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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了，打boss吧
作者：一只大雁
内容简介
 魔王米沙，最近很苦恼。 身为神界派驻人间的魔王，他是诸神为勇者准备的考验，只有勇者击败他后，他才能重返神界，他每天都在期待勇者能够快些来到魔王城。 可三年过去了。 他的勇者，还没有走出新手村。 期盼早些下班的米沙只能亲自上阵，化身成为勇者的小伙伴，试图引导勇者走上正常的道路，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勇者总是在做奇怪的事情。 他眼睁睁看着勇者种田买菜，钓鱼倒卖，钱包越来越鼓，生活越过越好，在王都里买了一套又一套房，勇者还是没有一点想去魔王城的打算。 米沙终于忍不下去了。 勇者不来魔王城，那他就现出魔王原型，亲自上门。 于是米沙当着勇者的面展开双翼，一脸凶恶地现出魔王原型。 米沙：想不到吧！我是 好啦好啦。勇者摸摸他的头，知道你是魔王了。 米沙： 不对啊，这个剧本不对啊！ 勇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是魔王的？！ 

第1章 可恶！
「亲爱的救世勇者：
您好。
您不知道我是谁，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也一定会十分茫然，可请您允许我用短短几句话来简述一下我的故事，这并不会浪费您多少时间，而且相信我，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简述如下：
冒险者。
你【哔——】到底什么时候来魔王城打魔王啊！！！！！别【哔——】满世界逛街了！！！！！
老子【哔——】都在魔王城里发霉了啊！！！！」
新任魔王米沙愤怒丢下羽毛笔聿檄，全然不顾笔尖的墨水溅得那张信纸上到处都是，他实在难以压抑心中的愤怒，以至于丢下笔后，还忍不住怒气冲冲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可恶，怎么会有这样的冒险者啊！
从神界被派驻到这个世界之前，米沙曾在魔王速成课堂上，听过资深魔王阿力萨的精讲课程。
阿力萨说，每一名勇者都渴望他命中注定的魔王，那是必将与他生死相搏的死敌，为此他们愿意牺牲一切，斩杀邪恶的魔王，再成为理所应当的世界之王。
而每个从神界被派驻到人间的魔王，都是神对冒险者的考验，是筛选王者的必要条件。
那时候米沙对自己未来的工作心驰神往，只要想到他将为一个世界带来一位了不起的王者，他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恨不得立即扑向自己的岗位。
现在米沙知道，他错了。
三年了。
他的救世勇者。
怎么还没走出新手村呢！！！
米沙很绝望。
他认真查阅了魔王记录，背诵了魔王法则，再把魔神论坛从头到尾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另一个这么磨叽的冒险者。
新手村，那个叫「福祉之地」的村子，勇者感应神召的第一站，哪怕把狗都算上，统共也就只有十来个常驻民，米沙实在想不明白，勇者到底怎么才能在这个村子磨蹭三年。
哦不。
仔细看看勇者的冒险记录，米沙发现，他的勇者，甚至还没来得及踏入神庙——
他还没发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救世勇者。
米沙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支着下巴，焦躁地用力甩动尾巴，甚至忍不住翻出了勇者筛选器，重新确认了一遍。
他所在的这个世界，除了现存的这名勇者之外，已经没有第二个合格人选了。
可米沙觉得，仅存的这名勇者，脑子显然很有点什么问题。
别人的勇者，三年成王。
他的勇者，三年还没找到去神塔的路。
米沙颤抖着手用魔镜中打开魔神论坛，正想要向前辈们求助，却一眼看见论坛首页明晃晃飘着大红加精的标题——
「我的勇者破纪录：三天速通魔王城！」
米沙：“……”
米沙一尾巴击碎了魔镜。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米沙将桌上刚刚写好的那封信丢进壁炉，重新铺好信纸，决定先写信引导勇者前往神塔。
「亲爱的救世勇者——」
他竭力语气亲和，谆谆善诱。
「您一定看到了福祉之地不远处的高耸入云的白塔，那是光之女神为像您一般勇敢真诚的冒险者留下的神迹，您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吗？也许您该前往那儿看一看。」
米沙稍稍一停，想着自己威名显赫的魔王工作艺名也许会吓到还在新手村的小勇者，于是他稍稍停笔，将自己并无人知的本名签了上去。
「您诚挚的朋友，米沙」
他满意放下了笔，伸手召来门外守护的腐影骑士，让他们偷偷把信混进人类的驿站，一定要尽快送到救世勇者手上。
腐影骑士已经在这里站了三年岗，他迫不及待希望勇者快些来到魔王城，接过魔王的信后便一路飞奔，一切都如此圆满，米沙很满意。
他相信他的救世勇者不至于不识字，信上说得那么温柔，那么可亲，勇者一定会去神塔里看一看的。
他终于平缓了暴躁的心情，安心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呼吸着魔王城满是硫磺味的湿热空气，看着窗外暗沉昏黄的天空，听着怪异可怖的魔物嘶叫，竭力使自己快些进入梦境。
等待吧。
他想。
说不定明天醒来，勇者就已经到了他的门外。
他一定可以马上完成魔王工作，回到空气干燥清新、风景优美、不会让他漂亮的大翅膀变得脏兮兮潮乎乎的神界了。
呜呜。
米沙没有想过，勇者的回信，竟然会来得那么快。
他抑住自己的心潮澎湃，颤抖着从腐影骑士枯败的双手中接过信，随后飞速拆开了这封从福祉之地发来的信件。
信上的开头是——
「米沙：
你好。
你是不是寄错人了？」
米沙：“……”
米沙不由回想起自己那封信的开头。
他称呼对方为救世勇者，可他的勇者还没发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这的确是他的错。
不过还好，至少勇者回信时态度亲切，没有抗拒，那他应该重新给对方写一封信，勇者一定会主动踏入神塔的！
米沙翻开勇者的冒险记录，找到了勇者的名字，重新给勇者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兰斯，我尊敬的勇者大人，
我没有写错收信人，您就是这个世界的救世勇者。
我明白，您一定很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关系，只要您前往神塔，感知女神的神召，您就会明白了。
现在，快启程吧！」
腐影骑士再次飞奔而出，去给勇者送信，而米沙瘫坐王座，认真思考，还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
他的勇者识字，措辞还算有礼貌，虽然字写得很一般，但应该是读过书的，可既然他的勇者智商正常，那为什么会整整三年，也没有发现原处高高耸入云的神庙。
米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待不住了，几乎恨不得立即蹦下王座，用魔法藏起他的翅膀尖角与尾巴，再从衣柜中翻出人类常穿的衣物，将自己打扮成一名普通的教廷牧师。
他决定亲自去福祉之地看一看。
等米沙准备妥当，出现在这个名曰「福祉」的破败小村落门口时，心中难免浮现出了一丝颇为微妙的反差感。
可这村子破不破，都和他一个魔王没什么关系。
他的目标，是那位名叫兰斯的勇者。
于是米沙扶着长杖，踮着脚站在村头四处打量。
他记得入职手册上这名勇者的外貌特征描写，金发蓝眼，颜值评定在S＋以上，是魔王杂志年终评选中最受欢迎的那一种，这外貌太显眼了，他当然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唔，和一旁的村民穿着相同，挽着袖子和裤脚，踩在农田之中，正在……
正在掘地。
哎？
他在干嘛！
他的勇者三年没出村，至今没到魔王城，难道是在村里种了三年地吗？！
米沙紧紧握住长杖，竭力控制自己内心的狂躁，再用力深吸上几口气，好容易才平定心情，摆出平和微笑，迈步朝着村中走去。
他很快走到了田边，可他看了看自己雪白的衣摆和鞋尖，再低头看了看田中泥泞的小径，不由停住了脚步，站在田边看着辛勤劳作的勇者和村民，斟酌着自己接下来要和勇者交谈的内容。
米沙终于下定了决心，温柔开口：“兰斯大人。”
勇者埋头拔草。
米沙提高了一些音量，亲切呼唤：“兰斯大人？”
勇者用力掘地。
米沙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可还是没有克制住他心中的狂怒，他终于忍不住将音量提到最高，怒气冲冲大喊道：“兰斯！！！”
勇者吓得浑身一抖，愕然抬头，满面惊慌，不知所措回过头看向他。
米沙咬牙切齿：“过来！”
勇者握紧手中的锄头，茫然又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过来。
米沙这才略泄了些气。
他要引导勇者离开村子前往神塔，那他绝不能暴躁，否则勇者只会对他产生抗拒心理，不愿意接受他的建议，他只好摘下兜帽，再对勇者露出笑容，柔和自己的语调，向勇者介绍自己的身份。
“兰斯大人，我给您写过信。”米沙说道，“我叫米沙。”
兰斯：“……”
“您收到第二封信了吗？”米沙扶着手杖，将自己的身体微微倾向兰斯，“您打算前往神塔了吗？”
兰斯：“……”
“我可以陪伴您走完接下来的路。”米沙认真说道，“我带了马，神塔离这里不算太远的。”
兰斯：“……”
兰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米沙不由盯紧了兰斯的眼睛，心中有些焦躁不安，而兰斯诚挚看着他，像是认真听完了他的所有话，却又有些难言之隐在心中，不好对他倾述。
“兰斯大人。”米沙只好再憋出笑脸，“您是有什么困难吗？”
“啊。”兰斯终于慢吞吞开了口，“可村里的路，还没有修完。”
米沙：“……”
米沙带着魔王城中看门的几名巨人，站在了福祉之地通往天穹城的最后障碍前。
那是两块巨大的山石，堵在村民们修了一半的路上，凭借人力，几乎没有可能移开，也正是这两块山石，阻断了福祉之地同外界的一切往来，让这个小村落变得越发贫困。
米沙展开双翼，悬在空中，仔细观察了那两块山石的薄弱之处，而后缓缓抬起手，指向山石，像是指向了阻碍他返回神界的最后障碍。
“砸。”米沙咬牙切齿，“今晚就给我拆了它。”
巨人们花了大半个晚上，才终于将那两块巨大的山石彻底敲碎。
可仅仅只是拆除石头，显然还是不够的，好在米沙已经做好了双重的准备，魔王城中负责建设维修的矮人早已等待许久，准备妥当，等待山石清理完毕，他们便一拥而上，拼尽全力，以自己的毕生所学，飞速为福祉之地打造出了一条通往天穹城的完美之路。
最后，米沙在山石原有的地方，用魔法在半空中留下了一行发光的金字。
「赐给勇者的神迹」
米沙稍稍停顿，考虑到他那位救世勇者的脑子，又抬手将这句话拂去，重新加上了几个字。
「赐给未来勇者兰斯的神迹」
「——快前往神塔吧！」
第二天清晨，米沙拄着长杖坐在兰斯门前，带着满面笑容，第一个向早起的勇者问好。
“早上好，兰斯大人。”米沙向他微微躬身行礼，“昨夜您睡得好吗？”
他害怕村民听见他们修路的声响，于是让魅魔用魔法蛊惑了村民，好让所有人都陷入沉眠，又特意嘱咐魅魔们，勇者就在此处，他魔抗成长曲线太高了，很容易就能识破魅魔的诡计，千万不要对他做奇怪的事情。
兰斯微微皱眉，神色有些奇怪，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颇为礼貌地询问米沙：“你……还有什么事吗？”
米沙面带微笑：“我本来今天就打算离开的，可早上我听见异响——”
他还没说完这句话，就已经看见有村民急匆匆跑来，带着满面不可思议，大声喊道：“兰……兰斯先生，路通了！”
兰斯：“……”
米沙得意抿唇，重新戴起兜帽，为自己完美的计划点赞。
村民们聚在山石消失之处，围着那行漂浮在半空的金色字迹，止不住议论与感慨。
在他们眼中，那巨大得堪比小山的山石忽而消失，而后又出现了这么一条笔直平整的路，这当然是诸神降下的神迹，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迎接神召所选中的命定之人，救世勇者兰斯。
米沙依旧拄着长杖站立一旁，再一次对着兰斯发出他的邀请。
“兰斯大人。”米沙温柔说道，“神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兰斯：“……”
米沙：“我们今天就动身前往神塔吧？”
兰斯站在那字迹之前，他依旧没有回应米沙的邀请，只是呆怔怔看着那行字迹发呆。
米沙有些害怕。
他担心兰斯认出这行字并非神迹，而不过是一些较为高深的魔法。
可来之前米沙确认过勇者的各项能力，虽然每一样未来的成长数值都会很高，但是现今的勇者应当并不具备辨认高阶魔法的能力，那也就是说，勇者这幅模样，可能只代表着一件事。
米沙极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柔和：“……您，还有什么心事吗？”
“啊。”兰斯恍然回神，像是终于听见了米沙所说的话，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可……可村里的水渠，我才挖了一半。”
米沙：“……”
深夜。
米沙咬牙切齿，指挥着矮人和小恶魔们奋力挖掘村中的水渠。
可恶啊！可恶！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勇者！
不就是水渠吗！本魔王今晚就给挖给你看！！！

