抱着他的腰, 好一番真情流露。 哭着求着, 让他别走。 林语声才将人扶到榻上躺着,那凤凰就跟疯了一样, 借着酒性就将他拽倒,两人在床上一番扭打缠斗之后,衣服双双松垮。 本来这也没什么, 同门师兄弟,又从小一起长大的, 算不得什么。 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洗澡。 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外头吵闹起来,说是有魔族奸细混入剑宗,意图劫囚。 还好巧不巧的, 一伙剑宗的门生, 追魔族奸细追到他们房里, 连个招呼都不打, 直接破门而入,撞了个正着。 林语声当时大惊失色, 下意识一把将陆晋元推下了榻,咚的一声巨响, 陆晋元刚好头朝下, 彻底摔清醒了。 门生们面面相觑, 一边往外退,一边说对不起打扰了。 还顺势帮他们把房门关上了。 清醒后的陆晋元自觉出了大丑,一气之下破门而出,林语声怕他衣衫不整,又醉酒后出事,赶紧追了出来。 正好就迎面遇见了江暮阳和裴清。 因此,林语声也不知道陆晋元在哪儿,但想来以他的修为,也不会出什么事。 只要别到处发酒疯便好。 江暮阳暂时没空去听这些个风月,听远处传来打斗声,正欲冲过去帮忙。 他母亲的遗体明日便要下葬,在这种时候,绝不允许魔族人在此嚣张。 才往前冲了一步,江暮阳余光一瞥,正好就看见了那具无头尸,竟往地牢的方向行去。 他下意识看向裴清,见裴清对他点了点头,便匆匆同林语声道:“大师兄,你先去前面帮忙,这里交给我和裴清。” 话音未落,江暮阳就提剑冲了过去,轻轻一跃,便挡住了无头尸的去路。 短短几日不见,无头尸竟比从前看起来身形更加挺拔,皮肉也好像有了点光泽。 身上到处可见斑斑血迹,双手更像是刚从血盆里探过。 江暮阳一看无头尸这样,心里立马一个咯噔,暗道坏了,坏了,看来真被魔尊给说中了,无头尸因为长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头颅,开始见人就拧头。 也不知这几日都去哪里为非作歹,又拧了多少个人的脑袋。 有了鲜血的滋养,无头尸好似枯木逢春了,连皮肉都渐渐丰盈起来,隐约能看见魔尊的影子了。 “裴清!用白绫!” 江暮阳沉声道,脚尖轻轻一点,便跃至了无头尸的双肩之上,由于没有头,无头尸看不见周围的景象,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但很诡异的,能通过某种途径,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具体什么途径,江暮阳暂且不知,才一跳上无头尸的双肩,就遭到了无头尸的剧烈反抗。 张牙舞爪左右扭动,试图将踩他肩上的人甩下来。 江暮阳二指捏着一张黄符,以一种寻常人很难做到的姿势,明明脚还踩在无头尸的双肩,身体却往后一仰,几乎要贴着无头尸的后背。 啪的一下,将黄符贴在了无头尸的后心。 哪知无头尸竟有出息了,连他的黄符都不怕,伸手就撕扯成了碎片,又要去抓江暮阳的腿,被江暮阳一剑砍了过去。 锵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无头尸竟丝毫不曾受伤,反而更大力地甩动身躯,短短几日不见,更加力大无穷。 裴清一甩白绫,喊了声:“阳阳!” 江暮阳会意,抬手一把抓着白绫,在无头尸身上拦腰缠了数圈,才往旁边一跳,翩然落地,用力一震,白绫瞬间绷紧。 二指夹着一张黄符,顺着白绫一掌打了过去,嗖的一声,贴在了无头尸身上。 他这回学聪明了,知晓普通的黄符,根本奈何不了无头尸分毫,这无头尸就好似打不死的小强,哪怕是挫骨扬灰,依旧能迅速恢复如初。 索性用了千斤符,直接压住无头尸的四肢,果不其然,无头尸的行动缓慢起来。 裴清趁机念咒,白绫簌簌收拢起来,将无头尸的骨骼绞得咯噔咯噔作响,几乎都能清晰地听见骨头断裂的卡擦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江暮阳收了长剑,上前一步道,“乾坤袋已经关不住他了,如若不然也关到水牢里去,跟魔尊分开关。” 裴清尚未来得及开口,哪知无头尸竟直接将贴在身上的千斤符震成齑粉,两手抓着白绫,猛然一扯,撕拉一声,竟生生撕碎了白绫。 被撕碎的白绫,宛如雪片一般在半空中飞舞,江暮阳下意识仰头望去,眼前骤然浮现出了些许画面。 又是那片茫茫的雪山,他整个人卧在冰冷的雪地里,鲜血从四肢百骸蔓延出来。 灭顶般的剧痛,几乎要将他完全吞噬了,他的嘴唇虚弱地张着,艰难又急切地呼吸着代表着生的气息,可入口却是冰冷的雪花。 恍惚间,似乎有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眼前的光亮渐渐消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似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阳阳……” “暮阳!” 好多只手,在他渐渐冰冷的尸体上乱抚,滚|烫的泪水,溅在了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上。 可江暮阳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耳畔蓦然传来一声闷哼,迅速无比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江暮阳心头狠狠一颤,第一反应就是裴清受伤了,还下意识喊了声“裴郎”。 随即就传来裴清的声音:“不是我。” 仅仅三个字,江暮阳就大松口气,暗想,就以裴清现如今的修为,想伤到他,也确实不是件容易事。 定睛一瞧,却见无头尸已经逃到了走廊,手里掐着陆晋元的手臂。 看来方才发出闷哼的人,就是陆晋元了。 “可恶!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凶尸?!”陆晋元一剑挥了过去,锵的一声,生生砍下无头尸半副肩胛。 可下一瞬,脱落下来的肩胛,又迅速拼凑回去。无头尸似乎彻底被惹怒了,一手挡开长剑,两手使劲一攥陆晋元的手臂。 就听嘭的一声,就见陆晋元的左臂,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他整个人狠狠晃了一下,脸色骤然惨白下来。 飞起一脚,正中无头尸的胸口,无头尸往后退了半步,手才一松。 裴清一剑飞去,铮的一声,穿透无头尸的胸膛,将之牢牢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江暮阳见状,赶紧取出乾坤袋,暂且将无头尸收了起来,为了安全起见,还特意画上血符。 当然,这个血并不是他的血,而是玄龙的血。 既然玄龙可以被魔尊的骨骼封印,那么,魔尊自然也能被玄龙的血脉压制。 但这只是暂时的,无头尸一日寻不到自己的头,一日不得安宁。 “二师兄,你怎么样?”裴清抬手一招,长剑飞入手中,上前一步,作势要搀扶陆晋元。 哪知陆晋元却侧身躲闪,好似在避嫌一般,摇头拒绝:“我无事。” 顿了顿,他又抬眸问:“你们可有受伤?” 话是问“你们”,但陆晋元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江暮阳的身上。 裴清摇头:“不曾受伤。” 江暮阳没有理会,将乾坤袋好生收起来之后,也不管陆晋元的死活,反正凤凰皮糙肉厚死不了的。 寻着打闹声追了过去,入眼便是满地的尸骸。 有剑宗的门生,但多是一些魔族人,鲜血淌了一地。 几乎连下脚的位置都没有,江暮阳才一过来,林语声就及时凑过来解释道:“魔族奸细今夜混入剑宗,挟持了正在守灵的云昭,云宗主和师尊得知后,便前去救人了。”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颇为诧异道:“云昭现在这么废物的么?人在剑宗,都能被魔族奸细掳走?” 林语声道:“他没残废时,修为都不甚高,更莫说现如今……” 其余的话,便没有接着往下说了,江暮阳也懒得听,抬腿便往灵堂去。 在亲眼看见灵堂未有任何毁损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猛然又想起什么,暗道,糟了,调虎离山之计! 赶紧又折身往地牢行去,江暮阳才走了几步。 便听一声剧响,无数魔人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生生打飞出去,溢散开来的劲气,宛如煮沸的开水,四下蔓延开来。 一条黑龙冲天而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赶来劫囚的部下们,冷冷道:“没有本座的吩咐,谁允许你们擅自行动?当死!” “魔尊大人,饶命!” 众多魔人还未来得及求饶,就被打得瞬间化作飞灰。 其余才要冲上前的魔人见此情形,大惊失色,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可下一瞬,就被魔尊逐一当场诛杀殆尽,一个不留。 在场所有门生:“……” 江暮阳提剑的手,微微颤动。 就连林语声都十分诧异地问道:“暮阳,你到底同魔尊说了什么?魔尊这是要弃暗投明,洗心革面了?” 江暮阳:“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只是劈头盖脸骂了魔尊一遭,又抽了他鞭子,你信吗?” 林语声:“……”他本以为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谁曾想如此简单粗暴。 “现在怎么办?”林语声上前一步,挡在了江暮阳的面前,沉声道,“竟被魔尊逃出来了,眼下师尊不在此,只怕以我们几人之力,无法再度将魔尊囚住!” 话音未落,只见魔尊在半空中飞旋几圈,却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还一扭身,又潜回了地牢。 “江暮阳,本座说过,不会逃,便不会逃,本座要让你亲自放本座离开!” 江暮阳:“绝不可能!” 除非他脑子出问题了,否则绝对不会放魔尊出去为祸人间。 待众人御剑飞至半空中,便见魔尊已经回到了水牢之中,被他先前震断的铁链,散落一地。 魔尊用龙尾,随意挑了一截,尚且能看得过去的,随意往后爪上一扣,然后轻蔑地冷哼一声,继续缠在石柱之上。 他好像不是被囚|禁,而是专门过来睡觉的。 第122章 诅咒席卷整个修真界 江暮阳见不得魔尊如此嚣张气焰, 恨不得提着刑鞭,再劈头盖脸抽他一顿解解气再说。 林语声约莫也看不下去了, 还从旁提议:“如若不然, 上些大刑,用骨钉穿透琵琶骨中,暂且封了魔尊的修为。” 此话一出, 那条缠绕在石柱上的巨龙, 瞬间抬起头来,用无比阴鸷的目光, 遥遥凝视着林语声的脸,似要将其剥皮拆骨,吞吃殆尽。 林语声微微一怔, 忍不住低声道:“暮阳,魔尊似乎听得见你我谈话。” 江暮阳道:“他听不听得见, 都不影响你出主意。” 林语声小松口气,继续道:“那就好,看来之前的封印,无法困住魔尊, 不如等师尊回来, 再加固几重封印。此等大魔头, 一日不除, 修真界一日难以安宁。” 话音刚落,魔尊竟直接开口道:“本座说了不会逃, 便不会逃,你是听不懂, 还是听不见?耳朵聋了吗?” 竟狠狠一甩龙尾, 将一块巨石冲着林语声砸了过来, 江暮阳一把推开林语声,手起剑落,巨石瞬间四分五裂。 魔尊道:“大魔头也是你叫的?你算什么东西!本座纵横修真界时,你都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扑腾,竟也敢如此羞辱本座!” 江暮阳忍不住道:“我寻常也喊你大魔头,也不见得你这般在乎颜面。” “你可以喊,但别人不行!”魔尊冷声道:“今夜,看在你的情面上,本座饶了你大师兄,再让本座听见他出言不逊,本座定要割了他的舌头!” 语罢之后,魔尊的身子又往石柱上缠紧了些。 “不必加固封印,本座若是想走,随时都能离开,若是不想走,谁也奈何不了本座。” “省省力气,都待本座的暮阳好些,谁敢怠慢了他,本座要谁死得难看!” 江暮阳简直要被这条恶龙气笑了,不知道的,只怕要误以为被重伤囚|禁在此的,另有其人了。 他懒得同魔尊多计较,又转身同林语声道:“不必管魔尊死活,让人将这里清理一番,加派人手,务必不能让魔人闯入灵堂,扰我母亲清净。” 顿了顿,江暮阳又道:“再把消息放出去,就说魔尊被关疯魔了,现如今敌我不分,今夜到此的所有魔人,皆死于魔尊之手。” 他想,那些魔族人应该不比他对魔尊的了解少,消息一放出去,只怕就知道魔尊又在发疯了。 碰上这样的领导,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估计在魔界真心服从魔尊之人,少之又少。 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待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天色也渐渐放亮了。 江暮阳没敢再离开灵堂半步,同裴清守至午时,师尊等人终于从外回来。 云昭没受什么伤,只是被掳至魔界,受了些许惊吓,他现如今残废了,走路都是个问题,可能被掳走时,嘴也不是很老实,等人被救下后,就见嘴角流血,挨了几下打,云宗主才将人抱在怀里。 就听云昭有气无力地喊了声二叔,之后便晕了过去。 长胤真人深入魔界,顺道在魔界周围,设下了一层结界,可暂时封住魔界。 只要魔界中人不越界,便不会被结界所伤,但若是胆敢触碰结界,轻者受伤,重者瞬间化作飞灰。 魔界中人对此感激涕零,因为如此一来,修真者也无法轻易踏足魔界。 在魔界之中,又无魔尊成天到晚兴风作浪,魔人们在界中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就算魔尊日后回到魔界,也不会责怪他们什么。 如今已然入秋,未至午时,便下起了雨,整个剑宗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水雾中。 愁云惨淡的,好似浓厚的墨水,黏腻得让人心慌。 这种心慌的感觉,一直维持到云老夫人下葬。 江暮阳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在前世就流干了,但真当亲眼看见装有母亲遗体的棺椁下葬时。 只觉得好似有刀子,剜着他胸膛的肉。 虽不见任何血迹,但胸膛里早就血肉模糊的一片。他现如今是很坚强的,眼泪不会再像前世那样,轻而易举就淌下来。 裴清从始至终,一直从旁相陪,出入剑宗都是以云风道侣的身份。 修真界对于断袖之癖,虽没有明文禁止,但传扬出去,总归名声难听。 哪怕是贵为剑宗少主的云昭,从前也会被人议论纷纷,斥责他是个死断袖。 这一点从江暮阳十二、三岁,初觉自己喜欢男人,还被其他人发现,引来哄堂大笑,便可见一斑。 很神奇的是,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引起嘲讽和非议,但放在裴清身上,却又显得那样理所当然。 好像不管裴清做什么,或者说什么,都会被人理解为,裴清如此做,必定有他这般做的道理。 人们在提及裴清时,任何美好的字眼,都会想方设法地往他身上靠。 现如今江暮阳又以云风的身份回归,那些人对他的喜爱,可谓是达到了顶峰。 连他曾经当过裴清十年替身的屈辱史,也被外界传言成是:“你走后,我就活成了你的样子。” 他卑贱的出身,曾经被很多人奚落,拿出来当个笑柄,也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如今都成了一桩美谈,认为二人是苦尽甘来。 江暮阳近些日子,听见最多的话就是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顺变。 其次听见的,就是在夸赞他和裴清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 虽然不排除那些人口是心非,畏惧苍穹和剑宗的雄厚实力。 但无论如何,这些话听在耳中,就是比“不自量力”,“不知廉耻”,“癞疙宝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等等,诸如此类的嘲讽之言,要顺耳动听太多太多。 江暮阳的心情,好像这几场秋雨,一直阴郁消沉,整日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吃不喝,短短半月,人就消瘦了许多。 云宗主,他曾经的好二哥,现如今对他殷勤客气得很,几乎每天都要来探望他七、八回。 即便有时候江暮阳心情烦闷,不想见人,他也会百忙中抽空过来,哪怕是站在门外,也要隔着房门,同江暮阳说上几句话。 更是多次明确提出,要将剑宗宗主之位,重新交到江暮阳的手中。 却被江暮阳拒绝了。 母亲病逝之前,已经送给江暮阳足够再建一个剑宗的财宝。 当时江暮阳不甚懂其中深意,现如今才堪堪回过味来,他的母亲念了他一辈子。 一直到临走前夕,还要为他想好退路。 也许,母亲当时已经猜到,即便他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也不会再继续待在剑宗。 又或许认为,现如今的剑宗,已经没有值得江暮阳留恋的东西,索性将毕生所积攒的所有财富,包括年轻时的嫁妆,一并送给了自己思念了半生的孩子。 无论如何,江暮阳看在母亲的情面上,就此打住。 往后他和云昭,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云昭若是往后听话懂事些,见面就行礼,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小叔叔,喊裴清一声婶婶。 那么他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和小辈斤斤计较之人,逢年过节,还是会给云昭包个红包意思意思。 这是他作为云风应该有的气度。 但作为江暮阳,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云昭和他父亲曾经的所作所为。 倘若云昭不那么懂事乖顺,还跟从前一样贼心不死,不是惦记着他,就是惦记他的道侣。 那么就休怪江暮阳不留情面了,长辈出手教训色胆包天,以下犯上的小辈,合情合理,理所应当,谁又能指责他什么。 办完丧事之后,又迎来了更加棘手的事情。 那就是如何惩处魔尊。 仙门百家得知消息,纷纷远道而来,只为一睹惩处魔尊的盛况。 却不曾想,在这等重要的节骨眼上,又横生枝节。 这事先是从云昭身上开始的,当时众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如何才能彻底将魔族铲除殆尽。 门生过来回禀,说是云昭突然昏迷不醒,闵医师前去诊治之后,发现云昭身上,惊现诅咒印记。 江暮阳得知后,心里一个咯噔,还特意去看了一眼,果不出他所料,云昭身上的诅咒印记,和当初他与裴清所中诅咒一模一样。 由于云昭现如今修为尽失,诅咒在他身体中肆意蔓延,腐蚀着他的皮肉和骨骼。 不得已,只能由长胤真人故技重施,为其暂时控制诅咒。 江暮阳第一反应便是,这定然是魔尊将身上的诅咒,又转移到了云昭身上。 他虽不在乎云昭的死活,但对魔尊这种私自逃出地牢,还这样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而感到鄙夷。 气势汹汹地过去兴师问罪。却得知魔尊身上的诅咒还在! 不久之后,诅咒又开始以江暮阳为圆心,往四面八方扩散了。 先后又在林语声,陆晋元的身上发现了诅咒痕迹。 之后就是剑宗上下所有门生,包括老弱病儒。 甚至是远道而来的其他门派弟子,也陆续发现身上凭空出现黑斑,有金丹的,便是金丹开始腐蚀,没有金丹的,便直接腐蚀心脏,皮肉,骨骼。 好似只是在一夜之间,诅咒就好像一场空前绝后的瘟疫,蔓延至了方圆百里。 而且,还渐渐出现了人传人,人传畜生,畜生传人的趋势! 等江暮阳发现,这事态严重到已经脱离他控制时,就连师尊的手腕上,也出现了细长的黑斑。 魔尊听闻此事时,在地牢里仰天狂笑,还用龙尾大力拍打着石柱。 “江暮阳!本座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本座在此待了半月余,早就很不耐烦了!” “你快些!说句好听话,安抚安抚本座!” “否则,本座就不出地牢!什么时候外面的人死光了,死绝了,本座再出去!” “暮阳!就当本座求你了,你快点跟本座服软罢!” 第123章 与魔尊暂时达成共识 江暮阳见过厚颜无耻之徒, 但从未见过像魔尊这么贱的。 居然求着他服软。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原本他确实想过来, 暂时跟魔尊统一战线, 先将诅咒解除再说。 也提前将台阶准备好了,只说经过玄门百家商量后决定,魔尊离玄虽然罪大恶极, 穷凶极恶, 但出于大义,依旧愿意给魔尊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从此后, 魔界与修真界长远休战,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为安。 哪知台阶还没放出来, 魔尊就抢着给自己找台阶了。 “本座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既然你都亲自过来了, 那本座就宽宏大量,只要你现在说,你此前误解了本座,错伤了本座, 保证今后能跟本座好好说话, 那本座就大发慈悲地从地牢出去, 同你一起寻找破解诅咒之法。” 魔尊说话的语速极快, 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一样,好似生怕江暮阳会不答应, 还手把手地教他。 “暮阳,快, 说你误解了本座!” 江暮阳:“……”他被狠狠无语到了。 很实诚也很明白地告诉魔尊。 “我跟你永远不可能冰释前嫌, 这只是出于两界和平着想, 而出此下策。” 顿了顿,江暮阳面无表情地道:“当然,这不就是在求你,魔尊大人完全可以拒绝,无妨。” 魔界至尊谁当不是当?等想办法杀死魔尊之后,他扶持玄龙上位。 在他和裴清的看顾教导之下,玄龙就算再烂泥扶不上墙,也不会比魔尊在位期间,做得更差。 哪知魔尊竟然瞬间看破了他的心思,还直接点破了,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本座那些部下,会服从玄龙?简直可笑!魔界传位,必得当众打败在位者,将之囚为龙盆折磨一番。你以为玄龙那没出息的样子,能打的赢本座,简直可笑!” “五十丈内有张床,他只怕除了睡觉,就干不出其他事来!” 江暮阳诧异地问:“五十丈内有张床,除了睡觉,你能用来作甚?” “本座能做的事,多得很,你想听么?”魔尊的脸上又流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江暮阳一看他这样,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不其然,魔尊语不惊人死不休:“本座曾经一夜御十男,当时……” “停!”江暮阳脸色一沉,“谈正事,你仔细想想,对诅咒有没有其他印象,这是你弄出来的东西,解除之法,理所应当出在你身上。” 魔尊:“本座说了很多遍了,那具生过孩子的无头尸,不是本座,不是本座!” “首先,本座没有招惹你们,其次,本座依旧没有招惹你们,最后,本座真的没有招惹你们,为何这般屡次羞辱本座?!” “你瞧本座这般威仪,岂是委身人下的那种人?”魔尊冷冷道,“江暮阳,你可以不喜欢本座,但你不能如此羞辱本座!” 江暮阳心道,这凡尘俗世,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但他也猜不透,到底哪位壮士这么有种,竟操|得魔尊怀了孩子。 还把魔尊拆分得稀碎,到处抛尸。 委实厉害。 想了想,江暮阳道:“无论如何,那无头尸找上你了,总该与你有关。” “本座这阵子也一直在想,那无头尸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本座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魔尊凝声道,“当年老畜生在修真界四处留情,玩弄的男男女女,不比本座少,谁知道有没有在外沧海遗珠。” 江暮阳此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觉得可能性不大,他前世从未听说,魔尊还有同胞兄弟。 魔尊突然又问:“暮阳,你身上可有诅咒?” 江暮阳点了点头,眉头蹙得很紧,好不容易才把诅咒过到魔尊身上,谁曾想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是他,裴清身上也有诅咒的痕迹。 这诅咒好似一场瘟疫,也似乎也成为整个修真界,乃至于人间的浩劫。 修真者尚且无法抵御诅咒腐蚀躯体,更何况是普通的凡人。 魔尊浓眉紧锁,忽而上前一步,沉声道:“暮阳,还有没有反替符?把诅咒过到本座身上来!” “没用的,这诅咒好似跗骨之蛆,即便过了出去,还会卷土重来,除非找到破解之法。”他现在就想知道,前世他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前世的裴清,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或者是,无法出来,一直陷入沉睡。今世的裴清又一问三不知。 头疼。 江暮阳磨着后槽牙道:“我真是恨死你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魔尊都是心狠歹毒,特别作天作地的事儿精。 魔尊竟言之凿凿地说:“那你就继续痛恨本座,也无妨。” 他的语气渐渐猖狂嚣张,眸色却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好似打翻了砚台,淋了满面墨水。 “恨也好,恨也好……你恨本座,也好过无视本座。” 魔尊可以容忍江暮阳恨他,厌恶他,怎么他都好,但唯独不能无视他。 就好像江暮阳无视云昭,无视陆晋元那样。 无视他,就说明眼中从未有过他,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宛如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江暮阳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询问:“衣衫撩起来,给我瞧瞧你身上的诅咒。” 话音刚落,魔尊一把扯住衣领,唰的一声,直接将上衣尽数扯落下来,露出了结实白皙的胸膛。 漆黑的长发垂落至腰,好似茂密的水藻。 别的方面暂且不论,魔尊的身段相当不错,抛开暴戾的性情不提,这种皮相若是入了烟花柳巷,秦楼楚馆,大小也得是个花魁。 江暮阳神情不甚自然地清咳几声,故作冷肃地道:“把衣服穿好,这里没人想看。” “本座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本座身上的诅咒。你看这里,”魔尊低头看着小腹处漆黑的符咒,连他自己都略微吃了一惊,“奇怪,本座明明已经设法压制了诅咒,怎么还会继续蔓延。” 说着还伸手抚摸了一下。 江暮阳为了搞清楚,这瘟疫一样死缠烂打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得不凑上前,细细打量魔尊身上的符咒。 魔尊十分高兴,还盛情邀请他:“暮阳,你凑近些,本座让你瞧个仔细,腿上似乎也有,要不要解开腰带?” 江暮阳原本都凑上前了,听见此话,反而向后连退数步,满脸浩然正气地道:“我对你的皮相,没有半分兴趣。你好好说话,要不然,我立马就走,你自己继续待在此处。” 顿了顿,他又冷笑道:“堂堂魔界至尊,说话可得一言九鼎才是,我若不放你出来,你绝不能私自逃离此地。” 魔尊听罢,仰天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道:“本座生而为魔,才不似你们正道弟子,还讲什么一言九鼎,本座从不信守诺言!” “但是!”他的话锋来了个急转弯,生怕江暮阳会不高兴似的,赶紧又补充一句,“本座只对你信守诺言。” “好暮阳,好云风,就当本座求你了,还不成么?你就向本座服软一次……”魔尊距离江暮阳只有短短几步之遥,愣是为了江暮阳而画地为牢,足足在此待了半月余。他从前风流惯了,莫说半月不行鱼水之欢。 哪怕就是半日不找个炉鼎狠狠|操|上一操,浑身都旱得慌。 在这半月时间中,魔尊旱得狠,有好几次都想将守门的门生抓来,先玩玩再说。 可又怕江暮阳会因此生他的气,还有就是,那几个门生忒丑,他不喜欢,殊不知原来守门的门生俊,是江暮阳特意换了几个丑的来,就是防止魔尊抓人。 这么一憋,就憋到了今日。 虽然不能行事,但魔尊只要一看见江暮阳,哪怕听他说几句话也好,心里也会有极大的安慰。 江暮阳抬眸冷冷瞥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魔尊似乎清瘦了许多,原本就惨白得没有任何一丝血色的脸,此刻也显出了几分病容。 稍作沉思,他依旧信不过魔尊的为人,以他对魔尊的了解,待会儿出来第一件事,只怕就是出门寻欢作乐,一夜御十男不成问题。 “离玄,我同你认真地说,此诅咒远比我们此前预想的,还要厉害很多。现在不是你一个人身中诅咒,以我为圆心,诅咒在往四面八方扩散。” “我需要尽快解开诅咒之谜,拯救那些无辜受累之人。” 魔尊听罢,刚要开口,江暮阳就抢先一步打断他道:“你不要认为我是在求你,诅咒一旦彻底爆发,即便你侥幸不死,也得受些反噬。若是毁了皮相,往后你还如何出去风流快活?” “只怕,你曾经那些老相好们,一见到你那副尊容,就得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 魔尊不得不辩解道:“本座没有老相好,那些人在本座眼中,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玩意儿。你万不可因此吃醋。”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对,便又改口道:“吃醋也好,本座喜欢看你拈酸吃醋的样子。不管你什么样,都是最可爱的。” 江暮阳脸皮一阵抽搐,原是要一本正经地告诉魔尊,自己就算吃街头流浪狗的醋,也万万不会吃他的闲醋。 魔尊却已经自顾自地一挥衣袖,将阻碍在二人之间的铁牢门,轰隆一下打飞。 缓步踏出了地牢,他一边走,一边换装。 等走至江暮阳的面前之时,已经穿戴齐整了。 还打扮得格外风|骚,一身红黑相间的宽袖长袍,衣领恨不得直接拉到小腹,腰间悬一枚铃铛,系着长长的红带,自然地垂落而下。 魔尊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住了。江暮阳觉得有点呼吸不上来,往旁边退了半步。 魔尊敛眸,无比温柔,也无比痴迷地轻声道:“暮阳,你放心,本座绝不会让你死。” 第124章 众人的前世记忆相继苏醒 江暮阳不好直接将魔尊带到众人面前, 恐惹人非议。 而且,云昭现在对魔尊真可谓是恨之入骨, 整个剑宗上下更是如临大敌。 为了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暮阳只能暂且将魔尊塞到自己房里。 百般嘱咐魔尊不许乱动屋里的任何陈设,并且魔尊自己也答应了之后,江暮阳才折身去寻裴清。 由于前来剑宗, 参加“诛魔大会”的修士众多, 几乎尽数被诅咒感染,为了控制诅咒不要继续在三界中肆无忌惮的扩散。 长胤真人和云宗主, 以及玄门百家一些家主宗主商讨之后,暂时让中了诅咒的修士,留在剑宗。 即便侥幸未被诅咒波及, 也不能随意离开此地,恐生变故。 因此, 剑宗不得不暂且收容所有中了诅咒的修士,其中不乏一些年纪轻,修为差的修士,一旦中了诅咒, 又无人为其施法控制。 短短几日, 金丹就会被腐蚀殆尽。 裴清这几日跟着师尊忙前忙后, 常常是昼夜不息, 江暮阳只是表面没说什么,实际上心里也暗暗发急。 云昭应该是其中最严重的, 本就是个残废,还截瘫, 金丹早就在魔尊的魔爪之下, 化作虚无。 能平安活个几十年, 就已经不错了,又被诅咒波及,一直陷入沉睡。 江暮阳作为他的小叔叔,应付差事地去瞥了几眼,就看见云昭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要不是还能喘几口气,跟死人也没两样,脸色煞白煞白的。 前脚才一踏进门,江暮阳就突然觉得今日的气氛十分古怪。 就见屋里乌泱泱聚了好些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复杂的神情。 一见他进来了,众人的神情也越发微妙起来。 江暮阳缓步走至裴清身旁,压低声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云昭已经咽气了吗?” 裴清摇了摇头,压低声道:“他刚刚醒了。” “哦,醒了啊,”江暮阳语气淡淡的,“醒了是好事儿啊。” 他又不动声色地左右环顾,见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心里一咯噔,江暮阳问:“是回光返照?!” 裴清摇头:“不是。”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又开口,“暮阳,云昭方才一醒,就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比如?” “比如……”裴清话音未落,云宗主突然上前一步道,“许是阿昭梦魇了,说的胡话罢了,当不得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他又对江暮阳温声道:“云风,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罢。” 江暮阳见状,便知一定发生了点什么,云昭肯定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云宗主未免表现得也太奇怪了,现如今不管云昭说什么,都不可能引起江暮阳任何情绪变化。 陆晋元道:“既是胡话,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放下一直环胸的双臂,望向了江暮阳,“方才,师尊为云昭施法压制诅咒,云昭突然醒转过来,一把攥住师尊的手腕,跟回光返照似的,嘴里一直念着,快阻止江暮阳,他已经被邪术迷了心智,无法自控,他会杀了裴清,毁掉整个时空,诸如此类的。” 顿了顿,陆晋元又道:“我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胡话,所以手起掌落,将他再度打晕过去。我看他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如何攀咬暮阳。” “暮阳修没修邪术,难道我们会不知么?” 江暮阳听见此话,只觉得一阵寒意,瞬间席卷至全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将他从头笼罩至脚。 这些话,前世的云昭也曾说过的,那时江暮阳确实修邪术,修得走火入魔,有些无法自控,一天十二个时辰,清醒的时长,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而已。 也确实产生过,要死就和裴清一起死,拉上整个时空的人,为二人殉葬的想法。 但直到最后,他也没那么干啊。 今世,江暮阳自认为,没在人前使用过什么禁术,也没行过什么恶事,一直以来都挺正道,挺光明磊落的。 也从未走火入魔过。 这只是云昭说的胡话,还是如陆晋元所言,云昭临死前,还要攀咬。 好似为了验证江暮阳的猜想,原本昏迷不醒的云昭,霍然睁开眼睛厉声喊了句:“裴清!快躲开!!” 屋内众人纷纷望了过去,就见云昭翻身坐了起来,状若癫狂地大声道:“裴清!江暮阳现在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根本记不得你是谁!他会杀了你的,他会杀了你!” 林语声就站在床榻边,距离云昭最近,听见此话,便好心宽慰道:“云公子,醒醒,你梦魇了。” 哪知云昭一把抓着林语声的手腕,更加癫狂地喊:“你别傻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暮阳他疯魔至此,早已不认你是他师兄!他能砍裴清一条手臂,也能提剑要了你的命!” 江暮阳却在听见此话时,脸色陡然大变,下意识往前冲了几步,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暮阳!不要一错再错!看在你我曾经的情分上,你自刎谢罪罢!”云昭满脸悲痛,好似陷入了恐怖的梦魇之中,“你从前行下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已经人尽皆知!” “你说什么胡话?”陆晋元看不下去了,伸手又想将云昭打晕过去,沉声道,“暮阳行过什么恶事?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 “陆晋元?”云昭露出惊恐且诧异的神色,“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在魔界了?” 陆晋元:“……”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好好活着!”云昭双手捂头,神情显得异常痛苦,低声喃喃自语道,“你不可能还活着!那日,我随裴清等人,闯入魔界时,你已经死了,身上不着寸缕,遍体鳞伤,满地都是血!” “那里很阴暗,空旷,常年不见阳光,到处弥漫着血腥气……是魔殿……你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已经凉透了……我上前搀扶你,怎么都扶不起来……裴清探了你的鼻子,说你已经死了……” 云昭陷入了恐怖的梦魇中,断断续续,又毫无意识地喃喃道,“我们找不到暮阳了,怎么都找不到他,整个魔界都找遍了……” “听魔人说,魔尊把暮阳囚在魔界为奴为宠,还剖出了他的心……后来,陆晋元单枪匹马,闯入了魔界……” 这些话,渐渐和江暮阳脑海中,破碎的画面重合了。 他想起来了,前世,他曾经被魔尊抓回魔界囚|禁,把他当成裴清的替身,日夜都关在金笼子里。 魔尊并不碰他,说是嫌他出身低贱,骨子里都淌着肮脏不堪的血。 但却会让他在魔殿中旁观,亲眼看着魔尊是怎么宠爱其他炉鼎的。 魔尊生来就是魔物,龙性本淫,在那方面又毫无节制,更是双根并行,能在魔尊身下,挺过一夜,还能自行下榻的炉鼎,微乎其微,少之又少。 能活过第二天太阳升起的炉鼎,也屈指可数。 魔尊苦苦追求裴清多年,依旧不得美人芳心,心中苦闷难以言喻,便疯狂拿炉鼎们出来泄愤。 更是嘲讽羞辱江暮阳失去裴清的容貌之后,简直面目可憎,丑陋不堪。 还戏称他为丑奴,用铁链子锁着江暮阳的脖子,驯兽一般对他百般折磨。 更是在裴清那里受气之后,回到魔界,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法,生剖了江暮阳的心,还当着他的面,切成一片片的。 又不想让江暮阳死,而用一块魔石,强行塞进江暮阳的胸口,作为他的心脏,维持他的生命。 也正因此,后来的江暮阳根本感受不到爱,也无法爱别人。 即便深爱着裴清,却根本没办法真正同裴清情意相通,反而在魔石的影响下,渐渐魔化,加之修炼了至阴至邪的禁术,踏入邪道。 功法越练越邪门,越练越阴毒,到了最后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无法自控。 江暮阳觉得头痛欲裂,前世的记忆碎片,宛如刀子一样,剜得他生疼。 云昭的声音,越发的凄厉了,几乎是在他耳畔嘶吼咆哮:“江暮阳!你放过裴清吧,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你放过他罢!” “瞎吵吵什么?没睡醒就滚回去继续睡!”陆晋元被吵得耳膜生疼,手起掌落,云昭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江暮阳一阵恍惚,依旧没能缓过神来。 忽又听外头闹了起来,一个门生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惊慌失措地道:“宗主,不好了,外面那些修士闹起来了!” “都在闹什么?”云宗主眉心狠狠跳动,“发生何事了?” 门生道:“他们都在说,说……江公子修了邪术,在修真界作恶多端,十|恶|不|赦,他们要除恶扬善,灭了江公子,还那些惨死在他手里的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还说诅咒就是江公子搞出来的,目的就是让整个修真界,为他陪葬!” 云宗主听见此话,脸色骤变,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我不管这些谣言,到底是从谁的口中说出来的,也不管诅咒究竟是从谁身上蔓延出来的。谁敢动我弟弟,他就死定了!” 第125章 我脾气差,不好惹 此话一出, 江暮阳下意识望了过去,刚好云宗主也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 那种来自于血脉的熟悉感, 再度涌上心头。 “云风,”云宗主深深呼了口气,声音渐渐放温和些了, 轻声道, “这里无甚要紧事,不必将阿昭, 还有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你是什么样的人,二哥心里有数。二哥不是亲眼看见, 便绝不会相信他们的话。” 说罢,还转头对裴清道:“如若不然, 你先带云风下去休息,可好?” 裴清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侧眸望着江暮阳, 要走还是要留, 他说了又不算, 全然听江暮阳的意思。 这是他和江暮阳的相处之道, 凡事都听江暮阳的,能减少绝大多数的矛盾。 江暮阳摇了摇头, 正色道:“我行得端坐得正,何惧什么流言蜚语?” 前世, 他确实没少发疯, 每次一发疯, 就意识全无,丧失理智,行了不少恶事。 但今生他从未害过任何无辜之人,一直走正道,就算没干过什么好事,但也没行过恶。 休想三言两语就往他身上泼脏水,抹黑泥。 还有便是,江暮阳想弄清楚,为何会凭空生出这些谣言,究竟是否与前世有关。 便同那门生道了句:“你在前面引路,我亲自出去会会。” 门生应了声是,也没敢耽搁,转身就走,云宗主见状,便知阻拦不住了,索性留下闵医师从旁看守云昭,便与长胤真人一道跟了出去。 陆晋元和林语声紧跟其后。 江暮阳大步流星,脚下走得飞快,才穿过一条长廊,就隐约瞧见乌泱泱的一片人,以及听见众人七嘴八舌的非议。 “我做了个梦,梦里江暮阳修了邪术,在修真界耀武扬威,兴风作浪!无|恶|不作,穷凶极恶!” “他割下正道修士的头颅,好似穿糖葫芦一样,用一根麻绳系住,长长垂着一大串,吊在马屁股上拖拽!” “与行尸走肉为伍,在人间御尸行恶。还拿活人炼尸,在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尽情享受,简直丧心病狂!” “我也做了同样的梦,梦里,很多修士前去围剿江暮阳,少说也去了三千修士,结果一夜间,尽数被斩杀殆尽!” “江暮阳踩着别人的头颅,笑得猖狂!”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预言梦?否则为何这么多人,都梦见了!” “我看这诅咒就是江暮阳搞出来的,也许,生擒魔尊也是设下的陷阱,为的就是引仙门百家齐聚剑宗,再一网打尽!” “当真是好歹毒的江暮阳!” “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云风,分明就是个冒牌货,云风早就死了!” …… 江暮阳一来,就听见了这些话,心里略微一沉,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说不准还有救,若是一直待在剑宗,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一个修士道,连脸上都爬满了漆黑的符文,可见修为不高,根本压制不住诅咒的腐蚀性。 一边说,还一边剧烈咳嗽,好似要将心肝脾胃肾,通通咳出来一般,乌黑的血,顺着唇齿溢了出来。 “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几岁的女儿,我年纪轻轻的,还不能死啊!” “对,待在这里不是个办法!大家都听我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我一起上,冲出剑宗逃命去!” 一群人宛如潮水一般,迅速往外涌去,剑宗的门生们在四面八方,环成了人墙,不放跑任何一人。 “你们快看!江暮阳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修士,高声喊了一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去,其中一个修士,噌的一下,掣开腰间佩剑,剑指着江暮阳,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何方圣神!为何要冒充云风,在剑宗招摇撞骗!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们下如此狠毒的诅咒!” 江暮阳立定,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遭,不能说是记忆犹新,简直毫无印象。 他也很搞不懂,自己与对方有什么仇,什么怨。 竟还当众剑指着他,满脸愤慨,义愤填膺地指责他冒充云风! 江暮阳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冒充云风?又有什么证据,说诅咒是我所下?我自己身上,同样也有诅咒。” 都不等对方反驳说“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你就是云风”,便已经将玉牌拿了出来,举在了众人眼前。 上面清清楚楚,浮现着“云风”二字。 江暮阳道:“我猜,一定会有人说,这玉牌上的字是我自己弄上去的,来来,你过来。” 他随意点了个门生上前,将玉牌递了过去,门生不敢接,又不敢不接,战战兢兢双手捧住玉牌。 在玉牌离开江暮阳手指的瞬间,字迹便消失殆尽了。 “当然,我猜就算如此,依旧会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玉牌是假的,是江暮阳伪造的之类云云。”江暮阳收回玉牌,正色道,“有的人便是这样,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就是对的,哪怕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我管这一类人,统称为煞笔。” “各位若是有不同见解,千万不要说出来,我脾气差,不好惹。” “刚才我脚步慢了慢,也听了个大概,大家都是做梦,在梦里看见我修了邪术,然后入魔发狂了,是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预言梦也好,前世记忆复苏也罢。他需要彻底搞清楚,究竟为何演变成如今这般境地。 与诅咒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只要前世的裴清死,或者是回到前世,才有办法阻止即将来到的天地浩劫。 闹事的众多修士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有一个修士站出来,沉声道:“确有其事,不仅我一个人梦见了,在场的各位,都或多或少梦见了。梦里,你只是江暮阳,并不是云风。” “你穿着红艳的衣服,模样仅仅清秀而已,手执长剑孤身立在血雨之中。” “周围很多人都在呵斥你,口中喊的名字,就是江暮阳。” “我本来也认为是梦,可自从我中了诅咒之后,一连数日,都做着相同的梦。这应该就是预知梦,在不久的将来,修真界将会因你,而引起一场天地浩劫!” 其余修士做的梦,同此梦的内容大致相同,更有甚者,梦见了满目疮痍,尸山血海一般的修真界。 梦见头顶的天,好像破了个大窟窿,雷云密布,电流阵阵,从中掀起一阵强烈的罡风,席卷而来,似将颠覆了整个天地之间。 无数人将会因此而丧命。 而噩梦的矛头,从始至终,都指向一人,那就是面前的少年。 这个曾经当过裴清十年替身,却最终发现是云风借尸还魂归来,名叫江暮阳的少年。 无形的恐怖,迅速蔓延在人群中,好似乌泱泱的云,狠狠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被诅咒折磨得几乎丧失了理智,对这种预知梦也深信不疑,更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肯放过一个。 深信只有杀了江暮阳。才能让诅咒随之消散。 可又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现在的江暮阳,已经不是原来的江暮阳了。 他也叫作云风,曾经是整个剑宗捧在手心里娇宠的富贵公子。 万千宠爱于一身,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现在又有一个号称玄门之光的道侣裴锦衣,苍穹的宗主,既是养育他,教导他多年的恩师,也是他的舅舅。 还有一个对他死缠烂打,痴心一片,为了他甚至画地为牢,自囚自困,现如今还在剑宗地牢里关押的魔界至尊——那个杀人不眨眼,暴戾恣睢,残忍无道,只为江暮阳一人折腰的大魔头。 即便抛开这些都不提,江暮阳本身的修为,也是在场很多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据说,江暮阳曾经与魔尊大战三百回合,并且成功从魔尊手里救下了裴清和云昭。 据说,江暮阳曾经在剑宗,把他同门二师兄陆晋元,打得半死,还是在负伤的情况下。 据说,江暮阳在剑宗做客时,从来不肯受半分委屈,打剑宗的少主,就跟打狗一样,当着人家亲叔叔的面,将人打得半死不活。 还据说江暮阳和裴清大婚那日,魔尊为爱痴狂,率领魔界大军前来抢亲,愣是没讨到半点便宜…… 现在外界把江暮阳传得非常邪乎,也非常神秘。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谁敢招惹江暮阳,那谁就死定了。 即便江暮阳心胸开阔,宽宏大量,但他身后有个爱慕他成狂,还斤斤计较,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魔尊。 谁都不想被魔尊盯上,那简直太恐怖了。 江暮阳凝神沉思,百思不得其解,可能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魔尊,准确来说,应该是前世的魔尊。 只有探究出前世魔尊真正的死因,并且为其完成夙愿,也许,这诅咒也就随之消散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心声,下一刻,魔尊从天而降。 在众人瞩目之下,以一种非常装逼的姿态,轻飘飘地落在了江暮阳的面前。 阴冷狠毒的目光,环顾在场每一个人。 “本座听说,有人在此冤枉委屈了本座的暮阳,是谁,自行承认,保尔全尸。” 第126章 魔尊被暮阳狠狠拿捏 此话一出, 那些原本就义愤填膺的修士,顿时如临大敌。 纷纷拔剑指向魔尊。 “不是说魔尊被囚困在剑宗的地牢之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啊, 我就觉得这个诅咒不可能凭空出现, 难不成,是有人同魔尊勾结,意图统治整个修真界?” “大家不要怕, 我们人多势众, 不怕大魔头!” 魔尊一听见“大魔头”三个字,浓眉狠狠蹙了一下, 抬手就要将骂他大魔头的修士,活活捏成齑粉。 江暮阳掣出命剑,刚好拦下, 回眸纳闷地问:“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谁让你出来的?” 魔尊及时收手,生怕会误伤到江暮阳一星半点, 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姿态要多傲慢就有多傲慢。 江暮阳冷眼睨着他,突然又把头转了回去, 铮的一下, 收回命剑。 “算了, 都不重要, 你还是别说了。” 他担心自己再问两句,或者稍微给魔尊点好脸色, 这货的尾巴都能直接翘到天上去。 果不其然,江暮阳好声好气地问, 魔尊要摆出傲慢姿态, 一字不发, 现在他不问了,魔尊又急了,眼巴巴地上杆子爬。 “本座原是想耐心等你,但你老是不回来,本座就怀疑,你是不是遇见什么危险,正好听见外头吵闹,遂出来瞧瞧。” 顿了顿,魔尊冰冷无情的目光,落在了面前不知死活的众多修士身上,露出了诡异霜寒的笑容:“果然不出本座所料,当真有人不怕死!” “呸!正道修士如何能与魔族人为伍?江暮阳,难不成你已经背叛了修真界,背叛了苍穹?”一个修士还没搞清楚状况,见人多势众,底气足,胆子也见长了,昂首挺胸,满脸浩然正气,大有一番“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架势。 剑指着魔尊,咬牙切齿道:“快将破解诅咒之法如实招来!” 魔尊生平最是厌恶有人拿剑指着他的脸,骂他是个大魔头。 若换作平时,此人早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可眼下江暮阳在前面拦着,魔尊不忍让江暮阳为难,只能强忍着脾气,同江暮阳道:“还与这些蠢货废话什么?诅咒既会人传人,何不将这些人关押起来,省得离开剑宗,又去祸害旁人。” 江暮阳也有此想法,这诅咒就跟瘟疫似的,何止是人传人,连剑宗养来看门的大黄狗,都不幸中招了。 若是再不加以管控,只怕诅咒会迅速蔓延至整个人间,届时才是天地之浩劫,不知要惨死多少无辜之人。 但江暮阳还是很好脾气的,决定以理服人,他道:“现在还未有破解诅咒之法,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若是此刻离开剑宗,只会将更多人卷进来,方才不是有谁说,家中尚有八十岁的老母,以及几岁的孩童。难道,你们修道这么些年,就是为了将诅咒带回家中,祸害自己家中的亲人?” “换句话说,连修道之人都难以抵御诅咒的腐蚀,你们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老人,孩子,一旦染上诅咒,又能活几日?” 江暮阳苦口婆心,不紧不慢地道,目光环顾左右,见众人神色有异,面面相觑,顿了顿,又道:“当然,我想有的人即便听完这些,依旧决心要离开此地,我也不拦。” “暮阳,不能不拦,否则诅咒一旦彻底蔓延开来,只怕会给修真界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劫难!届时不知要死多少人!”林语声听罢,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道。 裴清说:“听暮阳的,大师兄不必担心。” 江暮阳道:“道理他们都明白,但一个人若执意要走,难道我们要打断他的双腿,将人囚困着不让走么?” “我都能想象得到,如果剑宗真的那么做了,你们就更加确信,剑宗与魔界勾结,为的就是将仙门百家一网打尽。” “没关系,大门就在那里,我敢保证,今天只要有人想离开,我绝不会阻拦分毫,大可以一走了之。” 众人开始犹豫不决,徘徊不定起来,都在暗暗考究,江暮阳此话的真实性。 没有一个人敢在这种时候,当出头鸟的。因为魔尊的脸色沉得像死水一样,仿佛他们胆敢踏出此地半步就会被撕成碎片。 在此等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剑宗和苍穹不可能不管他们死活,但一旦离开剑宗,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怎是魔尊的对手? 江暮阳又很适时地放出狠话,一字一顿地道:“诅咒的来历和破解之法,尚未可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诅咒可以人传人,人传畜,今日,一旦有人离开剑宗,在外传染了其他无辜者的身上,害其身死,那这罪孽,可就是你们自己造下的,与剑宗无关,与苍穹无关,与我更无关。即便来日,有了破解之法,但不幸被你们连累死的无辜之人,再也无法起死回生。” “修真者修真重在修心,入道那日起,就该知道,此生要以苍生为重,匡扶正义,若是不听劝阻,肆意害死旁人,那与大魔头又有什么区别?” 魔尊:大魔头三个字从江暮阳嘴里说出来,好生亲切。 此话一出,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都开始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有个修士问:“那现在,我们就只能在此等死?” 江暮阳很坦诚地道:“想开点,如果破解之法迟迟未有,那么不管你身处何地,都是在等死。” “你在剑宗等死,和你在外面等死,亦是不同的。”他又道,“在剑宗等死,即便你不幸死了,你也是个为了保护苍生而死的正道之士,英勇壮举将流传千古,你的后辈都会以你为荣,若是在外面死……” “那你猜,来日修真界会如何议论你?” 方才那个说话的修士讶然:“你让我猜?我怎么知道!” 江暮阳:“别紧张,你大胆一点,猜一猜呗,又不会掉块肉。” 修士沉思片刻,才道:“懦夫?贪生怕死?千古罪人?害人精?大恶人?” “对,你说得对,说得特别对。”江暮阳同其他人道,“都听见了吧?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众人:“……” “敢问江公子,现如今可是要与魔尊为伍了?”又有一个修士凝声询问,“自古正邪不两立,修真界与魔界一向势同水火,十年前,修真界与魔界一战,你的师兄裴锦衣,曾舍生取义,挟同魔尊一起坠落魔域,英雄之举,乃我辈楷模。” “苍穹和魔界何等仇怨,现如今,你与裴锦衣又结为了道侣,难道你不为他报仇雪恨?还要与当年害他的仇人冰释前嫌?!” “置道侣,师门,乃至于苍生于不顾?当年的云风若是在此,绝不会和魔尊冰释前嫌!” 江暮阳略一思忖才反问他:“你觉得,我和裴清的儿女私情,同你身上的诅咒比起来,哪个重要?” “自然是诅咒重要!” “那好,我再问你,你觉得为了裴清报仇雪恨重要,还是破解诅咒,拯救在场所有修士的命更重要?” “当然是破解诅咒重要!” 江暮阳道:“那答案就出来了,实不相瞒,魔尊也中了诅咒,而且不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轻。破解之法,也出在魔尊身上,现在诛杀他,破解之法难不成要从你身上寻么?” “这……” “你是觉得,你比魔尊的修为高深,受得住诅咒腐蚀,还是比魔尊的命更硬,怎么都死不了?亦或者是,你有办法,破解诅咒?担得起如此重担?” “我……” “在这种情况下,魔界没有浑水摸鱼,趁机攻打修真界,已然很好,还想怎样?”江暮阳再度反问他,也反问在场其他人,尤其是说给云宗主听的,“真要是两界再度发生战乱,十年前都是年轻气盛的修士上阵,亦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更何况现如今诅咒肆意蔓延,你们还有多少灵力可以一战?” 魔尊一听,突然觉得,哎,有点道理,还下意识点了点头,暗暗反省自己,为什么要跟江暮阳赌这种闲气,大好时机千载难逢,何不趁机率兵攻打修真界。 到时别说是江暮阳,陆晋元,裴清诸人了,就连他们的师尊长胤真人,都得被他囚在魔界,肆意享受。 怎么之前就没想到,现在毁约,暮阳会不会认为他是一条满嘴谎话,无情无义的龙? 正迟疑间,江暮阳突然喊了他一声。 魔尊一抬头,刚好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心里狠狠颤了一下,手心就酥麻起来。 魔尊问:“什么?” “离玄,我说这些话,都没有背着你说。” 魔尊:“……” 嗯?什么意思? —— 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明白了。 江暮阳没有背着他说,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江暮阳对他是存有几分信任的? 相信他是一条信守诺言的龙,绝对不会毁约,也不会落井下石,浑水摸鱼?! 江暮阳信任他!江暮阳信任他!! 江暮阳开始信任他了!! 魔尊只觉得一瞬间心花怒放,原来这就是被信任的感觉! 这就是被江暮阳相信的快乐! 他突然之间,好生羡慕裴清。 因为不论裴清做什么事,江暮阳都对他无条件信任! 魔尊欣喜若狂,心脏砰砰乱跳,难以自控地唇角疯狂上扬。 可又不愿表现得太明显,怕江暮阳会察觉到他的失态。 同时,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哪个不知死活的部下,胆敢趁机攻打修真界。 他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第127章 凤凰对阳阳言听计从 魔尊立誓,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捍卫江暮阳对他难得一见的信任。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望向江暮阳的目光, 渐渐变得柔和,即便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了,可唇角还是忍不住疯狂往上扬。 他这么一笑, 就显得越发鬼气森森, 阴气可怖,好像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在场其他修士见状, 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四个大字:含笑九泉。 并且下意识纷纷往后倒退,生怕被恶鬼缠上了,并且油然而生一种, 下一刻魔尊就要魔性大发而大开杀戒,血洗剑宗了。 然而, 一刻,两刻,三刻……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除了魔尊的唇角, 越来越明目张胆地往上扬之外, 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似乎也察觉到了众人的局促不安, 江暮阳同魔尊道:“别笑了, 怪吓人的。” 魔尊:“本座笑了么?”他伸手摸了摸脸,傲慢地昂着头, 无视左右畏惧探究的目光,“本座天生就这副模样。” “……” 要不是场合不对, 江暮阳真想找面镜子给他照照, 那嘴巴裂得跟烂瓜似的, 还好意思说没笑? 笑就笑了,魔尊皮肤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唯独唇瓣鲜红似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吃死孩子去了。 总而言之,江暮阳一番话,成功将众人劝了下来,云宗主吩咐门生带众人下去好生安顿。 等人才一散开,立马横眉冷对着魔尊,俊美的五官因为愤恨都显得有些狰狞,手握长剑,指尖掣着剑柄,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剑而出,同魔尊不死不休。 魔尊漫不经心地道:“本座今日到此,可不是为了解救所谓的苍生,而是为了江暮阳而来,没那闲空同云宗主过招。” 顿了顿,他面露阴寒之色:“但如果你当真想自寻死路,本座倒是可以成全你!” 云宗主冷声道:“你当年害死我三弟在先,残害我侄儿在后,我岂能饶你?” 但他也听得进去江暮阳的话,这种时候也不想让自己的弟弟为难。 与其说是在苍生面前,这些恩怨都可以暂且搁置不提。 不如说是,看在江暮阳的情面上。 云宗主转头询问江暮阳:“三弟,方才你所言,可属实?破解诅咒之法,当真出在魔尊身上?” 江暮阳也不敢打包票,但肯定跟魔尊有脱不了的关系就是了,遂点头道:“属实。” “那好,我相信你的判断。” 云宗主倒是没有因为云昭和魔尊之间的恩怨,而在这种时候同魔尊大打出手,但他眼中也见不得魔尊嚣张狂妄的样子,索性偏头,不肯给魔尊半分好脸色。 众人移步至大堂,闭门商讨破解诅咒之法。 在师尊的允许之下,江暮阳才将无头尸放了出来。 为了防止无头尸继续暴动,长胤真人出手,用术法暂且将其的四肢百骸,分别禁锢住。 如此一来,无头尸就只能像具死尸一样,悬浮在半空之中,无法自行下来,可饶是如此,双臂还是在疯狂摆动,作出拧人脑袋的动作。 并且原本森白的枯骨,已经渐渐生出了皮肉,呈乌青之色,看起来非常健壮结实。 原本单独放出来,还看不真切,眼下魔尊也在此地,对比就相当明显了。 无头尸除了没有头颅之外,基本上和魔尊的身形完全一致。 发现了这点的魔尊,备受打击,震惊地望着半空中悬浮的无头尸,还很难以置信地问江暮阳:“你还在生当初在密林时的气,所以想戏弄本座,报复本座,是也不是?所以,搞出这么个鬼东西出来,还按照本座的身形,进行雕刻,为的就是羞辱本座。” “我没那么闲。”江暮阳蹙紧眉头,沉声道,“你难道不该反省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 话到此处,陆晋元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了?如果无头尸就是魔尊自己,那么,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魔尊,又是谁?难道是鬼不成?” 这也是众人心底的疑问,江暮阳同样困惑着这个问题。 为何前世的魔尊,会变成这番模样,并且出现在今世。又为何会封印玄龙,还下了那么狠毒的诅咒。 他到底痛恨的是玄龙,还是痛恨着让他怀上玄龙的某个人! 那个人又是谁,放眼整个六道,谁有如此大的能耐,能操-得了魔尊,还让魔尊怀了孩子。 江暮阳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问题,也不想提及前世种种,好在裴清及时替他解围。 裴清道:“此事说来话长,无头尸跟了我们许久,也是在不久前,才终于将所有散落在外的骨骼收集起来。” 顿了顿,他望向了无头尸,“就像你们看见的这样,无头尸的身份,最终指向了魔尊,也许这就是破解诅咒之谜的关键。” 陆晋元点了点头,总有一种裴清什么都说了,但又什么都没说的错觉,不过,他也确实不再追问江暮阳,反而还角度清奇地灵魂发问。 “男人如何能生孩子?你们确定玄龙就是这具无头尸所生?玄龙也认了么?” 江暮阳不甚想解释男人怎么生孩子这个问题,但不得不说,这问题又问到了点子上了。 他同陆晋元道:“既然你都这样问了,那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如何?” 陆晋元一听,顿时振奋起来,难得江暮阳有事请他帮忙,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滚钉板跳油锅,那也在所不惜。 “你说,让我做什么?” 江暮阳:“很简单,你走过去,摸摸无头尸的……嗯。”师尊的目光,恰到好处地投了过来。 他的舌头一打结,言辞立马就文雅了许多。 “你且去一探便知了。” 从前无头尸都是枯骨,压根没点皮肉的,根本看不出来,也摸不出来什么。 现如今皮肉再生,按理说,是能看出来,也能摸出什么来的。 陆晋元愣了愣,满脸迷茫地问:“探……哪里?” 见江暮阳没有回答,他又把目光移向了裴清,竟见裴清的神色颇有几分诡异,便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什么。 顿时就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就是魔尊离玄!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并且认为他与裴清之间的错过,以及对江暮阳的亏欠,尽数归咎于魔尊身上。 倘若不是十年之前,魔尊对他死缠烂打,那么,裴清也就不会坠落魔域整整十年。 那么,苍穹也就不会将年幼的江暮阳视为裴清的替身! 魔尊才是一切罪孽的开始! 眼下,江暮阳居然让他当众去探无头尸,不是羞辱他,又是什么? 裴清不是人么,怎么就不让裴清去探?就这么宝贝裴清,舍不得裴清手里沾半点脏? 还有,从一进门,他就发现了。江暮阳和裴清如影随形,形影不离,不论是坐,还是站,都恨不得贴在一起。 裴清的目光,一直落在江暮阳的身上,就从未移开过半分。 陆晋元有些生气,狠狠抿了一下唇角,刚想义正言辞地拒绝,可一抬头,正好就撞上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一瞬间,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时,又看见了那位意气风发,明媚耀眼的云家小公子。 又回到了无忧无虑,一起下山游历,猎杀魔兽,除魔卫道,仗剑天涯的年纪。 只这么一眼,陆晋元到嘴酸溜的气话,立马又吞咽回去了。 江暮阳问:“怎么?你不愿意?” “我……” “算了,不愿意便罢了,我本也就是随口一说,从未指望你能为我做任何事情。”江暮阳无所谓地道,脸上的神色依旧风轻云淡,从容不迫。 好像对待什么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根本不是跟昔日的好友以及同门师兄说话。 陆晋元心尖一颤,立马道:“我没说不愿意!我只是……”只是还有顾虑,只是嫌恶而已! 怎么可以摸男人呢?怎么可以当着江暮阳的面,去摸其他男人?! 江暮阳怎么可以让他去摸别的男人! 魔尊见状,蹙眉道:“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不过一副枯骨,看了摸了,又能如何?同为男身,还怕无头尸比你多了什么东西不成?” 他问江暮阳,“为何不让本座去探?本座对这种事情,最是熟悉不过。” 江暮阳还未来得及开口,陆晋元便大声道:“暮阳让我去的!同你有什么关系?” 他转念又想,江暮阳不让别人去,偏偏让他去,这是不是说明,江暮阳在给他一个台阶? 只要他顺了江暮阳的意思,那么,江暮阳顺势就与他和好如初了? 否则在场又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大师兄呢,正同魔尊所言,魔尊最是熟悉这种事情,江暮阳偏偏挑中了他! 这难道不足以说明,江暮阳信任他,想借机同他冰释前嫌? 想清楚这些后,陆晋元一扫方才的不悦羞愤,立马步了魔尊的后尘,唇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第128章 凤凰处处看阳阳的脸色 江暮阳瞥了他一眼, 很快就平淡地把目光转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回陆晋元重伤之后, 化回了原形, 脑子就不甚正常了。 不过短短片刻,陆晋元就经历了惊愕,震惊, 恼怒, 羞愤,到现在的恍然大悟, 释怀,甚至是窃喜。 江暮阳不懂这只臭美的凤凰到底在窃喜什么,也不明白, 一个两个怎么那么喜欢脑补,脑补的内容又是什么。 他不甚关心这些, 连多看陆晋元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陆晋元好像上杆子往上爬的蛇,特别热情也特别主动地凑近身来。 裴清见状,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江暮阳的身前, 如此, 陆晋元不得不停下脚步, 用那种明明非常窃喜, 但又拼命忍着,不愿意让人发现, 实际上已经人尽皆知的神情,温声细语地道:“既然你都开口了, 师兄焉有不出手相助之理?” 江暮阳心想, 你袖手旁观, 作壁上观,坐视不理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回。本没指望陆晋元上钩,没想到这厮现在不经钓,稍微用点手段,他就跟鱼儿似的乖乖上了钩。 “那好,劳烦你了。” 江暮阳随口道,语气倒是挺客气,也挺疏远的。 陆晋元:“你我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说什么谢不谢的,实在生分。” 语罢,他好似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将这种看似非常倒霉催的苦差事,当成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果真走上前去,伸手便探向了无头尸的胸口。 而后,立马露出了惊诧的神色,手又渐渐抚摸至了小腹,正当陆晋元想要开口说话之时,原本被禁锢在半空中的无头尸,突然暴躁起来,竟一把攥住陆晋元的手腕。 看似随意一提,就将他整个人拽至了半空之中,二话不说,伸手就抚摸上了陆晋元的胸膛! 而且,还是那种超级大力地揉捏! 此番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在场众人一时半会儿未反应过来。 长胤真人率先出手,一簇灵力打了过去,无头尸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中,抓着陆晋元手腕的鬼手,卡擦一下断裂开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漂浮在了半空中。 陆晋元也随之落地,脸色瞬间通红无比,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条断臂,竟一把掐住了陆晋元的脖颈。 任凭陆晋元如何挣扎,那条手臂宛如钢筋铁骨,不肯松开半分,还很大力地将人甩飞出去。 林语声赶紧上前救人,结果抱着陆晋元,双双飞了出去,哐当一声,重重砸落在地。 魔尊喊了声“阿元”,下意识冲了上去,可很快,又停住了,鬼使神差地侧眸望向了江暮阳,似乎是担心江暮阳因此生气。 就是这么一耽搁,陆晋元的骨头差点没摔散架,才一起身,一阵气血翻涌,脸色瞬间苍白。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从旁询问:“你没事吧?” 为了不让江暮阳担心,陆晋元生生将那股即将喷涌而出的鲜血,吞咽回去了,尽量自然地道:“无事,小伤。” 他两手攥着无头尸的鬼爪,一把将其扯了下来,往地上一摔,用剑将之钉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林语声将他搀扶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依旧挣扎着要逃脱的鬼手,心有余悸地道:“仅一只手,就能行动自如地伤人,怨气如此之大,只怕死前怨念深重。” 顿了顿,他又问陆晋元,“你方才在无头尸身上,一阵摸索,摸出什么没有?” 陆晋元道:“他是个男人。”但生没生过孩子,无法从无头尸的胸肌过分夸张来断言。 因为他自己没生过孩子,胸肌也一点不比无头尸的小。尤其当初被江暮阳打过之后,又狠狠发育了一次。 至于小腹,他摸到了健硕的八块腹肌。并不像孕肚,更不像才生产过的样子。 虽然陆晋元也没那方面的经验,但想来生产过的躯体,终究和未生产过的躯体不同。 其他的就没摸出来了。可能还是得往下再摸摸。 江暮阳大小算是坑了陆晋元一把,见他玉似的颈窝被掐出了深紫色的淤痕,心里隐隐有些痛快。 同时,他又突然想起,裴清的母亲曾经是一名出色的灵言师,天生一双阴阳眼,可用灵言之术,探究一个人的过去,以及未来。 并且在临死之前,将这门术法传授给了陆晋元。 或许他们可以通过陆晋元施展灵言之术,来探究无头尸生前的记忆。 想到此处,江暮阳开口询问道:“我听说,裴夫人生前,将灵言术传授给你了?” 陆晋元愣了愣,沉声道:“这是裴清告诉你的?”他转头质问裴清,“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你忘了你母亲临死之前,说过的话了么?” 裴清:“……”他从未对江暮阳说过此事,也不知道江暮阳从何所知,但这不影响他出声维护江暮阳。 “有何不可?暮阳是我的道侣。” 陆晋元:“……”早知道就不问了,问出的答案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现在不管是谁在他面前提“江暮阳和裴清是道侣”,他都恨不得割了谁的舌头才好。 早知那场假成亲,最终会假戏真做,当初他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讨得云老夫人的欢心。 他也可以成为“陆姑娘”,也可以大婚之日,扮成新娘子。 穿裙子可以,涂脂抹粉也可以。 怎么样都可以,只要能跟江暮阳拜堂。 陆晋元点头道:“是,裴夫人确实传授了我灵言之术,但我天资愚钝,学艺不精,只学了些皮毛,从未使用过。” 但却两次意外窥见了江暮阳的死相,那是一处茫茫雪山,天寒地冻,江暮阳满身是血地卧在雪地里,双眼无神,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 这也成为了他很长时间以来的噩梦,只要眼睛一闭,便会浮现出那些画面。 终日郁闷不解,后来,他便安慰自己是学艺不精,所见所闻,都只是假象罢了。 江暮阳道:“你不必谦虚,裴夫人那般冰雪聪明,既能传授于你,说明你的资质还是不错的。” 陆晋元听罢,神色显得落寞沉寂了许多,长长一叹,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希望自己天资愚钝,学艺不精。” 这样一来,他就能继续欺骗自己,那些根本不是江暮阳的死相了。 他也实在不明白,江暮阳将来为何会惨死雪地。普天之下,谁有那等本事,能重伤江暮阳至此。 一直陪在江暮阳身旁寸步不移的裴清,又在何处? “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灵言之术,亲眼去看看,无头尸的过去。”当然,这其中必定会有一定的危险性。 如果无头尸确确实实就是前世的魔尊,那么,陆晋元在使用灵言之术时,势必就会发现江暮阳的过去。 那些不堪回首的前世种种,宛如噩梦一般的痛苦,江暮阳碰都不愿意触碰的曾经。 都会在灵言术之下,连皮带肉地一点点揭开,露出狰狞的疤痕。 可除此之外,江暮阳已经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但凡有,他都不想让陆晋元帮忙。 陆晋元沉默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他道:“我当年跟随裴夫人学习灵言之术时,年纪尚小,所以,有很多东西,我没有学全,在此之前,也从未施展过灵言之术。” 他说这话时,一直时刻注意着江暮阳,生怕在江暮阳的脸上,看见半点失望之色。 江暮阳的眉头仅仅蹙了蹙,陆晋元就紧张地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力一试。” “晋元,你别紧张,反正现在也没旁的办法,你试一试也无妨。”林语声从旁宽慰道,“师尊,云宗主,还有我们几个师兄弟都会从旁为你护法,想来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陆晋元道:“我没有紧张。” 只是脸上冒出了很多汗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江暮阳面前,就是容易紧张。生怕说错半个字,江暮阳就会露出失望的神情,往后再也不会搭理他了。 陆晋元迫切地想修复和江暮阳之间的关系,迫切地想回到过去,对江暮阳的任何要求,真可谓是来者不拒。 裴清略一思忖,才轻声道:“母亲当年,未曾教过我灵言之术,但我毕竟是她的儿子,也许,我也能帮得上忙。” 江暮阳:“……” 那岂不是连裴清也要看见前世种种了? 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画面,譬如说,魔尊把他抓进了魔界,当个奴隶囚‖禁起来,再譬如说,魔尊羞辱他,嘲讽他,把他当裴清的替身,再再譬如说,魔尊跟其他炉鼎行事,还他娘让江暮阳从旁亲眼看着…… 裴清岂不是全知道了? 嘶,这不太好吧? 回头不得跟魔尊当场打起来? 云宗主问:“使用灵言术,就是能如临其境,亲眼目睹过去,那么,有没有法子,可以让我们在场所有人,一同观看?” 江暮阳:“……” 还是别了罢,他曾经和魔尊之间的种种,实在难以启齿。满屏都是不可言说。 第129章 魔尊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江暮阳神色十分不自然地轻咳起来, 状若无意地道:“恐怕不行吧,原本陆师兄对灵言之术, 就不甚熟练, 若是再让其他人一同观看,岂不是更加危险?” 此话一出,陆晋元瞬间望了过去, 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就知道, 江暮阳恢复了云风的记忆,就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就知道! 难得江暮阳这么关心他, 还担心他会受伤,陆晋元暗暗发誓,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不能让江暮阳失望! 于是乎,陆晋元满脸柔情, 语气十分坚定地道:“暮阳,你且放心,我虽从未使用过灵言之术,但这一次, 我必定会竭尽全力, 你若想从旁观看, 也并非不可。” 灵言之术可以探究一个人的过去和将来。若是窥探将来, 那么就得讲究一个天机不可泄露,否则终究会害人害己。 但如果仅仅是回到过去, 查探某个人的记忆海,那就不存在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了。 只不过会稍微麻烦一些, 须得在他施展灵言之术时, 与他血脉相连才可。 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江暮阳高兴便好。江暮阳高兴了,他就会高兴。 