第2章 我的神使？ 勇者一定会愿意前往神塔的，
福祉之地离河流太远，村中的农田一贯只能由人挑水浇灌。
而村中人口紧缺，哪怕一天到晚不停歇，他们也只能浇灌那么一小片农田，村中与外界的路又因山石断绝，他们一年四季也难以收到多少粮食，大家总是饿着肚子。
可一旦水渠畅通，事情显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就看见那突然出现的宽阔坚固的水渠。
不仅如此，村里还平白多出了美丽的水车与高大的磨坊，以及磨坊后高耸的谷仓，看起来与这破败的村落格格不入，怎么也不像是这个贫穷的小山村会有的东西。
在水渠上方的空中，依旧漂浮着代表着神迹的大字，以及指引兰斯前往神塔的金光，照耀着村中每一个人的脸庞。
米沙满意站在自己和魔物们一夜辛劳的战果前，叉腰看向兰斯，再一次向勇者发出了他的邀请。
“兰斯大人，这都是诸神为您降下的神迹。”米沙说道，“您一定迫不及待想要前往神塔了吧！”
可兰斯依旧只是站在那行金色的字迹之前，略微发了片刻的呆，随后就转过了身，从屋中背出了一整套奇怪的工具来。
这些物件米沙并不熟悉，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认出了其中的几样，比如说……锤子？锯子？斧子？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勇者随身的武器吧！
米沙满心不祥预感，追在兰斯身后询问：“兰斯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兰斯：“……”
兰斯默默搬起房侧的木梯，将它挪到了一间破木屋的墙下。
米沙难掩心中惊慌：“您难道……还不愿离开吗？”
兰斯已经爬上了屋顶，举起了手中的锤子。
米沙：“您……”
兰斯努力修起了屋顶。
米沙：“……”
兰斯：“……”
可恶啊！这世界毁灭吧！这到底是什么救世者！！！
米沙决定一劳永逸。
他斥重金从帝国最好的建筑师那儿买到了美好山村的规划图纸，让魅魔们对村民们施下了最强劲的昏睡魔法，将他的魔物大军全都召集到了此处，立誓一夜改变福祉之地，随后便开始了他愤怒的忙碌。
这工程太大了，仅靠普通魔物实在很难完成，因而连米沙自己都投入了劳作之中。
作为设定上武力值仅次于勇者的魔王，他拥有这个世上最强大的魔法——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这魔法去搬运沙子和石头。
这工作枯燥乏味，令人恼怒，他却无可奈何，只能一遍遍在心中安慰自己。
这都是为了让勇者尽快前往神塔。
这都是为了让他能尽快返回神界。
这牺牲是值得的。
勇者大人明天一定就会愿意前往神塔了。
呜呜呜。
到后半夜，米沙的大工程终于初具规模，原本只有几间破屋子的小村落，变成了美丽坚固的漂亮村庄。
看看那漂亮的路面，能够令两辆马车并行，丝毫不比天穹城的主街差。
再看看那些房子漂亮的屋顶和坚固的墙，巨人们甚至可以在上面悠然坐下，而屋顶绝不塌陷，墙面也不会崩裂，他觉得他的魔王城都没有修得这么坚固，这简直就是他这辈子最伟大的神作！
至于这些房屋内部，他特意从王城绑来设计师绘制了手稿，房屋内饰端庄优雅，又符合福祉之地这么个小村落的气息，农具工具都便携放在了最顺手的地方，还为村民们养鸡养牛预留出了完美的空地，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大陆上最了不起的村庄了。
他觉得兰斯不可能再从中挑出刺来，眼下这村庄无可挑剔，只差一些小小的简单修缮，而他们还有半个夜晚的时间来完善它。
米沙挽起袖子，准备再以巨大的热情投入工作。
可在米沙开始努力之前，他察觉到了一丝异动。
他惊恐回头，看向他们为昏睡的村民们留出的那块小空地。
魅魔们正努力维系法术，整片空地都被笼罩在暗紫色的幻术光辉之中，而那不对劲的异动来自于半靠在树下的勇者，他似乎动了动手指，略微撑起身体，随后浅金色长睫微微颤动——
糟糕！勇者要醒了！
这是完全在米沙预料之外的意外，他原本想着勇者在村里种了三年地，哪怕魔抗成长曲线再优秀，现在也绝对抵抗不住这么多魅魔的魔法。
他没想过勇者会醒，他也不想在勇者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魅魔们的魔法有些奇特，一旦中了魔法的人察觉到这一切只是幻术，这魔法便会失效，勇者会看见喊着号子推石头的哥布林，看见高举锤子的巨人，还会看见运输木头的半人马……
所谓的神迹不过是魔物的障眼法，他也许再也不会想去靠近神塔了。
不，米沙觉得，这绝对是一场噩梦。
没有办法了。
米沙决定拼死一搏！
趁着勇者还未完全清醒，米沙匆忙收起自己的尾巴和尖角，随后再张开自己引以为傲的漂亮大翅膀，对着勇者施展了魔王的幻术。
他用幻术现出刺目的圣光，将所有魔物都隐蔽在他的幻术之外，再竭力使自己看起来圣洁一些，禁欲一些，像是一个正经人，为此还特意扣起了自己领口的两颗扣子，而后摆出那副他常常在女神们脸上看见的笑容，从容亲和地和勇者开了口，说：“兰——”
等等。
米沙机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在神界，神明们说话，都是自带回音的！
他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暴露身份。
于是米沙拖长音调，自行创造回音：“兰——兰——兰——斯——”
兰斯：“……”
很好，勇者没有说话，他看起来像是信了。
米沙决定再接再厉！
米沙：“吾——是——女——神——的——神——使——”
兰斯：“……”
米沙：“特——来——此——为——你——展——示——神——迹——”
兰斯：“……”
米沙：“请——一——定——要——前——往————”
兰斯：“米沙？”
米沙：“……”
兰斯：“……”
米沙的笑容崩裂了。
不对啊。
他身为魔王的外貌，和他幻化为人时的外貌，还是有不少差距的。
那时他可特意更改了自己的发色眸色，将他漂亮的红发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深棕色，他还把自己的脸变得圆了一些，眼睛弄大了一些，面容也柔和了不少，他门口的腐影骑士都说认不出他了！兰斯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来呢？
他一定只是觉得有些像，但还没有完全确认。
米沙决定忽略兰斯的质疑，继续往下说自己的话。
米沙：“前——前——往——”
兰斯皱眉：“米沙。”
米沙竭力忽视他的话：“神——神——神——塔——”
兰斯：“……”
米沙的竭力忽视显然起了一些作用，兰斯似乎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一些疑惑，他皱眉盯着米沙的脸，那过于认真的目光看得米沙有些莫名害怕，可戏都已经演到这儿了，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演下去。
米沙：“女——神——的——神——召——”
兰斯：“你叫什么名字？”
米沙：“……”
不是，一般勇者会问神使这种问题吗？
兰斯挑眉：“神使总有名字吧？”
米沙：“……”
他白天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勇者这么能言善辩呢！
米沙没有办法。
米沙只能瞎编。
依照他对勇者成王系统的了解，每一名勇者必然会搭配上一名神使，而这名神使和他一样，都是神界下凡来的打工人，只不过神使在神塔内沉睡，只要勇者没有成功感应神召，神使就不会醒来。
也就是说，这位神使，已经沉睡了三年了。
米沙竭力回忆他的入职手册，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名神使应该叫……呃……
米沙：“吾……吾……呃，神之名不可多言，你以后会知道吾的名字的。”
该死，他怎么就忘记背下神使的名字呢！
他太过紧张，甚至忘记了给自己加上手动回音，可兰斯并没有注意这种事，他只是略微默念了几次米沙的话，随后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
米沙：“……”
他！记住了！
他终于记住了！
这么多天了！勇者终于记住他说的话了！
米沙几乎抑不住心中狂喜，可在极度的惊喜之下，他总算还记得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的脸和那位神使并不相似，他得想办法把这件事给掩饰过去。
米沙又清了清嗓子，说：“吾会幻作人身，在神塔等着你。”
兰斯：“好。”
米沙在自己贫乏的台词中寻找着合适的措辞：“人身将与吾的模样有所不同，可救世的勇者啊，你记住——”
米沙用力拖长音调，在脑中拼命胡编乱造，到了最后，也只想出了一句话。
“吾愿意为你牺牲一切。”米沙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你是诸神的剑，而我，是你行于迷雾中的灯。”
魅魔们已经在向米沙招手，表示他们更强、超强的昏迷术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米沙对兰斯露出最后一个笑，从半空缓缓倾身到勇者面前，将手抚上勇者的面颊。
米沙担心这奇怪的勇者会闪避，可这一回，兰斯的确没有动，他只是微微蹙着眉，依旧将目光停留在米沙的脸上。
“睡吧，勇者。”米沙轻声低语，“吾会在神塔等候，直到你到来。”
勇者终于重新进入梦乡。
米沙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觉得就编这么短短几句台词，他把自己这辈子的文化都用光了，太累了，他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抬起头，看向法术失效的魅魔们，还来不及问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魅魔们已经集体用力鼓起了掌。
“太棒了！”魅魔们竭力夸赞，“大人的演技真是太棒了！”
米沙骄傲挺胸。
那当然！
他也觉得自己很棒！

第3章 光之女神 跳过对话 跳过对话
第三天清晨，米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执着坐在勇者焕然一新的房子门外。
他真的，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
如果今天勇者还不愿意走，他也许就要忍不住动用武力，直接去敲勇者的脑袋，再把这个该死的勇者丢进神塔里。
今天的勇者似乎起得格外迟，米沙等了很久，他看着村民们一脸惊愕地在村中跑来跑去，感慨诸神降下的神迹，一面万分困倦地打哈欠——这样连续痛苦劳作三天，就算他是魔王，他也会觉得很累的。
过了好一会儿，米沙终于等到勇者打开了房门。
他激动万分回过头，同前几日般对着勇者露出温柔微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兰斯却已在他之前拒绝了他。
兰斯：“现在不行。”
米沙：“……”
为什么不行啊！！！
他都为这个破勇者建造了一座村庄了，怎么还不行啊！
米沙竭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暴怒，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为什么不行？”
兰斯：“……一些私事。”
米沙：“私事比拯救世界重要吗！”
兰斯：“……”
兰斯缓缓缩回房间，而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
米沙：“……”
米沙努力克制自己一拳打晕勇者冲动，甩开伪装，急匆匆返回了魔王城。
他真的忍不住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勇者？这真的不是神界的转生系统在哪儿出了问题吗？
可他不能回到神界，他只能依靠刚刚自我修复完成的魔镜，打开魔王的工作群组，在里面发出了一声惊天怒吼。
米沙：我觉得我的勇者可能有病！
他把自己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一股脑同各位魔王同事倾诉了出来。
这经历太过离谱，他越说越觉得愤慨。
三年前大家明明是一起离开的神界，如今其余魔王同事大多都已返回神界了，他的勇者却连新手村都不愿意离开。
米沙：我不明白，我帮他做了那么多事，那么多事哎！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米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事的勇者！
米沙：呜呜，勇者到底什么时候能看我一眼。
群组沉寂片刻，他们的资深魔王导师阿力萨终于开了口，为米沙痛苦的职业生涯做出了一些点评。
阿力萨：其实，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
阿力萨：你的勇者，他是故意的呢？
米沙：……
米沙恍然大悟。
米沙仔细回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越发觉得阿力萨老师的推测才是这一切的正解。
勇者一定早就发现了。
只要他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因而在离开福祉之地之前，他每天都要对米沙许下愿望，随后就只要坐享其成，等待第二天的“神迹”降临。
可恶，可恶啊！！！
米沙气得一拳砸碎魔镜，随后幻化人身，冲回福祉之地，打算抓住勇者，好好和他算一算帐。
他气呼呼冲回村口，却一眼就看见了勇者。
村头是米沙花了许多小钱钱从北境王国买回来的花树，特意用了魔法栽培，费了他不少精力，而兰斯就靠在那树下，像是在等候什么人。
米沙才不管兰斯在等什么人，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大声怒吼道：“兰斯！——”
兰斯：“走吧。”
米沙：“哎？”
米沙这才看清，勇者腰上带着的，不是锄头也不是锤子，而是剑。
是正常勇者会带着的剑！
不，不对。
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忘记之前的事情吗？怎么可能！
米沙愤愤不平：“你到底——”
兰斯打断他的话：“现在动身的话，中午说不定就能抵达。”
米沙：“啊……可能来不及，得晚上吧。”
米沙：“……”
不对，他还在生气。
米沙：“你是不是故意——”
兰斯：“我认识去神塔的近路。”
米沙：“……”
兰斯：“中午就能抵达。”
米沙：“……”
兰斯：“也许下午就能动身前往下一座城镇了。”
米沙：“……”
兰斯：“走吧。”
米沙：“好耶。”
他下意识跟着兰斯往外走了几步，却又猛然发觉了另一件事。
兰斯认识去神塔的近路？他知道村外有座神塔？
那他还在村里种了三年地？！
米沙竭力压抑心中怒气。
他追上勇者的脚步，努力告诉自己——无所谓的，反正他顶多再陪勇者走上最后这一程，只要到了下午，他们抵达神塔唤醒神使之后，他的使命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路，该由神使陪着这个不太正常的勇者走，而他可以返回他的魔王城，等候未来某一天，勇者推开他的门。
他终于将那股怒气憋了回去，重新对勇者露出微笑，摆出那副温柔模样，说：“兰斯大人，那我们出发吧。”
兰斯点了点头，他们走到村口，那儿已经有几个村民在等着了，米沙不认识他们，干脆走到一旁，随后扭过头，看见村长万分感激握住了兰斯的手，动容说道：“兰斯大人，虽然我们相识不久，可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米沙：“……”
等等，什么？
相识不久？
勇者不是在这个村子里种了三年地吗？
米沙退后一步，偷偷查阅勇者的冒险记录。
神界系统受限，因而只有当勇者抵达各种族城市与魔物聚集处时，冒险系统上才会有记录，而无论他怎么查找，上面也只有勇者进入福祉之地的记录，最早出现在三年前，正是勇者在正常流程中应该前往福祉之地的时候。
之后的三年内，和勇者行动相关的记录，也不过只有勇者偶尔出入福祉之地的记录，看起来没有一点异常。
米沙挠了挠头，既然记录没有问题，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毕竟村长的年岁已高，三年对村长和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的确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这都是小问题！重要的是勇者终于要离开村子前往神塔了！
只要想一想勇者愿意前往神塔，米沙就忍不住嘴角的笑。
他终于等到勇者和村长说完了话，迫不及待推着勇者离开村子，抄近路赶往神塔。
这一路格外顺利，中午时他们果然抵达了神塔，米沙一路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们走到神塔巨大的石门外，米沙停住了脚步，忍不住满面幸福微笑，对兰斯万分亲和，说：“兰斯大人，我就不进去啦。”
嘿嘿，他现在就要飞奔回魔王城。
可兰斯也跟着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一般看着他，像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里停下。
米沙心情太好，还能主动为兰斯解释，说：“我不是勇者，神塔嘛，我进去不方便的。”
兰斯：“……陪陪我？”
米沙：“……”
米沙大为震惊。
他第一次见这讨人厌的奇怪勇者对他发出这样的恳求，心中当然不免有些犹豫。
反正……反正都已经到神塔了，不过是陪他走最后一程罢了，魔王大人心情好，今天就允了吧！
米沙在神界接受魔王培训时，所涉及的所有内容，大多也都只与魔王和魔王城有关联。
神塔是他的知识盲区，这是神使的工作，他并没有主动了解过，因而等勇者费力推开神塔石门时，他忍不住好奇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打量。
那巨大石门的门缝间泄出金色圣洁光辉——嗯，常规特效罢了，他的魔王城大门也能露喷出黑雾，没有什么差别。
门后是巨大华美的大厅，侧壁雕着神界内常见的壁画石刻，让米沙有些怀念，而神塔正中，则是一处巨大的传送法阵，勇者熟稔带着米沙踏入其中，周遭金光四溢，逐渐弥漫整个视野，但却并不刺目，等到金光散去，他们就已站在了神塔顶层。
米沙睁大双眼，只觉神塔的特效太过酷炫，输什么不能输面子，回去他也该给自己的魔王城搞一个！
此刻两人面前是巨大的女神神像，米沙跟在兰斯身后，走到那神像之前，而后便见神像周身逐渐漫出柔和光辉，有一个声音响了。
“救世的勇者啊。”那声音轻柔缓慢，像是带着对世界万物的一切慈爱，“你终于来到神塔。”
米沙：“……”
等等，好熟悉。
这不是光之女神的吉妮瑟斯的声音吗？
难道所谓的神召，是在和神界直接交流？
吉妮瑟斯语调亲和：“吾是光之女神——”
兰斯声音冷淡：“不重要。”
米沙：“……”
吉妮瑟斯：“……”
哎？勇者又想做什么怪事？
吉妮瑟斯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被刚才勇者奇怪的话打乱了方寸，可她好歹是神界最资深的女神，她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继续温柔往下延续自己的对话。
“被神选中的勇者兰斯。”吉妮瑟斯说，“还有勇者的同伴——”
吉妮瑟斯：“米……米沙？”
不对，魔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米沙用力朝着神像眨眼，试图暗示吉妮瑟斯这件事中的奥秘，而兰斯皱着眉若有所思一般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中的某种猜测。
吉妮瑟斯不想认输。
这局面虽然有些奇怪，可身为最资深的女神，她可见过许多比这还奇怪的局面，小意思，她可以应对。
吉妮瑟斯继续往下背台词。
“世界的光明正在被黑暗侵蚀。”她的语气逐渐悲悯，带着对光明消逝的哀戚，“勇者兰斯，人们需要你——”
兰斯：“我愿意。”
吉妮瑟斯：“……”
米沙：“……”
吉妮瑟斯：“你的敌人——”
兰斯：“魔王。”
吉妮瑟斯：“他就在——”
兰斯：“魔王城。”
吉妮瑟斯：“……为了击败魔王，你必须收集各种族的——”
兰斯：“说吧，要去哪？”
吉妮瑟斯：“……”
米沙：“……”
不对啊！这不对极了啊！
怎么会有人打断神的话啊！
吉妮瑟斯陷入长久的沉默，米沙觉得她应该是在查看勇者的个人资料，好确定这个勇者到底是不是所谓的背神者，可她一无所获，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念她的台词。
“我的神使将会为你指引。”吉妮瑟斯的语气明显有一些动摇，“你是众神的剑，而他，就是引领你走向光明的灯。”
兰斯：“……”
兰斯竟然完整听完了这句话。
神像之前有光辉凝聚，看起来像是唤醒神使的特效，米沙睁大双眼，正好奇神使究竟会怎么登场，兰斯已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认真和他说：“走吧。”
米沙：“啊？”
吉妮瑟斯：“……”
米沙一脸茫然，全无防备，直接被兰斯拉进了身后的传送法阵。
米沙：“等等！等等！神使！”
兰斯：“嗯。”
米沙：“啊啊！你不要拉我下去啊！”
法阵光辉再起，和女神像前的光团逐渐重叠，随后法阵光辉散去，光团逐渐幻出人形，那是一名浅金长发的青年美人，面带轻柔微笑缓缓睁开眼，看向面前的神殿，轻启双唇。
“你好，救世勇者，我就是你的——”
神使阿尔洛：“……”
哎？人呢？

第4章 三个人的故事
神使阿尔洛，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
在他资深多年的神使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见自己被召唤出来，面前却没有勇者的情况。
他认真眨了眨眼，又取下自己的金丝眼镜仔细擦拭，确保不是自己的视力出了什么问题，随后才疑惑开口，唤：“吉妮瑟斯？”
光之女神吉妮瑟斯：“嗯……”
阿尔洛：“救世勇者呢？”
吉妮瑟斯：“走了。”
阿尔洛：“走了？”
他听见神界传来的空灵声音之中，响起了啪地一声脆响，而后便是什么东西被点燃的嘶嘶声，光之女神吉妮瑟斯疲惫吐了烟，痛苦说道：“他拉着魔王走了。”
阿尔洛：“……啊？”
以阿尔洛多年的工作经验来说，这种事的发生概率，应该是0。
他觉得很奇怪，下意识就想要去查看勇者的冒险记录，好判断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可还没等他翻出系统，吉妮瑟斯就已经打断了他。
“别看了，没有问题。”吉妮瑟斯重重叹气，“他用了三年才来到神塔，还无数次打断了我说的话。”
阿尔洛皱眉：“打断神的话？”
这种勇者……应该存在吗？
“可所有记录都没有问题，所以我觉得……”吉妮瑟斯心情复杂，颓废万分说道，“这就是个天生性格很坏的勇者。”
阿尔洛：“……”
“阿尔洛啊，去感化他吧。”吉妮瑟斯又吐了一口烟，觉得自己也许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神界在人间的唯一使者身上了，“请你一定要把勇者掰回正途。”
米沙一脸茫然。
他被勇者硬生生拽进了传送法阵，随后被拖着一路离开了神塔，直接踏上了前往天穹城的道路。
米沙从没有听说过没有神使的勇者，而勇者显然……一点也不打算等神使跟上来。
好在有了这几天的相处，米沙已经对勇者的离谱程度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实在摸不清勇者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也不打算去弄清楚这个勇者到底在想什么。
今天神使不在，他就暂时代替神使指引勇者接下来要前进的方向，等今晚天黑勇者睡着了，他再飞回神塔，把神使带过来。
米沙打定主意，用力咳嗽一声，试图引起兰斯的注意。
米沙：“你真的不等神使了？”
兰斯顿住脚步，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米沙一眼，但却并没有回答米沙的问题。
米沙习以为常，又清了清嗓子，说：“如果你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的话，我们应该先去天穹城的教会。”
兰斯竟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米沙的话。
“还有冒险者工会。”米沙继续维持自己指引勇者时专有的亲和微笑，“最好去登记一下你的身份，这样偶尔还能接一些其他委托，也许会获得不错的报酬。”
兰斯：“好。”
米沙：“……”
不对，这勇者太乖了，一点也不像是他认识的勇者。
米沙试探开口：“女神说了，为了击败魔王，你必须收集各种族的圣物。”
兰斯：“嗯。”
米沙：“……最好多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
兰斯：“嗯。”
米沙：“……”
兰斯：“……”
米沙打了个哆嗦。
怎么回事，勇者怎么突然就转性了，这真的还是那个勇者吗！
两人停留交谈的时候，神使阿尔洛终于提着衣摆飞奔赶到了。
他看起来像是这辈子也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气喘吁吁地朝两人喊：“兰斯大人，等一等我！”
米沙看阿尔洛出现，不由松了口气，露出笑意，说：“啊，神使来了。”
兰斯：“……神使？”
兰斯皱起眉，不由将目光在米沙和阿尔洛之间来回打量——
指引他进入神塔态度亲和的可爱少年，和……
和一个二十来岁，满头是汗，不断喘着粗气，金色长发凌乱，眼镜全是雾气，刘海黏在额头上的奇怪男人。
兰斯：“……”
“兰……兰斯大人……”阿尔洛断断续续说道，“我……我是您的……您的神使……”
兰斯：“……”
阿尔洛抹了抹头上的汗：“我……我会为您指引接下来的方向……”
兰斯：“……”
阿尔洛终于勉强缓过了气：“我们应该先去——”
兰斯：“不必了。”
阿尔洛：“……”
阿尔洛：“啊？”
兰斯主动握住米沙的手，毫不犹豫要带着米沙从这个地方离开。
阿尔洛完全呆滞，再想想光之女神吉妮瑟斯和他说过的话……这个勇者的性格恶劣，似乎也并不怎么敬神，他绝对是勇者之中的异类。
和这样的勇者说话，绝不该遵循他以往的经验，阿尔洛觉得自己得另外找些办法。
只不过现在他对这个勇者还不熟悉，还没办法根据勇者的性格来对症下药，他需要和勇者相处，等到摸清这个勇者为人处世的方式之后，再决定合适的对策。
于是阿尔洛对勇者展现他的招牌微笑，完美露出他的八颗牙齿，恰到好处的幅度，诚挚向勇者提出他的建议，说：“现在的您，一定很需要伙伴吧。”
兰斯：“……”
阿尔洛：“我是很优——”
兰斯：“不要。”
阿尔洛：“……”
阿尔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勇者不仅拒绝了他，勇者看他的眼神，还像是在看一个变态。
阿尔洛有一些慌乱。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竭力和勇者解释自己想法单纯，绝对没有什么奇怪的动机。
“我是您的神使。”阿尔洛说，“我不可能伤害您的。”
兰斯：“……”
阿尔洛：“我以女神的名义发誓！”
兰斯：“……”
阿尔洛：“我真的只是想要帮助您。”
兰斯：“……”
兰斯默默后退了一步，再后退一步，竭力使自己离这个奇怪的男人远一点。
米沙急匆匆开口，试图帮助阿尔洛劝说勇者。
“兰斯大人，他是女神指派的神使。”米沙竭力使自己的词句看起来不那么匮乏，“女神说了，他是您指路的明灯！”
兰斯又用那种奇怪的神色看了米沙一眼，他看上去像是有些困惑，而米沙把这当做是勇者动摇的象征，急忙又跟着补上一句：“神使一定是很厉害的……呃……”
米沙看向阿尔洛。
阿尔洛：“医者！”
米沙：“他会治愈术！”
阿尔洛：“我能为你治疗伤口！”
米沙：“出门带一个总没有错的！”
兰斯：“……”
兰斯看向米沙，见米沙不住朝他用力点头，像是在和他肯定阿尔洛在接下来旅途中的作用，他这才勉为其难点了点头，说：“好吧。”
阿尔洛松了口气。
很好，成功打入勇者的阵营了。
那接下来，他该做的，就是想办法感化勇者了。
阿尔洛再次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勇者大人，您一定还在为接下来要走的路感到迷茫吧。”阿尔洛说，“我会指引——”
兰斯：“先去教会。”
阿尔洛：“……”
兰斯：“走吧。”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拉起米沙的胳膊，毫不犹豫扭过头，朝着天穹城的方向走去，阿尔洛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头一次觉得——
身为神使的他。
在一名勇者冒险生涯中。
有一些多余。
多亏米沙带着魔物们熬夜修好的路，前往天穹城的路缩短了数倍，根据米沙的计算，他们明天下午，应该就能抵达天穹城。
至于今天晚上，他们只能在野外暂过一夜了。
兰斯带着村民们送给他的面包，沉默着往米沙手中塞了一块，随后转过身，像是想要走到远一些的树底下待着，完全忘记了他们这个临时组建的队伍中，还有阿尔洛这个人。
阿尔洛当然有些疑惑。
他离开神界时什么也没有吃，在神塔内沉睡了三年，今天刚刚醒来，身上不可能带着食物，他已经饿坏了，可偏偏勇者就这么忽视了他。
阿尔洛轻轻咳嗽一声，试图暗示勇者这里还有一个人存在。
阿尔洛：“那个……我……”
兰斯顿住了脚步。
阿尔洛松了口气。
勇者果然只是忘——
兰斯又往米沙手里多塞了块面包。
兰斯：“多吃点。”
米沙：“啊……”
阿尔洛：“……”
这勇者！心里就是没有他对吧！
阿尔洛终于忍不住直接开了口。
“还有面包吗？”阿尔洛问，“我也很饿。”
兰斯：“……”
兰斯加快了离开这里的速度。
米沙拍着阿尔洛的肩安慰他。
“我知道的。”米沙小声说，“这个勇者就是很怪。”
阿尔洛捂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打击。
“他以前也是这样对我的。”米沙认真说道，“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有一点怕生。”
阿尔洛：“……”
米沙：“你看，我和他认识几天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阿尔洛：“……”
米沙：“再过上几天，他一定就会把你当成好朋友的。”
阿尔洛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捧着米沙分给他的面包，委屈啃上一口，一面习惯翻开自己的职业日记，在上面记下了这次工作的见闻。
「四月七日晴
原来三个人的故事，
只有我不配拥有姓名」

第5章 救世× 赚钱√
后半夜时，勇者终于睡着了。
米沙有了光明正大和阿尔洛交谈的机会，两人聚在一块，对当下的诡异情况进行了分析。
勇者的冒险记录没有任何问题，光之女神也找不出任何异常情况，那也就是说，这个勇者的一切行为都是正常的，他的所作所为，纯粹是出于他过于奇怪的性格，这一切都是他的本性。
“女神让我感化他。”阿尔洛非常头疼，“可我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米沙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阿尔洛：“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米沙小声回答，“但我要走了。”
他终于把这个奇怪的勇者交到了神使手里，那么接下来的事，和他这个魔王就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勇者是神使的责任，而他的责任，就是待在魔王城里，老老实实等待勇者到来。
可阿尔洛拉住了他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离开。
“他不是怕生吗？”阿尔洛有些着急，“我和他还不太熟。”
米沙：“……我也不熟啊。”
“米沙，你能不能再多留两天？帮我想想办法？”阿尔洛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得先让他信任我。”
米沙：“……”
米沙有些犹豫。
他也不清楚这个勇者的性格，也许根本帮不上阿尔洛什么忙，可看着阿尔洛万分痛苦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也许不该这么离开。
再说了，如果阿尔洛没办法对付勇者，那勇者抵达魔王城的时间就还会再拖延，他当然应该主动帮助阿尔洛和勇者搞好关系。
米沙决定挺身而出。
“放心吧。”米沙说，“我这就帮你想办法！”
米沙翻出自己在神界听课时的笔记。
资深魔王阿力萨老师讲课时时总喜欢引用各种案例，其中就曾提到过其他世界勇者和伙伴感情迅速升温的几种常见情况。
其中速度最快的方式，就是为勇者付出与牺牲。
米沙相信，不论是什么样的勇者，都会在遇到危险而同伴挺身而出保护他的时候，对同伴心生好感，而对于当了多年神使的阿尔洛而言，保护一个刚刚走出新手村的勇者，绝对不是什么难题。
他们只要在天穹城怂恿勇者接下一个过于困难的委托，再由阿尔洛出面保护勇者，最好再受一点小伤，阿尔洛就一定会获得勇者的信任，米沙也可以安心回到自己的魔王城。
阿尔洛觉得这个计划很完美。
他翻看了地图，简单查阅了附近的地形，发现天穹城一面依靠火山，到处都是危险地形，很适合来实施他们的完美计划，更不用说魔王就在他身旁，调几个魔物来陪他们演一出戏，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于是这晚上，米沙再次牺牲了自己的睡眠，紧急调动了两名巨人前往火山躲好，阿尔洛则联系了光之女神吉妮瑟斯，请吉妮瑟斯对天穹城内的教会降下神谕，说即将有一名被众神选中的勇者赶来，为他们清除隐藏在火山内的可怕巨人。
一切计划完美无缺，米沙自己都想为自己鼓掌！
第二天下午，三人终于抵达了天穹城内的教会。
昨夜被神谕吵醒的主教早已站在了教会门口，等待着女神口中的救世勇者出现。
他远远看见三人同行，和女神神谕中描述的勇者一行人的特征完全一致，急忙上前迎接，带着对神选之人的恭敬，问：“是勇者大人吗？”
兰斯很不习惯别人对他这样带着敬语与卑微的语气说话，他只能勉强皱起眉，和主教自我介绍，说：“我叫兰斯。”
主教笑吟吟改口：“兰斯大人，您好。”
兰斯：“……”
兰斯为难别开脸，看向米沙，像是不知所措，难以应对。
米沙看着勇者那极为少见略带些求助的眼神，控制不住吸了口气，自觉朝前略跨了一步，主动帮助兰斯来介绍众人的身份。
“您是主教吧？”米沙对着主教微微欠身行礼，“您好，我叫米沙，这位是——”
他一顿，突然想起……
一天过去了，他还没问过这位神使的名字。
米沙转过头，尴尬看向阿尔洛，好在阿尔洛并不介意，他对着主教露出他的标准微笑，主动介绍：“我是阿尔洛。”
主教意会了。
“啊，神使大人。”主教热情握住了米沙的手，“女神已降下神谕，我已经等待你们很久了。”
米沙：“……”
阿尔洛：“……”
阿尔洛的笑容再一次僵在了脸上。
米沙有一些尴尬。
“呃……那个……”米沙努力想将自己的手从主教的手中抽出来，“我其实不是……”
可主教太过热情，没有等米沙说完话，就已经主动侧过身，要为三人领路进入教会，一面说：“神使大人，您不必说了，女神已在神谕中告诉我们了。”
米沙：“……”
阿尔洛：“……”
不是，吉妮瑟斯是没告诉他神使名叫阿尔洛，还是金头发对吧！
米沙：“我真不是……”
“我们已经为三位准备好了房间和热饭菜。”主教说，“这一路辛苦了，兰斯大人，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一定告诉我们。”
米沙深吸了口气，提高音调，认真说道：“我不是——”
兰斯疑惑开口，正巧打断了米沙的话。
“需要？”兰斯皱眉，“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可以！”主教激昂的语句中仿佛带着万分的热情，“您是神选之人，我们会为您提供您所需要的一切帮助。”
兰斯：“……”
兰斯露出了一丝为难的表情。
这神色……米沙觉得很熟悉。
对，当初在福祉之地，每一次兰斯试图坑他的时候，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糟了，要坏事。
米沙忘记了解释自己的身份，几乎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兰斯的嘴，以免他将迫害的魔爪伸向无辜的教会，可他显然迟了一步，兰斯还是开了口。
“啊……”兰斯说道，“就是一些小问题。”
主教：“您说吧！”
米沙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们教会……”兰斯慢吞吞开口，“缺菜吗？”
米沙：“……”
阿尔洛：“……”
主教愣在原地，有些弄不明白当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米沙很清楚。
是啊！兰斯在村子里许了那么多“愿望”，让村子从头到尾换了一个模样，可村民们根本的生计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他们依旧只能靠种田来自给自足。
可村里的水渠已经修好了，米沙在修建城镇的时候，甚至还为他们开垦了荒田，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们必然要迎来一个丰收之年。
如今村子里的人口并不多，多出来的粮食他们还能保存，可蔬菜就有些困难了。
不远处有天穹城，米沙都帮他们把路通了，他们当然可以把蔬菜带到城里来售卖，可零散的买卖，绝对比不上教会这样稳定的大客户，如果把菜卖给教会，对福祉之地的村民来说，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稳定收入来源。
说到底，勇者还是在帮那个村子致富啊。
米沙捂住自己的脸。
好怪。
这个勇者，他怎么这么怪！
主教终于疑惑开口，极力维持着自己对神选之人的信任，耐心问道：“兰斯大人，您是说……”
兰斯：“如果你们缺菜的话，我可以为你们提供货源。”
主教：“……哦哦哦，好好好。”
他显然还没从这话题莫名的跳转之中回过神来，他只记得女神说过，他们应当要尽力满足勇者的一切需求，因为这是神选之人，也将是他们未来的希望。
哪怕这个需求……
真的很奇怪。
兰斯要给教会留下福祉之地的地址，而主教则偷偷私下拉住了米沙，满是疑惑地和米沙求助。
“神使大人。”主教皱紧眉头，“那个村子的菜……是有什么特殊的治疗效果吗？”
米沙：“……没有。”
他心累，他难受，他不想再和人解释这个勇者的奇怪行为。
他甚至没注意主教还把他称作神使，他只想早些回到自己的魔王城，远离这个奇怪的勇者，再缩回自己的床上，用大翅膀裹住自己好好睡一觉，呜呜。
阿尔洛终于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打断了主教接下来想说的话：“我才是神使！”
主教愣住。
米沙也痛苦捂着脸：“对，他才是神使。”
主教：“……”
主教尴尬别开眼，假装自己在看窗外的风景。
一番折腾之后，三人终于坐在了主教的书房里。
主教毕竟久经世事考验，他努力忘记刚才的尴尬，对三人维持着他亲切的微笑，决定先为几人介绍一下他所收到的神谕，以及他们当下的情况。
“您是神选之人。”主教认真说道，“请您为我们带来世界的光明吧。”
兰斯沉默。
“向西行就能抵达魔王城，只要讨伐了魔王，就能为世界带来光明。”主教说，“可魔王的实力过于强大，您现在过去，无异于——”
兰斯：“魔王做了什么吗？”
主教：“……”
米沙：“……”
阿尔洛：“……”