江暮阳听了,嘴角一阵抽搐,又道:“其实,你可以不用竭尽全力,凡事尽力而为便好。” 你自己看就行了,别拉上他们所有人。 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岂不就是聚众淫‖乱了? 只要一想到,在场众人围在一起看活春宫,江暮阳头顶的天都快要塌了。好吗? 偏偏陆晋元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还以为他这是在关心自己,担心自己,立马又拍着胸脯表示:“不麻烦,这一点都不麻烦,暮阳,你不必担心师兄,这是师兄心甘情愿的!” 江暮阳:“……” “暮阳,你可是还有何顾虑?”还得是裴清,立马就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从旁低声询问道,“你怎么了?” 江暮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没他想的那样活色生香? 还有就是,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带着所有记忆经历死亡重生,周而复始。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要陷在前世的痛苦中,无可自拔? 倘若,这次误打误撞,阴差阳错,让众人亲眼目睹了前世种种惨状,回忆起当年种种,并因此深受其害,愧疚痛苦终生。 好像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糟糕。 反正云昭还有其他人也陆续想起来了,早一日,晚一日,又能差多少? 人活着,总得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难道不是吗? 所以,江暮阳很快就释然了,认为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冲着裴清微微一笑,笑容明媚灿烂,瞬间就撞在了裴清的心尖上。 同时,也将魔尊迷得神魂颠倒,陆晋元更是呼吸急促起来,俊脸一片绯红,看起来一副很不值钱的样子。 长胤真人见状,长长喟叹一声,暗暗摇了摇头,略一思忖,才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他同云宗主交换了眼色,而后又望向陆晋元,正色道:“你切记,不可逞强,若施术过程中,出现了任何差池,就立马停下来。” 陆晋元点了点头,上前几步,以左手为刃,在右手掌心轻轻一划,瞬间鲜血涌了出来。 再隔空贴向无头尸的胸口,二指竖在眉心,闭眸低声念咒,伴随着咒起,鲜血似受了某种指引,汩汩流向了无头尸的骨骼中。 不一会儿,无头尸的身躯,就散发出一阵诡异的光芒,江暮阳还从未亲眼见过灵言之术,下意识上前几步,打算细瞧。 陆晋元突然睁开眼睛,向他伸出了手。 江暮阳:“作甚?” “暮阳,把手给我,如此一来,等会儿我看见的场景,你都能看见了。” 原来如此。 但问题是,江暮阳不想跟他手牵着手。 陆晋元伸出的手,迟迟握不到他想握的那只手,咒法也已经起效了,他头脑一阵昏沉,挣扎着又道:“快,暮阳!我快坚持不住了,快拉住我的手!” 然而,握住陆晋元手的人,却是魔尊。 魔尊冷声道:“本座倒是要亲眼瞧瞧,这无头尸究竟是何等来历,竟敢冒充本座,简直该死!” 陆晋元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暴怒,试图甩开魔尊的手,怒斥道:“放开!谁允许你碰我?” 魔尊道:“又不是没碰过,装什么贞洁烈妇?你以为本座那么爱碰你?倘若不是为了抓出背后真凶,还本座一个清白,本座才不屑于碰你。” 话是如此说,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摩挲着陆晋元的手背,可心里却想象着,他摸的是江暮阳的手。 “其实,不必如此麻烦。”裴清从旁道,“并非一定要身体接触,才能入梦。”用反替符,也是一样的。 他祭了张反替符,径直飞至陆晋元的头顶,还嗡嗡作响。 而后划破手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隔空画符,但凡身处符阵之中的人,皆在反替符的符效范围之内了。 江暮阳忍不住暗暗感慨,反替符居然还能这么玩,那往后裴清多用几张反替符,贴在不同的物件上。 而后再同时封入他的身体里,那岂不是将拥有多重快乐? 就好像是好多个裴清,同时在草一个江暮阳。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江暮阳立马疯狂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旱久了,现在脑子荤得厉害。 待解决了诅咒的事情,也是时候跟裴清离开剑宗,游历修真界了。 游历也是一种修行,假以时日,江暮阳一定会成为修真界最强的剑修——虽然在很多人眼中,他现在已经是了。 但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耳边连续传来数道轰鸣声,眼前蓦然暗沉下来,渐渐被黑暗彻底笼罩。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声,在死寂的空间中,显得尤其清晰。 江暮阳手心一紧,忽然感觉到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裴清就在他的旁边,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种莫名的窒息感,才渐渐消散了些。 好在,这种诡异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下一瞬,眼前黑色渐散,总算出现了光亮。 光亮一跳一跳的,散发着阴绿色的寒光,最终落在一处坟头。 眼前是一处荒山野岭,看样子方圆百里鲜有人烟,入目是连绵不绝的群山,以及破烂不堪的荒坟。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风霜雨雪,好些荒坟都破开了,里面歪歪斜斜,躺着破烂的棺椁。有的坟里甚至没有棺椁,只有张破草席,里面裹着一副枯骨。 江暮阳看见此情此景,微微愣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思考,为何这里看着如此眼熟之时,一旁就响起了魔尊的声音。 “本座便说了,那副无头尸绝对不是本座!本座生平极爱寻花问柳,醉卧美人膝,若是在烟花柳巷,秦楼楚馆,那还差不多,本座岂会来这种荒野之地?” 不得不说,魔尊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他十分嫌弃面前荒凉的坟地,冷冷道:“这里适合杀人埋尸,但不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仅凭这一点,魔尊就确信自己绝对不会来此。 然而下一刻就啪啪打脸了。 陆晋元突然道:“那画面里出现的人,是谁?” 众人便见眼前一阵漆黑的煞气涌来,魔尊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在鬼火的映衬下,皮肤透着凄清的苍白。 眉眼之间颇为凌厉傲慢。穿着一身黑金相间的长袍,头上也束着夸张且华贵无比的金冠,远比今世的魔尊打扮得贵气许多。 魔尊眉头一蹙,极为惊奇地道:“怎会如此?本座从前竟有如此癖好?在此等荒野之地寻欢作乐?” 那供他享乐的对象,又是谁?难不成是坟地里的枯骨干尸,山中精怪,还是什么? 还有便是,这套衣服他怎么就不记得自己穿过?为了讨江暮阳的欢心,他的穿衣风格,都变得花哨起来,就为了能吸引江暮阳多看几眼。 江暮阳愣了愣,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暗道,不是吧,不会吧,难不成……这里就是他前世的老巢? 前世他离开苍穹后,又无人接济他,过得非常穷困潦倒,生怕被人发现他的踪迹,也为了更方便地修炼邪术,遂随意挑了个荒凉的山脉。 他隐约还记得,那是一块鲜有人烟的坟地,他还挖了个坟,把里面的干尸扒拉出来,作为临时的家。 白天就卧在棺椁里睡觉,等到了晚上,才敢出来找点东西吃,闲来无事,就扒坟掘墓,用死尸练习邪术。 怎么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满屏不可言说的画面么,怎么能出现在此地? 该不会……江暮阳艰难万状地吞咽着口水,有些紧张地攥紧拳头。 魔尊冷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自己”,寒声道:“本座倒是要看看,深更半夜来此荒郊野岭,到底是为了跟哪个妖精寻欢作乐!” 下一刻,就听嘭的一声。毫无征兆的一声巨响,在夜下显得尤其清晰突兀。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是从一处坟头传出来的,伴随着卡擦卡擦的声响,破旧沉重的棺椁,慢慢掀开,露出了一丝缝隙。 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探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江暮阳的心,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了。 已经完全确定,一会儿从棺椁里爬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前世的江暮阳! 第130章 众人无法接受的真相 魔尊冷眼盯着那只从棺椁里探出来的, 苍白纤细的手,寒声道:“本座倒是要看看, 此人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 嘭的一声,原本半掩不掩的棺材板,彻底被掀开了。 那只手的主人, 也如同江暮阳预料的那样, 一个鲤鱼打挺,从棺椁里翻了出来。纤瘦的身影, 一身并不算新的墨色长衫,头发上还粘着几根发黄的枯草。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少年的背影, 此刻正背对着众人。 头顶的乌云渐散,那少年也刚好转过身来, 露出了一张仅仅清秀,甚至有点普通的脸。 就是江暮阳此前的脸! 只不过更加消瘦,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一样,皮肤都泛起几分阴郁的惨白。 唯有一双眼睛, 生得格外灵动, 即便被浓墨般的夜色笼罩, 又在如此昏暗压抑, 鬼气森森的荒凉之地。 光是看他一双眼睛,就好似照亮了茫茫长夜。 他很瘦, 脸上基本没有肉,只有一层青白的皮, 包着骨, 看起来就更丑了。显得眼睛格外大。 “这是……这是暮阳?”陆晋元满脸不敢置信地发出惊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暮阳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没有穿苍穹的弟子服?为什么穿得如此寒酸破烂?又为什么消瘦成这样?脸色青白,一看就知道是长时间饥寒交迫所致! 又为何会睡在棺椁里?还藏身在如此苦寒荒凉之地?! 苍穹娇养了江暮阳整整十年!十年! 陆晋元在这十年里,虽然将他视为裴清的替身,但对他照顾有加。 旁人也是如此。何时都没舍得让江暮阳吃一点苦,受一点罪! “锦衣!”陆晋元满脸难以置信地道,“从离开苍穹之后,是你一直寸步不移,连晚上睡觉,都和暮阳共处一室!你怎么忍心,让他沦落至此?!你到底对阳阳做了什么?!” 裴清既满头雾水,不知所措,又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幻象。 怎么都没办法,将那么消瘦狼狈苍白的江暮阳,和现在站在自己身侧光芒万丈的江暮阳联系到一起。 魔尊甚至认为,陆晋元的灵言之术出了问题,他宁可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 也不愿意相信,江暮阳曾经睡在棺椁中,曾经沦落得穿破烂衣服,曾经饥寒交迫,饿得面黄肌瘦,曾经受过罪,吃过苦…… 他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怎么可以受苦? 可眼前的幻象,却又无比清晰,又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云宗主当场就暴怒了,厉声道:“我家云风自小尊贵,是我母亲捧在掌心娇养长大的!他何时受过这种罪,吃过这种苦?何时需要在一方棺椁中容身?!” 林语声赶紧道:“云宗主莫急,也许真是灵言之术出了问题,从前,我们不知道暮阳就是云风,确实一时糊涂,将他视为锦衣的替身。但整个苍穹上下,对暮阳都是极好的,从不会苛待暮阳!” 顿了顿,他也很迷惑,为什么江暮阳会沦落至此,并且望向裴清,询问道:“你陪暮阳离开苍穹之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暮阳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长胤真人似有所悟,用很震惊,也很痛心的目光,望向了江暮阳。 他依稀察觉到,这些极有可能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发生在了另外一个时空。 在那个时空中,江暮阳曾经穷困潦倒到,需要藏身在一方小小的棺椁中。 尤其他们还看见,画面中的江暮阳揉了揉肚子,好像是饿了。也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饼子。 那是一块看起来就非常难吃的饼子,又干又硬,表面都起了绿色的霉点。也不大,半个巴掌大一点点。 画面中的江暮阳也没嫌弃,拿出来就要往嘴里塞。周围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制止他,让他不要吃。 陆晋元甚至扑过去,想要打开那个饼子,但身体却直接穿透过去,没有丝毫阻碍。 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咬了一口饼子,美滋滋地嚼着,没有半分嫌弃,好像在吃什么美味。 这让众人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经常吃不饱饭,所以身上藏饼子。可印象中的江暮阳,还是比较挑食的,不好吃,不喜欢吃的东西,他是一口都不会往下咽的。 苍穹虽不似剑宗那般富甲天下,但绝对不会在衣食住行上亏待弟子们。江暮阳身为宗主座下最小的徒弟。 即使,他曾经是裴清的替身,即使,他比不上裴清,即使,所有人都透过他在思念着裴清…… 但江暮阳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好的,陆晋元连自己的衣服,都要使唤别的弟子清洗,却愿意亲手给江暮阳洗衣服。 还用很华贵的衣料,给江暮阳裁剪衣裳,即便衣服的颜色,每次都是裴清喜欢的素白。 江暮阳从来不吃隔夜的饭菜,哪怕是再好的食材,他都不会动的。可画面中的江暮阳,却饥寒交迫到啃饼子。 陆晋元光是看着,就觉得难受极了,他从未舍得让江暮阳啃过饼子,从未。 哪怕是当初裴清才一回山,他着急撇清和江暮阳之间的关系,逼江暮阳交出金丹。但也从未想过,要让江暮阳离开苍穹。 更未想过,从此后,再也不问江暮阳的死活。 陆晋元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嘴太硬了,很多事情都做得不够好,不是个好东西,也一直在改变自己。 他本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却未料到,一切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并且隐隐的,好像有什么真相要水落石出了。 画面中的魔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江暮阳的背后。 随手一挥,一阵阴风袭来,江暮阳手里的饼子掉落在地。即便如此,江暮阳还不知道有人靠近,约莫以为是大风刮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块饼子。 伴随着饼子在草地上翻滚,他追着饼子往前走。 最终饼子落在了魔尊的脚下,他一抬腿,将饼子踩在了脚底。 画面中的江暮阳,脸上的惊恐和害怕的神情,无比清晰地定格在了所有人的眼底。 众人几乎都能看清他因为恐惧,而瞬间放大的瞳孔。 每一秒,都好像是在凌迟,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江暮阳的瞳孔,也和画面中的自己一样,开始放大了。对于这些画面,他是既熟悉又陌生。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像是被人打怕了的流浪狗,一看见魔尊,立马转身就跑。 拼命地往前跑,竭尽全力地逃命。 可无论他逃到哪里,魔尊如影随形,好似跗骨之蛆,出现在江暮阳逃跑的每一个方向。 猫捉老鼠一样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戏耍着他,看着他仓惶逃跑的样子,眼底满是冷漠和嘲弄的神色。 还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狠狠提到半空中! 这就是江暮阳曾经经历过的。 现如今又亲眼看见了,可能这些场景,对于前世的魔尊来说,也足以令他念念难忘,所以灵言之术,窥探的并不仅仅是魔尊前世难以忘怀的记忆。 同时也残忍地揭露了江暮阳曾经经受的苦难。 “我竟不知,你曾经这般伤害暮阳!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陆晋元咬牙切齿道,满脸愤恨地瞪着魔尊,目眦尽裂地厉声呵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魔尊看得同样目眦尽裂,也恨不得冲过去,将画面中的“魔尊”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这么对待过江暮阳了! 完全不记得了!自从密林初见之后,他对江暮阳一直都挺……挺宽容的。江暮阳捅他刀子,他都不会生气。 从没有哪一刻,这般狠辣地掐着江暮阳的脖子! 江暮阳的脖子那样修长,纤细,白皙干净,他亲都不舍得亲,怎么舍得动手掐? “不可能!这事本座从未做过,从未!”魔尊冷冷道,“本座爱他,疼他,保护他都来不及,怎会如此伤他?这绝不是本座所为!” 顿了顿,他又指责陆晋元:“是你自己学艺不精,一个灵言之术,都被你施展成如此模样,真是无用!” “好啊,本座知道了,你定然是嫉妒暮阳对本座好,遂才搞出这种东西来,意图挑拨本座与暮阳之间的关系!” 魔尊冷冷道:“无耻!本座怎会看上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凤凰!”他自大狂妄,不可一世。 即便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依旧不肯承认。高傲了一世的魔尊,又怎会轻易低头。 可事实就是如此,眼前这些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惨痛的经历,他们还未亲眼目睹。 陆晋元咬牙切齿,试图让灵言之术停下来,似乎这样一来,画面中的江暮阳就不用继续受苦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掉了,从江暮阳从棺椁里爬起来的一瞬,心就痛得非常厉害。 哪怕他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可即便是假的,也让他如此难过。 可灵言之术一旦启动,又哪有那般好中途而废,画面中的魔尊,掐着江暮阳,冷酷无情地道:“你可让本座好找啊!” “本座在魔界时,便有所耳闻,你在苍穹处处为难裴清,栽赃裴清,嫁祸裴清,还处处勾引裴清,真是好不知廉耻。” “就你这张脸,本座看了都恶心,你有什么资格跟裴清相提并论?” “让你当裴清的替身,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一句句嘲弄挖苦的话,从魔尊的嘴里轻飘飘地吐了出来,被掐住脖颈的江暮阳,就好似垂死挣扎的鱼,脸色被憋得通红,无论如何挣扎都是枉然。 眼看着就要活活窒息而死,却在下一瞬,被魔尊狠狠甩在地上。 江暮阳捂住喉咙,大口大口呼吸着代表着生的气息,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可魔尊的脚却毫不留情地踏在他的脊背上,将少年单薄的身体,一下子踩在地上。 少年的脸同时也扑倒在地,沾了不少灰尘和枯叶。 看起来是那么狼狈不堪,那么卑微可怜,甚至恐惧到,整个人瑟瑟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只能发出类似于小兽的哽咽声。 ……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用这种腔调抽泣,要是云老夫人看见了,心都要疼碎掉了。 这些画面对在场所有人的冲击都太大了。裴清甚至都看红了双眼,摇头一遍遍地低喃:“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所有人都无比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 可只有江暮阳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全部都是真的。他满脸冰冷,甚至是麻木地看着画面中的自己,被踩在地上,鲜血顺着齿缝往外溢了出来。 他还看见魔尊,隔空抓起那个冷硬发霉,沾了很多灰尘和枯草的饼子,近乎是残忍地往“江暮阳”嘴里塞。 混合着泪水,鲜血,被“江暮阳”一点点吞咽下去了。 即便过了那么久,江暮阳依旧有如鲠在喉的感觉。他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含血吞下饼子的。 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坚强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他有足够的勇气,可以面对曾经经历过的苦难。 也有了足够的实力,让自己不再重蹈覆辙。 可他没想到的是,在场的其他人都无法接受真相,他们好像发了疯一样,各个眼眶通红,神色狰狞,陆晋元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几度扑过去,要用身体保护那个受苦的“江暮阳”。 但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江暮阳相信,知道一切后的众人,都会跟他一样痛苦,甚至是绝望。 第131章 魔尊和十三个炉鼎 仅仅是这么一个, 在江暮阳看来,近乎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就已经让众人无法接受了。 那只握着江暮阳的手, 攥得很紧很紧, 好似生怕稍微放松一些,江暮阳就会瞬间消失在原地一般。 陆晋元几次冲上去救人,都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面中的江暮阳, 被人狠狠踩在脚底。 他一边暗暗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从未发生过,江暮阳现在就好好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不仅恢复了记忆,还做回了最初的自己, 依旧是剑宗那个受尽宠爱的云风。 可他就是无法忍受,连假的幻象, 都无法忍受。 魔尊暴怒出手,对着画面中的自己,狠狠一掌打了过去,可毫无例外, 他的招数也尽数从幻象中穿透, 没有丝毫的阻碍。 幻象中的人, 好似同他们身处在不同的时空, 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分毫。 只能亲眼看着, 画面中的魔尊,用脚碾着江暮阳的后背, 听见他冷嘲热讽, 肆意言语羞辱。 “真是可怜啊, 离开苍穹之后,你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躲什么躲?你以为失去了裴清的容貌之后,本座还会对你产生兴趣不成?” “如此丑陋,面目可憎,即便跪下来给本座擦靴,本座都嫌弃。” “你既然那般喜欢诬蔑裴清,在外坏他名声,那不如,本座也把你的名声毁了,可好?” 此话一出,画面之外的魔尊,气得脸色铁青,勃然大怒道:“你敢!你敢动江暮阳一根毫毛,本座就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无用的,这些都是无头尸生前的记忆了。 早已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力回天了。 江暮阳神色冷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显得无比冷漠,似乎画面中受辱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冷静得让人觉得诡异又可怕。 不过好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境地,并没有维持太久。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那个受苦受难的江暮阳,很快就融入了浓郁的夜色之中,彻底消失殆尽了。 可那种带着哭腔的痛苦嘶吼声,却在周围经久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渐渐亮了起来,入眼便是层层叠叠的帷幔,自殿顶垂落下来。 宫殿昏暗,只有墙角铜架上的烛火微微摇曳,显得无比凄清。 魔尊几乎一瞬就认出来了,他惊奇地道:“这是本座的寝殿!这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周围就响起了意味不明的轰隆声,好像有人大力撞击着床板,还伴随着细若蚊吟的呜咽声。 有些含糊,可能是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的缘故。隐隐的,还能听见砰砰砰的声音,以及淅淅沥沥的水声。 陆晋元比较单纯,他迟迟没能从方才的画面中缓过神来,整个人显得有些迟钝,木讷地问:“这是什么声音?发生了什么?暮阳……” 江暮阳:“……” 这种时候喊他的名字并不合适罢。 他就知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像魔尊那种脑子长在老二上的老畜生,怎么可能不干那种事情?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刻,层层叠叠的帷幔便从里面掀开,先是露出一张过分大的床榻轮廓。 隔着一层薄纱,隐约能看见里面人影幢幢。 是的,人影憧憧。竟不止一个人在薄纱之内。那种古怪的,带着哭音的腔调,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即便再迟钝,陆晋元也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咬牙切齿地怒骂魔尊:“真是不知廉耻!” 魔尊道:“我们魔物不讲什么礼义廉耻,少在本座面前掰扯这些,你们名门正派倒是有廉耻,你不也一样觊觎着师弟的道侣?” 陆晋元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确确实实觊觎着师弟的道侣,每日每夜疯狂思念着江暮阳。 他从前以为,思念裴清已经是世间至苦,现在才知,爱一个人而不得,才是世间最苦。 若是他与江暮阳无缘无分,萍水相逢,他有意,郎无情,倒也罢了。 可他与江暮阳分明是有缘却无分,倘若他当初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早点认清自己,多一点勇气,也许,现在站在江暮阳身旁,紧紧握住江暮阳手的人,就是他了。 陆晋元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同江暮阳在一起,他比裴清更早出现,同江暮阳才是青梅竹马,却最终败给了裴清这个天降之人。 他就是不服气! 明明江暮阳十二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就开始对他暗生情愫了! 是他亲手将江暮阳对他的情,一点点掐灭了。倘若今天跟江暮阳结为道侣的人不是裴清,陆晋元会用尽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人从裴清身边抢回来! 他可以不要江暮阳的心,但他一定要得到江暮阳的人!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可偏偏,偏偏那个人是裴清!偏偏是裴清! 陆晋元此生最不能伤害的人,就是裴清了,他答应过裴清的爹娘,要一辈子当裴清的哥哥,保护好,照顾好裴清。 既然是裴清的哥哥,又如何能抢弟弟的道侣? 陆晋元觉得非常痛苦,因为他是一只非常糟糕的凤凰,非常不是东西,竟不知廉耻的肖想弟妹。 可如果不靠着肖想弟妹,从而获得一点点的快‖感,那么他此生都不会快活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江暮阳自己,无人不知陆晋元对他有情,而且还爱得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但看破不说破,凡事都点到为止,魔尊行事不管不顾,连最后一层用来遮羞的窗户纸都要戳破。 场上的气氛,一度降至了冰点。 长胤真人又何尝不觊觎着自己的徒儿?又何尝不想从裴清身边,将江暮阳抢回来。 可他为人师表,岂能觊觎徒儿的道侣? 为人长辈,怎能跟名义上的外甥结为道侣? 他对江暮阳的情,从生根的那一日开始,就注定是见不得光的。 “好了,都别吵了,晋元,你不必同魔尊争执。”林语声一路走来,最知陆晋元爱而不得的心酸,但没办法,错过就是错过了,江暮阳只有一个,天上地下就只有一个,难不成要把江暮阳劈成几块,他们一人领一块走吗?这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便出来打圆场道,“莫搭理魔尊,自古正邪不两立,何苦同一个大魔头计较?他岂能明白,我们与暮阳之间的师兄弟之情!” 他在师兄弟之情,这几个字眼上,咬得格外用力,双眸紧紧地盯着陆晋元,希望陆师弟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顺着台阶下来。 否则,他们几个师兄弟之间的情分,只怕要彻底散了。 陆晋元紧紧攥着拳头,因为牙齿咬得太紧,面容都微微扭曲了,好半晌儿才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师兄弟之情!” 好一个师兄弟之情!他现在跟江暮阳之间,就只剩下师兄弟之情了! 云宗主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其实谁当他的弟妹,他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弟弟开心就好。 只要弟弟高兴,就是同时跟几个男人在一起,又有何妨?他们剑宗家大业大,养几个少奶奶不成问题。 他也不觉得师兄弟之间纠缠不清,如何丢人现眼。 难道还有比他家阿昭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抛弃自己的小叔叔,后来又爱上自己的小叔叔,最后,还爱而不得,残疾毁容更丢人现眼的么? 同时,云宗主也在暗暗庆幸,幸好他当时还存有几分理智,没有私心帮着阿昭,强迫着江暮阳生米煮成熟饭。 否则,那才是奇耻大辱,家门不幸! 轰隆—— 骤然传来一声巨响,迅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道白花花的影子,从薄纱之后丢了出来。 在原地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住,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这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穿着打扮,竟同裴清几乎如出一辙。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个少年的鼻子和嘴,有几分像裴清。 可能就是因为嘴比较像裴清,所以被魔尊毫不留情地狠狠践踏,唇角都撕裂开来,淋漓着鲜血。 “少用哀求的目光望着本座!真正的裴清才不会顺从地叼住本座的东西,往喉咙里吞!” “真正的裴清皎如天上月,洁如瑶池雪!岂会像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勾引男人!” 画面中,魔尊衣衫不整地从薄纱后面站起身来,赤着脚上前,一掌将地上的少年化作飞灰。 “无用的东西!” 其余炉鼎纷纷从床榻上爬起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江暮阳暗暗数了起来,一,二,三……九,十,十一,十二!! 他越数越震惊,加上刚刚化作飞灰的少年,一共十三个,十三个! 也就是说,魔尊同时宠爱十三个炉鼎! 同时!十三个! 天呐,江暮阳忍不住嘴角直抽搐,浑身一阵恶寒,魔尊真脏啊,还不是一般的脏。 魔尊微微一怔,喃喃自语道:“这倒是像本座的作风,但本座从未找过裴清的替身!” 他只找过江暮阳的替身,但一个两个很没意思,连江暮阳的一点点皮毛都学不像! 第132章 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陆晋元咬牙切齿道:“不知廉耻的东西!” 林语声看见这种场面, 同样觉得无比恶心,尤其听见魔尊说, 这就是他的作风, 更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忍不住也跟着骂了句:“道德沦丧,伤风败俗!” 其余人虽然没有开口, 但对魔尊的行事作风实在不敢苟同。 作为曾经被魔尊死皮赖脸, 疯狂追求过的裴清,这会儿脸色同样难看下来, 尤其画面中的魔尊,还对着那些炉鼎们,一口一声裴清怎么样, 真正的裴清怎么怎么样! 仿佛他们曾经很亲密,很熟悉一般, 实在令人恶心! 为了不让江暮阳误会什么,裴清还着重跟他解释了一二:“暮阳,我同魔尊之间,从未有过什么, 一直清清白白的。包括身处魔域的那十年。” 江暮阳忍俊不禁,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裴清很干净, 很清白, 完全没有被魔尊染指分毫。 但问题是,他和魔尊之间似乎有点什么。 为了待会儿不跟裴清因为这种事情产生误会, 江暮阳沉着脸,一字一顿地反问他:“道侣之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你知道吗?” 裴清:“……” 裴清:“……” 裴清:“……” 若是他从未与江暮阳在一起过, 他能就这个问题, 延伸出很多个答案,比如,平等,友爱,宽容,谅解,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等等。 但和江暮阳在一起之后,尤其是反反复复在一起之后,裴清脑海中的答案,有且只冒出了一个。 那就是双修。 他和江暮阳是因为双修缘起,也是因为双修缘深。 这个答案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俊脸噌得一下就红透了。以裴清对江暮阳的了解,江暮阳越是问出正经的问题,往往答案就越不正经。 所以,裴清自然而然就想歪了。 “很难想吗?”江暮阳满脸郁闷地问,“两个字,你说出来就行了,这很难猜吗?” 裴清:“……” 果不其然,就是那两个字!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正经问题配不正经答案,不正经的问题,才应该回答正经答案! 可眼下大家都在,他如何能将双修而字,轻吐出口? 那种红热感,很快就烧到了脖子,烧透了耳朵。 江暮阳:“……” 什么鬼?裴清做什么还要脸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我竟没想到,你会不知道。”江暮阳愁容满面地道,“你我都结为道侣了,竟……竟你不知我,我不知你。” 不如前世的裴清了解他,这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一种遗憾。 他伤最深的,爱恨都最浓烈的,永远是前世的裴清。 裴清不得已,只好用千里传音之术道:“是,是双修。” 江暮阳:“……” 他有片刻的错愕,随即忍不住扶额。 怪他,都怪他,通通都怪他,把那么纯洁的裴清都给带坏了。 双修个大头鬼,这种时候脑子里怎么可以想风花雪月? 若是换了旁的时候,江暮阳一定满足一下裴清,好好逗逗裴清,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他同样以千里传音之术,提前给裴清一个心理准备,他说:“你我都曾经被魔尊死皮赖脸纠缠过,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如今阴差阳错结为了道侣,自然应该两不疑,我信你,你也应当信我。” 所以,如果待会儿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要砍就去砍魔尊,可以吃醋,但不能跟他有误会。 即便,他跟魔尊曾经有点什么,作为一个攻,裴清要大度。 裴清微微一怔,然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江暮阳这边话音才落,画面上的魔尊,就冷笑着吩咐左右:“去!将本座从外头带回来的小东西押来!” 而后,更加冷肃无情地道:“一群没用的东西,竟半点裴清的神态都学不好,留你们有何用?来人,通通拉下去,剥了衣裳,丢进魔窑去!” 魔窑也就是魔界中专门寻欢作乐的地方,很不幸的是,江暮阳曾经也去过的。 他是被魔尊逼迫去的,魔尊当初拿他当裴清的替身,可又嫌弃他不会伺候人,遂将他送至魔窑,跟窑里那些身经百战,床上本领已经学得炉火纯青的炉鼎学习。 当时看见的画面过于不堪入目,江暮阳提都不愿意多提,但值得一说的是,魔尊逼他学的任何本领,最后都通通用在了裴清的身上。 裴清真是好福气啊,享受了那种极致的快乐。 江暮阳从前就在想,如果他没有误打误撞,学了那些不可言说的本领,是不是就没那么容易拿下裴清,也没办法将他困于欲‖海中,泥足深陷了。 不知从哪里冲出一群魔兵,将殿中跪趴在地,衣衫不整的炉鼎们拖了下去,不一会儿,又有两个魔兵,拖着一个巨大的金笼过来。 金笼当中,赫然一个少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应该就是魔尊口中,从外头带回来的小东西了。 不知道为什么,画面之外的魔尊,竟突然脱口而出一句:“江暮阳!” 陆晋元,林语声二人怒目而视,但心里同样咯噔了一下,也隐约觉得,金笼里关押的人,就是江暮阳。 甚至连江暮阳自己都认为,金笼里的可怜虫,就是他自己,毫无疑问了。 该死的,早知道就不该让陆晋元施展灵言之术,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好吗? 裴清的瞳孔剧颤,下意识屏息凝气,死死盯着金笼里的少年。 亲眼看着金笼打开,魔尊一手掐着少年的衣领,将人从里面狠狠拽了出来。 再迫使他抬起脸来。果然就是江暮阳的脸! 魔尊简直震惊了,他从未想过,能在这里看见他囚‖禁江暮阳的画面。 他承认,他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把江暮阳抓回魔界,换上天底下最漂亮,最华贵的衣服,然后装进金笼里,藏在魔殿之中,从此以后,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但他从未想过,要如此粗‖鲁对待江暮阳!他恨不得双手将人捧在掌心! 连亲吻都舍不得,生怕江暮阳会生气! 可这里却有另一个魔尊,这般伤害着江暮阳。 江暮阳的心,狠狠沉到了谷底,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就知道会这样……他就知道。 画面中的魔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看着少年瑟瑟发抖,面色苍白的可怜样子,竟微微笑了起来。 “这套衣裙,是本座为裴清准备的,现如今却穿在你身上,你可知,本座将你抓入魔界,所为何事?” 少年煞白着脸,死死咬紧牙齿,满脸怨毒地瞪着魔尊,一字不吭。 “虽然,你现在失去了裴清的容貌,但你当过裴清十年的替身,又被苍穹潜移默化地培养成裴清的样子,这世间不会有谁,比你更适合当裴清的替身了。” 此话一出,陆晋元瞬间就暴走了,直接被气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厉声嘶吼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暮阳不是替身,暮阳不是!” 因为他的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灵言之术也受到了干扰,画面断断续续,人影都开始模糊了。 长胤真人及时出手,稳住阵法,以防陆晋元受反噬而重伤。 所有人的心头,都无比沉重。 好似从最开始,就什么都错了。 …… 画面中的少年,满脸倔强,用阴狠的语气,咬牙切齿道:“裴清,又是裴清!你们所有人都喜欢裴清!我此生最恨的人,就是裴清!我恨不得他死,他死!” 魔尊冷笑:“真是可笑!若不是因为裴清,谁人认识你江暮阳?听闻,你出身低贱,骨子里就淌着肮脏的血。裴清是天之骄子,与你终究是云泥之别!你应该感谢裴清,否则,你连入魔界的资格都没有!” “本座,真是好生厌烦你这张面目可憎的脸,实在是丑陋不堪!” 画面中,少年被掐的脸色通红,直到快要窒息了,魔尊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冷笑道:“真是无趣!本座碰都懒的碰你,本来生的就丑,还学别人修邪术,你早晚要死在这上!” 少年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好半晌儿才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是修了邪术,又能怎样?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犯了什么错!你们一个两个,就好像疯狗一样追着我咬!” “裴清,裴清!所有人都在我面前提裴清!我此生最恨的就是裴清!倘若有朝一日,我功力大成,我一定将裴清狠狠踩在脚底下!” “你们不是说他品性高洁,不染纤尘?那好,我就要把他拉下神坛,狠狠踏进泥潭里,让他身败名裂!” “我让裴清跟我一样脏,一样脏!!” 画面中的少年,脸上的怨毒宛如实质一般,透过虚无缥缈的幻影,落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眼底。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裴清在听见这些话时,眼睛睁大了些,还下意识望向了江暮阳。 但是很快,他又认定,这一切都是假的,不真实的,他的阳阳对他是真心实意的。 绝不掺杂任何报复。 第133章 金丹被剖的真相 其他人的想法与裴清基本上是完全一致的。 云宗主一直以来都很满意裴清这个弟妹, 也知二人走到今日,既是天赐良缘, 也是阴差阳错, 都挺不容易的。 遂不想见二人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假象,而生出半点隔阂。 便从旁劝着裴清道:“你当初同我家云风也有些交情,他是什么性格, 想来你也知道, 暮阳就更不必说了,一向明辨是非, 知恩图报,他对你一片真情,赤诚之心, 天地可鉴。裴公子可莫要因此,就误会了我弟弟。” 林语声也觉得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离谱了, 并且一直认为江暮阳虽然偶尔孩子脾气,但心眼一直都很好,是个非常纯善的好孩子。 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怨毒的话。同样劝裴清说:“师弟,我也算是亲眼看着暮阳这孩子长大的, 他从小就乖巧懂事, 正气凌然, 绝不是那种不辨是非曲直之人。” “我也是亲眼看着暮阳长大的师兄, 他从未对任何人,像对待锦衣你一样认真热情, ”陆晋元面露苦涩地道,“他对你的真心, 连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让他羡慕到了极致。 作为在场唯一的一个外人, 魔尊满脸郁闷地道:“本座倒是希望, 江暮阳只是玩弄你的感情。”但连他都看得出来,江暮阳是真的很爱裴清。 而裴清同样深爱着江暮阳,连周围的人,都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浓烈的爱意。 江暮阳:“……”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听着,居然有了一点点心虚的感觉。 因为,前世的他并没有这些人口中说的那样恶,现在的他也没有这些人说的那么好。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初他确确实实是出于一种报复的心理,恨不得让裴清跟自己一样发臭发烂,沦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 所以,他曾经用了很多歹毒且不知廉耻的手段,使劲浑身解数,只为了勾引裴清。 破裴清的无情道,拉着裴清从高高的神坛上坠落,让他泥足深陷,无可自拔。 每一步都是有目的性的,只可惜最后害人害己。 今世的江暮阳不敢说自己对裴清多好,初时也就是玩一玩裴清而已。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今天,就像云宗主说的那样,他们即是天赐姻缘,也是阴差阳错结为了道侣。 但怎么在别人眼中,他就爱裴清,爱得深沉,爱得无可自拔,死去活来了呢? 怎么还都帮着他,在裴清面前说他的好话? 江暮阳颇为郁闷,这可能就是被偏爱的好处罢,偏爱你的人,会想尽办法,千方百计袒护你,为你找理由。 而不爱你的人,就连你开始呼吸都是错的。 他的目光忍不住,再一次投向了画面中的“江暮阳”,看见自己崩溃地跌坐在地,放声咒骂裴清不得好死。 看见曾经的自己,是那样狼狈不堪,那样歇斯底里,那样痛不欲生。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却让不被除了江暮阳之外的在场其他人接受。 因为,他们不相信,他们曾经会选择放开江暮阳的手,不相信自己会那样无情地放弃江暮阳。 画面中的魔尊,冷眼睥睨着脚下的少年,嘲弄道:“你是在用激将法么?逼本座杀了你,是也不是?” “江暮阳,你有什么资格委屈?你占的是裴清的位置,倘若不是因为裴清,你岂能在苍穹过上十年顺风顺水的日子?” “有的人,前世修福都无法修来这十年风光,你应该学会知足!” “不过,本座倒是有了个好主意,不如将你送到魔窑里,你好生学学如何伺候男人,若是将来伺候好了本座,本座也许会大发慈悲,饶了你一命。” 陆晋元咬牙切齿道:“畜生!” 林语声愤怒道:“无耻!” 魔尊气得都快要当场暴走了,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厌烦着自己的脸! 看着画面中的“自己”,他就恼恨至极,偏偏又无可奈何,无论出什么招数,都会直接从幻象中穿透,没有丝毫的阻隔。 这就好像蓄力已久的一拳,无处释放,呕得他几乎当场吐血。 忍了又忍,魔尊才将那股从喉底涌上来的血腥气,一点点吞咽回去了。他的目光晦涩难懂,狠狠抿了一下嘴唇,瞳孔剧烈颤动着。 倘若这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他真的那么狠狠伤害过江暮阳,那该怎么办? 难道,这就是一直以来,江暮阳无比厌恶他的真正原因? 倘若真是如此,他该怎么弥补,才能挽回这一切? 魔窑可是魔界最淫‖乱之地,凡是被丢进魔窑的人,就没有谁能活着回来。 皆是被践踏成世间最低贱,最肮脏,最淫‖荡的炉鼎,被抹掉所有思想,不停地吞吃男人的元阳,否则就会筋脉寸断而死。 哪怕是皮糙肉厚的魔族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是画面中柔弱不堪的少年了。 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魔尊痛苦地单手扶额,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许多画面,最终定格在江暮阳布满泪水的脸上。他心痛如绞,恨不得当场咆哮嘶吼出声,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杀人,肆意屠戮修真界。 好像只有滚‖烫的鲜血,才能让他短暂地冷静下来。 他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哪怕是另外一个时空的自己! 魔尊猩红的双眸,闪烁着嗜血的寒意,谁敢伤害他的江暮阳,他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包括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不过,看到现在我有一个疑问,”林语声蹙眉,沉声道,“如果,我们刚刚看见的一切,都是无头尸生前最难忘的记忆,既然无头尸是真实存在的,那想必这些记忆也……” 虽然让人难以接受,但还能是无头尸自己幻想出的画面不成? 抛开这些都不提,林语声现在要问的是:“画面中的暮阳,何故会无家可归?何故会沦落至此?又何故会……会在魔尊面前,毫无任何还手之力?” 要知道他们几个师兄弟,就数林语声的修为最差,即便如此,他在魔尊的手底下,依旧能过上几招,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可画面中的江暮阳,几乎就是魔尊掌心的面团,任由魔尊随意捏圆搓扁。 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江暮阳冷笑道:“那是因为……失去了金丹,自然修为散尽。” 所有人听罢,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江暮阳体内流转的金丹,是属于裴清的。 如果江暮阳失去了金丹,就只能证明,金丹回归到了裴清那里。 但另一个时空,裴清的金丹是怎么回归的,众人又不得而知了。 只是看见,江暮阳抬眸,用一种非常诡异的目光,往某个方向望去,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陆晋元抬起了头。 与江暮阳四目相对的一瞬,陆晋元的心狠狠沉了沉。 “暮阳,你为何……为何用这种目光望着我?”陆晋元佯装镇定地轻声询问,“难道,难道这跟我有关?” 江暮阳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他心知肚明,只要他今日点头承认了,那么陆晋元的余生,只怕不会比云昭好到哪里去。 首当其冲的,师尊今世这样疼爱他,又是他的舅舅,势必不会轻饶了陆晋元。 其次,云宗主爱弟如命,只怕能当场暴怒。 魔尊更不必说了,虽然江暮阳很不想和魔尊纠缠不清,但他深切地明白,魔尊必定会为了他,而活活折磨死陆晋元。 还有裴清,他的裴郎,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视他为珍宝一般,陆晋元与裴清,既是师兄弟,也是兄弟,哪怕是裴清一记失望的眼神,一句决绝的话语,就足够将陆晋元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 江暮阳笑了,笑容显得颇为讥诮,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用那种诡异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陆晋元。 在这种目光注视之下,陆晋元的脸色骤然白了几分,问出了一个,他此生都不想得到肯定回答的问题。 “暮阳,眼前的这些,其实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你落魄过,被魔尊抓去魔界折磨过,就因为你失去了锦衣的金丹……”顿了顿,他的声音颤得可怕,“而金丹是我逼迫你剖出来的,对吗?” 说完这些话,几乎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甚至连灵言之术,都无法继续维持了。 所幸师尊从旁为他输送灵力,为他稳住阵法,陆晋元才没有遭受反噬。 他的眼眶红得厉害,几乎是有些哀求意味地望着江暮阳,嘴里低声喃喃道:“说啊,暮阳,你说啊,说啊……” 场上一片诡异的死寂,很久之后,江暮阳才摇了摇头:“不是。” 陆晋元在听见这两个字时,总算能缓缓松口气了,脸上才刚刚绽放出笑容,却又瞬间僵在了脸上。 因为……江暮阳随即又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不仅逼迫了我,还亲手剖出了我的金丹。” 这句话一出口,就宛如平地一声惊雷,瞬间在众人耳畔炸响。 陆晋元几乎站立不稳了,满脸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的,我不会的,我绝对不会那么对你,我不会的!” “不,你会,你们方才看见的画面,全部都是真的,这些不仅仅是无头尸生前难以忘怀的记忆,同时也是我曾经承受过的苦难。”江暮阳的语气平静,说起这话时,就好像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可他的双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紧握成拳,骨节几乎都要捏碎了。 第134章 凤凰彻底崩溃了 此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都用无比震惊的目光望了过去。 相比于他们的震惊,江暮阳表现得非常镇定自若,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还是决定将前世种种公之于众。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慢慢放下此前种种,真正做到释怀。 深呼口气, 江暮阳缓缓道来:“我知道大家心底的疑问, 也许,不久的将来, 你们就会像之前那些中了诅咒的修士一般,以梦境的形式,回想起前世种种, 但似乎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 云宗主满脸难以置信地问:“弟弟,你此话何意?难道说, 那些人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你从前当真……当真误入歧途,修了邪术?” “是。”江暮阳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且冷淡地道,“我确实误入歧途了, 也修了邪术, 成为了修真界人人喊打, 宛如过街老鼠一般的邪修。” 顿了顿, 他又有点嘲弄意味地笑了笑:“对了,当时修真界对我的态度, 空前绝后的统一。他们都喊我小畜生,人渣败类, 师门弃徒, 你们想得到的难听话, 以及想不到的难听话,每一天都会在修真界各个地方,三五个修士成群,好像说笑话一样,骂我都当唱。” 他没有任何夸大其词,只是很平静地诉说着事实,不过看样子好像大家都接受不了。 一个个都露出那种难以置信,甚至是难堪的表情。 江暮阳突然觉得,这样有点可笑,他笑了笑,很快又敛眸,继续称述事实。 “我和无头尸一样,来至于另外一个时空,不同的是,我是重生而来,无头尸不知为何,沦落至此。”他的目光冷淡地瞥向了陆晋元,在他凄楚的目光中,将他彻底打入无间地狱,对其进行最后的审判。 “前世,为了不沦为废人,我怎么都不肯交出裴清的金丹,甚至因此逃离师门。本以为这样,我就能摆脱被剖丹的厄运。” “可那时的我,实在太傻太天真,我本以为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换取师门对我的一点点垂怜,可是并没有。” “我被我曾经最信任,最喜欢的二师兄哄骗着喝下混有听话符的米汤。”顿了顿,江暮阳的目光幽幽,思绪也瞬间飘回到了前世。 值得一说的是,那碗米汤是他前世喝过最甜,也是最苦的米汤了。 那时他一气之下,任性地逃离山门,匆忙间还忘了带银钱。 没有银钱傍身,又要逃避师门的追踪,在人间基本上是步步难行。 又不肯放下身段,出去街头卖艺,也不肯求助昔日的朋友。 他就一个人东躲西藏,被陆晋元找到时,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那时江暮阳本以为陆晋元会劈头盖脸抽他一顿,或者是疾言厉色地斥责他。 可是都没有,陆晋元不仅没有责怪他,还温声细语地问他饿不饿。 就好像裴清从来都没有回来过,陆晋元依旧是那个对江暮阳疼爱有加的好师兄。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陆晋元就亲手给江暮阳煮了米汤,还加了很多糖块进去。 甚至像对待小孩子一样,一勺一勺吹温了,才送至江暮阳的唇边,哄着他喝下。 江暮阳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怎么都想不到,那样香甜的一碗米汤里,竟然会混有听话符。 更没想到的是,等他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被绑在了刑床上,陆晋元的目光幽深,用近乎是冷酷无情的语气,告诉他:“暮阳,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但唯独不能是锦衣的金丹。” 江暮阳哭着说:“可你们已经剜过我的肉,放过我的血了,我已经为裴清付出了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剖我的金丹?!” “失去金丹之后,锦衣就是废人一个了。他从前是天子骄子,风光无限,今后,也必须是。”陆晋元是这么告诉他的,“暮阳,不是你的东西,纵然强求也毫无意义。” 因为裴清是天子骄子,是师门的荣光,曾经拯救过修真界于水火之中,是个英雄,所以,他不能沦为废人。 如此,就只能牺牲掉江暮阳了。 就因为,他是裴清的替身,他不重要。 回忆到这里时,江暮阳合了合双眸,缓缓呼了口长气,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 “在毫无任何麻醉的情况下,陆晋元用锋利的匕首,深深扎进了我的胸口,剖出了我的金丹。并且,事后不管我的死活,将我一个人丢在破宅子里,任由我自生自灭。” 陆晋元几乎快要崩溃了,赤红着眼睛,一声声地怒吼:“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我现在很清醒,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江暮阳缓缓抚向胸膛,感受着金丹在气海中平稳流转时,所产生的阵阵波动。 失去金丹之后,空空荡荡的气海,如同一汪死水,波澜不惊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裴清那样,即便金丹离体,还能生龙活虎的,甚至还可以用剑。 江暮阳失去金丹之后,孱弱得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废人,风一吹,他就要倒下去了。 “当时,你没有再管我的死活了,我醒来之后,一个人面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黑暗,还有漫长的等待和饥饿。” “我一直以为,你终究还是疼我的,毕竟,你曾经是对我最好的师兄,曾经,我们那样亲密。” 那时的江暮阳眼里还是有光的。 他想着,二师兄虽然为了裴清,而剖了他的金丹。 但毕竟十年师门之情,二师兄一定不会不管他的死活,肯定还会回来,接他回家。 “可我等啊等,等啊等,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了黎明,我一直都在等你。” 等你过来接我回家。可是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始终没有等来陆晋元。 “我那时没有现在这样冷心似铁,还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离开师门好一阵子了,师门里的人一定很着急,肯定在修真界掘地三尺地寻我。” 话到此处,江暮阳还笑了笑,“就算师门的人不找我,但陆晋元突然带了金丹回去,师门焉有不知情的道理?无论如何,总得把沦为废人的我,接回师门,再做定论罢。” “可是,依旧没有呢。”他突然失去了笑容,语气沉了许多,“没有一个人出来找我,就仿佛我已经死了,甚至,从未在这个世间存在过。” 这些惨痛的经历,一点点地揭开,血淋淋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长胤真人认定,无论在哪一个时空,他都不可能坐视不理,绝对不可能无视徒弟的死活。 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江暮阳缓缓道:“那时,师尊在闭关。”师尊总是在闭关,三天两头的闭关。 每次闭关都闭很久,等再出关时,江暮阳已经修了邪术,说什么都迟了。 好似江暮阳修了邪术的那一刻起,他的委屈,也随之被忽视了,所有人的侧重点都放在了他修邪术之上。 那些人认为,凤凰非梧桐不栖,神鸟再饿,也不会沾染人间烟火,体面的人,就算身处陷境,也能保持体面。 所以,江暮阳修了邪术,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是他本人堕‖落。 旁人甚至会说,同样失去了金丹,怎么裴清就不会修邪术呢。 还会说,裴清坠落魔域,待了整整十年之久,怎么裴清就不会被魔域中的煞气,侵蚀心智,控制思想? 有裴清这种珠玉在前,江暮阳只能沦为人人贬低斥责的瓦砾。 “这仅仅只是开始,后来,我承受了更多苦难。我那时饿得厉害,失去金丹之后,孱弱得很,为了活着,我不得不离开破宅子,摇摇晃晃地出去寻找吃的。可是——” 他抬头抚摸着自己的脸,“我那时的容貌变了,你们也都见过的,那只是一张仅仅清秀的面容,根本就无人认得我。” “没有任何修为,连命剑都丢了。就这样流浪在外,毫无生存技能的我,没有银钱傍身,也无人帮我。饿了就去捡点别人不要的东西吃,还时常被附近的乞丐欺负。” 虽然在场几人没有亲眼见过江暮阳沦为废人,在街头捡东西吃,被乞丐欺负的样子。 但从此前看见的画面,不难联想。 可笑的是,他们此前万万不能接受的事实,却只是冰山一角。 “我从前下山游历,和师兄弟们在人间除恶扬善,匡扶正义,行医问诊,日行一善,那时的我,怎么都想不到,人性是如此之恶。” “我曾经因为一块饼子,被当地的乞丐拳打脚踢,还被扯着头发,用破碎的瓦片划烂了脸。” 陆晋元崩溃地跪倒在地,眼泪啪嗒啪嗒地砸落下来,掷地有声。 江暮阳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好像在凌迟他一样。让他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还有我的舌头,也被人用火钳子烫掉了半截。幸运的是,我没有成为哑巴,但不幸的是,我成了聋子,他们用那种很细很细的铁丝,放在火里烧红了,从我的右耳朵里穿过去……” 第135章 只属于魔尊的漂亮人偶 一边说, 江暮阳还一边演示给他们看。 “就像这样,直接穿进去, 我那时以为, 自己会死。” 他微微一笑,显得无比天真,又无比残忍。好似诉说的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同他毫无任何关系。 “可是, 我不仅没死,还活了下来。” 林语声瞳孔剧颤, 用极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他:“这就是你修邪术的原因么?” 江暮阳摇了摇头,然后一字一顿地道:“并不是,我当时并不是完全出于报复, 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只是想好好活下去,才不得不转修邪术, 但其中的经历,实在过于坎坷了。 他修正道时,以为同道中人,同气连枝, 四海之内皆朋友, 修了邪道之后才堪堪明白, 他把很多人当朋友, 但真正视他为朋友之人,少之又少。 风光无限时, 锦上添花之人比比皆是,穷困潦倒之时, 雪中送炭却寥寥无几。 那时人人都斥责他堕|落, 责怪他无耻, 对他如避蛇蝎。 如果没有恨的支撑,他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说完这些之后,江暮阳就察觉到了,一直攥紧他的那只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即便不用侧眸去看,他也想象得到,裴清红着眼眶,迎面而来的破碎感,是多么令人心动,又有多么我见犹怜。 深呼口气,江暮阳故作轻松地对裴清道:“你放心,前世,你我也是道侣。” 只是没有成亲,也没有被任何人接受而已。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江暮阳用了邪术,控制了裴清的思想,所以才让裴清为了他,而不顾一切,放弃曾经所有的荣光,甚至是逃离师门,也要同江暮阳在一起。 可裴清的修为,远高于他,怎么会被轻易控制?江暮阳可以不承认任何一件事。 但他唯一不能不承认的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的裴清,都是真心爱他的。 江暮阳相信,哪怕他让裴清把心剖出来献祭,裴清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而裴清也终将会想起前世所有的记忆。但在此之前,江暮阳想告诉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只对你动了情。除你之外,我没有跟任何人在一起过。以后也不会。” 裴清的脸上,流露出了喜悦的神色,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他想要冲着江暮阳笑一笑,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紧紧攥着江暮阳的手,好像突然间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宽恕,他的阳阳最终还是宽恕了他,并将光明带给了他。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如若,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是重生而来,无头尸也来自于前世,那么,那么是谁杀了本座?”魔尊神色凝重,低声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本座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六道之中无人能杀得了本座,除非,除非是本座真心喜欢之人。” 从前的魔尊认为,他对裴清动了真心,与裴清一起跌落魔域的那十年,甚至认为,只有裴清能杀得了他。 直到他遇见了江暮阳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爱,爱一个人是舍不得对方受一点点委屈的。 爱一个人,会想尽一切办法地去爱对方,即便对方不爱自己,伤害自己,也要想尽理由为其开脱。 即便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无怨无悔。 魔尊猛然抬眸,刚好眼前的画面,不知何时再度发生了变化。 入目便是一片茫茫雪山,大雪皑皑,举目望去,四周银装素裹,天地之间似乎都被寒气冰封,天连着地,地连着天。 刺骨的寒气笼罩在整片空间,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血腥气,混合着清冷的雪意,弥漫开来。 这种场景,江暮阳实在太熟悉了。 因为,这就是他前世惨死的地方,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无头尸生前的记忆中看见。 这也就说明,前世他死后,魔尊也曾经来过此地。 “这里……这里是……是……” 陆晋元瞳孔剧烈颤动着,眼前的画面渐渐同脑海中的画面重叠,他曾经误打误撞,通过灵言之术,窥探过江暮阳的未来。 也是这样茫茫大雪中,江暮阳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地倒在雪地里,流尽了浑身上下最后一滴鲜血,凄惨死去。 直到现在,他才堪堪明白,原来,他曾经窥见的,是上一个时空中江暮阳的死相! 现在又这样毫不掩饰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寒风呼啸中,雪花簌簌往下落,远远一道身影,迎着冷风站立,也不知站了有多久,身上落满了积雪,远远一看,好似一个雪人。 离得近了,此人才渐渐显露出真容来。魔尊似乎憔悴了许多,双眸猩红,眼底都染了一层淡淡的青灰。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伸开双臂,往后倒去,整个人卧在雪地里,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身上,落在眉间。 凄楚哀伤的声音,随着寒冷的北风,尽数飘散在连绵的雪山之中。 “这里就是江暮阳死的地方。” “他当时倒在雪地里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好冷。” “奇怪的是,本座明明非常厌烦他,恨不得杀了他,为裴清助助兴。” “可是,他死了,本座怎么如此难过?” 很大两滴眼泪,从魔尊的眼角缓缓滚落下来,他抬手接住,指尖冰冷晶莹,目光幽幽,似穿透了云层,望去更远的地方。 “哦,本座明白了,”他的手缓缓抚上了胸膛,低声喃喃自语道,“因为,他的心在本座这里,所以,本座会因为他的死,而感到难过。” 江暮阳:“……” 等等,他听见了什么?他的心,居然跑到了魔尊的胸膛里? 江暮阳只记得,自己前世的心脏,被魔尊剖出了,玩一样地切成片了,因为失去了心,他才无法真正地去爱裴清。 敢情他的心,居然被魔尊拿去,还自己用了?! 江暮阳的拳头攥得死紧,突然有一种很可怕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前世的魔尊也跟裴清一样,因为爱上了他,舍不得他,所以才追来了今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魔尊也忒贱忒贱了。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下一瞬,眼前的画面又变了。魔尊又回到了魔界,从修真界各地抓来年轻漂亮的少年,关押在魔界。 在魔界之中,以生人的血肉为祭,大设阵法招魂,一遍遍地召唤着江暮阳的亡魂。 杀了一个又一个少年,足足召了七天七夜,依旧一无所获,连江暮阳的半缕魂魄都未能召回来。 魔尊召不回江暮阳的元神之后,便开始发疯了,到处寻找江暮阳的替身。 抓到之后,便残忍的将那些替身杀死,从他们的身上提取与江暮阳相像的部位。 有人的眼睛与江暮阳有几分像,魔尊便剜掉对方的双目,同理,还有鼻子,嘴巴,耳朵,甚至是手,细节到连头发都要像江暮阳一样漆黑浓密…… 倘若实在是找不到有任何相像江暮阳的部位了,魔尊就会从一些干净的修士身上,直接生剖硬剜。 最后,又亲自将一块块碎片,进行缝合。场面极度恶心,也极度吓人。 少说也得有上万块身体碎片,被魔尊盛放在冰棺之中,他也跟着卧进去。 用一根细长纤细的针,以及几乎透明的丝线,一点点缝合,好像在缝补破碎的人偶一般,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人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出来的,魔尊夜里就抱着残缺不堪的躯体,卧在碎骨烂肉中休息…… 终于,人偶被魔尊一针一线缝合好了,为了清除人偶身上细密的缝痕,魔尊用自己的鲜血一点点涂抹上去,一日,两日,三日,直至缝痕彻底消失…… 但光有一副和江暮阳极像的人偶,似乎还不够。 魔尊好像非得逆天而行,一定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江暮阳不可。 所以,他把本来就属于江暮阳的心脏,再度剖了出来,放入了人偶的心房。 即便如此,人偶的目光依旧是呆滞的,除了有心跳,会呼吸之外,和死人没什么差别。 如果说这样就足够令人作呕,恶心了,那么接下来发生的,足够让所有人当场自挖双目。 那就是画面中的魔尊,对他亲手创造出的“江暮阳”动了情,与之双修,抵死缠绵恩爱。 还在人偶耳边,一遍遍地低喃:“阳阳,阳阳,本座的阳阳……” “喜欢阳阳……爱阳阳,阳阳不要离开本座……” “你只属于本座——” 由于,漂亮人偶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也不会说话,可能也无法吞服任何东西,所以,魔尊无法让这样的人偶怀上他的孩子。 所以,魔尊作出了一个非常大胆,也非常疯狂的举动。 那就是,他要亲自孕育只属于他和江暮阳的孩子! 魔尊在自己的腹部开了个洞,直接将一团血肉塞了进去,用一种史无前例的方法,孕育生命。 原来,玄龙就是这么来的。 第136章 魔尊想给暮阳生一百个孩子 江暮阳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真相, 眼下终于水落石出了。 但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相反, 知道这一切之后, 江暮阳如鲠在喉,几乎快要呕出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前世的魔尊, 要做出如此疯狂之举, 用这样残忍的方法,哪怕是逆天而行, 也要创造出一个只属于他和“江暮阳”两个人的孩子! 魔尊同样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亲眼看着画面中,自己衣衫不整的, 搂着目光呆滞,宛如死人一样的“江暮阳”。 挺起的肚子, 圆润庞大到夸张的地步。 因为,这并不是自然受孕,甚至,根本是超出了正常孕育生命的过程, 魔尊即便把血肉模糊的胎灵塞入腹中, 也无法像个正常的“母亲”一样, 把身体里的养分输送到胎儿的体内。 他每日要做的, 就是在腹部开一个小小的洞,然后用长长的勺子, 将提前准备好的新鲜的人脑,或者是心肝, 一点点地喂进去。 以期假以时日, 能成功孕育出一个健康的, 只属于他和江暮阳两个人的孩子。 他们每一个人,都亲眼看见了魔尊过分圆润的孕肚,比普通妇人七、八月时的肚子大两倍不止,而且,还非常圆。 圆润到魔尊无法再像从前一样,系着漆黑色的皮革腰带,再宽松的衣袍,也遮掩不住如此庞大的孕肚!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能清晰地看见,那雪白光滑的孕肚,会伴随着魔尊同漂亮人偶行事时,而发出颤栗。 因为孕肚过于庞大,画面中的魔尊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双修时为所欲为,想摆什么姿势,便摆什么姿势。 可能是为了不伤害到雪白圆润的孕肚,他甚至在行事时,会专门空出一只手,托起自己的孕肚。 都这样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一个目光呆滞,除了拥有呼吸和心跳之外,与死人没什么差别的人偶行事。 还会一边行事,一边咬着人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含糊不清地低喃:“阳阳,慢着点来……本座的肚子现在太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 “当心会伤了孩子。” 他还会一手托着孕肚,一手抓着人偶苍白纤瘦的手,贴在自己的孕肚上,露出那种贤妻良母的笑容,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阳阳,这是你和本座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对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人偶的脸色无比苍白,眼睛空洞地睁着,根本毫无反应,哪怕魔尊把孕肚挺到他的手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沉寂得好像已经死了。 “是不是应该提前想几个好听的名字?”本座笑容不减,抱着人偶亲热,“本座闲暇时,想了几个,不知道好不好,说与你听听罢。” “若生的是个女儿,就叫爱阳,忆阳,要是儿子,就叫念阳,思阳,你觉得好不好听?” 可人偶哪里会说话,神情麻木得像个死人。 “阳阳,你怎么不说话?不喜欢本座给你生孩子么?可是,本座真的很想跟你有个孩子。”魔尊满眼温柔,看着人偶的目光无比深情,“本座知道你特别怕疼,连生儿育女的痛楚,也肯为你受了。本座才不怕被世人耻笑,只要你喜欢就好。” “本座才是这个世间最爱你的人。” “本座比你身边的任何人,都要爱你。” “倘若这个孩子能顺利降世,那么,你就苏醒过来,陪本座说说话,好不好?” “阳阳……只要你肯醒过来,本座就杀了裴清,杀了苍穹所有人,给你出气,本座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再也不会了。” “本座给你生一百个孩子,作为补偿,好不好?” “一百个,还不够吗?” …… “原来,本座曾经是那样刻骨铭心地爱着你。”画面之外的魔尊,低声喃喃自语道,“原来……玄龙真的是本座生的。” “原来,玄龙是本座跟江暮阳的孩子!” “原来,本座曾经跟江暮阳在一起过!” “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那是我们的孩子!” 魔尊越说越大声,越说语气越激动,整个人也越来越兴奋,双眸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好像蜘蛛网一般,彻底占据了他的双眸。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凄楚,又可怕,像是才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恶鬼,连笑容都显得无比狰狞。 “裴清都没跟江暮阳有过孩子,但本座却和江暮阳有过孩子!” “怪不得……怪不得玄龙那般依赖喜欢江暮阳,怪不得他会去寻找江暮阳,原来,他是江暮阳和本座的孩子!” 魔尊兴奋地难以自控,抬手抚着胸口,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这个消息毫无疑问,好像九霄云外的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了他的头顶。 他甚至都浑然忘记,身为男身,又是堂堂魔界至尊,大着肚子被人围观,是一件多么颜面尽失之事。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他和江暮阳曾经在一起过! 身体有过最亲密,也是最原始的接触! 甚至,他和江暮阳还有过一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至今为止,还被江暮阳当个宝贝疙瘩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在身边! 魔尊光是这么一想,觉得心都要醉了,他迫切地,无比渴望,想立马冲过去,和江暮阳相拥。 可让他很失望的是,江暮阳在得知这一切之后,脸上的神情十分麻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漠。 