第6章 巨人出击！
“魔王……就是魔王……”主教艰难和兰斯解释，“一切魔物的王者，他……”
兰斯：“做了什么？”
主教：“……”
主教答不上来了。
说实话，近些年来，魔物们相当平和，人类和魔物们维持着近乎完美又疏离的关系。
他们互不干扰，也鲜少有交流，反正魔物聚集的地方多是穷恶之地，无论是天气还是环境都极不适于人类生存，他们没有必要去和魔物抢夺那么点可怜的地方。
魔物也从不来骚扰人类，至于那个神秘的魔王……从来没有人类见过他的真容，他甚至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魔王城，以至于一时之间，主教竟然想不出魔王做过什么需要讨伐他的坏事。
可他几乎刻在骨子里的宗教信仰告诉他，黑暗魔物必不能与光明共存，一切黑暗都是邪恶的，既然是邪恶，那就必然要由光明来终结。
于是主教再次坚定开口：“他们都是黑暗造物——”
兰斯：“做过什么坏事？”
主教：“是神之死敌——”
兰斯：“做过什么坏事？”
主教：“是……是亵渎光明的……”
兰斯：“做过什么坏事？”
主教：“……”
主教也陷入了沉思。
对啊。
他们到底做过什么坏事？
阿尔洛偷偷拽住了米沙的胳膊，将米沙拉到一旁，紧张和米沙咬耳朵。
“怎么回事。”阿尔洛非常震惊，“三年了，你们什么也没做过吗？”
“我不知道啊。”米沙也非常震惊，“魔王培训上没有这一课啊！”
阿尔洛痛苦挠头：“没有教过你们对人类做坏事吗？”
“阿力萨老师说，教会会把世上发生的一切灾难都归咎于恶魔。”米沙紧张挠了挠头，“我我我……我不太会做坏事。”
阿尔洛：“……”
米沙小声嘟囔：“我也没做过坏事啊。”
阿尔洛：“……”
米沙是真没想过还会有这种局面。
还好阿尔洛及时开口，打断了勇者的疑惑，摆出他最擅长的笑容，认真和勇者解释。
“魔王做了许多恶事，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阿尔洛说道，“主教一时之间，真的很难向您理清。”
兰斯看向米沙。
米沙毫不心虚不住点头：“对对对，魔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大坏蛋！”
兰斯：“……好吧。”
他看起来还是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阿尔洛只好继续往下补充：“这些资料需要时间整理，兰斯大人，相信我，明天您就能了解到魔物的邪恶了。”
兰斯：“……”
他还是沉默不语，米沙却一瞬领会了阿尔洛的意思。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只要阿尔洛能够为他拖延一些时间，他就能抽空去找到魔物，让他们今晚就来天穹城里做些坏事。
搜集来的数据可比不得眼见为实，他坚信，今晚之后，勇者就会变得和其他勇者一样。
坚信魔物都是邪恶之事，自觉成为魔物的死敌，在面对魔物时，也不会再有半丝犹豫。
这才是合格的勇者该做的事情！
有了阿尔洛的协助拖延，天黑之后，米沙偷偷溜出了教会，前往天穹城附近的火山。
为了他和阿尔洛那个骗取勇者信任的计划，他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特意让两名巨人躲在附近的火山内，现在也是时候让他们出来做些事情了。
米沙展开翅膀，快速飞向火山，很快就找到了两名巨人的下落。
他降落在巨人面前，对他们发出魔王的指令，请他们明天中午前往天穹城，进城内做些坏事。
巨人卡力力一屁股坐在米沙面前的山丘上，震得地面都晃了晃，以免魔王大人仰头太过辛苦，随后他苦恼用巨石大的拳头撑住自己的脑袋，雄厚的声音震得米沙的耳朵隐隐作痛：“小人有小刺，小人会用小刺打卡力力的。”
米沙：“……”
女巨人萨娅娅也困惑皱起了眉：“小人那么小，萨娅娅会踩伤他。”
卡力力纠正了她：“小人那么小，萨娅娅不会踩伤小人的。”
萨娅娅：“可是……”
卡力力：“萨娅娅会直接踩死小人。”
萨娅娅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像是不敢相信卡力力的话，而她更不敢想象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她用力摇了摇头，几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米沙的指令：“萨娅娅不想踩扁小人。”
米沙：“呃……其实小心一点就好。”
卡力力挠了挠脑袋，很是疑惑：“小人的勇者就不能直接来揍卡力力吗？”
米沙：“他觉得你们没做过坏事，他不想对你们动手……”
萨娅娅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
“这样的勇者。”萨娅娅简直不敢相信魔王说的话，“萨娅娅一点点喜欢。”
米沙花了一整晚，和巨人们商议了完美的计划。
巨人不想杀人，也不想对天穹城造成太大的破坏，他们只能选择一个温和的方式，动静要大，可造成的损害一定要小。
于是第二天中午，两个可怖凶恶的巨人出现在了天穹城外。
他们弯下腰钻进了城门，努力避开街上四散奔逃的小人，一路直到教会之前，然后在天穹城骑士们举着小刺的围攻之下——
砸碎了教会的彩色玻璃。
他们发出惊天的巨大吼声，震下了一只不幸路过的小鸟，砸晕在巨人蓬乱的头发里。
天穹骑士们呆立原地，巨人们趁机就跑，钻出天穹城门，以人类马匹追不上的速度，很快消失在了城外。
人们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领主也立即组织了城市守卫开展灾后救援，也就是此时，主教找到了领主，告诉他，被神选中的救世勇者，就在教会之中。
领主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希望。
他毫不犹豫赶往教会，请求见一见这位为神所选中的勇者，希望勇者能为他们这个遭受魔物侵袭的可怜城市挺身而出，追踪并讨伐那两个可恶的巨人。
可兰斯仍旧没有动。
他皱着眉，看着教堂被打碎的那块玻璃，再迟疑转过头，看向巨人们走来的街道。
他刚才看得很清楚，巨人蹲伏着小心翼翼钻进城门，竭力避开了街上逃跑的每一个人，这对巨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们本可以就这么直接冲过来的。
这些巨人像是害怕弄坏了人类的城门，又不想伤害人类的性命，他们只是过来砸了教会的玻璃，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对天穹城带来任何的损害。
这行为，和邻居捣蛋的小孩似乎并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也只是他们这玻璃砸得太过声势浩荡，对不少人类造成了惊吓。
领主紧紧握住兰斯的手，几乎有万分愤慨，咬牙切齿谴责魔物的可恶。
“这些可恨的黑暗生灵。”领主大声斥骂，“给天穹城带来了无可预计的损失！”
兰斯：“……”
“尊敬的勇者，请您为了天穹城，一定要带回巨人的头颅。”领主认真说道，“我会为您提供您所需要的一切帮助，您想要什么装备——”
兰斯默默抬起手，打断了领主慷慨激昂的话。
“我有个问题。”兰斯慢吞吞说，“能不能统计一下，巨人到底对天穹城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领主：“……”
领主显然不明白兰斯的用意。
可他忠于自己的诺言，还是叫来了他的总管，让他尽快统计城内因巨人而造成的损失。
与此同时，他和主教围在兰斯两侧，竭尽全力劝说勇者早些动身，趁着巨人还没逃远，尽快追上去，说不定今夜就能带着巨人的头颅归来。
可勇者显然还有其他疑问。
兰斯迟疑问：“你们……就这么相信我能打败巨人？”
领主：“……”
主教：“……”
兰斯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真的不用测一测我的实力吗？”
米沙：“……”
阿尔洛：“……”
这种话，是能对外人说的吗！
米沙倒吸一口气，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兰斯的嘴，可他迟了一步，勇者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领主和主教不可思议一般看着勇者，像是不明白勇者这句话的动机，足过了好一会儿，主教才犹豫着试探说道：“您是女神选中的勇者……”
领主立即往下接话，说：“我们如同信奉女神一般相信着您。”
兰斯：“……”
米沙看见兰斯沉默，生怕他再冒出什么惊人之语，急匆匆试图打断几人的对话，可几乎在同时，兰斯已经疑惑开了口。
兰斯：“……可这难道不是迷信吗？”
米沙：“……”

第7章 可恨的魔物
米沙明白了。
他就不该让兰斯有机会说话。
还好，在这万分尴尬的时刻，领主的主管一路小跑赶了回来，打断了这可怕的沉默。
他已经收集了这次魔物入侵对天穹城造成的损失，并且做好了向领主报告的准备。
天穹城领主怎么也想不到主管会回来得这么快，他当然有些疑惑，忍不住皱眉低声询问：“都查完了？”
主管认真回答：“都查完了。”
领主为主管如此高效的工作感到万分满意，他勉励般抬手拍了拍羽 -熙年轻主管的肩，说：“那快把调查结果告诉勇者吧。”
主管：“……”
主管默默翻开了手中的调查报告。
他跳过了一切无关紧要的废话，直接从天穹城的损失情况说起。
“巨人入侵造成了教会顶部一块彩色玻璃破碎，玻璃碎屑掉落时砸坏了教会内的一盏灯。”主管说道，“除此之外，巨人还造成了街边三盏路灯折断，五个人因为惊吓逃跑而崴到了脚。”
说完最后这句话后，他面无表情合上了手中的调查报告，然后抬起头，等待着领主的下一步指示。
领主：“……就这些？”
主管点了点头。
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的古怪，像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调查结果，也对，那样身躯庞大外貌狰狞的巨人，突如其来闯进人类的城市，怎么可能只给人类造成这么点儿损失。
领主不由皱起眉，认真思考起了巨人闯进人类城市的动机。
魔物贸然侵袭，却并未屠戮人类，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阴谋，如果想要窥见这阴谋的本质，他们也依旧需要勇者帮忙，前往那些魔物所在的地域，帮他们探一探消息。
于是领主再一次诚挚向勇者发出请求，说：“尊敬的勇者阁下，您现在是否愿意——”
兰斯果断摇头。
“他们砸破了教会的玻璃，所以您要我带回巨人的头颅。”兰斯皱起眉，“您会判处砸玻璃的调皮孩子死刑吗？”
领主皱起眉：“那不是孩子。”
兰斯认可他的意见。
于是兰斯改了口：“您会判处砸玻璃的调皮大人死刑吗？”
领主：“……”
“显然不会，您唯独对魔物如此残酷。”兰斯得出了自己的最后结论，“只不过他们大多生来丑恶，和您还并非同族。”
领主并不赞同兰斯的观点。
“他们是黑暗生灵，天生拥有邪恶之力。”领主挑眉说道，“如此庞大的力量，我们不可能不去提防他们。”
主教昨夜彻夜难眠，一直在思索他们如此执著讨伐魔物的理由，他终于得出了结论，几乎迫不及待便接着领主的话往下说：“是他们主动攻击人类的。”
领主不住点头。
他拍了拍身边面无表情的主管，让主管汇报一下近年来魔物和人类冲突的案例，好佐证主教的观点，可主管翻阅许久，一直查阅到数年之前，才勉强开口，说：“五年前，骑士队进入荒原沼泽时，遭受魔物袭击——”
兰斯：“有陌生人全副武装带人冲进你家，你难道不害怕？”
领主：“……”
主教：“……”
主管：“呃……猎人进入黑龙巢穴获取龙蛋……”
兰斯：“有陌生人全副武装潜入你家，绑走了你的孩子，你难道不反击？”
领主：“……”
主教：“……”
主管也有些慌乱，他匆匆又翻过几页，忽而开口，说：“那……那个……他们绑架过我们的王子……”
这一条罪行无可辩驳，兰斯闭上了嘴，而领主和主教终于抓住了一次机会，他们当然要乘胜追击。
那一次的绑架事件，领主记得非常清楚，大批魔物闯入王都，强行带走了他们的王储，虽然并未造成多少人伤亡，可这件事性质恶劣，险些引起人类对魔物的一场战争。
他不由皱起眉，仔细将他所知的一切，都认真和兰斯说了一遍。
五年之前，魔物大军莫名出兵扰乱王都，在王都一片混乱时，一名大恶魔趁机闯入王宫，掳走了王储德文特。
国王曾数次派出骑士寻找德文特王子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德文特王子好像就这么从世间消失了一般，这件事让国王与王后悲痛欲绝，国王曾因此想对魔物们开战，可却不知为何，在战前不久，他忽而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对外宣称，他收到了德文特王子托人送来的信。
王子安然无恙，但是却并不能立即返回王都，他请求国王将他的继承权移交给他的妹妹赛琳娜，至于信中的其余内容，国王从未对外公开，除了国王与王后之外，并无人知晓德文特王子究竟还说了什么。
国王停止了对魔物的战争，却仍旧未曾停止寻找德文特王子的下落，在这件事上，兰斯哑口无言，他没有反驳，甚至跟着认真点了点头，认可领主在此事上对魔物的敌意。
兰斯认真询问：“是谁抓走你们的王子的？”
领主：“……啊？”
兰斯目标明确：“我现在就去帮你们把王子抢回来。”
领主：“……”
主教：“……”
天穹城外的巨人还未解决，勇者就已经打算去讨伐魔王手下的大恶魔了。
领主有些不知所措，他转头看了看主教，主教又看向阿尔洛，于是阿尔洛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劝说兰斯：“大恶魔实力只在魔王之下，也许我们现在还不能——”
兰斯很好奇：“你知道是哪个大恶魔？”
阿尔洛：“呃……”
阿尔洛并不知道。
来到人界之前，他并没有怎么去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随后他又在吉妮瑟斯的神塔内沉睡了三年，他可不知道什么人类国王和恶魔的恩怨情仇，不过还好，他知道这里有一个人，一定比谁都清楚这些事。
阿尔洛转过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米沙。
奇怪。
阿尔洛忽而想到。
勇者一直在犯傻，而米沙太沉默了，看起来有些不像米沙。
难道这个人类和恶魔恩怨纠葛的故事……还有什么问题吗？
阿尔洛看着米沙，其余所有人自然也好奇跟着转过头去，看向了沉默的米沙。
米沙：“……”
米沙不想沉默。
他只是不知道该要怎么开口。
领主这故事讲到一半时，他就认出了这个故事中的那位大恶魔主角，究竟是什么人。
他法力高强的下属，四大恶魔次席，魅魔们的王——
大恶魔阿什比。
比起他这种被派驻到人界的魔王，阿什比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恶魔，他的生活很纯粹，就是最普通，最简单，最朴素的那一种……魅魔。
是的，魅魔。
和魅魔扯上关系的人类，还能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什么人类的德文特王储，米沙只听说过大魅魔阿什比的德文特甜心。
救命啊！！！
原来那个王子！
不是和阿什比私奔离开王都的啊！！！
米沙非常惊慌。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万分可怕的、他本不该知道的大秘密。
成为魔王之后，他曾无数次从不同魔物口中听说过这段少见的跨越种族的结合，魔界的模范爱情。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德文特抛弃了自己在人类中的声望与地位，愿意为了自己的爱前往魔界。
从没有人告诉他，德文特原来是王国拥有王国继承权的王储。
更没有人告诉他，德文特不是为了阿什比私奔离家，他原来是阿什比强行闯进人类王宫带走的啊！
如今有这么多人一齐盯着他，米沙几乎抑不住自己的紧张，不知道究竟该编排出什么样的谎言将这件事盖过去，他支支吾吾，又恰巧正对上兰斯满是探寻的目光，便几乎下意识开口，嗫嚅着说：“呃……大概……大概知道吧。”
他如此犹豫嗫嚅，兰斯却露出了理所应当一般的表情，就好像觉得米沙理应知道些什么一般，听到米沙回答，他便诚恳发问：“是谁？”
米沙：“……就是那个……大恶魔阿什比吧……”
对不起，阿什比。
只能暂且牺牲你了！
“不过阿什比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恶魔。”米沙熟练揽锅，“这一定是魔王逼迫他的。”
他终于说了句颇为贴合领主和主教想法的话，领主当然恨不得立即点头，说：“对，最可恨的是那个魔王！”
米沙：“其他魔物不要紧，一定要击败这个大魔王！”
领主：“不不不，其他魔物也是要紧的。”
米沙：“你先把附近的巨人清除了，我就带你去找阿什比。”
兰斯：“……”
在众人殷切目光的注视之下，兰斯终于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其实明白领主和主教的担忧。
人类和巨人力量悬殊，巨人轻而易举就可以闯进人类的城市，摧毁人类所构建的一切，在这种绝对力量的差距之下，人类当然不能安心。
可暴力并非解决一切的办法，兰斯不想直接攻击巨人，他更希望能够弄清楚巨人逗留的原因，然后想办法将巨人劝离。
他打定主意，决定明天就出城去追寻巨人的下落，众人终于劝动了勇者，不由都松了口气，而米沙身心俱疲，盘算着今天入夜后，他到底还有多少工作需要做。
他得先去找巨人们议定明天的计划，还要给阿什比写封信，劝德文特返回王国。
好难，他又开始头疼了。
入夜之后，米沙偷溜出了天穹城。
他在城外变出恶魔原型，急匆匆飞进天穹城附近的深山，寻找两名巨人的踪迹，这一回他花了不少功夫，才在山背那一侧看到卡力力藏在巨大山石后的身影，他松了口气，急匆匆飞过去，一面朝着两名巨人大喊。
“卡力力！”米沙喊道，“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卡力力委屈回过了头。
他抱着自己的腿，正在费劲从上面拔下人类的箭矢和卡在上头的剑，那对他来说像是无数的小刺，清理起来极为费劲，他一看到米沙出现，便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可怜兮兮用他雄厚的嗓门喊道：“魔王大人，呜呜！”
米沙：“……啊？”
卡力力：“卡力力好疼啊OAQ”

第8章 这个勇者
米沙有些说不出口的内疚。
他看卡力力的脚上卡了许多箭矢，有几支似乎扎得很深，卡力力费劲把那些箭矢拔出来时，箭头上还带着血迹，可米沙并不会治疗魔法，魔王是与治愈之力完全相斥的黑暗生灵，他只能内疚看着卡力力拔箭，一面小声和卡力力道歉，说：“对不起……”
“没有关系。”卡力力吸了吸鼻子，“卡力力喜欢魔王大人。”
米沙显然并不习惯应对别人对他毫不掩饰的好意，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眼，却看见萨娅娅坐在远处，背对着他们，甚至连米沙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米沙担心萨娅娅也受了伤，他急匆匆飞过去，停留在萨娅娅身边，迟疑着问：“萨娅娅？”
萨娅娅吓了一跳，立马回过头来，对着米沙露出一个有些粗糙地带着两颗缺齿的笑。
“魔王大人！”萨娅娅很是惊喜，“你看。”
她对米沙展开手心，一只毛团般的鸟儿正蹲在她的手心中，歪过头，对着米沙叽喳叫了一声。
米沙想起来了。
在教堂外时，卡力力为了表现出巨人的可怖，特意提高音量大声朝着天上吼了一嗓子，那时恰好有一只无辜的夜莺飞过，被巨人雄厚的巨吼震得砸进了卡力力蓬乱的头发里，这看来就像是那只鸟儿。
萨娅娅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受了伤。
她看起来很喜欢这只夜莺，而夜莺似乎也并不惧怕她，米沙凑近她掌心去看时，她便高高举起手，想要将夜莺送到米沙面前。
米沙看见她的手上也有些伤口，像是箭伤，对巨人而言相当微小——
可哪怕再小，箭矢扎进去的时候，也是会痛的。
米沙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兰斯和那位人类领主说过的话。
人类觉得魔物丑恶。
人类唯独对魔物如此残酷。
可米沙并不觉得魔物丑恶。
他看着萨娅娅的脸，巨人的面容与人类大不相同，粗糙的肌肉走向，皲裂的皮肤，还有顶开上唇的獠牙，像是有说不出的狰狞，可如果人类真愿意好好抬起头看看巨人们的眼睛，他们早该发现这双澄澈眼眸中的平和与纯净。
他看向萨娅娅掌心的夜莺。
夜莺啼鸣清脆婉转，不远处卡力力支着下巴看着他们，小声嘟囔带着无限羡慕说：“卡力力也想要小鸟。”
米沙：“……”
米沙抬起手，掌心有微光凝聚。
“我不能治愈你们。”米沙的声音中带着万分的歉意，“我送你们一件礼物吧。”
……
微光缓缓升上半空，像是夜空中升起的另一轮月亮，吸引着森林中小生灵的目光。
卡力力听见山下森林中传来的细微声响，他好奇抬起头，萨娅娅掌心的夜莺展翅起飞，在半空中叽叽喳喳呼唤着远方的同伴们。
毛茸茸的兔子钻出灌木，将小小的脑袋蹭在萨娅娅巨大的脚趾上，森林中的梅花鹿小心翼翼朝着这边靠近，一群夜莺随着那微光旋飞，好像有无数小动物被互换到了这个地方，围绕在这两个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巨人身边。
——像是一场美梦。
米沙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回了教会。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困得止不住打哈欠，只想立即回去躺在他柔软的床上睡上一觉，他穿过教会的长廊，看着月光穿过教会花框的彩色玻璃，将大理石地面映得五彩斑斓，然后他抬起头，一眼看见了站在走廊窗边的兰斯。
米沙：“……”
“米沙？”兰斯皱起眉，“你去做什么了？”
米沙紧张干笑了几声，随口编道：“我……我睡不着，随便逛逛。”
兰斯：“……”
兰斯认真看了米沙好一会儿，那目光让米沙胆战心惊，好在他只是看了米沙一会儿，很快就将目光转向了窗外，然后万分疑惑开口，问：“你看见山那边有光了吗？”
米沙：“……没有。”
兰斯皱起眉：“还有好多鸟。”
米沙：“……哈哈。”
兰斯：“你真的看不见吗？”
米沙：“我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啊好困啊我先回去睡——”
兰斯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还有个疑惑。”兰斯皱起眉，“你们真的不用考验一下我的实力吗？”
米沙：“……”
米沙想了想自己人类身体的设定。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神信徒，碰巧知道了与救世勇者相关的事情，这才特意前往福祉之地，呼唤勇者快些前往神塔。
对，他只是个普通人。
于是米沙对着兰斯露出笑容，认真回答兰斯的问题。
“我不知道呀，兰斯大人。”米沙天真眨了眨眼，“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懂什么是考验的。”
兰斯：“……”
兰斯：“可是……”
“阿尔洛才是神使。”米沙恨不得立即甩锅，“这种事应该去问他啦。”
兰斯：“……”
兰斯缓缓点了点头。
“有道理。”兰斯说，“我去问问他。”
米沙：“……”
现在？
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觉得阿尔洛可能已经睡着了，便着急跟上兰斯的脚步，试图阻止他打搅别人睡觉的不礼貌举动。
“兰斯大人，神使大人可能已经睡着了。”米沙压低声音，认真劝说，“我们还是不要去——”
兰斯已经敲响了阿尔洛的房门。
他听见了米沙的劝说，有些犹豫，可房门已经敲了，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跟着压低声音，试探着小声呼唤：“……阿尔洛？”
没有回音。
米沙松了口气，小声说：“你看，神使大人果然已经睡着了。”
兰斯点了点头，正要跟着米沙一块离开，房门却猛地从里面被拉开了，阿尔洛穿着睡袍戴着长长的睡帽，手中还抱着一本极厚的日记，激动万分看向兰斯。
“我在！我在！”阿尔洛几乎难掩心中的激动，“兰斯大人，您终于记住我的名字了！”
米沙：“……”
仔细想起来，这好像的确是兰斯第一次直接叫阿尔洛的名字。
兰斯明显一怔：“我一直都记得。”
阿尔洛更感动了。
“原来您一直都记得我的名字！”阿尔洛倒吸了口气，几乎热泪盈眶，“身为您的神使，我真的很高兴。”
米沙：“……”
太卑微了吧阿尔洛！
兰斯不由又停顿了好一会儿，他看着阿尔洛过于激动的神色，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米沙只好轻轻扯了扯阿尔洛的衣摆，小声说：“他想让你考验考验他的实力。”
阿尔洛：“实力？”
米沙把声音压得更低：“他好像担心自己打不过巨人。”
阿尔洛顿悟了。
这个勇者终于愿意上进了！
“我明白了，交给我吧！”阿尔洛几乎忍不住唇边的笑意，“就让我来当你的对手吧！”
阿尔洛想得很简单。
他是一名技艺高超的医者，精通这个世上所有的治愈术，简单的轻伤他轻而易举就能用魔法治愈。他还是战斗经验丰富、手把手带出过无数勇者的资深神使。如今的勇者，不过才刚刚离开新手村，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他就是个陪练，只要做好简单的防御护罩，勇者连他的头发丝都不可能摸到。
再说了，这显然是一个和勇者培养感情的好机会，他只要教勇者几个绝招，再告诉勇者些对敌的小技巧，相信勇者对他的好感一定会提升的！
阿尔洛万分主动，跃跃欲试，带着兰斯和米沙到了教会的庭院中，随后一撩自己的长发，笑吟吟看向勇者，说：“来吧。”
兰斯：“……”
兰斯有些迟疑。
阿尔洛：“你在犹豫什么，打我呀～”
兰斯转头看向米沙：“我去换把木剑吧。”
“没有关系！”阿尔洛自信保持着微笑，“我可是这个世界最强的治疗师，你打不中我的！”
兰斯：“……”
“用你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气。”阿尔洛骄傲挺胸，“朝我砸！”
兰斯：“……”
阿尔洛撑起初级魔法护照：“只要你能打伤我，就算我——”
兰斯未出鞘的剑咣当砸在他的脑门上。
米沙倒吸了口凉气，兰斯也吓了一跳，他急匆匆收回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这么厚实的防护罩，他竟然轻轻一碰就破了。
阿尔洛捂着自己的脸，看起来伤得不轻，兰斯紧张万分，不知所措，米沙抢先开口，问：“神使大人，你没事吧？”
阿尔洛抬起头，额角流下一条分明的血迹，勉为其难扯起嘴角，对着兰斯和米沙笑了笑。
“没事，当然没有事。”阿尔洛努力维持微笑，“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误。”
真正的神使，绝不会认输！
一定是他三年没用过魔法，刚刚撑起来的防护罩太薄了一些，小失误而已，下次纠正就好了。
阿尔洛手中泛起白光，治愈了自己额上的伤口，再抹一抹脸上的血，重新撑起魔法护罩，这一会儿他用了高阶魔法，自信这护罩连巨人都打不破，对兰斯说：“来吧！再试一次！”
兰斯：“……”
兰斯不敢抬剑。
阿尔洛鼓励兰斯。
“这个魔法护罩，就算十个巨人也打不破。”阿尔洛极力吹嘘自己的能力，“来，你打我一下试试！”
兰斯：“……”
“不要犹豫！”阿尔洛大喊，“你伤不了我的！”
兰斯犹犹豫豫举起了剑。
这一回阿尔洛的魔法护罩的确有些效果，兰斯的第一下攻击并没有穿透这个护罩，阿尔洛松了口气，得意洋洋，觉得刚才果然只是他的失误，再看看兰斯犹豫握剑的样子，他不由又提高了些音量，摆出了在神界训练神使学生时的架势，大声道：“怎么这么轻，没吃饭吗！”
兰斯：“……”
阿尔洛：“用力啊！”
兰斯的剑敲在了阿尔洛的脑袋上。
阿尔洛：“……”
米沙：“……”
一条血迹划过神使美丽的面庞，而阿尔洛陷入了沉思。
不对，不对啊！
一个刚出新手村的勇者，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实力？

第9章 勇者的神使
阿尔洛捂着自己再度受伤的额角，万分不解抬起了头。
他想不明白。
勇者不是在新手村种了三年地吗？种地为什么会让他拥有这么强的剑术？
这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吧？
兰斯第二次打伤了阿尔洛，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米沙，露出了一些不知所措的表情，那副模样，就像是想要和阿尔洛道歉，却又紧张得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米沙：“……”
米沙叹了口气。
“……阿尔洛，你没事吧？”米沙代替可怜兮兮的勇者开了口，说，“兰斯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阿尔洛抹了把额角的血，再度施展治疗魔法，轻而易举地治愈了自己的伤口，随后故作镇定抬起头，对兰斯说：“你掌握得很好，打人就是这种感觉。”
米沙：“……”
兰斯愣了片刻，像是若有所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阿尔洛的话，认真回答：“我明白了。”
阿尔洛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掉自己脸上的血，说：“对敌人，可以再用点力。”
兰斯：“好的。”
阿尔洛：“你现在的水平，应该勉强可以打倒巨人了吧。”
兰斯认真点头。
阿尔洛：“抢走王子的阿什比可是大恶魔，好好努力，总有一天你能击败他的！”
兰斯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接下来前进的方向。
米沙站在一边，看完了他们所谓“试验勇者实力”的比试，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他看得很清楚，就刚刚兰斯所展露出的能力而言，打败阿什比可能有些困难，但一拳揍翻一个巨人，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在新手村种了三年地的勇者，这才第一次踏出新手村，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实力。
米沙皱起眉，再度回忆起自己所看过的勇者的冒险记录。
勇者的确是在三年前抵达新手村的，新手村附近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剑术进步的地方。
……难道勇者从一开始就有这么强的实力？那勇者到最后得变成什么样啊！
阿尔洛终于送走了找到努力方向的勇者，他仍旧带着微笑，目送勇者消失在庭院门边，随后缓缓转过身看向米沙，几乎抑不住自己面上的痛苦，又伸手捂住了方才两次受伤的额角。
阿尔洛：“这是怎么回事！”
米沙摇头。
“阿尔洛先生，您伤得很重吗？”米沙看阿尔洛痛苦的样子，忍不住问，“伤口已经治愈了，不会有内伤吧？”
“不重。”阿尔洛揉着额角，“但是很痛。”
米沙：“……哦。”
“最重要的是！兰斯是不是有点太强了。”阿尔洛压低声音，“我觉得他现在就可以去魔王城。”
“可能还差一点吧。”米沙摸了摸下巴，“现在这个程度，阿什比应该就能收拾他。”
“可我觉得他没有用全力。”阿尔洛深深叹了口气，“他敲我的魔法护罩，就像在敲蛋壳。”
米沙：“……”
“现在我比较担心明天。”阿尔洛想起他们策划好刷勇者好感的行动，止不住的忧心，“兰斯他……真的需要我保护吗？”
米沙：“Y.U.X.I。……”
第二天一早，勇者就收拾好了行囊。
领主特意来为他送行，还派遣了几名骑士随行，兰斯并不关心这些，而米沙没有拒绝，于是这几名骑士，就跟随他们踏上了寻找巨人的路。
他们沉默寡言，只是奉命跟随，米沙觉得自己像是带了几个空气人，等到离开城区，米沙还在思考要如何将巨人所在的下落委婉指引勇者，兰斯却依旧蹲下了身，看向了昨日巨人在城外农田旁留下的脚印。
他举止奇怪，米沙当然忍不住疑惑，他也跟着兰斯一块蹲下了身，小声询问：“兰斯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也许是他终于和兰斯混熟了，近来兰斯对他有问必答，听见米沙询问，兰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道：“追踪。”
米沙：“啊？”
兰斯：“……我会一点捕猎。”
米沙明白了。
在福祉之地那样穷困的村子里生活，勇者一定用尽了所有手段来获取食物，他可以通过猎物的脚印来追踪猎物，那通过巨人留下的痕迹来寻找巨人现今所在的地方，自然也不怎么稀奇了。
米沙摸了摸下巴，想，兰斯的能力远比一般的勇者要强，难道也是靠着这三年打猎练出来的？
唔，好像勉强可以这么解释。
兰斯很快确定了他们需要前进的方向，他觉得那些巨人似乎朝着火山去了，而米沙完全支持他的判断，因为他的确就让巨人们藏在火山。
于是众人继续朝着火山前行，从天穹城过去的路并不算太远，米沙预计天黑前他们就能找到巨人的下落，然后就是实施他完美计划的时刻。
把勇者引上高崖绝路，他们惨遭巨人围困，阿尔洛挺身而出，拼死保护勇者。
就这剧情，米沙想一想，都觉得自己要感动了！
到午后，他们见到了天穹城外的那座火山。
确切来说，这火山同普通的火山并不相同，山上有无数开裂的地缝，其下就是流动的岩浆，行走在这火山之上，每一步都像是末日之景，传闻中它是火神哈斯廷斯留下的神迹，其中喷涌的岩浆与火焰甚至能够熔穿龙鳞，如果人类不小心掉下去，可能瞬间就会在那火焰中尸骨无存。
米沙忍不住再次小声和阿尔洛复述他们的计划，一面特意嘱咐阿尔洛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不小心掉进那些地缝里，否则就算是神使，可能也会被当场蒸发，还得再麻烦诸神重新把他们送回来。
阿尔洛在神塔内沉睡了三年，对这个世界也并无多少了解，他当然很好奇，从森林中踏入那寸草不生的岩地开始，他就止不住四处张望，一面询问米沙：“这边是矮人的领地吧。”
在这个世界人们的认知之中，怪异丑陋的矮人们往往会被划入魔物们的阵营，而矮人长居地下，又总喜欢搞些铸造之类的小玩意，这种能够熔穿龙鳞的天火，对他们而言，就是诸神的宝赐。
米沙果然点了点头，小声说：“地缝下面是住了些矮人的。”
阿尔洛很好奇：“可这要怎么下去？”
“岩壁边上有小路，很隐蔽。”米沙说，“我去过一次，真的实在是太热啦。”
阿尔洛还想再问，可是已有骑士发声警醒众人，他们顺着那名骑士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望见两名身躯庞大的巨人坐在山石一侧，似乎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当然，只有米沙知道。
那不是不怀好意。
他们只是单纯的眼睛小罢了。
骑士队长难抑心中的恐惧与兴奋，小声吩咐几名骑士散开，他想将巨人围困在那山石上，好借此机会将其绞杀，可兰斯却皱了皱眉，说：“你们还是留在这儿吧。”
骑士队长以为勇者担心他们受伤，他自然万分感动，不免动容开口：“兰斯大人，我们愿意——”
兰斯：“别把巨人打伤了。”
骑士：“……”
米沙：“……”
骑士队长沉默许久，终于勉强开口，问：“您……难道是想活捉巨人？”
兰斯：“我只是想和他们谈一谈。”
他不再和骑士队长废话，回头看了看米沙，像是希望米沙跟他一块过去，米沙不可能拒绝，阿尔洛也急忙跟上两人的脚步，和他们一齐朝着巨人走去。
巨人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身旁便是一条极长的地缝，米沙探身去看，便见这地缝下如同悬崖，足有数十米的高度，地面不过是撑在其上的空壳，而悬崖最底下则是一条流动的沸腾的熔岩河，河面不时鼓起巨大的岩浆气泡，再喷涌炸裂开。
每一次气泡炸裂，都会将那岩浆喷出十几米的高度，看起来极为吓人，米沙默默又将脑袋缩了回来，往后挪了一些，决定离这地缝再远一些。
他抬起头，阿尔洛似乎并未察觉异样，而兰斯比他还要谨慎，坚决和地缝边沿保持着十米距离，连好奇探头往下看一看都不肯。
他们走到离巨人面前，距离巨人稍远一些的安全地界，恰在地缝之前，兰斯这才谨慎开口，问：“你们……听得懂我说话吧？”
米沙向卡力力极力暗示，让他们不要去接这个奇怪勇者话，直接对着勇者展示他们的凶恶就好，于是在兰斯说出下一句话前，卡力力和萨娅娅已满脸凶恶地重重朝他们走了过来。
兰斯：“我没有恶意。”
萨娅娅仰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可怖嘶吼。
兰斯：“我们也许可以谈一谈。”
卡力力已经一拳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是他们巨人表达愤怒的方式，也是即将进攻的前兆，兰斯下意识握紧了配剑，往后略退了几步，谨慎说：“我并不想攻击你们，也许你们不必这么激动——”
他的最后一个字卡在喉中，觉察到了脚下的震动，不免有些疑惑地低下头，往脚下看了看。
地面在震动。
或者说……只有他脚下的地面，在极其剧烈地震动。
他忽而意识到了不对劲，巨人的拳头砸在地面，从中开裂出无数龟裂的缝隙，飞速扩散至他的脚下。
他面前的岩地出现了明显断裂的痕迹，将他和其他人分隔开来，兰斯急忙跨步上前，想脱离这个危险区域，可他显然迟了一步。
他脚下的区域塌陷了。
岩地下空无一物，勇者没有任何能够自救的办法。
他几乎直直朝着地面下的熔岩河坠去。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米沙直接朝着地面断裂之处冲了过去，他没有多少时间思考反应，他只知道——
如果这个勇者死了，那他还得在这世界上孤单地等待许多年，直到下一个合格的勇者诞生、成长，来到魔王城。
也就是说，他还得继续忍耐魔王城污浊的空气，忍耐魔兽嘶吼奇怪的噪音，他漂亮的大翅膀还得再这样潮乎乎地过上几十年……
不！勇者不能死！
他不想再等几十年了！
米沙翻过地缝，跟着兰斯跳了下去。
他在坠落的勇者眼中看见惊愕，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着一块跳下来。
可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中却并没有多少恐惧，他好像并不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可现在并不是关心这种事的时候，米沙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心思考，他展开双翅，又急速收拢，飞速朝着兰斯冲了过去。
片刻之后，他抓住了勇者的手。
米沙终于松了口气。
他悬停半空，将勇者拉进身旁，搂着勇者腰稳住身形，见勇者看着他的翅膀，他不免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说：“先回去，我会和你解释的。”
兰斯却在他耳边低语：“果然是你。”
米沙：“什么？”
兰斯目光笃定：“我的神使，果然是你。”
米沙：“……”
哎？！！