竟好像浑然没听见,也没看见一般! 魔尊深呼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尽量语气平静地问他:“暮阳,事已至此,本座一定会为你负责的!” 他说完最后几个字,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了。还难得如此孩子气的,转头同其他人炫耀。 “玄龙是江暮阳和本尊的孩子!” “是本座给江暮阳生的!” “本座和江暮阳前世就在一起了,还有过一个孩子!” “本座与江暮阳才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应该属于本座!” “是你!”魔尊话锋一转,以指为剑,遥遥指向了裴清的脸,袖间冷风似寒霜般,寒意泠然,“是你的存在,挡了本座的路!” “倘若不是因为你,江暮阳早就是本座的了!” “江暮阳就是云风,云风就是江暮阳!”魔尊一字一顿,毫无任何羞耻心地道,“本座现如今才明白,你,裴清,不过就是当年本座思念云风而不得,苦闷无处释放,才寻的一个替身罢了!” “江暮阳才是本尊心心念念,一直苦求而不得的人!” “现如今,本座既已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江暮阳就必须跟本座回魔界!他将是本座此生,最爱的,也是唯一的魔后!” “只要江暮阳喜欢,本座故技重施,为他再添个女儿,又有何妨?!” 魔尊就不信了,江暮阳的心到底能有多冷,多狠。江暮阳不爱他,难道还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只要他将孩子牢牢抓在手里,就不信江暮阳会那么狠,宁死也不回心转意! 裴清的胸膛剧烈起伏,耳边轰鸣声不断,有片刻,他几乎丧失了一切感官,天与地之间似乎一瞬间就荡然无存,只剩他一个人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几乎是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了。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那只一直紧紧握着江暮阳的手,好像也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变得冰冷,麻木。 他好像突然之间,就被江暮阳抛弃了,震惊之余,他下意识地反应是,江暮阳会因此,而抛弃他,不要他吗? 裴清从前以为,他和江暮阳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江暮阳当了他的替身,还当了整整十年。 现如今又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阻碍,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即便江暮阳一直安慰他说,前世他们就是道侣,可裴清光是看这几段回忆,就能隐晦地察觉到,前世的自己,一定没有江暮阳说得那样好。 否则,江暮阳重生之后,为何对他那样冷淡?又为何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甚至,还几度出言羞辱他。 裴清从前不曾细想,如今回想起来,从江暮阳对他的言行之中,不难看出蛛丝马迹。 那就是,江暮阳重生之后,最初是很厌恶,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痛恨他。 这么说来,前世的他们根本没有江暮阳说得那么相爱。 他们极有可能,并不是道侣。极有可能只是裴清的一厢情愿! 甚至……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江暮阳对他的报复。 报复。 横跨两个时空的报复。 “住口!”江暮阳回握住裴清的手,怒视魔尊,厉声呵斥道,“前世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与我有何关系?” “你曾经亲手创造的江暮阳,并不是真正的江暮阳,只是用了千人,甚至是万人的身体碎片,勉强拼凑而成的东西。” “根本不能称作为人,充其量了,就是一个与我神似的人偶罢了。” “你与人偶之间行了丑事,与我,又有何干?我当时死都死了!” 魔尊却不以为然,微笑着道:“身体确实是由千万人的碎片,一点点拼凑而成的,但本座要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一具漂亮的躯体。” “本座这些年来,什么样的绝美皮囊,没有玩过?本座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你的心!” “不管是巧取还是豪夺,你不得不承认的是,前世,你的心脏被本座剖了出来!它是属于本座的!” “本座曾经将你的心脏,视若珍宝一般地放入自己的胸口,让它与本座血脉相融。” 顿了顿,魔尊猖狂大笑起来:“心脏不就是人体供血的部位?不管你承不承认,玄龙的身上,有你一半的血!你就是他的父亲!亲身父亲!江暮阳,你躲不掉了!” 第137章 他跑,他追,他们两个都插翅难飞 江暮阳的脑海中, 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总有一种迎面被人泼了满脸黑狗血的错觉。 并且突然想起一句话, 他跑, 他追,他们两个都插翅难飞。 魔尊从前像块不要皮不要脸的狗皮膏药,现在变本加厉了。 没有十年脑血栓, 真说不出这样的话。 江暮阳心道, 魔尊居然还知道心脏是人体供血的部位,有点常识, 但不多。 可供血是供血,孕育是孕育,不能混为一谈的。 那按照魔尊这种清奇又诡异的说法, 只要身体里有江暮阳的血,就是江暮阳的孩子。 那么, 魔尊也曾经短暂地拥有过他的心脏,巧取豪夺了他的鲜血。 是不是可以说明,魔尊也算江暮阳的儿子了? 要是真的这么论的话,那前世裴清身体里, 也有江暮阳的血, 那么裴清也是他的儿子么? 不知道为什么, 听见了魔尊此话, 江暮阳原本觉得,自己应该勃然大怒的, 可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魔尊微微一怔,凝声问他:“江暮阳, 你在笑什么?事已至此, 你何不顺从了本座?” 等江暮阳笑够了, 他才正色道:“你这种观点是错误的,人偶终究是人偶,并不是真正的江暮阳,我不管你曾经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术,才创造出了胎灵,但我不得不告诉你,这只是你在自欺欺人!” 顿了顿,江暮阳又道:“至于那颗心脏……也许,你当时并不知情,但不要紧,你现在知道也不迟,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来自于一个你从未涉及过的时空,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若是按照修真界的说法,我从云风时期开始,就是在借尸还魂。” “所以,连身体都不是我自己的,更何况是区区一颗心脏?”江暮阳嘲弄地笑了起来,“我当初死都死了,我管你拿我心脏造血,培育胎灵,还是磨成齑粉撒阴沟里,死都死了,谁还会在乎这些。” 魔尊听罢,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暮阳,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管玄龙的死活了?” “笑话,他是我的灵宠,从我与他结契的那一刻起,我便有责任保护他,他是我的龙,我岂会不管他的死活?” 魔尊听见此话,下意识想说“本座也想当你的龙”,但出于颜面,他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只是冷哼一声,又道:“但他终究是本座的儿子!” 江暮阳:“如果一定要说,玄龙的亲生父母是谁,那也只能是你跟你亲手创造出的那具人偶的孩子。” “人偶是人偶,我是我。” 顿了顿,他又换了个角度去问魔尊,“如果你觉得,你创造出的人偶,就是你心目中深爱的江暮阳,那你还非纠缠着我作甚?你不如故技重施,再创造出一个只属于你的人偶。这样,你就能跟你的人偶,一辈子在一起了,没有人会同你争抢,裴清也不会抢,多好?” 魔尊听见此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神色慢慢阴沉下来,连俊美的五官都显得狰狞起来。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的是,江暮阳说的对。 他爱的并不是那个空有江暮阳外貌的人偶,而是江暮阳这个人! 那个人偶,只不过就是前世的魔尊,对江暮阳爱而不得,而亲手创造出来的替身,一个残缺的替代品。 就如同,他曾经寻找其他江暮阳的替身一样,他只是透过这些个替身,来疯狂思念着真正的江暮阳。 一旦真正的江暮阳出现了,那些替代品瞬间就毫无用处了。 成为了最多余,最不堪,也最碍眼的存在。 让人恨不得将替代品立马摧毁。 而这些,江暮阳曾经设身处地的体验过,裴清没回来时,他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一旦裴清回来了,他就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掩盖住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就像江暮阳说得那样,自始至终都只是魔尊一厢情愿,自欺欺人。他亲手创造出的“江暮阳”,亲手创造出来的孩子。 就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终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得到江暮阳! “还有便是,”江暮阳话锋一转,目光再度投向了眼前的画面,凝声低语,“我想知道,前世的你,终究被谁所杀。” 魔尊也想知道,六道之中,到底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杀了法力通天的自己。 他曾经告诉过江暮阳,他是不死之身,天生魔种,六道之中,无人杀得了他。 只有他真心所爱之人,才能要了他的命。 显然易见,魔尊深爱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江暮阳。 可前世,魔尊最深爱的江暮阳,已经死了,那么,究竟是谁杀了魔尊?总不可能是诈尸了吧。 画面中,魔尊的肚子又大了许多,已经无法直立行走了,索性就抱着人偶,卧在棺椁中,静静等待生产的时刻到来。 因为,魔尊并非正常受孕,所以,他也无法正常生育,他的本体是龙,生下的孩子就是颗龙蛋。 龙蛋过分圆润庞大。 既无法从上面的口出来,也无法从下面的口出来。 魔尊只能用提前准备好的匕首,将肚子生生剖开,然后,将一颗巨大无比的龙蛋,血淋淋的,生生剖了出来。 整个过程无比血腥,也无比恐怖,由于龙蛋过大,魔尊剖的不仅仅是小腹,他是从脖颈往下的胸口,一直剖到了胯部的位置。 几乎完全将整个上半身剖成了两半。骤然一看,就好像被巨斧竖着劈开了。 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魔尊的脸色煞白,死死咬紧牙齿,握着匕首的右手,不停颤抖。整个人似泡在了血窝之中。 稍微一动弹,鲜血就顺着棺椁的缝隙溢了出来。 江暮阳甚至都能清晰地看见,魔尊的上半身被剖开时,他腹中的五脏六腑,被巨大的龙蛋,挤压在了一起。还连着肠子。 完完全全地敞开在空气中。甚至都能看见,魔尊的心脏一次次地跳动。 魔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沉寂得好像死了一样,可他额上的青筋暴起,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面高高鼓了起来。 冷汗大颗大颗的地往下掉,他的双眸前所未有的猩红,微微张着唇,艰难地从嗓子里,缓缓呼着代表着生的气息。 啪的一声,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布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抬了起来,魔尊轻轻呵了一声,竟露出了柔情的笑容:“这是本座和暮阳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暮阳就会爱本座了。” 江暮阳在听见此话时,只觉得浑身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至了全身,他恶心得几乎快要吐出来了,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而那个人偶,自始至终都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身上穿着和江暮阳生前,一模一样的衣衫。 一套湛蓝色的长袍,是魔尊在孕中,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制作得相当粗劣。 人偶静静端坐着,浑然不知眼前发生的一切。魔尊把龙蛋剖出来之后,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瘫软在血窝里很久,才挣扎着用提前准备好的针线,将自己再度缝合起来。 整个过程中,魔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针线穿透皮肉,骨骼,发出的撕拉声,鲜血染红了几乎透明的长线,簌簌滚落下来。 直到缝合好了,魔尊才缓缓呼了口气,将龙蛋推到人偶的手边,有气无力地道:“阳阳,你瞧,本座给你生了颗龙蛋出来,你摸一摸,这也是你的孩子。” “好大一颗龙蛋,这是本座送给你的礼物。” “等本座养好了身体,就再给你生一个。” “总有一个孩子,会长得最像你。”魔尊看起来很虚弱,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地,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魔界是不讲什么伦‖理的,本座会把那个最像你的孩子,当成你。” “好好疼爱,把他当成你,享受着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场面太过于血腥了,江暮阳在听见此话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这短短片刻,可能需要他用一生来治愈。 同样快要呕出来的,还有林语声,他的脸色煞白煞白的,伸手掩住了口鼻,其余人的脸色,也隐隐泛青,似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江暮阳甚至清晰地察觉到,裴清的手在微微发颤,因为握得太紧,几乎都能听见骨节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 周围死一样的沉寂。 每个人都被眼前的场面,震惊到无法言喻。 这种诡异的,病态的,几乎算得上是扭曲的爱意,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似乎,比起其他人来说,魔尊对江暮阳的爱,最为刻骨铭心。 但他同时,又自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 魔尊从未得到过江暮阳,也从未与江暮阳有过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成全自己。 第138章 本座为你殉葬 可这一切并没有如魔尊所愿。 不久之后, 人偶开始溃烂了。 先是从身体上出现细长的裂缝开始,然后裂缝慢慢蔓延至了全身, 再一点点地扩大, 皮肉崩开,血管断裂,直至露出森森的白骨…… 这具人偶本来就是魔尊用数不清的尸块, 一点点缝合起来的, 为了抹掉人偶身体上的疤痕,他甚至用了自己的血。 可才生产过的魔尊, 异常虚弱,元气大伤,既要努力维持着人偶的身体不散, 还得用自身的魔气,来温暖滋养着好不容易才孕育出的龙蛋。 结果可想而知, 人偶和龙蛋,魔尊只能保全一下。 一个是他想尽办法,才创造出的人偶,独属于他的“江暮阳”。 一个是他不惜一切代价, 亲自孕育出的龙蛋, 也是他和“江暮阳”的孩子。 魔尊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 直接选择了保全人偶。 在他看来, 能集齐那么多与江暮阳相像的人,实属不易。为了这个人偶, 他几乎耗尽心力。 只要人偶还在,孩子日后还能再生, 若是一旦人偶彻底溃散了, 那么, 魔尊就真的彻底失去江暮阳了。 所以,魔尊舍弃了龙蛋,全心全力地保全人偶。 但往往总是事与愿违,不管魔尊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日夜不休地填补人偶裂开的缝隙。 人偶破碎的速度,还是远远超过了魔尊填补裂缝的速度。 为了留住这具人偶,魔尊再次做出了一个极度癫狂,也极度大胆的决定。 他的目光落在了还未破壳的孩子身上,意图用孩子的骨血,填补人偶的裂缝。 魔尊的本体是龙,由他亲自孕育出的生命,自然也是龙。 他强行将龙蛋催化,看着破碎的蛋壳中,卧着一条通体漆黑的小龙。 由于魔尊的催化,小龙的器官和骨骼,还没有完全发育好,显得很虚弱,有气无力地盘成一团。 就连身上的龙鳞都没有长全,龙角甚至还泛起一点粉。 魔尊一边安慰自己,只要他和“江暮阳”都活着,孩子一定还会再有的。 只要能保全他的“江暮阳”,莫说是用小龙的骨血,就是让人偶直接把小龙吃下去,魔尊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魔尊亲手抽了小龙的龙筋,作为丝线,穿上长针,一点点地缝合人偶。又剜了小龙的龙角,直接炖汤喂给人偶喝。 以期为人偶安神补气,更加像一个真正的活人。 甚至,还直接剥去了小龙的龙皮,缝制在人偶身上,如此一来,人偶的身体就更加坚固了。 做完这些之后,小龙几乎已经不成样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卧在破蛋壳中,有气无力地发出细微的哭声。 魔尊可能是抱着一种试试看的态度,随意找来一张蛇皮,给小龙换上,之后便不再管他的死活。 抱着才修补好的人偶,魔尊再度卧回了棺椁中,拉着人偶苍白冰冷的手,贴向了自己腹上的疤痕。 “阳阳,你摸一摸,本座就不痛了。” “你放心,这些疤痕很快就会消失的,不会留在本座身上太久,本座担心会吓着你。” “阳阳,孩子还会再有的,保全你才是最要紧的,看来,以后还得多生几个,否则,你再要裂开来,该如何是好?” 魔尊本以为如此,就能彻底留住他的小人偶,他的小阳阳了。 可凡事总是事与愿违,到了最后,魔尊还是留不住人偶,也留不住江暮阳。 那具人偶在不久之后,再度爆裂,这一次是直接炸开的,没有任何预兆。 直接在魔尊的怀里,嘭的一声,彻底爆裂开来,连同江暮阳的那颗心脏,瞬间化作了齑粉。 魔尊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崩溃了,傲慢矜贵了一辈子的魔尊,在亲眼看见他的小人偶化作齑粉时,直接跪在地上,满地乱爬! 一边撕心裂肺地咆哮,一边在地上乱抓。 试图将人偶再度拼凑回来,可是肉块骨骼,甚至是皮肉,都可以再度缝补,化作齑粉了,要如何缝补?又要如何拼凑? 他凄厉的哭声,好像直接穿透了两个时空,响彻云霄,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亲眼目睹着魔尊狼狈不堪,痛彻心扉的惨状。 亲眼目睹魔尊双手染满鲜血,将不知道是骨灰,还是灰尘,抓在手里,往嘴里塞去,再混着鲜血吞入腹中。 “本座把阳阳的骨灰吃下去,这样阳阳就能永远跟本座在一起了!” “本座要和阳阳永远在一起!” “再也不分离!” 画面中的魔尊,双眸猩红,状若癫狂,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身上的伤口竟然崩裂开来。 连皮带肉,甚至是骨骼都爆了开来,他身上穿的是玄色长袍,按理说就算流血了,也轻易瞧不出来。 可是魔尊跪伏的地面,很快就红了,鲜血将泥土浸泡得濡湿。 鲜红色的液体,还在不断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几乎要流到了江暮阳的脚下! 江暮阳整个人宛如触电一般,瞬间往后跳开几步,看着眼前的画面中,魔尊卧在一片血窝里,满脸的血泪甚至都淌进了眼睛里。 一声声地说:“本座要和阳阳永远在一起。” “再也不分离!” 竟然在江暮阳死后都不放过他! 甚至,连小人偶的骨灰都要吃下去! 江暮阳突然之间觉得特别庆幸,庆幸前世自己的遗体,最终没有落在魔尊的手里,否则谁知道魔尊癫狂起来,会行出什么事来? 他能够忍受魔尊创造出一个小人偶,至多让江暮阳觉得恶心,但还不至于让他有受辱之感。 但若是魔尊在前世,对江暮阳的尸体上下其手,那么,对江暮阳而言,才是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 原来,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玄龙真正意义上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魔尊自己。 而残忍将玄龙封印在一条黑蛇之中的人,也是魔尊本人! 只不过横跨了两个时空,连魔尊自己都不记得了。 也幸好玄龙傻,灵智未开,倘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应该会很难过吧。 为了区区一个小人偶,居然还没破壳,就被最亲的亲人放弃了。 江暮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前世,他的尸体到底在哪里? 是被乌鸦分食了么?否则,魔尊为何没有去寻他的尸体? 即便只是一具尸体,不也比空有江暮阳外表的小人偶,要强上千倍,万倍? 他的尸体,到底在哪里?又是谁带走了他的尸体? 画面的最后,魔尊死了。 死于伤痕爆裂,碎骨崩裂出来时,震碎了他的心脉。 那几乎将他横劈成两截的伤口,血肉模糊的一片,腹中所有的东西,都顺着宽松的衣衫,混合着鲜血淌了出来。 魔尊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惨白,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安宁。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绝望。 彻彻底底地绝望了。在前世的江暮阳死后不久,魔尊失去了只属于他的小人偶。 丧失了一切求生欲,无比平静地赴死。临死之前,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捧混合着小人偶骨灰的血泥。 小心翼翼,又视若珍宝地护在胸口。 江暮阳,以及在场的其他人,包括魔尊自己,所有人都亲耳听见,前世的魔尊说:“江暮阳,你等着,本座这就来殉你了。” ——本座这就来殉你。 如果,这句话出至于裴清之口,哪怕是前世没有心的江暮阳,也会狠狠动容。 只可惜,这句话是出至于魔尊之口的。不管江暮阳有没有心,他都清楚地明白,他从未对魔尊动心,哪怕是一点点,都不曾动过。 自始至终,两个时空,前世今生,江暮阳爱,并且只爱过裴清一人。 至今为止也不曾改。 魔尊的身体寸寸爆裂,虚弱无力地倒在血窝里,传说中的不死之身,最终,要惨死在了自己手里。 说起来也可笑,魔尊的出生是那么不堪,可以算是在他母亲的恨意中,才降生的。 最后,又带着对江暮阳满腔的爱意而死。 因恨而生,因爱而死。 江暮阳不知道,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难过,他只知道,从今为止,他与魔尊桥归桥,路归路。 不管前世今生,有多少恩怨情仇,就此打住,一笔勾销。他再也不想看见魔尊,但愿此生不要再相逢。 画面中的魔尊,已经濒临死亡了,有气无力地向这个世间留下了最后的诅咒,他缓缓抬起染血的双手,在半空中一笔一划画出了符咒。 伴随着周身光芒大盛,符咒竟宛如活了过来一般。 竟然迅速无比地穿透云霄,很快就将整个魔界笼罩其中。 魔尊的施法的动作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消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起来。 不过片刻,就从一位风华正茂的青年,演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肯停手。一手驱动着符咒,一手穿透自己的胸口,将一颗完整的,尚且还跳动着的心脏掏了出来。 对着跳动的心脏,魔尊对整个修真界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报复。 “今日,以本座的不死之心为祭,立下诅咒,凡曾经伤害过江暮阳之人,包括本座,必将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本座要让整个修真界为江暮阳殉葬!” “哪怕是赔上整个魔界的生灵,也在所不惜!”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轰隆一声,魔尊的身躯在符咒的反噬之下,瞬间四分五裂,他的元神从中挣脱出来,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遥遥望了过来,画面之外的魔尊,也受了什么指引一般,抬眸对了上去。 一种只针对于江暮阳的爱意,突然汹涌如潮。 第139章 本座愿将不死之心分你一半 江暮阳见状, 心里一个咯噔,大喊一声:“不好!快阻止魔尊!他要与前世的元神融合了!” 话音未落, 他第一个冲上前去阻止, 可随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 整个人被推了出去,裴清见状, 飞身上前, 一手揽住江暮阳的后腰,一手御剑, 嗖的一声,卷杂着凌厉的劲风,向魔尊袭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 其余人也纷纷出手,意图阻止魔尊与前世的元神相融。 可还是迟了一步, 画面中飘起来的元神,冷睨了众人一眼,而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他自己。 所有的法术攻击,在此刻都显得不值一提, 轻轻松松就被魔尊尽数瓦解了, 眼前光芒怒盛, 伴随着连绵不断的轰鸣声, 脚下的大地都剧烈地颤动起来。 无数光点从众人的脚下升起,眼前的画面也寸寸瓦解, 又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往魔尊的天灵处汇聚。 在所有的目光中, 魔尊站在光芒中央, 身上的玄色长袍猎猎作响, 伴随着光芒如潮水一般退散,他的头发渐渐褪色,从漆黑到青灰渐渐如雪一般银白,在风中飞舞着,宛如深秋时河道里的雪白芦花。 连衣服都散发着诡异又耀眼绚烂的光泽,整体装束变得更加神秘华贵,光点渐渐聚拢成暗金色的裂痕,烙在了魔尊的眉心。 他缓缓睁开双眸,冰冷又凌厉的煞气,宛如实质一般,火速蔓延开来。 裴清一把将江暮阳护在怀里,单手御剑,长剑在半空中游了一圈,荡平周身的煞气,破开黑夜,划破长空,嗡的一声,冲着魔尊的面门而去。 魔尊仅一个抬手的动作,空气便如凝固一般,长剑僵硬地定格在了半空之中,他微微歪了歪头,轻蔑地“呵”了一声,一开口,声音就沧桑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上千年,甚至是上万年。 “裴清,现在的你,实在太弱了,根本不是本座的对手,还是换他来罢。” 一挥衣袖,竟直接将长剑打飞出去,裴清抬手一接,虎口瞬间就被劲气震裂,鲜血顺着剑身滚落下来。他狠狠抿紧唇角,几乎是瞬间就明白,魔尊说的他,指的是谁。 可对于现在的裴清来说,他和前世的自己,拥有着不同的记忆和神识,他不能走,他要留下来,保护大家,保护江暮阳。 “说起来,当年,你们所有人都想让本座死,但本座并不想死在你们的手里。” 魔尊的元神融合之后,好似彻底变了一个人,比从前更加冷酷,更加冰冷,也更加没有人性。 可唯一不变的却是,他对江暮阳经过漫长的岁月酝酿,越发深沉,越发疯狂,也越发不可控制的汹涌爱意。 他的目光直直地透过裴清,狠狠扎在他背后护着的少年身上。苍白阴郁的面容开始发颤,瞳孔渐渐濡湿发红,慢慢在脸上绽放出了笑意,越是极力压制内心的喜悦,越是一发不可控制起来。 魔尊无视所有人,一字一顿地问候着那个让日思夜想的少年,用他平生最温柔的语气:“江暮阳,好久不见。” ——本座很想念你。 江暮阳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涌上了心头。这种感觉实在太强烈了,前世被魔尊羞辱折磨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 以至于他下意识抓住了裴清的衣袖,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彻底藏在裴清的身后。 伴随着魔尊的记忆回来了,江暮阳内心深处的恐惧,似乎也随之复苏了。 就连裴清都感受到了他的恐惧,侧眸安抚他:“不怕,阳阳,我会保护你,我有能力保护好你,不怕。” 魔尊顿足,越发轻柔地开口道:“暮阳,不要怕本座,来,暮阳,让本座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抬手隔空一抓,江暮阳只觉得身子一轻,忙低头一瞧,脚竟然悬浮在了半空中。 并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魔尊的方向飞去。 裴清一把抓住了江暮阳的手腕,厉声呵斥道:“暮阳是我的道侣!今日,谁都不许动他分毫!” 其余人也瞬间如梦初醒,长胤真人一边代替哭软了腿,已经无力维持阵法的陆晋元,继续施展灵言之术,一边分神阻止魔尊。 林语声知晓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便扶起已经崩溃到瘫跪在地的陆晋元,一边小声说:“晋元,快振作起来!现在不是愧疚的时候!”一边将人往师尊的方向拉去。 下定决心,即便帮不上忙,也决计不能拖后腿,万一……万一要是不幸被魔尊挟持,用他们的安危来威胁师尊,那么,他宁可死。 云宗主更是直接飞身上前,挡在了江暮阳的面前,剑指着魔尊,呵斥道:“你敢动我弟弟,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魔尊施法被阻,神情越发癫狂起来,露出了森然的笑意:“你弟弟?就你也配当他兄长?你前世是怎么对待暮阳的,难道,你都忘了?” 云宗主心神一晃,隐隐也猜测到了前世的自己,可能对江暮阳并不友好,他不是忘记了,而是从未想起来过。 无论前世如何,他只讲今生!他只知道,江暮阳就是云风,云风就是他的三弟! 他不管前世的江暮阳怎样,修了邪道能如何,成了魔头又如何? 他只知道,江暮阳是他的弟弟!谁敢动他弟弟,谁就死定了! “住口!像你这种作恶多端的大魔头,早就不该存在于世!”云宗主侧眸,飞快地同长胤真人道,“趁着阵法还没停下,务必就地诛杀魔尊,若是放任其离去,只怕会给苍生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魔尊听罢,直接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才残忍地,一字一顿揭露前世的真相。 “这会儿知道当一个好哥哥了?是不是太迟了?你前世对暮阳百般嫌弃,他被陆晋元生剖金丹时,你在哪里?他拖着残废的身躯,千里迢迢找上剑宗,只求剑宗能看在往日情面上,稍作庇护时,你是如何做的?” “本座记得清清楚楚,暮阳站在剑宗门口,淋着大雨苦等,最终只等来了云宗主一句话,你说——” 江暮阳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当日种种,那时,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想着去投靠剑宗,只求云昭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护他一护。 哪怕是让他进去住一晚,换身干净衣裳,哪怕就是给他一点吃食也好。 因为当时的他,已经被修真界追杀到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也没洗澡,浑身脏兮兮的,连续几顿都没吃了。 还受了不轻的伤,急需要一个避风港。 可他冒雨足足等了一日,受尽了羞辱,只等来了云宗主将他拒之门外。 ——正邪不两立,即便阿昭以前同你交情再好,从今往后,也绝不许你们再有来往。 如今却从魔尊的口中,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 云宗主一瞬间如遭雷击,满脸不敢置信地道:“我竟……竟将自己的亲弟弟,拒之门外了?” 魔尊:“还不止呢,你约莫不知,当时的江暮阳修了邪术,被修真门派到处追杀,走投无路,被你拒之门外之后,你猜他后来又经历了什么?” 江暮阳伸手扶额,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没想到魔尊居然记得如此清楚。 他也想问问,后来自己又经历了啥,值得魔尊当众讲出来,以此来诛云宗主的心。 但他很清楚地明白,现在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魔尊现在说这些,无非就是趁机重伤云宗主罢了。 江暮阳冷声道:“少说别人的事,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又抬眸告诉云宗主,“前世之事,稍后再论,不要被魔尊三言两语迷惑了心智!” 云宗主点了点头,正欲出手,蓦然手臂一阵剧痛,手里的长剑瞬间跌落在地,他一把捂住手腕,发出一声闷哼。掀开衣袖一瞧,竟见原本已经控制住的诅咒,竟再度发作起来。 宛如活过来一般,在皮肉之下蜿蜒流窜,所过之处,宛如淬骨般痛楚难忍。 江暮阳上前一步,微微怔住。随即转头望向魔尊,沉声道:“既然诅咒是由你而起,可有破解之法?” “怎么,你还想救他?”魔尊颇显诧异,因为在他印象中,江暮阳是个有仇必报之人,云宗主同他怎么不算有仇?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好,如何还要出手相救……难不成,江暮阳原谅了云宗主,也认回了哥哥? 如此一来,魔尊有必要重新考虑,是不是要留云宗主一命了。 他不想让江暮阳难过! 可是破解之法……魔尊略显犹豫,这是他剖心为祭,以毕生修为立下的诅咒,意图以一己之力,毁灭整个时空。 当时江暮阳已死,小人偶也灰飞烟灭,万念俱灰之下,魔尊只想为江暮阳殉葬,但求一个神魂俱灭,根本从未想过破除诅咒。 同样的,魔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来到了这个时空。 这也许就是天道开眼,他与江暮阳的缘分未断,现如今又要再续前缘了。 魔尊笑了,他上前一步,好似浑然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天上地下,就只剩下他和江暮阳两个人。 “暮阳,何必管他们的死活?你现在就与本座一同前往魔界,本座将不死之心,剖一半给你,如此,你就能与本座永远在一起了。” 顿了顿,魔尊笑得就更开心了,他说:“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只要你答应和本座在一起,那么,我们一家三口,就是世间最幸福的家庭。” 好像怕江暮阳会不答应,魔尊的手缓缓贴上了自己的小腹,毫不避讳地道:“制作胎灵的方法,本座也想起来了,只要你喜欢,本座再给你生个女儿,好不好?” 江暮阳当场倒抽一口冷气,觉得魔尊真是疯了,太疯狂了,居然当着裴清的面说,要给他生女儿,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万一裴清醋意大发,连这种事情也要攀比,让他生孩子,那怎么办? 裴清的活儿那么烂,江暮阳赶紧去抓裴清的手,用力捏着他的指骨,低声道:“这是激将法!不要动怒!否则岂不是让魔尊得逞了?” 他又去斥责魔尊,“你少胡说八道!我有道侣,何须你为我生儿育女?” “裴清焉能同本座相提并论?他只会让你受伤,让你痛,本座连生儿育女的痛,都愿意为你承受,他能做得到么?” 江暮阳顿时哑口无言,这话他不能怼,裴清在这方面确实做不到啊。 第140章 凤凰前世的死亡真相 就在江暮阳稍微犹豫的一刹那, 魔尊竟屈指一弹,一簇灵光嗖的一声飞掠而来。 裴清见状, 一步迈了上前, 将人往身后一护,提剑挥去,那灵光直接避开了长剑, 径直飞向了他背后的江暮阳。 但却并没有伤到江暮阳分毫, 而是将缠绕在他腕上,睡得正熟的玄龙唤醒。 玄龙几乎是瞬间就从梦中惊醒, 似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甩着尾巴,从江暮阳的衣袖中飞了出来。 睡眼朦胧的瞳孔中, 还显得有些迷茫。 魔尊笑道:“孽子睡得倒是香甜,还不赶紧拜见你的母亲?” 玄龙一听, 瞬间就清醒了,左右观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像他的母亲,反而对着魔尊横眉冷对, 烦躁地甩着尾巴。在半空中发出啪嗒啪嗒的破风声。 魔尊笑容不减, 又道:“怎么, 听不懂话了么?本座让你去拜见你的母亲, 为何不去?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在寻找你的母亲么?”他抬手一指江暮阳, 笑容更盛了,“这就是你的母亲!” 玄龙听罢, 瞳孔里瞬间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随即满脸不敢置信地回身去看江暮阳, 然后又赶紧摇头,更加凶狠地冲着魔尊龇牙。 魔尊道:“当年将你封印之人就是本座,但你的母亲,却是江暮阳,千真万确。你身上流有江暮阳的血,这也是一直以来,你那么亲近他,喜欢他的原因!” 江暮阳就知道魔尊召唤玄龙出来没有好事,为了防止玄龙受到二次伤害,他赶紧又将玄龙召了回来,轻声道:“不要理会魔尊!” 哪知魔尊偏偏不肯,以血脉对玄龙进行压制,同江暮阳争抢玄龙,他笑着道:“暮阳,你急什么?哦,本座倒是忘了,这个孽子不会说话,是条天生的哑龙,真是可惜,本座还想听他唤你一声母亲呢。” 江暮阳额上的青筋都一跳跳的,道:“又不是我生的,喊我母亲作甚?” “原来如此,你说得有道理,”魔尊又对玄龙道,“其实,本座才是你的母亲,是本座亲手创造出了你,你也是从本座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是,你身上也确实流淌着江暮阳的血。” “既然暮阳不喜欢母亲这个称呼,那从今往后,江暮阳就是你的父亲了。” “你这孽子丑虽丑陋了些,但好歹也是江暮阳的孩子,只要你遵从暮阳与本座,看在你父亲的情面上,本座日后会善待于你。” 魔尊越说越过分,利用血脉压制,将玄龙禁锢在半空之中,肆意挑起诡异的伦理关系。 “可是现在,你的父亲在外有了别的男人,他想要抛弃本座与你,同裴清去逍遥快活。” “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真是好狠的心!” “他们名门正派的弟子,也不过如此!竟不知廉耻到,抢别人的道侣。” “若论先来后到,本座起码也是个正妻,裴清才是那个妾!”魔尊转头对长胤真人道,“真人,这就是真人最得意的徒弟么?修的什么无情道?依本座看来,不过就是装模作样罢了。” 长胤真人蹙紧眉头,控制着阵法不要消散,沉声道:“休要胡言乱语!”他空出一只手,隔空狠狠一道光束打了过来。 魔尊抬手挡开,笑道:“真人,看在阳阳的情面上,本座敬你是师长,不想同你为敌,但若你执意拆散本座与阳阳,那么,就休怪本座不客气了!” 长胤真人即便再好的定力,在此刻也忍不住动怒了,江暮阳见状,赶紧道:“师尊!不要理会!他就是故意激怒师尊,好让师尊身上的诅咒反噬师尊!不要让魔尊得逞!” 语罢,江暮阳又怒斥魔尊:“不许对我师尊无礼!” 魔尊道:“好,本座听你的。” 答应得非常爽快,以至于江暮阳都懵了一下。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你们身上都有诅咒,不好同本座打斗,否则诅咒若是反噬了,腐蚀了你们的金丹,当时候阳阳可是要埋怨本座了。”魔尊慢条斯理地道,“闲来无事,再聊聊孩子的事情罢,裴清,你打算怎么做?是自己主动放手,还是本座打到你放手?” “我和阳阳连孩子都有了,本座能给阳阳地位权势金钱,还有孩子,你能给他带来什么?”魔尊嗤笑起来,“任由你的师门欺负他么?” 裴清沉默了,他确实什么都给不了阳阳,让阳阳跟他在一起,确实太委屈阳阳了。 他也不会生孩子,没能给阳阳一个安稳的生活,直到现在,双修上的技术依旧非常糟糕。 是他薄待了阳阳,没有保护好阳阳。 玄龙听罢,眼睛蓦然睁大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直接挣脱了魔尊的束缚。 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小主人,又看了看一旁的裴清,然后陷入了沉思…… 最后好像下定决心一般,一头扎进了江暮阳的怀里。 江暮阳下意识伸手去接,刚好就抱了个满怀,一低头就看见一条小黑龙,乖顺地趴在他的怀里。 还用尾巴紧紧缠绕住他的手臂,好像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完全没有任何疏离感,甚至变得比以前更亲近。 龙和龙终究是不一样的,魔尊是魔尊,玄龙是玄龙。 江暮阳相信,哪怕日后玄龙修炼得灵智全开,也不会像魔尊那样心狠手辣。 他虽然没有养育过孩子的经验,但他知道,在有□□氛围中长大的孩子,将来绝对不会差。 魔尊见状,竟隐隐感到不适,作为曾经占有过自己母亲的恶龙,他对玄龙现在亲近江暮阳的做法深恶痛绝。 并且认为,这是玄龙对江暮阳的一种亵渎。 他需要的是玄龙跪在他和江暮阳的脚边,视他们为父母,以他们为尊。 而不是让玄龙小小年纪就觊觎着江暮阳。 魔尊冷声斥了一声“孽子”,刚要抬手就要将玄龙掐过来,哪知周围的空间竟开始扭曲崩裂,脚下的大地也剧烈地颤动起来。 陆晋元也终于从悲痛中,暂且清醒过来,上前几步,在场只有他一人会灵言之术,无论如何,先离开此地再说。 可他本就学艺不精,又心绪不宁,郁结于心,竟让灵言之术,发生了偏差。 他本来是想收阵,带大家离开这里,谁料竟气血翻涌,反被阵法所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陆晋元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地道:“魔尊!我不许你动江暮阳!” 魔尊侧眸望去,眼中杀意骤现,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缓缓道:“说起来多亏了你,才让本座记起了前世种种,你猜,本座都想起了什么?” 陆晋元破口大骂:“我管你想起了什么!你前世作恶多端,自作自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许你染指江暮阳分毫!” “让本座不染指江暮阳,难道要染指你么?” 魔尊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阴沉的目光宛如刀子一样,狠狠钉在了陆晋元的脸上,好像在挑拣什么很廉价的物品,上下扫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他摇了摇头,用轻蔑的语气,肆意嘲笑道,“这些话,你前世就曾说过的,本座也如你所愿,不曾碰过暮阳半根手指,但是你——” 他的矛头直直指向了陆晋元,讥诮地笑道:“主动送上门来的玩意儿,你认为,本座会对你手下留情么?” 陆晋元眼睛陡然睁大了些,随即暴怒道:“你说谁主动送上门了?!你说清楚!” 江暮阳见魔尊又把矛头指向了陆晋元,忍不住暗道,魔尊是疯狗么,怎么逮谁咬谁? 还有就是,魔尊此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陆晋元主动送上门,难道自己还遗忘了什么特别劲爆的事情么? 他下意识屏息凝气,空气也似乎凝固住了,只有陆晋元攥紧的拳头发出卡擦卡擦的骨节清响。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时刻,魔尊却突然偏头望向了江暮阳,他道:“本座可以说么?” 江暮阳:“……” “本座想说,”魔尊又道,“是陆晋元对不起你,前世他得了那种下场,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遍:“暮阳,本座当真想说,你莫生本座的气,好不好?本座回头再给你生个女儿,玄龙已经被本座养废了,他生得太过丑陋,本座不喜,本座一定要生出像你的孩子。” 江暮阳:“……” 嘴长在魔尊身上,难道他不让魔尊说,难道魔尊就不说了吗? 陆晋元紧紧攥着拳头,对左右的人道:“都不要拦他,让他说!我倒是当真想知道,前世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他就想知道,他和江暮阳前世到底还有何种纠缠! 魔尊冷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本座就如你所愿!” “前世,你只身闯入魔界,逼迫本座交出江暮阳,与本座一番恶斗之下落败,不仅没能救走江暮阳,还被本座所擒。” “当时,本座骗你,说榻上的炉鼎就是江暮阳,让你跪在殿中观赏,你百般不肯,声嘶力竭地让本座放了江暮阳,还说,你愿意代替他!” 江暮阳:“……” 原来,事情的前因是这样的吗?前世陆晋元终于良心发现,闯入魔界救他,这才被魔尊所擒,而后,被生生‖操‖死在了榻上? 他的脑海中,也再度浮现出了陆晋元死亡的画面,一帧帧清晰无比,甚至可以看见,鲜血从他的身下大量地涌了出来。 耳边依旧是魔尊嘲讽且恶劣的声音:“你可真是低贱,当年本座那般追求于你,你都不肯答应,最后还不是主动送上门,跪在本座面前,求本座碰你?” “你约莫不记得了,当时,连衣服都是你自己脱的,本座用腰带拴着你的脖子,还蒙住了你的双眼,像遛狗一样,拉着不着寸缕的你,带你爬遍了整个魔殿,当时,有很多魔人都在看着呢。” “哦,对了,暮阳当时也在。”魔尊话锋一转,说出的话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诛陆晋元的心,“你猜暮阳当时看见后,他说了什么?” 陆晋元的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一边摇头说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一边又忍不住抬眸,喃喃自语地问:“暮阳……暮阳说了什么?” “暮阳说,让本座替他报仇雪恨,说他此生最恨的人就是你了,倘若不是你为了裴清,而剖了他的金丹,他根本不会沦落至此……他还让本座狠狠折磨你……” “后来,你就被本座弄死在了榻上,真是可怜啊。” 魔尊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味当时的滋味:“你当时傲慢得很,怎么都不肯发出声音,后来,本座告诉你,暮阳也在旁边看着,你突然就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其实,当时陆晋元并不是被他直接操‖死的,而是情绪太过激动,直接夺过长剑,自刎而死的。 被‖操‖的时候,江暮阳其实根本不在旁边,但是陆晋元死的时候,魔尊有让江暮阳过来欣赏。 魔尊当时自认为帮了江暮阳报仇雪恨,像个等待被大人夸奖的孩子一样,静静等着江暮阳夸奖他,感激他。 可是通通没有,江暮阳在得知陆晋元死时,神情非常麻木,扑过去颤着手探了陆晋元的鼻息,在确定陆晋元真的死了之后,才喃喃自语地说:“死了好,死了才好……” 之后对待魔尊,比之前还要抗拒,甚至更加恐惧,每次一见到他,江暮阳就会用那种厌恶,又憎恨的目光瞪着他。 魔尊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江暮阳不夸他,他明明是在帮江暮阳出气。 现如今,他才堪堪明白了,江暮阳爱干净,要的是身心上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容任何人玷‖污的纯净之体。 只是可惜,魔尊生来就是魔种,他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囚困起来玩弄,从骨子里流淌着肮脏的血,江暮阳要的那种纯净躯体,魔尊给不了。 但魔尊能给江暮阳生孩子,在这一点上,十个裴清都赶不上他。 第141章 寡妇和阳阳卧棺 当然, 江暮阳并不需要,一个他不爱的人, 为他生孩子就是了。 这不是在为他报仇雪恨, 不过就是魔尊自作多情罢了。 江暮阳不会对此有任何一丝悸动,他的情爱,他的真心, 永远只对裴清一人。 只是……让江暮阳有些错愕的是, 原来前世陆晋元是那样死的,死得……倒不是说他无辜, 只是让江暮阳觉得有些错愕罢了。 这应该是压垮陆晋元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魔尊说完之后,陆晋元就缓缓摇头, 喃喃自语地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怎会受你侮‖辱?我岂能受你侮‖辱!!” “这不可能!” “不可能!!啊!!” 陆晋元再也无力维持着灵言之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从喉管里喷出的鲜血,尽数洒在了阵法之中,周围的空间剧烈摇晃,这回再也无法维持了。 所受到的一切反噬, 都持续不断地向陆晋元袭去, 长胤真人心神一颤, 明白陆晋元是无法承受灵言之术所带来的反噬。 飞身上前, 一把抓着陆晋元的肩膀,往身后一护, 抬手便接住摇摇欲坠的阵法,对着左右的人沉声道:“阵法将破, 快走!” 云宗主点了点头, 顺手拉过旁边的林语声, 还欲再去拉江暮阳,可阵法破碎的速度过快,根本来不及了。 几乎只是一瞬之间,整个空间都碎掉了,好像被人捏在了掌心,卡擦卡擦捏成了齑粉。 魔尊也察觉到了这点,仅仅一个抬腿的动作,就闪现至了江暮阳的面前,抬手便抓江暮阳的手腕,沉声道:“阳阳!跟本座走!” “滚开!”裴清一剑将魔尊挡开,紧紧护着江暮阳,俊美的五官都因为过于愤怒,显得有些扭曲,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江暮阳是我的!他是我的!不许你碰他!” 江暮阳只觉得眼神一黑,耳边嗡嗡作响,从四面八方迅速涌来的气浪,迫使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他只知道,裴清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将他护在了怀中。即便现在的裴清不是魔尊的对手,但依旧挡在他的面前,没有允许魔尊动他分毫。 魔尊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厉声呵斥道:“你护不住暮阳!你把暮阳还给本座!还来!!” 轰隆—— 伴随着一声冲天的巨响,空间彻底被淹没在了强劲的气浪之中,化作了漫天莹白色的光点。 天与地之间似乎一瞬间荡然无存了,江暮阳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整个人好像从高空中坠落,耳边是簌簌的风声,失重感让他的心脏砰砰乱跳。他下意识伸手,想去寻找裴清。 可摸到手的,只有冷风过掌,从指缝间溢了出去。 鼻尖满是浓郁的血腥气。 江暮阳被凌厉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睛,意识也渐渐模糊,最终嘭的一声,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也彻底断裂了。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再也分不清什么了。 待江暮阳再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他缓缓支撑着身体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眶,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举目四望,这里的景致倒是熟悉,江暮阳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万仞山的山脚? 这是怎么回事?他此前明明还在阵法中,怎么下一瞬就回到了师门? 还有……一直紧紧拉着他手的裴清在哪儿?其他人又在哪里? 江暮阳坐起身来,随意掸了掸衣衫上沾的积雪,抬眸望向熟悉的仙山,更加郁闷地想,不是吧?这个季节怎么可能会下雪? 还有就是……他低头一看,自己居然穿着的是弟子服! 他记得特别清楚,自从回忆起自己就是云风之后,他就彻底成为了云风,衣着打扮也应该是贵公子云风啊! 怎么还穿着弟子服呢? 江暮阳百思不得其解,喊了几声裴清,但无人回应之后,索性就御剑往山上飞去。 才一落至山门口,就瞧见了两个行色匆匆的弟子,山中的气氛也与寻常大不相同,江暮阳落地收剑一气呵成,抬手唤了个弟子,问道:“发生何事了?是魔尊又闯山作乱了?裴师兄在哪儿?” 可那两个弟子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步履匆匆地往前走,江暮阳不得不追到他们面前,呵斥道:“怎么,装看不见我?我还没被师尊逐出师门,就依旧是苍穹的弟子,你们竟敢……” 话音戛然而止,江暮阳的瞳孔剧烈颤动起来。 因为他刚刚亲眼看见,那两个弟子旁若无人地径直从他的身体里穿透过去,没有丝毫的阻碍。 这也就说明……他们三个人中,最起码有一个人是死的。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心道,不是吧,不是吧?自己脱离大部队的原因,竟然是……死了? 他死了? 这绝对不可能!不过就是阵法破碎,以他的修为,还有裴清从旁保护,怎么可能是他死? 陆晋元死还差不多,被阵法反噬,又被魔尊气得急火攻心,吐了那么多血,只怕这回师尊要费不少心血为他疗伤了。 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准师尊会先罚陆晋元。 但不管怎么说,为何就他一个人回到了苍穹?其他人,主要是裴清去了哪里? 江暮阳坚信,只要裴清还有一口气在,就是爬也会爬回到他的面前。 还是说,其实灵言之术还没有结束,他依旧深陷在阵中? 身上穿弟子服的原因,也只是……他回到了前世? 好像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刻他就听见那两个弟子低声议论起来了。 “自从江暮阳死后,宗主就闭关去了,大师兄每次出来主持大局,就仿佛三魂七魄飞了大半一样,还有裴师兄……更别提了,不知道他怎么了,把棺椁就摆在他的寝殿里!大门敞着,外头挂了好些招魂幡!” “我也听说了,昨日有个弟子过去给裴师兄送饭,你猜看见了什么?!” 江暮阳好奇地把头探了过去,明知这二人看不见他,但还是下意识问道:“看见什么了?” “看见裴师兄在给江暮阳的尸体喂饭!” “天呐!尸体吃得进去吗?” “吃不进去啊,所以裴师兄是……是,嗐,他真的是疯了,我看他是真的疯了,怪不得宗主闭关之前,把他封印在了殿中!”这个弟子一边说,一面煞白着脸,心有余悸的道,“简直太吓人了,去给裴师兄送饭的弟子,当天晚上回来,就神情不太对劲儿,逼问急了,哇的一声就开始哭,一直说可怕,太可怕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去给裴师兄送饭了。” “那大师兄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又不能不管,可想管又管不了,要我说啊,都怪江暮阳那个害人精,把裴师兄祸害成现在这样!”这弟子神情悲愤地道,“裴师兄连胳膊都丢了,脸也被刮花了,修为听说损了一半。听说江暮阳死后,裴师兄就抱着他的尸首,要与他葬在一起!” “连坑都挖好了,人都躺进去,坟都埋了一半,是被宗主生生从坟里拽上来的……为此,宗主才关了他禁闭,我看啊,裴师兄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另一个弟子也叹道:“是啊,他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一直等这两人走远了,声音渐渐听不真切了,江暮阳才堪堪回转过神来。 原来,他死后,不想活,要为他殉葬的人,不止魔尊一人啊。 原来,裴清也…… 江暮阳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裴清的住处,这里看着还同从前一样,只不过比从前更加僻静。 如今正值深冬,院子里的积雪过膝,完全没有人打扫过的痕迹,他缓步往里走去,殿门半敞着,招魂幡密密麻麻的,几乎遮掩住了整个房檐。 上面还落了许多积雪,朱砂符咒好似雪上红梅,红得有些不同寻常。隐隐还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 看着似乎是用鲜血所画,这么多的招魂幡,看样子前世江暮阳死后,裴清真的很想将他的亡魂招回来啊。 只是可惜,当时的江暮阳一心求死,他并不想回来。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怪风,轰隆一声,卷杂着积雪,将半掩的殿门吹开。江暮阳下意识抬眸望去,果然就瞧见了一副通体漆黑的棺椁。 只是和普通的棺椁不同的是,这副棺椁之上,还系上了红绸,正面甚至贴上了大红色的喜字。 更加怪异的是,以江暮阳的角度望去,他甚至还能瞧见,棺椁的盖子没有关严,从里面垂下了半寸白色衣角。 江暮阳愣了愣,缓步往棺椁边走去,他想看看小寡妇裴清,这会儿躺在棺椁中作甚。 他一边走,心脏一边砰砰狂跳,手心都冒出了一层冷汗,走得近了,就听见棺椁中传来了裴清低沉的声音。 “好阳阳,你怎么连睡觉都不老实?手臂快些放好。” 江暮阳伸头一瞧,就见从头到脚一身白的小寡妇,此刻正卧在棺椁中,怀里抱着的,是一具穿着鲜红色婚服的尸体。 身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甚至脸上还涂脂抹粉,唇上也擦了鲜红的口脂。 只不过,就算如此浓妆艳抹,锦衣华服,依旧掩盖不住尸体失去所有的生机之后,浑身的气血全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开始呈现出了乌青色的尸斑。 幸好现在是深冬,外头天寒地冻的,若是炎炎夏日,只怕尸体早就腐烂殆尽,被蛆虫吞噬了。 江暮阳的双腿宛如石化了一般,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了。他亲眼目睹着,小寡妇亲腻地捧起尸体的手臂,根本不在乎上面的尸斑,轻轻地吻了上去。 动作轻柔得似对待什么绝世珍宝,落下的每一个吻,都那样虔诚,那样小心翼翼。 小寡妇的脸色苍白如纸,唯独一双唇瓣鲜艳得不同寻常,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他轻轻吻着尸体的手腕,好像哄孩子一样。 “阳阳,你的手好冷,身体也好冷,师兄帮你捂一捂,好不好?” 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抚在了尸体的腰间,当着江暮阳的面,一点点拉开腰带,小寡妇轻轻笑道:“阳阳,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对么?” “阳阳真好,喜欢阳阳,想要阳阳……” 江暮阳只觉得一股子寒意,瞬间从脚底涌上了头顶,他甚至都快要忘记呼吸了,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亲眼看着,小寡妇将尸体身上的喜袍,一件件地剥开,露出的皮肤诡异的惨白,上面密密麻麻,长满了乌青的尸斑,他竟也不嫌弃,顺着锁骨的位置,一点点吻了下去。 “最近天冷,可阳阳身上的尸斑长得还是太快了些,师兄知道你畏寒,所以一直以来,不肯将你冰封起来……不过不要紧,师兄不嫌弃阳阳……” “阳阳就是长着尸斑,也很美,很好看。” 小寡妇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尸体小腹处的疤痕,明明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可眼泪却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 “对不起,阳阳,这一定很痛的,对不对?” “痛到你停止了心跳,也停止了呼吸。” “痛到你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师兄了,对么?”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一点点在尸体上作画,以此来掩盖疤痕,还有尸斑。 满殿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江暮阳艰难地咽了咽,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那两个弟子,会认为裴清疯了。 这不是裴清!绝对不是裴清会做出的事情! 裴清应该永远风光霁月,永远不染纤尘,而不是眼前这样,寡妇似的跪伏在一具长满尸斑的尸体上。 一边微笑着落泪,一边用自己的鲜血掩盖尸斑,在上面画上漂亮的图案。 还毫不避讳地亲吻着尸体的唇,他的吻遍及尸体全身,甚至还抓着尸体惨白的手,缓缓往自己身上贴去。 “阳阳,师兄是你的,师兄的骨骼,师兄的皮肉,师兄的血,都是你的。” “师兄爱阳阳,师兄永远都爱阳阳。” “阳阳,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师兄可以碰你的,对么?” 江暮阳蓦然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脑子轰隆一声,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浮现而出。 这远比魔尊给他生孩子,还要恐怖千万倍! 以至于江暮阳不受控制地大喊道:“裴清!不要!我已经死了!那只是一具尸体!不要啊!裴清!” 第142章 以血书写的聘书 江暮阳猛然往前一扑, 试图阻止裴清。 可他的身体却径直穿透了棺椁,毫无任何阻碍的跌坐在了棺椁中央。 这也意味着, 他能够更近距离地欣赏着, 前世的裴清究竟是怎么与一具尸体交‖欢的。 虽然江暮阳对这种事情并不好奇,但鬼使神差地,他抬眸望了过去, 亲眼看着裴清将尸体的衣衫, 一件件剥了个干净,而后伸手扯开自己的衣衫, 露出了布满伤痕的身体。 江暮阳的瞳孔剧烈颤动着,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摇头,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一直以来, 我明明都很小心了,没舍得在裴清身上, 留下难以消磨的痕迹啊。” “这些伤痕是谁做的?是谁!” 江暮阳甚至还看见,衣衫褪下之后,裴清露出了光秃秃的左边肩胛,手臂从根部很整齐地断了个干净。 想不到, 在他死后, 裴清居然没有把手臂重新接上, 就这么光秃秃的, 倒也不嫌难看。 裴清仅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将尸体托举起来, 而后面对面地拥在了怀中,一边低头亲吻着尸体的眉眼, 一边将之与自己合二为一。 但这个过程是很缓慢的, 裴清也不急, 沙哑着声儿道:“阳阳,师兄会轻一点的,不怕,阳阳,师兄再也不会让你疼了,再也不会了……” 江暮阳:“……” 他死都死了,别说是挨点操了,就是拿把菜刀来,卡擦卡擦把他剁成碎渣,他也感受不到痛了。 只是让他觉得非常惊奇的是,裴清,裴锦衣,居然在他死后,连他的尸体都不肯放过! 这是要他死都不得安息吗? 这真的是裴清吗?不会是哪个大魔头假扮的吧? 还有就是,裴清的活儿变好了,不会就是在他的尸体上练出来的吧? 那得练多少次啊,才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因为距离得非常之近,他甚至能清晰无比地瞧见,两个人分分合合的全过程。 分分又合合,合合又分分,始终不曾分开一丝一毫。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他已经死了挺长时间了,皮肤惨白中还透着诡异的乌青,在鲜血的笼罩下,显得更加诡异。 脑袋僵硬且无力地搭在裴清的肩头,时不时会晃动几下,颈骨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凤冠的重量了,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阳阳,是不是冠子太沉了?扯着发根,想必会很痛,对不起,阳阳,都是师兄没有照顾好你。” 裴清空出手,轻轻撑着尸体的后颈,两个人紧密无间,贴得毫无任何缝隙,这让一旁观看的江暮阳暗暗直呼变‖态,他一个变‖态都觉得变‖态。 可裴清并不觉得这样有任何不妥,苍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插‖进了尸体的发间,替他轻轻揉了揉头皮,“都怪师兄不好,当初你我成亲时,师兄只想着冠子要如何漂亮精致,才能衬得上阳阳,都忘记了,我们阳阳最怕麻烦了,这么沉的冠子,委实累到你了。” “都是师兄不好,师兄替你取下来。” 他把冠子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随手放在了腿边,以指为梳,小心翼翼地为尸体梳理头发。 可人死都死了,头发也早就不复当初乌黑油亮,不管裴清再如何谨慎地打理,失去了营养的头发,渐渐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发黄。 江暮阳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真的好丑,丑到他都不愿意多看。 可裴清没有丝毫嫌弃,反而还随手挽了个发髻,动作熟练的都让人心疼。 “阳阳生得美,即便不戴凤冠,也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是独属于师兄一个人的新娘子。” 江暮阳:“……” 他看了看裴清苍白消瘦的脸,再看看尸体浓妆艳抹之下,依旧掩盖不住尸斑的脸。 忍不住暗暗摇了摇头,他心道,自己生前的脸,仅仅清秀而已,生得极为普通,同美这个字眼,毫不沾边。死后都腐烂成那个样子了,尤其还跟大美人裴清贴在一处,更是丑得让人眼睛都疼。 裴清到底是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在裴清的眼中,他就那么好看吗? 好看到都迷惑了裴清的心智? 江暮阳明明知道裴清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依旧忍不住从旁劝道:“裴清啊裴清,你可真是太糊涂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从前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人早晚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要趁早面对事实,及时行乐啊!” 然而,裴清也确确实实,抱着一具尸体,在他面前行乐,那分分合合直来直往的动作,饶是江暮阳这种曾经修过邪术的大魔头,看见这种诡异又惊悚的场面,都忍不住浑身发怵。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弟子敢来给裴清送饭了。 裴清确实太吓人了。 这实在太不像裴清了,可又确确实实就是裴清。 江暮阳忍了又忍,才将那股子寒意忍住,又低声喃喃道:“裴清,早知道我的死,对你的打击如此之大,当初……当初我就带你一起走了。” “我们一起过奈何桥,一起赴黄泉,再一起饮下孟婆汤。” 他抬手虚虚地抚摸着裴清背上的伤痕,有些是新伤,有的是旧伤,新旧叠加在一起,显得无比狰狞可怖。 没有了江暮阳为他疗伤擦药,裴清放弃自己放弃得很彻底。 好像根本就不在乎皮相了,也根本就不在乎外界的人如何非议他。 伴随着江暮阳的死,裴清的心也随之死去。 只有这具渐渐腐烂的尸体,陪伴着裴清。 那倘若,尸体以后腐烂得再也不能看了,就只剩下森森的白骨了,甚至,连骨头都化作了齑粉……裴清又该怎么办? 谁来陪着裴清? 江暮阳也不知道是问裴清的,还是问他自己的,他的眼眶有些濡湿了,略显哽咽地道:“你怎么就勘不破红尘呢?” 可裴清就是勘不破,怎么都无法勘破,即便只是一具冰冷腐烂的尸体,他也心甘情愿地陪伴,哪怕是与一具没有任何生机的尸体行乐,他也觉得甘之如饮。 因为,这是阳阳,是他毕生最爱的人。 “阳阳,师兄觉得好冷,阳阳……师兄好冷。” 裴清亲腻地贴着尸体耳鬓厮磨,紧紧贴合在一起,棺椁不甚宽敞,勉强能容纳两个成年男子。 即便江暮阳现在并不会占用任何空间,但他还是下意识往角落里退去,鼻尖满是浓郁又奇怪的气味。 听着耳边裴清一声声沙哑的低喃。 “阳阳,师兄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你的尸体会慢慢腐烂,蛆虫会爬过你的骨骼,从你的血管里穿透……你会被腐烂成一堆白骨,那么,师兄就要永远失去你了。” “所以,师兄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知你可愿意。” 江暮阳一听,立马察觉到这个决定必定不同寻常,他也下意识伸手劝阻道:“裴清,你不要胡来了!我已经死了,死了!人死不能复生的!!” 可裴清根本就听不见他说什么,仅有的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尸体的后腰,渐渐又将尸体放倒,平躺在棺椁之中。 原本就狭窄的棺椁,空间立马又拥挤了许多,江暮阳险些被挤出棺椁,不得不盘腿悬浮在半空中,再一低头,就看见一双苍白干枯的脚。 好像被剑钉住的蝴蝶,在半空中吃力地摇晃,裴清很轻而易举地就卡了进去,手指摩挲着尸体的唇瓣,用自己的鲜血,为尸体染上世间最鲜艳的口脂。 一声声温柔沙哑地唤着:“阳阳,喜欢阳阳,爱阳阳……” “师兄用鲜血为你我写了聘书,你还没有亲眼看过呢,阳阳,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 江暮阳听见聘书二字,还颇为诧异地歪头去看,就见裴清从怀里,掏出了用红线系着的长卷。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看样子有点像羊皮,但颜色却白皙细致了许多。 苍白的手指,解开红线,将长卷一点点推开,露出上面鲜红的字迹。 这绝对是裴清的字迹,每一个字都相当漂亮,是江暮阳非常喜欢的瘦金体。 字迹并不多,短短两行而已,可每一个字都是裴清用自己的鲜血所写,一字一句,用情至深。 裴清拿着聘书,缓缓念道:“裴锦衣与江暮阳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结发为侣,永不分离。” “阳阳,这个聘书是师兄剥了自己的皮,用自己的鲜血所写……师兄是你的,这些也应该是你的。” 江暮阳听见此话,脑子轰隆一声。 唬得他从从空中跌落下来,狼狈地手脚并用,往后乱爬,一直爬出了棺椁,还久久难以平复激荡的情绪! 怪不得那个聘书的材质看起来那么诡异,原来……原来竟是裴清的皮!是人‖皮啊! 裴清真的是疯了,疯得太离谱了! 江暮阳见识过变‖态,他自己前世就玩得挺变‖态的,不久之前,还见识过自‖攻自‖受,给自己生孩子的大变‖态魔尊,想不到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天呐! 他前世到底对裴清都做了些什么啊,怎么他一死,裴清就疯成了这样? 师尊真的……真的能在失手杀了徒弟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闭关吗? 就不管管昔日爱徒裴清的吗? 大师兄从前不是最为偏宠裴清的吗?裴清都疯成这样了,怎么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裴清。 全部……全部都放弃裴清了吗? 就因为裴清爱上了江暮阳,所以,大家就放弃裴清了,是这样的吗? 第143章 双死即是he 真就不来个人管管裴清的吗? 哪怕就来个人过来开导开导他也好啊! 把一个大活人, 就这么关押在殿中,和一具已经渐渐开始腐烂的尸体, 不分昼夜地卧棺。 哪怕就是个正常人, 也要生生憋疯魔不可! 江暮阳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这太诡异,太可怕了, 这根本就不是他记忆中的裴清啊。 深呼口气, 他猛然听见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随即扑鼻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第一反应就是, 裴清玩过火了,肯定是受伤了——能不受伤么?本来活儿就烂得离谱,又同一具没有生气, 连血液都不循环的尸体行乐,但凡是个正常人, 都行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起先,江暮阳还暗暗鄙夷,认为魔尊同一具宛如行尸走肉般的人偶行乐,实在匪夷所思, 也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谁料一山更比一山高, 感谢裴清, 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变‖态中的变‖态。 但江暮阳对魔尊的做法, 会感到恶心,愤怒。 可亲眼看见裴清为他疯魔至此, 他所感受到的,只有难过, 以及怜悯。 江暮阳正欲起身去瞧。 忽听殿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江暮阳警惕地回眸一瞥, 就见来人是林语声,但大师兄又不像是记忆中的大师兄了。 记忆中的大师兄尤其喜欢穿竹青色的长衫,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气质温润,身形修长,文雅得好像竹子。 无论何时看见大师兄,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得体又温和的笑意,即便有时候说话喜欢阴阳怪气地挑拨离间。 但不可否认的是,记忆中的大师兄年轻,俊美,温润,和气,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一般的慈爱光辉。 会一边弯腰,一边对江暮阳伸出手,缓缓展开的修长玉指间,必定藏着好吃的点心,好像献宝一样地逗他:“小阳阳,你瞧,师兄今日给你带了什么?” 可面前的大师兄,和记忆中的大师兄简直天差地别,他不再穿竹青色的长衫了,反而换上了更加沉稳的藏青色长袍。 眉眼之间好像浓墨一般,淋漓着化不净的愁苦,他也不再年轻俊美,不再温润尔雅,甚至,身形也不那么挺拔修长。 好像只是短短几日,他就苍老了十岁不止,明明正值青春年华,已有斑斑白发,宛如银丝般,在发间流淌。 江暮阳不知道大师兄在他死后,又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的是,在他死后,师尊闭关,陆晋元自刎,裴清疯魔,已经相当于半个宗主的大师兄,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苍穹。 看似很风光无限,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似耀眼夺目……可他过得并不好。 他愁苦得好像整个人浸泡在了苦水中一般,即便江暮阳与之无法触碰分毫,但依旧能感知到大师兄的痛苦,以及背后的绝望。 江暮阳怔了一下,久久难以平复心情,连查看裴清伤势都忘了。 林语声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走进殿门,看见颤动的棺椁时,还微微偏开了脸,深呼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又诡异的甜腻气味,还有几分腐烂的味道。 他似乎知道这些气味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棺椁中正发生着什么。 除了脸更红,神情很难堪,肢体更僵硬之外,他并没有制止这种行为。甚至……他没有出声责怪裴清。 好像裴清所做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显得那么名正言顺,理所当然。 可这一幕落在江暮阳的眼中,却是难以言喻的羞耻,难堪,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他再一次在心里反问自己,前世到底对裴清造成了什么样不可磨灭的伤害。怎么把好好的一个修无情道的修士,逼成了如今这般疯魔,且不知廉耻的样子? 还有就是……他死后,好像他们都非常难过,非常非常痛苦。 既然如此,那在江暮阳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他死都死了,这些人痛苦,懊悔,难过给谁看? 倘若江暮阳没有误打误撞,阴差阳错地借此灵言之术,潜回前世的记忆,那么,他此生都不会知道前世他死后,还发生了什么。 他攥了攥拳头,突然觉得这些人真够可笑的。 迟来的深情,可真是轻贱。 林语声深呼口气,这才缓缓道:“锦衣,我听其他弟子说,你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师尊闭关之前,将你托付给了我照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自己折磨至死!” 他的语气渐渐哽咽起来,几乎是哀求地道:“师兄知道,当时师兄不该对暮阳出手的,可是你也看见了,暮阳当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完全失了心智!他要杀你啊,锦衣!” “即便没有师兄的那一剑,暮阳他也活不了了,他修了邪术,即便有你从旁约束,可他终究是被邪术吞噬了心智……” 江暮阳听罢,思绪一下子就飘回了过去,剥开重重迷雾,他又回到了那个囚‖禁他的牢笼。 那里冰天雪地,寸草不生,连绵起伏的山脉间,夹着一座小小的孤峰,他就被裴清囚‖禁在那里。 粗长沉重的铁链,死死束缚着他的四肢,他每一口呼吸,都染着浓郁的血腥气。 周身布满了黄符,以及数重结界,那是裴清亲手为他设下的囚笼。 意图将他这个小魔头彻底封印在囚笼中,再也不放他出去祸害苍生。 他被囚‖禁了足足二十二天,在这二十二天之内,裴清寸步不移地陪在他的身边。 那时江暮阳只觉得自己活着好痛苦,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磋磨。 唯一一次挣脱锁链,逃出囚笼,他以为自己终于自由了,可迎接他的,却是毫不留情的三剑,最终,他惨死在了雪地里。 综合江暮阳听见的,以及亲眼看见的,约莫在他死后,裴清拖着重伤的身体,过来寻他,而后,就地挖坟,打算为他殉葬,与他的尸体一起葬身雪山。 后来,又被赶来的师尊制止,强行将裴清从坟墓里拖拽上来,又强行带他回了苍穹。 为了防止裴清发疯,伤害无辜,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将之关押在寝殿中,与一具尸体为伴。 不出意外的话,裴清此生都忘不了江暮阳,也见不到江暮阳。 所以,他永远都出不来了,师尊不会放他出来的。 江暮阳突然觉得好伤心,好伤心,早知如此,他当时无论如何,一定带裴清一起走。 双死即是永不分离。 他不应该丢下裴清的。 林语声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他越发悲痛地道:“锦衣!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曾经跪在师尊的面前,说过的话了吗?你曾经答应过师尊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记得了吗?” 江暮阳微微怔住,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儿事? 什么时候的事?裴清又答应了师尊什么? 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或者说……他到底遗忘了什么? “师尊当时,已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你,暮阳的心智,已经完全被邪念吞噬,他的生命,也早就走到了尽头,他只能靠杀戮来不断地为自己续命,一旦停止杀戮,他很快就会死。” “可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无论今后落得什么下场,你都承受得起!你说,暮阳是你的师弟,也是你的道侣,你们已经私定终身,相约来生再见,不离不弃!” “你还说,如果真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刻,你会亲手杀了暮阳!” “可是,你做到了吗?” 最后一句话,宛如晴空霹雳,瞬间劈在了江暮阳的头顶,他的脑海中瞬间掀起了千层浪,震得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冷汗瞬间就打湿了他的衣衫,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火速笼罩至了他的全身,他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不受控制地屏息凝气,不受控制的……眼眶发涩,不受控制地落下眼泪! 他想起来了,彻彻底底想起来了! 原来,不是裴清囚‖禁他! 从来都不是裴清囚‖禁他! 而是他囚‖禁了自己! 那三剑,也是他自己扑过去的,因为……那时的江暮阳以为,只要他死了,他就可以回家了。 死亡就意味着回家。 所以,他才那么的义无反顾。 好像为了验证他的记忆,真的彻底复苏了,林语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响彻耳畔。 “暮阳就是不想拖累你,所以才选择囚‖禁自己!他希望以此,来困住自己!你都忘了吗,锦衣?” 林语声哭得泣不成声,伸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撕心裂肺地道,“暮阳是个好孩子,他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想以真心换真心的好孩子!”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祸害苍生!从未想过要伤及无辜!自始至终,他只是想回家,他只是想回家!” “是我们的错,让他受尽了委屈!” “你要是心里有怨,就杀了师兄罢,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了!” 可是并没有任何人回应,林语声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往棺椁前一跃,大喊了一声:“锦衣!” 随即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飞出去,棺椁也随即被震得四分五裂。 气浪将殿中的陈设吹得东倒西歪,江暮阳只听见林语声刺耳的尖叫声,等再回过神时。 他就看见,裴清单膝跪地,紧紧将尸体护在怀里,手里抓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而裴清的胸口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 那是……裴清的心脏! 裴清亲手剖了他自己的心脏! 第144章 染血的玫瑰送心爱的人 一颗鲜血淋漓, 甚至还在裴清掌心跳动的心脏。 只是这么一刹那,江暮阳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 死死扼住了咽喉。 他快窒息了!因为裴清为他发疯! 他快痛死了!因为裴清为他剖心! 他快不能活了!因为他只能眼睁睁地旁观, 却救不了他的裴郎! 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住了,江暮阳的身形僵硬如铁,甚至都忘记应该如何呼吸。 他的鼻尖满是浓郁的血腥气, 眼前一片血红, 几乎都能听见,血肉模糊的心脏, 在指尖流转的黏腻声响。 好像置身在了烧红的铁板之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直到耳畔传来林语声惊恐万分的尖叫:“锦衣!你干了什么?!锦衣!!你当真疯了不成?!” “谁允许你剖心的!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相较于林语声的惊慌失措, 裴清显得太冷静,也太镇定了。镇定得好像这一切的一切, 都那么理所应当。 镇定得仿佛他掌心处捧着的,并不是鲜血淋漓的心脏,而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而他即将把鲜血染红的玫瑰——他的心脏,虔诚又认真地献给他此生最爱之人。 也就是面前这副腐烂了, 发臭发烂, 不能用“人”来形容的尸体。 裴清的目光, 深邃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尸体, 唇瓣上还淋漓着鲜血,身上的白衣几乎完全被鲜血浸泡透了。 脸色苍白, 整个人脆弱得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碎掉。但他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痛苦,亦或者是, 他早就经历过, 比剖心更剧烈的痛苦了。 林语声惊恐地浑身剧烈颤抖, 双腿根本无法直立,身形竟猛烈摇晃起来,而后狼狈地瘫软在地。 脸上的冷汗,很快就冒了出来,顺着苍白清瘦的面颊,簌簌滚落。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鲜血的甜腻气味,很快就掩盖了尸体的腐臭,迅速弥漫开来。 外头风雪交加,北风萧瑟,举目四望,孤灯残影,孤寂好像染了墨汁的苦胆,一点点地被深情的青年吞噬殆尽。 裴清的眼眶红得厉害,眸中闪烁着异常癫狂的光芒,他兴奋地托举起手里的心脏,用染血的手指,缓缓在尸体的胸口,勾勒出诡异且繁复的符文。 献祭一样,将自己最干净,最圣洁,最忠诚的心脏,献给他爱的人。 对于林语声的失声尖叫,他觉得太小题大做了。 这个世界太吵闹,他的阳阳很安静。 “嘘,别出声,阳阳在睡觉,谁敢惊醒他,我就让谁死。” 满身鲜血的青年,用仅剩的手掌,颤抖着,将自己的心脏献上,送至了尸体的唇边,温柔地缓缓道,“吃啊,阳阳,把师兄的心脏吃下去,这样你与师兄就能合二为一,永远在一起了。” “爱一个人太累了,往后,你爱自己,就是爱师兄。” “师兄与你……永远不分离。” 在他说话的这一刻,就这一刻,江暮阳彻底沦陷了,他原谅了裴清,原谅了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 林语声的尖叫声,瞬间响彻云霄。 “锦衣!师弟!” “谁来帮帮我!谁来救救他!” 江暮阳的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完全失去了所有的感官,整个人脱力地瘫软在地。 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的耳膜似乎都被林语声震碎了,他的世界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他苦心经营的凉薄寡情面具,在这一刻,被裴清狠狠撕碎殆尽。 还是忘不了裴清。 还是喜欢裴清。 他还是释怀不了,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下裴清。 他的瞳孔干涩得厉害,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江暮阳下意识伸手去接,啪嗒一声,眼泪砸落在了他的掌心。 眼前血红一片,再也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了。他的视网膜似乎也被剥夺了。轰隆一声,眼前的画面尽散化作了漫天的光点。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江暮阳才恢复了一点点神智,他甚至忘记双腿应该如何行走了,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裴清的身边。 他跪坐在裴清的身旁,在他的面前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住手,裴清!够了,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你放过自己,放过你自己!裴清!!” “谁能救救他,谁能救救裴清,快救他,救他啊!” 江暮阳撕心裂肺地大喊,可是没有人能看见他,也没有人能听见他说话。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清把自己的心脏,亲手喂到尸体的嘴里。 好像哄孩子一样,一遍遍地低喃,将誓言念了千万遍。似乎只要如此反复地重复着誓言,那么誓言就会成真。 “师兄与你约定,来生再相逢。” “阳阳不会孤单,师兄这就来陪你。” “只要你吃下师兄的心脏,师兄就能与你合二为一了。来生,你爱你自己,就是爱师兄。” “师兄与你,永不分离。” 林语声当场就要疯掉了,失去了所有风度,所有体统,一步三跌地爬到裴清的面前,一把攥着裴清的手腕,厉声呵斥道:“锦衣!住手!快住手!江暮阳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放过自己吧,锦衣!锦衣!” 他狠狠抓住裴清的手腕,毫无保留地将灵力输送至裴清的体内。 却被裴清直接挣脱,林语声厉声呵斥道:“锦衣!你清醒一点!江暮阳已经死了!师尊用尽了办法,都无法召回他的元神,就说明是他自己死都不肯回来!” “倘若,江暮阳心里有你一分一毫,他都不会走得那样干脆!” “既然,他都能够舍弃你,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你又不是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孩子!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裴清双眸猩红,好像三魂七魄都散了大半,挣脱束缚之后,他置若罔闻地将尸体抱在怀里,那颗血肉模糊的心脏,已经被他强行塞‖入了尸体的口中。 他吻着尸体的眉眼,缓缓合上了双眸。 江暮阳彻底崩溃了,跪坐在地哭得泣不成声,早知道他死后,裴清会这样痛苦,当初,他应该心狠一点,先杀了裴清,然后自己再死的。 可他那时被恨意冲昏了头脑,他的心智也被吞噬殆尽。 脑子里想的全然是怎么让裴清痛苦,怎么毁掉裴清,怎么让裴清抱憾终身。 甚至……江暮阳选择死在裴清最深爱他的时候,他要让裴清忘不了他,也见不到他。 除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之外,他没有留给裴清任何东西。 哪怕,他留个孩子给裴清,也许,裴清看在孩子的情面上,都能勉强支撑下去。 林语声的嘶吼声,响彻耳畔。他用尽了全力,也无法唤醒裴清,眼睁睁地看着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弟,生命一点点地流逝,身体渐渐冰冷,直至再也没有任何生机。 他发疯一般地抱着裴清,撕心裂肺地大喊。 可因为裴清疯魔被囚的缘故,满山的弟子禁止来此打扰。 无论林语声怎么喊,怎么叫,都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来人,快来人啊!快来人!” “师尊!救救师弟罢,师尊!” “师弟快死了,师尊!师尊!师弟快死了啊!” “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师弟,我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师弟了!” “弟子斗胆,请师尊出关!师尊!!” 绝望之际,林语声居然开始呼唤师尊,用尽全身的力气,以灵力化鸢,命其去寻找师尊,以期能及时挽回师弟的生命。 “锦衣,你坚持住,锦衣!师尊就快来了,师尊神通广大,修为高深,一定有办法救你的!锦衣!” 林语声喃喃自语,手忙脚乱地去扒江暮阳的尸体,颤着手,将尸体的嘴捏开,强忍着将那颗几乎破碎的心脏取了出来。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心脏重新放回裴清的身体里,最后……他用自己的灵脉,试图修复裴清的伤势,可是全然无用,只能勉强吊着裴清最后一口气。 他的眼泪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瞬间爬满了整张脸。 江暮阳一直都知道,大师兄是个比较感性的人,可他从未见过大师兄哭成这般惨状。 就好像……好像天塌地陷了一样,这个时空的大师兄,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了。 可大师兄似乎还没有足够的承受能力,来坦然接受裴清的死。 “锦衣,师尊就快来了,锦衣,不怕,锦衣!”林语声喃喃自语道,“等这次之后,不管师尊意下如何,师兄一定为你消除记忆!” “你疯也好,残也好,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还有师弟!” 江暮阳却觉得,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直接让裴清死去。还有就是,裴清的记忆是无法被完全消除的。 即便记忆被消除,往事被封印,可心是不会骗人的。 只要裴清的心脏还会跳动,鲜血还会流淌,那么,他对江暮阳的爱意,就永远不会消散。 就在林语声崩溃到绝望之时,长胤真人终于得到讯息破关而出了。 身形一晃,便闪现至了殿中,寒风卷杂着雪花,簌簌飞入殿内。 江暮阳愣愣地抬眸望去,却看见了一个,几乎是面目全非的师尊。 第145章 师娘竟是我自己?! 眼前的青年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玄袍, 并没有束发,头发雪白飘逸, 尽数铺在了背后。雪花落至他的发梢, 肩头。 眼睛上蒙着一条白纱,隐约还有鲜血透了出来,长长地垂落至腰, 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偏偏唇瓣鲜艳得不同寻常。 他的双耳轮廓上,各钉下了六枚通体漆黑细长的钉子——这是用来镇压邪念的长钉, 居然用在了师尊身上,还有十二根之多!从玄色衣领透出的玉颈上,横着数道漆黑的符文, 看起来好像是道天然的枷锁,在皮肉之下蜿蜒流动。 不仅如此, 青年未穿鞋袜,赤着脚踏在殿中,脚踝上还拖着漆黑的锁链,走动间, 一步一动, 一步一响。哪里还有从前半分仙风道骨? 这俨然就是一副已经被座下孽徒以下犯上, 狠狠欺师之后, 又将师尊囚‖禁起来的可怜样子! 江暮阳当场就震惊了,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 衣衫不整,脚套锁链, 满头白发又失明的病美人, 同记忆中风仙道骨, 不染纤尘的仙门尊者联系在一起! 这不是他的师尊! 绝对不是苍穹派的宗主长胤真人! 绝对不是! 他记忆里的师尊,高高在上,圣洁如神明,神色悲悯,绝对不是眼前这个衣衫不整,赤脚踏雪而来怪人。 可这就是他的师尊,除了失明的双眼之外,鼻梁以下的所有部位,都同师尊一模一样。 江暮阳不知道前世自己死后,师尊又经历了什么,师尊的眼睛是谁弄瞎的? 又为何沦落至此?连行动都要被锁链束缚?为什么要给他的耳朵上,钉十二根镇压邪念的长钉? 师尊的邪念又是什么? 一个修无情道的尊者,他会有什么样的邪念,至于钉十二根之多?! 除他之外,又有谁那般不知廉耻,胆敢肖想着清冷不可染指的仙师? 江暮阳的目光,缓缓投向了瘫坐在地的林语声,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却见林语声分明也怔了一下,随即慌乱地跪行至了师尊的脚下,伸手就去拉扯师尊的衣袍,哽咽又急切地唤道:“弟子斗胆请师尊出关,还望师尊救救师弟!” “师弟他把自己的心脏剖出来了,求师尊救救他罢!” 同林语声的慌乱无措相比,长胤真人显得无比镇定。他先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寻找裴清在何处,但由于双眸失明的缘故,他的目光无法聚集在任何事物身上。 好久之后,长胤真人才微微一笑,残忍地道:“剖心么?那把心脏放回去便是了,山中多是些灵丹妙药,你只管喂他服下,便是将死之人,也能从鬼门关拽回来。阎王不会收他的命,只有本座可以。” 这声音听起来绝对不是师尊! 江暮阳猛然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记忆里师尊虽然冷肃,不苟言笑,对座下弟子颇为严厉,但说话从不会像现在这般冷酷无情。 更何况是对待自己最器重的徒弟! 他第一次觉得,师尊竟是这样陌生,这样无情,让人都觉得有些可怕。 林语声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还紧紧抓着师尊的衣袍,大力摇头道:“师尊!这次不同以往!锦衣这回剖的是心脏,人无心不能活啊,师尊!求师尊救救锦衣,救救师弟!” 说着,他还趁机一道黄符,作势要狠狠贴向长胤真人的后心,却被真人发现,一挥衣袖,重重将之打飞出去。 林语声倒地吐血不止,真人竟还不肯放过他,隔空一掐他的脖颈,将人狠狠提到了半空之中。 宽大的衣袖随之掉了下来,露出的手臂上也套着漆黑的枷锁,上面的符文簌簌流转起来,伴随着卡擦卡擦的声响,似要将他的腕骨生生绞断。 真人受迫松开了手,林语声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趁机又一张黄符贴了上去,正中真人的胸口。 真人往后踉跄了半步,很快又站稳了,林语声捂着喉咙,艰难地唤道:“师尊!弟子当真寻师尊有急事,请心魔速散,求师尊出来一见!” 江暮阳在听见此话后,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当场。 这竟是心魔附体时的师尊?师尊居然……居然在他死后,滋生了心魔? 像师尊这样风仙道骨的尊者,也会有心魔么? 师尊的心魔,又是因何而起?为谁而起? 可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了,在林语声的反复呼唤之下,师尊终于暂得清醒,先是微微一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师尊道:“发生何事了?锦衣又做了什么?” 林语声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赶紧起身为师尊引路,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语罢,他又面露歉意地道:“师尊,弟子不是有心惊扰师尊闭关,但情况危急,弟子只怕锦衣会……” “无妨,”长胤真人双眸失明,只能依靠着林语声的指引,伸手抚上了裴清的胸膛,触手一片濡湿,他道,“你从旁护法,为师先帮锦衣修复心脏损伤。” 而后便盘腿就地而坐,将自身的灵力过渡到裴清的体内,由于裴清剖心之时,失血过度,不仅需要灵力修复身体,还需要大量的鲜血。 林语声自告奋勇地道:“师尊伤势未愈,还是用徒儿的鲜血罢。” 说着,就抽出长剑,作势要输血给裴清。 又被长胤真人按了回去,林语声不解地唤道:“师尊!” “现如今为师身体抱恙,苍穹由你镇守,若你也负伤,来日魔界来犯,又由谁出面迎战?”语罢,真人便将自己的鲜血输送到了裴清的体内。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又摸索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丹药,送入了裴清口中。 之后将小瓷瓶交给了林语声,嘱咐他每隔半日,喂裴清服用一颗,在此期间,施法让裴清沉睡,直至他伤势痊愈为止。 林语声将裴清抱回了榻上,之后又忙将尸体放回棺椁之中,最后才想起要去搀扶师尊,他道:“师尊,您还须闭关多久,才能彻底将心魔炼化?” 长胤真人推开了他的手,摇头道:“不知,若有朝一日,心魔彻底占据了为师的身体,你便用此法器,杀了为师。” 他将一柄匕首,放入了林语声的手中。 只是一眼,江暮阳就立马认出来了,这柄匕首是云风所赠的,师尊竟想以此法器,作为了结自己生命的刑具。 那么是否说明,前世,在江暮阳死后,师尊已经察觉到,他就是师尊牵挂了一辈子的外甥云风? 否则,用什么法器不好,偏偏用云风所赠的匕首。 林语声看见这柄匕首之后,顿时哭得泣不成声,他说:“师尊,暮阳是暮阳,云风是云风,暮阳绝对不可能是云风。云风那么矜贵的一个人,就算他是借尸还魂,他也绝对不会挑一个无所依靠的孩童!” 长胤真人听罢,便没有任何辩解,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他是也好,不是也好,如今暮阳已死,已经无从考究了,但本座还是希望,若真有那么一天,本座将死在这柄匕首之下。” 等他的鲜血和匕首相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能找到答案了。 江暮阳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不知不觉中,竟然随师尊来到了一座大殿。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就是师尊的寝殿,师尊没有允许大师兄进殿,而是叮嘱他,不允许任何弟子靠近,对他滋生心魔一事,守口如瓶。以防魔界闻讯,举兵来犯。 之后,便在寝殿四周,设下重重禁制,在林语声悲痛的目光中,转身缓缓踏入寝殿,身后的殿门重重地合上了。 江暮阳下意识往里一跳,生怕自己慢一点,会被殿门压着脚,人才踏进去,他又猛然想到,自己现在同游魂野鬼能差多少? 对师尊而言,不过就是一缕清风罢了,无法看见,也无法触碰。 哪知他前脚才一踏进去,迎面就扑来一道身影,好似风一般,嗖的一声窜了过来。 江暮阳下意识往旁边躲闪,可还是迟了半步,那道身影径直从他身体中穿透,箭一般冲向了他身后的师尊。 “仙尊!仙尊!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听声音应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娇滴滴地冲着长胤真人撒娇,“仙尊!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出去找你了!” 江暮阳听得浑身一颤,嘴角抽搐地想,师尊这是金屋藏娇了? 在他死后,师尊不仅滋生了心魔,还金屋藏娇! 他从前一直认为,师尊就是棵千年铁树,开不了花的,修无情道修的炉火纯青。 看来,他死后师尊也没有很伤心嘛,还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拿得下师尊。 江暮阳倒是颇有几分好奇,想看看师娘长啥样,才堪堪转过神来,都没来得及看清金屋藏娇的娇,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眼前一晃,师尊竟一挥衣袖,毫不怜香惜玉,直接将人打飞出去,江暮阳就看见一团鲜红的东西,骨碌碌地滚了起来。 顺地滚了数圈才堪堪停稳,弱柳扶风地捂住胸口,少年一抬头,露出了一张仅仅清秀的面庞,娇滴滴地道:“仙尊,你好凶啊,都打疼人家了。” 江暮阳的瞳孔剧烈颤动,热血腾得一下冲上了头顶。 因为,这个少年同他……准确来说,同前世的江暮阳生得一模一样! 比魔尊亲手做的小人偶像多了!就是让江暮阳自己生,都生不出这样像自己的孩子! 师尊金屋藏娇,竟……竟藏了这么个东西?! 江暮阳瞬间冷汗潸潸,余光一瞥,手心顿时发麻了。 他看见被少年撞倒的屏风后面,满是不可言说的淫‖具‖阴‖器! 比他跟裴清玩的东西,还要多!他都没敢玩的东西,竟然都出现在了师尊的殿里! ——师娘竟是我自己?! 第146章 原来,师尊竟那样深爱着他 江暮阳震惊得无以复加, 总觉得自己误打误撞,窥见了师尊的秘密。 他不应该窥探师尊的秘密。他不应该的! 他急急忙忙地想把眼睛从那些个淫‖具‖阴‖器上移开, 想强迫自己不要去看, 也不要去听,更加不要胡思乱想。 甚至在心里,想尽办法为师尊开脱, 绝对不是他看见的这样! 师尊对他从来都只是师徒之情!从来都是如此的! 除此之外, 没有任何超出师徒之外的任何感情! 绝对没有! 面前的这个“江暮阳”,也绝对不是师尊亲手创造出来的, 一定是师尊的心魔为之! 一定是这样的! 江暮阳的心脏怦怦乱跳,一时半会儿难以将目光收回来,他甚至还瞧见, 眼前与他容貌一般无二的少年,穿着绯红的纱衣, 轻薄得几乎遮掩不住什么。 隐约能瞧见白皙的肌肤,以及腰细的腰肢,甚至,这少年不知廉耻到, 连最基本的裤子都不曾穿。 方才江暮阳没有注意看, 眼下那少年跌坐在地, 似乎是腰痛, 还调整了一下姿势,从跌坐变成跪趴, 一手扶着纤细的腰肢,一手撑着地面。 蹙着眉头, 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脸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抿着艳红的唇,脸色泛起红色,也未穿鞋袜,从轻薄的纱衣中,露出两条细白修长的小腿。 上面布满了青紫色的指痕,尤其是脚踝处,乌青发紫的痕迹更加明显,还系着两条细长的金链子,明晃晃地照人眼,稍微动一动,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些痕迹江暮阳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前世他和裴清在一起双修时,经常会在身上留下同样的痕迹。 如果说,这些就让江暮阳难以置信,甚至震惊到头顶轰鸣,那接下来他所看见的景象,会让他的世界观彻底崩塌。 少年揉了揉后腰,红着脸,鼓着腮帮子埋怨道:“仙尊,您今日好凶啊,都弄疼人家了……”说着还搔首弄姿地撩起了轻薄的纱衣。 以江暮阳的角度望去,刚好能瞧见一点点的红缨,看起来好像是一条穗子,但因为藏得很深,根本就看不真切! 师尊……师尊私底下竟……竟玩得这样花里胡哨的吗? 江暮阳惊恐地往后倒退一步,下意识屏息凝气,满脸难以置信地望向师尊。 看着师尊蒙住眼睛的白纱,不知何时又被鲜血润透了,他似乎浑然不觉,脸上看不出悲喜,也看不见面前搔首弄姿的少年,甚至……他也看不见满脸震惊的江暮阳。 “哦,我竟忘了,仙尊的眼睛失明,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少年鼓了一下腮帮子,伸手就去拽那点红缨,一边拽,还一边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声,娇里娇气地道,“仙尊又何苦如此呢?我的原身是朵秋海棠,化作人形后,可是极美极美的,料想世间任何男人见了,都忍不住心驰神往,偏偏仙尊与旁人不同,非要我化作仙尊喜欢的模样。” 他说着,已经将红缨拽了出来,湿漉漉的一团,看起来油光水滑的,少年哼了哼,更加娇气地嗔怪道:“我为了仙尊,可是放弃了极美的容颜,化作了现如今的平凡模样,本以为仙尊会欢喜的,谁曾想,仙尊竟宁可自伤双目,也不肯看我。” “是怕看见了我,就想起江公子,然后忍不住对我做些什么吗?” 少年说到此处,已经忍不住低喘起来,屋里极其安静,他喘‖息的声音,格外清晰,很快就香汗淋漓地瘫软在地,从指间滚落下了一柄折扇,上面俨然垂着一条鲜红的穗子。 如果江暮阳没有看错的话,这把折扇是师尊之物,并且在今生,师尊送给了他。 后来又被江暮阳气愤之下,连着云风的那把匕首,一齐丢还到了师尊的脚下!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把折扇,前世师尊就是准备送给他的,只是,一直没来得及送出去。 现如今,又以另外一种方式,送给了“江暮阳”。 江暮阳觉得,自己从此往后,再也无法正视师尊了,也无法再正视师尊的那把折扇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折扇油光水滑的,从少年指间滑落在地,好似浸泡在了一片晶莹剔透的露水之中,满殿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那是秋海棠的气味,浓郁得让江暮阳几乎作呕,他捂着喉咙,又往后退了几步。 “仙尊怎么不理人啊?”少年不满地撇了撇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截长长的玉石,他笑着弯腰捡了起来,放在鼻尖轻嗅,满脸陶醉地道,“这上面还残留着江公子的气味,他好像一直没有离开。” 江暮阳大惊失色,圆眼怒骂:“你少胡说八道!这上面怎么可能有我的气味?我又没有用过!” 可是下一瞬,他的脸色就骤然惨白下来了。他看见少年伸出舌尖,缓缓舔‖舐着手里的玉石,还在上面打着圈圈,笑着说,“我和这些东西,都是江公子送给仙尊的礼物,江公子可是一片好心,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江公子的心爱之物,他都亲身体验过的……仙尊真是好狠的心呐,居然白白糟‖蹋了江公子的一番苦心。” 江暮阳一瞬间如遭雷击,几乎失语了,脑子轰隆一声,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又如海浪一般,瞬间冲上了他的大脑。 伴随着少年委屈的埋怨声,他想起来了。 前世,江暮阳把裴清勾引到手之后,为了更好地报复裴清,他打算不惜一切代价,让裴清的头顶长出一片绿油油的草原,所以,他精挑细选,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师尊,长胤真人。 并且把曾经勾引裴清的招数,打算原封不动地对师尊也用一次,意图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将师尊也收入囊中,尽情地压在怀里享乐,并要当着裴清的面,同师尊双修。 立誓要气死裴清,让裴清痛不欲生,神魂俱灭,彻彻底底毁掉裴清,让跌落神坛,再也爬不起来。 江暮阳信誓旦旦,打扮得花枝招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了苍穹,并且还衣衫不整地躺在师尊的榻上,静等师尊回来。 甚至,还在屋里点燃了迷‖魂香。 可当师尊发现他之后,并没有中计,既没有责怪他不知廉耻,居然连师尊都敢肖想,也没有羞愤交加地责骂他色胆包天。 而是挥袖熄灭了铜炉里的迷‖魂香,还神色自若地用被褥,把江暮阳的身体包裹住,很风轻云淡地问他:“既然回来了,怎么不换回弟子服?” 当时江暮阳含情脉脉地道:“我都不是苍穹的弟子了,穿什么弟子服?”他掀开被褥,伸手就要抚摸着师尊的面颊,却被师尊直接偏头躲了过去。 师尊镇定地问他:“你在跟锦衣赌气么?” 江暮阳当时没有承认,但师尊还是猜出来了。 而后,师尊就对他说了一段,让江暮阳毕生难忘的话。 也是这段话,让江暮阳瞬间自惭形秽,彻底打消了欺师灭祖的念头。 江暮阳记得可太清楚了,甚至清楚到倒背如流,几乎一闭眼就能背出来的地步。 “暮阳,你年纪尚小,许多事情你还不懂,为师年长你许多,足够当你父亲了,为师只是长得比较年轻,但师尊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就是年轻。 为师年纪大了,看过了世间的很多东西,你还年幼,不懂情爱,如果你对为师产生了情爱,不是你的错,而是师尊没有教导好你。 如果你的品行不好,也不是你不好,而是师尊不够好,是师尊没有及时规劝制止,没有引导你变得更成熟。” 当时,江暮阳只道师尊的无情道修得炉火纯青,真是铁石心肠,如今细细想来,师尊的言下之意,却是师尊年长,你年幼,有些事情你不能一时意气用事,师尊不怪你动情,只叹造化弄人,君未生我已生,君尚幼我已老。 只是可惜,当时江暮阳不懂其中深意,而师尊的矜持和隐忍,也不允许自己轻易明诉真情。 江暮阳其实根本不在乎年纪差距的,裴清比他年长了也有十岁。 可最终他和师尊还是有缘无分。 其实,有缘无分的,何止是师尊,在江暮阳十二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对陆晋元产生了异样的情愫,那时,是他和陆晋元最亲近,情意最深的年纪,倘若陆晋元不那么傲慢,也不那么死心眼,但凡对江暮阳有所回应……也许,江暮阳就跟陆晋元在一起了。 还有云昭也是如此的,云昭和江暮阳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云昭又惯会甜言蜜语哄着江暮阳,从小就说长大后结为道侣。 玩笑话说多了,也就成真了,江暮阳当时也是答应了的,连师门和剑宗都默许了。 若不是裴清突然回来,那么,等江暮阳和云昭双双到了弱冠之年,也许就真的结为道侣了。 甚至……魔尊也是如此,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和江暮阳成了。 那时江暮阳的金丹刚刚被剖,倘若魔尊愿意向他伸出援手,拉他一把,对江暮阳来说,何止是雪中送炭,哪怕拉他的是一头狗熊,在他心里也如英雄一般闪闪发光。 更何况魔尊又不丑,生得仪表堂堂,俊美出尘,又是堂堂魔界至尊,肯为江暮阳一人低头,愿为他浪子回头,甚至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江暮阳当初也不像现在这样铁石心肠,未必一定不会跟魔尊在一起。 可是,这些人最终都跟江暮阳擦肩而过了,深情都在江暮阳死后,江暮阳活着的时候,根本感受不到他们的爱意。 一丝丝都感受不到。 至于这个少年的来历,江暮阳也想起来了。他那时狼狈不堪地从师尊那里落荒而逃。 回去之后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受到了羞辱。 他那时疯魔得厉害,宛如一条无家可归的疯狗,逮谁咬谁,对于师尊派人送来的丹药,嗤之以鼻。 认为师尊是想要害他,天底下所有人都想要害他。 将师尊剜了心头血,费尽心力才炼制出的丹药,尽数泡在水中,喂养一株秋海棠。 那株秋海棠因为吸食了太多灵力,竟省去了修炼,直接幻化出了人形,江暮阳替他取名为海棠仙。 又见海棠仙生得面容艳丽,五官灵动,说话时含羞带怯,娇声软语,真真是楚楚可怜,便起了坏心思,将海棠仙装在了一个大木箱里,连同一些江暮阳曾经用过,以及没敢用的淫‖具‖阴‖器,一齐送至了苍穹。 还署名让长胤真人亲启。 本以为师尊会勃然大怒,然后找上门来,可是江暮阳静等三天,连个鬼影都没等到,他觉得厌烦了,也就不再关注此事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师尊不仅留下了海棠仙,还金屋藏娇,甚至还让海棠仙化作了江暮阳的模样。 这不是睹物思人,又是什么? 原来……他死后,师尊很伤心。 原来,师尊的心魔,源于他的死,他才是师尊心底,最深的欲‖念,是师尊从来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江暮阳也突然想起,当初在魔尊设下的阵法中,他曾经亲眼看见,自己化作女身和师尊洞房花烛。 那时,他以为是自己色胆包天,不知廉耻,连师尊都敢肖想,现如今才知,那是师尊对他的情‖欲。 师尊想娶他。 师尊想跟他在一起。 因为,师尊深爱着他。 可是,江暮阳却不能跟师尊在一起了,他已经是裴清的道侣了。 他不能既当裴清的道侣,又当裴清的师娘。 第147章 阳阳才没有那样!!! 很久之后, 长胤真人才终于开口道:“休得放肆,还不滚回后山?!” “仙尊, 您好凶啊, 明明是仙尊将我抓来,囚‖禁在此的啊,怎么现在又让我走?我若是走了, 谁陪仙尊玩乐?” 海棠仙娇滴滴的道, 白嫩纤细的手掌,肆意把玩着手里的玉石, 他仗着仙尊现如今双眸失明,越发色胆包天起来。 竟当着仙尊的面,将身上披的绯色薄纱揭开, 露出妖娆纤瘦的躯体,上面也布满了青紫色的暧‖昧痕迹。 他缓步靠近长胤真人, 在其周身绕了几圈,笑意吟吟地道:“仙尊,可别平白辜负江公子的一番苦心啊,我会好好伺候仙尊, 绝对不会让仙尊失望的。仙尊何不试一试我?人生苦短, 更该及时行乐才是, 这是江公子教我的道理。” 说着, 他还握着玉石,欺长胤真人眼盲, 将玉石悬在真人的眼前摇晃,“仙尊, 此地又没外人在, 我本就是江公子献给仙尊的礼物, 为了讨仙尊的欢心,江公子可是教了我很多床笫之欢上的技巧,就让我好好侍奉仙尊吧……” 一边说,海棠仙柔若无骨地贴向长胤真人,用空着的手,作势抚摸真人的脸,却被真人直接偏头躲开,似乎碰都不愿意触碰半分,直接挥袖将人打飞出去。 可怜的海棠仙不着寸缕地飞了出去,白花花的一团,在地上滚了数圈才堪堪停下,竟不偏不倚,刚好滚至了江暮阳的脚边。 同江暮阳近在咫尺! 江暮阳甚至都能看清楚,海棠仙脸上流露出的恨意。 长胤真人凭着其他感官,判断着海棠仙的位置,抬眸的一瞬,正同江暮阳无形对上了目光。可他根本无法察觉到江暮阳的存在。 语气冷漠无情,脸上也看不出悲喜,毫不犹豫就拒绝了送上门求欢的海棠仙。 “若本座此前,对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全然是心魔为之,本座记得,此前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你,不准你用暮阳的脸,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长胤真人隔空一把掐住了海棠仙的脖颈,将人高高举在了半空之中,雄浑的灵力,宛如潮水一般,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强盛的威压宛如实质,狠狠压在了海棠仙的心头。 海棠仙瞳孔剧颤,终于恐惧起来,被掐着脖颈,脸色都憋得青紫,几乎快要窒息了,拼命挣扎着,才断断续续地求饶道:“仙……仙尊饶命,仙尊!小妖再也不敢了!” 长胤真人冷冷道:“把脸换回去,本座徒儿的容貌,岂是你这种花妖可以染指的!” 在海棠仙即将窒息的前一刻,他才松开手,可怜的小花妖修为低下,毫无反抗能力,啪叽一声跌落在地,捂住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缓上口气,海棠仙艰难无比地道:“可是,仙尊,是您此前非逼着我,幻化成江公子的模样,若是我私自换了回去,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另外一个仙尊会不高兴。”海棠仙指的是心魔附体时的长胤真人,心有余悸地道,“另一个仙尊可怕得紧,他若是知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我虽只是一株秋海棠成精,但好歹也是江公子亲手养育的花妖,仙尊看在江公子的情面上,还请放我一条生路。” 少年面容清秀,说话时眸子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顺势就侧躺在地,手里的玉石,放在白皙平坦的小腹之上,顺着肚脐眼打着转转,声音无比娇媚诱惑。 “难道仙尊就一点不想知道,江公子都教了我什么床上‖秘‖术么?” 江暮阳眉头狠蹙,下意识抬脚就踹,咬牙切齿地道:“住口!我何时教过你床上秘‖术!” 这点他记得特别清楚!他绝对没教!半点都没教过! 本也就从未想过,师尊会和这只小小的海棠花妖,发生什么,又如何会去教他那种东西? 这海棠花妖分明在撒谎!他在撒谎! 那脚径直穿透了花妖的身躯,江暮阳又冲着长胤真人大喊:“师尊!千万不要相信他!徒儿当真没有教过他劳什子的床上秘‖术!绝没有!” 可海棠仙言之凿凿地道:“江公子还对我说了好多有关仙尊的话,难道仙尊半点不好奇吗?” “还有……”他眯着眼睛,玉石已经从肚脐眼,一点点地往上移动,绕过胸口,蔓延至了玉颈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喉结,连腔调都变得沙哑起来,“江公子送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他曾经用过的,当着裴公子的面……” 江暮阳恨不得将海棠仙一剑挑死! 社死!大写的社死! 这天底下难道有比被人当着长辈的面,描述那种风月之事,更让人羞耻的事情吗? 不仅是描述了,海棠仙甚至还动了起来,娇媚地哼哼:“仙尊,江公子是这样用的……我只能学个皮毛,仙尊姑且先看看……” 顿了顿,他又面露抱歉地道:“啊,我又忘记了,仙尊现在已经看不见了。”海棠仙极妩媚,极淫‖荡地笑道,“不过没关系,我叫的声音大些,仙尊听听也好。” 江暮阳差点当场跳脚了,面红耳赤地大喊:“师尊!这个不能忍!快快快!打他,把他打出去!师尊,快!” 可就是那么的阴差阳错,长胤真人刚想出手阻止,偏偏心魔在此时出来,与他争夺身体的掌控权,他不得不先盘腿打坐,将心魔重新封印住。 海棠仙见状,笑得越发妩媚,那截玉石,已经被他摸索着,放了进去,才刚刚贴上一点点,他就娇滴滴地又喘又叫,带着哭腔地道:“好郎君,轻点,疼啊,裴郎君……” 江暮阳:“……” 他这下彻底忍不住了,气得当场跳脚,掩耳盗铃一般地挡在海棠仙和师尊中间,大喊道:“我才没这样!!我才不是这样的!” 他从来不喊什么裴郎君,他都是直接喊裴郎!而且,他记得特别清楚,他从未当着海棠仙的面,跟裴清行那种事情! 但……但海棠仙化作人形之前,确实是养在江暮阳的房间里的,可当时那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秋海棠啊,难道干那事之前,还要把屋里的花花草草,全部搬空不可? 他可以保证!他跟裴清当着秋海棠的面,行欢作乐时,秋海棠还没有生出灵识! 所以,海棠仙是在欺骗长胤真人,他学的根本不是江暮阳! 江暮阳也不会像这只小小的花妖一样,娇滴滴地又哭又喘! 他才不会这样! 可是,可是师尊不知道啊!师尊也许会相信…… 只要一想到,前世自己死后,居然还这么社死,江暮阳就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直接钻进去算了。 他亲眼看见,师尊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白皙的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连青筋都一跳跳的,薄唇紧紧抿着,无一不表明,师尊也在极力隐忍着。 江暮阳瞬间面红耳赤起来,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明知道他无法触碰到师尊,还是忍不住捂住师尊的耳朵,似乎如此一来,师尊就听不见海棠仙的淫-词-浪-调了。 即便这毫无用处。 海棠仙侧躺在地上,不着寸缕,身段妖娆得好像深海之中的美人鱼,皮肤腻白光滑,腰肢纤细,曲线分明,他好似故意要惹得真人方寸大乱,向上勾起一条纤细笔直的右腿。 雪白的玉足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震得铃铛发出轻快的声响,他的声音魅惑到了极致,眸光流转之间,勾魂摄魄得紧,好像才从那种风月之地,偷跑出来的炉鼎。 唉唉低喘,故作楚楚可怜的姿态,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惹人浮现连篇,令人面红耳赤。 “裴哥哥,我的身体,你可还喜欢?你轻着些,我可不是什么皮糙肉厚的粗野之人,我身子骨弱,皮肉也嫩些,不经哥哥揉捏搓磨的。” “饶了暮阳吧,好哥哥。”他开始模仿江暮阳了,“裴哥哥,饶了阳阳吧。” “肚子……肚子疼,当真受不住了……” 江暮阳怒气更盛! 都这种时候了,该死的小花妖,居然还敢冒充“江暮阳”故作姿态!还如此不知廉耻地在师尊面前行乐! 更过分的是,一边喘着,爽着,一边还喊着裴郎君,裴哥哥! 这天底下姓裴之人,确实不计其数。但苍穹山上,裴姓之人,却只有裴清一人! 小花妖此举实在太惹人误会了! 江暮阳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最后变得铁青无比,尤其他看见小花妖,不着寸缕地跪爬至了师尊的身旁,好像猫一样,跪伏在地,两臂攀附着师尊的膝头。 用那种撒娇的语气,嗔怪道:“仙尊,你怎么也不理理我啊?难道我叫的声音不够响亮?” “那么,我就贴着仙尊的耳畔叫上一叫,让师尊听个响,可好?” “师尊,徒儿想得紧,现在就想要……师尊,疼疼徒儿吧,好师尊……您也摸摸徒儿,师尊,师尊……” 江暮阳气得怒骂道:“当真是不知廉耻!小小花妖居然也敢妄想着染指仙师!” 可随即,他又幡然想起,这个小花妖是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目的就是如此这般勾引师尊。 这个小花妖现如今的所作所为,同江暮阳当初的想法,不能说截然不同,只能说大同小异。 如此说来,当初的自己,还真是……真是胆大包天啊! 倘若不是因为师尊疼爱他,也许,师尊早就清理门户了。 第148章 阳阳和师尊错过了 江暮阳眸色黯然, 拳头紧了松,松了紧, 既难堪, 又郁闷,好久之后,才摇了摇头, 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很快, 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该死的小花妖实在太作了!光是自玩自乐,自说自话, 那也就算了,竟然还妄想着,拉上长胤真人一起玩! 甚至还把手, 缓缓伸向了师尊的腰间,轻轻勾着织金的腰带, 海棠仙面若桃花,眼波潋滟,又叫又喘的娇媚模样,只怕比起从小被驯化的炉鼎, 也不遑多让。 他的头脸, 贴向了长胤真人的胸口, 整个人慢慢蜷缩在真人怀里, 雪白的皮肤都透出了桃红色,似乎也玩腻了玉石, 又转而用手指,轻轻在真人的喉结上打着圈圈。 故作姿态地撒起娇来, 还自称是江暮阳。 “师尊, 您怎么也不理理徒儿啊?” “徒儿都这样子坐您怀里了, 您也不碰一碰徒儿,竟有这般好的定力么?” “我可不信,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好美色,我可不相信仙尊能如此无情。” “仙尊理一理暮阳罢?” 海棠仙见长胤真人无暇顾及他,便又起了坏心思,好像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勾引得高不可攀的仙尊彻底破了戒,方肯善罢甘休。 竟缓缓地坐起身来,双膝跪地,目光紧紧盯着仙尊俊美圣洁的面容,慢慢将头脸贴了下去,隔着衣衫,作势要解开长胤真人的衣衫。 江暮阳已经无颜再继续看下去了,忍不住伸手扶额,只觉得自己前世当真太造孽了。 就在海棠仙以为,自己很快就要得手了,连江暮阳也认为,师尊这回要晚节不保之时。 师尊竟突然抬手,凌厉的杀意瞬间蔓延至了整个大殿,海棠仙躲闪不及,竟直接被掐着后颈,狠狠往地上一摔。 嘭的一声,汉白玉的地板尽碎,海棠仙的头脸生生将地面砸出个窟窿来。 等再被长胤真人从地上拉起来时,可怜的海棠仙已经被磕得头破血流,血肉模糊了。 海棠仙惊恐地睁大眼睛,颤巍巍地求饶:“仙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放肆了,求仙尊饶命!” 江暮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方才还得意忘形的海棠仙,就已经满脸是血,眼泪汪汪地求饶了。 “本座此前警告过你罢,不许你接近本座,忘记了么?”仙尊的声音听起来冷酷得似霜雪一般,唇角牵起了嘲弄的笑意,这绝对不是师尊,而是心魔又冒出来了。 瞳孔又开始流血了,染红了纱布,又顺着面颊滚落下来,滴答滴答地落在了海棠仙雪腻的细腿上,他整个人颤得非常厉害,似乎早就熟知心魔的厉害,抖得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又哭又求,可怜极了。 “仙尊饶命,我……我真的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仙尊,仙尊饶命啊!” 海棠仙边说边剧烈咳嗽,眼泪簌簌滚落下来,又是流血,又是流泪,就连江暮阳见了,都觉得他有点可怜。 但师尊却是完全看不见的,他好像也不知道痛,任由鲜血汩汩地从双眸中涌了出来。 此前听海棠仙说,师尊是因为害怕看见海棠仙后,会忍不住意‖乱‖情‖迷,遂才自毁双眸。 可依江暮阳看来,师尊的眼睛瞎都瞎了,那么,留海棠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 不管海棠仙现在用的是谁的脸,师尊也看不见。 “别哭,把眼泪收收,不许你用和暮阳那么像的眼睛落泪。” 长胤真人对海棠仙的态度,突然又好转起来,渐渐松开了手,转而去掐他的下巴,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他只能凭感觉,为海棠仙擦拭眼泪,而后一挥衣袖,海棠仙的容貌竟然又神奇地恢复如初,依旧是江暮阳的脸,真人的手摸索着,抚上了这张仅仅清秀的脸,轻声道,“以后,你哪里都不许去,就留在本座身边。只要你安分守己,本座就不会杀你。” 江暮阳觉得这很悬乎,海棠仙一看就不是个本本分分的好妖精。 还有就是……能不能先帮海棠仙把衣服穿上了,再说话? 亲眼看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着寸缕地跪伏在师尊的面前,江暮阳就忍不住面皮阵阵发‖烫。 “你要时刻记住,你只是暮阳送给本座的一个礼物,同那些——”长胤真人偏了偏头,染血的双眸,无神地凝视着不远处的一堆寻欢作乐的玩意儿,又低低笑了起来,“同那些个东西,没什么区别。” “既然,暮阳送了好些东西,用来孝敬本座,若本座弃之如敝屣,或者收之于高阁,着实辜负了徒儿的一番孝心。” 江暮阳听到此处,赶紧伸手喊道:“不辜负!一点都不辜负!师尊就当从未收到过这些东西,赶紧丢远一些,再也别看见才好!” 可偏偏师尊不如他意,竟然对海棠仙说:“本座不懂风月,从前也未见识过这些东西,为了不辜负徒儿的一片孝心,就由你来一样一样的,亲自示范给本座看!” 顿了顿,他又摇了摇头,似叹惋一般:“可本座看不见了。” 江暮阳:“!!!” 师尊竟然让海棠仙试? 还一样一样地试?! 要知道,这堆玩意儿里面,可不仅仅是大中小长短不一的玉石,还有什么红绳,铃铛,蜡烛,木头马,各种型号的刑具,甚至是一些不可言说的话本子。 江暮阳还记得特别清楚,这些话本子是他前世亲自挑选的,而且,还都是以仙尊为原型的! 光看书名就很不可描述了,叫什么《双‖性仙尊的饕鬄盛宴》,《仙尊攻略手册一百招》,《师为炉鼎》等等。 还带插画! 总而言之,是江暮阳这种厚脸皮,看了都会面红耳赤的话本子! 而现在,师尊居然让海棠仙看! 光看就算了,还让海棠仙对著书模仿! 师尊看不见,最多就是听个声响,可江暮阳却看得清清楚楚啊,啊,啊!! 他羞得当场老脸一红,忍不住抬手扶额,他从前多么想让师尊恢复前世的记忆,现在就有多么迫切地恳求师尊,千万千万不要恢复前世的记忆! 实在太难以启齿,太不可言说了! 唯一让江暮阳感到欣慰的是,师尊的心魔虽然偏执疯魔,但好在没有同海棠仙发生过什么。 海棠仙身上的痕迹,也是他学习话本子时,自己掐出来的。 甚至在夜里休息时,海棠仙都只能躺在隔间的美人榻上休息,为了防止他逃跑,师尊用了细细的金链子,拴住了他的双脚。 没有人会知道,这里藏着一个千娇百媚的海棠花妖,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怎样不可描述的事情。 更加不会有人知道,苍穹的宗主,修真界享誉盛名的仙尊,居然因情成痴,不仅滋生了心魔,私底下还玩得如此疯狂。 想来,若是师尊有朝一日,想起了这些过往,恐怕会羞愤欲死,再也无颜面对昔日的徒弟了。 江暮阳恍惚间,又回忆起了很多,他记得,海棠仙的事情之后,师尊并没有对他心生隔阂,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丹药还是会一次次地送过去。即便一次次地被他丢弃。 眼前画面交叠,里殿中长胤真人已经睡下,怀里抱着一套衣裳,口中喃喃自语,一直喊着暮阳,暮阳。 就连睡觉,也要抱着江暮阳曾经穿过的弟子服。江暮阳不知该如何面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实在不想多看多听,立马就要夺门而出。 却在下一刻,眼尾的瞥见了墙面,在师尊的寝殿中,还挂着一幅字画,画的是旭日东升,金鸡报晓,上面还提了一首诗:三声唤出扶桑日,扫尽残星与晓月。 江暮阳微微一怔,随即想起来了,这是他刚拜入师门不久,大师兄教他画画,他画的第一幅,上面的诗句也是大师兄教他的。 实话实说,画得很不像样子,字迹也歪歪扭扭,好像草棒子戳过的。但当时小暮阳觉得自己画得好极了,字写得也好,他急于得到师尊的夸奖,一路捧着画卷,屁颠屁颠地去找师尊。 还故意假装收步不及时,一头撞进师尊怀里,引得师尊放下手里书卷,亲自伸手搀扶他。 师尊当时也确实夸赞了他一番,还摸了摸他的头,奖励他吃了些蜜饯。 江暮阳本以为,这画早就不知道被师尊收到哪里了,没曾想,居然被挂在了师尊的寝殿里,还一挂就是十多年。 画的边缘都褪色发卷了,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摩挲所致。 想来,在江暮阳死后,师尊对他的思念,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可能已经刻进了骨血之中。他日日夜夜,被心魔折磨,身上的伤势总也不见好,哪里还有昔日高高在上的仙师模样。 不过就是个爱而不得,思念成狂,痛彻心扉,又无人可以倾诉的痴情人。 江暮阳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原来师尊对他动了情,并且私底下默默深爱着他。 如果,他真的想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师尊那么喜欢他,心疼他,也许……师尊会答应的吧。 也许,师尊会默许的,就好像裴清当初一样。 可是师尊在他活着的时候,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二字,江暮阳在师尊那里,也从未察觉到半分超出师徒之外的情意。 师尊不说,那么,江暮阳又怎么会懂呢?纵是再情深似海,到头来还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江暮阳不允许自己,再做出任何对不起裴清的事情了。他绝对不会再让裴清满脸血泪地质问他,到底有没有心。 前世,他确实没有。 但是今世,他有了,而且,心里全是裴清,也只有裴清一人。 第149章 天道系统再现 江暮阳神情恍惚, 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令他窒息, 再待上一刻, 他就要喘不上来气了。 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离开了师尊的寝殿。来到了一处偏僻荒凉的院子。 他独自站在院中良久,积雪过膝, 单薄的衣衫抵抗不住冷冽寒风, 身上的那点热气很快就消散了。 只有心头还有一点热气,手脚都冰冷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这里偏僻荒凉, 但却让江暮阳生出了一种熟悉之感,他想了许久才想起,原来这里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他曾经在这里, 住了整整十年。 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还会回到这里。 他本以为, 自己在苍穹生活过的痕迹,会被师门的人,一点点地抹掉,毕竟他早就叛出了师门, 堕入邪道, 修了好些旁门左道的术法, 甚至, 还将师门之光——裴清,裴锦衣, 从神坛上狠狠拽了下来。 在修真界,也算得上是个恶名昭彰, 宛如过街老鼠一般, 人人喊打的小魔头了。 哪知, 这里似乎还跟从前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如今正值寒冬,莲花池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但里面还有荷花的枯枝败叶,想来明年的春天,又会重新焕发生机。 院子里搭的秋千,也落了厚厚一层雪,江暮阳缓步走了上前,突然想起,这个秋千还是陆晋元给他搭的。 陆晋元那个人——不,那只凤凰的脾气从以前开始,就非常的古怪,江暮阳记得可清楚了,他小时候想要个秋千,因为和陆晋元关系最好,所以第一个跑去央求他给自己搭。 结果陆晋元当时约莫认为,裴清是从来不会玩秋千这种幼稚的游戏,所以拒绝给江暮阳搭,甚至还告诉他,秋千是女修玩的东西,身为一个男修应该如何如何。 总而言之,意图把江暮阳变成第二个裴清,甚至以裴清的喜好,来约束江暮阳。 可是后来,陆晋元还是给他搭了,仅仅一夜时间就搭好了。还很用心地在秋千上,铺了一个软垫,用漂亮的鲜花,缠上了秋千的绳索。 并且只允许江暮阳一个人坐,其他人碰一下都不行。倘若裴清当年没有回来,也许,江暮阳一辈子都会在大家的宠爱和欺骗中度过。 江暮阳推门踏进了寝殿,里面一层不染,还跟从前一模一样,他先是走到了里殿,直接躺在了床榻上。 一侧眸就看见墙壁上的涂鸦,都是他小时候闲来无事,随手画的。 一般都是记录当天发生的趣事,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人的轮廓,虽然画得比较随意,但非常传神。 江暮阳忍不住抬手,虚虚地抚摸,往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出来。他甚至在床头柜里,找到了小时候的玩具。 基本上都是两个师兄买给他,或者是亲手做给他玩的。有木头小鹰,草编的蚂蚱,金丝蝈蝈笼子,木头小剑,小人偶,打鸟的弹弓,甚至是竹蜻蜓,以及好几支金灿灿的羽毛,这是陆晋元从前换下来的羽毛,他从中挑选了最漂亮的,拿回来珍藏起来了。 想不到这些东西,在他前世死后,还留在苍穹,他从前生活过的痕迹,都被师门很好的保存下来了。 也许,在师门众人的心中,他从未离开过。从未与师门生过嫌隙,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小师弟。 可江暮阳知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放过自己,慢慢释怀。 江暮阳的眼睛缓缓闭上了,鼻尖满是清冽的雪意,等再度睁开眼睛时,周围的一切就都变了。 前世魔尊死后,对整个修真界留下了诅咒,这个诅咒最先是从魔界传开的。 然后逐渐蔓延至了人间,还有修真界,宛如瘟疫一般,造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人间的百姓为了活命,只能纷纷请求修真门派,以及当地修真家族的帮助。 可这种诅咒来势汹汹,连修真者都未能幸免于难,短短几日,就彻底爆发开来,迅速席卷了整个时空,无数无辜的生灵相继罹难。 修真者尚且能用灵力暂时对诅咒进行压制,可怜普通的凡人,一旦沾染上诅咒,就回天乏术了。 为了拯救苍生,长胤真人不得不出面主持大局,派遣门中弟子前往人间,救济受苦受难的百姓。并且连同其他门派的宗主,寻找诅咒的来源。 最终确定诅咒来源于魔界,遂齐心合力,将魔界再度封印,没了魔尊坐镇,魔界就宛如一盘散沙,剩下的魔兵魔将根本不足为惧。 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控制诅咒的继续蔓延,越来越多的百姓,死于这场浩劫之中。 为了保命,无数凡人争先恐后地涌入了苍穹,希望曾经被誉为仙门之光,还曾以一己之力,就将魔尊封印在魔域中整整十年的裴清,再度出山,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而不久之前,才发疯自剖心脏的裴清,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神奇地清醒过来了。 神智清醒之后,也开始想尽办法,追溯诅咒的原因,但由于魔尊已经身死道消,而无法考究了。 甚至,没有解除诅咒的办法。 所有人都对此束手无策,整个修真界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境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无辜之人惨死在这场由魔尊带来的浩劫之中。 江暮阳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人间哀鸿遍野,尸骨堆山,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身中诅咒,艰难求生的百姓,就连修真界都陷入了尴尬,又绝望的境地。 因为,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种诅咒会慢慢蔓延至气海,腐蚀金丹,再逐渐腐骨化肉,让人在极度痛苦之下,慢慢死去。 任何灵丹妙药,都对其束手无策。 因为,这是魔尊用自己的不死之心为祭,宁可神魂俱灭,也要拉着整个时空为江暮阳殉葬。 是他对江暮阳最后的爱意,也是对这个时空最残酷的报复。 江暮阳看得手脚发麻,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诅咒从前世,一直蔓延到了今世。可能就跟裴清前世的元神,追随他来到今世有关, 否则,他无法解释为何前世的魔尊,会以无头尸的形态,来到了今世。 还有,他的重生。 如果说,从云风死后,重生成了江暮阳,是天道对他私自篡改故事情节,意图扭转裴清的悲惨宿命做出的严厉惩罚。 那么,前世他死后,一切也该结束了。 可为什么,天道又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带着记忆重活一世,改变自己身为“江暮阳”,而即将承受的悲惨遭遇。 这些,是否又与前世的裴清有关? 江暮阳头痛欲裂,这些他都不得而知! 他双手捂头,耳边嗡嗡作响。等再度睁开眼睛时,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里。 和他第一次穿书前一模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空间最中央依旧是那个类似于电脑显示器的东西。正高速旋转着,还不停地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而这个东西,就是曾经任命江暮阳穿书做任务的系统——天道系统。 在相隔了那么多年之后,江暮阳再一次见到了系统。 这个坑爹又狗比的玩意儿! 他现在恨不得一剑将系统的显示屏劈成两半! 不,应该碾碎成渣,才能一解心头之气! 嗡的一声,显示屏上浮现出了鲜红的文字:宿主你好,再一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江暮阳紧紧攥着拳头,对系统礼貌的问好,嗤之以鼻,他深呼口气,强忍着冲上去毁掉系统的冲动,缓缓道:“是啊,又见面了。” 系统似乎能感应到江暮阳的情绪,显示屏里很快又浮现出了两行字迹:请宿主保持冷静,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江暮阳:“我现在已经想起了从前的记忆,我就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系统:因为宿主此前擅自篡改主角受裴锦衣的宿命,触发了惩罚机制,所以,宿主将以江暮阳的身份,代替主角受裴锦衣,受尽折磨而死。 江暮阳:“所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我以江暮阳的身份重生?难道不应该放我回家么?” 这也是他恢复云风的记忆之后,一直疑惑的点。 到底为什么,又让他经历过苦难之后,再度重生,改变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苦难。 又为什么,连裴清前世的元神,都能追随他左右,还有魔尊前世的残骸,又是怎么回事。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再不问个清楚,只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江暮阳道:“是时空回溯之法,对么?前世,我死之后,裴清不惜一切代价,用了时空回溯之法,来到了今世,但为什么,又让我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 系统的显示屏上,很快就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大字:是。 就一个字,多一个字都没有。 江暮阳等了片刻,始终等不来系统为他答疑解惑,他有些急了,上前一步,又问一遍:“我的重生,是否跟裴清有关?裴清到底做了什么,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换来我的重生!你告诉我!” 系统的显示屏闪烁了片刻:在你死后,诅咒蔓延至了整个时空,为了破解诅咒,裴清以自身为祭,挽救了整个时空的生灵,因此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与你,也就是江暮阳永无再续前缘的可能。双死。 这是为裴清设定的最终结局。 但裴清同你一样,肆意篡改了故事情节。 江暮阳急急问道:“他怎么篡改的?!你快说啊,不要停啊!” 第150章 天道和裴清立下的赌约 字迹好像飞灰, 一点点地散开了。 显示屏闪现出了耀眼的光芒,最终, 又浮现出了一行清晰的字迹。 系统不紧不慢地问:你很想知道? 江暮阳咬牙切齿道:“废话!我当然想知道!我也应该知道!我理应知道裴清还为我做过什么!你快告诉我!快说!” “别说话大喘气!” 可他越是急切, 系统反而回复得越来越不紧不慢,冰冷的显示屏上,闪烁着凄清的光芒, 就好像坟头冒出来的鬼火。 居高临下地悬浮在半空中, 以一种绝对的高姿态,审视着面前越来越急躁的少年。 好像在考究这个少年的耐心, 究竟还剩下多少。亦或者是,裴清在江暮阳的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 在经历了这么多误会和磨难之后, 系统在观测,江暮阳是否如裴清深爱着他一样, 深爱着裴清。 如果是,那么就恭喜裴清,终于拨开云雾见蓝天了。 但如果否,那么裴清的一番真情, 算是彻底错付了。 等待裴清的下场, 会比原来的宿命更加悲惨。 不仅会沦为炉鼎, 还会逐渐被抹布, 最终沦为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黑洞。 裴清当初信誓旦旦地说, 他会赌赢的,但系统认为, 人心难测。 面前的少年就是最好的例子, 系统亲眼见证他是如何从一个助人为乐, 一身正气的少年,逐渐变得阴郁,暴躁,残忍,甚至连最亲近的人,都毫不留情的伤害。 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人,正是裴清。 但裴清对此,丝毫不怨不恨,想尽说辞也要为江暮阳开脱。 裴清说,这是爱。 他修了那么多无情道,都没有体验过的爱。 但系统是冰冷的,麻木的,对于江暮阳来说,他是系统,但对于裴清所在的时空来说,他亦是天道。 裴清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证明爱是什么,但系统却认为,这只是裴清的一厢情愿。 也许,江暮阳曾经是对裴清有过爱,但经历了前世种种,即便有爱,也要被消磨殆尽了。 双方定下了赌约,如果,江暮阳最终选择了回家,那么,裴清将经历十世,沦为炉鼎的痛苦。 而如果江暮阳最终选择了留下来,那么,裴清就免于沦为炉鼎的悲惨宿命。 但同时,江暮阳即将会面临一个抉择,苍生和裴清,他只能选择一个。 若是救苍生,那就需要裴清献祭,献祭的下场就是神魂俱灭,永无来生,与江暮阳绝无再续前缘的可能。 但如果,江暮阳选择保全裴清,那么,整个时空的生灵,都会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生灵涂炭。 时空会被彻底摧毁,所有人都会跟着一起死。 身为这个时空的天道,也将随同时空一起覆灭。 周围的气氛,陡然变得一片死寂。 江暮阳攥紧拳头,手指骨节都攥得咯噔咯噔作响,就在他想冲过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显示屏打爆之时。 系统竟然突然问他:你还想回家吗? 此话一出,江暮阳狠狠怔了一下。 回家,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家。 他太渴望回家了,做梦都想。 回家甚至都成为了他的执念。 他好想回到从前那个温暖的家里,他想念哥哥,想念爸爸妈妈。 想念着学校的同学,还有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还没有参加高考,明明,明明再有不到一百天的时间,他就应该参加高考的。 明明还有不到一百天,他就可以参加高考了。 他本来是可以参加高考,然后考上心仪的大学,开始更加绚烂多姿的校园生活。 高考之后的不久,就到他的生日了,他快十八岁了,十八岁生日之后,他就成年了。可以去做好多从前没做过的事情,比如,他可以自由恋爱了, 以前他无数次地期许着长大,可最后,他也没有长大,还没成年,人就死了。 穿书之后,他也没有活到过弱冠,没有一次活到过弱冠的。 当云风的时候,他本来可以回家的,但因为对裴清动了恻隐之心,而错过了回家的机会,死的时候,才十三岁。 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后来当了江暮阳,明明他那么努力地求生了,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死了,一直到死,都没活到弱冠之年。 江暮阳只觉得自己一路经历风霜雨雪,历经千帆,回首往事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没有长大。 时间好像在他身上定格了。 如果,他回家了,那么,裴清应该怎么办? 或许,他可以带裴清一起回家的。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抬眸,定定地看着系统显示器,一字一顿地道:“你不要跟我东拉西扯,消磨我的耐心,你只需要告诉我,前世的裴清,究竟如何篡改了命定的结局。” 系统沉默不语,闪烁的光芒,好像一双冰冷的眼眸,定定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 他深呼口气,一抬手,掌间剑光冷冽,寒刃如霜。 系统显示器啪嗒啪嗒,浮现出字迹:宿主,你是打算摧毁系统吗?摧毁了系统,你就再也回不了家了。书中世界也会瞬间荡然无存。你爱的和爱你的人,通通都会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飞灰湮灭。 江暮阳嗤笑一声,执剑的手,握得稳稳的,他一字一顿地道:“那又如何?书中世界被摧毁,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什么救世主,从来都不是!我曾经以真心对苍生,可苍生是如何对待我的?我一次次地赴死,自以为能成全心爱之人,可你现在却告诉我,在上一个时空,你为裴清定下的最终结局,居然是祭天!” “你敢拿他祭天救苍生!你凭什么这么做!” 系统:这是裴清的宿命,原本你只要按照剧情设定,死在所有人最爱你的时刻,成为大家心目中,永远的白月光,并且,将你的死,推卸到裴清的身上,你就能回家了。 这是最初的任务,对于江暮阳来说,并不算难。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最后对书中人,动了恻隐之心。 前面都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所有人都爱着他,就连魔尊都视他为知己,曾经还对他敞开过心扉,说愿意为他同修真界和平共处,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明明就差一点点,江暮阳就能离开这个弱肉强食,将活人驯化为炉鼎,以供修炼的残酷世界。 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园。 就在最后一步,江暮阳心软了,对裴清动了恻隐之心,擅自篡改了故事情节。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裴清躲过沦为炉鼎的悲惨命运。 谁曾想,兜兜转转,裴清最终的宿命,却依旧是不得好死! 这不公平! 江暮阳咬牙切齿地道:“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只为了助裴清逆天改命,助他逃脱沦为炉鼎的宿命。到头来,他还是下场凄惨!”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这个时空还有正义可言吗?” “你口口声声告诉我,你是这个时空的天道,那么,魔尊死前立下的诅咒,已经蔓延至了整个时空。倘若,裴清没有献祭,那么,时空就会被彻底摧毁,对吗?” 系统:对,会被彻底摧毁。 江暮阳微微一笑:“我不管在上个时空,裴清究竟是如何篡改故事的结局,但在这个时空,我就是亲手杀了裴清,我也不会让他祭天救苍生。” “要死大家就一起死好了。”他的声音越发温柔起来,“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噼里啪啦浮现出字迹来:果然是你带坏了裴清。 江暮阳两手一摊:“拜你所赐,我曾经对任何人都一片真心,坦诚相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因为你全程旁观了我的遭遇,也是你让我发现,人间处处有真情,全然是骗人的。” 系统:…… 很久之后,系统问他:你后悔了? 江暮阳摇了摇头:“没什么可后悔的,人生在世,有谁不被辜负?又有谁天生不会辜负旁人?” 他又长长叹了口气,默默攥紧了手里的长剑,“你是不能说,还是需要我付出代价?” 系统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显示屏化作了漫天的光点,江暮阳下意识侧眸,再一缓过神时,显示屏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虚无缥缈的空间中,一位白衣青年,踏在虚空之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江暮阳瞳孔剧颤:“裴清?!” 可下一刻,他又意识到,面前之人并不是裴清,神色也瞬间冰冷下来了,“为何要幻化成裴清的模样?你没有自己的脸么?” 白衣青年:“没有,天道是无形的。”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以为,我幻化成裴清的模样,你会高兴。” 一挥衣袖,他竟然又幻化成了长胤真人的样子。 江暮阳:“……” “前世,裴清没有依照我最初的想法,祭天救苍生。”天道系统缓缓道,“他的父亲生前,精通时空回溯之法,并且将此法传授给了裴清,命他此生绝不允许施展。但他并没有听从。” 江暮阳手心发麻,下意识屏息凝气。 “他祭天不为苍生,只为了启动时空回溯之法,来到你曾经存在过的时空。” “因为过度使用灵力,他的身躯彻底碎尽,散落在了时空隧道中,再也无法寻回。” “就连元神也被分割成千万片。即便他成功来到这个时空,也只是侥幸而已。他会伴随着上个时空的崩塌,而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 江暮阳连声音都颤了:“也就是说,即便我和裴清能够再续前缘,也只是和今世的裴清续缘?” “是。”天道想了想,又问他,“所以,你更爱哪一个裴清?” 江暮阳不知道,他无法抉择,两个都爱!他两个都想拥有! 哪怕日后让他一人侍二夫都行啊! 前世的裴清和今世的裴清,已经算是彻彻底底两个元神了。 他两个都要! 可随即,系统抛下一枚重石:“为了裴清,你都不打算回家了么?” 第151章 生离和死别,二选一 江暮阳神情一阵恍惚。 回家和裴清, 他终究该如何抉择? 一边是令他受尽苦难和折磨,将他的天真热忱尽数消磨殆尽的残酷时空, 一边是他做梦都想回去的温暖家园。 裴清和回家, 就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就好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选择一个, 就势必要放弃另外一个。 无论怎么选择, 都会留下毕生的遗憾。 不知道是问自己的,还是问系统的, 江暮阳喃喃自语道:“我到底应该回家,还是为了裴清,而留在这个时空?” 系统见状, 又缓缓道:“你可要考虑清楚,在云风时期, 你选择了裴清,害得你自己与回家的路失之交臂,还因此受尽了委屈。你都忘记了吗?” 江暮阳脸色铁青,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如果, 你这次依旧选择了裴清, 那么, 作为这个时空的天道, 我会成全你们。”系统缓缓道,“但是, 你只能选择一个裴清,你想好了吗?到底选择上一个时空的裴清, 还是这一个时空的裴清。” 江暮阳两个都想要啊, 他现在愿意一人侍二夫了, 哪怕之后裴清跟他玩夹心饼干都行,怎么样都行。活儿烂的裴清,他要,活儿好的裴清,他更想要。 无论哪一个裴清消失,他都会很伤心的! 可系统现在却逼他在两个裴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还逼他在裴清和回家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这两个他都不想选,实在太难了! 系统见江暮阳沉默不语,又步步紧逼道:“毫无疑问,现在他们都很爱你,无论是你的师尊,还是你的三个同门师兄,亦或者是魔尊和剑宗的少主,只要你想,你连你二哥都能收之囊中。” 等等!江暮阳瞬间抬眸,满脸诧异地道:“我二哥?你说云昭他二叔啊?我跟他没什么交情,也从未有过情感纠葛,你不要给我乱点鸳鸯谱!” “还有!”他显得更加生气了,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幻化成我师尊的模样跟我说话!” 会给他一种,师尊为爱疯狂,为了能跟徒弟在一起,而化身棒打鸳鸯的大棒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拆散他和裴清! 再来一场巧取豪夺,彻底将江暮阳禁锢在怀里!让他寸步难行!让他拆翅难逃!让他深陷泥潭,无可自拔! 这种既视感实在太强烈了,江暮阳拒绝跟幻化成师尊的系统正面交流! 系统微微一怔,随即缓缓道:“那你想让我幻化成谁的模样?天道是无形的,我没有自己的样子。” 江暮阳道:“我管你有形,还是无形,反正你不要幻化成我认识的人!” 否则会让他觉得很诡异! 系统似乎有些犯难,江暮阳见状,随口道:“这个问题很难吗?那从现在开始,你心里想着谁,就幻化成谁好了!” 系统点了点头,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江暮阳有一点说错了,那就是天道无形,也无心,天道是整个时空的主宰,无情无欲,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物所动容。 而后周身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等光芒散尽之后,出现在江暮阳面前的,竟是一身金色长袍,风华正茂的小公子,眉心的朱砂红艳的不同寻常。 江暮阳定睛一看,当即嘴角就开始抽搐了,忍不住道:“你还真是爱我啊,时至今日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是上辈子刨了天道系统的祖坟,还是挖他坟墓,鞭他尸骸了?天道系统竟然要幻化出他的模样来? 云风的脸,就是江暮阳穿书之前的脸,只不过,没有眉心的一点朱砂印而已。 系统:“……”江暮阳又说错了,天道是不会偏爱世间任何一个生灵的。因为,他无爱。 但他也很好奇,自己现在的模样。 江暮阳特别好心,提剑给他当镜子用,透过雪亮的剑刃,系统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竟然是……云风的脸! 系统认为,自己身为天道,心中是不会存有任何一人的,可他现在却变幻成了云风的模样。 难道,他心里想的人,竟是云风? 这绝对不可能! 天道系统微微蹙眉,又要变幻成其他人,可他思来想去,不知变成何人模样,只好暂且作罢了。 稍缓口气,他又劝解起了江暮阳:“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回去,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异时空的人,而彻底无法回家么?” 江暮阳问:“倘若,我选择回家,那么,裴清会怎么样?他会继续献祭救世,还是有别的结局?” “你可以继续完成任务,趁着众人现在如此深爱着你,随你想什么办法,一定死在众人最深爱你的时刻。