第10章 被遗忘的阿尔洛
米沙完全愣住了。
神使？什么神使？
难道是因为他的翅膀吗？
不对啊！就他这个黑红羽毛的漂亮大翅膀，怎么看也不像是神圣的神使吧！
他应该像是恶魔啊！
米沙想要解释，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解释。
“我不是神使。”米沙干巴巴说道，“我只是……呃，只是一个长了翅膀的种族。”
兰斯：“……”
米沙绞尽脑汁，勉强瞎编：“和兽族也没什么区别啦……”
兰斯：“……”
看兰斯的表情，米沙觉得兰斯像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米沙也终于明白，进入神塔之后，兰斯到底为什么会显得那么奇怪了。
他根本就弄错了自己的神使是什么人吧！
当初在福祉之地时，兰斯意外从魅魔们的蛊惑中清醒，米沙只能被迫假装自己是神使。他觉得自己魔王的样貌与人类的模样大不相同，兰斯却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一路上兰斯对阿尔洛的迟疑，则是根本想不明白自己的神使究竟为什么会有两个人。
他不相信阿尔洛，坚信他在梦中所见长相与米沙相似的那个人才是他的神使，可这一路来，米沙却反复强调，阿尔洛才是神使，他只是个普通人。
这让兰斯几天来一直陷于徘徊犹疑，直到今日，他看着自称是普通人的米沙展开双翼，不顾一切跟随他跳下悬崖，拼了命想要保护他。
“你们别聊了！”阿尔洛恨铁不成钢喊道，“先上来再说！”
悬崖上忽然传来阿尔洛的嘶声大喊，米沙才惊觉现在显然并不是和兰斯解释这些破事的时候，这熔岩长河上不时便会鼓起巨大的岩浆气泡，还有随时喷涌的岩浆流，这地方实在太过危险，他们还是先回到地面再说。
于是米沙抓紧兰斯的胳膊，正要拽着兰斯起飞，却又猛地听见阿尔洛惊慌失措的大喊，他匆忙抬眼，恰好瞥见两人正上方又有巨石坠落，直直朝着他们砸了下来。
米沙拽着兰斯朝前蹿出一段距离，惊险万分避开接连掉落的碎石，却无可避闪一头撞进了一个正好涌起的岩浆气泡里。
他几乎在那一瞬间便收起双翼，搂住勇者的腰，以羽翼将勇者包笼其中，避免脆弱的人类受到这高温岩浆的伤害。
这足以熔穿龙鳞的烈焰，本就是身为魔王的他也难以承受的，米沙只能竭尽全力以魔法在周身构筑护罩，试图将那炽火抵挡在外，可他自己都觉察那魔法护罩正飞快被烈焰灼穿，他以人形分担的魔力甚至不足以支撑他们从这炎焰中逃生。
如果失败了，他还能复生，可这个勇者一定会死。
他真的不想从头再经历一次培养勇者这种事了！
到了这种时候，米沙觉得自己只能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先保住兰斯的命再说。
是否维持人类形态已经不重要了，他以魔力包裹二人，以此暂时抵挡沸热熔岩的冲击，一面重新张开双翅，试图冲破障碍，朝岩壁上潜藏的小径冲去。
他逐渐显露魔王原型，棕色头发一丝丝被火光镀为深红，眸中仿佛跃动着火焰，连尖角几乎都要现出，这才能勉力维持残破的魔法护罩。
而他翼尖的飞羽已经被火焰撩伤，除了灼痛之外，他自己都已经嗅到了烧焦的气味。
他终于搂着兰斯冲出烈焰，重重摔在山壁旁隐蔽的洞穴入口，落地那一瞬便匆匆隐去了自己身为魔王的发色特征，再万分心痛地想要藏起自己被烈火烧灼得七零八落的羽翼。
他精心护理多年的漂亮大翅膀，就这么没了。
呜呜呜。
米沙心好痛。
兰斯伸出手，只来得及碰到一根被烈火撩了大半曲卷的飞羽，米沙的翅膀便一瞬不见了，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只觉得方才那极为短暂的触碰，像在他手中留下了一丝异常柔软的触感，也正是在此刻，梦中那自称神使长得与米沙极为相似的那个人，与女神留下的所谓神谕渐渐交叠，逐渐融成了一句话。
在这足以烧灼一切的烈火之中，他的神使，愿意为他献出生命。
米沙觉得自己的翅膀很疼。
即便他能够将自己的翅膀隐藏，可被灼伤的疼痛却是盖不过去的，他只能委屈忍着，再抬头估一估这里离地缝入口的高度，想想以他现在的情况，到底还能不能带着兰斯飞出去。
可是以他所估算的结果来看，这很困难，他们也许得另外找寻办法返回地面，譬如……寻求附近居住矮人们的帮助。
米沙刚刚成为魔王时，曾经来过这地面之下，那里的矮人应该还记得他，他们当然会乐意帮忙，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毕竟在人类自以为是的划分之中，矮人也算是黑暗魔物中的一员，勇者身为神选之人，也许会对矮人们有些排斥……
米沙犹豫转过头，看向兰斯。
然后他就发现了兰斯此刻看着他的眼神。
满怀殷切，蓝色的眸子是米沙从未见过的熠熠光辉，就像是……像是……
米沙：“……”
糟了。
他都做了什么啊！
米沙紧张回忆了勇者不慎坠崖之后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豁出性命，不顾一切保护了勇者，还因此受了伤。
可这原本不是他给阿尔洛安排的剧本吗！
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重新看向了勇者。
他抢走了阿尔洛的表现机会，兰斯现在看他的这种眼神，简直满怀着对他的万分感激，米沙甚至觉得，如果神界给他的勇者冒险记录中，能够查看勇者对他的好感度的话，此时此刻勇者对他的好感，也许已要突破最高。
米沙：“我……”
兰斯：“对不起”
米沙：“我不是……”
兰斯：“谢谢你。”
米沙：“可是……”
兰斯：“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米沙：“……”
啊啊啊！这让他怎么解释啊！
米沙疯狂挠头。
兰斯已经站起了身，朝他伸出手，像是要扶他起来，可米沙不敢去碰兰斯的手，他心里实在害怕得很，他自己拍拍衣服站起身，一面紧张万分开口，说：“我……我们接下来……”
兰斯：“这地下应该有矮人居住。”
米沙一愣，点了点头：“的确有。”
兰斯：“矮人城镇中应该有前往地面的路。”
米沙：“……”
兰斯又向米沙伸出手，问：“你还能走路吗？”
米沙：“……”
米沙皱起了眉。
不对啊。
勇者三年都没走出新手村，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天穹城火山地底有矮人居住的？
勇者的冒险记录，米沙已经翻阅过很多遍了。
上面那寥寥几句的内容，他几乎能够倒背如流，没有一丝异样，极其自然，完全就是一个普通勇者的冒险记录，可配上这个奇怪的勇者，整件事反而越发奇怪了起来。
这个勇者，真的可能老老实实在福祉之地种了三年田，却什么事情都没有惹出来吗？
米沙不可能相信。
他皱着眉，跟着兰斯顺着这隐蔽洞穴的路径朝内走去。
“我听来福祉之地的信使说过。”兰斯忽然开了口，轻声和米沙解释，“天穹城附近的火山下面，住着矮人的族群。”
米沙：“……嗯。”
如果是信使的话，倒的确有这个可能。
米沙一向觉得人类的信使万分神奇，似乎不论勇者前往什么地方，他们总能按时将信送达，而这样的信使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们能够知道火山地底居住着矮人，似乎也是十分理所应当的事情。
米沙点了点头，相信了勇者的措辞，却又忍不住提醒：“矮人是魔物。”
兰斯：“他们做过什么吗？”
米沙：“……”
“可你是勇者。”米沙深吸一口气，“你不怕他们吗？”
兰斯平静回答：“我做过什么吗？”
米沙：“……”
很好，这种经典句式，米沙觉得勇者能一路用到魔王城。
米沙不想说话了。
刚才为了在熔岩之下庇护二人，他魔力损耗太大，走起路来有些踉踉跄跄，被烧灼的翼翅也隐隐作痛，他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如今松懈精神，难免有些垂头丧气，一言不发跟在兰斯身后，希望他们能够快些抵达矮人的城市。
兰斯走出几步，不由又回头看了米沙一眼，他知道米沙不想接受自己的帮助，只是放慢了速度，好让米沙能够跟得轻松一些。
接下来一路，他恨不得一步一回头，用那种小心翼翼又紧张兮兮的目光瞟一眼米沙，再瞟一眼米沙，反倒是令米沙自己心中满是内疚，总觉得不接受兰斯的帮助的他，像是做错了。
他内心备受煎熬，终于在下一回兰斯回头看他时，朝着兰斯伸出了手，小声说：“我有一点累了。”
兰斯立即牵住了米沙的手。
他看上去心满意足，像是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而米沙很少与其他人这么亲近，他满心紧张，犹豫着寻找话题，过了片刻，米沙才抬起头，小声问：“兰斯大人，您这些年来……都待在福祉之地吗？”
是的，没有错。
他和勇者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勇者都已经主动牵他的手了，这些疑惑，他已经可以主动开口去问了！
可兰斯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兰斯只是神色凝重，忽然顿住了脚步。
米沙有些疑惑，问：“怎么了？”
兰斯紧张开口：“阿尔洛……他打得过两个暴怒的巨人吗？”
米沙：“……”
啊。
糟了。
他们好像忘了地面上的阿尔洛。