并且……”天道系统微微一顿,“将你的死,尽数推到裴清身上,如此一来,云风没有完成的任务,在江暮阳身上,终于可以美满地画上句号。” “等你死后,立马就可以回归家园。在你原本存在的时空里,你的身体还在,你的家人都在期盼着你回去。” 也就是说,天道系统给他的回家之路,就是让故事回到起点,兜兜转转,裴清还是逃不开沦为炉鼎的宿命! 而且,天道系统竟然让江暮阳亲手促成这一切!江暮阳可能不是很清楚,当初他是云风时,死在所有人最爱云风的时刻,众人会如何思念云风,又如何折磨裴清。 但他现在很清楚,如果,他江暮阳现在因为裴清的原因,死在所有人最爱他的时刻,那么,所有人都会因此发疯发狂,无人能够幸免于难。 那些曾经爱云风的人,曾经爱江暮阳的人,会一窝蜂地涌出来,替他报仇。 而身为剑宗最受宠的孩子,江暮阳现在不仅是他二哥的心头肉,连云昭那个亲侄儿,都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江暮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听从了天道系统的安排,那么陷害裴清,裴清会有多么痛苦,多么煎熬! 这跟逼迫他杀夫证道,又有什么分别? 即便,他真的能够回家了,只怕往后余生,他都再也忘不了裴清,也见不到裴清了。他一定不会快乐的! 江暮阳又问:“那倘若,我不回家了呢?裴清又会如何?” 天道系统:“自然是祭天救世。” “哪一个裴清需要祭天救世?哪一个?!”江暮阳情绪激动起来,“前世的裴清,还是今世的裴清?” “同一个时空,无法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如果,你选择前世的裴清,我就送你去前世的时空,在裴清祭天的前一刻,让你复生。” “那我的复生,有什么意义?你告诉我,那还有什么意义?”江暮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眼眶都红了,喃喃自语道,“我回家,裴清就沦为炉鼎,我不回家,裴清就要祭天,回家是生离,不回家就是死别,生离死别……比双死还不如啊!” 天道系统:“你可以这么理解,倘若,你当年没有对裴清动过恻隐之心,也就不会再经历江暮阳这一世的苦难,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顾虑重重了。” “归根结底,这是你自己亲手酿成的苦果,因为你曾经的一时任性,扰乱了整个时空的秩序,你以为,你能扭转乾坤,替裴清逆天改命。其实不然,你扰乱的是所有人的宿命。” “你救不了裴清的,所以,孩子,回家去罢。” 天道的声音,渐渐变得温柔起来,看着江暮阳红着眼眶,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少年,一路走来的所有经历。 也知道少年曾经受的委屈,见过他掉过眼泪,流过血,受过伤。 原本,天道系统给他定的任务,是最简单的,给他的身份,也是最尊贵的,可以说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哪怕是死,也是所有人心头永不磨灭的白月光。 是面前这个眼眶通红的少年,自己没有珍惜。 是他自己辜负了天道对他的偏爱。 就为了一个区区的裴清,一个注定成为炉鼎的裴清! 天道系统自认为自己无情无欲,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情绪波动,但他此刻同江暮阳面对面,看着江暮阳因为裴清即将不得好死,而焦急伤心得眼眶通红。 而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情绪。甚至在反思,当初对这个孩子的惩罚措施,是不是太恶劣了。 强行打散他的生平记忆,让他重生在一个弃子的身体里,又是为人替身,又是被剖金丹,还受尽委屈苦楚。 天道系统记得,这孩子有好几次,无意识中冲破了封印,哭着大喊,他要回家,要回家找妈妈。 可是现在,明明已经有了回家的机会,这个孩子还是一意孤行,甚至把裴清的命,看得比回家还要重要了。 许久之后,天道系统才又道:“你是担心,回家之后,会永远忘不了这里的一切,对么?” 江暮阳沉默不语。 天道系统:“我可以像当初一样,打散你的记忆,你回家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想起这里的一切,包括裴清。” 江暮阳还是沉默不语。 天道系统认为,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一个人该是什么宿命,就是什么宿命,裴清和江暮阳本来就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人,注定无法在一起。 身为天道,他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要么生离,要么死别,绝无第三条路,哪怕是双死也不行! 裴清一定会输的,一定会。天道坚信最终赢的人,一定是自己。 并且坚信,江暮阳最终一定会回家的。沦为炉鼎比死更难让人接受,难道不是吗? 最起码,祭天救世,芳名会流传千古。倘若一旦沦为炉鼎,那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这是一场以爱为名的博弈,退是因为爱,进也是因为爱,无解之局。 裴清输定了。 第152章 你认为裴清配么 很久之后, 江暮阳才缓缓地开口道:“你口口声声说,这是裴清的宿命, 可整个时空都在围绕着裴清的宿命转, 裴清是有什么很不得了的前身么?否则,你为何如此痛恨他?” 甚至可以说是忌惮。 这种感觉,从很早开始江暮阳就有了。 一直以来, 他都有种整个时空都是围绕着裴清转的感觉。 裴清就是世界中心, 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为了衬托裴清, 或者是毁掉裴清。 总而言之,这个天道系统未免也太在意裴清了。 如果说,改变裴清的宿命, 使得所有人的宿命都发生了改变,那么, 江暮阳从现在开始,他去改变魔尊的宿命,同样也可以做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说,天道系统跟裴清素未蒙面, 无冤无仇的话, 江暮阳反而是不信的。 倘若真是如此, 天道何必跟疯狗一样, 追着裴清死咬不放? 裴清的宿命,必定还有江暮阳所不知道的乾坤, 既然天道是这个时空的主宰,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 那么若想扭转裴清的宿命, 就只能从天道身上下手了。 若是裴清能够打败天道, 成为下一个天道,那么,他不就可以扭转自己的命运么? 可他又要怎么帮助裴清,打败所谓的天道? 天道是无形的,就如同周身的空气一般,无法触摸,也无法窥见,只能通过幻形,来让人看见行踪。 想必修为也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还有就是,在上一个时空,明明是裴清施展了时空回溯之法,才得以潜回了过去的时空,代价是灵力散尽,身体化作万千碎片,洒在了时空隧道中。 可前世的魔尊,死都死了,他是如何以无头尸的形态,潜回过去的? 江暮阳认为,裴清就是再疯,哪怕就是脑子被狗啃了,他都决计不可能带着魔尊的尸骸一同潜回过去。 魔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恍惚间,江暮阳又想起魔尊一直挂在嘴边的话,他拥有不死之心,超出六道,是六道之外的存在,六道之中除他最深爱之人,无人能灭了他。 当时开启灵言之术时,江暮阳也亲眼见到了魔尊之死,生于母亲对父亲的满腔恨意,死于对江暮阳孤注一掷的爱意。 既然魔尊都能无视天道,强行用碎骨之身,潜回过去,那么,是不是说明,天道也无法掌控魔尊的宿命? 还有就是,这个时空的魔尊,不死之心仍在,倘若可以让魔尊心甘情愿同裴清交换命盘,让魔尊以不死之心再度向天献祭,那么,诅咒不就可以破解了么? 如此,无论江暮阳最终回不回家,裴清的宿命都已经打破了,既不用沦为炉鼎,也不用祭天救世了。 可问题又来了,魔尊又不傻,他凭什么答应江暮阳这样无礼的要求?这不就是让魔尊当冤大头,去救自己的情敌,可能吗? 失去了不死之心的魔尊,同样会因为爱意而消散的。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江暮阳就满头开始冒冷汗了,在天道探究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要将心里的想法泄出去一分一毫。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要表现出自己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几乎快要崩溃了的样子,以此来迷惑天道。 说起来,也多亏了天道,让江暮阳明白,并不是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值得他以真心相待的。 譬如,面前这位所谓的天道系统。 江暮阳的眼泪,想忍的时候,就是疼死了,他都能憋住不掉一滴,可一旦不想忍的时候,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抿了抿唇角,攥紧衣袖,微微低着头,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还强忍着不哭出声的样子,看起来既可怜,又倔强,迎面而来一种美到了极致的破碎感。 天道系统的眉头又蹙了蹙,似乎没想到江暮阳会哭,这让他有些怀念,当初那个笑容灿烂,明媚动人,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明明已经给予了这个少年,独一无二的偏宠了。 是他自己没有好好珍惜的。高高在上的修真界贵公子不当,偏偏要为了一个区区的裴清,而忤逆天道的决断。 而身为天道,只是惩罚了这个少年一世而已,没有惩罚他生生世世。现如今,已经给了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可这个少年,这个只有十七岁,曾经那样明媚的一个孩子,居然在他面前哭成这样。 就只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裴清。 天道可能不会爱任何人,但他一定是厌恶裴清的。 因为,是裴清让曾经那么明媚开朗的少年,违背了天道的决断,还迫使天道不得不出手惩罚,使得这个少年受尽了委屈和折磨。 许久之后,天道才缓缓开口道:“别哭了,惩罚已经在上一个时空,伴随着你的死,彻底终止了,这一世,是因为裴清启动了时空回溯之法,强行为你逆天改命。你也没有辜负他的所望,该报的仇,你也报了,与裴清也该有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江暮阳哽咽着道:“可是,我喜欢他,我是真的喜欢他!” “他比回家更重要,是么?”天道冷漠无比地道,“你从前是那样在乎你的家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我初见之时,我许诺你,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家,你当时是多么高兴,眼睛一瞬就亮了起来,你告诉我,你舍不得你的亲人,你还说,你欠你母亲一句道歉,你已经浑然忘记了么?” 江暮阳没有忘,他曾经做梦都想回家,做梦都想! 可他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就离开裴清。 前世,他和裴清生死相隔,裴清为了他,受尽折磨,最起码,他应该补偿裴清一世才行。 最起码补偿裴清一世! 江暮阳道:“我不会陷害裴清的,永远都不会。哪怕你再度打散我的记忆,或者再给我一个新的身份,无论怎么样都好,我绝对不会陷害裴清的。” 天道:“那你就是已经想好了,让裴清祭天救世了?” 江暮阳摇头。 天道:“你要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江暮阳还是不为所动。 天道似乎也不想再劝了,很久之后,他才又道:“我能告诉你的便是,除非裴清祭天救世,否则,整个时空的生灵,都会被这场天地浩劫所淹没。” “到时,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全部都会相继死在你的面前,所有人都会死,只有你不会。” “你会流离在时空隧道中,不死不灭,也永远回不了家,伴随你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寂。” 江暮阳低笑了一声:“那不是还有你陪着我么?我孤寂,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道不置可否,他道:“你不必立马告诉我答案,还有三十天的时间,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在这三十天内,你随时可以告诉我,你最终的选择。” “三十天后,不管你如何选择,为了这个时空的万千生灵,我会亲手诛杀裴清,他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我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江暮阳瞳孔剧颤,上前一步怒斥道:“凭什么?!你都不征得裴清的同意吗?苍生是命,裴清也是命!难道裴清就不是苍生中的一员了吗?你身为天道,想要救世,那么,你可以献祭啊,凭什么要强迫裴清?!” 天道:“苍生和裴清,孰轻孰重,你不知么?” “在我心里,苍生和裴清一样重要!佛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可从裴清窥见苍生啊!”江暮阳怒斥道,“你口口声声救苍生,但你根本就不爱苍生!既然如此,你还当什么天道!何不趁早下位,让真正心怀天下苍生之人,继任天道?!” 天道听罢,反问他:“哦?那你说说看,谁是真正心怀天下苍生之人?谁又能取代我,成为新一任的天道?是裴清么?你认为他配么?” “江暮阳,人生来就由天定,是什么命数,就该受什么样的劫难,好比离玄,生来就是魔物,他此生都是魔物,为修真界所不容,比如我,生来就是天道,掌控着整个时空的命运,我让谁死,谁就活不了。” 江暮阳气得咬紧牙关,执着剑就冲了过去,一剑要斩下天道的首级。可天道是无形的,来无影去无踪,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只有声音还在周围回荡。 “裴清生来就是炉鼎,他母亲精通灵言之术,他父亲精通时空回溯之法,都是能接近天道的存在,你以为,他们生前窥探不出裴清的宿命么?你以为他们没想过,要为裴清扭转乾坤?” “可是,天道是不可违背的。泄露天机者,必折寿。” “我已经足够偏宠你了,是你没有好好珍惜,那么多人爱你,你不爱,偏偏要选择一个注定要沦为炉鼎的人。” “三十天,足够你想清楚了,也是时候让你亲眼目睹,违背天道的旨意,究竟是何等下场。” “你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每一个死于诅咒的生灵都是因为你。” “你好自为之罢!” 语罢,江暮阳只觉得一股失重感,瞬间弥漫至了全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耳边是簌簌的风声,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想要御剑,可下降的速度实在太快,连御剑术都无法施展。 忽然,一抹莹白色的光芒,从天而降,伴随着天道的声音,在他周围盘旋。 “这是浮生珠,透过此珠可见苍生。” “若是你想清楚了,可随时用此珠来寻我。”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江暮阳只觉得胸口一阵灼热,那颗珠子瞬间穿透了他的衣衫,破开他的皮肤骨骼,直接进入了他的心脏。 只那么一瞬,他就昏厥过去了。鼻尖盈满了大地的气味。 第153章 老实人裴清真听话啊 等江暮阳再度苏醒过来时, 入目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裴清似乎几天几夜都没有合过眼了,眼眶都熬红了, 在看见江暮阳苏醒的那一刻, 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抓着江暮阳的手,急切又温柔地问他:“阳阳,你终于醒过来了,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江暮阳微微一怔, 下意识左右环顾了一圈,发觉周围的环境好生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问,裴清便向他解释了:“这里是苍穹,那日灵言阵法被破, 我们都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等我寻到你时, 你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我便将你先行带回了苍穹,师尊还有师兄们也相继回来了,他们都并无大碍,只有你, 一直昏睡不醒。” 裴清的眼眶通红, 好像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捧着江暮阳的手, 缓缓贴在自己的面颊上,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阳阳, 不要走,不要丢下师兄, 阳阳, 不要丢下师兄, 好不好?不要走,阳阳。” “师兄会对你好的,永远都对你好的。” “你相信我,好不好?” 江暮阳渐渐把目光收了回来,见裴清哭成这样,他既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难过,是不是连裴清都明白,他们的未来并不明朗,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哪怕连双死都是一种奢求。 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十天了,三十天之后,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等光景。 但无论如何,江暮阳强迫自己笑一笑,哪怕最终的结果并不美好,他也想珍惜跟裴清在一起的每一天,他微笑着道:“我何时也没说过,要丢下你啊,哭什么的,我又没死。” “对了,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寝殿。”裴清将他扶坐起来,用枕头垫着他的背后,柔声道,“阳阳,你睡了五天五夜,我怎么喊你,你都醒不过来,我尝试着为你输送灵力,可依旧毫无用处,我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了。” 怪不得这里看着眼熟,原来是裴清的寝殿,江暮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殿门口,那里空旷,干净,在前世的时候,曾经停着一具棺椁。 里面盛放着一具穿着鲜红喜服的腐烂尸体,以及,一个为爱疯魔的裴清。 可是现在,棺椁和尸体都好像是一道幻影,从未存在过,那日裴清剖心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浓郁的血腥气,依旧萦绕在江暮阳的鼻尖。 恍惚间,他好似又看见了前世的裴清。看见裴清一身血衣,立在殿门口,满脸悲伤地望着他们。 裴清并没有哭,可又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放声哭泣,痛苦哀嚎。江暮阳现在满脑子都还是前世的裴清。 他还挂念着前世的裴清。 直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前世的裴清。 可眼下守着他,陪在他身边的,却是未经历过那些惨痛经历,干净得如同高山流水的裴清。 江暮阳两个都爱,哪一个都不舍得放手,即便注定他和裴清无法拥有将来,他还是希望,在剩下的时间里,能跟前世今生两个裴清,好好度过每一天。 似乎察觉到了江暮阳在走神,裴清双手捧着他的脸,迫他与自己对视,语气急切地低声道:“阳阳,不要想前世的事,不要想起前世的裴清,你看看我,好不好?阳阳,你多看看我,好不好?” “我会比前世的裴清,更加爱你。” “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你不要去想那个裴清,你多看看我,多想想我,好不好?” “阳阳,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我不能失去你,阳阳,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阳阳!” 江暮阳意识到了裴清的反常,一抬眸,就看见裴清通红的眼眶,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想起前世的裴清,会悄无声息地对现在的裴清,造成一定的伤害。 就好像……好像,他明明躺在裴清的怀里,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个男人。可他又不受控制地会想起前世的裴清。 看着裴清急切的样子,江暮阳忍不住微微一笑,他道:“我没有在想另一个裴清,我只是在想,反正你我都结为道侣了,也没有分房住的道理,我的衣服啊,还有珍藏的一些宝贝,应该放在哪里才好。” 裴清湿漉漉的长睫轻轻一颤,似乎突然之间,就被他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取悦到了,他也跟着笑道:“你的东西,想放在哪里都可以,我是你的,阳阳。” 他抓着江暮阳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所有的东西,也都属于你。” 江暮阳眨巴眨巴眼睛,有意逗他开心,便问:“哦?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把那个拿出来,给我玩玩。”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的,想逗裴清开心开心,也没想着裴清真的掏出来给他玩。 开玩笑的,那玩意儿哪里是能说玩就玩的,一旦上了手,不知道得玩多久。最起码,现在不是时候,江暮阳瞅着外面的天色还挺亮堂的,眼下应该才至午后。 既然他已经回到了苍穹,也没有立马就离开的道理,他的脑子里,还回想着天道告诉他的话,三十天为期,整个时空的生灵会慢慢惨遭覆灭。 还有,天道最后向他心脏里,安放的浮生珠,他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能否取出来。 最重要的是,他须得赶紧找到破解诅咒之法,抢先在天道诛杀裴清,用以救世之时,拯救这个时空的所有生灵。 以期能保全裴清。 还有就是,他要如何同时和前世今生的裴清,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散落在时空隧道中的尸骨残骸,又能否重新找回来。 江暮阳现在想通了,格局要打开,不就是一人侍二夫么,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和两个裴清都双修过,而且是反复双修,该不该做的事情,也早就做完了,没什么可羞耻的。 正当他暗暗做心理建设,强迫自己忘记海棠仙,忘记师尊疯魔,忘记前世种种难堪之时,一股滚‖烫‖滚‖烫的触感,突然就盈满了他的右手掌心。 江暮阳微微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哪里来的刚出锅的大肉包子,还下意识捏了捏,随即就传来了裴清隐忍的闷哼声。 “阳阳,别捏。” 江暮阳:“……” 不是吧,不会吧?捏都不能捏的?这种热气腾腾的触感,该不会是……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去,果然就看见了裴清的玩意儿,正毫不掩饰地放在了他雪白柔软的掌心。 江暮阳嘴角一阵抽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了手指,随即,又传来裴清略显委屈的声音:“阳阳,不是说了,不要捏么?你怎么……”总是要捏他? “裴清!你疯了吗?!你怎么……怎么把这个……这个!” 江暮阳瞬间脸色涨红,似乎连耳朵都噗嗤噗嗤冒着热气,他坐立不安,赶紧要起身,可如此一来,又扯到了裴清,听见裴清的闷哼声,他才想起,应该赶紧甩开才行。 哪知还没来得及甩开,又听见裴清委屈地说:“这不是你要的吗?” 江暮阳:“……” 他就随口一说,好吗?正经人能干出这种事情吗,一言不合,裤带一解,直接把那玩意儿塞他手掌心里。 天呐! 他光是这么想一想,脸色顿时就更红了! 裴清这个人,怎么能如此……如此老实听话?让他做啥就做啥?裴清现在怎么那么听他的话啊! 苍天啊!江暮阳现在就觉得自己特别造孽!他不仅害了前世的裴清,同一具尸体卧棺同眠,剖心证爱。 现在又在同一个地方,手里抓着另外一个裴清不放! 他真的没有如此饥渴的,真的!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就是口嗨一下,想逗逗可怜的裴清开心开心。谁知道裴清这孩子居然如此实诚,还当真了! 这简直就是烫手的山芋好吗? 江暮阳原本想厉声斥责两句,可一看见裴清湿红的双眼,就想起前世裴清满脸血泪的惨状,那个心肠一瞬间就软了下来。 他就舍不得将裴清抛开了。 “咳咳。”江暮阳清咳起来,故作镇定地道,“我知道的,我昏睡了五天五夜,确实是我的不对,是我冷落了你,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的我明白,但……但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的。” 他边说,边把裴清的东西还回去,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原本一只手都难以握住,经过他这么三言两语,裴清看起来就更加兴奋了。 兴奋到江暮阳都不好意思说“你赶紧收回去”。 同为男人,江暮阳知道这太强人所难了。 但问题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紧着正事?是不是应该,收拾心情去寻师尊商讨对策? 最起码,是不是应该让江暮阳先吃点饭?哪怕喝点水也行啊! 裴清的眼睛湿红湿红的,看起来好像狗狗眼一样楚楚可怜,哪里还有昔日清冷淡漠的样子,分明……分明就是沉溺在了欲‖潮中,无可自拔了。 “二师兄被阵法反噬,师尊闭关替他疗伤,大师兄从旁护法,由我暂且代理宗主之职,管理苍穹。” 所以说,就是现在不做,也见不到师尊咯? 那剑宗他那个便宜二哥呢? 裴清又道:“诅咒波及的地方甚广,云宗主已经召集附属于剑宗的所有家族,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要破解诅咒。” 顿了顿,他又道:“阳阳,两个时空在缓慢地开始融合,大家前世的记忆,都开始复苏了。” 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记起了前世的记忆。 只有他记不起来。因为,他前世的所有记忆,都属于前世的裴清,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就好像……他和前世的自己,已经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属于谁的记忆,谁都不肯拿出来分享。 裴清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嫉妒心理,他嫉妒着前世的裴清,可以那么早的拥有江暮阳。 同时也痛恨着前世的裴清,因为他的冷漠,曾经狠狠伤害过阳阳。 甚至……他还生出了毁灭自己的想法,只要让前世的裴清彻底消失,那么,江暮阳就独属于他一个人了。 他要让江暮阳的眼里,心里,只装他一个人。 他就是要成为江暮阳最爱的人! 江暮阳惊诧道:“那你……也想起来了?” 裴清摇了摇头。 江暮阳见状,突然有一种大松口气的感觉,他是真的很害怕裴清再像前世那样发疯。 “那么魔尊呢?魔尊那货现在又在何处?”江暮阳不相信那货能消停。 裴清:“魔尊带着无头尸回到了魔界,魔界也被诅咒波及,他现如今自顾不暇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动静。” 说完之后,他又亲腻地蹭上了江暮阳的脖颈,咬着他的耳垂,低声道:“想在阳阳身上,种下独属于我的记号,我不允许另外一个裴清再出来了。” “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允许另一个裴清,借用我的身体,同你欢好。” 第154章 裴清的占有欲 江暮阳被裴清蹭得晕乎乎的, 满足地嗅着裴清身上清冽的雪松味,骤然一听此话, 眼睛下意识就睁大了些。 这个想法可不兴有啊! 他还想着以后让两个裴清和平共处一起伺候他呢, 这个想法绝对不能有! 江暮阳努力从裴清的美色中,保持一分清醒,挣扎着给裴清洗脑, 让裴清接受他们三个人组成的大家庭。 可他的嘴巴才一张开, 眼前一道黑影就沉沉地压了下来,裴清略带着侵‖略意味地咬住了他的唇, 将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尽数堵了回去。 难得的热情似火,让江暮阳一时愕然,只觉得整个人好似沉浸在热水里, 蒸腾起来的热气,一点点渗透他的肌理, 腐蚀他的骨骼,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他整个人快要彻底融化掉了。 满身的修为竟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连推搡裴清的力气都没有,他的推搡挣扎抗拒, 在裴清的随手拨弄之下, 很快就化成了一汪春水。 他好像不是在拒绝, 而是在变相的勾引, 撩拨。 该死的! 江暮阳快要无法呼吸了,满腔弥漫着裴清的气味, 他才抬起的手,被裴清一把抓住, 反手就压过了头顶。 两个人距离得如此之近, 彼此都能听见对方咚咚咚的心跳声, 好像打鼓一样,狠狠敲动。 好久之后,裴清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贴着江暮阳的耳畔,一字一顿地说:“阳阳,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不允许你跟我在一起时,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个男人!” 江暮阳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即又恍然梦醒,这不对啊! 怎么把他说得跟脚踏两条船,还红杏出墙的小贱人一样?他想的那是“别的男人”吗? 裴清就是裴清。 不管是上个时空的裴清,还是下个时空的裴清,对他来说都是裴郎! 他想要开口解释,可裴清的手指却已经伸向了他的面前,贪婪地爬进了他的口中,堵住了他的唇齿。 裴清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空出的一只手,已经伸到了江暮阳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衫,缓缓抚摸深陷的腰窝,他似乎对这块皮肉情有独钟,每次亲近时,都喜欢一遍遍地抚摸揉搓。 在这点上和前世的裴清又很不一样。前世的裴清偏爱江暮阳的胸口,每次都要摩挲许久。 江暮阳自认为,自己的皮囊也就一般般,同裴清这个艳绝玄门的大美人一比,任何人站在他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可偏偏前世的裴清,曾经一边啃咬他的胸口,一边一遍遍地告诉他,阳阳好美,阳阳是世间最美的人。 在裴清的这些甜言蜜语中,江暮阳也曾经短暂地迷失了自我,认为自己确实很美很美,美到无可挑剔,美到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美到连艳绝玄门的裴锦衣都自叹不如…… 但每次事后,江暮阳冷静下来一照镜子,就立马原形毕露了。并且认为古人诚不欺我,情人眼里出西施,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他哭的时候,也不是别人那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以说得上是涕泗横流,可裴清却觉得他可爱,连他的眼泪都当作珍珠一般,用手掌捧着接住。 还有很多细节,很多很多前世的裴清疼爱他的细节,都在此刻,宛如雨后春笋一样地冒了出来。 那种曾经得到了,最终又失去了的酸楚感,也渐渐涌上了心头。江暮阳知道,在和今世的裴清双修时,心里还念着前世的裴清,这点非常不好。特别不好。 既对不起前世的裴清,也愧对了今世的裴清。 可他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 想起之后,思念就好像草地里爬行的蛇,根本无法自控。 直到难以启齿的部位,狠狠疼了一下,江暮阳才恍如梦醒,假借着被裴清弄疼了,才敢光明正大地落泪。 他的嘴里要照例责怪裴清活儿太烂,可这眼泪是为了前世的裴清而流。 裴清也照例诚惶诚恐地道歉,然后把手指往他嘴里又塞了塞,轻声道:“疼的话,你就咬住我的手指。” “不能光让阳阳一个人痛,都是我不够好,我连这个都做不好。” “你不要哭,我以后会好好学的,阳阳教我。” 裴清的手劲儿大到离谱,一下就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在了膝头坐好,两个人正面相拥,如此,还可以面对面拥吻。 这种姿势是前世江暮很讨厌的姿势,因为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时时刻刻跟裴清目光相接了。 他在前世很多时候,都是带着报复心理地勾引裴清的,连行这种事情,也是如此。 所以,每次情到浓烈时,他的眼中就会流露出疯狂的恨意,这是他不肯让裴清发现的。 “阳阳,从方才开始,你一直在走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阳阳。” 裴清低头,亲亲吻着江暮阳的眼睛,将他的泪水,轻轻吻掉,他的舌尖细细品尝着泪水的滋味,很久之后,才目光晦涩地问,“阳阳,你又在想他,对不对?你的眼泪是苦的,它不是为了我而流的,对不对?” 江暮阳诧异地圆眼望他,心想,这简直太神奇了,裴清太神奇了,他是怎么从眼泪的滋味中,推断出这眼泪到底是为谁而流的? 裴清什么时候有这等好本事了,他怎么不知道? 他在裴清面前,一向没什么防备,脸上的神色变幻,尽数被裴清收入眼底。 裴清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瞬间冲了上来,在这种怒意的趋势下,他恨不得一寸寸地将江暮阳吞噬殆尽,好像只有这样,江暮阳才能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他不怨江暮阳三心二意,躺在他怀里,跟他寻欢作乐时,还想着其他人。 他也不怪江暮阳心口不一,因为他知道,江暮阳爱的一直都是他,前世和今生,都是他。 可裴清就是无法和前世的自己和解,他认为前世的自己,曾经狠狠伤害过江暮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会亲手毁掉曾经的自己。 三个人的爱情,注定是拥挤的。他爱江暮阳,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再去染指江暮阳。 这其中也包括前世的自己! “阳阳,我不许你再想着他,我不许你想他!你听明白了吗,阳阳!”裴清咬着江暮阳的耳垂,病态又卑微地在他耳边祈求,“你爱我,你只爱我一个人,行不行?阳阳,不要去想他,求你了,好阳阳,不要想他!” 江暮阳只觉得耳朵热乎乎的,身体也热乎乎的,刚开始确实疼了些,可现在缓过来后,渐渐也有滋味了,虽然仍旧比不得前世的裴清,甚至算不得什么好技术,但熟能生巧,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他觉得裴清现在有点孩子气,好像孩子在争抢玩具。抬手缓缓抚摸着裴清的脸,江暮阳说:“说什么傻话?什么他啊我啊的,你和他都是我的裴郎啊。” “我爱他,就是爱你,我爱你,也就是爱他。”江暮阳如此宽慰自己。 两个时空,两个裴清。 可却只有一个江暮阳。他不能把自己平均分成两半,那么,就只能平等地去爱两个裴清。 裴清听罢,语气却突然急切起来,他道:“不是这样的,也不能这样,阳阳!不可以这样!” “前世的裴清,就是应该去配前世的江暮阳。今世的裴清,就应该配今世的江暮阳!” “属于他的江暮阳,一直停留在前世,他应该回到前世寻找,而不是来到今世,与我争抢一个你!” “我不想和他共享你,我不愿意跟他共享你!” 话到最后,他几乎是声嘶力竭了,好像特别害怕会彻底失去江暮阳,他将自己深埋在江暮阳的身体里,强劲的脉搏跳动,肆意横行。 江暮阳不受控制地淌出眼水来,都有些口齿不清了。他从未想过,裴清会这样抗拒与前世的自己融合,也从未想过,今世的裴清居然这么有胆量,把他直接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至窗台边上。 更加想不到,裴清居然还有胆子把他抱坐在窗台上!最后,他是真的没想到,裴清居然把窗户也打开了。 江暮阳吓了一跳,忙要从窗台上跳下去,哪知裴清刚好往前逼近,两个人啪的一下,胸膛对撞,江暮阳差点魂儿都要被撞散了,一双大手托起他的臀腿,很轻松地将他摆了回去。 “你疯了吗?!裴清!”江暮阳羞愤欲死,通红着脸低骂,“脑子不清醒就滚去冲个凉,你在我面前发什么疯的?你快放我下来!” “现在是白天!” “你到底还是不是玄门弟子了?师尊教导你的君子风度,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裴清坚持将他放在窗台上坐好,摇头道:“正是我以前,太矜持端正,所以才让你感到为难。”他的眸色暗了暗,“你从前厌恶我是应当的,是我不够好,是我假正经。” 江暮阳忙道:“我从来就没有感到为难!从来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啊,裴清!我从前厌恶你,并不是真的厌恶你啊,我只是……只是……” 只是因为前世的那个裴清,所以才厌恶今世的裴清,但这种话是可以随便往外说的吗? 他现在正被裴清怼在窗户台上都爆肝出了浆,他还有胆火上浇油吗? 他只是偶尔嘴坏,但他又不傻!! “只是因为前世的裴清,对么?”裴清的眼眶发红,湿漉漉的好像受伤的大狗狗,可怜得很,但他的行为却一点都不可怜,江暮阳不知道是疼还是爽,扯着嗓子哇哇乱叫,眼泪都胡乱往外蹦了,他又说,“你厌恶我,是因为他,喜欢我,也是因为他。” “那我到底算什么?” 第155章 用肋骨制作成的佛珠 江暮阳都有点被问懵了。 觉得这样的裴清, 既可怜,又可笑。 到底算什么, 裴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如果只是很普通的关系, 江暮阳怎么肯让他碰?还反反复复让他碰? 就连现在被压在窗户台上,大白天的大开着窗户,他都不生气! 还不是因为江暮阳真的爱他! 倘若换个人试试, 江暮阳绝对会用尽毕生所学, 让其付出代价。 “当然是道侣,是心上人, 是我的好夫君了!” 江暮阳自认为是个长嘴的人,是以,如果跟裴清产生了误会, 而他们又情意相通,两情相悦的情况下, 他是非常愿意及时解释清楚的。 前世,是他没有给足裴清安全感,才让裴清那么痛苦,那么患得患失, 那么小心翼翼。今生, 他不想再让面前的这个裴清患得患失了。 此话一出, 裴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的语气难掩兴奋,缓缓重复道:“我是你的道侣?” 江暮阳“嗯”了一声, 笑道:“对啊,我们是正儿八经的道侣, 有我母亲还有师尊的同意, 在那么多人的见证之下, 正式结为的道侣,做不假的。” 裴清语气更加兴奋了,故意又追问:“我是你的心上人?” 江暮阳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欢,捧过裴清的脸,啪叽亲了一大口,笑道:“对啊,你是我的心上人,我心里有你的,我喜欢你。” 裴清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满眼柔情地道:“我是你的夫君?” 江暮阳抬手指了指两个人亲密相连的部位,示意裴清去看,等裴清的目光落在上面之后,他便说:“如果,你不是我的夫君,今日,我绝对不会让你碰我分毫。” 裴清终于得到了极其满意的答案,顿时一扫方才的烦闷悲愤,抱着江暮阳的腰肢,肆意咬着他的肩胛,在他的脖颈上,咬出细密的牙印。等咬够了,才又连哄带求地沉声道:“阳阳,那你喊喊我,好不好?喊几声听听,我想听的。” 江暮阳逗他:“你想听什么?你说呀,你不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裴清的语气越发低沉,满眼哀求地道,“阳阳,好阳阳,你就喊几句,成不成?我喜欢的,阳阳,你喊几句,就几句,好不好?全当是……是可怜可怜我罢?” 江暮阳最受不了裴清这副可怜楚楚的样子了,每次裴清这么卑微地哀求他,他就觉得心都要碎掉了,不管裴清提多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不忍心拒绝半句。 这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的裴清了。 前世的裴清也是这样,甚至比现在更卑微,更凄楚,更可怜,他那时被江暮阳折磨得很惨,明明是那样不染纤尘的一个人,衣袍那般白净,却在江暮阳的手底下,鲜血染透了白衣,总是满脸血泪地哀求他,不要这样。 江暮阳还记得,自己曾经出于好玩儿,还欺骗裴清说,自己怀孕了,当时裴清先是满脸错愕,随即狂喜,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嘴里念念有词说自己要当父亲了。 但下一瞬,江暮阳又告诉他,可惜,孩子不是你的,裴清当时脸上的神情,从惊喜到惊愕,满脸难以置信,到最后悲痛地说,让他不要玩了。 可是,江暮阳却又告诉他,没关系,不是你的孩子,我不要,所以,我已经喝了碗红花,你瞧。 他指着自己衣袍下故意染上的鲜血,欺骗裴清说,这就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孩子。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江暮阳记得很清楚,裴清当时接近崩溃,眼珠子红得好似要爆开了,他特别大力地抓着江暮阳的手腕。 有那么一瞬,江暮阳都觉得,自己会被裴清千刀万剐。 但是没有。 在经历过“我怀孕了,但孩子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孩子,我不要,”“所以,我亲手弄死了孩子”,这一连窜诡异又可怕的事情之后,裴清却将他抱回了榻上,打了热水来,一点一点地为他清洗身上的血迹。 就连脚趾,都帮他清洗得干干净净。那时的裴清真的好爱好爱他,爱到最后告诉他,阳阳,你恨我,你就尽管折磨我好了,要打要杀都可以,但请你不要作践自己的身体。 江暮阳只是回想起有关裴清的零星记忆,就觉得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是很不幸运的,年纪轻轻就死了,还一死再死。 可他同时又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前世今生两个裴清都深爱着他。 爱是相互的,既然裴清那么爱他,他也愿意回应裴清。 所以,江暮阳深呼口气,故意用妩媚的声音,又喘又叫,娇滴滴地喊:“裴郎,你好厉害啊,我快不行了,裴郎,轻点……你是在打铁吗?我可不是什么皮糙肉厚的野蛮人,你这么对我,就不怕……” 他贴着裴清的耳畔,轻轻吹气,声音甜腻极了,“就不怕把我玩坏了么?” 果不其然,老实人裴清是受不得他如此妖媚勾引的,顿时就面红耳赤起来,连气都喘得比方才粗了。 但同时,江暮阳更加受苦了。 他噙着眼泪,死死咬紧牙齿,才不至于哀嚎出声,心里暗骂裴清的活儿,真他妈一如既往的烂!烂到家了! 倘若不是因为窗户大开的原因,他当真想扯开嗓子,狠狠嚎叫,但又担心被人听见,只能死死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发一声。 可破碎的喘息声,还是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窗台很快就湿滑的坐都坐不住了。 江暮阳满头大汗,头发早就散乱得披在肩头,两手无力地按在裴清的肩上,只觉得裴清好像那什么莽汉,当真跟打铁似的。 偏生为了照顾裴清的情绪,江暮阳不好中途叫停,只能咬紧牙关忍受。裴清似乎也察觉到了,还停了停,轻声问他:“阳阳?怎么了?很难受吗?要不要……” “不要停。”江暮阳很照顾他的情绪,咬牙切齿道,“窗户台太滑了,换个地儿继续。” “真的吗?阳阳?真的可以换个地儿……继续?真的……可以吗?你不生我的气?愿意让我触碰吗,阳阳?” 裴清的喉咙艰涩地滚动,灼灼地目光缓缓往下移动,好似要直接穿透浓密的藻溪,剜到最深处。在这种毫不掩饰的目光注视下,江暮阳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但为了不让裴清觉得扫兴,他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道:“真的可以,我不生你气,我也愿意让你碰……等等,裴清,等等!” 他的语气陡然高了起来,发出了几声凄惨的叫声,该死的裴清,居然端起他转身就走,再随手扫清桌面上所有的杂物,将人整个放在桌面上,之后又倾身过去轻吻着江暮阳的眉眼。 整个过程可谓是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顿。可问题是窗户还没有关啊,江暮阳依稀听见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以及几个弟子低声交谈着什么,看样子距离这里也不远。 万一透过窗户,看见他们在此行事,这恐怕影响不太好吧? 江暮阳赶紧出声提醒:“窗户,窗户!快点,把窗户关好啊,裴清!” 哪知催促了几句之后,裴清依旧置若罔闻,江暮阳红着脸骂他:“你到底听没听见?做事情这般专注,连我喊你,你都听不见的?” 裴清总算是从他腻白的颈窝里,抬起了头,红艳的薄唇上,还泛起莹莹水光,他笑了笑,而后说了句让江暮阳目瞪口呆的话。 “阳阳,别以为前世的裴清不肯同我共享记忆,我便猜测不出来,你们前世一定玩得非常广泛,是也不是?” 江暮阳老脸一红,悻悻然地道:“怎么会呢,没玩什么,真的,你别瞎想,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不是吧,你连这种闲醋都要吃的吗,裴清?” 裴清道:“是的,我吃醋了。” 江暮阳:“……” 他没想到,有一天打败他的,居然是裴清的真诚。 这孩子不仅人老实听话,说话还挺实诚的。 这要是换了前世的裴清,即便都醋上天了,也要强装镇定说没有。属于那种浑身上下都腐烂了,就一张嘴还是硬‖的, “他能对你做的事情,我也可以。” 裴清又道,定定地注视着江暮阳的眼睛,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他罩在其中,江暮阳竟觉得有些心慌意乱,但也强装镇定地问:“你可以……什么?” “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暮阳上一秒,还在感慨,今生的裴清是个老实孩子,单纯又好骗,可是下一秒,裴清就亲手推翻了江暮阳脑子里对他的刻板印象,竟直接抽身离去,江暮阳惊得“啊”了一声,才刚要说一句“别弄脏了地毯”。 哪知下一刻,体贴的裴清便为他送上了一串冰凉的物什,江暮阳大惊失色,抓着裴清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你别胡来啊,裴清!” 可裴清却已经双膝跪在了他的面前,抓起他的右脚脚踝,轻轻吻着他白腻的脚面,还一点点地吻到了更加白皙的大腿内侧, “别怕,阳阳,那不过就是一串佛珠而已。” 江暮阳:“……” 他才刚要小松口气,心里安慰自己,无妨,只不过就是一串佛珠。 哪知裴清下一句话,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 “我抽了自己胸口下三寸的一根肋骨,打磨出了十八颗佛珠,每一颗佛珠上,都刻上了你的名字。” 江暮阳差点从桌面上掉下来,满脸惊悚地问:“裴清!你疯了吗?!” “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希望你能一直戴着它,让它永远庇佑你,” 江暮阳更惊悚了:“裴清,在我昏睡的那几日,你脑子被狗啃了吗?” “对不起,阳阳,是我吓着你了,但我真的好爱你,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我一定要留住你,”裴清病态地笑了起来,“用尽我毕生所学地留住你。” 第156章 种下蛊虫 江暮阳听得神色微微错愕, 手心顿时一紧。 他在想,倘若裴清知道,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只有短短三十天了,三十天之后,整个时空都会崩塌, 届时天道会亲手杀死裴清, 用他的生命来救世。 那么,裴清会作何感想? 他又该不该对面前的裴清实话实说, 说不说,好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不管还剩三十天,还是三天, 江暮阳都希望裴清能开心快活,就像现在一样, 如此,不管结局如何,最起码在剩下的时间里,不会再有遗憾。 江暮阳深呼口气, 尽量让自己忘记那串用人的肋骨打磨出的佛珠, 并且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无妨, 只要裴清开心就好。 别说是用人的肋骨打断磨出的佛珠了,哪怕裴清今天直接抽了他的肋骨, 整根‖捅‖进来,江暮阳都不会拒绝的。 这是他给裴清的补偿, 不求别的, 只求裴清高兴。 如此一想, 江暮阳突然就释然了,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镇定自若,缓缓道:“好,既然是你送我的佛珠,那我以后一定日夜佩戴在身上,绝不取下。” 裴清两手抓着他的右脚脚踝,满脸痴迷地亲吻着他的腿,听见此话,他终于舍得从一片腻白的皮肉上抬起了头,见江暮阳答应得爽快,竟然语不惊人死不休。 “阳阳,这串佛珠上,还有我下的情蛊,现在应该已经顺着内道,进入了你的身体,你感受到了吗?” 江暮阳的眼睛陡然睁大,无比诧异地道:“什么?!情蛊?蛊虫?!你居然在佛珠上放了蛊虫?!” 因为过于激动,他还差点从冰冷濡湿的桌面上滑了下来,幸好裴清及时抓住了他的一条长腿,将人稳稳地托回了桌面。 只要一想到,蛊虫那么丑陋不堪的玩意儿,居然顺着他的内路,直接钻进了他的肚子里,江暮阳就觉得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忙抓着裴清的手臂,江暮阳惊问:“你是逗我的,对不对?裴清,你只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蛊虫的,对不对?!” 天呐! 可别这么玩他啊,虽然他前世修了邪术,但他还挺害怕小虫子的,尤其是蛊虫,一个个外貌丑陋不堪,有的都长了八只爪子,通体艳红,可吓人了。 他即便见了蛊虫,不至于吓到尖叫,但只要一想到,蛊虫是从他那里爬进去的,浑身的毫毛都根根分明地竖了起来。 尤其看见裴清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江暮阳顿觉气血轰隆翻涌而上,下意识就要从桌面上跳下来,嘴里破口大骂着:“裴锦衣!你枉修正道!你脑子被狗啃了!给谁下蛊虫不好,你居然给我下!你从哪里下不好,你偏偏挑在那种难以启齿的地方!” “我恨不得砍死你!” 裴清眼疾手快,拦腰将人再度托回了桌面上,他的手里还抓着江暮阳的右腿,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细密发红的齿痕,都是让他一口一口啃出来的。 天知道裴清是不是属小狗的,怎么如此爱咬人? 江暮阳简直要疯掉了,他现在就觉得,蛊虫已经爬进了他的肚子里,在噬咬他的五脏六腑,他甚至都隐隐觉得痛了。 又恐又怒之下,他捂着肚子呜呜呼痛,嘴里大喊:“裴锦衣!我恨不得砍死你!” “肚子,我的肚子啊!” 他紧紧捂着肚子,仰天长啸。 “里面有蛊虫!” “裴清!你这个大傻——哔。” “疼?”裴清并不生气,低头凝视着江暮阳平坦的小腹,似乎要透过皮肉,直接望向那肚子里的小小情蛊上,他缓缓地问,“蛊虫咬你了么?” “那倒是不疼。” 就算疼,江暮阳也不会承认的。 情蛊情蛊,肯定是因为有情,所以才能成蛊。若是被种情蛊之人,会被蛊虫噬咬,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江暮阳不爱裴清。 只要没有爱,蛊虫就会疯狂地噬咬被种蛊者的五脏六腑。 裴清听罢,微微一笑,他道:“既然不痛,那阳阳又何必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蛊虫罢了。” 江暮阳气恼道:“小小的蛊虫?你确定情蛊是小小的蛊虫?你要是不怕,怎么不给自己种啊?” 裴清:“你怎知,我没给自己种?” 江暮阳:“……” 他的嘴角一阵阵的抽搐,脸皮也直发颤,满脸惊悚地问,“也是,从那儿进去的?” 裴清摇头,轻轻笑道:“蛊虫咬破了我的手指,从指尖钻入了我的身体,融在了我的骨血之中。” “我给两只蛊虫起了名字,你想听吗,阳阳?” 江暮阳:“……” 他现在就想知道,在他昏睡的那五天五夜之内,老实孩子裴清,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之变态! 还给蛊虫起名字?! 当真以为蛊虫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么? 鬼使神差的,江暮阳忍不住问:“叫什么?” “一只叫清清,一只叫阳阳,你要不要猜猜看,你体内的蛊虫,到底是清清,还是阳阳?” 裴清说罢,温热的指尖,还轻轻摩挲着江暮阳腿上的红痕,满脸兴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仿佛在把玩什么绝世珍宝,都让江暮阳产生一种错觉。 那就是裴清仿佛下一刻,就要剜掉他身上的哪一处零部件了。 在裴清这种反常病态,甚至是有些变态的行为中,江暮阳忍不住艰涩地吞咽了一下,决心还是浅浅配合一下好了。 “裴清,我……” “猜一猜吧,好阳阳。” 裴清的声音蛊惑人心,他人生得又极美,江暮阳本来就受不了裴清的撒娇,眼下听见这话,浑身的骨头都酥掉了。 只想摊平不动,任由裴清的把玩。 江暮阳只好猜道:“我身体里的那只蛊虫是清清,对不对?” 裴清笑道:“恭喜你,猜对了,作为奖励,师兄亲亲小阳阳,好不好?” 江暮阳“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都老夫老妻了,亲就亲呗,怎生还要说出来。”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会错了意思。 阳阳和小阳阳,明显不是一种物体。 “裴清!别!” 江暮阳惊悚大叫,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裴清伏下了头去。 他只觉得,裴清的唇瓣温热且软,好像一掬春水,浸泡在里面,几乎腐蚀了他的皮肉,让他再也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念头来。 什么佛珠,什么情蛊,江暮阳在此刻通通都释然了,只要裴清高兴,随便怎么样都好,都行,都可以。 裴清想对他做什么都行。 好久之后,裴清才抬起头来,轻轻擦拭着唇角,笑道:“阳阳,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江暮阳挺违心地说:“喜欢。” “那送你礼物的方式,你也喜欢吗?” 江暮阳就更加违心地说:“也喜欢。”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看来是我多虑了,既然阳阳喜欢,那么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许生气,好不好?” 江暮阳:“……” 要杀要剐,还是给他一个痛快吧! 佛珠和情蛊,已经快让他招架不住了,结果裴清还让他别生气?! 倘若不是因为,他们只有三十天的时间了,江暮阳一定提剑追着裴清乱砍,最起码半个月,裴清休想碰他一根手指。 深呼口气,江暮阳努力露出一点笑意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友善,他道:“你说罢,我不生气。” 裴清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玄龙说,他不想当魔尊的孩子,一直在我面前哭求,想认我为父,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他了。” 江暮阳听罢,暗道,这也在意料之外,清理之中罢,毕竟魔尊那样的人,连人都当不好,还怎么当一位称职的父亲。 认裴清为父也好,玄龙往后就能走正道了。 所以也就没拆穿,裴清说玄龙哭求他的事,笑死,玄龙压根不会说话,好不好?写字就像草棒戳的,鬼都看不懂。 分明是裴清嫉妒吃醋,非要当玄龙的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江暮阳突然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裴清上赶子强行认子,生怕江暮阳和魔尊之间再有任何牵扯。 江暮阳道:“裴清,这算事儿吗?你我都结为道侣了,玄龙要是唤我母亲,自然就该唤你父亲。” 裴清笑道:“我便知道阳阳不会生气的,阳阳那么宽容大度,慈悲心肠,肯定也不会怪我拔了玄龙的牙齿。” 江暮阳惊问:“你拔他牙齿作甚??” 裴清道:“魔尊是那等品性,我总是担心,暴戾会因为血脉,而遗传到玄龙身上,又不好让他以死明志,或是断臂明志,索性就让他去齿明志。” “如此,也好让他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避免他走向魔尊的老路。” 江暮阳勉强能够接受这个理由,但少不了长长一叹,暗暗心疼了玄龙一会儿。 但是很快,他又叹不起来了。 因为,裴清把龙齿拿出来给他看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把食指指腹狠狠压在尖锐的利齿上,可想而知,裴清的手指破皮流血。 裴清故作惊慌地道:“怎么办,阳阳,我的手指流血了,我记得,被玄龙咬伤,似乎会……” “阳阳,你会为我解毒的,对不对?” 江暮阳简直是叹为观止,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了,裴清这是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八成是魔尊在裴清面前说了什么,否则单纯老实的裴清,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简直太荒唐了! 第157章 为了让裴清高兴 江暮阳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觉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个裴清是这样, 两个裴清还是这样。 裴清如果不老实, 不单纯,那以后江暮阳岂不是骗不到他了? 那无形中就失去了很多乐趣啊,江暮阳虽然不肯承认, 但他一直觉得手把手教裴清如何花式爆肝自己, 还是挺有趣的。 尤其每次看见裴清脸红到了耳朵根,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含羞带怯,扭扭捏捏,说话声音跟猫儿一样, 细细哑哑地唤他阳阳,江暮阳都觉得那是一种享乐。 即便单纯老实的裴清, 活儿非常差。如今裴清骤然学了这些坏,已经让江暮阳有些许的难以招架了。 他决定在裴清学得更坏之前,赶紧将这种歪风邪气扼杀在摇篮之中。可转念一想,三十天之后, 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境况, 就是许了裴清, 纵容着裴清, 让他多玩玩,多乐乐, 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如此,江暮阳再度释怀了, 不过, 他还是有必要跟裴清解释一二的, 他抬手推了推一旁欲‖火难耐,装得跟欲‖火‖焚‖身似的裴清。 正准备开口说话,裴清竟然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往自己的面颊上贴去。 裴清满眼柔情地轻声道:“阳阳,我觉得身体好热,整个人似在烈火中焚烧一般,我的皮肉,我的骨骼,被烈火焚烧得寸寸痛楚难忍,只有你能救我。” “好阳阳,快帮我解毒罢,好不好?” “……” 还别说,裴清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不知道的还真要以为裴清中了那啥玩意儿,但江暮阳可不是个傻的,让他多读书,他没有回家养猪。 江暮阳忍不住道:“裴清,你也许不懂,但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的,不管玄龙的牙齿,毒素多重,可拔下之后,就相当于……嗯,路边的一块小石头。即便划破了手指,也不会有事的。” 裴清:“真的么?阳阳?” “真的,千真万确。” “我知道了。”裴清浓密纤长的睫毛一垂,面色渐渐落寞起来,“我明白了,阳阳。”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可你为何如此神情?”江暮阳十分纳闷地问,“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双修吗?有没有那种毒,都不影响什么啊?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裴清:“你对我好生冷淡,不如中毒时热情似火。” “……” “阳阳,你厌倦我了,对吗?”裴清亲腻地贴着江暮阳玉白纤长的手,温热的气息吐在他柔软的掌心,有丝丝痒意,好像很委屈,连声线都低沉了,“因为,我很闷,滋味也寡淡,还不知情识趣,对风月之事,并不精通,所以,你已经厌倦我了吗?” 江暮阳嘴角再度抽搐,到底,到底在他昏迷不醒的五天五夜之中,裴清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他一觉醒来,他那么个老实单纯的裴郎,哪里去了? 谁能告诉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裴清,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魔尊又对你说了什么?”江暮阳不答反问,“你别听魔尊胡说八道!他嘴里就没几句实话,为了那种人憋闷坏了自己,不值得的。” 魔尊确实跟裴清说了很多话,不仅是魔尊,在江暮阳昏睡的这五天五夜中,两个时空渐渐融合,所有人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所有人! 可偏偏只有裴清一个人想不起来。只有他一个人记不起前世种种! 就是因为前世的裴清不肯与他共享前世的记忆,所以裴清无论如何回想,始终记不起前世发生的所有事情。 前世江暮阳和他的过往,裴清都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的,他听说,前世江暮阳修了邪术,如何如何邪魅狂狷,如何如何状若疯狗。 又是如何如何,将裴清拉下神坛,一步步勾引得裴清泥足深陷,无可自拔。从别人的口中,裴清得知,江暮阳前世相当风流倜傥,在修真界四处留情,时常醉卧美人膝,寻欢作乐到天明。 正因为前世江暮阳荒‖淫无道,人间才流传了很多话本子,都是以江暮阳和裴清为蓝本,展开构思的,还配上了丰富多彩的插画,在修真界广为流传。 裴清实在想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和江暮阳发生过什么,忍不住去寻了几本回来看看。 他越看越是面红耳赤,越看越是血脉喷张,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前世江暮阳和另一个裴清寻欢作乐的场面,但光是看看话本子,就足够让人产生无限的联想了。 裴清认为,既然前世的他不愿意与自己共享记忆,那么,他凭什么要与另一个裴清共享江暮阳? 这凭什么?! 江暮阳理所应当属于他一个人!他才是江暮阳名正言顺的道侣! 即便感情问题,有先来后到一说,但不被爱的那一个,才是局外人。 裴清迫切地想得到江暮阳全部的爱,变态地想彻底的,完完整整地占有江暮阳。他微微垂着头,肩膀狠狠颤动起来,一身白衣让他看起来,破碎感十足。 他从前不懂,如何讨江暮阳的喜欢,但他现在懂了,应该也不算晚。裴清故作可怜的姿态,破碎又楚楚可怜,果真成功让江暮阳的心肠软了又软。 江暮阳在心里甚至痛骂自己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让单纯的裴清伤心难过? 裴清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就是想让他热情回应自己?这有什么错?! “裴清……”他伸手抚在裴清的肩膀,温声细语地试图哄哄裴清。 裴清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终究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你以前喜欢我的时候,都唤我裴郎,我听说,你前世的时候,人前人后都是一口一声,裴郎怎么样,裴郎如何如何,我的裴郎……”裴清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伤心了,眼眶濡湿通红,长睫挂着泪珠,一颤颤的,好像被人辜负了的苦情人,“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他,从始至终,你都只是把我当成他。可是,阳阳,他是他,我是我,我们都是裴清,可却隔了两个时空,已经是不同的裴清了。” 江暮阳最最最看不得裴清红着眼睛,向他诉苦了,因为这让他觉得,他就是个负心汉,大渣男,听罢,赶紧温声细语地哄道:“好好好,裴郎,裴郎,我喊了喊了,热情似火是吧,行啊,来,你躺下,让我来!” 他赶紧往地上一跳,可随即就被一只精壮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 裴清:“这张桌子过于狭窄,你如果想在上面,那么,我抱你去床榻上,不知,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 只要裴清别在他面前可怜兮兮地掉眼泪,江暮阳什么事情都愿意! 不就是让他直接坐上去么,又不是从来没坐上去过,怕什么的? 一切都是为了让裴清高兴! 话音未落,江暮阳就被裴清抱了起来,再度放回了床榻上坐着,自己则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双手放在膝头,一直用湿红的眼睛瞅着江暮阳。 裴清很小声地道:“阳阳,我准备好了。” 江暮阳:“……” 深呼口气,江暮阳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一下就扑了过去,将人按倒在了床榻之上,他也随即坐了上去。 可才一坐上去,江暮阳就突然想起,还有一串佛珠,他赶紧要起身,先把佛珠取出来才行。 否则,事后就没有那么好取出来了。 可是,骑虎难下,他是上去容易,下来难。江暮阳面色通红,咬了咬牙:“裴郎,佛珠……” “无妨,让佛珠去跟我们的孩子打声招呼也好。” 江暮阳:“……” 首先,他们没有孩子!他没有吞孕灵丹,身体也依旧是正儿八经的男人! 肚子里是没有揣崽子的! 第二,就算他肚子里揣崽子了,裴清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他怀了身子,还会干这种事情? 第三,什么叫作“让佛珠去跟我们的孩子打声招呼”? 这意思是,直接让佛珠一‖杆‖到底? “阳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你我两个人的孩子。”裴清伸手抚摸着江暮阳的小腹,作恶一般的,轻轻戳弄着他腹部鼓起来的形状,还故意问他,“阳阳,这是佛珠吗?” 江暮阳深呼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人活着,为的就是一个裴清。这是他自己挑的道侣,从那么多爱他的男人中,挑中的道侣,就是根钢管,他也必须得吃下去。 不生气,生气伤肾,他不生气! 一切都是为了让裴清高兴!自己的道侣,又不是别人的道侣,还能怎么办,宠他,宠他! “可能不是佛珠。”江暮阳面露抱歉地道,“你再仔细摸摸?” 裴清依言,果然又摸了摸,随即他又问:“那这是什么呢,阳阳,我摸不出来,你告诉我,好不好?” 江暮阳:“行啊,那你说一句,夫君好厉害,夫君弄疼人家了,我就告诉你。” 裴清微显诧异,耳根子都红了,似乎被羞到了,但很快,他就开口道:“夫君……好厉害,夫君,你弄疼人家了。”语罢,猛然用胳膊撑坐起来,江暮阳没有防备,气血猛地上冲,他失声尖叫起来。 “好阳阳,那你现在应该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了吧?”裴清一手揽着他的后腰,一手勾住江暮阳的后颈,贴着他的耳畔吹气,“到底是什么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江暮阳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他也不是个会服软的人,出于作恶心理,他也同样贴着裴清的耳畔,特别直白地说:“裴郎,那是你的xx,满意了?” 第158章 裴清看不起谁呀? 裴清确实满意了, 但他的脸也瞬间熟透了,强撑着小声说了句, 喜欢阳阳, 而后,他就合上双眸,静静享受与江暮阳严丝合缝的欢愉。 江暮阳见状,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刚准备纵情摇摆,胸口突然一阵剧痛。 就好似被人用利刃狠狠穿胸而后, 他疼得忍不住发出痛呼,有一瞬间都要窒息了。 伸手捂着胸口,冷汗也瞬间冒了出来, 顺着凌乱的额发滚落下来。 裴清立马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起身抬手抓住江暮阳的手腕, 满脸关切地问:“阳阳,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我让你不舒服的吗?是太……太……” 他有些难以启齿,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是太-深了吗, 阳阳?要不然……我先退出来?” 江暮阳听见此话, 心道, 裴清看不起谁呢, 哪里就深到他捂胸痛呼了,可这心脏痛楚难忍, 一阵阵的钝痛,痛得他倒抽冷气, 好久之后, 才摇了摇头:“没事, 我没事……” 话音未落,更剧烈的痛楚瞬间蔓延至了全身! 在痛楚袭来的一瞬,江暮阳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画面,画面中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卧倒在坑头上,已经气息奄奄,露出的皮肤上,赫然爬满了漆黑色的符纹。 这东西江暮阳实在太熟悉不过了,正是魔尊前世临死之前,对整个修真界,立下的诅咒。 看来,诅咒已经波及到了人间,正在无情地剥夺着无辜百姓的生命。 他亲眼目睹,那位老妇人七窍流血,如何痛苦哀嚎,最终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她的亲人身上,同样也有诅咒。可见,不久的将来,这些人即将一家团聚。 江暮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看到这些,他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恍惚间想起,天道曾经告诉他的话。 是浮生珠! 天道将浮生珠注入了他的体内,还告诉他,可以透过浮生珠看苍生! 江暮阳本来以为,天道所说的看苍生,是让他去看这个时空的美好,谁曾想和他所想截然不同。 天道说的看苍生,实际上是让江暮阳亲眼目睹,诅咒会夺走苍生的性命!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想,江暮阳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更多的画面,每一帧画面上,都浮现出中了诅咒的无辜之人,痛苦哀嚎,苦苦挣扎,可却求生无路,药石无灵的凄楚模样,还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哀鸣。 这种共情感实在太强烈了,江暮阳犹如身临其境,从旁亲眼目睹,他的胸膛憋闷得厉害,眼眶也随之酸涩起来。 他本不愿意祸害苍生,本不愿意因为他的存在,而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可偏偏事与愿违,天道此举无非就是告诫江暮阳,只要裴清一天不祭天救世,那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无辜百姓,惨死在这场浩劫之中。 而这些人的死,全部都是因为裴清的见死不救,是因为江暮阳的无所作为! 当真是好歹毒的用心!这分明就是逼迫江暮阳在苍生和裴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可是,苍生固然重要,裴清也同等重要啊,佛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也可从裴清身上窥探苍生! 他舍不得裴清,他不忍心让裴清祭天救世! “阳阳,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阳阳,你说话,你抬头看看我。”裴清赶紧坐起身来,将人圈在怀里,两手捧起江暮阳的脸,低声询问道,“是师兄弄疼你了吗?是不是佛珠太深了?还是说,蛊虫在你肚子里乱咬了?阳阳,你说话啊。” “你怎么不说话,阳阳,阳阳。” 江暮阳忍了又忍,才勉强开口道:“我没事……唔。”痛感再度袭来,他痛得佝偻着背,死死捂住胸口。 “阳阳,是胸口痛吗?你又想起了他?”裴清颤声道,“因为想起了他,所以,你的心脏在痛?” 江暮阳大力摇了摇头:“是,是浮生珠,在我的胸口,好像利刃一般,剜得我……我好痛!” 此话一出,他痛得整个人跌趴在了裴清怀里,因为牙齿咬得过于用力,连五官都微微扭曲了,埋脸在裴清的颈间。 “好痛!裴清!我好痛!” 裴清瞳孔剧颤,忙抬手为江暮阳输送灵力,可效果微乎甚微,江暮阳的脸色瞬间煞白煞白的,疼得冷汗直冒。 “阳阳,浮生珠是什么?又是谁放进了你的胸口?阳阳,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痛了,你快告诉我!” 血丝密密麻麻地爬上了裴清的瞳孔,他越发用尽全力,将自身的灵力输送到江暮阳体内。 “是……是天道!”江暮阳牙齿咯咯打颤,疼得有气无力地道,“是天道所放,他让我……让我透过浮生珠,窥见苍生……我看见……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死于诅咒的无辜百姓,他们……他们空无修为,就只是……只是普通人,却因为被诅咒波及,而凄惨死去,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在这场浩劫中相继罹难!” 江暮阳边说,边死死揪住衣裳,趴在裴清的怀里,深嗅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好像这样就能减缓一些痛楚了。他只说了一半,闭口不提,该如何结束这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还没有心理强大到,可以亲眼看着深爱的裴清祭天救世。 他不想生离,更加不想死别。 他不要裴清死,他舍不得裴清,他真的舍不得裴清!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痛?阳阳,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不要再痛下去了?你告诉我!” 发觉传输灵力毫无用处的裴清,越发惊慌失措,他特别害怕会就此失去江暮阳,他好不容易才跟江暮阳心意相通,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 他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带走他的阳阳!他不允许! 即便是天道也不行!谁也不行! “阳阳,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够不痛?要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裴清握住江暮阳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付出生命。” 江暮阳信的,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无论是前世的裴清,还是今世的裴清,都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只要他一句话,裴清肯定会祭天救世的。一定会的。 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不敢将详情尽数告知。裴清害怕失去他,他又何尝不害怕失去裴清? 江暮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想要安慰裴清,说自己没事,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他满脑子都是那些因为诅咒,而惨死在他眼前的无辜之人,并且能感同身受那些人临死之前的痛苦,以及绝望。 这也许,就是天道用来逼他的手段,用尽一切办法,也要逼江暮阳放下裴清。 但天道还是太小看他江暮阳了,他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一点点伤痛,就哭得泪流满面的孩子了。 江暮阳笑了笑,捂着胸口的手心,能清晰地感受到浮生珠在他的胸膛里飞速旋转,他低声喃喃自语道:“天道,我是不会服输的,痛,我不怕,死,我亦不怕。” “再痛,我也要和裴清在一起,天道又能奈我何?” 他没有让裴清出去,而是双臂勾着裴清的脖颈,咬着他的通红的耳垂,低声道:“裴郎,是时候放纵一下了,你的活儿烂得厉害,一向能逼得我哭出来……那里痛,我就能忘记胸口痛了,你一定……” “要用力啊,裴郎。” 他说着,不轻不重地咬上了裴清的肩膀,将脸整个埋了进去,鼻尖满是好闻的气味,光是嗅着裴清身上的气味,就足够令他心安了。 裴清显得有些难以置信,颤着声问:“真的要如此么?阳阳,你此话,可是当真的?” “嗯。”江暮阳含糊不清地道,“当真,你不信我了么?” 裴清自然是信的,哪怕江暮阳现在跟他说,其实太阳都是打西边出来的,他也会深信不疑。深呼口气,双手缓缓扶上了少年纤细柔韧的腰肢。 将人一点点地抬起来,一直到整个人僵停在半空之中,而后,猛地收手。 耳边是簌簌的风声,江暮阳屏息凝气,只觉得身体极速下坠,最终嘭的一声,重重砸了下去,他的瞳孔一瞬间就溃散了,雪腻的玉足顺势在半空中摇摆。 如果说,方才的胸痛好似利刃穿胸,那么,刚刚这一下,就好似利刃贯‖穿了他整个身体,他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生生撞碎了。 佛珠已经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痛得大张着嘴,呼呼喘着热气,眼眶慢慢盈起了水雾,好半晌儿都没能消化干净此番苦楚。 他的骨头,好像都被撞碎掉了,被裴清的天柱钉得死死的,好像蝴蝶一样,只能虚弱无力地扑棱几下翅膀。 果然,痛楚转移之法,相当好用。 江暮阳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胸口疼了,他的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该怎么保护自己,不被裴清‖干‖废。 而全程旁观这一切的天道,眉头紧锁,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指尖灵力流窜,好几次想加重力道催动浮生珠,可看着江暮阳痛苦不堪的样子,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些。 本以为,这样能给江暮阳提个醒,逼他对裴清道出祭天救世的真相,谁本想,江暮阳正事半点不干,净想着如何同裴清寻欢作乐! 简直太荒唐了!这让天道再度想起了当初的云风,那时的云风是那样明媚动人,一身正气,风华正茂,哪里像眼前的江暮阳如此荒淫无道,分明就是同一个人,怎么言行就如此天差地别! 天道承认,他有一瞬间被这个孩子打败了。 第159章 天道对阳阳存了私心 天道越看越是眉头紧锁, 看着江暮阳在裴清怀里娇媚的模样,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刺眼。 同裴清相比, 好似他的手段就显得低人一等了。 他不喜欢江暮阳这般放‖荡的样子, 不喜欢江暮阳这般纵情纵欲,更加不喜欢江暮阳这么深爱着裴清。 因为,两个人迟早是要分开的, 现在越是深爱, 分开的那一刻,才越是痛彻心扉。 裴清痛苦, 是他的宿命如此,可江暮阳罪不至此,直到今日, 天道还是想伸手拉这个孩子一把。 将这个孩子平安的送回属于他的世界。这个时空太残酷,弱肉强食, 强者为尊,适者生存,根本不适合像江暮阳这样,以真心待人的好孩子。 直至今时今刻, 天道再次生出一丝悔意, 早知江暮阳会被这个时空染脏, 会因此堕‖落, 随波逐流,放纵自己。 那么, 当初就应该趁早送他回家去的。 天道实在看不惯两个人成天到晚,正事不干, 腻歪在一起的样子, 索性施法, 运转着浮生珠,欲让江暮阳狠狠疼上一番。 既然江暮阳不垂怜苍生,那么总该垂怜他自己罢。 天道便不相信,恢复了几世记忆,饱经风霜之后的少年,还会愚蠢到为了区区一个裴清,而让自己痛苦不堪。 下一刻,江暮阳胸膛再度剧烈疼痛起来,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剧烈地颤动起来,无力地趴伏在裴清怀里。 伸手捂住胸口,脸上的冷汗再度冒出了一层。他的脑子里满满都是一个疼字! 注意力再度被胸痛狠狠拉扯过去了,他甚至无法集中精力思考,那宛如惊涛骇浪的剧痛,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江暮阳呼吸骤停,死死咬紧牙齿,鲜血顺着齿缝溢了出来,为了不让裴清察觉到他的异常,他故作娇羞地把脸埋在裴清的颈间。 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来自于不同的人,施加在他身上的暴‖行。 天道见状,越发不悦,认为江暮阳这是自作自受。开口跟裴清说清楚,很难么? 明明只要江暮阳一句话,裴清就会立马舍弃生命。 如此,还能博取一个祭天救世,舍身成仁的好名声,不比让裴清世世沦为炉鼎,辗转在无数男人怀里婉转求欢,嘤嘤啼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有气节么? 美名流传千古,恶名遗臭万年。 江暮阳权衡利弊,能不懂其中道理? 天道自认为,对谁都无情,但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这个孩子,都很特别。 他曾经给予了世间最好的一切,送到了这个孩子的面前,是这个孩子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就为了一个区区的裴清,一个注定要沦为男人们争相抢夺玩弄的禁、脔。 居然就敢如此辜负他! 江暮阳以为他是谁?又把他当什么? 他可是天道,这个时空至高无上的天道,横跨天地之间,最强大的存在。 没有人可以让天道死,而天道却可以让任何人死。 区区一个裴清,江暮阳岂敢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天道! 天道想让面前紧密胶着在一起的二人分开,掌心灵力怒盛,浮生珠在他的操纵之下,继续高速旋转,那种宛如利刃穿胸的痛楚,排山倒海一般,火速蔓延至了江暮阳全身。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的齿缝间溢了出来,但他没有发出半声呼痛,一直死死咬紧牙关,还生怕被裴清发现,双臂勾住裴清的脖颈,把脸埋他颈间。 虽然江暮阳看不见天道,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天道已经现身,现在一定就在这个殿中的某个角落,远远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江暮阳还知道,天道就是为了逼他告诉裴清祭天救世的真相,所以,才现身运转浮生珠,以此相逼。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更加不想让天道称心如意! 他太了解裴清了,一旦裴清知晓了真相,那么,裴清一定会为了他,而选择牺牲自己的。 还有就是……天道也太小瞧他江暮阳了。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受不得一点疼,吃不了一点苦的孩子了,别说是利刃穿胸,哪怕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也无法逼迫江暮阳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江暮阳深呼口气,两手紧紧圈在裴清的腰间,两个人紧密无间,严丝合缝,他也不在乎天道现身旁观。 甚至根本也不把天道放在眼里。江暮阳透过浮生珠,语气嘲弄地告诉天道:“我喜欢裴清,我爱裴清,你想拿他祭天救世,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天道:“你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那也是你一手将我变成这样的,是你逼我太甚,我从前以为,是裴清的存在,才害我至此,让我在修真界饱受疾苦,误入歧途。现如今,我才知,不是裴清害我,而是你害了我。” “我的一切悲苦,并不是裴清造成的,连我师尊,两个师兄,甚至是我的哥哥们,我的好侄儿,甚至是魔尊,全部都遭了你的算计。” 江暮阳在心里,默默念道:“是你害我至此,一步步将我逼成这样的,可是现在,你又责备我变了,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天道:“我只是想让你放弃裴清,就有这么难么?”他亲眼看着,江暮阳痛苦不堪的样子,眸色渐渐深沉了许多,他生来就是天道,注定无情无欲,以一种绝对的天人之姿凌驾于整个时空。 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世间的苍生对他来说,不过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他修的从来都不是慈悲道,自然不悲悯。 但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对眼前这个孩子,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可是,这个孩子却不知道珍惜。 就为了一个……一个注定成为炉鼎的裴清! 天道的声音竟难得的带了几分冷肃,他又道:“你确定要为了区区一个裴清,而辜负天下苍生?甚至,放弃回家的机会?” “在我眼里,苍生固然重要,但裴清也同样重要。我只是他的道侣,我又不是生他养他的父母,即便是他的父母,都不能决定他的选择,更何况是我?” “如果,需要祭天救世的人是我,我想,我最终会答应的。可惜,这个人偏偏是裴清。” 江暮阳还是认为,天道这是纯属道德绑架了,好像裴清不祭天,就是裴清祸害了苍生一般! 他确实想回家,但他也确实舍不得裴清,更别说是让他的回家之路,完全建立在裴清的血泪之上。 他真的做不到! 除了生离和死别,也许,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的。江暮阳坚信,在这场和天道的博弈中,他绝对不会输的,绝不会! 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对裴清亦如此! 天道:“我是天地共主,世间的主宰,没有人可以忤逆我,就是你,也不行。” 话音未落,指尖灵力簌簌流转起来,直接将浮生珠开了六层。他倒是想知道,江暮阳到底能为了裴清,忍到什么地步! 两个人到底还要在天道的面前,亲亲我我做多久! 可是江暮阳就是不服输,也不求饶,一直趴伏在裴清的怀里,明明都痛成那样了,都不肯服软半分! 天道默念,不生气,他不生气!他与此间天地同寿,年龄无法用准确的数字来计量,但必定是比江暮阳年长了相当大。 江暮阳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还是个任性的小孩子!他又如何会同一个孩子置气? 裴清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搂着江暮阳的腰,沙哑着声儿道:“阳阳,我们不做了,好不好?再也不做了,阳阳,到底让我怎么做,才能保全你?你告诉我,如何能面见天道,你不要事事都自己扛,好不好,阳阳?” “我确实不如前世的裴清修为高,也不如他体贴,但我愿意为你舍弃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阳阳,如果你出事了,那么,我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请你务必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要再痛了。” 裴清一字一顿地道:“剜肉可以,剔骨可以,挖心可以,你的胸口痛,是气海的位置,对不对?你的金丹在痛吗?我把自己的金丹剖出来给你,就好像当初一样,我愿意把金丹送给你,随你如何驱使。” 他误以为,是江暮阳的金丹出了问题,所以胸口才会痛的。 因为,阳阳说,天道在他的胸口里,放了一颗浮生珠。那么就让他的金丹,也进入江暮阳的胸膛,用他的金丹来抵抗浮生珠。 裴清别无所求,浮生珠侵蚀他的金丹也好,毁损他的金丹也罢,只求浮生珠放过阳阳的金丹,让他的阳阳不再受苦受难。 天道听罢,从旁开口道:“江暮阳,你还不肯告诉裴清祭天救世的真相么?他可要为你剖金丹了。” 江暮阳忙一手抓住裴清的右手,将之死死禁锢住,狠狠抿了一下唇角,而后,面露笑容地安抚裴清:“不需要你的金丹,别剖,你要是敢剖,我、立、刻、就、死!” 裴清的瞳孔剧颤,几乎变了声调了:“阳阳!” 江暮阳冲着他摇了摇头,蠕动着嘴唇,无声地说:“天道就在这里,不要让他称心如意。” 裴清听罢,隔空一抓,扯下床帘将人紧紧包裹起来,不动声色地警惕着周围。 周围僻静极了,窗户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满殿弥漫着浓郁的熏香,除了他二人之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但他相信江暮阳的话,天道一定就在殿中的某个角落,暗中窥视着他们。 裴清料想,天道来无影去无踪,又是此间主宰,只怕连他们的心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遂不敢轻易使用千里传音之术。 他低眸,凝视着江暮阳的眼睛,而江暮阳也抬眸望他。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但还是双双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片刻之后,江暮阳才通过浮生珠,想要窥探出天道的具体位置,他对天道说:“即便裴清剖了金丹,对我也无益处,你与其这般对我苦苦相逼,不如现身一见?我说不出口的话,由你来说,岂不更好?” 天道:“激将法对我,毫无用处。我已经告诉过你,天道是无形的,即便我此刻现身,裴清也奈何不得我分毫。” “因为……我就是此间主宰,天地共主,他不过就是区区凡人,甚至未羽化飞升,岂有资格见我?” 顿了顿,天道长长喟叹一声,才道:“我若能出手,那么,何苦还要再给你三十天期限?” “江暮阳,浮生珠的威力,我才开了六层,就几乎要了你半条命,若是开十层,你必定无法承受。” 江暮阳:“所以,你现在就要开十层了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轻轻柔柔,好似大病初愈的病人,带有几分楚楚可怜的病弱感,但脸上却毫无任何惧色,“那你就尽管出手好了。” “你不怕?” “我死都死过三次了,又有什么可怕的?”江暮阳话锋一转,语气笃定道,“你又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不就是折磨我么?天道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还趁机奚落了天道几句,想看看能不能逼其现身,好同裴清来一场瓮中捉鳖。 但很遗憾,天道并不上当,还摇了摇头,竟然罕见地笑了笑:“我本以为,经历了前世,你便能学乖,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也罢了。” 他并不想再折磨江暮阳了,他从来都希望江暮阳能够平安回家。为此,还给江暮阳创造了极好的机会。只可惜,江暮阳却为了区区一个裴清,一次次地辜负天道的偏爱。 真是好生可惜的。 天道认为,可能江暮阳还不懂,浮生珠的另外一层妙用,但很快,江暮阳就会明白的。 但江暮阳也会因此,失去一位至亲好友。 天道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肯第一个为江暮阳付出生命。同时,他也存了点私心。 凡是伤害过江暮阳的人,都得死。 第160章 他们都愿意为了阳阳而死 天道认为, 这并不算对江暮阳的惩罚,反而是天地共主对他的一种偏爱。 但痛不痛苦, 就全看江暮阳如何想了。 死的是非亲非故之人, 江暮阳似乎不能感同身受,那么,就死江暮阳身边的至亲好友。 看着昔日的至亲好友, 相继地死在自己面前, 死一个,两个, 也许现在冷心似铁的江暮阳,不会有所触动。 那么,所有人都相继离他而去呢, 江暮阳是否会有所动容。 为了一个裴清,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曾经那么善良正直的少年,于心何忍? 天道就想知道,在江暮阳的心里,裴清是不是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到底是他跟裴清的感情重要, 还是亲情, 友情更重要, 到底是裴清重要, 还是苍生重要。 天道看着眼前面色惨白,死死咬紧牙齿, 一声不吭的江暮阳,伸手一挥, 便让他沉沉睡了过去。 而后, 便静静旁观着裴清的反应, 以一种孤高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裴清的丑态,看着昔日白衣仙君,不染纤尘的玄门高徒裴锦衣,是如何一步步被江暮阳俘虏,又是如何一步步被他拉下神坛的。 裴清也不过如此,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反正天道认为,裴清没什么特别的,也根本不值得江暮阳几次三番地忤逆天道的旨意,宁舍回家的机会,也要为裴清逆天改命。 天道昔日记得,云风死后,孤魂又回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空间,在例行惩罚时,天道问过他,为了区区一个裴清,是否值得。 那时云风还不知道,自己往后将成为“江暮阳”,从高高在上的剑宗贵公子,人人喜欢的白月光,沦为被父母所弃的孤子,还即将被打散记忆,沦为裴清的替身,将来修邪道,被所有人舍弃。 甚至会惨死在昔日至亲至爱的人手中。 云风当时只知道,等待他的,将是天道系统给予他最严厉的惩罚。 他当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神色看起来很镇定自若,表现得非常冷静。 天道问他,这么做,值得么? 然后,云风的回答,让天道一直念念不忘很多年,他当时说:“没有值不值的,只有愿不愿意。” 之后,自知即将受到惩罚的云风,就不再多言了。 只是在被打散记忆之前,问了天道两个问题,一是,他还有机会回家吗? 天道说,还有的。 第二个问题,他有帮到裴清么? 天道说,帮到了,但没有完全帮到。 答案模棱两可,都不等他继续发问,就直接被天道打散记忆,重新推回了混沌的时空,开启新的一世。 天道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裴清的丑态,看着他惊慌失措地为江暮阳传输灵力,却根本毫无用处,眼睛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血丝,嘶吼着,尖叫着,呼唤江暮阳的名字。 天道认为,对于裴清来说,失去江暮阳的痛苦,可能远远胜于失去双亲的痛苦。 因为,裴清失去双亲之时,远远没有现在这般失态。 “天道!你给我出来!”裴清抱紧江暮阳,攥着他的手腕,汹涌的灵力,一汩汩地涌入他的体内,神情异常激愤,咬牙切齿道,“你出来,与我一见!” “只要你肯放过阳阳,让我怎样都行!” 天道依旧置若罔闻,轻蔑地笑了笑,正准备离去,哪知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劲风从背后袭来,他下意识侧身躲闪,竟是一柄通体雪亮的长剑。 卷杂着阵阵寒气,似能生生划破空间,饶是他躲闪及时,也险些被这一剑破了幻形。 抬眸一看,来人一袭紫色长袍,发束鹊尾冠,面容俊美,生得丰神俊朗,自殿外飞身而来,胸前捏指成诀。 裴清惊见来人,道了声“师尊”,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忙抱起江暮阳,起身躲闪至了里间整理衣着。 天道蹙眉,未曾想到长胤真人会及时赶到,更加未曾想,真人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居然能窥探出天道的方位,想必不出意外的话,羽化飞升,近在眼前了。 只不过……他的目光转了过去,似透过屏风,落在江暮阳的身上。 也未继续纠缠,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师尊!是不是魔尊又打上门来了?!” 林语声和陆晋元一前一后闯入殿门,陆晋元更是提剑,一马当先呵斥道:“魔尊实在胆大妄为!竟敢闯山!锦衣和暮阳何在?!” 说着,就上前几步,作势往里间冲,又被后一步的林语声一把抓住了手腕。等陆晋元满脸疑惑地回眸望时,他摇了摇头,抬着下巴,指了指屏风后面的两道人影。 陆晋元微微一怔,随即也明白了什么,慢慢将剑放了下来,狠狠一偏头,同长胤真人道:“师尊,魔尊何在?已经被师尊打跑了么?” 长胤真人抬袖收回长剑,闻言摇了摇头,他知晓,方才出现在殿中之人,并不是魔尊,并且修为远超魔尊。甚至,也远超自己。 现如今放眼修真界,以修为论强弱,那么,魔族以魔尊离玄为尊,实力最为强悍,拥有玄龙的躯体,还有一颗不死之心,六道之中,无人能杀之。 而正道之中,长胤真人的修为又是最高的,距离羽化飞升,不过只有一步之遥。随时都可能原地飞升。 方才长胤真人只是能依稀推断出,来人的方位,但无法窥探其真实面貌,甚至,无法知晓对方的身份。 但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隐匿踪迹,来无影去无踪,无形如风,动如鬼魅,只可能是…… 长胤真人蹙紧眉头,心里已有了答案。 陆晋元见师尊迟迟不开口,忍不住又问:“师尊,发生何事了?方才来人,难道不是魔尊?那又是何人?” 长胤真人道:“为师也没有看清。”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徒弟们。 天道难为,天命不可违。泄露天机,害人害己。 裴清的父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一个是修真界最出色的灵言师,可以窥探别人的过去和未来。 一个精通时空回溯之法,可以潜回过去和未来。 若非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无心飞升,只怕早便羽化飞升了,都是能够接触到天道的存在。 可却连他们都双双陨落,长胤真人知晓陆晋元的脾气,若让他知晓,一直以来操纵着江暮阳命运的幕后之人,居然就是天道。 只怕陆晋元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再度为江暮阳开启灵言阵,届时,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陆晋元听罢,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地问:“这如何可能?师尊法力无边,能从师尊眼皮子底下溜走之人,想来绝非等闲之辈,这世间,除了魔尊离玄,谁又有如此大的能耐?” 林语声听罢,略一思忖,便道:“不管了,先看看锦衣和暮阳如何了。” 话音刚落,裴清就抱着江暮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俨然已经穿戴齐整,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求师尊救救暮阳!” 长胤真人见状,忙道:“先将人放至榻上。” 裴清点头,转身就往将人放回床榻之上,而后,侧身为师尊让了个位置出来,沉声讲述方才的经过。 只是特意避开了他与江暮阳之间行下的好事,末了,裴清的声音越发哽咽了:“师尊,阳阳他其实不属于这个时空,对么?是不是,只有送他回家,才能让他好起来?” 陆晋元瞳孔剧颤:“你的意思是说,要送暮阳回到上个时空?!” “不,让他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家园。” 裴清虽然没能同上一个时空的自己,记忆共享,但他知道,江暮阳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他是云风,也是江暮阳,但也许,还曾经是另外一个人。 总而言之,苍穹并不是江暮阳真正的家园。 江暮阳与天道之间,似乎存在什么很特别的关系,对此,裴清不得而知,但他猜想,一定也同自己有关。 “只要能让阳阳好起来,让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裴清一字一顿地道,“用我的金丹,去抵消浮生珠带给暮阳的伤害,还请师尊垂怜,帮一帮徒儿!” 长胤真人探过江暮阳的脉象,毫无异样,又为其输送灵力,但毫无任何用处,听到裴清说起浮生珠,眉头还狠狠蹙紧了。 “锦衣,你确定暮阳说的是浮生珠,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裴清道:“徒儿确定,暮阳说,是天道为他种下了浮生珠,让他通过此珠见苍生。” “原来如此。”长胤真人听罢,长长叹了口气。 陆晋元实在看不得江暮阳再受任何一点罪,吃任何一点苦了,忙询问道:“师尊,浮生珠到底是何物?能否取出来。对暮阳的性命是否有碍?!” 长胤真人略显迟疑,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便缓缓道:“此珠大有来历,只在古籍中略有记载,为师年幼时,曾经听你们的师祖提到过,说此珠凝聚了天下苍生的灵息,被种下此珠者,可透过此珠见苍生。” “但生命也会与苍生共享。” “如何个共享之法?!”陆晋元满脸急切地问,“苍生死,暮阳就要死了吗?!” “可以这般理解,若心中有苍生,自然不会被浮生珠所伤,还可与此间苍生同寿,但……”长胤真人的目光渐渐落在昏睡不醒的江暮阳身上,神色复杂地道,“但若心中无苍生,浮生珠就会吞噬被种珠之人的生命。”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的神情陡然惊变,也就是说,浮生珠发作,就意味着江暮阳的心里是没有苍生的! 无苍生,也就是无爱,江暮阳对世间苍生,无情无爱。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陆晋元神情恍惚,喃喃自语道,“暮阳是个好孩子,他一直以来非常善良,喜欢助人为乐,匡扶正义,是我……是我前世对他太过苛责,还……还一直训斥他,责打他,还……还剖他的金丹……” “是我害他误入歧途,是我害他不得不转修邪道!” 陆晋元越说语气越激动,大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他本来就重伤未愈,情绪激动之下,又哇哇往外喷血。 林语声忙上前搀扶他,却被他推开了。 “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人是我!从来都不是暮阳!是我让他变得冷心似铁!” “浮生珠应该种在我身上!天道要索命,就来索我的命!欺负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算什么本事!” 裴清难得暴怒,对他呵了句“住口”,而后同长胤真人道:“师尊,当真无法取珠么?” 长胤真人摇了摇头:“天道是此间天地共主,莫说我此刻未羽化飞升,即便已经羽化飞升,也无法与天道相抗衡。”除非,他不是这个时空的生灵,也不归天道的管制。 魔尊倒是已经超出了六道,但仍旧无法摆脱天道的掣肘。 眼下,除非天道亲自取珠,否则,江暮阳只有死路一条了。 此话一出,三道声音齐刷刷地响了起来。 “拿我的命去换暮阳!” 而后,又纷纷一愣。 林语声道:“锦衣,晋元,这次都不许跟大师兄争,我虽是你们的师兄,但你们的修为都远胜于我,前世,我也对不起暮阳,不仅没能及时拉他回正道,还同当初那些人一起……” 他的语气哽咽起来,实在太害怕前世种种,再度发生,他再也不想看见裴清画地为牢,搂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卧棺了。 再也不想看见,师尊因此劳心劳神,闭关时走火入魔,滋生了心魔,日夜同海棠仙厮混,状若疯魔。 在恢复记忆之后,林语声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挖光了山中所有的海棠树,他现在听见海棠二字,就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 以他的死,来成全所有人,这很值。 裴清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前世种种,我已然忘却,但我相信,若是暮阳不曾原谅你们,那么,他早就杀了你们了。” 顿了顿,他又道:“暮阳是我的道侣,救他是我应该做的,不必假手于人。” “不行,我不准!锦衣,你爹娘临终前,嘱咐过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我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陆晋元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长胤真人面前,通红着眼睛道,“师尊!徒儿求您了,拿我的命,去换暮阳的命,让我去赎罪!” “我要救暮阳,我一定要救他!” “我不求他能原谅我,只求他平安,他康健,他快乐!” “师尊!求您成全徒儿!自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赎罪!我想赎罪,求师尊成全!” 第161章 凤凰以命换阳阳的命 长胤真人道:“为师话还未说完, 听完之后,你再做定论也不迟。” 陆晋元赶紧点头, 连声道:“师尊, 您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徒儿都能接受,只要能救暮阳一命, 就是让我粉身碎骨, 也在所不惜!” “以命换命,确实可以救回暮阳, 但这只是暂时的,浮生珠只要一日不取出来,那么, 暮阳的生命就会一直被浮生珠侵蚀,除非, 他心中有苍生,那么,浮生珠才不会伤他,甚至会让他与天地同寿。” 这也是天道最狠毒的一点, 拿苍生和裴清做赌注, 江暮阳选择苍生, 那么自然就不会被浮生珠所伤, 寿与天齐,时空不毁, 他永生不灭。 相反,如果江暮阳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裴清, 那么, 浮生珠就会一直侵蚀着他的生命, 直到他灵力完全枯竭为止。 天道深知,不管是裴清,还是江暮阳身边的其他人,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江暮阳死去。 势必会不顾一切地拯救江暮阳的性命,那么,就只能像长胤真人说的那样,以命换命。 可浮生珠会不断侵蚀着江暮阳的生命,以命换命之后,也许过个十天半个月,也许只有短短三、五天,浮生珠会再度侵蚀江暮阳的生命。 到了那时,又得一个人站出来,以生命为代价,为江暮阳还魂续命。 但天道与江暮阳约定的这三十天内,又将有多少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以命换命? 天道就是要逼江暮阳放弃裴清,哪怕是不折手段。 长胤真人虽不知天道与江暮阳之间,到底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知道,天道若是想惩戒谁,那么,这个人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凡六道之中,无人能违拗天道的指令。 得罪天道的下场,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但如果,真有正面交锋的那一日,长胤真人绝对不会退缩半分,哪怕倾尽毕生修为,他也要为了徒弟,向天道讨个公道。 哪怕是死。 这是他作为师尊,对徒弟理所应当的保护,也是一个舅舅,对外甥的关爱。 陆晋元听罢,瞳孔剧烈颤动起来,眼泪顺着面颊,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唇角还有衣襟上,鲜血淋漓,好不可怜。 竟还笑了起来,可却比哭还要难看。 “所以说,即便我舍命救暮阳,依旧无法真正地救暮阳,我的命,只能换回暮阳短暂的生命。可是,他今年才十七岁啊,他才十七岁!” “他还没有弱冠!才十七岁!哪怕他今年六十七,七十七,我便应了那句,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了,可是……他才十七岁!让我如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林语声也几乎要抑制不住悲痛的情绪了,声音沙哑地询问:“师尊,能换回暮阳多长的寿命?” 长胤真人摇了摇头:“很难推断,也许,十几年,也许,十几天。”这要看浮生珠是否再度发作。 也要看天道是否再次向江暮阳发难。 裴清道:“不管是十几年,还是十几天,只要能救阳阳,让我做任何事都值得。”他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道,“请师尊垂怜,助徒儿一臂之力,用徒儿的命去换暮阳的命。” “不!我不答应!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陆晋元猛然转头,咬牙切齿道,“锦衣,你不能死!若是暮阳醒来,见不到你,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而我就不一样了,他不会为我难过。” 他的语气陡然低沉下来,好像萧瑟的秋风,眸色好似化不开的浓墨,一直以来深埋心底的感情,陈年烈酒一般,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发酵得越来越浓烈。 他真的好喜欢江暮阳,准确来说,他一直深爱着江暮阳。 是他太过自傲自大,又一直沉浸在裴清为了救他,而跌落魔域的过去。 以至于,他没有及时发现自己的感情,等他终于发现时,一切又太迟,太迟了。 陆晋元一直认为,原本他是最有资格,也最有机会跟江暮阳结为道侣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曾是江暮阳年少时期,情窦初开的暗恋对象。当时他们是那么要好,江暮阳又是那样喜欢他,信任他。 近水楼台先得月,陆晋元当初应该能最先摘下月亮。却硬生生因为他的自傲,他的无知,他的莽撞,而错失良机。 这也成为了陆晋元此生最后悔的事情。 而现在,是他弥补这一切过错的时候了,他应该为自己曾经的过错,而付出代价。 也理所应当,为他和江暮阳之间的遗憾,画上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江暮阳做到的事情,也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好像只有向江暮阳献出自己的生命,才能以鲜血洗刷从前发生的种种。 陆晋元才能真正地放下这段感情。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期盼着江暮阳能原谅他了,只要暮阳平安康健,幸福快乐,那么,他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锦衣,我与你不一样,我在世间已无任何牵挂,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罢了,若能用我的性命,换取暮阳的命,哪怕只有十几天,也值得。” 陆晋元如此道,又转头去求他们的师尊,“徒儿此生没有求过师尊什么事,今日,徒儿请求师尊,务必求师尊成全徒儿。” “晋元,你要想清楚,此事关乎你的性命。”长胤真人沉声道。 陆晋元:“师尊,徒儿已经考虑清楚了,就请师尊用徒儿的命,去换暮阳的命罢。求师尊成全!” 他俯身,郑重其事地向长胤真人行了大礼,以额贴地,字字清晰:“一拜,师尊当年收留教养之恩!” 陆晋元起身,很快又拜了下去:“二拜师尊不弃,不逐,不杀之恩!” 长胤真人明白,这是在指,恢复了前世记忆之后,他并没有以门规严厉惩处陆晋元。 其实,长胤真人认为,前世陆晋元为救江暮阳,而惨受魔尊凌——辱折磨,最终不堪受辱自刎而死。 已经算是偿还清了,若是江暮阳觉得这还不够,作为师尊自会公正处置,绝不偏袒。 还有便是,陆晋元身上的伤,一直没有痊愈,不容乐观,再加上他郁结于心,心思过重,对江暮阳的愧疚,以及爱而不得,就足够让他受的了。 旁人再如何罚他,惩他,都不足他对江暮阳爱而不得的万分之一痛。 陆晋元又拜下身去,待起身时,满脸的坚定,眼中闪烁着无所畏惧的光芒。这种光芒,曾经也出现在前世的裴清眼中。 这表明为了爱而义无反顾,哪怕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无怨无悔。 “三拜,也是最后一拜,求师尊替徒儿保守秘密,就说师尊罚徒儿关禁闭,终身不得出,不要告诉暮阳,是我用命换回了他的命,我担心他……” “担心他会嫌弃我。”陆晋元说到此处,还自嘲地笑了笑,“他不知道也好。” 就这么一直恨他,恨下去,也挺好,总比江暮阳对待云昭那样待他要好。 陆晋元情愿江暮阳恨他,也不希望江暮阳对他视若无睹,形同陌路。 裴清正要再开口,林语声从旁拦了他一把,摇头轻叹:“锦衣,你就成全晋元罢,只当是看在,曾经的师门之情。” 长胤真人终究还是答应了,时间紧迫,也顾不上旁的,就地设下阵法,由他亲手为两个徒儿换命,裴清,林语声则是负责从旁护法,以防止横生枝节。 陆晋元如愿地躺在了江暮阳的身侧,与他肩膀并着肩膀,眼里没什么惧色,神情也很轻松的样子。 二人置身在阵法正中央,周围的符咒簌簌地在透明的结界中流窜。长胤真人割开了二人的手掌,让陆晋元握住江暮阳的手。 时隔了不知道多少年,陆晋元再一次握住了江暮阳的手,惊奇的发现,记忆里的会追着他喊晋元哥哥的小甜包,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手掌纤细修长,白皙干净得宛如玉石精雕细琢而成,骨节分明。由于擅长用剑的缘故,掌心还略有些薄茧。 陆晋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过,他侧眸,凝视着江暮阳的睡颜,这也是属于云风的脸。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刻画,牢牢记在心底。以期来生不忘。 若还有来生,他希望能再度和江暮阳相逢,哪怕不做道侣,当兄弟也好,师兄弟也好,朋友也好,怎样都好。 希望来生再相逢。 但在临死之前,陆晋元还有些话想单独跟江暮阳说,他怕再不说的话,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往江暮阳的身边,又凑近了些,偏过头,贴着江暮阳的耳畔,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阳阳,师兄前世的时候,并没有抛弃你,在剖了你的金丹之后,我确实御剑飞回了师门,却在走至半路时,后悔了。” “我又带着金丹回去找你了,想把金丹还给你。” “可是,却意外遇见了魔尊,师兄没有用,师兄打不过魔尊,被他当场重伤,险些殒命,等我醒来后,就已经回到了师门,距离剖丹已过半月。” “我再想去寻你,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你了。” “还有就是,我对锦衣从来都只是兄弟之情,同门之情,我不爱他,我爱你。” 陆晋元知道,江暮阳不会听见的,江暮阳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他也没打算让江暮阳知道。 说完之后,如释重负,再也没有任何牵挂了。 “晋元,一路走好,来生记得来寻师尊,师尊还引你入正道。”长胤真人从旁轻声道,两手捏诀,就好像当年初见陆晋元时一样,“小凤凰,该叫人了。” 陆晋元微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喊了声“师尊”,而后就如释重负、心满意足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至死都没再松开江暮阳的手。 第162章 暮阳,你都不想本座的 长胤真人抱着陆晋元出来时, 外头的天色已沉,夜凉如水, 殿门才一打开, 冷风便卷杂着鲜红的枫叶,簌簌飞扬入殿。 他这才堪堪想起,原来已经入秋了, 枫叶都红透了。 林语声和裴清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上前来, 看着师尊怀里抱着的陆晋元,双双顿步当场。 “晋元……” 林语声语调哽咽, 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可真当他亲眼目睹陆晋元的尸体时,还是无法接受。 明明不久之前, 陆晋元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他们面前,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 就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陆晋元的神态看起来非常安详,脸上甚至还泛起了笑容,看得出来,他走的时候, 并没有什么痛苦, 反而如释重负了。 长胤真人道:“这是晋元自己的选择。” 顿了顿, 他又偏头同裴清道, “暮阳已无大碍,但现在还没能清醒过来, 你进殿守着他,若有任何异常, 立马过来寻为师。” 裴清点了点头, 看着师尊怀里的陆晋元, 欲言又止,长胤真人见状,放柔了声音道:“锦衣,去罢,去守着暮阳。” 林语声尽量稳住情绪,也跟着劝道:“锦衣,听师尊的话,去殿里守着暮阳,别让暮阳再出事了,我下去吩咐小厨房,给暮阳准备些他喜欢的饭菜,等他一醒,就让他吃些。” 如此,裴清点了点头,转头便踏入殿中。 等人一走,长胤真人才道:“你也去忙吧,为师先带晋元回洞府,他的尸体须得尽快入棺才是。” 林语声见师尊如此镇定自若,同寻常并没有任何区别,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心道,不愧是师尊,无论遇见什么事,都如此坦然镇定。 当年云风死时,包括裴清十年前跌落魔域,生死不知时,也是如此。 师尊自若得好像没有任何情绪。 只怕这世间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师尊情绪失控罢。 林语声想跟随师尊一道儿去安置陆晋元的尸体,却被师尊拒绝了,如此,只好先行退下了。 长胤真人抱着陆晋元的尸体,一口气走至了洞府,将人安置在了一具冰棺中,这具棺椁可保尸体不腐不烂。 陆晋元的本体是凤凰,还是只公凤凰,打小就爱美,若是将他深埋地下,那么,他就要永坠黑暗,不见光明了,肮脏的泥土,早晚会将他的尸体,腐蚀成一堆白骨。 森白的蛆虫,会穿过他的骨骼,吸食着他的血肉,那么爱美的小凤凰,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的尸体腐烂生蛆,最终化作一滩烂泥。 因此,长胤真人决定将他的尸体永远冰封,如此,就好像将徒儿彻底留在了山中,不管过去多少年,陆晋元永远都是世间最漂亮,最热烈的凤凰。 “你从小性格就冷傲,不喜同人亲近,除了锦衣之外,对谁都冷淡疏远,警惕小心,待为师也是如此的。” 长胤真人立在棺旁,凝视着静卧其中的徒弟,目光深邃悠远,思绪好似风中飞舞的白絮,一瞬间就飘回了过去。 “锦衣跌落魔域之后,你一直对为师心生埋怨,责怪为师没能及时救下锦衣,更是郁郁寡欢,几度想追随锦衣而去。直到后来,师尊从外面带回了暮阳,才令你重新振作起来。” “你对暮阳的喜欢,整个山中的弟子有目共睹,为师也早就看出来,你对暮阳有情,只是,当时暮阳年纪还太小,又同锦衣有七分相像,师尊原本想,如果待暮阳弱冠时,他依旧心悦于你,而你也心悦他,那么,师尊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门规既是昔日的宗主所立,那么,就可以由宗主所破,为师自然会成全你和暮阳。” “只是,造化弄人,你与暮阳终究是有缘无分。” 长胤真人抬手,将陆晋元额前的碎发,温柔地捋至耳后,目光温柔,语气轻缓,“晋元,是师尊不好,没有及时劝解开导你,也没能引导你变得更成熟,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两难境地,还一步步地沦陷至此。” “前世也是如此,身为师尊,却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一个个全部都饱受情‖欲的折磨。” 前世陆晋元死时,长胤真人恰好在为江暮阳炼制丹药,对外的借口依旧是闭关。 没曾想,闭关前,陆晋元还活生生的,待出关之后,他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长胤真人一生中,只收过四个亲传弟子,除了大徒弟林语声之外,其余三个非死即残,下场凄然。 还皆是毁在一个“情”字之上。他不能责怪徒弟们六根不净,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曾经毁在一个“情”字之上。 归根结底,还是他没有照顾好徒儿们,也没能尽到为人师尊的责任,才让徒弟们一个个,饱受情苦,爱而不得,还不得善终。 …… 江暮阳醒来时,已经将近子时了,才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守在床边的裴清。 见他终于醒来了,裴清眼睛一亮,起身将他扶坐起来,轻声道:“阳阳,你感觉好点了没有?胸口还痛不痛了?” 江暮阳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察觉到浮生珠安静下来了,胸痛也随之消散,便摇头道:“不痛了。” 他注意到了右手掌心包扎的白布,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一般,询问道:“师尊来过了么?” “嗯,师尊已经得知浮生珠的事情了,并为你施法暂且控制住了此珠。”闭口不谈陆晋元以命换命的事,裴清顿了顿,故作镇定地问,“肚子饿不饿?大师兄让人做了些你喜欢吃的菜,我现在去端,你多少吃一点,可好?” 江暮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见裴清如此这般,便也没有追问,听罢,便点了点头。 等人一走,他就解开了缠绕在掌心的白布,看着尚未愈合的伤痕,陷入了沉思。 他又不傻,浮生珠带给他的胸痛,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消散,如果真有这样简单,天道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浮生珠注入他的胸膛? 他隐隐猜到一定是付出了什么很大的代价,才换回了他片刻的安宁。 但裴清闭口不言,江暮阳也不愿逼问。 索性又将白布重新缠绕回去,才舒了一口气,身旁的烛火骤一摇曳,殿门轰隆一声,从外破开,江暮阳眉头一皱,一下掀开被褥,翻身而起。 往前走了几步,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他正暗骂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身体怎么没劲儿。 下一瞬,就听见了熟悉的男音。 “江暮阳,是不是本座不来寻你,你就打算一辈子都不来见本座了?” 来人竟然是魔尊! 江暮阳眉头一蹙,刚要捏诀召剑,下一刻,右手腕就被一把攥住了,他立即以手为刃,左手瞬间横劈而去。 可是同样被人攥住了,魔尊的声音,也再度从他身后传来。 “江暮阳,你看起来精神很不好,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裴锦衣是废物么?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 魔尊语气愤懑,立在江暮阳的背后,钳住了他的双手,将人死死禁锢住,语气越发低沉,“暮阳,你都不想本座的,都不去魔界看望本座。” 江暮阳挣扎了几下,竟也没能挣脱,既然挣脱不开,他也懒得费那力气,冷声道:“你是前世的魔尊,还是今世的?” “有区别么?” “有,若是前世的魔尊,那你我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若……” 话音未落,魔尊就连声道:“今世,今世!自然是今世!笑话!前世是前世,今世是今世,前世的那个魔尊,曾经伤害过你,那么,本座又怎么会允许他同本座共享一副身体?所以,从灵言阵出来之后,便将前世的元神逼出体外了。” 说到此处,他还有些洋洋得意,“至于那具无头尸,则是被本座丢下了魔域之中,用铁链束缚得结结实实,本座便不信了,本座用了十年时间,才从魔域中出来,那具无头尸,连头颅都没有,该怎么出来。” 江暮阳道:“那可未必。” 魔尊道:“不怕,只要他敢出来,本座自有办法,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顿了顿,他还有点孩子气的问:“暮阳,本座厉不厉害?” “……” 江暮阳听罢,有些难过地想,连魔尊这样的人,都不愿意与前世的自己,共享一副身体,那么,裴清又如何会愿意? 裴清那么爱他,又如何能容忍与别人共享他? 江暮阳倒是希望玩点刺激的,三人就三人,他已经想开了,可裴清却是不愿的。 “江暮阳,你还没有回答本座,是不是本座不来找你,你就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去见本座了?”魔尊的语气竟有些委屈,沉声道,“你不想破解诅咒了么,不想济世救人了?不想要本座的不死之心么?” “你都不来找本座,对本座一点都不主动,到底哪一天才能骗取本座的不死之心?” 江暮阳:“……” 他承认,他确实有这种想法,想把魔尊的不死之心骗到手,而后,以心为祭,破解诅咒。 只不过他也才刚醒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同裴清商讨好对策,结果就因为浮生珠的事情,而耽搁了。 谁曾想魔尊居然如此急不可耐,还主动找上了门,甚至,言辞之间,已经知道江暮阳接下来会去骗他的不死之心,竟然……竟然还有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是怎么回事? 江暮阳的胸口确实不痛了,但他的脑仁有点疼。 “江暮阳,你又不理本座,你总是不理本座,裴清说的话,你字字肯听,句句都有回应,本座同你说话,十句话有九句话,你都置若罔闻,对本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不主动,难道还指望本座纡尊降贵,主动剖心献给你?” “裴清凭什么?!” 江暮阳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觉得魔尊这个话,转折地极为不自然,难道不该是“你凭什么”吗,怎么能是“裴清凭什么”? 不过很快,魔尊就贴心地替他答疑解惑了:“什么好处都让裴清给占了,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如此爱他?凭什么要本座献心,来成全裴清与你?” “前世今生,本座可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你,前世是不屑一顾,今生是百般不忍,本座对你这样好,你就不能……不能对本座好点吗?你就不能主动来找本座,骗骗本座,说你想本座了,不行吗?” “你一直不来找本座,本座还以为……还以为你当本座已经死了!” 第163章 魔尊想太多了 魔尊越说越委屈, 自打从灵言之阵出来后,他就回了魔界, 一直憋着, 强忍着不去寻江暮阳。 因为他知道,破解诅咒的方法,就在他身上, 天上地下, 只有他拥有不死之心。 只要江暮阳想拯救苍生,就必须去寻他, 再骗走不死之心! 可是魔尊都在魔界等了六天六夜了! 江暮阳都不来寻他! 今晚他实在忍不住了,索性就自己找来了。 结果江暮阳也不想他! 魔尊冷冷道:“江暮阳,你当真是不知好歹!到底什么时候, 你才知道回头看看本座?” 江暮阳的手腕被攥得疼,而且眼下这种被魔尊从背后抓住双腕的动作, 也实属太过怪异了。 魔尊这厮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抛开他暴戾的性情不提,长得倒是高大威猛,一表人才, 人模狗样的。 如此, 把江暮阳禁锢在怀, 就好像……好像对待什么小孩子一样, 他甚至有种随时都可能被魔尊提起来就走的错觉。 江暮阳深知这厮脑子有病,眼下自己体弱, 不好同魔尊正面抗衡,索性也不废那劲儿了, 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放开我, 这里是万仞山, 可不是魔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之地。” 他说这话时,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毕竟魔尊本身就能随意穿透结界,来万仞山不说是畅通无阻,但也熟门熟路的。 想当年魔尊疯狂迷恋裴清之时,追求的手法层出不穷,真可谓是狂轰乱炸。 没少私底下潜入山中,偷看裴清。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魔尊竟故技重施,对江暮阳也用了一遍。 魔尊笑道:“本座早就跟你师尊说过,你们万仞山的结界不行,根本伤不得本座分毫,没想到十年过去了,那结界依旧不堪一击,本座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江暮阳眉头紧蹙,正欲开口反驳,鼻间便涌上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余光一瞥,就见魔尊的手臂上,一片淋漓的血迹。 眉峰不由往上一挑,便知道魔尊也并非如他自己所言,毫发无损。 江暮阳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挖苦魔尊的好机会,嗤笑道:“别装了,我都嗅到你身上的血腥气了。” 他又挣了挣,“放开我,裴清一会儿便回来了,若是引了我师尊前来,你也无法轻易脱困。” 魔尊却道:“怎么,你这是在关心本座?” 江暮阳:“你想多了。” 话音未落,他的心脏就突然痛了一下,一声闷哼也随之溢了出来。 魔尊大惊失色,赶紧松手,急切地问:“是本座弄疼你了吗?暮阳?” 江暮阳才一脱困,立马往一旁退出一段安全距离,见魔尊还要逼近,忙抬手一挡,摇头道:“我没事。” 魔尊顿足,微微一怔,随即自嘲地笑道:“你现在为了躲本座,都不惜在本座面前装柔弱了么?” 江暮阳蹙眉,觉得魔尊想太多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了,连装模作样,他都觉得累,好吗? 他刚要开口,结果魔尊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解释,本座明白。” 江暮阳想问上一句,你明白个啥? 魔尊又道:“本座就这样令你厌恶么?你难道不想骗取本座的不死之心了?”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步步紧逼:“除了本座的心脏之外,这世间有何人献祭,才能拯救此番天地浩劫?” 江暮阳心道,还别说,真的有,那就是让裴清献祭,不过,魔尊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如果魔尊自愿再行献祭,也许……也许能挽回这一切? 那么,不仅能救下苍生,裴清也能活下来了。 光是想到苍生二字,体内的浮生珠就再度旋转起来,但好在这种疼痛江暮阳尚且可以忍受。 只不过……他又该如何做,才能让魔尊心甘情愿地献祭?倘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魔尊,是前世那个伤他害他,对他百般羞辱折磨的魔尊。 江暮阳必定会毫不留情,想方设法也要将之生擒,然后剖出他的心脏,作为祭天救世的筹码。 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今生爱他护他,一直以来都对他格外偏宠,连命都愿意献给他的离玄。 江暮阳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挺铁石心肠的,他以为自己可以毫无任何心理负担地利用魔尊,而后,拿他的心脏祭天。 但时至今日,他却有些迟疑和迷茫了。 “你明明……明明什么都明白,又为何……还要过来寻我?”好半晌儿,江暮阳才喉咙有些艰涩地开口询问道,“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前世今生从始至终,没有半点情爱。我唯一动过心,并且一直深爱的人,只有裴清一人。” 魔尊道:“本座知道,可那又如何?世间生灵千千万万,能够两情相悦,终成眷属的,毕竟只占少数,本座比你年长了许多,比你看过更多的东西,在修真界纵横之时,你还没有出生。你以为,本座会在乎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地盯着江暮阳的脸看,贪恋地将他的眉眼尽数收入眼底,在脑海中一点点刻画江暮阳的模样。 不管是江暮阳从前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魔尊都好喜欢,他甚至更喜欢江暮阳普通一些的模样,如此,江暮阳也就不会遭那么多人觊觎了。 魔尊不是没有想过,要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占有江暮阳,而且不止一次,生出将之抓走,囚‖禁在魔界的念头,可每一次又败在了心疼和不忍上。 他舍不得江暮阳难过,舍不得江暮阳受一丁点委屈,吃一点点的苦头。 甚至舍不得让江暮阳感到为难。 江暮阳喜欢谁都可以,他想跟谁双修,也都可以,心里装裴清也好,装裴不清也罢,都无所谓。 只要匀一点点的位置,留给魔尊就行了,不多,一点点就足够了。 魔尊不在乎江暮阳到底喜欢过多少人,也不在乎他的身体被多少个人碰过了。 反正魔尊自己都不干净,又哪里来的脸面去要求江暮阳为他守身如玉? 他就是希望,江暮阳能多理一理他,多看一看他,不要总是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魔尊会因为江暮阳对他的冷落,而感到非常难过的。 江暮阳被他的目光,盯得心里毛毛的,总觉得魔尊好像恶狼一样,虽然没动真格,但已经将他拆分成无数块,吞噬过千万遍了。 他竟还生出了一丝惧意,下意识攥紧拳头,掌心一片冰凉的濡湿之感。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问出了一个,他一直以来特别不理解的问题:“你到底……喜欢上了我哪里?” “哪里都喜欢。” “我是说,我有做过什么事情,或者说过什么话,让你觉得特别感动?”江暮阳真的不知道,前世今生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居然能得魔尊誓死相随。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稀里糊涂就被魔尊喜欢上了。 他很不理解。 魔尊的瞳孔微微颤动,竟显得有些生气了:“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却唯独把你我之间的过往给忘了?” “倒也没忘,只是……不太理解。” 江暮阳记起来不少呢,他还记得魔尊前世骂他是丑八怪,说同裴清一比,他就像裴清脚下踩的一块烂泥,还记得好多好多事情,但没有一件事情是值得打动魔尊的。 魔尊显得很生气,也很伤心,追上前几步,作势要按住江暮阳的双肩,可随即看到江暮阳往后退却了,又害怕会因为吓到江暮阳,硬生生地停在了当场。 把头脸一扭,魔尊愤怒且冷冽地道:“你我之间的过往,自然是不能同裴清比的,本座在你眼里,本就什么都不是。若是本座不来寻你,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就完全忘了本座。” 江暮阳道:“倒也……没那么快。” 最起码几年时间,才能忘记啊。 魔尊追问:“没多快是多久?三、四年?十三、四年?还是三、四十年?你能记住本座多久?” 江暮阳有些郁闷了,正要说三、四个时辰就行了,足够他找来忘情水,一口闷下去,就浑然忘干净了。 魔尊却又道:“你不要回答本座!不要说!住口!” 江暮阳:“……” “你问我,又不让我说?” 什么毛病?! “就是不要说!全当本座没问!” 魔尊如此道,他既想得到江暮阳准确的答案,又害怕得到自己不愿意听的答案。 他哪里想要那短短的三、四十年,如果可以,他希望江暮阳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忘不了他。 魔尊相信,自己是有办法让江暮阳永生永世忘不了他的,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江暮阳对他最为动容的时刻。 “暮阳,趁着现在你我都还活着,你就不能对我好点么?”魔尊难得没有自称“本座”,声音也难得听起来非常温柔,“如果有朝一日,你想我了,可又天上地下再也见不到我,那怎么办呢?” 江暮阳想了想,还是觉得魔尊多虑了,根本不会有那一天的。 第164章 阳阳曾经短暂地照亮过魔尊 但魔尊说的对, 江暮阳确实需要他的不死之心。 所以,江暮阳微微挑了挑眉, 便没有把这番杀人诛心的话说出口。 可是魔尊还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江暮阳的无情,连他这种天生的魔物,都感受到了心痛。 他甚至都想, 挖出江暮阳的心脏, 好好看一看,面前这个凉薄寡情的少年, 到底生得什么寒石玉心,怎么能捂不热。 却又不舍得伤江暮阳分毫。 前世的魔尊生于恨,死于爱, 那么今生的魔尊,即便是死, 也应该死在江暮阳对他最为动容的时刻。 魔尊抿着薄唇,看起来很凉薄,可他的目光却无比深邃,里面闪烁着炽热且疯狂的光芒, 在这种目光注视之下, 江暮阳觉得很不舒服, 所以侧过了头, 拧着眉头道:“行了,你找我到底还有何事?若无重要之事, 你便赶紧离开,裴清一会儿便过来给我送饭了, 我不想让他误会。” “怎么, 即便误会了, 又能如何?”魔尊嗤笑道,“他还敢生你的气不成?” 江暮阳不置可否。 魔尊冷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今生你与他结为道侣,乃是你纡尊降贵了,他不过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子,承蒙长胤真人抚养长大,学了些本事罢了。” “而你不同,你是剑宗最尊贵的公子,你曾经的名字叫作云风。” 他说起云风二字之时,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温柔缱绻,不知道的,还以为云风是他的道侣。 江暮阳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是江暮阳,而不是云风,望你谨记。” 顿了顿,他的语气更加凝重冷肃,一字一顿地告诫魔尊,“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只说一遍,裴清是我的师兄,我的道侣,我的夫君,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辱他,便是辱我。” 魔尊顿时勃然大怒起来,他现在顶顶讨厌江暮阳说这样的话! 他宁愿江暮阳风流成性,花心滥情,满修真界寻欢作乐,逍遥快活,美人绕膝,也不愿意看见江暮阳身心如一,只为裴清一人坚守初心! 他也想听江暮阳对别人说,“离玄是我的道侣,我的夫君,我此生最爱的男人”。他真的很想听江暮阳亲口说出来。 只要江暮阳肯这么说上一句,就算是在欺骗他,那么,魔尊也心甘情愿献上不死之心。 可是江暮阳不愿。 江暮阳就只爱裴清一个人,除了裴清之外,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左右江暮阳的情绪。 魔尊突然非常痛恨这世道的不公,为什么要让他爱上一个人,又为什么让他爱而不得,还不得不亲眼目睹着心爱之人,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欢好。 他如果早知道自己将来有一日,会不可收拾的爱上江暮阳,那么他一定会为江暮阳守身如玉。 “我倒是情愿,你还能像前世一样,一心多用,喜欢谁,就去抢了谁。”魔尊低声笑道,忽然又一本正经起来,他问,“暮阳,如果我的身体是干净的,从未碰过任何人,那么,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厌恶我吗?” 江暮阳觉得魔尊太像狗皮膏药了,一直死缠烂打,这年头魔界至尊都如此卑微了吗? 好歹前世的魔尊,相当心狠手辣,暴戾恣睢,杀伐果决,今世的魔尊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江暮阳道:“很遗憾,我即便恢复了云风的样貌和身份,可却再也不是当初的云风了,你曾经折磨我,羞辱我,为了好玩就去剖我的心脏,还当着我的面,切成一片片的,那太疼了,我想忘都忘不了。” “还有,是你为我安装了一颗假心,让我前世无法爱人,以至于我和裴清明明是两情相悦,情深意浓,却相爱相杀,一生一死。”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因素,并不仅仅是因为魔尊,但有句话说得好,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江暮阳为什么要委曲求全,一定逼迫自己去原谅从前种种呢?能释怀就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别以为,我现在不提剑捅你,就是因为原谅你了。” “休想。” 魔尊只觉得这短短几句话,远比江暮阳捅他几剑,都来得痛,他倒是希望江暮阳也能过来剖他的心脏。 那滋味一定非常美妙,试想一下,江暮阳雪白修长的手指,穿透他的皮肉,一点点挖下去,直到心脏完全暴‖露在视野之中,再一把握住,滋啦一声,鲜血四下飞溅……一定既痛,又爽。 因为,这是江暮阳带给他的伤,是江暮阳赠予他独一无二的记号。 江暮阳不会去剖别人的心脏,只会来剖他的心脏。光是这样一想,魔尊的颅内就瞬间升腾起了烟火——他高‖潮了。 江暮阳总是能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又如临仙境。魔尊痴迷不悟,已经迫不及待等江暮阳剖他心脏的那一天了。 “那倘若,我现在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江暮阳。” 江暮阳道:“道歉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错了,心生愧疚,所以才会道歉,而不是强逼对方,一定要原谅你,你才愿意道歉。” “那么,对不起,江暮阳。” 江暮阳笑了起来,灿若星辰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圣洁明亮到,好像是天上的神明降落人间,魔尊几乎看痴了,甚至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抓住点什么。 可光是抓不住的,即便他用尽全力地收拢手指,也没能留住半点东西。 魔尊的心里空落落的,然后就听见江暮阳道:“道不道歉,是你的决定,原不原谅在于我了,我原谅或者不原谅,其实,对你也没有任何影响。我也不是那种凡事藏着掖着的人,我明确告诉你罢,魔尊离玄,我不会原谅你的。” 说完之后,江暮阳突然一转头,望向了门口,而后,魔尊很清楚地看见,江暮阳的双眸中闪过的喜悦之色,是那样清楚清晰,好像刀子一样,深深地刺进了魔尊的眼中。 这种喜悦,如果是对魔尊的,那么,魔尊能为江暮阳做任何事情,放弃什么都可以。 可是,这种喜悦,偏偏是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的。 “裴清!” 江暮阳立马快步走了上前,背影都显得很轻快,好像一瞬间就放松下来了,整个人都散发着鲜活青春的气息。 魔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金灿灿的身形,轻快如燕地扑到了裴清的怀里。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挽留,却连片衣角都抓不住。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如鲠在喉。 魔尊知道佛门有一句话,说的是人间八苦,其实有一味苦,爱别离之苦,他从前不信神佛,现如今才堪堪领悟,原来这就是爱而不得的滋味。 而他,已经爱而不得两世了。 两世的江暮阳都不爱他。 那么,他们之间到底又算什么?江暮阳难道真的半点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过很好很好的日子,江暮阳曾经亲手为他做过长寿面,给他做生辰点心,给他讲天上的星宿,说了很多很多,魔尊从来都不知道的东西。 在此之前,魔尊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清二白的清水煮面,居然能那么好吃,生辰点心上需要插蜡烛的,天上的星宿都是有名字的…… 魔尊曾经那么厌弃自己的出身,厌恶自己从一个男人的肚子里钻出来,痛恨母亲对他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痛恨父亲花心滥情,玩弄人心……也痛恨自己骨子里流着肮脏的血,痛恨自己一出生就是魔物,他讨厌自己身上的龙鳞! 讨厌头顶长出的漆黑色龙角! 可是,江暮阳却曾经收集他蜕下来的龙鳞,还用那些龙鳞亲手做成很漂亮的铠甲,在他生辰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他。 江暮阳告诉他,他的龙鳞很漂亮的,制作成铠甲穿在身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真是一样好宝贝。 江暮阳还告诉他,在别的时空,玄龙并不是天生的魔种,而是祥瑞之物,甚至会在一些特定的日子里,家家户户都拿出最好的东西,用来祭龙神,就连不懂事的孩子们,都会做龙形风筝…… 还念了很多魔尊从未听过的诗句,魔尊恢复前世的记忆之后,自然而然,也想起了这些。 现在依旧记忆犹新。 魔尊忍不住低声喃喃道:“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更与龙华会,炉烟满夕风。” 江暮阳忍不住回眸看他。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水月通禅寂,鱼龙听梵声。” 江暮阳笑他:“想不到,你懂得挺多,你们魔族人,也会习字背书么?” 魔尊缓缓摇头:“不会,在魔族不需要学这些,连字都认不得。”他抬眸,目光闪烁,“可是,本座会写你的名字,而且,写得非常好,不比裴清差。” “你想看吗?” 江暮阳不想看,他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魔尊连字都认不得,居然会写他的名字。 魔尊很快就为他答疑解惑了:“是你教本座的,是你曾经教会本座去写你的名字,只是你忘记了。” 江暮阳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他当时只是为了苟且偷生罢了。 自然要想方设法,处处讨好魔尊,要不然,他前世早就死在魔尊手里了。 这并不是爱,可是,对魔尊来说,却短暂地照亮过他。 江暮阳好像开始有点明白,魔尊前世为何会突然深爱他了。 因为,他曾经处心积虑地给予了魔尊,一生都未曾得到过的爱。 第165章 三日后是魔尊的生辰 裴清道:“这里是万仞山, 可不是魔界,魔尊不请自来, 是何道理?” 上前一步, 用拎着食盒的左手,抬起将江暮阳护在身后,右手一招, 长剑瞬间幻化而出。 裴清神情冷冽, 薄唇微微一抿。 这是魔尊从前最喜欢裴清的地方,总觉得裴清每次作出这副神情, 都特别好看。 哪怕裴清每次这种时候,都会无情拒绝他,魔尊也觉得他好看。 从前他有多么喜欢, 现在就有多么厌恶,魔尊极其讨厌裴清袒护江暮阳的样子, 因为这样显得魔尊特别像一个多余的人。 一个第三者。 但是,魔尊始终认为,裴清才是那个第三者,明明从云风时期开始, 就是魔尊最先喜欢上江暮阳的。 魔尊当时对云风的痴迷程度, 远胜十年之前对裴清的纠缠, 也是闹得人尽皆知, 还曾经当下豪言,要等云风长大。 当时云风年纪太小了, 不过十多岁,虽然貌美, 但实在年幼, 魔尊从前不是没玩过十多岁的少年, 而且,玩死过的不计其数,但对于云风,他始终不肯越雷池半步。 总觉得再等等,再等一等。 结果,他没有等到云风长大,却亲眼看见那个明媚金贵的少年,惨死在兽潮之中! 这也成为了他那些年,最痛的记忆,也是最后悔的事情。 若魔尊早知江暮阳就是当年的云风,那么,也就没有裴清什么事了。 须臾,魔尊冷声道:“裴清,你不要得意的太早,要知道诅咒已经席卷了整个修真界,人间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人人都水生火热,自顾不暇,若再不想办法破解诅咒,那么,所有人都会死。” “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不都自诩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锄强扶弱,匡扶正道么?那势必就无法袖手旁观。” “可破解诅咒的关键,就在本座身上,江暮阳年纪小,他可以不懂事,可以为了心底所爱孤注一掷,难道,你活这把岁数了,你也不懂事么?” 裴清冷肃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何必拐弯抹角,直言便是。” “苍生和江暮阳,你只能选一个。”魔尊阴沉沉地笑了起来,双眸无比猩红,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本座不需要你死,但是,若你选择苍生,那便挥刀自‖宫,如此,本座就剖心再度祭天,扭转乾坤,拯救苍生,如何?” 他知道,如果裴清死了,江暮阳一定会恨他一辈子,可如果裴清只是残废了,那就不好说了,人间有句话说得好,色衰爱弛,当江暮阳看见残废的裴清,只怕曾经即便满腔爱意,也会因无法纵欲而一点点消磨殆尽。 而这种时候,魔尊很理所当然就能趁虚而入,江暮阳既然喜欢裴清的长相,那么魔尊也不建议变幻成裴清的样子,哄他开心。 只要江暮阳开心,魔尊就开心。 魔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跟江暮阳在一起了,以后每年的所有节日,他都和江暮阳一起度过。 他会尝试着,给江暮阳最忠诚,也最独一无二的感情。 此后,再也不会去碰江暮阳之外的任何人了。 江暮阳眉头紧蹙,听见此话,居然觉得有些可笑,他和裴清到底做了什么孽了? 天道逼他说,苍生和裴清,他只能选择一个。 而眼下,魔尊居然说,苍生和他,裴清就只能选择一个! 如果江暮阳现在还是云风,那么他可能会觉得,如果为了救世,一定要牺牲谁,让谁流血送命,那么,他愿意做其中第一人。 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云风了,甚至不是穿书之前,喜欢助人为乐的学生。 他经历过一世悲惨的经历,曾经被所有人抛弃,好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待他如避蛇蝎,江暮阳曾经经历过太多次伤害了。 让一个曾经被世间众生所弃的人,献出生命救世,这确定不是道德绑架么? 而且,这不仅仅需要勇气,更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以及对苍生的仁慈和悲悯。 江暮阳对苍生有仁慈和悲悯,但只要一想到,苍生需要用裴清的生命来交换,他的心脏就好疼好疼。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他宁愿和裴清一起死,双死也是一种好的结局。 但天道却始终不肯如他所愿,现如今连魔尊都在逼迫裴清做出选择了。 魔尊阴笑着催促道:“说啊,怎么不说话了?苍生和江暮阳,在你心里,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江暮阳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他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下意识望向了裴清,甚至不由自主地屏息凝气,特别想知道,今世的裴清,到底选择苍生,还是选他。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不管裴清选什么,他都不应该责怪裴清,因为,一个人就有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使命,裴清从小到大,在师尊身边学的就是这些。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在裴清那里,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十年之前,他舍弃自己,也要救苍生。 那么,现在的裴清,是否依旧不改初衷? 裴清好久都没有开口,他越是不开口,魔尊越是咄咄逼人。 “你不回答,就是想选苍生,是也不是?不愧是你,裴锦衣,你跟十年之前一模一样,甚好,这才像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你选得对,选得好极了,若是为了江暮阳,而舍弃苍生,那么,本座当真是瞧不起你。” 江暮阳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忍不住开口回呛道:“说得跟你多么心怀天下一样,既然你都知道,破解诅咒的关键在于你,那不如,你祭天救世,当一回救世主,洗刷洗刷满身鲜血?留点清白在人间,也不枉费你活一场。” 魔尊一看裴清,脸色就阴沉沉的,跟吃了死孩子一样,可一跟江暮阳说话,立马面露笑容,温声细语地道:“本座可不是什么好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是玄门中人该做的事,作为天生的魔物,本座不灭世便已然很好了,怎么还会想着救世?” “救那些人做什么?难道救了他们,你就会对本座另眼相待了?简直可笑,他们又算什么东西,怎值得本座受剖心之苦?” 江暮阳就知道魔尊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也从来没指望他有。 现在,什么剖心啊,什么祭天,什么救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觉得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他已经六天六夜,滴水未沾,滴米未进了,早就饿得不行了,虽然江暮阳是个修为相当不错的修士,但他一向喜欢吃,所以,也未专门去修辟谷之术。 人是铁饭是钢,他连续六天没吃饿得慌。 肚子也随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两双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江暮阳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虽然,现在说这话很不合适,但是,我好饿。” 魔尊听罢,居然勃然大怒起来:“你饿了?!” 江暮阳:“我……我不能饿吗?” “你怎么早不说?”魔尊又冲着裴清指责道,“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居然敢饿着暮阳?!” “若非你私自闯山,还胡搅蛮缠,暮阳早就吃上饭菜了。”裴清毫不留情地出言斥责道,将人引到桌边,亲自伺候着江暮阳用饭。 从旁站着,又是添饭,又是夹菜盛汤,体贴得很,仔细瞧瞧,还都是江暮阳喜欢吃的菜。 这让江暮阳产生一种,他是豪门阔公子,而裴清就是他身边伺候衣食住行的老妈子。 不对,裴清现在比老妈子还要辛苦能干,毕竟老妈子是不负责陪‖睡的。裴清不仅要跟他双修,还得照顾他的衣食住行。 魔尊冷哼一声,浑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还饶有趣味地看着江暮阳吃饭,就好像在看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 江暮阳甚至有一种,自己就是动物园里表演马戏的猴儿,被人全程盯着看。 但他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还不忘抬头问裴清:“怎么就一副碗筷?你不吃吗?” 裴清摇头:“我已经用过饭了。” 二师兄陆晋元刚死,师尊下令瞒着,不许任何人声张,唯恐让江暮阳知晓,但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又从小一起长大。 陆晋元的死,终究让裴清感到无比伤神,哪里还用得下饭。只要江暮阳吃好喝好睡好,那么他就觉得很心满意足了。 正想得出神,忽听见江暮阳唤了一声“裴清”,裴清下意识抬眸应了一声,哪知嘴才一张开,迎面就贴上了什么东西。 江暮阳道:“你也啃一块糖醋小排。” 裴清没有拒绝,默默地张嘴咬住了排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暮阳夹给他吃的排骨,居然这样好吃,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 魔尊冷笑:“好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本座还在此地,都当本座死了吗?” 江暮阳才懒得理他,自顾自地低头啃排骨,很快就吐出了一堆骨头,在桌面上摆成了一座小山。 等吃完了,他才道:“魔尊若无其他事,先请回去罢,不请自来,可不算什么客人。” 魔尊沉默了良久,才面色复杂地道:“江暮阳,你记不记得,三天后是什么日子?” 江暮阳随口道:“你死的日子?” “……” 魔尊面色一沉,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一转身便幻化成龙形,在殿中盘旋一圈,裴清瞬间闪现至江暮阳身前,时刻准备着同魔尊大打出手。 