第11章 神塔防护林
是，米沙觉得，这件事，绝不能怪他。
巨人可是他的手下，他心里很清楚巨人不会伤害阿尔洛，所以在兰斯掉下去后，他就只担心兰斯的安全，而忘记了地面上的阿尔洛。
可兰斯并不知道巨人们不会伤害阿尔洛，他在担心被巨人包围的无辜神使，害怕阿尔洛遇到危险。
很好，兰斯心里，终于有神使了！
米沙看着兰斯紧张的神色，用力咳嗽几声，认真说道：“没有关系，阿尔洛很强的！”
兰斯皱眉：“可你说过他是治疗师。”
精通治疗术的大多都是柔弱的法师，并且十有八九不会什么攻击魔法，如果一名治疗师单独遇见敌人，那会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在这种时候，兰斯不可能不去担忧阿尔洛的安全。
米沙只能绞尽脑汁，试图杜撰出一些合理的借口。
“他……的确精通治疗术，可这不代表他不会其他攻击魔法啊。”米沙努力瞎编，“那天晚上你也看见了，阿尔洛，很强的。”
兰斯：“嗯……”
那一敲就碎的魔法护罩，他很难看出阿尔洛的魔法究竟强在什么地方。
“他的魔法护罩……那是个意外！”米沙紧张得满额是汗，咽下一口唾沫，再咽下一口唾沫，忽而灵机一动，有了新的想法，“你看！你的剑能敲碎他的魔法护罩！”
兰斯一怔：“是。”
米沙：“可你砸到了他的脑袋，他却连头晕都没有。”
兰斯：“嗯……”
不仅没有头晕，那时的阿尔洛除了额头飙血之外，看起来神色如常，好像没有受到一点损伤，这的确不是普通治疗师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精于防御，肉体王者，身强体壮，堪比王城拳王。”米沙一脸深沉，“你放心吧，他一巴掌就能干倒巨人。”
兰斯：“……”
兰斯好像信了。
米沙终于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又靠着胡言乱语躲过一劫，只不过回去之后，还得和阿尔洛对对口供，以免在接下来的旅程之中，阿尔洛会露出什么马脚。
可勇者显然又有了新的疑问。
他欲言又止，犹豫几次之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对着米沙颇为奇怪地笑了笑，然后点头，说：“我明白了。”
可米沙很熟悉兰斯的这幅表情。
一般兰斯露出这种神色，代表着他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米沙说了谎，他当然得消除兰斯心中的一切疑问，他迫不及待追问：“兰斯大人，您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兰斯：“……也没有。”
米沙再度对着兰斯摆出那副亲和笑容，甚至微微倾身贴近兰斯，认真说：“没关系，我会为您解惑的。”
兰斯：“……”
兰斯终于开了口。
“阿尔洛是……拳王？”兰斯皱起眉，“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像是教廷的大主教。”
米沙：“……”
米沙心情复杂。
的确，阿尔洛可是个金色长发，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俊美堪称美人的神使，他还总是穿着神职人员才喜欢穿的白袍，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身强体壮的物理斗士，米沙当然也不想这么瞎编，可是说真的，米沙已经没有办法了。
“你想得太刻板了。”米沙勉为其难说道，“说不定……大主教一巴掌就能扇晕一个大恶魔呢。”
兰斯：“……”
米沙：“……”
兰斯：“……”
的确不可能。
实在太蠢了。
米沙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两人沉默着穿过洞穴，可面前是更加漫长的黑暗甬道，矮人的城市仍不见踪迹，他们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米沙决定绕开方才的尴尬，他继续重复他方才对勇者的疑惑，问：“您这些年来都待在福祉之地吗？”
兰斯摇了摇头，说：“有时在。”
米沙微微一怔，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米沙：“有时？”
兰斯蹙眉沉默。
米沙只好咳嗽一声，遵照阿力萨老师所讲述的勇者好感一百讲课程，施展他欲擒故纵的手段，故意转开目光：“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其实——”
兰斯：“……种田。”
米沙点了点头。
看来勇者果然是在福祉之地种了三年的地。
兰斯又说：“钓鱼。”
米沙：“啊？”
兰斯：“打猎。”
米沙：“呃……”
兰斯：“赚了点钱。”
米沙：“……”
这个勇者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是勇者该做的事情吗？
种田钓鱼打猎？这不是退休中老年人才会有的梦吗？！
米沙倒吸了口气。
不，这是他的养老度假梦。
凭什么他还在加班，勇者就已经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呜呜。
米沙心情复杂，带着万分微妙和苦涩，向勇者提出了他最大的疑问。
米沙：“可世界还等着您去拯救，您怎么能在福祉之地呆上这么多年呢？”
兰斯小声回答：“我又不知道我是勇者。”
米沙：“……”
“神塔就在福祉之地附近，您一抬头就能看见。”米沙说，“这么多年了，您难道就没想过去看一看吗？”
兰斯摇头。
米沙倒抽了一口气。
米沙：“您从来不觉得好奇？”
兰斯继续摇头。
米沙不相信：“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好奇呢！”
“那附近很荒芜。”兰斯认真回答， “没有猎物，没有湖泊，几乎寸草不生。”
米沙：“……”
他好像明白了。
在勇者眼里，诸神用来指引勇者的神塔，那高耸入云的洁白神迹，只是一个纯粹的、没有任何经济价值的荒地。
什么神塔神迹？
不过是供奉着女神像的，令人迷信的宗教聚集地，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当然不会感兴趣。
米沙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脸，觉得果然是神界的筛选系统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众神会选中这样一个根本不信神的人来当勇者啊！
他们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好在这漫长的石道已到尽头，眼前出现了巨大的几乎看不见顶部的洞穴，不远处就是矮人的城镇，米沙终于松了口气，说：“只要我们走过去——”
兰斯却接着他们刚才的话题，小声说：“其实我打算两年后再去神塔的。”
米沙一怔：“啊？两年后？”
“神塔附近都是沙地。”兰斯若有所思，“不做些什么的话，沙地可能会蔓延的。”
米沙：“……沙地蔓延？”
不对，这勇者到底想干什么？
“我打算过去种点树。”兰斯认真提出建议，“说真的，你们神界的绿化，真的实在是太差了。”
米沙：“……”
米沙心神俱疲。
他一句话也不想和勇者说，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待会儿他们遇到矮人之后，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从未和这里的矮人族群说过自己跑来督促勇者这件事，矮人们也不认识这位早早过上退休生活的勇者，他担心矮人们喊他魔王大人，暴露了他的身份，更担心矮人一见勇者就发起攻击。
他正在头疼到底应该怎么和矮人解释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奇怪声响，米沙回过头，正见两个矮人迈着小短腿奋力蹬着一辆造型奇怪的小矿车，瞪大双眼，吱吱呀呀缓缓朝他们驶来。
这画面实在太过古怪，勇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顾看着这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矮人，而米沙疯狂朝着两个矮人眨眼，试图暗示他们此时情况的特殊，让他们千万不要贸然在勇者面前叫出他的名字。
可矮人们很茫然。
他们极力辨认米沙眨眼的用意，不知他们究竟是应该干脆蹬车离开这儿，还是下来和魔王大人打个招呼。
兰斯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
“你好。”兰斯说，“我是人类的勇者。”
米沙：“……”
矮人：“……”
有这样和魔物自我介绍的吗？
深入魔物族群还需要对方帮忙的时候，就不必这样介绍了吧！
米沙不住朝矮人们打眼色，让他们绝对不能对勇者动手，其中一名矮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决定装作听不懂勇者的话，他故意提高嗓门，摆出一副万分耳背的模样，粗着嗓子大喊道：“你是谁？！”
兰斯：“我——”
矮人：“不重要！”
兰斯：“……”
他的话被打断了。
米沙第一次看到勇者说的话被人打断，而勇者这幅被迫吃瘪的模样，他竟还觉得有些莫名的解气。
矮人：“人类来这里做什么！”
兰斯：“我——”
矮人大声打断：“不重要！”
兰斯：“……”
矮人：“地之民不欢迎人类！”
兰斯：“可——”
矮人：“快回去吧！人类！”
兰斯：“……”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从头到尾，兰斯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完。
矮人们已经朝着兰斯和米沙挥了挥手，随后便继续蹬着他们的脚踏小矿车，试图从这里离开。
兰斯看着矮人们试图离去的背影，用力深吸了口气。
“我本来想要问你们一些事情。”兰斯慢吞吞说道，“看来你们是不想要新的矿石了。”
米沙：“……”
蹬小车逐渐远去的矮人：“……”

第12章 矮人城镇
矮人是一个很奇怪的种族。
他们久居昏暗的地下，对地面充满了恐惧，甚至在矮人的生活常识之中，如果没有强大的魔法庇护，地面的光线就摧毁他们的脆弱的肌肤，让他们彻底石化，最后碎为齑粉，随风飘散。
而这样一个奇怪的种族，却极其擅长铸造与机械，他们精于各式各样的奇怪发明，也是所有生灵中最强的建筑师，他们对矿石有近乎执着的喜爱，没有矮人能够拒绝矿石，就像龙族不可能拒绝送到面前亮闪闪的金币。
那小矿车吱呀吱呀移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矮人蹬车的举动几乎变成了慢动作，他们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不要看向兰斯和米沙，竭力和自己内心的欲望斗争，而在这种时刻，兰斯又一次发出了可恶诱惑的声音。
兰斯：“哦，是新的矿脉。”
矮人：“……”
兰斯：“一整条——”
矮人：“……”
兰斯：“不，许多条矿脉。”
矮人：“……”
那小矿车飞速转换了自己前进的方向，近乎飞速一般朝着两人飞快驶来。
米沙深深叹了口气，只恨那些穿梭在世界各地的人类信使，究竟为什么要把矮人喜欢矿石这种事带往福祉之地，还要告诉这个奇怪的勇者。
兰斯并不吝啬于矮人的交谈，等这两个矮人的矿车停留在他的面前，他就毫不犹豫开了口，说：“我知道这附近的许多矿脉。”
矮人们的眼睛闪闪亮亮，全都是对漂亮金属的万分憧憬。
“我可以把矿脉的位置告诉你们。”兰斯说，“可我需要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没有问题！”左边的矮人拍着胸脯保证，“我们可以提供很多帮助！”
右边的矮人也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有矿石，人类想要什么都可以！”
兰斯微微弯起唇角，像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们需要能够休息的地方。”兰斯说，“还有一些药物，我的同伴受了伤，我需要能够治疗烫伤的药物。”
米沙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被烈焰灼伤的翅膀。
矮人们忙不迭点头，毫不犹豫答应了勇者的所有条件，随后期待般看向兰斯，等待兰斯说出那些矿脉的位置，兰斯却又摇了摇头，说：“我需要和你们族群的首领交谈。”
勇者显然有些分不清矮人的社会构造，米沙不由在一旁小声提醒，说：“是城主。”
兰斯点头，说：“你们的城主。”
两名矮人交换了眼神。
他们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魔王大人会和这个人类的勇者走在一起，可魔王大人都没有反对这个勇者的请求，那他们当然可以接受。
左边的矮人点了点头，答应了勇者的请求，一面说：“人类的勇者——”
兰斯：“我叫兰斯。”
那名矮人愣了愣，似乎很少见人类主动对他们报出大名，他挠了挠脑袋，也跟着说：“我叫希尔金。”
兰斯点头，说：“你好——”
边上的矮人立即接口：“我叫希尔银！”
兰斯：“……”
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好像有一些奇怪。
他转头看向米沙，米沙只好压低声音，小声继续为他解释：“矮人真的很喜欢各种矿石。”
兰斯：“可是……”
米沙：“所以他们的名字里也全是矿石。”
兰斯：“……”
兰斯觉得自己明白了。
眼前的这两名矮人，看起来像是两兄弟，至少他们的长相在兰斯眼里没有任何区别，他牵着米沙跟上两名矮人的脚步，走到那辆小矿车旁边，正想要询问他们应该如何跟随矮人们前往城镇，那名叫希尔银的矮人已经回过了头，看向兰斯，说：“人类的漂亮勇士。”
兰斯：“……什么？”
他第一次听到他人用“漂亮”这两个字形容他，他不由微微一怔，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矮人所说的话，希尔金也跟着回过了头，压低声音小声提醒他的兄弟，说：“嘘，人类不喜欢别人评判他们的外貌。”
希尔银：“哦！人类的女勇士！”
兰斯：“啊？！”
希尔金大声驳斥希尔银的观点：“这是人类的雄性！”
希尔银万分震惊：“可他没有大胡子！”
希尔金得意洋洋展示他了不起的知识储备：“人类都是没有毛的！”
希尔银：“那他们低下头的时候，难道会直接看到自己的胸口吗？”
希尔金：“是的，光溜溜的人类！”
希尔银：“这太丑陋了！”
兰斯：“……”
兰斯心情复杂。
米沙在他耳边小声嘟囔：“矮人分不清人类的脸。”
兰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矮人大多有过于旺盛的毛发，他们又分不清人类的脸，那么没有胡子的人类在矮人眼里，也许的确和女性没有什么区别，他叹了口气，并不打算加入两个矮人的争论，只是忍不住询问：“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前往你们的城市？”
希尔金回过头，看了看兰斯身边的米沙。
他刚刚听得很清楚，人类勇者说他的同伴受了伤，而此刻这名勇者身边可只有魔王大人一个人，受伤的人当然是魔王大人，他们当然要对魔王大人提供最优秀便捷的帮助。
希尔金挪开屁股，让出了那小矿车的座位，想请米沙坐上去。
米沙有些尴尬，不住摆手，说：“不用不用。”
兰斯神色古怪。
希尔银觉得这位置太小，于是他也挪开了屁股，跳下了矿车，将两人的位置一起让给了米沙。
米沙：“我自己走就好！”
兰斯的神色更加古怪。
希尔金和希尔银对视一眼，还是没有坐上他们的小矿车，而是推着车跟着米沙和兰斯一块往城镇走，这是他们对了不起还漂亮的魔王大人的尊重，他们没有觉得有任何异样。
可兰斯的神色越来越奇怪，他终于忍不住略微低头，皱着眉去看走在身边的米沙的长相。
这么多天相处，兰斯早已熟悉了米沙的样貌，却从未仔细观察过他，现今看来，这位陪伴在他身边的少年神使的面容，的确远比一般人精致，而在梦境之中，还有刚才的熔岩包围之下，他又看见了米沙的另一幅面庞。
与现在这幅模样略有不同，绝不像是圣洁之人该有的模样，却又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就好像在那烈焰般赤红的眸色之中，潜藏着令人难以抵御的诱惑，与自内心而来的，无法克制的野望。
这样的面庞，矮人真的会把他认成女性吗？
兰斯皱起眉，小声询问米沙：“他们……很绅士。”
米沙：“啊？”
兰斯又说：“原来矮人也有女性优先啊。”
米沙：“？？？”
米沙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我和你又不一样！”
希尔金和希尔银同时回过头看向他们，米沙拍着胸脯大喊：“我是伤员，才不是被他们认错性别了！”
兰斯：“……”
米沙：“他们只是在照顾伤员！”
兰斯：“……”
兰斯闭嘴了。
米沙哼了一声，却瞥见希尔银露出惊恐的目光，万分不解握住了希尔金的手。
“哥哥，原来魔……原来他……”他自动略去了魔王的称呼，惊恐咽下一口唾沫，“原来他也是雄性啊！”
米沙：“……”
米沙垂头丧气，跟着矮人们返回了矮人的城市。
矮人们都见过魔王大人的模样，又有希尔金和希尔银努力暗示，因而这一路他们畅通无阻，几乎没有人上前阻拦，他们就顺利来到了希尔金和希尔银的家里。
希尔银翻箱倒柜，为他们寻找治疗烫伤的药物，而希尔金则匆匆去了晶石区，要觐见矮人王，将勇者的请求告诉他。
兰斯坐在米沙面前，不知自己的请求是否冒昧，却还是坚持说道：“你可以先把翅膀放出来吗？”
米沙：“……”
米沙本该心怀警惕，也清楚自己不该将作为魔王象征的翅膀对勇者展示，可他看着勇者满怀诚挚的双眼，再想想勇者早已经见过了他翅膀的模样，他只好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以魔力凝聚身后，因方才的烧灼而有些狼狈不堪的黑红翅翼缓缓展现，垂在身后，而米沙小声开口，说：“其实我会自愈的。”
这次的伤口的确有些严重，可对魔力强大的魔王而言，只要他睡上一觉，等待魔力恢复充盈，他的双翼自然就会恢复如常。
兰斯确很担心：“还是上些药吧。”
他话音刚落，希尔银已经捧着一个大罐子跑了过来。
他正用力用一个铁杵捣着大罐子里的“药材”，一面大声认可兰斯的观点，说：“当然要涂药！”
他举起大罐子，露出里面七零八落的肉泥，以及还未完全捣碎的残肢。
“我们地之民养大的罗足虫，就是最好的烫伤药。”希尔银认真点头，“只要抹一抹，痛痛全飞走！”
兰斯：“……”
米沙：“……”
米沙唰地一下收起了翅膀。
米沙：“不用了！我还是自愈吧！！！”