但魔尊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江暮阳的行为,只是龙尾飞快地扫过了桌面,而后转身便飞出殿门。 就在二人以为,魔尊被气跑了之时,这厮居然又调头回来了,抬起巨大的龙头,目光灼灼地瞪着江暮阳,从鼻孔里重重喘了几口粗气。 “三日后,便是本座的生辰了,江暮阳,你千万别来,就算你来了,本座也不会消气的!” 江暮阳:“……” 魔尊说完之后,一甩龙尾扬长而去,丝毫没受山中结界的阻挡,也未见有人出来阻拦,甚至连师尊都仿佛根本没有察觉。 江暮阳暗暗叹了口气,抬手缓缓贴向自己的胸口,里面的浮生珠再度转动起来,小幅度地在胸膛里盘旋。 隐隐有些痛,但还可以忍受。 这里面夹杂着不属于他的气息,即便裴清小心翼翼隐瞒着他,他也猜得出来。 一定是陆晋元,以生命为代价,才让他免于浮生珠的伤害。 但这只是暂时的。陆晋元死后,灵言之术就算彻底失传了,世间最漂亮的凤凰,终究因为嘴硬,而错过了最喜欢的人。 第166章 两个裴清同时出现 天道不会放过他的。 江暮阳心知肚明。 这次幸好有陆晋元自愿为他舍命, 那么,下次浮生珠再度发作, 又轮到谁了? 看来天道是打算一步步地, 将他身边所有人逼死,早晚要逼到裴清身上。 可是,苍生和裴清之间, 到底应该如何抉择, 江暮阳还没有做出最后的选择。 他伸手,小幅度地按压着胸膛, 很清晰地感受到,浮生珠中旺盛的生命力,透过此珠, 江暮阳甚至能够看到饱受疾苦的芸芸众生。 那些人又有什么错?居然要为二人之间,不被天道所容许的爱情受苦受难。 可江暮阳觉得, 自己又有什么错?他当初只是为了救人,所以才会惨死街头。 后来,还是心生恻隐之心,忍不住想要去救裴清, 才落得被天道打散记忆, 再度重生, 经历千辛万苦。 而裴清又有什么错? 裴清错就错在, 生得太过貌美,活脱脱一朵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天道就非得将他拽下神坛,将之狠狠践踏在淤泥之中。 这让江暮阳觉得恶心, 浮生珠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 竟又开始加速旋转起来, 好像一柄钢刀,在他的胸膛里疯狂乱绞。 江暮阳疼得倒抽冷气,再也吃不下糖醋小排了,即便他已经竭尽全力地掩饰,但还是被裴清发现了。 裴清急忙拉开他的手,二话不说,将掌心贴至他的胸膛,一股股浓郁的灵力,渗透衣衫,穿过皮肉骨骼,一直蔓延至浮生珠之上。 “阳阳,不要想我,去想苍生!” 裴清谨记师尊的话,若是江暮阳心怀苍生,那么就能与浮生珠共存,反之则会被浮生珠所伤,他知道陆晋元以命换命,只能暂且稳住浮生珠,却万万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陆晋元的尸体还未凉透,江暮阳就再度被浮生珠所伤! “阳阳,想苍生!不要跟浮生珠抗衡,顺应浮生珠,将此珠炼化,为你所用!”裴清低声道,更多的灵力往江暮阳身上传送。 江暮阳微微一怔,为了验证此话的真实性,他开始在心里,默默念着,苍生,苍生,我选择苍生。 果然,浮生珠的转速渐渐慢了下来,胸痛也缓解了几分。 该死的! 这必定是天道使的小把戏!为的就是逼迫江暮阳舍弃裴清! 怪不得要将此珠送至他的体内,原来竟有这层妙用!天道好生卑鄙! 实在太卑鄙了! 江暮阳咬紧牙关,心里暗骂天道使得好手段。 裴清的声音越发焦急:“阳阳,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心怀苍生,才能救你,阳阳!” 江暮阳不为所动,他不怕疼,也不怕死,可他却独独害怕裴清在他面前,红着眼眶哀求的样子。 索性顺势而为,姑且先顺着天道了。 所以,他只能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念着苍生,心里想着苍生。果不其然,只要他想着苍生,浮生珠不仅不再伤他,反而还会滋养他的五脏六腑,他的骨骼,好像整个人浸泡在温泉之中,十分舒服。 可是很快,江暮阳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他每念着苍生一分,就会忘却裴清一分,若是到了最后,他对裴清的感情,就会因此而彻底冲散。 也就是说,他爱苍生就不能爱裴清,爱裴清就不能爱苍生! 好歹毒的天道!逼他都逼到了这个份上了! 很久之后,江暮阳才缓了口气,看着裴清满脸焦急的样子,想笑一笑,安慰安慰裴清,可挤出的笑容,看起来又太过勉强了。 “阳阳,你有事隐瞒了我,是也不是?”裴清颤着声儿问,“你从前,是那样悲悯,那样善良,怎么可能心无苍生?天道到底又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江暮阳暗道,告诉你,那你肯定毫不犹豫,直接祭天救世了,想了想,他反问:“难道,你就没有事情隐瞒我了么?” 他指的是陆晋元为他换命的事情。 裴清面色复杂地凝视着他,微微抿了抿薄唇。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可却都隐隐猜出了几分,极有默契地都心照不宣。 也都不再咄咄相逼。 江暮阳心里暗暗念道,还有二十九天。距离天道给他的时限,只剩下二十九天了。 在这二十九天之内,他不想再跟裴清生出半点嫌隙了,所以,江暮阳对裴清道:“我喜欢你,真心的,一直都喜欢,以后也是,永远都喜欢。” 裴清道:“我也是,永远都爱着阳阳,便是死,也不会忘了阳阳。” 江暮阳主动伸手,抓住了裴清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相视一笑。 “裴清,我想我们还是有必要动身前往魔界一趟。”片刻之后,江暮阳又道,“魔尊说得对,破解诅咒的方法,就出在他身上,若是他肯出手相助,也许苍生就有救了。” “魔尊心狠手辣,他怎会自愿献出不死之心?”裴清道:“也许,我可以施展时空回溯之法,前往上个时空,阻止魔尊剖心。” 但是,他从未施展过时空回溯之法,对此十分生疏,极有可能死在里面。还有便是,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可能坚持不了太久,只能让另一个裴清出来,与他同时施展。 两个元神同时苏醒,共用一副躯体,这是从前从未尝试过的。但现在,为了江暮阳,裴清愿意尝试。 “阳阳,为了你,让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心甘情愿。”他抬手,缓缓抚摸江暮阳的脸,满脸温柔地道,“阳阳,不要忘了我,行吗?我不愿意同前世的自己融合,我不愿意。” 江暮阳抬眸,欲言又止。 “我当真不愿,不要让我跟他融合,行不行,阳阳?” 裴清拒绝接受,曾经伤害过江暮阳的自己,如果可以,他倒是想亲手杀死上个时空的裴清,同时,他也隐隐能察觉到,上个时空的自己,也并不想与他融合。 让上个时空的裴清出来,很可能面临的问题,裴清都心知肚明,他缓缓伏下身去,凑近江暮阳的耳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可以放他出来,与你一见,但你绝对不可以碰他,答应我,阳阳,不要碰他,因为,我会吃醋的。” 江暮阳暗道,碰来碰去,还不是这么一副躯体?裴清现在真是长本事了,自己吃自己的醋,可还行? 都未来得及开口,裴清的双眸便缓缓合上了,他的下巴,紧紧贴在江暮阳的颈窝,整个人陷入了沉睡。周身凝聚着一层浓郁的灵气,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再度睁开双眼时,神情立马变得不一样了,裴清越发温柔地,想要将人揽在怀里,可随即好似被什么操纵了一般。 整个人往后倒退三步,便听裴清低斥道:“不准碰他!” 江暮阳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裴清离他远远地站着,还自言自语起来。 “我便是碰了,你又能如何?他本来就是我的道侣,我与他前世就已经在一起了。” “可笑至极!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属于你的江暮阳,已经因为你的无能,而死在前世,你合该以死,为上个时空的暮阳殉情,而不是活着潜回记忆,与我争抢今生的江暮阳!” …… 如此,江暮阳便知道,前世的裴清也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同时面对两个裴清,见二人争执不休,便上前一步主动劝和。 谁料,他才一走上前去,裴清的左腿也跟着往前迈,迎着他向前。 而裴清的右腿,却往后迈去,远离江暮阳,如此造成的局面就是,裴清当场给他表演了一字马。 江暮阳:“……”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感情问题暂且不提,裴郎——” 他一声裴郎才出口,随即就传来了一前一后,两道男声,而且,还回答的一模一样。 “阳阳,我在。” “阳阳,我在。” 江暮阳嘴角略微抽搐,但寻思着,现在顾不得儿女私情了,再不阻止诅咒蔓延,整个时空的生灵,只怕都要惨死。 他尽量言简意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认真,公事公办。 “我需要你们齐心协力,施展时空回溯之法,助我回到上个时空,阻止魔尊剖心。” 顿了顿,江暮阳想起前世的裴清,施展时空回溯之法,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最终虽然成功了,但却尸骨无存,被时空隧道中的劲风,绞碎殆尽。 所以,这次,他决定亲自前往,裴清只需要帮他开启时空之门便好。 江暮阳深知,自己怀有浮生珠,绝对不会轻易死去的,即便他想寻死,天道也不会让他死。 他就是有这个底气,敢孤身闯入时空隧道,带着此世的身躯,前往前世阻止魔尊。 哪知裴清听了他的想法,却极力阻止道:“不行!阳阳,你一个人孤身前往,我不放心!要去就一起去!而且,父亲当年传授我时空回溯之法时,就有说过,阵法对入阵者的伤害,是可以分担的,我若陪你一起,便能承下多半的反噬。” 语罢,裴清就沉默了好一会儿,江暮阳也没有开口,静静等着另一个裴清说话。 须臾,裴清才再度开口,却是反问道:“阳阳,你已经见过天道了?” 江暮阳点头道:“是,我已经想起了生平所有的记忆,包括,我来这个时空真正的原因。” 裴清:“对不起,阳阳,是我无能,一直以来没能勘破其中关窍,时至今日,也未能送你回家。”他的元神并不全,当初在时空隧道中,被分割成了碎片。 如今不过是侥幸借今生的躯体,暂且可以存在这个时空一段时间。他知道的,自己很快就要消散了。 但在彻底消散之前,他想亲手送江暮阳回家。 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前世的裴清,早已经做好了选择,他自愿沦为炉鼎,生生世世,不得善终,只求能送江暮阳回家,回到真正属于阳阳的家园。 第167章 天道和他叛逆期的孩子 江暮阳道:“这如何能怪你?不过是天道仗势欺人罢了。” 他这句话才一说出口, 心脏就狠狠疼了一下,该死的浮生珠! 就宛如天道留在他心房之中的天眼一般, 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凡江暮阳表现出任何一分不敬天道的意思, 浮生珠就宛如刀刃一般,狠狠捅着他的心脏。 江暮阳深呼口气,极力将这种闷疼压制住, 许久之后, 他才一字一顿,态度无比坚定地道:“裴郎, 我必须要独自潜回上一个时空,帮是不帮,一句话!” 裴清道:“阳阳, 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裴清又道:“阳阳,你知道的, 无论如何,我是拗不过你的。” 所以,无论哪一个裴清,都会毫无保留地为江暮阳付出一切, 江暮阳放软了声音, 轻声细语地道:“你们放心, 我体内有浮生珠, 只要有此珠在,苍生即是我, 我即是苍生。天道不会让我死的,所以, 我独自潜回上个时空便足够了。” 顿了顿, 他又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你们可要同心协力, 一起施展时空回溯之法,可不能打架啊,万一要是半途中,破了阵法,那我可真就——” ——真就永远留在上个时空,再也回不来了。 裴清立马截住了他的话锋:“阳阳,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绝对会稳住阵法,绝不会让你受伤!” 另一个裴清似乎有所顾虑,须臾,才问:“阳阳,你确定要尝试一次么?天道掌管着我们所在的这个时空,若他不松口,你是无法成功扭转时空的。” 他并非打击江暮阳,也并非消极怠工,前世的裴清已经验证过一次了,他付出了常人难以忍受的代价,才终于换来了今生。 江暮阳应该还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前世的裴清,早就清楚了,到底是生离,还是死别,也早就做出了选择,只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这不行?”江暮阳反问道,“裴郎,不要轻言放弃,常言道,天命不可违,但还有一句话叫作,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既然天道不公,我们不妨换一个天道!” 这句大逆不道的言论,才从江暮阳的嘴里说出口,下一瞬,浮生珠就飞速转动起来,饶是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被排山倒海一般的剧痛,瞬间笼罩至了全身。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裴清一把将他搀扶住,见状便知其中原委,并未多言,前世的裴清直接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元神,分出一缕,送入江暮阳的胸膛。 才一送进去,就被高速旋转的浮生珠,吞噬殆尽,与此同时,浮生珠渐渐安静下来,剧痛骤消。 裴清瞳孔剧颤,低喃了一句:“你这是……” 随即,又闭口不言了。 前世的裴清不允许江暮阳为自己担心,他本来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不过是一缕元神,算不得什么的。 江暮阳大口喘了会儿气,反手抓住了裴清的手腕,抬眸沉声道:“裴清,你就让我试一试,可好?倘若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又如何能甘心?” 裴清笑道:“阳阳,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这次也不例外。” 说完之后,便开始施法,前世今生两个裴清,同心协力共施时空回溯之法。脚下瞬间就浮现出金光灿灿的巨大法盘。 其上的金色符文,宛如活物一般蜿蜒起伏。 最终竟然脱离法盘而起。 转动起的金色符文,簌簌在二人周身盘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如飞灰般寸寸消散。 江暮阳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整个人都浮了起来,脚踏着法盘光芒越来越盛,忽然轰隆一声,在金色符文的围绕之下,眼前出现了一条如虹般绚丽光彩的通道。 这应该就是时空隧道了。 他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直接就跳了进去,金色的符文飞速在他周身盘旋,宛如指明灯一般,为他照亮前面的路。 耳边是凌厉的风声,簌簌袭来,江暮阳被时空隧道里的罡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肉身都快要被这罡风一片片凌迟殆尽了。 天道便是在此刻出现在了时空隧道之中,这一回,天道化作了一颗巨大无比,通体金光灿灿的天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时空隧道中,艰难前行的少年。 而后,一道金光袭去,江暮阳只觉得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就倒飞出去。 金色的符文也瞬间闪烁,渐渐熄灭,而后沉寂于时空隧道之中。 “不要!” 江暮阳大喊了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出了时空隧道,再缓过神时,自己已经回到了殿中,裴清就站在他的对面,脚下的法盘,也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天道并没有伤害他分毫,只是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了时空隧道。 江暮阳咬牙切齿,暗骂天道仗势欺人,这分明就是在逼他主动放弃裴清! 他偏生不信这个邪了! 以掌为刃,狠狠往左手腕上一划,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伴随着裴清惊恐且焦急的喊声,江暮阳落下一句:“我死都不要输给天道!” 而后,将鲜血没入裴清脚下的法盘,金色符文再度涌了出来,江暮阳就趁此机会,再一次地跳进时空隧道之中。 天眼见状,冷冷地审视了他片刻,之后,再度将他打了回去。 就这样,江暮阳一遍遍地跳进时空隧道之中,又一遍遍地被其打落回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来回之后,几乎灵力枯竭了。 最后一次,江暮阳撕心裂肺地质问道:“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这般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不是因为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才被流放到这个时空的!” “我是因为助人为乐!我为了救孕肚,救孩子,我当街被人捅了好几刀,惨死街头!”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怜悯了裴清,作为一个人,我只是动了情,我又不是神仙,我动情了,又有何不对?” “如果,天道一定要诛谁,灭谁,那就诛我,灭我好了!我不怕痛,我也不怕死,我已经死过三次了,我不怕!” 江暮阳厉声道,抬手一招,长剑幻化而出,不顾一切地狠狠一剑,直接冲着金光灿灿的巨大天眼刺了过去。 长剑脱手飞出,直接从天眼之中,毫无任何阻碍地穿透过去,在半空中盘旋不止,划过道道萤白色的剑气。 须臾,天眼漂浮至了江暮阳的头顶,金色的瞳孔中,毫无任何情绪。 “我早就告诉过你,天道是无形的,你为何不听,不信?” 江暮阳愤怒无比地道:“我管你有形无形!不必继续等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裴清活,我要他好好活着,我不要他沦为炉鼎!” “你要诛便诛我,要灭就灭我!” “是我错了,我错在当初相信了你!我就不该去做什么任务,我就不该相信天道会偏爱我!” 天道:“天道是无情的,不会偏爱任何人。”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独独偏爱了面前这个孩子。 他给予了这个孩子,无限的恩宠,让这个孩子曾经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这个孩子自己没有好好珍惜。 早知如此,当初还在云风时期,就应该收了这个孩子的情丝,也好过让他现在为情所困,无法解脱,泥足深陷。 其实,只要江暮阳愿意服软,不说跪在天道的面前了,就只是低头服个软,说一句“我愿意放弃裴清”,那么,天道既可以让他如愿以偿地回家,也可以让他留在此间,让他羽化飞升,让他成为此间,除了天道之外,唯一的,最尊贵的神祇。 可是,江暮阳就好像是叛逆期的孩子,为了区区一个裴清,就放弃了天道为他铺好的通天之路。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跪在神像面前,磕烂了头,也求不来的机缘,天道唯独给了这个孩子。 无情无欲无心也无求的天道,在他恒古的生命中,唯一动过恻隐之心的人,只有面前这个剑指着他,在他面前悲愤哭泣的孩子。 当初,天道看中他,正是因为他悲悯,他正义,他良善,他有着超乎常人的热烈,好像头顶的太阳一样,灼灼其华。 而裴清更像清冷的月亮,圣洁不可亵渎。 月亮和太阳,又如何能同时升起,同时落下? 天道不忍太阳陨落,那么,就只能让月亮西沉。 天道看着面前痛苦哭泣的孩子,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忍,许久,才缓缓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是你仗势欺人,是你无情,是你残忍!我没有错!错不在我!”江暮阳忍不住落下泪来,“你到底还想逼死多少人?陆晋元已经死了,下一个是谁?是师尊,还是我二哥?又或者是魔尊?” 天道:“原来,你也知道,他们都愿意为你付出生命。这是他们自愿为之,何谈逼迫?” “你知道吗?你真的让我觉得好可怕!”江暮阳擦拭干净眼泪,满脸愤恨地道,“你真叫我觉得恶心至极!” 那颗金光灿灿的天眼,终于流露出了异样的情绪来,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江暮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诛了我啊,灭了我!只要我死了,我就感受不到痛苦了,裴清是死是活,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都死了,还管什么苍生,什么裴清!有本事,你就灭了我啊!” 作者有话说: 天道:我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第168章 下一个为阳阳付出生命的人 几嗓子吼出来后, 江暮阳就没有想过能够全身而退。 他已经受够了,被天道操纵的人生了!早就想摆脱天道, 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与天同寿, 又有什么可稀罕的?还不是像个傀儡一样,被天道肆意左右人生? 江暮阳不需要任何人左右他的人生! 就是天道也不行! 天眼悬浮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 须臾之后, 竟化作漫天光点,簌簌飞散。 江暮阳眉头一蹙, 待光芒散尽之后,一道玄影出现在他的面前,竟是他的师尊, 长胤真人! 不,这绝对不可能是师尊! 因为师尊绝对不会出现在时空隧道之中! 也就是说, 该死的天道居然又幻化成师尊的模样了! 江暮阳气极,胸膛里的浮生珠再度旋转起来,痛得他双腿一软,单膝跪在虚无缥缈的时空隧道里, 耳边是冷冽的风声, 从额上冒出的冷汗, 簌簌滚落下来。 他的脸色发白, 狠狠抿着染血的唇瓣。 眼底蓦然闯进来一片玄色的衣角,而后, 头顶就传来了天道的声音:“我并不想伤你,也不想看你如此难过。” 天道冲他伸出了手, 温声细语地道:“起来。” “不用你管!” 江暮阳愤怒地一把推开天道的手, 胸痛再度加剧, 他只觉得一股腥甜,从喉咙底涌了出来,下意识想要忍回去。 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不能未能如愿以偿,反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伴随着鲜血喷出,他浑身的力道,好像瞬间就被抽尽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迅速将他抱在怀里,江暮阳挣扎着,掀开眼皮,入目就是师尊俊美的脸,连神色都悲悯,开口就是嘲讽:“堂堂天道,居然需要幻化成旁人的模样,才能在人间游走,简直可笑!” 天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立马就被江暮阳堵住了话,他越发嘲弄地道:“你别告诉我,说你幻化成我师尊的模样,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天道被猜中了想法,但却并未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未言。 “我告诉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江暮阳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推开天道,可天道好似铁了心要抱住他,那双手臂宛如钢筋铁骨,将他死死禁锢在方寸之间,根本就动弹不得。 他无法挣脱,胸痛又随时随地都在发作,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被痛死了。 渐渐也就没有力气挣扎了。只能嘴上还勉强骂一骂,他拿天道没有办法,口嗨一下也是好的。 天道等了片刻,才淡淡问他:“骂够了?心里舒服了?可以消停些了么?” 他又何尝不是拿江暮阳没有办法! 身为天道,绝对不能对任何人心存偏私,他已经对江暮阳足够偏爱了。 换作旁人,就是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可是江暮阳不仅不珍惜,还对他横刀相向。 这给天道一种,他养了很多年,亲眼看着长大的小白菜,突然有一天自己长腿跟人跑了,还打不醒,也骂不醒。 自从认识了裴清以后,原本听话乖巧,天真无邪的好孩子,就一步步地变得无比叛逆! 不仅忤逆了天道的命令,还篡改了天道早已设好的命盘! 倘若不是天道偏爱江暮阳,怎么可能只是让他受一世的折磨?合该是生生世世,永坠无间地狱才是! 叛逆期的江暮阳,翅膀还不够硬,就想学人家飞了。 天道就是看不惯江暮阳对裴清死心塌地得好!哪怕江暮阳选择的道侣,是陆晋元,是云昭,是他的师尊,甚至是魔尊,天道都不至于如此愤怒! 天道唯一不让江暮阳选择的,就是裴清,因为裴清注定沦为炉鼎,注定明月蒙尘,注定被人拽下神坛! 可偏偏,江暮阳要选择裴清! 天道确实想狠狠给江暮阳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难而退! 可看着怀里少年,痛苦不堪的样子,唇角上淋漓的鲜血,刺痛了天道的双眼。 “没够!你放开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江暮阳声音沙哑,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是恨你,我恨死你了!” “早知道,我要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才能够回家,那么,从最初我就不会答应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越骂天道,浮生珠转得越快,江暮阳也就越痛,喷的血也就越多。 天道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镇定自若,却在江暮阳还要继续骂时,曲指轻轻一点江暮阳的眉心,一股浩瀚清新的灵力,瞬间涌了进来。 温养着他的四肢百骸,修复着江暮阳几近枯竭的气海。浮生珠感受到了来自于天道的灵力,渐渐变得温和许多,江暮阳也终于摆脱了几乎令他窒息的痛楚。 “江暮阳,你到底想忤逆我到何时?” 天道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他现在幻化成了长胤真人的模样,这种口气,这种神情,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为了叛逆任性的孩子,而操碎了心的可怜老父亲。 “我不过是让你放弃裴清,又未曾让你斩断七情六欲,没了裴清,你就不能活了,是吗?” 江暮阳道:“是!我答应过他的,我答应过他两世,同生共死,绝不与他分离!” 天道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总不能把不听话的江暮阳吊起来痛打一顿罢,如果光是靠苦痛,就能使之屈服,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难道要靠关着江暮阳么?可天道关得住他的人,却关不住他的心。 消除江暮阳的记忆,也不行,他的骨骼,他的心脏,都在向裴清诉说着爱意。 “还有二十九天,你好自为之。” 天道轻轻将人送了出去,见江暮阳还在挣扎,索性以灵力化锁,禁锢住了他的躯体,将之再度打了回去。 “江暮阳,给你提一个醒,下一个为你付出生命的人,是魔尊离玄。” 江暮阳只觉得一阵失重感,包围着全身,待再度踏着实地时,已经回到了殿内。耳边依旧回响着天道的话。 下一个为他付出生命的人,是魔尊离玄! 忽听一声闷哼,江暮阳抬眸望去,就见裴清脚下的法盘,寸寸消散,他面色一白,往后踉跄了几步。 江暮阳赶紧冲过去搀扶,急切地问:“裴清!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我无事,只是过多地消耗灵力。”裴清摇了摇头,而后,又换了个语气问,“如何了?” 江暮阳长长叹气:“没用的,我一次次地跳入时空隧道中,天道一次次地将我打落回来。” 顿了顿,他狠狠抿了一下嘴唇,再一抬眸时,满脸坚定地道:“不过,天道给我提了个醒,我现在需要动身前往魔界。” “我知晓,修真界素有规定,禁止玄门弟子与魔族人为伍,更不许轻易踏足魔界,但我不得不去一趟。” “裴郎,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下。”他并非是去跟魔尊谈情说爱的,他也没这个兴致。 说这么多,也只是怕两个裴清都打翻了小醋坛子而已。 不过好在,不管是前世的裴清,还是今世的裴清,终究是贤惠,体贴,温柔,又很识大体的。 裴清道:“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么多,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有你的道理。但是——” 话锋一转,他抓住了江暮阳的手,满脸认真地道:“玄门弟子确实不能轻易踏足魔界,但我是你的师兄,也是你的道侣,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绝不让你一个人面对困境。” 江暮阳心生感动,暗道,不容易啊,这真不容易,想不到今世的裴清,居然愿意为他打破门规,甚至在未得师尊允许的情况之下,就答应他前往魔界了。 这委实不容易啊。 他估摸着,师尊此刻应该因为陆晋元的死,而伤感闭关,索性也不去打扰了。 留下一封书信,便连夜同裴清御剑前往魔界。 而彼时魔尊正斜倚在大殿中的王座之上,手里拿着一朵向日葵,一边摘花瓣,一边念念有词:“江暮阳会来,江暮阳不会来,江暮阳会来,江暮阳不会来……” 在摘下最后一瓣时,居然是“江暮阳不会来”,魔尊脸色一沉,一把将剩下的花根捏成齑粉,狠狠一掌拍向桌面,咬牙切齿道:“江暮阳这个混账东西!居然不来为本座庆贺生辰!” “想当年,他为了讨好本座,亲手为本座洗手作羹汤,又是长寿面,又是生辰糕点,花样百出,别出心裁!” “原来都是欺骗本座的!天下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一掌将桌子打得四分五裂,正好此刻,一个魔人连滚带爬地闯入魔殿,噗通一声跪倒,战战兢兢地道:“魔尊大人,不好了,有玄门的弟子闯界,还打伤了好些魔兵,正往魔殿的方向来!” 魔尊正心情烦闷,闻言便很不耐烦地道:“擅闯魔界?好大的胆子!当本座死了不成?” 他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冷冷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区区玄门弟子都拦不住,待本座前往,将之抽筋拔骨,晚上加道菜!” 此话一出,殿外立马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魔尊可得吩咐厨子,炖久一点,江暮阳是天生的硬骨头,炖得时间不够,根本炖不烂。” 魔尊脚下狠狠一顿,猛然抬眸望去,就见一道暗金色的身影,从殿外踏了进来,他脸上狂喜,快步追了过去,嘴里念着:“江暮阳,怎么是你?你终于肯来魔界看望……” 话音未落,江暮阳的身影一错,露出了背后的裴清。 魔尊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比吃了死孩子还难看,冷冷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真扫兴! 第169章 魔尊请暮阳吃饭 裴清拱手, 特别得体有礼地道:“贸然来此,多有叨扰。” 魔尊知道, 这种时候应该跟裴清客套寒暄一下, 好在江暮阳面前表现出自己知礼明仪的一面,但他就是懒得跟裴清客套。 情绪甚至都直接挂在了脸上,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真是活气人!他都不知道江暮阳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他要过生辰了, 江暮阳空手来, 也就罢了,反正魔尊本来就是想让江暮阳本人亲自为他庆生。 谁曾想, 江暮阳居然还把裴清也带来了。 带裴清过来干嘛的? 既不能吃,也不能喝,那么大的个子杵著作甚的? 碍眼的吗? 还有, 魔尊快过生辰了,谁过生辰不是喜气洋洋, 穿红着绿的? 裴清一身白衣过来,活像是个才死了丈夫,正守寡的小寡妇,这哪里是来为他庆生, 分明就是过来奔丧的。 这不是晦气又是什么? 反观江暮阳就不一样了, 穿着暗金色的长袍, 打扮得贵气非凡——一看就是为了给他庆生, 特意梳洗打扮过的。 魔尊望向江暮阳的目光,顿时又温柔了许多, 浑然无视了裴清的存在,轻声道:“江暮阳, 你今天这身衣服……” “哦, 不好意思了。”江暮阳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着, 再抬头时,略显羞赧道,“我出门太急,忘记换身干净衣服了。” 魔尊:“……” 哦,没换衣服啊,怪不得他觉得江暮阳的衣襟上,有些许的褶皱。 这都怪裴清,怎么当人道侣的,都不知道给江暮阳洗衣服的么? 临出门前,裴清都不知道亲自为江暮阳宽衣的? 怎么如此不懂体贴,如此没有眼见力! 不过,他特别能抓江暮阳话里的关键词,听说江暮阳出门太急,顿时喜上眉梢。 但魔尊转念又想,此前才跟江暮阳争执过,还落下过几句狠话,不能表现得太高兴,否则江暮阳会飘。 遂故作冷酷,单手束在背后,魔尊冷漠无比地道:“自古正邪不两立,这是江公子从前亲口告诉本座的。” “本座还听闻,玄门素有规定,不允许玄门弟子踏足魔界半步,你今日同白衣服一起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魔尊烦裴清烦到,甚至不愿意喊出裴清的名字,直接喊他白衣服。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瞬间看出了魔尊的伪装,他才懒得去惯魔尊的臭毛病,当即二话不说,拉着裴清转身便走。 心道,他走不出十步,魔尊必定要出声阻拦他。 结果,他才走了三步,魔尊就急急地追上来,很不高兴地道:“本座让你走了吗?你以为魔界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苍穹的道场?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入界容易,出界难,本座看你敢走!” 江暮阳从来都不是被吓大的,他现在除了惯着裴清之外,谁都不惯。不管魔界是不是苍穹的道场,他都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置若罔闻地继续往殿外走,眼前一晃,一道玄色身影蓦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魔尊咬牙切齿地道:“行了,来都来了,最起码吃个饭再走罢?” 这是他对江暮阳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要怪就只怪他太喜欢江暮阳,但凡他少爱江暮阳一分,今日势必要打得江暮阳满地乱爬,还得江暮阳好好伺候他一回……不,一回怎么能够? 一晚上得伺候七回才行! 江暮阳脚下一顿,这才道:“不装冷酷了?不对我甩脸子了?” “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暮阳?”魔尊嘴硬得道,“你不过就是仗着本座喜欢你,才敢如此放肆!” 他见江暮阳的脸色不好看了,心里一慌,赶忙找补,又道:“是,本座确实喜欢你!你都不知道,就连你胆大妄为的样子,本座都喜欢地不得了!” 江暮阳有被魔尊肉麻到,原本想嘲讽他几句,但转念想起天道此前的提醒,那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 虽然魔尊很变态,阴晴不定,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大魔头,但江暮阳不得不承认的是,今世的魔尊确实对他还可以。 而且三日后就是魔尊的生辰了,江暮阳也不想扫了魔尊的兴致。 最重要的一点是,裴清的时空回溯之法,目前来看已经无用了,天道根本不允许江暮阳有机会潜回时空,改变上一个时空魔尊的结局。 那么,现在破解诅咒的希望,就全落在魔尊身上了。 江暮阳抬眸,深深凝视着魔尊苍白阴郁,又俊美妖魅的脸,然后,他就会忍不住想起,前世的魔尊大着肚子,抱着小人偶在棺材里玩的样子。 还有,魔尊生剖自己的肚子,为自己接生的血淋淋场景。他什么都给不了魔尊,连下辈子都早许给裴清了。 如今能为魔尊做的事不多,只好陪他过一次生辰了。同江暮阳想得一模一样。 只要他一来,魔尊就非常高兴,还自动忽视了一旁的裴清,将江暮阳特别客气地引入大殿。 然后,江暮阳就看见了满地的向日葵花瓣,铺了厚厚一层。 江暮阳估摸着,这又是魔尊和不知道哪个炉鼎,在一处寻欢作乐,玩的小把戏。暗道,现在连魔尊都学会了文人雅客那一套,玩个炉鼎还附庸风雅,也不知道会不会在炉鼎身上作画。 不过据他所知,魔尊并不会画画,所以,魔尊极有可能在炉鼎身上,密密麻麻写满“江暮阳”三个大字。 只要这样一想,江暮阳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来,请坐,本座让人立马做些菜来,你许久未来魔界,只怕都忘记了魔界佳肴的滋味了。” 魔尊特别客气,请人落座之后,便传唤了个魔人过来,他问:“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江暮阳前世在魔界待过一阵子……怎么说好呢,他瘦了大概得有二十斤。魔族人和凡人,饮食习惯差别特别大。 就有点茹毛饮血的意思,在魔界受魔人喜欢的菜肴有很多,但无一不是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 比如说,凉拌耳朵,爆炒心肝,酱汁手掌等等,就相当于凡人吃鸡鸭鹅,猪牛羊。 在魔人眼中,凡人就相当于鸡鸭鹅,猪牛羊,身上的各个部位都是可以吃的。活着的时候,可以先玩,等玩死了,再大卸八块吃掉,一点不浪费。 所以,前世江暮阳根本不肯吃魔界的任何食物,饿到最后,都是去墙角扒拉青苔啊,野草啊,偶尔能找到几颗蛇莓,凑合着吃。 魔尊也懒得搭理他,只要他不死,随便他吃还是不吃。 此刻江暮阳一听见魔尊让他点菜,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抬手掩唇。 魔尊微微一楞,随即蹙眉沉声问道:“你有喜了?” 江暮阳:“……” 裴清:“……” 此话一出,就连裴清脸上的神情都相当好看了。 江暮阳红着脸,低声骂道:“胡说八道!我一个男人,我能有什么喜?” “谁说男人就不能有喜?本座不就为你生了一个儿子么?”顿了顿,魔尊这才想起玄龙那个逆子,便问,“那小畜生哪里去了?本座的生辰,他岂敢不来……” “小畜生……”裴清差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意识到不对后,立马闭口不言。 魔尊立马道:“暮阳,裴清骂我们的儿子是小畜生。” 提到这事,江暮阳就头疼,他听裴清说,玄龙偷吃山上的丹药,约莫是吃太多了,所以闭关去了。他不喜欢魔尊有事没事,张口闭口,我为你生了个儿子。 这样会让江暮阳心生错觉,认为自己是个抛妻弃子的大渣男。 “玄龙闭关去了,你不必担心,他被裴清照顾得很好。”只是被拔了牙齿而已。罪过罪过。 魔尊有点生气,觉得江暮阳太过偏爱裴清了,并且为了恶心裴清,便自顾自地对魔人道:“去,找一只口蜜腹剑的鸭,然后杀了,炖个汤给江公子尝尝。” 裴清:“……” 江暮阳:“……” 魔人:“……” “江公子不吃人‖肉,去寻些野味来,前阵子不是才抓了条不知好歹,不请自来,多管闲事的鲛人?去把尾巴剁了……”顿了顿,魔尊很认真地问,“江暮阳,你吃清蒸,还是水煮,或许是红烧?” 江暮阳不吃人的,鲛人也算半个人,所以他也不吃的,所以婉言谢绝了魔尊的好意。 “我不吃,我不饿,不必款待了。” 魔尊:“那怎么能行?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鲛人的鱼尾?那好,来人,去将本座的坐骑杀了,取后腿,整根烤了,给江暮阳端上来。” 江暮阳忍不住咳嗽起来,他都不记得魔尊还有坐骑了,从来没见过啊。 而且,魔尊本身就是龙,他可以自己飞的,何须坐骑。 “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坐骑是何物?”江暮阳问道。 魔尊很坦然地回答:“梼杌。”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你确定是梼杌?” 魔尊:“梼杌便是梼杌,因为他生得太丑,又无用,本座懒得带他出门罢了。” 顿了顿,他问江暮阳:“你喜欢?那不吃了,送你当坐骑好了。” 江暮阳可不敢把梼杌当坐骑啊,而且,梼杌确实丑,哪有他御剑飞行玉树临风啊。所以便拒绝了。 魔尊道:“那还是杀了吧,把内丹剖了,送给你补补身子。” 江暮阳不是过来吃饭的,深呼口气,他突然严肃起来:“离玄,我找你其实是为了……” “江暮阳,”魔尊直接打断他的话,“三天后就是本座的生辰,你想杀本座,要剖本座的心,就不能等到生辰过后么?你就非得对本座这般残忍?连陪本座吃顿饭,都不肯?” 第170章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交杯酒 江暮阳突然就哑口无言了。 他想做什么, 魔尊都清楚,他想说什么, 魔尊也都明白。 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魔尊似乎觉得方才的语气过于生硬, 伤到了江暮阳的小心肝儿,为了不让江暮阳负气离开,他缓了缓, 语气又温和了许多。 竟罕见地当着其他人面, 主动向江暮阳求和。 “江暮阳,本座从前从不过生辰的, 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本座不求你为本座准备什么生辰礼,你只需要留在魔界三天即可。三日之后, 无论你想要什么,本座都双手献上。” 包括他的不死之心, 也可以完完整整地剖出来送给江暮阳。 只要江暮阳高兴,魔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此话一出,一旁的魔人吓得眼睛陡然睁大了,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魔尊, 甚至怀疑, 魔尊是不是被玄门中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否则, 堂堂魔界至尊,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以往魔尊想留下谁, 直接就出手囚‖禁谁,从来不留任何情面的。包括从前对待裴清也是, 得不到就毁掉。 偏偏现如今对江暮阳百依百顺……看来, 这个才是魔尊大人的真爱, 毫无疑问了! 江暮阳暗暗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魔尊为何不愿意过生辰了,倘若魔尊不是坏事做尽,其实,还是挺可怜的,爹不疼,娘不爱,就像地里小白菜。 倘若,当初有人能引魔尊走正道,哪怕就是从旁指点教导,也许魔尊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江暮阳,答应本座,好不好?”魔尊的语气越发卑微,浑然不顾裴清还在一旁,满脸温柔地道,“就当是你送给本座的生辰之礼了。” 话已至此,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江暮阳点了点头,冲着他微微一笑:“还别说,我现在真就有点饿了。虽说入乡随俗,但我与裴清终究是玄门弟子,那些个魔人爱吃的东西,我们是无福消受了。” 魔尊懂他的意思,立马喜上眉梢地道:“你且放心。” 而后便偏头,冲着魔人吩咐几句,还刻意强调,送几坛子酒来。 等饭菜酒水上齐之后,魔尊主动帮江暮阳倒酒,为了表现他的大度,他还给裴清也满上了。 “这应当是我们三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前用饭。”魔尊笑道,“上回本座去喝你们的喜酒,结果误打误撞,扰了你们的喜宴,本座一直以来,深感愧疚,眼下算是补上了。” 江暮阳心想,你那次可不是误打误撞,分明就是蓄意为之,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娶妻纳妾同时进行,好生狂妄。 但见魔尊已经举杯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不喝似乎又不合适。三人举杯共饮。 魔尊一饮而尽,率先放下杯子,笑道:“这便算作我们三人的交杯酒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江暮阳才把酒喝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咽,就立马吐了出来,诧异地问:“什么叫作我们三个人的交杯酒?我和裴清结为道侣,有你什么事?” “自然关本座的事,本座连孩子都为你生了,你说关不关本座的事?”魔尊笑道,“不过,本座从来都不在乎什么虚名,妻也好,妾也罢,都无甚要紧的,只要你心里有本座,便足够了。” 裴清冷冷抬眸,寒声道:“就你也配?” “本座和江暮阳有一个孩子,你和他有吗?”魔尊不怒反笑,伸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对了,机会难得,本座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江暮阳的头皮直发麻,第六感告诉他,魔尊必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不其然,魔尊一手护着小腹,笑着说:“本座已经找寻到了生子的方法,只要江暮阳愿意给本座一点心头血,本座就能为他再生一个女儿。” 裴清:“……” 江暮阳:“……” 这委实算不得什么好消息,而且,他自己都被天道处处掣肘,还不知道将来到底要面对什么。 生孩子做什么?难不成让他的孩子,走向他的老路? 还有就是,他就是要孩子,那也是跟裴清生,关魔尊什么事啊? 眼看着裴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江暮阳赶紧道:“魔尊若是想让我在魔界小住几日,就少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有道侣,你给我生孩子,算怎么回事?” 魔尊不置可否,见江暮阳真的动怒了,便也不多言了。 接下来气氛一度死寂,谁都没有再开口。 酒足饭饱之后,魔尊提议带江暮阳在魔界四处转转,还说什么,让他重温旧梦。 江暮阳是半点不想转,魔界压根没他值得留恋的地方,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前世的一个牢笼罢了。 但顾及着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请魔尊出手相助,如此,他只能按捺着性子,陪着魔尊四处转转。 裴清寸步不移地守在江暮阳身旁,无论江暮阳走到哪里,一左一右就跟黑白无常一样。 魔界常年不见天日,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死气,除了寻欢作乐的淫|窟,就是一些用来折磨人的地狱,压根没什么好逛的。 江暮阳索性就提议,出界去人间逛逛,魔尊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但由于魔尊是龙,头上竖着一对龙角,为了防止吓到凡人,江暮阳特别委婉地提醒他,须得乔装打扮一番。 魔尊顿时就不乐意了,一甩衣袖,冷冷道:“凭什么只让本座一人乔装打扮?裴清就不用?” 江暮阳想了想,然后才道:“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你漂亮的龙角。” “漂亮的龙角?”魔尊神色略显迟疑,“你的意思是,你想独自欣赏本座的龙角,不肯让旁人看?” 江暮阳一边握着裴清的手,示意他不要生气,一边点头道:“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魔尊顿时转怒为喜,高高兴兴地乔装打扮了一番,他寻常都是穿着玄色轻甲,装束相当华丽。 如今为了江暮阳一句话,而换下了玄色轻甲,也施法隐去了龙角。 如此一来,倒同昔日手段残忍,滥杀无辜,风流成性,视人命为草芥的魔尊截然不同,反而像是一位富家贵公子。 但这位“富家贵公子”,好像是打娘胎里,脑子就被狗啃了一口,看见什么都稀奇,看到什么也都想要。 想要就买呗,堂堂魔尊还能买不起人间的小玩意儿么? 可魔尊偏不,不管看中什么东西,都让江暮阳给他掏钱买。 还美名其曰,这是江暮阳送他的生辰之礼。 江暮阳有些哭笑不得,都不知道魔尊到底何时变得如此孩子气了,更让他郁闷的是,裴清也要买东西,还不掏钱,全指着江暮阳付钱。 魔尊埋汰裴清是个穷鬼,只会啃道侣的老婆本,裴清反击道:“我与暮阳是道侣,银钱自然全由他管着。” 可把魔尊气得不行,正好江暮阳买来冰糖葫芦,问他吃不吃,魔尊说人间的食物脏,不配入他的尊口。 结果江暮阳才转个头,跟裴清说话的空档,手里的三串冰糖葫芦,就全部进了魔尊的嘴里。 魔尊又言之凿凿地道:“这是你买给本座的,不许拿给裴清吃!” 江暮阳忍了又忍,才强忍住没有当街抽龙筋。如今的人间,不比从前繁华热闹,到处都是一些中了诅咒,失去劳动力,吃不起饭的穷苦老百姓。 一路走来,已经看到第不知道多少个女子卖身葬父了。 一直走到街角,又遇见一个卖身葬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穿得破破烂烂,身旁一张破草席,裹着什么东西,从里面露出一双惨白的脚。 少年跪在地上,脸上布满了泪痕,面前一张染血的布,字迹工整地写着“卖身葬母”四个大字。 可街道上人来人往,即便有好心人,也都花钱买年轻小姑娘去了,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卖身葬母的少年。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年抬起头来,满脸祈求地道:“各位公子行行好,买了我去吧,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只想换一吊铜钱,安葬我的母亲。” 江暮阳问:“你母亲是如何亡故的?” 少年:“死于一种怪病,身上布满黑色的纹路,现在好多人都得这种怪病,当地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已经因此死了好多人了。” “先是我祖母,然后是我爹爹和年仅三岁的妹妹,现在又轮到我母亲了……”少年可能是已经疼麻木了,说起这话,好像在谈论别人的故事,脸上不悲不喜,明明年纪还小,可却像是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病鬼,“家里已经没其他亲人了,都死绝了。我什么都会干,吃得也少,只求一吊钱,还望公子们行行好,可怜可怜我的母亲。” 说着就俯身磕头。 江暮阳胸口再度闷疼起来,浮生珠好像也在怜悯着受苦受难的苍生,并且以让他疼的方式,强迫他尽快解救苍生。 如果让他疼,就能解救苍生,那么江暮阳愿意被浮生珠凌迟。但不行,天道不要他的命,只要裴清的命。 耳边蓦然传来叮咚一声,少年连连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江暮阳理所应当地认为,必定是裴清给的银子,谁曾想竟然是魔尊。 魔尊沉着脸道:“江暮阳,你不要不高兴。” 不会太久了,等他生辰过后,他就会剖出心脏,破解诅咒的。 不求能流芳千古,但求江暮阳能称心如意。 他是魔,失去不死之心,也可以活,只不过就无法爱人了。 不过不要紧的,他会想办法夺了别人的心脏,然后,继续爱着江暮阳。 永远都爱江暮阳。 第171章 魔尊在劫难逃了 少年磕头道谢, 然后拿着魔尊给他的银钱,吃力地背起草席裹身的母亲, 一步一步, 迎着傍晚的霞光,渐渐消失在了街尾。 江暮阳知道,这绝对不是第一户因为诅咒, 而家破人亡的贫苦家庭。还有很多很多人, 不分男女老少,每个时辰都有人因为诅咒惨死。 而造成现如今这般局面的, 并不仅仅是魔尊一人之过,江暮阳自认为,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他没有义务, 一定要去拯救苍生,但他确实无法眼睁睁地看着, 整个时空的生灵,因为他的缘故,而彻底消失。 他的快乐,不可以建立在无辜的普通百姓身上。他又不是什么龙傲天, 赵日天, 动不动为了谁谁谁, 就杀尽天下人, 屠戮生灵,那绝对不可能。 江暮阳一向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绝不牵连任何无辜之人, 更何况是普通凡人。人活于世, 要经历生老病死苦, 已经很艰难了,若是为了不相干的上位者,而丢掉了性命,那更是惨中之惨。 魔尊见状,便道:“江暮阳,你能不能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愁容满面的?本座不喜欢看见你这副模样,本座即将过生辰,这应该是本座……” 顿了顿,稍作思考了一番,魔尊才又接着道:“如果本座没记错的话,本座即将一千岁了,整整一千岁。” 此话一出,江暮阳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些,满脸不敢置信地问:“你……一千岁了?你都活了一千年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魔尊微微蹙眉,不明白江暮阳为何如此大惊小怪的,一千岁的龙,并不算什么,他父尊是三千多岁时,被他狠狠拽下尊座的,若是没有意外,他可以再活个几千年,完全没有问题。 但若是世间没有他所爱之人,哪怕他再多活个万年,也了无趣味。 他倒是很希望自己,能像个普通人,跟着江暮阳一起生老病死,相濡以沫,共淋雪,雪白头。 可是江暮阳不愿意,江暮阳不喜欢他,甚至,还很讨厌他。 江暮阳就只喜欢裴清,前世今生,都只喜欢裴清一个人。 魔尊第一次那么期盼,江暮阳是个多情风流种子,如此一来,他就能和裴清一起,让江暮阳快活了。 江暮阳嘴角抽搐地道:“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有点难以置信罢了,想不到,你都是一条一千岁的龙了。” “明天才到一千岁,明日是本座生辰。在一千年前的明天,本座以天生魔物的身份,降世人间,自出生起就拥有传言中的不死之心。”魔尊洋洋得意道,“并不是每条龙,都拥有不死之心的,天上地下,就只有本座拥有。” 所以,哪怕江暮阳对他虚情假意,利用他,算计他,也无所谓,他愿意被利用,被算计。 因为,这同时也证明,江暮阳需要他,他在江暮阳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魔尊从前,特别怨恨自己的母亲,恨不得从未降世在这个时空,愤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肮脏的血液。 痛恨着周围的一切。 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一点释怀了,即便他再痛恨自己的母亲,但在此刻,他不得不心生感激。 感激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送了一颗不死之心给他,让他得以有机会,被最爱的人利用。 江暮阳心想,这傻龙,不就存心告诉他,不死之心只有自己有,其他龙都没有,所以要剖就只能剖他的,不能剖其他龙的么? 这种恋爱脑的龙,是要被拉去挖十八年野菜的。 裴清似乎也才知道魔尊的真实年龄,忍不住蹙眉问:“可是,十年前,你不是告诉我,你才二百多岁么?” 魔尊:“……”他当时是担心裴清嫌他老,所以信口胡诌的。 眼下,为了掩盖这一事实,他冷冷道:“因为,你不配知道本座的真实年龄。” 裴清倒也没生气,很心平气和地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叫过生辰了,应该是过寿才对,按照人间的习俗,老人过寿,须得置办些寿桃……” 魔尊语气更冷:“本座不老!在魔界,本座这个年龄,正值青春,风华正茂。反而是你,裴清,你今年多大来着?三十?三十一?三十二?本座怎么记不清了?” 裴清:“无妨,你不必自责,上了年纪,记忆力减退,也是常有之事,我和阳阳都不会介意。” 江暮阳:“……” 他突然有一种,两个小学生在他面前吵架的错觉。 反正经过这一茬儿,他倒没有方才那么闷闷不乐。 见天色也黑了,想起明日就是魔尊的生辰了,既有求于人,他也不好太过残忍。 便问魔尊明日想吃什么。 魔尊道:“你唤我一声离玄,我便告诉你。” 裴清瞥了他一眼,而后道:“暮阳,他的意思是,他不饿,他不吃。” 江暮阳:“……” 为了防止两个人当街打起来,江暮阳不得不做起了和事佬,满脸严肃地道:“正事要紧,私人恩怨暂且搁置,从现在开始,魔尊——” 魔尊冷着脸道:“唤我离玄!” “好,离玄,从现在开始不准你挑拨是非。”江暮阳道。 魔尊一听,脸色立马温柔了许多,因为他听成了“好离玄”,江暮阳这是在夸他的意思。 如此,也就默认了江暮阳的要求。 裴清微微一笑:“我自然什么都听阳阳的。” 江暮阳见二人都答应了,便领着他们去置办些过生辰的东西,无非就是看起来很喜气的红蜡烛啊,红灯笼,红喜字之类的。 原本他还想请个戏班子去魔界,就唱什么《沉香救母》,《二郎神劈山救母》,《哪吒闹海》,《白娘子水淹金山寺》等等,给魔尊洗洗脑,让他站出来,与天道一战。 但转念一想,剖出不死之心,不会要了魔尊的命,但要是利用魔尊,抗衡天道,只怕才会让魔尊难逃一死。 江暮阳虽然对魔尊铁石心肠,但他的心眼还没有这般恶毒。还有就是,压根没有戏班子敢去魔界唱大戏。 如此,就只能作罢了。 回到魔界之后,江暮阳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魔尊喊过去,兴冲冲地装饰魔殿。 有那么多魔人不用,魔尊偏要自己动手,还拉着江暮阳一起,江暮阳不想同魔尊独处,索性就拉着裴清这个大冤种过去。 江暮阳坐在魔尊的尊位之上,一边吃葡萄,一边吩咐两人干活。一时冲着魔尊喊:“离玄!你眼睛长歪了啊?那喜字贴歪了,你看不见啊?” 一时又冲着裴清喊:“裴锦衣!你怎么把灯笼挂在里面了?去,挂外头去!” 在他的指挥之下,总算在晚饭之前,将魔界装饰好了,吃完饭后,魔尊提议,去魔界有名的淫|窟逛一逛,还说什么,就当是送他的生辰之礼,还主动邀请裴清一起,美名其曰让他长长见识。 被江暮阳蹦起来,追着打了一圈,魔尊才老实了,别别扭扭地冷声警告他:“江暮阳,你不要太过分!这里可是魔界!是本座的地盘!若是被人看见,本座的颜面何在?!” 裴清也假模假样地训斥起来,正色道:“阳阳,虽然师兄一向很偏宠你,但这次,师兄不得不说你几句,小心伤了手,师兄会心疼。” 如此三个人抛开恩怨,打打闹闹,总算迎来了魔尊的生辰。 魔尊的意思是,他只想简单地过个生辰,最好是江暮阳亲自为他买身衣服——他知道江暮阳手笨,生怕江暮阳会被针扎破了手指。 江暮阳满足他了,给他买了身玄色长袍,花了二十两巨款,魔尊当天就换上了,结果买小了,他穿起来紧巴巴的,却还一个劲儿地说好看,款式花纹颜色,他通通都喜欢。 魔尊又说,最好江暮阳能亲手给他做点心,就做前世那种可以插蜡烛的。 江暮阳也满足他了,魔尊见了简直喜上眉梢。然后就又提了个要求,说希望江暮阳给他亲手做一碗长寿面。 江暮阳想了想,觉得过生日嘛,大抵就是新衣服,蛋糕和长寿面了,所以没什么好不同意的。 但为了不冷落裴清,江暮阳一边和面,一边跟裴清说,等裴清过生辰,也给他做,之类云云,反正就是画大饼。 裴清听了好一会儿,才道:“阳阳,我没事,今世,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已经很高兴了,再无任何所求。” 江暮阳不经感慨,真是好贤惠,好体贴,好善解人意,好识大体的道侣啊! 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裴清还说:“但我还是有点吃醋了,阳阳,你能不能亲亲我?然后再喊我几声好师兄,好夫君,好相公。” 江暮阳:“要不要再喊几句好爸爸?” 裴清的脸,刷的一下通红无比,喉咙都颤动起来:“这…如何能行?” 正好魔尊被江暮阳使唤着出去买鸡蛋和青菜了,江暮阳停下揉面的动作,踮起脚尖,裴清也赶紧伸过脸来。 那温热的唇,就轻轻落在了裴清的脸上,江暮阳咬着他的耳垂,小声道:“好师兄,好夫君,好相公……” 裴清瞬间就酥了骨头,下意识抿了抿唇,江暮阳见状,又主动亲了亲他的唇,笑道:“好夫君,你要不要帮我先烧个水?” “好。” 裴清兴高采烈地去烧水。等面下锅之后,魔尊正好买了鸡蛋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魔尊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些,不过这货原本皮肤就苍白得没什么血色,遂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不过,他接过鸡蛋时,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江暮阳蹙眉问:“我让你去买鸡蛋,你做什么去了?就这点空,你也不消停?” 魔尊苍白的脸,缓缓挤出一丝笑容:“暮阳,快一些,好吗?我饿了,想吃你煮的面。” 裴清蹙眉,似乎也察觉到了魔尊的异常,眼尾的余光一扫,突然看见地面残留着淋漓的血迹。 霍然站了起来,就看见更多的鲜血,大股大股地顺着魔尊的衣袍,往下淌。整个后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摧残过了,五脏六腑通通都被掏空了。连肠子都没了。血淋淋的。 原本他是那样强壮,眼下就好像纸片人,空空荡荡的。 只留下了残缺不堪的躯体,还强撑着,走到了江暮阳的面前。 而江暮阳正在煮面,眼睛被热气熏的,看不清东西,还没有发现,一边骂魔尊事儿多,一边给他打了两个特别漂亮的荷包蛋。 裴清呼吸一紧,隐约明白,魔尊这次在劫难逃了。 第172章 魔尊死后得到了阳阳的原谅 江暮阳随手揩了一把额上的热汗, 俊脸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手里攥着大铁勺, 游刃有余地在面汤里轻轻搅动。 迎面而来一股扑鼻的香气。 “好了, 长寿面可以出锅了。” 江暮阳高兴地念叨,拿过干净的碗,将锅里的长寿面全部捞上来, 心里还寻思着, 还得洒点葱花上去,会更加好看的。 哪知耳边蓦然传来一道风声, 魔尊就好像歪风一样,斜斜地倒了下来,不偏不倚, 正好靠在了江暮阳的肩膀上。 江暮阳拿碗的手一颤,滚|烫的面汤都飞溅出来了, 烫得他手背发红,他偏头一瞥,见魔尊居然色胆包天,当着裴清的面, 就敢靠他的肩膀。 立马放下长寿面, 一边骂他胆大妄为, 一边伸手去推。 哪知一推之下, 居然摸到了满手的濡湿,还尚有几分温热, 距离得近了,他才嗅到魔尊身上, 浓郁到几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江暮阳微微一怔, 缓缓抬手, 入目便是一片血红,他一边摇头,一边勉强保持镇定:“这是谁的血?让你出去买点鸡蛋,你怎么又杀人了呢?” 魔尊无力地倚在他肩上,江暮阳一收手,他整个人就好像被人抽掉了颈椎骨,再也无力支撑起残破的身躯,缓缓地倒了下去。 裴清眼疾手快,几个箭步冲了上前,伸手就接住了魔尊,才不至于让他彻底摔成烂骨碎肉。 “不,不会的,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对不对?” 江暮阳还是难以置信,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在魔尊身上找出破绽,可是,他仔仔细细地找过之后,非但没有找到任何破绽,反而发现,魔尊的身体,几乎被完全掏空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的肠子,他腹中的骨血和肉,通通被挖空殆尽。 人一倒下去,更多的鲜血从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淌了出来,很快,就好像浸泡在了血窝之中。 “离玄,不要玩了,好不好?离玄,你再这样,我立马就走,再也不会见你了,离玄!” 江暮阳蹲下身子,抬起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甚至不敢轻易触碰魔尊,生怕他不经意地碰一碰,魔尊就会瞬间四分五裂。 “江暮阳,我这次没有在玩。”魔尊气若游丝,脸上没有任何血色,但仍旧保持着微笑,缓缓道,“你不要怕,也不要嫌我的血脏,好不好?” 江暮阳摇了摇头,喉咙艰涩地难以开口,也不知道是厨房的热气熏的,还是怎么的,他的眼眶有些发涩,但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暮阳,对不起,是我无用,我连……连不死之心都弄丢了,我再也……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魔尊似乎很痛苦——他也应该很痛苦,五脏六腑完全被掏空了,但凡换一个人,当场就该毙命,可他为了见江暮阳最后一面,硬生生地走回来了。 他想告诉江暮阳,一定要提防天道,也是天道幻化成了江暮阳的模样,骗取了他的信任,却从背后偷袭,挖了他的不死之心不说,还将他腹部挖空挖尽了。 可是,他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好想跟江暮阳郑重地道别,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身上的血几乎完全流干了。 “你不是说,这世间无人能杀你吗?除了你最爱之人,无人能杀你,可是,我并没有杀你,你又怎么会死?”江暮阳颤声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和裴清都是正道修士,而离玄是天生的魔物。 所以,他们的灵力是无法输送给离玄的,强行输送,只会让离玄伤上加伤,死得更快而已。 江暮阳就不明白了,他只是让魔尊出去买个鸡蛋,又不是让他出去屠戮门派,魔尊怎么会被伤成这副模样? 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将魔尊伤成这般模样? 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 江暮阳的声音都颤了:“是天道,对不对?一定是天道幻化成了我的样子,所以,才骗得你放松了警惕,对不对?” 魔尊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点了点头,他看着为了自己着急的江暮阳,又看了看搂抱住自己的裴清。 突然之间,就有些释怀了。他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不死之心都没了,这也意味着,如果他就这样死去,那么就是魂飞魄散,再无来生。 “裴清,帮本座照顾好江暮阳,你若胆敢让他伤心,本座定当……” 话音未落,裴清就直接打断,认真无比地道:“我绝不会辜负暮阳,绝不。”顿了顿,他的神情就更加认真了,“我知道,你还有话想对暮阳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力气了。” 魔尊点了点头,而后又望向了江暮阳,他怎么看都看不够,好想伸手摸摸江暮阳的脸,可手才抬起来,又自惭形秽地放了下去。 他太脏了,满手都是血,他的血也是脏的,这么脏的手,如何能去触碰江暮阳? “离玄,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救你,你告诉我。” 江暮阳伸手接过魔尊的手,毫不嫌弃他手上的鲜血,虽然他对魔尊一向厌恶,从未有过半分情爱,但时至今日,到底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悯。 他怜悯魔尊,怜悯魔尊两世都因为他的缘故,而不得善终。甚至,江暮阳也知道,如果就让魔尊这样死去,那么,魔尊就真的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了。 “暮阳,不必为我多费力气了,”魔尊微微一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冷好冷,痛到极致之后,也就麻木了,他缓缓合了合眼,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世的江暮阳,为他唱摇篮曲。 还说是母亲哄孩子睡觉唱的歌,调子好听极了。魔尊的父亲冷血残忍,暴|虐无道,他的母亲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被强抢,被囚|禁,被玷|污,被逼迫着生子的男人。 这也注定魔尊的童年非常阴暗,不仅不得父亲的喜欢,还被母亲视为肮脏的东西,拔他的龙鳞,剜他的龙角,用尖锐的石头,将他残害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所以,魔尊从不知道,原来孩子不睡觉,母亲会唱歌哄的,也从来没有人给他唱过。 只有江暮阳,也唯有江暮阳,会守在他的身边,一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边低声唱着摇篮曲。 这让魔尊如何能忘?又如何敢忘? 可惜,他和江暮阳两世都错过了。 往后,再也不会有往后了。 “暮阳,你能不能,喂我吃一口长寿面?”魔尊缓缓道,“抱歉,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江暮阳这次没有拒绝他,赶紧端过长寿面,夹了一筷子喂到了魔尊的嘴里。 魔尊缓慢又痛苦地,将嘴里的长寿面咽了下去,裴清分明瞧得清清楚楚,那并不是“咽”下去,而是“掉”下去。 从裴清空荡的背后,看得一清二楚,才吞进嘴里的长寿面,被鲜血染红,直接掉了出来。 裴清终究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见到他这般惨状,也有些于心不忍。 “好好吃,这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魔尊好像很累很累了,才说了几句话,就疲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落下一句,“江暮阳,原谅我罢。”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江暮阳试探性地伸手触了触摸魔尊的鼻息,而后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裴清亦觉得魔尊的死,太过突然,也太过惨烈,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抚道:“暮阳,我陪你一起去安葬魔尊,好不好?” 可是,话音未落,魔尊的身体就彻底碎掉了,然后化作齑粉,融入了血窝中,江暮阳试图用手捧起,可无论他怎么捧,都捧不起什么东西。 只有那一滩刺眼的鲜红,还提醒着他,魔尊已经死了。 江暮阳没有哭,他抬手将散落的额发,捋至耳后,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无比冷静地道:“离玄,我原谅你了。” 这是陆晋元一直到死,都没求来的原谅,眼下却让魔尊得到了。 说完以后,江暮阳又道:“裴清,我累了,想回师门休息一下,但我可能无法自行御剑了,你抱着我,好不好?” 裴清点头,上前抱起江暮阳,直接御剑回了师门。一路上江暮阳都沉默不语,闭着眼睛一直缩在他怀里。 江暮阳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回到师门之后,就睡下了。裴清怕他出事,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移。 大师兄来过一趟,隔着殿门,远远看了江暮阳几眼,从他跟裴清的对话中,江暮阳知道了,师尊即将飞升,现已闭关去了。 大师兄还说,等他醒了,让裴清问问他想吃点什么,回头吩咐人去做。 接下来,江暮阳浑浑噩噩的,好像是生病了一样,躺在床上睡了几天。恍恍惚惚的,不知白天,不知黑夜。 却在梦中又回到了最初的家,他推开房门,家里的布置还跟从前一模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他挨个推开房门,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的房间还保持着他生前的样子,蓝色格子的床上四件套,布满一整面墙的学习计划,还有喜欢的漫画人物墙纸,连书桌上的奖杯,奖牌,都排列的整整齐齐。最显眼的,是一张全家福,他那时笑得好明媚,好灿烂,屋里充满阳光,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好像什么都不曾变过。好像他从未死去,一直活着。 可是下一瞬,他就来到了精神病院,看见了他的母亲,穿着一身宽大的病服,怀里抱着他的照片,坐在台阶上,嘴里一直念念有词:“阳阳,你为什么不回来看妈妈啊。” “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对不对?” “妈妈跟你道歉,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阳阳,妈妈好想你……带妈妈一起走吧。” 然后,江暮阳亲眼看见,阳光下面,他的母亲,原本那么年轻漂亮,温柔大方的精致女人,竟然生了许多白发,眼角也布满了皱纹。再也不似从前的精致漂亮了。 “妈妈……” 江暮阳在梦里,哭得泣不成声,一声声地喊着妈妈,可是他的妈妈听不见,也看不见他。 明明就近在咫尺,可是他的妈妈就是看不见他。 “我想你了,我……我真的很想你,想妈妈,想爸爸,也想哥哥,我真的好想你们。” 裴清一直守在江暮阳的身旁,见他在梦里,还一直哭泣,误以为他是为了魔尊而流泪,凑近轻轻吻掉他的眼泪,低声安抚道:“阳阳,不哭,乖,不哭了。” 却听见江暮阳说:“我想回家了。” 第173章 下一个死亡预告 江暮阳只觉得好伤心, 好伤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在另一个时空受苦, 他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不要道歉, 不是妈妈的错,是他不好,是他任性, 是他不听话, 所以才让妈妈那么伤心! 也是他害得妈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应该回家的,应该回家见一见妈妈的, 也许,等他回家了,妈妈的病情就会好起来了; 可只要一想到, 他的回家之路,需要踏着裴清的尸骨, 江暮阳就觉得好难过。 天道就在此刻出现了,这一回,他既没有幻化成江暮阳的模样,也没有幻化成长胤真人的模样, 而是幻化成了江暮阳亲哥哥的样子,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阳阳, 你也亲眼看见了, 因为你的离去,你的母亲生病了, 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只有你, 才能宽慰她的心, 才能让她重获健康。” 江暮阳怒目圆睁, 咬牙切齿道:“不要幻化成我哥哥的样子!” “是你残杀了离玄!是你杀了他!” 天道:“我杀他,有何不对么?他一直自诩超过六道之外,除你之外,无人能杀得了他,那我便要让他知道,六道之外,亦在苍穹之内,天道才是时空主宰,我让他死,他就活不了。” 右手一抬,掌心处便浮现出了一颗还在跳动的鲜红心脏,天道缓缓道:“这便是魔尊的不死之心,如果,你还想要,那么,就放弃裴清,我便把它送给你。” “你处心积虑,恶事做尽,不就是想借我之手,让裴清永世不得翻身!天道既如此厉害,能随意操纵一个人的命运,那么,何必还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是否回家,于你来说,又有何益处?” 江暮阳缓缓站了起来,一揩脸上的泪水,神情坚毅地道,“你口口声声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既然如此,最初的时候,你就应该斩断我的情丝!我和裴清能有今生,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天道不置可否,他确实遗漏了这点,早知如此,最初的时候,就斩断这个孩子的情丝,也许,他就不会泥足深陷,无可自拔了。 也不会饱受情伤,陷入两难境地,苦苦挣扎了。 但天道就是要逼江暮阳亲手断了对裴清的情,他要让裴清亲眼看看,江暮阳对裴清的爱,也不过如此。 一旦有更重要的人出现,裴清就会显得微不足道了。 高高在上的玄门高徒,并不适合裴清,他就应该被人从神坛上拽下,在泥窝里打滚,在血海里苦苦挣扎,求生无路,求死无门。辗转在多个男人怀里,婉转求欢。 脸上不该是冷若冰霜的神情,应该布满潮|红,面若桃花,眼波流转之间,尽显媚态,一步步被调|教,被羞辱,被折磨,逐渐沦为彻头彻尾的炉鼎。 如此,才是裴清该有的宿命,也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可是,面前这个孩子,明明早就知道裴清的宿命,明明是过来推波助澜,让裴清跌落无尽深渊的,却在最后一刻,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也许,光是这丝恻隐之心,根本不足以江暮阳对裴清动情。 是因为前世的纠缠不清,百般恩爱缠绵,相爱相杀,才让江暮阳真正的动了情。 天道本意是,让他二人反目成仇,却不曾想,阴差阳错,造就了一对苦命鸳鸯。 江暮阳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二人能有今天,天道确实功不可没。 天道沉默了很久,才放柔了声音问:“你现在,还是不肯让裴清献祭么?” 江暮阳狠狠咬了咬牙,在这一刻,他竟然犹豫了,迟疑了很久很久。 这已经不是苍生和裴清二选一了,苍生的背后,还站着他生病的可怜母亲,还有他其他的家人! 那杆天平,已经在他的心里,悄无声息,又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倾斜。 短短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母亲昔日的模样,想起母亲教他,要正直善良,要乐于助人,要遵纪守法,将来当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妈妈还说,让他多记别人的好,少记别人的坏,如此,活得才更轻松自在。 江暮阳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是世间最不孝的孩子,居然因为小情小爱,连自己亲生母亲,所受的苦痛,都视而不见! 天道步步紧逼,一字一顿地道:“鱼和熊掌,本就不可兼得。江暮阳,魔尊之死看来不足以让你痛彻心扉,看来,我还需要再推你一把。” 江暮阳猛然抬头,满脸惊恐地道:“你想做什么?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了,停下来!” “下一个为你付出生命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江暮阳,你好自为之。” 说完之后,天道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暮阳大喊一声“不要走”,猛然冲了过去,试图拦住天道,下一刻,却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霍然从床榻上翻坐起来,脸上的冷汗,如珠般顺着濡湿的额发,落了下来。 殿里光线昏暗,窗外月色朦胧,疏影横斜,摇曳生姿,竟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 尚未从噩梦中回神,从旁一双温热的手,缓缓贴向了他的太阳穴,轻轻为他揉搓。 江暮阳抬眸一瞥,第一眼看见的,又是裴清。 裴清看起来,好像又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眼底一片青灰,双眸密密麻麻,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沙哑。 “阳阳,你终于醒了,你又睡了三天三夜,还一直在发高烧,现在总算醒来了。” 江暮阳的脑海中,还回响着天道的话,下一个为他付出生命的人,眼在天边,近在眼前。 难不成,是裴清? 不,不会是裴清。 如果下一个是裴清,那么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那么,又会是谁呢? 就在此刻,外头传来了敲门声,随即响起了大师兄的声音:“锦衣,是我,大师兄。我让人熬了红豆粥,你多少也吃一些,像你这样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身体会受不住的。” 江暮阳心尖一颤,暗道,眼在天边,近在眼前,如果不是裴清,那么就是师门中的人了。可现如今师尊闭关去了,陆晋元已死,那么,就只有大师兄一人了。 难道,下一个死的人,居然是大师兄?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江暮阳就立马出声道:“大师兄,请进!” 林语声应声推门而入,见江暮阳已经醒了,顿时眼睛一亮,快步走了上前,温声细语地问:“暮阳,你醒了?头还痛不痛?晕不晕?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江暮阳摇头,看着面前的大师兄,狠狠抿了抿唇,还不知道,天道要以什么方式,来残害大师兄。 但既然能令他痛彻心扉,想来是极惨烈的死法了。 不管他今生原不原谅大师兄,都是他自己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天道打着为他好的幌子,肆意残杀他身边的人! “大师兄!你别走!”他突然一把抓住林语声的衣袖,抓得非常之紧,“别走!” 林语声愣了愣,被他突然之间的举动,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更加温和地道:“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暮阳,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还下意识望向了裴清。 见裴清微微摇了摇头,林语声便误以为,江暮阳还没睡醒,可怜的师弟,病得连睡三天三夜,神智都不甚清醒了。 若是换作往常,江暮阳才懒得搭理他,更别说是出声挽留了。 “来,先吃些东西吧。睡了那么久,肯定饿坏了。”林语声顺势坐在床边,面露抱歉地同裴清道,“锦衣,我不知暮阳醒了,遂只端了一碗来,厨房里还有许多,是我待会儿去给你端来,还是你自行去用一些?” 说着,他自顾自地喂江暮阳喝红豆粥,十分自然,也十分坦然,没有参杂任何情爱。他从前就做惯了这样的事情,在江暮阳还很小的时候,每次江暮阳生病了,胃口不好的时候。他都会温声细语地哄,亲自喂他喝粥。 本该如此的,这是江暮阳曾经,一直习以为常的生活,就是该如此的。 江暮阳怔了怔,居然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低头喝了一口,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清甜香糯。 裴清也没有阻止这难得的平和,他只恨自己坠落魔域,整整十年,倘若,他当时能留在山中,陪伴着江暮阳长大,不知道该有多好。 他也会疼爱江暮阳的,没有替身这一层关系,他会跟两个师兄,还有师尊,一起呵护江暮阳长大。 那不知该有多好。 他错过了江暮阳的成长,整整十年。 江暮阳喝完了粥,也清醒了许多,他又道:“大师兄,你别走,最近这几日,你一直待在我这里,行不行?” “暮阳,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发生何事了?”林语声笑道,“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师尊闭关前,嘱咐过我,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你,我既答应了师尊,自当竭尽全力。” 江暮阳道:“是天道,他告诉我,下一个死的人,是你。所以,我希望你,寸步不移地待在我身边。” 他不希望大师兄死,这是真心的。 第174章 师尊会永远保护徒弟们 林语声听罢, 微微一愣,万万没想到, 竟然是这个原因。 可既是天道想要他的性命, 那么,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即便寸步不移地待在江暮阳的身边,也不是长远之计, 江暮阳总有目光所不能及之地。 但看着江暮阳满脸认真的样子, 林语声自然说不出任何人泼冷水的话,微微一笑, 点头道:“好,我哪里都不去,寸步不移地守在你身边。” 可三个大男人, 同处在一间房里,短时间内还好, 时间一长,也太过古怪了吧。 尤其眼下天色已晚,总该是要睡觉的,房里就一张床, 勉强可以容纳两个男人并躺, 再加一个定然是不行的了。 林语声现在还是挺善解人意的, 轻声道:“锦衣寸步不移地守了你三天三夜, 一时一刻都不曾合眼,想来也累坏了, 不如今晚,你二人稍微挤一挤, 同睡床榻上罢, 我不累, 在椅子上将就一晚便是了,待明日天一亮,再传唤其他弟子送被褥来。” 顿了顿,他更加不容置喙地道:“就这般决定了。锦衣,你也累坏了,早些休息罢。” 江暮阳道:“我才睡醒,一时半会儿倒也没什么困意。”他起身,将床铺让了出来,“还是你们睡吧,我躺久了,下来走一走。” 哪知他才一起身,就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一软,便又跌坐回去了。裴清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抱住,正色道:“阳阳,你昏睡得太久,又忧思过重,气血不足,还是小心些,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江暮阳暗暗叹了口气,索性又躺了回去,裴清也没什么睡意,气氛很快就陷入一片死寂。 三个人大眼瞪着小眼,谁也没有再开口。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各怀心事地坐在一旁想得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夜色就更沉了,蜡烛已经融到了底,大师兄拿了油灯来,重新点燃,很快屋里又亮堂起来。 见两个人都愁容满面,不苟言笑的,林语声便开口打破了死寂。 “师尊陷入瓶颈多年,始终没能勘破飞升法门,此次飞升之兆来势汹汹,师尊闭关也实在仓促,想来很快便能迎来天劫,只要熬过了天劫,羽化飞升指日可待。” 江暮阳听罢,下意识问道:“那除了师尊之外,整个六道之中,还有哪位前辈成功羽化飞升了?” 林语声摇头:“我不知道,反正自我有记忆以来,师尊便是此间最接近神的存在,其次便是魔尊。” 一提到魔尊,江暮阳就想起了魔尊临死前的惨状,五脏六腑完全被掏空了,明明从前是那般强壮,死时却成了一张血淋淋的皮囊,轻薄如纸片一般,随风消散。 死在了他一千岁的生辰上,只吃了一口长寿面。 似乎看出了江暮阳的难过,林语声不解地问:“发生何事了?魔尊又行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江暮阳摇了摇头,长长一叹:“他死了,惨死,连不死之心,也被天道生剖了。” “此前,天道就已经提醒过我,魔尊即将生死道消,也正因此,我才拉着裴清一起赶往魔界,试图与魔尊联手,再度以不死之心献祭,来破解诅咒,扭转乾坤,却不曾想,魔尊他……他居然死在了天道手里。” 他说着说着,竟生出了一丝丝的难过,如果魔尊知道,他死后江暮阳居然会为他难过,只怕能含笑九泉,死也能瞑目了。 林语声眉头狠狠一蹙:“所以,天道又告诉了你,下一个死的人是我?” 江暮阳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道:“天道无情无欲,亦是无形的,他可以肆意幻化成任何事物的模样,魔尊就是因为天道幻化成了我的样子,所以才惨遭杀害。” “所以,你们一定要万分谨慎,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我们一旦出了这个房门,谁都不要轻易相信。”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了点什么,暗暗攥了攥拳头,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试探试探眼前二人。 首先是从裴清开始,江暮阳一个眼神扫过去,裴清也刚好一直在注视着他,四目相对的一瞬,他就明白,错不了,前世今生都错不了,也不会错。 所以,江暮阳又慢慢转过脸来,略带几分审视意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大师兄。 林语声终究不是个蠢人,见状神情也凝重了几分,沉声道:“暮阳,你想让我如何自证清白?” 江暮阳略一思忖,然后就想出了一个特别损的主意。他知道天道对裴清的厌恶,可谓是到达了极致,之前还会变幻成裴清的样子,哄他开心。 现在连裴清的名字,都不愿多提。 如此,江暮阳道:“方法很简单,大师兄,你单膝跪地,去帮裴清脱下靴子,再帮他穿回去便行了。” 这种方法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实际上相当可靠。 如果是真正的大师兄,同裴清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从前都能单膝跪地,给小暮阳穿鞋子,对一个裴清的“替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待裴清本尊了。 裴清听见此话,眉头一蹙,刚要开口拒绝,觉得这样做非常不合适。可转念一想,江暮阳一向机灵,主意又多,比起他来,很明显江暮阳更熟悉天道的脾气。 如此,便默认了。 林语声先是一愣,随即正色道:“这有何妨?锦衣刚拜入师门时,才一点点大,连衣服我都帮他穿戴过,更莫说是脱靴子了。” 而后,也不讲究什么尊卑有别了,在他眼里,师弟们远比那些繁文缛节更加重要。 所以林语声很坦然地走了过去,又很自然地单膝跪地捧起了裴清的右脚,为他脱下长靴。 江暮阳仔细端详着大师兄的神情,百分百确定,大师兄绝对不可能是天道幻化的。暗暗大松口气。 “好了,大师兄,足够了。”江暮阳正色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每走一步都要非常小心谨慎才是,最好是寸步不移地待在一起,大师兄以后,接触的东西,或者是入口的食物,都要由我先探过才行。” 他很信誓旦旦地道:“天道是不会让我死的,我一死,那么游戏就彻底结束了。” 林语声点头道:“好,我全部都听你的。” 三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江暮阳又熬了一会儿,倦意渐渐涌了上来,很快就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两个师兄也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殿里灯火通明,温暖惬意,外面不知何时,竟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像藏匿着深秋无尽的寂寥,江暮阳觉得有些冷,还下意识往被褥里缩了缩。 周围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安静,不知过了多久,江暮阳竟被脸上的冰冷感,而从梦中惊醒。 一睁眼就看见他的师尊,长胤真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依旧是一身紫色长袍,打扮得仙风道骨,高冷出尘,房间的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唯有师尊整个人都散发着明亮温暖的光芒。 师尊的手,好冷好冷,江暮阳只觉得好像是一个死人的手,突然就搭上了他的脸。 他下意识想起身,身子却沉得要命,根本动弹不得。 他想开口喊裴清,嘴巴竟像是被黏上了一样,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来。 江暮阳隐约察觉到,这可能并不是现实,而是在梦境中同师尊相见了。 可明明师尊在闭关,为何要托梦给他?有什么话,不能等出关了,再说吗? “暮阳,别怕,是师尊。” 长胤真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完全没有任何严厉之感,同当年与江暮阳初见时的仙人一模一样,轻轻把手搭在了江暮阳的额头,指尖冰冷,连灵力都冷得刺骨,唯有声音听起来,还是有温度的。 “暮阳,接下来师尊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包括锦衣,记住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江暮阳觉得眼前的师尊好奇怪,就好像是在梦中向他托付遗言一样,他好害怕这种感觉。 总有一种,师尊说完之后,就要永远离开他了一样。 他不想失去师尊! 江暮阳真的不想失去师尊! 虽然他从来都不跟师尊说原谅二字,也不再喊他舅舅了,但在江暮阳心里,师尊一直都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很特别,很特别。 非常特别。 特别到江暮阳只要一想到,会失去师尊,就难过得眼泪想要掉出来了。 可在梦境中,他的行动和言语完全受限,连眼泪都是流不出来的。 长胤真人并没有说任何话,连千里传音之术,也没有用,而是在梦境中,将最后的秘密,以及毕生的所有修为,尽数传给了眼前的小徒儿。 这应该算是,长胤真人平生最愧疚,最喜欢,也最偏宠的徒弟了。他对徒弟的喜欢,甚至都超出了师徒之情。 只是可惜,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的。缘来缘散,不可强求,也从由不得他。 “暮阳,师尊在洞府中,留下了一个阵法,待会儿你醒来后,就独自去看,记住,你一个人去看。” “若是师尊此法可行,那么,方才师尊告诉你的秘密,就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可说。” “若是法子不可行,那么……”长胤真人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的,整个人都变得透明了,“就和天道争到底。” “师尊不会消失的,只不过会换另外一种方式——” “永远地,保护着你们。” …… “师尊!” 江暮阳大喊着从梦中惊醒,整个人瞬间从床榻上翻坐起来,大汗淋漓,面色惨白,眼眶熬得通红。 裴清和林语声一直从旁守着,听见动静忙一左一右地凑了过来,双双开口,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江暮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依旧惊魂未定的,他想起了师尊的嘱咐,不好让两个师兄发现他的异常,缓了缓,才道:“我做噩梦了。” “噩梦?”林语声蹙眉,误以为他是梦见了前世,当即更加心疼,放柔了声音道,“不怕,暮阳,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不怕,师门不会抛弃你的,师尊不会,我也不会,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裴清一瞬间就察觉出了异常,但他知道,江暮阳不管做任何事,都有一定的道理,既然暮阳没有主动告诉他,那么就说明,还不到时候。 所以,他绝对不会逼问,反而抓着江暮阳的手,轻声道:“暮阳,不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江暮阳渐渐缓过了气,可他知道,师尊现在一定已经遭遇不测了,所以,他必须要赶紧赶至洞府,抢在天道之前,找到师尊遗留下的阵法才行。 霍然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多做解释,知晓跟大师兄说,可能要多费些口舌,索性直接同裴清道:“裴郎!按住大师兄!哪里都不许去,等我回来!” 裴清点头,一把按住了林语声。 江暮阳对裴清相当放心,长腿一抬就离开了房间。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师尊闭关的洞府。 见洞府紧闭,他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剑破开洞府的门,一脚才踏进去,便大喊了声“师尊!” 迎面却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江暮阳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师尊,长胤真人! 看见师尊还跟往日打坐时一模一样,盘腿端坐在干净的地面,双眸紧闭,气定神闲。 可是,师尊的胸口,却贯穿了一柄长剑,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 江暮阳只觉得一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硬在了当场,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敢相信,强大温柔的师尊,竟然有朝一日,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惨死在他的面前! 胸膛里的长剑,正是师尊自己的命剑! 江暮阳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瘫软在地,几乎是爬着过去的,手上沾了好多血迹。 “师……师尊,徒儿……徒儿来了,师尊!” “您睁开眼睛看看徒儿,是暮阳来了,是暮阳来了!” 可是师尊早已经气绝身亡多时,浑身的鲜血几乎都要流干了,待最后一滴血流尽时,师尊的身下便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很快就连接成了一道法盘。 师尊坐在法盘最中央,双手捏诀,右手竖起的二指上,还夹着一枚黄符。 江暮阳颤着手,想去揭符,下一瞬黄符就飞至了半空中,自燃起来,化作了飞灰。 天道的声音便在此刻响起:“想不到,聪明一世的真人,居然这样糊涂。他莫不是以为,献出生命为代价,就能同裴清交换命盘,代替裴清祭天救世了么,简直可笑!” 作者有话说: 我在想,到底是让天道最后臣服在暮阳脚下,让暮阳凌驾在天道之上好,还是灭了天道,更解气 第175章 大结局(上) 说完之后, 更是直接出手,毁了长胤真人留下的阵法, 符文似乎活过来一般, 发出簌簌的声响,飞快地在半空中旋转。最终又在天道的操纵之下,尽数化作一缕青烟, 随风散了个干净。 “愚蠢至极, 倘若,他能依照命定的那般, 直接羽化飞升,也许,还能与我有一战之力, 只是可以,他放弃了飞升的机会, 竟为了区区一个裴清,宁可用换命符,与裴清交换命盘,简直可笑!” 天道似乎有些被惹恼了, 因为从江暮阳开始, 再是裴清, 现在又是长胤真人, 一个个都开始忤逆天道的安排,肆意篡改早已定下的命盘! 虽然, 天道确实想出手杀了长胤真人,他为真人定下的死局, 是受天雷加身, 在江暮阳的眼皮子底下, 被飞升时必经的雷劫,打得魂飞魄散。 可偏偏,长胤真人却选择了这么一种方式,来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临死之前,还要与天道作对,竟然帮裴清逆天改命,简直太天真了! 想当年,裴清的父母又何尝不是想为裴清逆天改命,可结果却是双双陨落,长胤真人与他们是昔日旧友,明明知道这些,却依旧要为了裴清铤而走险,实在是死有余辜。 天道冷声道:“你看见了么,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敬重的好师尊,在你师尊眼里,到底还是裴清更重要一些,前世,你都沦落至那般田地,真人都不曾为你献出生命,甚至还亲手杀了你。” “而如今,明明只需出手杀了裴清,就能扭转乾坤,挽救整个时空的生灵,真人却宁可死,也不愿杀了裴清。” 江暮阳微微一怔,沙哑着声儿问:“你的意思是,师尊他知道破解诅咒的办法,是让裴清祭天救世?” “自然,你师尊可是掐指神算,既可夜观天象,洞察天意,也可摆阵看卦,测算命盘,你不知么?”天道反问。 江暮阳沉默了。 是啊,师尊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明明距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了,明明就只差一步之遥,可最后还是为了他和裴清,而选择牺牲自己。 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恶心感,瞬间盈满了整个胃部,下意识将自己蜷缩起来。 天道上前,欲将插在长胤真人胸膛里的长剑拔|出,随即便被江暮阳出声阻止了。 “我师尊已死,不许你触碰他的遗体。” “就算我求你了,放过我师尊的遗体。” 天道沉默了片刻,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直到江暮阳说了句“需要我跪下来求你么”,才突然就松了口,觉得凡事还是不能逼得太急,急功近利,有时候反而坏事。 他知道长胤真人的死,可能已经让江暮阳濒临崩溃了,这种警告,已经足够了。再要步步紧逼,只怕要超出江暮阳所能承受的极限。 而且,人死都死了,长胤真人活着的时候,都无法以凡人之体,扭转乾坤,死了就更加回天乏术了。 天道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便慢慢把手收了回来,轻声道:“以你师尊的修为,都无法同裴清交换命盘,你就更无能为力了。” 江暮阳没说什么,看起来异常的平静,也异常的镇定,好像是山雨来临之前的安宁。 天道便不再多言,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暮阳的右手手指,轻轻抚摸着粗糙的地面,沾了满手的濡湿,这些都是师尊的鲜血。 指尖才一触碰到,便泛起了点点莹光。隐隐有符文浮动,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师尊,弟子在此,恭送师尊!” 江暮阳起身,整理衣着,然后又重新跪倒,就仿佛他当年对着仙风道骨的仙尊,行拜师礼一般,郑重其事地拜了下去。 三拜之后,他的心绪还是久久难以平复。 在这个时空,他的母亲死了,现在连他一直视为父亲的师尊也死了。 天道麻木不仁,逼死他师尊,还意图毁掉他的道侣,此等仇恨不共戴天! “师尊放心,不管今后如何,徒儿一定谨遵师命,跟天道争到底!” 在拜别了师尊之后,江暮阳将洞府再度封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搅,而后便跟个没事人一样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裴清和林语声还在屋内等他,见他回来了,双双站起身来,尤其是看见他衣衫上的血迹,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在两人心中。 “暮阳,你身上的血……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林语声颤着声道,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都白了,“是师尊,对吗?是不是师尊出事了?” 江暮阳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看起来镇定得可怕,须臾才抬眸,冲着裴清笑了笑。 裴清:“暮阳……” “你把衣服扯开,让我看看。” 江暮阳没有告诉他们,师尊已经逝世的消息,现在若是说出口,只怕才正中了天道的下怀,他们这个岌岌可危,需要报团取暖的师门,不能再失去师尊这根定心骨了。 如果把师尊的死,传扬出去,只怕修真界更要动乱不堪,人心惶惶。 裴清没有任何犹豫,扯开了衣衫,露出胸膛上漆黑的,还在蜿蜒盘旋的符文,诅咒已经快要腐蚀到他的气海了。 “大师兄,你也脱了,让我看看。” 林语声也没有多问,他的修为远远不如裴清,所以症状会比裴清更加厉害些,他的金丹已经开始受损了,金丹被完全腐蚀,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师尊临死之前,其实并不止留下一重阵法,天道破的,只是最外面一重,用换命符,与裴清交换命盘。 然后带着裴清的命盘去死,以此来破解诅咒。不过很显然,被天道当场看穿,直接就破了阵法。 而这一切,都在师尊的预料之中,所以,还留了后面两重阵法。 但后面两重阵法,若是开启,也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就是拿活人祭天。 作为师尊的亲传弟子,有资格祭天启动阵法的人,屈指可数,也一目了然。 因此,不管是林语声,还是裴清,亦或者是江暮阳自己,都将随时为了救世,而献出生命。 江暮阳现在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惧了,生死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他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去畏惧天道。 他会谨遵师命,和所谓的天道争到底。 在最后的时间,江暮阳还需要前往一个地方,那就是再度潜回时空隧道,他须得将前世裴清散落在时空隧道中的尸骨,一点点地找回来。 但这件事,不管是今世的裴清,还是前世的裴清,都无法帮他。 只有天道能够帮他。 所以,江暮阳第一次,透过胸膛里的浮生珠,主动找上了天道。 再度来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空间,也见到了化身成一朵金莲的天道。 在见到江暮阳来了,金莲腾飞在半空之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片片花瓣怒盛,最终停留在了江暮阳的眼前。 “你是否考虑清楚了?” 江暮阳点了点头:“考虑清楚了,但我还有三个条件。” 天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竟也敢同天道讲条件?”不过就是仗着天道偏宠他,而娇纵任性的孩子罢了。 天道很快又道:“哪三个条件?” “第一,我希望所有死于这场天地浩劫的人,都可以复生。” 天道:“可以,但魔尊,陆晋元,还有长胤真人不行。” 江暮阳怒问:“为何不行?!” “因为,他们是因你而死,并不是因这场天地浩劫而死,倘若,你早些做决定,那么,他们就都不会死了。”顿了顿,天道又道,“不过现在也不晚,最起码,你大师兄,你二哥,还有云昭,他们都还活着。” “现在,你可以继续说第二个条件了。” 江暮阳深呼口气,又道:“第二,我想在我回家之后,抹掉在这个时空,存在过的一切痕迹,让他们所有人都忘了我。” 天道:“怎么,让他们一直记着你,痛苦终生,难道不好么?” 江暮阳摇了摇头:“你只管说,答不答应。” “好,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三个,”江暮阳深呼口气,缓缓道,“请你让我潜回时空隧道,我想把前世裴清的尸骨找回来。” 天道:“纵然找回来,又能如何?同一个时空,永远无法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江暮阳:“我知道,我也只是想亲手为我夫挖坟立碑。” 天道:“……” 这似乎也没什么可不答应的。而且,他认为,既然江暮阳主动找上了他,并且还一口气提了三个条件,说明江暮阳已经下定决心了。 这其实也在天道的预料之中,毕竟跟苍生,跟江暮阳的亲人比起来,一个小小的裴清,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天道微微一笑,他没有告诉江暮阳,也永远不会告诉江暮阳,无论江暮阳最终的选择是什么,他都会让裴清祭天之后,再度轮回,一世又一世的沦为炉鼎。 这就是裴清本该有的宿命。 “好,我答应你。” 而后,金莲便散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在光芒的尽头,便是一条通往前世的时空隧道。 江暮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向了时空隧道,他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后,纵身一跃。整个人就沉没在了时空隧道之中。 金莲也随即化作片片花瓣,冲着江暮阳的方向飞掠而去,化作一件金光灿灿的铠甲,护着江暮阳不被时空隧道之中的罡风所伤。 江暮阳就这样,一寸寸地在时空隧道中寻找,连任何一点点缝隙,都不肯放过,可前世裴清的躯体,早就被时空隧道里的罡风,绞成了碎片,这漫漫隧道,无穷无尽,若是这般没头没脑地找下去,只怕向天再借五百年都不够。 他起身,衣衫在时空隧道中猎猎作响,伸手一招,长剑便幻化而出。在掌心之中嗡嗡作响,通体流光溢彩。 天道:“你想做什么?” 江暮阳不答,两手攥剑,毫不犹豫地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之上,天道下意识想阻止。 可江暮阳的动作更快,雪亮锋利的长剑,割开了一点皮肉,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嘴里低声念念有词,竟是想以血咒来召唤裴清的碎片。 伴随着鲜血的涌出,从时空隧道中渐渐升起无数荧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成了一具完整的躯体。 这便是裴清前世的身体,在江暮阳施以血咒之下,再度重新聚拢起来。 同江暮阳不过几步之遥,却横跨了两个时空。 江暮阳缓缓放下手中长剑,因为失血过多,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 雪白的玉颈上,横着一条清晰无比的鲜红血痕,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天道出手,一道金光袭去,那条血痕便飞速止血结痂,最后恢复如初。 江暮阳没有多言,伸开双臂将面前的裴清抱了个满怀,在他与裴清相拥的一瞬间,他将右掌掌心,贴向了裴清的胸口。 掌心处浮现出一朵金光灿灿的花,竟比天道所幻化出的金莲,更加璀璨。 天道也瞬间就察觉出了江暮阳的意图,但他并没有出手阻止,因为他认为,天道能够高高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江暮阳的任何举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即便江暮阳肯将体内的菩提三叶花,分出一半来,又能如何?面前的裴清,只不过是前世的裴清死后的躯体罢了。 即便分了一半的菩提三叶花给这副躯体,又能如何?还能朽木逢春,恢复往日的修为不成? 想不到,江暮阳现在已经这般愚钝了。 哪知下一刻,天道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就是一股根本就不属于江暮阳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中突然剥离而出! 等天道再想出手阻止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幻化成铠甲,贴身保护江暮阳的天道,竟在这股力量之下,被弹飞出去。 与此同时,江暮阳抱着裴清,双双跳出时空隧道。 轰隆…… 天道再度幻化成金莲,疾速追了出去。身后的时空隧道,便在此刻寸寸崩塌。天道恼羞成怒,知晓定是江暮阳用了什么方法,让前世的裴清,再度降世。 因为同一个时空,根本无法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旦出现,时空隧道便会崩塌! 天道现在已经顾不得追究,江暮阳到底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既聚集了裴清的躯体碎片,又凝聚了他散成碎片的元神! 现在最要紧的,是要阻止江暮阳带着前世的裴清,回到下一个时空! 一旦两个裴清同时出现在一个时空了,那么届时,时空就会发生逆转,乾坤颠倒,生灵涂炭,就连他这个天道恐怕也无力回天! 江暮阳抱着裴清,反其道而行,天道以为他们会逃往下界,那么他们就偏偏藏匿在虚无缥缈的空间里。 还反借浮生珠的力量,为裴清修补破损的躯体。 此前,他将前世裴清的元神,召唤出来,不顾剧痛,生生撕裂自己的元神,而后将裴清的元神,融合进去。 以此,来蒙蔽天道的法眼。 成功借用浮生珠的力量,来到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空间。 师尊临死之前,可不仅仅只留下了三道法阵,还趁天道的注意力,尽数被江暮阳吸引过去时,也启动了时空回溯之法,费尽心力将前世裴清的元神召唤回来。 可因为耗费了太多灵力,也唯恐被天道发现,不得不先带着裴清前世的元神回来。 原本,今世的师尊根本不会什么时空回溯之法,这世间本该只有裴清一人会。 可自从师尊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便想起前世的裴清,曾经在临死前,将时空回溯之法的秘诀,告诉了师尊。 这才令今世的长胤真人也可以启动时空回溯之法。现如今江暮阳利用天道,寻到了裴清的肉身,只须将元神重新融入肉身,那么就可令前世的裴清死而复生了! 为了让裴清尽快死而复生,江暮阳甚至分出一半的菩提三叶花,融入了裴清体内。 在菩提三叶花的助力之下,裴清原本已经死去的躯体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但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只要再等一等,裴清往日的修为,便可尽数恢复了。 江暮阳带着裴清四处躲闪,体内的浮生珠却在此刻被天道所挟持。 竟直接从江暮阳的胸口飞了出来,在他的头顶盘旋不止。 江暮阳面色一白,暗道糟了,天道定是发现了他的行踪,正要带着裴清继续躲藏。 哪知下一瞬,一支金光灿灿的箭羽,飞速袭来。不偏不倚正对着裴清的胸口! 若是被箭矢穿透胸口,那么,只怕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身体,要再度分崩离析了! 江暮阳根本无暇考虑,一闪身直接挡在了裴清面前,连设五道结界,意图阻止天道这一箭! 可这一箭却直接穿透了他所设的结界,毫无任何阻碍,连破四道,最后一道结界,便是江暮阳本身。 而他已经做好准备,受此一箭。 此箭却在即将穿透他胸膛时,硬生生地僵停在了半空之中,距离他的胸口,只有毫发之差! 江暮阳微微一怔,便见一只雪白的大手,紧紧抓住了箭羽,他猛地抬眸一看,就见裴清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正用深邃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他…… 这支箭羽,便在裴清的掌心,寸寸化作金光,消散在了天地之间,他的眉心亦闪烁着诡异的金芒,好似裂开了一条缝隙,既像眼睛,又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 整个人沐浴在金光之中,圣洁,光辉,明亮,皎洁如月,高悬苍穹。 这样的裴清看起来,高贵得如同神明一般。 浮生珠在裴清和天道中间盘旋,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江暮阳心尖狠狠一颤,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师尊在梦境里,同他说的秘密,到底是何等意思了。 师尊告诉他,金莲并蒂,天道死,亦是天道生。 他当时不甚懂其中深意,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大彻大悟。 所以,裴清和天道,应该是双生天道,而天道并非没有本体,他的本体应该就是金莲,与裴清是并蒂金莲,同为这个时空的天道。 但天道也说过不止一次,在同一个时空,无法同时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由此可见,同一个时空,也不可能拥有两位天道。 所以,天道就想方设法将另一位天道打落凡尘,化身裴清,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要让裴清明珠蒙尘,让他沦为炉鼎,在男人怀里婉转求欢。 无穷无尽的双修,会让裴清永追欲|海,蒙蔽天眼,再也无法找回自己的正身! 而又像天道说的那样,他们的师尊长胤真人,虽然还未羽化飞升,但极精通算卦之术,可夜观天象,揣摩天意。 师尊明知天机不可泄露,明知天命不可违,却还是在临死之前,将此秘密告诉了江暮阳。 他的师尊,长胤真人,也是他喊了几年的舅舅,一直到死都在弥补他。 “暮阳,你我又再度相逢了。”裴清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好像六月的晚风,伸手轻轻抚摸着江暮阳的面颊,“谢谢你,帮我找回了从前的身体,也谢谢你,让我想起坠落凡尘前的所有记忆。” 天道见状,也终于维持不住苦心经营的形象了,一挥手,竟也幻化成了裴清的模样,冷冷道:“恢复记忆了,你又能如何?在这个时空,就只能有一个天道,那便是我!” “明明就差一点点,就能让你永坠欲|海,再也无法回归本体,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江暮阳!”天道突然向江暮阳发难,语气冰冷地道,“你居然背叛我!你扪心自问,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你忘了,是谁将你带来这个时空的,又是谁助你重生!” “我一心一意,要送你回家,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 江暮阳同样冷声道:“对我好?你逼我去残害无辜之人,这叫对我好?你让我跟云夫人母子相离,相见却不能相认。让她郁郁而终,这叫对我好?” “你曾经给与我的一切恩惠,却又瞬间收回!让我经历了那样残忍的折磨,这叫对我好?” “你逼死了陆晋元,逼死了离玄!还逼死了我视为父亲一般的恩师!更是逼我亲手毁掉自己的道侣,让他永生永世,沦为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炉鼎!这也叫对我好?” “我在你心里,到底该有多贱,才会把这些都当成是你对我的偏爱?” 江暮阳一字一顿地道:“少找借口,也少道德绑架我!从始至终,你帮的都不是我,你只是想利用我,达成你自己的目的!” “你和裴清同为天道,本可以和平共处,是因为你的自私,才使得你处处打压裴清。苍生在你眼中,只怕是不值一文,否则,你也不会以苍生为赌注了。像你这样麻木不仁,残忍无情之人,如何配当此间天道?” 天道的险恶用心彻底被揭开了,他苦心经营的无情无欲形象也瞬间分崩离析。 即便,他此刻幻化成了裴清的模样,但他依旧无法取代裴清,连俊美的五官都显得扭曲了。 “住口!好啊,想不到我精心培养出来的孩子,最后却为了区区一个裴清,就背叛我!”天道冷声道,“世间只能存在一个天道!当初是他自行下界与我何干?我已经对他足够手下留情,若非如此,他早就被我打得魂飞魄散!” 天道掌心升腾起汹涌的灵力:“今日,你我一决胜负,看看到底谁更有资格,当此间共主!” 第176章 大结局(下) 话音未落, 天道的掌心便幻化出一柄流光璀璨的长剑,剑身雪亮, 散发着泠泠寒光, 好似能生生割裂空间,不过是微微一晃动,都能听见空间被切割开来的卡擦声, 在虚空中留下一抹莹白剑影。 江暮阳攥紧手里的长剑, 明白今日就得背水一战了,但只怕以他和裴清两个人的修为, 根本就不是天道的对手。 还有就是,裴清手里没有法器! 他的法器早就丢在了前世! 必须得想办法,将天道引入下界, 如此,才方便让前世今生, 两个裴清共同对付天道!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天道就开始施法封锁空间,冷声道:“我本来不想对你们赶尽杀绝,江暮阳, 你实在太令我失望, 待我料理完了裴清, 再同你算账!” 而后, 仿佛生怕打起来会波及到江暮阳,天道随手一道结界, 直接将江暮阳套在里面。 任凭江暮阳如何挣扎,就是逃不开这层结界。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面前的二人火速缠斗起来, 战况胶着, 就在这虚无缥缈的空间内。 江暮阳深呼口气,默念咒语,不一会儿,玄龙便踏碎空间,现身此地,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玄龙不仅伤势完全恢复,就连修为也狠狠涨了一截。 身为龙体,玄龙本就可以肆意穿透结界,在江暮阳的引导之下,原本只有手指长短的玄龙,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成了数百丈。 狠狠一甩龙尾,便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结界,江暮阳趁机一跃,跳至了玄龙的尾巴上,如履平地一般,在龙脊上飞奔,伸手握住龙角的一瞬,江暮阳曲指念咒,脚下瞬间浮现出一轮金光灿灿的法盘。 师尊临死前,将毕生的修为尽数传给了江暮阳,有了师尊的灵力加持,江暮阳狠狠一剑,平削而去,强盛的剑气,同一层透明的空间狠狠撞上,便听卡擦一声,空间终于显露出冰山一角。 天道应声转过头来,看着手执长剑,脚踏玄龙,盘旋在半空之中的江暮阳,脸色狠狠一沉,咬牙切齿道:“你既下定决心要背叛我,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我让你进来容易,出去难!” 而后,更盛的灵力,宛如海浪一般,从他的身上溢散开来,周围的空间,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渐渐收拢起来,其中盘踞的罡风,宛如巨大无比的镰刀,狠狠绞杀着空间之内的所有生命! 玄龙狠狠一尾巴,重重地砸了过去,嘭的一声,龙鳞崩裂,鲜血飞溅,血肉模糊,他发出一声惨叫。 为了尽快带他的小主人逃离此地,开始更加大力地拍打空间,丝毫不顾自己的血肉都被罡风绞成了碎末。 而裴清只是恢复了降落人间时的记忆,却未恢复从前的法力,就连浮生珠,似乎也是站在天道那头的,竟然帮着天道攻击裴清! 江暮阳看得目眦尽裂,狠狠一咬舌尖,腥甜之气,瞬间弥漫至了整个口腔! 无论如何,他必须打通这个虚无缥缈的空间,让今世的裴清和前世的裴清相见! 今日一战,非生即死! 江暮阳将嘴里的精血,尽数喷洒在剑刃之上,而后脚尖一点,整个人腾飞在半空之中,双手齐握长剑,狠狠冲着蜿蜒扭曲的空间劈去。 轰隆一声,强劲的灵力,宛如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地冒着气泡。 江暮阳整个人被很大一股力量,瞬间弹飞出去,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生生震碎了,执剑的手掌,更是虎口崩裂,血肉模糊。 鲜血染红了暗金色的衣袖。玄龙很及时的用龙尾,将人卷了过来,而后护在胸口,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去承受自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劲气。 很快整个龙脊上的龙鳞就尽数被风剑剐尽,指甲盖大小的龙鳞染血鲜血,宛如红色的蒲公英,飘散在半空之中。 温热的鲜血,都飞溅到了江暮阳的脸上。 江暮阳的意识,有一瞬间模糊了,脑海中再度浮现出生平过往,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他不能认输! 他不能败! 一旦他输了,他身边所有人都将下场凄然。 隐隐约约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缓缓滑过他的面庞,江暮阳挣扎着,睁开眼睛,就见玄龙盘旋成一团,正用鲜红温热的舌头,一点点舔|舐着他脸上的血迹。 江暮阳微微一怔,随后就听见了玄龙的声音——玄龙不会说话,但他终究学会了千里传音之术。 并且,第一次正面同江暮阳对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主人爹爹,容许我这般喊你。” “虽然,你并不承认我是你的儿子,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爹爹。” “对不起,我还是太弱了,我打不过那个坏东西,也破不开这个空间。”玄龙感到很抱歉,他的年纪还小,声音听起来很稚嫩,但却异常坚定,“爹爹,我的身体里,不仅流着魔尊的血,也流着你的血,我是这个世间,最有资格为你祭天换器的龙。” 江暮阳一听见“祭天换器”,瞳孔就剧烈颤动起来,祭天换器,顾名思义,就是用生命祭天,向天换一样法器,用来颠倒乾坤,逆天改命。 但这须得拥有同等血缘关系的人,才可以祭天换器。比如,父女,父子,兄弟手足。 可据江暮阳所知,在这个时空,从古至今,就没有几个人敢祭天换器,因为死相极其悲壮,死的过程也极其痛苦。 就相当于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直接投入绞肉机里,然后在天地之间的罡气中,疯狂乱绞,死得越惨,痛得越狠,那么换出的法器,就越坚不可摧。 “不行,我不准!” 江暮阳双眸猩红,面前这条龙,远比魔尊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重了很多。不仅仅因为玄龙的身体里,也流着他的血。 更因为,从相逢到今日,玄龙一次次地为他受伤,一次次地为他冲锋陷阵,玄龙真的很乖,很听话。 虽然,江暮阳不想承认,但他其实早就把玄龙当成自己的孩子,否则,也不会教给裴清去照顾了。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如果有来生的话,老天保佑,让我当爹爹的亲生骨肉,我一定会很乖,很听话的。” 说完之后,玄龙又亲腻地舔|舐着江暮阳的脸,而后飞身而起,义无反顾地狠狠冲着罡风最中央,撞了过去。 江暮阳伸手阻拦,可玄龙的动作非常快,在半空中如鱼得水,一甩龙尾,便飞了出去。 轰隆—— 头顶传来一声巨响,江暮阳只觉得眼前一晃,铺天盖地的血沫,自半空中坠落下来,宛如下了一场血雨。 伴随着玄龙的献祭,一道通体散发着金光的法器,也渐渐浮现在了虚空之中。 天道见状,眉头狠狠一蹙,一剑逼退裴清,作势要将法器抢走。可那法器却宛如有灵性一般,竟直直地飞至了江暮阳的手上。 江暮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根金光灿灿,通体缀满嶙峋金刺的长鞭,宛如龙鳞一般怒盛,密密麻麻排列齐整。 “江暮阳,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天道冷声道,“在这个时空,只有我能送你回家。难道,你想抛弃你的家人了吗?” 江暮阳置若罔闻,收回长剑,抬手抓住鞭柄,而后,在天道震惊的目光中,整个人腾飞起来,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最后,脚踏虚空,狠狠一鞭,冲着头顶的空间,抽了下去。 那原本坚不可摧的空间,便尽数在他面前瓦解,寸寸消散。 天道恼羞成怒,冷声道:“江暮阳!同一个时空,根本无法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若是你强行将前世的裴清,带去下界,那么,时空错乱,乾坤逆转,受苦受难的,依旧是苍生!” “是谁告诉你,我要将前世的裴清,带回下界的?”江暮阳回眸冷睨着天道,单手捏诀,脚下再度浮现出法盘,“若你真心怜悯苍生,就不会因一己之私,就拿苍生为赌注。” 他打破空间,并不是因为要让前世的裴清下去,而是让今世的裴清上来。如此,时空便不会发生错乱,苍生便不会受他们连累,受苦受难了。 江暮阳曲指一弹,一簇灵力飞至下界,不一会儿,另一个裴清便御剑而来。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江暮阳的身前。 天道冷笑:“你该不会觉得,两个裴清融合,就能打败我?简直可笑!我是天地共主,是此间主宰,区区两个凡人之身,能耐我何?!” 江暮阳神色平静,语气淡淡地道:“哦,是么?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诛天阵?” “你说什么?!”天道神色渐冷,“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师尊,他临终前告诉我的。”江暮阳正色道,“作为这个时空,唯一一个只差一步之遥,就能羽化飞升的仙尊,家师可不仅仅会夜观天象,揣测天意,排兵布阵,亦不在话下。” “而我脚下踏着的法盘,便是师尊传授给我,用来诛天的阵法!” 江暮阳双手飞快结印,嘴里念念有词,伴随着他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万仞山的某一处洞府,轰隆一声,崩裂开来,长胤真人留在世间的第二个阵法,化作万千金光闪闪的符文,冲着他飞掠而来。 不过一瞬之间,便在周围结下阵法。而若想真正驱动此阵,须得师尊的亲传弟子献祭。 林语声此刻,正站在万仞山最高之处,遥遥望着头顶苍穹,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他明白,现在终于轮到他牺牲了。 为裴清,为江暮阳,也为了苍生,他需要为之付出牺牲,哪怕是死。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持长剑,往脖颈上一抵,望着头顶黑沉沉的天幕,默念了句“师尊,弟子来了”。 而后,狠狠一割,鲜血瞬间从他的喉管喷涌而出,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自万仞山最高处,坠落而下。耳边是呼呼呼的风声,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依稀听见,陆晋元在他耳畔,唤了声师兄。 而后,他的身体,就好像一个西瓜,在触碰地面的一瞬,彻底爆裂,鲜血从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中,汩汩涌了出来,不偏不倚,他正落在了师尊的身旁。 林语声看着师尊的遗体,挣扎着,用染血的手掌,去抓师尊的衣摆,而后,才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而第二个阵法,也伴随着林语声的血祭,彻底活了过来,将天道包围其中,罡风宛如实质一般,发出卡擦卡擦的声响,似要将之绞杀殆尽。 天道信以为真,误以为此阵当真是传说中的“诛天阵”,竟再度幻化成了金莲,意图破阵。 而这株金莲,便是天道的本体。 可惜,天道还是算错了,他很快就发现,此阵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诛天阵”,而是“噬灵阵”,不同于“诛天阵”用来诛杀天道,“噬灵阵”只会吞噬对方的灵力。 方才天道信以为真,自然出手凌厉,毫无保留,这正中江暮阳的下怀,天道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噬灵阵蚕食,待天道发现时,已经被蚕食了半数灵力! 天道彻底恼羞成怒,当场破了噬灵阵,本体在半空中盘旋,冷声道:“江暮阳!枉我这般信任你,你居然敢欺骗我!什么诛天阵!不过就是传言罢了,即便有,也不是区区凡人,便能轻易摆出的!” “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江暮阳镇定自若,终于走到最后一步了。 师尊死前,一共留下三个阵法。 第一个阵法,名为换命阵,用来蒙蔽天道,混淆天道的判断。 第二个阵法,名为噬灵阵,用来蚕食天道的灵力,消磨他的战斗力。 第三个阵法,才是真正的诛天阵。 而诚如天道所言,诛天阵诛天,只存在于传闻中,即便真实存在过,也绝不是凡人之体,可以轻易摆出的,哪怕师尊距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 所以,这阵法只有一个粗浅的轮廓,具体的阵法图,江暮阳已经牢记于心。 可是现在,他需要有一个人献祭,以此开启诛天阵,诛杀天道。 天道也终于醒悟,咬牙切齿地道:“江暮阳!你骗我,你又骗我!你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让两个裴清融合,因为,即便融合了,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是想让他们其中一人献祭!另一人与你联手诛杀我!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 这才是江暮阳的最终目的,此前,他一直声东击西,为的就是最后一步。可是,明明都到了最后一步,他还是迟迟下不了决定! 到底应该让哪一个裴清献祭,又让哪一个裴清留下? 依旧是两难的境地! 他狠狠攥紧手里的法器,脚下的法盘若隐若现,眼下噬灵阵已破,再不赶紧下定决心,只怕要功亏一篑了。 天道见状,立马欺身上前,想要阻止江暮阳,裴清立马闪现而来,挡住了天道的去路,但即便天道现在已经灵力大损,前世的裴清依旧不是他的对手,几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鲜血自裴清的口中喷了出来。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郁。 江暮阳看了看,满身伤痕的裴清,也看了看护在自己面前的裴清。 到了最后,他还是要牺牲一个。 “暮阳,就让我献祭罢。”今世的裴清,满脸温柔地望着他,轻声道,“阳阳,我很高兴今生能被你这般坚定地选择过。” “虽然,前世的裴清始终不肯跟我记忆共享,但我知道,你与他之间,曾经发生过很多刻骨铭心的事情。你爱他,远胜于我。”裴清缓缓道,“但我爱你,丝毫不逊于他。” 江暮阳摇了摇头,一瞬间如鲠在喉,不是这样的,他没有更偏爱前世的裴清,他没有,只是今世的裴清活儿太烂,所以他才会经常破口大骂。 却不曾想,给今世的裴清造成了误解。他想说,以后再也不骂裴清活儿烂了,裴清想要,他就立马给,裴清想什么时候要,他就什么时候给,要几次就给几次,绝对不含糊。 可又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裴郎,裴郎……”他反反复复,就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其他的字眼。裴清献祭,已成定局了。献祭,还有一战之力,若是不献,那么此前付出的所有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江暮阳的肩膀,狠狠颤抖起来,他清楚地明白,时至今日,他必须要顾全大局! 必须顾全大局! 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拯救苍生就是需要牺牲的,已经有数不清的无辜之人,惨死在这场天地浩劫之中了。 流的血已经足够多了。这场天地浩劫,因他而起,就理所应当由他亲手了结。 “裴郎,你不要怨我,”江暮阳抬眸,眼里噙着泪珠,连声音都是颤的,“时至今日,只有这么做,才有一线生机。如果赌赢了,我一定会去寻你,若是输了,便算我对不起你,前尘往事,我们一笔勾销。” “好,一笔勾销。” “阳阳,乖,不哭,你一哭,我的心就疼。” 裴清伸手轻轻抚摸着江暮阳的面颊,最后又看了他一眼。 而后转身离去,他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根本不像是去赴死,反而像是去迎接自己的爱人。 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惧意,在虚空之中如履平地,罡风吹散了他的长发,雪白的袍子在空中飞舞,好像漫天飞舞的棉絮。 最终,裴清纵身一跃,跳进了诛天阵中,气浪瞬间掀起,高大数百丈,更加强盛的灵力,将天道逼入方寸之间! 天道神色骤变,急忙祭出法器,抵挡阵法,面色一白,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望着眼前几乎完全成型的诛天阵,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还差一点点,阵法就彻底完成了! 想不到江暮阳竟有如此强大的心脏,竟舍得亲手送今世的裴清献祭! 但这还不足以就地将天道诛杀。 江暮阳也同样心知肚明,他攥紧了手里的长剑,抬眸望着半空中胶着缠斗的二人,天好似破了个大窟窿,黑沉沉的。 天道还在疯狂叫嚣:“诛天阵未成!你们是杀不死我的!我是此间主宰,天地共主!” “那么,再加上我!” 云宗主姗姗来迟,终于在这场天地浩劫拉下帷幕之前,赶到了苍穹派。 他仰头望了一眼江暮阳,而江暮阳也应声回眸望了他一眼。 “三弟,为兄来迟了,不知再加上我,能不能助你诛天。”云宗主满眼温柔地道,“但我和母亲一样,始终相信你。” “二……哥。”江暮阳的喉咙艰涩,缓缓唤出了久违的称呼。 下一刻,他就看见云宗主御剑而起,义无反顾地狠狠撞进了阵法之中。 而后,瞬间化作一滩血沫。 就连已经残废,需要坐轮椅才能行动的云昭,也在此刻,拿起了锈迹斑斑的长剑,他想跟随二叔,一起祭阵,可是却因为残废,修为尽失,而连行走的能力都没有,甚至还摔下了轮椅,只为了能帮上一点忙…… 但即便有了云宗主的献祭,阵法却依旧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差一点点,诛天阵就彻底成型了。 明明就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天道几乎陷入了癫狂,仰天长啸:“本座是天地共主!裴清,你永远不可能赢我!我才是真正的,唯一的天道!” “那么,再加上一个我呢?” 江暮阳轻声道,他可是拥有师尊毕生的法力,又是师尊的亲传弟子,若是他也肯献祭,诛天阵必成! 此话一出,天道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因为他没有固定的人形,此刻幻化成了裴清的模样。 可饶是如此,还是同真正的裴清截然不同,连俊美的五官都扭曲了。 “江暮阳!难道,你当真不想回家了吗?你看看。我是谁!” 天道又幻化成江暮阳母亲的模样,悲痛欲绝地唤了声“阳阳,回家吧,阳阳。” 而后又幻化成江暮阳的父亲,“阳阳,我们一直在等你回家”。 甚至是幻化成江暮阳的哥哥,“阳阳,爸爸妈妈都很想你,妈妈想你想得都生病了,回家吧,就当哥哥求你了”。 最后,又是天道的声音:“江暮阳,只有我能送你回家!若你执意逆天而行,那么,你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回家么……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我也很想他们。”顿了顿,江暮阳抬头,满脸坚定地道,“我告诉你,从小,我的父母就教育我,长大了一定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不求我日后大富大贵,只盼我当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既然拯救苍生,需要流血,那么,我也愿意成为其中一人!” 说完之后,江暮阳又望向了裴清,遥遥相望,情难自制。明明才见面,却又要离别。 这一路走来,他好像都在经历离别,却没有一次,好好地去告个别。 “裴清!师尊临终前,告诉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跟天道争到底!” “你一定要代替我,迎得最后的胜利!然后,重新制定新的秩序!” “我会在时空的尽头……等你!” 而后,江暮阳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就好像师尊那般,用自己的命剑,狠狠穿胸而过,伴随着鲜血喷洒而出……诛天之阵,彻底启动! 他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一路走来,他太累了,现在需要赶紧躺下,好好休息一下。 耳边传来裴清凄厉的哭喊声,以及簌簌的罡风,轰鸣声不绝于耳。 再多的,江暮阳就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两朵一模一样的金莲,在半空中飞旋,互相追赶,吞噬。 最后…… 裴清赢了。 他看见了裴清沐浴在金光里,法相美到了极致。 …… 待江暮阳再度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周围黑漆漆的,只有他通体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到底是生,还是死,周围安静极了。 蓦然,眼前浮现出一条金光灿灿的路,笔直笔直的,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鬼使神差地,江暮阳往前走去,在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脚下一顿,看着眼前这道熟悉的身影,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哽咽着,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妈妈”。 而这道身影也应声转过头来,穿着江暮阳记忆中,自己读高二的时候,攒了半年的钱,给妈妈挑的一件米白色的长裙,作为生日礼物。妈妈很喜欢,一直收在衣柜里舍不得穿,只有他成年礼的时候,妈妈穿过一次,画上精致的淡妆,手捧着送他的鲜花,站在他的身旁,迎着阳光,笑容恬淡。 而现在,妈妈就穿着他送的裙子,过来接他回家了。 “阳阳,怎么不喊妈妈?你还在生妈妈的气,还在怨妈妈么?” 江暮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张开手臂,将人抱了个满怀,他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外头受了委屈,哭着跑回去,扑在妈妈怀里求安慰。 “妈妈,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够懂事!” “我不应该跟您置气!”如果他能提前预测到,他会惨死街头,那么,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跟母亲争执。 江暮阳知道因为他的死,妈妈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是我不好……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他终于可以像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肆无忌惮地扑在亲人怀里哭泣了。 将一路上的艰辛,委屈,痛苦,尽数哭了出来,无论死了多少次,又重生了多少次,兜兜转转,他还是最初那个,助人为乐,正直善良,以真心换真情的阳阳。 “阳阳,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的委屈,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江暮阳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有吃苦,也没有受委屈。” “那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找妈妈?是不要妈妈了吗?阳阳。”母亲的手,轻轻贴向了他的面庞,泪水早就沾湿了她的脸。 “我去了一个异世界,在那里,我也有一个很爱我的母亲,还有保护我的哥哥,一个很好的师门,爱护我的师尊,友善的师兄,还……还遇见了喜欢的人。” 江暮阳故作轻松地道:“你看,我穿的衣服材质多好,我现在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所有人都爱我……我没有吃过苦,没有受委屈。” 可即便他如此掩饰了,却无论如何,也欺骗不了一个母亲的眼睛。 “阳阳,跟妈妈回家,好不好?妈妈现在就带你回家。” 回家的路就在他们脚下,这是江暮阳期许过无数次的回家之路。连午夜梦回时,都期盼着可以回家。 但真当他可以回家了,他又犹豫了。 “怎么了,阳阳?” “妈妈,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家了。”江暮阳轻声道,“我在异世界,有了其他的牵挂,我离不开一个,叫作裴清的人,他……他是个男人。” 他鼓足勇气,好像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的小女生,说完之后,既羞涩,又忐忑。 毕竟,家族里从未出现过男-同,他曾经身处的时空,并不承认男男婚姻,甚至,还会受人歧视。 所以,他有些害怕会让妈妈失望,但他还是满脸认真地道:“裴清很好,他真的很好,对我很好很好,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出于好奇,更不是玩玩而已……我想跟他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那要是有机会,你一定带着裴清,来家里看看,好不好?阳阳,一定要多回家看看……哪怕是在梦里,你多回来看看妈妈,好不好?” 江暮阳点了点头:“那您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而后,眼前的身影,便渐渐消失殆尽。 连同回家的路,也一并消散。 “不回家了吗?”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江暮阳转身一看,眼眶当即就更红了,他摇了摇头:“不回家了。” “为什么不回家了?”裴清缓步走了上前,“那就是你回家的路,是你苦苦追寻了三世,才寻到的回家之路。” 江暮阳歪了歪头,冲着裴清眨了眨眼睛:“你猜。” 而后,又双双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手,终于再度握在了一起,横跨了两个时空,整整经历了三世,才终于再度握在了一起。 从此往后,再也不会分离。 第177章 番外 外头的天色正好, 江暮阳独自立在山间小道上,风吹林梢, 簌簌作响, 阳光透过林叶,稀疏地落在他的眉眼,他的肩头。 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从远处传来, 还伴随着少年人略有些粗沉的气息。 “啊,江暮阳!我可算是找到你了!累死我了!!” 少年气喘吁吁, 可见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眼下正值初夏,外面有些炎热, 他跑得一身汗,一边抬袖擦汗, 一边断断续续地道:“你怎么藏这儿来了?你知不知道,裴……” “张鸣。”江暮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在张鸣诧异的目光中,缓步走了上前, “你还活着?” “我?我当然还活着啊!”张鸣瞪圆了眼睛, “你有病啊!” “裴师兄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 江暮阳笑道:“我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他就是为了娶我,所以才回来的。” “……”张鸣满脸不解:“他为啥要娶你?” “因为, 他喜欢我呀。” 见江暮阳要往大殿的方向去,张鸣好像突然有点于心不忍了, 上前一步道:“要不然, 我装作没看见你, 你先找个地方躲躲罢?” 可江暮阳只是冲着他笑了笑,反而抬腿继续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场景,他已经经历过两次了,而这一回,是第三次。 一脚才踏进大殿的门,第一眼,他看见的就是正在主位上,穿着紫袍,仙风道骨的尊者,同记忆中的师尊一模一样。 而裴清正站在人群最中央,呈众星捧月状,见江暮阳来了,众人纷纷散开,露出的白影身旁,一左一右站着林语声和陆晋元。 江暮阳拱手,对着仙风道骨的尊者,唤了句“师尊”,尊者冲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而后,江暮阳又缓步走向了裴清的面前,却看见他那位多愁善感的大师兄,已经侧身,哭得泪流满面了。他才低声喊了句“大师兄”,林语声便连连点头,而后往旁边一退。 江暮阳问陆晋元:“凤凰儿,谁是白玉,谁是瓦砾?” 陆晋元低声一笑,却红了眼眶:“都过去这般久了,你竟还牢牢记得,我曾说过的话。” 而后,也侧身退开,只留下了裴清,与江暮阳面对面,四目相对。 江暮阳想了想,然后问了裴清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体内的金丹,你还要不要了?” “金丹归你,你归我。”记忆中的白衣少年,再不似那般冷若冰霜,双眸中的寒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殆尽,“我姓裴,单字一个清,字锦衣,初次见面,有些失礼,但是,江师弟,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么?” 江暮阳眨了眨眼睛,故作迟疑地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 他话音刚落,云宗主就带着他不成器的侄儿云昭,风风火火地冲进殿来。 一看见江暮阳,云宗主的眼睛就瞬间一亮,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前,一把抓住了江暮阳的手腕,语气难掩激动。 “三弟!快同为兄回剑宗!母亲醒了,她要见你!” 江暮阳:“见我?” “是啊,小叔,祖母醒了,她说,她要亲自操持你和裴清的婚事!” 云昭这声小叔喊得挺亲切的,好像从前所有的隔阂,都瞬间消失殆尽了,他年少时的痴心妄想,娇纵任性,都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今故事重头开始,他将终生不娶不嫁,留在剑宗,守护宗门,守护他曾经爱而不得的少年,也是他的小叔。 “江暮阳要成亲了,这等大事,怎么能少得了本座?” 殿外又传来一道男音,几个瞬息间,魔尊便凭空出现在大殿之中,他一出现,云昭的脸色就瞬间煞白一片,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魔尊却连眼尾的余光都不曾分给他,而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江暮阳。 须臾,魔尊蹙眉道:“这张脸不适合你,本座还是更喜欢,你最初的样子。” 而后,将一颗丹药,送了上去。 “江暮阳,这是幻颜丹,吃下去之后,就能恢复你的容貌,你敢不敢吃?” 话音未落,一条小黑蛇就从魔尊的衣袖中窜了出来,一下子跳到了江暮阳的胸口,灵活地游走到了江暮阳的肩头,对着江暮阳的脸,疯狂吐信子,蛇尾巴还一摇一摆的。 江暮阳笑道:“你也来了。” 而后便接过丹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吞入腹中,很快,就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也就是云风的样子。 魔尊定定地看着他的脸,目光痴迷且火热,竟当着这般多人的面,毫不掩饰地道:“江暮阳,你又要成亲了,是吗?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娶妻纳妾同时进行。” 江暮阳:“……” 此话一出,气得黑蛇对着魔尊疯狂龇牙。 林语声立马训斥道:“你休想!” 陆晋元怒气冲冲道:“少痴心妄想!当妾都轮不到你!”他都当不了江暮阳的妾,就魔尊也配? 云昭气得原地跳脚:“我们剑宗不欢迎你!” 云宗主也道:“谁敢动云风一根毫毛,那谁就死定了!” 长胤真人:“本座不同意。” “有你们什么事儿?”魔尊非常不悦地道,“只要暮阳愿意,不就行了?” 江暮阳苦笑道:“我觉得,这事你得问问裴清。”顿了顿,他又道,“哦,对了,裴清不仅仅是裴清,这只是他在人间的化身,他还有一个名字,叫作……” 裴清:“天道,尊号悯生。” “魔尊离玄,你想与天道为敌么?” 魔尊:“……” 冷哼一声,竟直接甩袖离去。 黑蛇悄悄用千里传音之术,告诉江暮阳,“暮阳爹爹别生气,离玄爹爹就是嘴硬心软,刚才过来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他一定要为了暮阳爹爹,好好跟裴清爹爹相处。这样就不会让暮阳为难了。” 江暮阳:“……” 所以说,这小家伙,现在喊他们三个,都喊爹爹,关系也忒乱了些罢。幸好这家伙不会说话,要不然岂不是一天到晚,张嘴闭嘴都是爹爹。 云宗主,也就是江暮阳作为云风时的二哥,这回是带着不下于百名弟子,驾着剑宗独有的马车,由九匹通体雪白,背上长着巨大翅膀的骏马在前面拉着。 在上山时,就已经吩咐人沿着山路,每隔一段距离,站一名弟子,沿路铺满了上等的红绸,撒着由金子融成的金花,恭迎剑宗的三公子回家。 为了劝说江暮阳回家,云宗主是这么告诉他的:“三弟,你莫怪二哥多事,这是母亲的意思,一来,昭告修真界,你的真实身份是剑宗的三公子云风;二来,母亲已经选定了良辰吉日,正吩咐人在剑宗布置,说什么也要亲自为你主持婚事。” 江暮阳:“那母亲可知,我喜欢的人,其实是裴公子,而不是什么裴姑娘。” “自是知晓的,母亲的意思是,无论裴清是男是女,只要你喜欢便好。”云宗主笑道,“将来剑宗也是你的,本就是你的,二哥为你守了这么些年,也着实累了。” “那就劳烦二哥再多受些累了。”江暮阳也笑道,“比起当剑宗的宗主,我还是觉得,当天道的道侣,更适合我。” 既然话已至此,江暮阳也确实想念母亲了,便乘坐着剑宗的马车,一路风风光光地回到了剑宗。 与云老夫人相见时,才喊了声母亲,喉咙就有些哽咽了。 云老夫人搂着他,满脸慈爱地道:“风儿,不哭,你瞧,这是母亲亲手为你和裴清做的喜袍。” “这一次,可不是为了哄母亲高兴,而是要你自己高兴。” 江暮阳看着已经做好的喜袍,竟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云老夫人又拉着他用饭,给他做了酒酿圆子,还做了好几样点心,有说有笑的,直到深夜才散了场。 云老夫人此前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如今心药已得,竟一日比一日精神好转起来。 亲自操持着婚宴,半点都不肯马虎。 一直到了成亲当日,江暮阳老早就被喊起来梳妆打扮,虽然他不是女子,但思及上回假成亲真洞房时,裴清扮的是新娘妆,那么这回,就由他来扮新娘子好了。 不论是皮相,还是骨相,江暮阳的美,是修真界出了名的,眼下既是成亲,自然要涂脂抹粉,涂抹上鲜艳的口脂,定叫裴郎见了,立马面红耳赤,血脉偾张。 等新人到场时,那些翘首以盼,等着看江暮阳身着喜袍的人,全部愣在了当场,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拉下江暮阳头上的盖头,一睹他的风采。 奈何裴清太厉害,奈何天命难为。 “一拜天地——” 不同于上一回稀里糊涂的,这一次,江暮阳早就将成亲的事宜,牢记于心。 他一边拜天地,一边默默在心里念着,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可就在最后一道环节时,魔尊姗姗来迟,也可以说得上是来得非常及时,也非常凑巧。 魔尊道:“等等,本座不是过来抢亲的,你们都把法器放下,今日,谁敢让江暮阳不高兴,本座就让谁一辈子都不高兴!” 他将手里的长卷,直接抛了过去,裴清抬手一接,敛眸看着魔尊。 “本座想,你什么都不缺,可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无论哪一方赢了,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那些无辜之人。” “所以,本座就送你两界千年和平协议,在这份协议奏效期间,魔界绝不犯修真界一毫一寸。” 这委实是份大礼,江暮阳问:“当真?” “当真。”魔尊轻声道,“上面已有本座的灵魂标识,千真万确。” “那好。”江暮阳毫不犹豫地收下了长卷,“如此,来者是客,就请魔尊坐下喝杯喜酒。” 眼下时辰还早,送入洞房也是闲等,屋内早就备下一桌酒席,今日不论身份,不论辈分,一群人开怀畅饮。 既是祝贺江暮阳和裴清新婚之喜,也是庆祝各自的重生。 “来,喝!今夜不论身份辈分!也不论什么体统!都给我敞开了喝!”江暮阳早把红盖头掀了,一脚踩在板凳上,单手举起一个酒坛子,吨吨吨地往嘴里灌。 裴清坐在一旁,就跟娇羞的小媳妇儿似的,小口抿着杯中烈酒。 林语声,陆晋元和云昭三人酒量不行,酒品就更不行了,喝醉之后,就勾肩搭背地在那划拳。 云宗主和长胤真人对饮,但也喝多了,面色都有些红,魔尊饱受冷落,抓着小黑蛇的尾巴,将他的头倒放在酒碗里,低声骂道:“小畜生,身为本座的儿子,连个酒都不会喝,娇娇滴滴的,算什么魔?怪不得暮阳不认你,废物!”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东倒西歪的,醉了一片人。裴清看时间不早了,直接打横将江暮阳抱走,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婚房。 将人带进去之后,就一下扑了上去。 “酒,给我酒,喝酒……”江暮阳醉得晕乎乎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躺在了床上。 “阳阳,该洞房了。”裴清目光火热,满脸痴迷地盯着身下的少年,动情地道,“阳阳,你现在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酒,喝酒……” “乖,喊声夫君,就帮你解酒。”裴清言语蛊惑道。 “夫……夫君。” 二人的唇很快就贴在了一起,不知不觉衣衫就尽数滚落在地,两具火热的身体,紧密无间地贴在了一起。 正当裴清想要深入了解一下,自己怀里的新娘子时,江暮阳突然酒醒了,抓着他惊问:“裴郎!那上一世的你,该怎么办?” “喊夫君,我便告诉你。” “夫君,好夫君,快告诉我!” 裴清笑了笑,伸手在江暮阳眼前一拂,江暮阳的眼前便又出现了茫茫的大雪。 他看见茫茫大雪中,躺着一道血淋淋的身影,一人顶着风雪,往地上的身影靠近。 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江暮阳听见那人说:“阳阳,醒醒,是我啊,我来接你回家了。” 而地上的那个人,也渐渐苏醒,唤了声裴郎,而后双双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前世的裴清,就是应该永远地留在雪地里,陪伴着前世的阳阳。”裴清缓缓道,“而今世的阳阳,只属于我一个人。” 江暮阳问:“那我们四个,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那……一起双修,你会输给前世的裴郎吗?”江暮阳突发奇想地问了句。 裴清的眸色更加火热,笑道:“熟能生巧,我不会输给他的。” “那以后,你会帮我重铺回家的路,让我回去见见家人吗?” “一起去,上回我听母亲说,她想见我。” “那以后……唔。” 江暮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尽数被堵了回去,而后,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眼角胡乱蹦出了眼泪。 在铺满大红被褥的喜床上,差点没让裴清折腾得当场升天。 该死的! 活儿那么烂! 看来往后的日子,任重道远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