第13章 天穹城的矿脉
米沙不愿意主动伸出翅膀，兰斯和希尔银当然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小心翼翼避着希尔银手里的药罐，而希尔银颇觉受伤，只能可怜兮兮蹲在一旁，为两人准备食物，米沙再三看过食材，确认那锅汤里没有什么奇怪的节肢生物，那盘菜里也没什么蠕动的怪物，这才勉为其难松了口气，松懈了神经。
兰斯就在他身边，似乎还是很担心他翅翼的伤，米沙便只好放慢语调，轻声说：“相信我，它明天就能恢复的。”
兰斯：“……”
兰斯缓缓点了点头。
米沙又看了看忙碌的希尔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压低了声音询问兰斯，说：“我有一个疑惑。”
兰斯一愣：“怎么了？”
“福祉之地没有矿石吧？”米沙皱起眉，“你说的矿脉，究竟什么地方？”
据米沙所知，福祉之地虽因临近神塔而被称作「福祉」，但其实周围极其贫瘠，只有那条小河流才能勉强算得上是它仅有的“资源”，福祉之地是绝对没有什么矿脉的，而兰斯这三年来并没有离开过福祉之地，他想不明白兰斯口中所说的许多矿脉，究竟在什么地方。
兰斯眨了眨眼：“在天穹城。”
米沙有些惊讶：“天穹城？”
他们一共不过在天穹城呆了两天，兰斯这就将天穹城的矿脉都摸清楚了？
“我问过天穹城的主管。”兰斯认真为米沙解释，“他为我统计了天穹城附近矿脉情况。”
米沙：“……你问这个做什么？”
兰斯挠了挠头：“随便问问吧。”
米沙：“……”
有人会随便问这种事情吗？！
“其实我也不止问了矿脉。”兰斯说，“我还找他要了天穹城附近的地图。”
还好，至少这件事还是正常勇者会做的。
兰斯：“还问了他们每年的收入支出，来往商人的情况，农业分布的状况，人口流失的问题。”
米沙：“……”
米沙：“啊？？？”
米沙想不透。
这种数据，显然不是一个勇者会想要知道的事，他不明白勇者想要做什么，更不明白天穹城的主管，为什么真的会把这些玩意提供给一名勇者。
“哦，他一开始也不想给我的。”兰斯非常诚实，“可我说我是神选之人，他们的神信任我，他也该信任我。”
米沙：“……”
不，前天勇者还说这是迷信吧。
“其实我还要了其他的资料，也不多，他们的数据统计真的做的很差。”兰斯叹了口气，“可就算这样，也能看得出来，天穹城……有一点点穷。”
米沙皱起眉，仔细回顾自己所见的天穹城的模样。
虽然天穹城的人的确是少了一些，可城市整体看起来还算整洁，教堂规模颇大，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年的历史，应当是近些年新建的教堂，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过于贫穷的城市该有的模样。
“大概三年前，你们的女神曾降下过神谕，说天穹城终会毁于末日之战的怒火。”兰斯微微皱眉，“她并未给出过具体时间，可城内许多人还是陆续搬离了这个地方。”
米沙想了想，潜藏在未来不可知的灾难和死亡……
如果是他，他也想跑。
“人口大量流失之后，天穹城出现了很多问题。”兰斯支住下巴，微微皱眉，“主管和我说，如果继续维持这个状态，那么大概几年之后，天穹城就会被废弃。”
米沙为他补充上一句：“如果他们没有毁于末日之战的话。”
“他们不会毁于末日的。”兰斯认真说道，“我不会让他们毁于末日。”
他像在承诺，立下自己将要守护人类的誓言，这实在像极了一个正常勇者会做的事情，米沙不由有一丝恍然，难免在内心感慨，真好，勇者终于成长——
“多赚点钱，多请点法师。”兰斯打了个哈欠，“搞他十七八九个守护法阵，想毁于末日也很困难。”
米沙：“……”
米沙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忍住语调的颤抖，忍不住问：“兰斯大人，那您的作用呢？”
兰斯：“我的作用？”
米沙：“您可是勇者啊！”
兰斯点了点头：“所以我现在在帮他们和矮人谈生意啊。”
米沙：“……”
这真的是勇者该做的事情吗！？
米沙痛苦捂脸，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和勇者争论的力气了。
兰斯还在为他介绍天穹城的情况。
“天穹城周围有许多矿脉，就在火山的另一侧。”兰斯认真说道，“只不过人口大量流失之后，他们无力开采，所有矿脉都在空置浪费。”
不，米沙一点也不想知道天穹城的矿石如何了。
“矮人需要矿石，天穹城需要人开采矿石。”兰斯得出最后结论，“这是双赢。”
希尔银费力端着菜盆，摆在两人面前的低矮的石桌上，他恰好听见了勇者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由睁大了眼睛，很是讶异。
“人类的勇者。”他有些焦急，“你所说的矿脉，难道在天穹城吗？”
兰斯点头。
希尔银用力摇头。
“不行，地之民不和人类谈生意，人类都是惹人厌的臭东西。”希尔银皱起眉，像是有说不出的愠怒，“我们不要这样的矿脉。”
对！身为魔物，就是应该有这样的态度。
米沙朝着希尔银眨了眨眼，竭力赞赏希尔银的不屈。
“谁要去天穹城。”希尔银小声嘟囔，“要绕过火山，太麻烦了。”
米沙：“……”
米沙倒吸了口凉气。
他不由偷偷戳了戳希尔银，让他在勇者面前再强硬一些，他们可是魔物，就算魔物接受了人类的勇者，也绝不可能接受与人类的交易。
希尔银果真立即就领会了米沙的用意，他挺起胸膛，大声说道：“呵！人类！”
兰斯：“……”
他态度转变得太快，兰斯不由皱起眉，觉得有些奇怪。
“我们可是魔物！”希尔银大声说道，“我们超凶的！”
米沙捂脸。
可恶，他就该趁着这三年空闲，早些在魔物内开办一个演技进修班。
什么叫做我们超凶的？这演技太碎了，他都看不下去。
希尔银还在努力。
“我们要吃人类小孩。”希尔银咧出牙齿，“要把他们撕碎——”
兰斯打断了他的话：“可你们去不了地面。”
希尔银：“……”
兰斯：“没有人类小孩会到火山里来。”
希尔银：“……”
希尔银深吸一口气，绝不肯认输。
希尔银：“我们会把地道挖到人类的房子里！”
兰斯：“哦？”
希尔银：“我们会把地底挖穿！看见这熔岩和火山了吗！我们会在地底挖出一个大洞，然后把你们人类全都——”
兰斯：“但是你们挖不到天穹城的金矿。”
希尔银整个人一顿，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可他还在努力，他撑起双手，踮起脚尖，在勇者腰部的位置极力画了一个大圈。
希尔银：“挖出大洞！涌出岩浆！”
兰斯：“也挖不到天穹城的银矿。”
希尔银浑身颤抖，咬牙切齿。
希尔银：“挖穿山体！制造地震！压死人类！”
兰斯：“更挖不到天穹城附近的晶矿。”
希尔银：“……”
希尔银的眼眶湿润了。
希尔金带着矮人城主的命令回到房子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奇怪的景象。
希尔银蹲在墙角，背对着所有人，像是刚刚遭受了莫大的打击，一声不吭，甚至连他也不想理会。
希尔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忍不住开口，看向米沙，问：“他怎么了？”
刚刚见识过勇者恶劣行径的米沙以手挡脸，不想回答。
兰斯很是平淡，冷静开口，说：“哦，没什么，他刚刚和我说，你们矮人做过很多坏事。”
希尔金一瞬就领悟了弟弟的努力，他明白自己应该在人类勇者面前表示出魔物的凶恶，于是他郑重点头，摆出矮人一族最凶恶的模样，毫不犹豫开口，说：“对！我们会偷走人类的——”
希尔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不要说了，我们快去见城主吧。”希尔银神色涣散，眼含热泪，“呜呜。”

第14章 矮人城主
米沙和兰斯跟着希尔金穿过矮人的街道，来到了城镇的中心晶石区，矮人的城主居住的水晶宫。
哪怕米沙早已来过矮人城区一次，可再看见矮人的水晶宫时，他还是抑不住内心的感慨——那熠熠生辉的璀璨晶石，泛着柔和的辉光，像是一颗点缀在昏暗地底的水晶。
矮人守卫们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们整齐排列在通道两侧，极力在人类勇者面前展示矮人的勇猛，而矮人城主高坐王座，袍子上缀满了宝石，胸前挂着比他拳头还大的宝石吊坠，一手支着下巴，以睥睨众生的气度——
极力抬头，勉强盯住勇者的胸口。
兰斯：“……”
矮人城主：“……”
可恶，这个人类勇者，怎么长得这么高。
矮人城主觉得，自己还不能认输。
他不过就是矮了一些罢了，身高不能决定气势，就算他长得矮，他也是一城之主，气势冲天，绝不是人类勇者这种小年轻可以比拟的！
矮人城主从鼻孔内发出一声冷酷的冷哼，以雄厚的声音冰冷说道：“愚蠢的人类勇者！”
兰斯：“你要矿脉地图吗？”
矮人城主强行忽视了兰斯的这句话：“……我们地之民绝不欢迎——”
兰斯：“有魔石矿。”
矮人城主：“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类——”
兰斯：“晶石矿。”
矮人城主：“我们高贵的地之民绝……绝对不会和人类！——”
兰斯：“光辉石矿。”
矮人城主：“……”
矮人城主：“…………”
矮人城主：“………………”
兰斯：“紫陨石。”
矮人城主：“呜呜，人类真的愿意接纳我们吗？”
米沙：“……”
高贵地之民的自尊呢！城主大人！
矮人城主离开了他的王座，坐在王座前的台阶上，以手捂脸，哭唧唧向米沙和兰斯讲述他的心酸往事。
“我叫奥石恩。”矮人城主唉声叹气，“从我父亲继承城主之位起，我们地之民，就没有过什么好日子。”
矮人擅于工艺，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矿石，可惜火山附近矿脉虽然丰富，可总有空缺，这也令他们的技术进展中出现了极大的空白。
有些矿石可以用其他东西替换，可也有不少东西是无法替代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仍旧没有探索出任何绕过材料缺失的办法，他们只能选择和人类交易。
但人类并不想和他们交易。
人类厌恶魔物，每次见到他们就会落荒而逃，甚至会主动攻击他们，为此他们已经有数名矮人受伤了，人类未曾表现出诚意，矮人当然也已经放弃了努力。
米沙忍不住自己的疑惑。
“你们不是不能见光吗？”米沙疑惑皱起眉，“那你到底要怎么才能遇到人类？”
天穹城附近的火山，据说是诸多魔物的聚集之地，鲜有人类踏足，更不会有人类跌进地缝后还能幸存，顺利掉进矮人的领地内来。
他想不出矮人们究竟要如何与人类经历数次“商谈”，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梦幻泡影，他甚至怀疑这是奥石恩的一场梦。
奥石恩神色平静，认真回答了米沙的问题。
“很简单。”奥石恩说，“靠挖洞。”
米沙：“挖洞？”
奥石恩：“从我父亲起，我们就已经开始规划那些通往天穹城的地道了。”
米沙不由皱眉：“可希尔银说，你们并不能越过火山……”
“希尔银的年纪太小了，这件事还是我们一族的机密。”奥石恩叹了口气，“他们这一辈人中，有许多都不知道我们曾经费尽全力挖出的通道。”
米沙：“……”
米沙想了想希尔银和希尔金两兄弟那几乎拖到脚面的大胡子，有些猜不透两人的年龄。
奥石恩朝着身边的矮人骑士们挥了挥手，立马就有人捧上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天穹城下交错的地道，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几乎每一条通道的尽头都被打上了叉，就像是代表着——
此路无法通行？
米沙不由皱起眉，指向其中一条通道，问：“这是什么？”
奥石恩：“哦，我们把洞挖到了人类的房子里。”
米沙很惊讶：“人类的房子？”
奥石恩自豪挺胸：“对！天穹城领主的床底！”
米沙：“？？？”
奥石恩：“还挖到过主教的浴盆旁！”
米沙：“……”
人类会欢迎你们才怪吧！奇怪的矮人！
兰斯对洞穴通往何方并无兴趣，他更关心这些洞穴现在的情况，他不由皱起眉，问：“那现在这些地洞呢？”
奥石恩长长叹了口气。
“人类把洞穴堵上了。”他指向地图上的那些红叉，唉声叹气，“他们还往里面灌了碎石和灰泥，将洞口堵得严丝合缝，我们很难再挖过去。”
米沙：“……”
兰斯仔细查看了整张地图。
矮人挖通的洞穴大多都已经被人类发现并填埋封闭，唯一留下的洞口通往人类领主的住宅之外，看地图上的方位……像在教堂一带。
兰斯伸手指向那残存的洞穴，问：“这是在哪儿？”
奥石恩引以为傲高昂起头，像是将这个洞穴当成了矮人一族整个工程最令人引以为傲的地方，他郑重其事，认真指着那个洞口，说：“这是人类的圣堂！”
米沙：“……”
行吧，天穹城地下都被你们挖空了是吧。
“三年前我前往圣堂试图和人类交谈时，被当做了工匠之神甘加拉。”奥石恩认真说道，“人类以为是神谕临世，没有多想，也没有发现我脚下的洞口。”
米沙：“那你们谈了什么？”
奥石恩：“嗯……”
米沙：“……你不会什么也没说吧？”
奥石恩：“我……”
米沙：“这么好的机会！”
奥石恩拼命摇头。
“我也不想的！他们一群人，突然就跪下了，说他们不想毁灭，让我救救他们。”奥石恩惊恐回忆，“人类实在是太可怕了！”
米沙：“……”
兰斯点了点头，像是认可奥石恩所说的话，道：“人类的确很迷信。”
米沙：“……”
奥石恩用力点头。
兰斯又问：“你们就住在火山边上，不怕火山喷发吗？”
他的问题来得莫名其妙，与他们刚才所探讨的洞穴没有任何关系，米沙却猛地想起来在希尔银家里时，兰斯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勇者的用意。
三年前，正是人类从女神吉妮瑟斯那儿得到神谕的时候。
神谕中说，天穹城将在末日之火中毁于一旦，这像是对附近的火山的暗示，人类无法阻挡，可世代生活在火山岩浆流旁的矮人们，也许会有些独特的办法。
米沙转开目光，从这水晶宫的窗口，看向了矮人的城镇之外。
远处的岩壁上有一条岩浆流汇聚，从极高的洞顶如瀑流般冲入地面，却在半中就缓缓凝结，待到接近洞地时，已经变成了凝固的岩石，这不像是岩浆在正常状况下的凝固速度，而这本该炎热难耐的地底，从他们进入矮人城镇开始，气温便在逐步降低，等到奥石恩的水晶宫内，温度就已经和地面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了。
如果神谕所指的天罚之火是火山，那说不定矮人真的能有办法阻止它。
奥石恩认真回答兰斯的问题。
“那是我们的熔炉。”奥石恩说，“哈斯廷斯的熔炉绝不会威胁他忠诚的地之民。”
米沙：“……”
兰斯：“……”
兰斯：“说人话。”
奥石恩：“是秘密——”
兰斯：“矿脉。”
奥石恩：“我不该——”
兰斯：“矿。”
奥石恩：“可是——”
兰斯微微挑眉，那张本该正直无二、同其余勇者一般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些米沙并不熟悉的表情，这模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他好像略微有一些不耐烦了。
如果奥石恩再过多废话的话，他也许会立即从这里离开，对，带着矮人们心心念念的无数矿石，无情地从这个地方离开。
这像是一道送命题。
奥石恩果然立马就开了口。
“适当的技艺加上一些地脉魔法。”奥石恩飞快说道，“如果有足够的冰晶石，甚至能让整座火山都冷却下来。”
兰斯：“你们有冰晶石？”
“没有！”奥石恩拼命摇头，紧张抱紧了自己胸口闪闪发亮的大吊坠，“我们真的只剩下一块了！”
米沙：“……”

第15章 神选之人
米沙对这些带着独特魔法的宝石并没有多少研究。
他只知道不论在神所属的哪个世界，晶石都是一种数量极为稀少的宝物。
这些晶石中蕴含着极为强大的魔法，但若只是使用一般的手段，是极难将这些魔法引出来的。
米沙还在神界时，曾自己尝试过引导一颗暗晶石内的魔法，他花了很多时间，甚至为此去请教了他们魔王的资深导师阿力萨，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宣告失败，连阿力萨都对这魔晶石束手无策。
他只是告诉米沙，魔晶石需要依靠古魔法来引导，只可惜这些古魔法大多失传，就算他们是主导这个世界的神族，也不能轻易将这些上古魔法复原。
奥石恩所说的地脉魔法，就是上古魔法的一种。
可这一切问题在于——
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冰晶石。
或者说，他们不可能有足够的冰晶石。
这东西这么稀有，矮人积攒数代，才终于搞到这么一颗，勇者怎么可能随意凑——
米沙：“……”
米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末日之战？
那不就是他和勇者的决战吗？
米沙心情复杂。
末日决战会毁掉天穹城，夺走无数人的生命，待勇者成王之后，这些人也并不会被诸神复活。
他身为被勇者击败的魔王，最终会回到神界，魔物们的性命也会被逐一恢复，然后重新蛰伏于幽暗之处，等待着下一次神召到来，只有那些死去的人类，才是最无辜的。
圣典说他们的灵魂将重归极乐之界，可极乐之界在哪儿，米沙不知道，他问过老师阿力萨，阿力萨也不知道。
可恶啊。
米沙倒吸了口气。
他不想害人啊啊啊！
米沙疯狂挠头。
“你们没有冰晶石。”米沙焦急问，“那哪里有冰晶石？”
奥石恩：“啊？”
兰斯支着下巴看他们。
“快点告诉我，我现在就——”米沙猛然一顿，匆匆收回后半句话，强行改了口，“我们会想办法凑齐的。”
兰斯点了点头：“你知道冰晶石的获取办法吗？”
奥石恩：“呃……这一颗好像是龙族的城主送给我们的。”
米沙：“好像？”
奥石恩：“我父亲是这么说的。”
这件事远在数代之前，流传至今后，许多细节都已难以辨认，而龙族一贯喜欢亮晶晶的金币与宝石，他们藏几颗魔法石，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米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很好，不就是龙族城主吗？
他认识！
他们四大恶魔之首就是黑龙的王，比城主还要高几个等级，那小子可喜欢搞收藏了，区区几颗冰晶石而已，等他的翅膀好了，他立马就去逼那小子吐几颗冰晶石出来。
他是一定要返回神界的！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也不能阻止他！
兰斯也已构思完了他的所有计划。
“矮人人数不多。”兰斯认真提问，“如果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开采矿石，会有些不便吧？”
奥石恩光是想一想天穹城附近那极为丰富的矿脉，就已经忍不住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几乎情难自抑，在他眼中，这世上几乎已没有任何困难了。
他毫不犹豫回答：“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一代不行，还能有下一代，再下一代。
这可是他们世代所爱的事业，他们甘愿为此付出一切。
兰斯微微点头，又问：“你们平常都拿矿石做什么？”
奥石恩：“打武器！打盔甲！”
兰斯：“其他呢？”
奥石恩理直气壮：“没有！”
兰斯：“……没有考虑做其他东西？”
奥石恩骄傲摇头。
“铸造才是矮人的浪漫！”奥石恩大声说道，“在所有矮人族群里，我们打的装备，一定是最好的！”
兰斯：“……”
米沙：“……”
片刻之后，兰斯低下了头。
兰斯：“效率太低了。”
他不知从何处翻出一个小本子，再从腰间配剑之后掏出了一支笔，米沙小心翼翼从后凑上前去，也只见他在上面画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像是数字，米沙却不大认识。
他终于得出了令他满意的结论，于是合上小册，抬眼看向奥石恩，露出了一丝略带些羞涩的、米沙已见过了许多次的笑容。
兰斯：“还有一件事……”
米沙：“……”
不！奥石恩！绝对不能答应他！
奥石恩仍沉浸于即将拥有无数矿脉的喜悦之中：“好！”
兰斯露出微笑：“我能当你们的中间人吗？”
米沙：“……”
奥石恩：“啊？”
米沙觉得，兰斯要搞大事情。
奥石恩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交易什么沟通，奥石恩的心里只有矿石，只要有矿石，他们什么都能答应。
兰斯问了矮人们存放打造出来的盔甲和武器的存放方式，这才知道这座辉光熠熠的水晶宫，就是他们存放各类完美装备库存的地方。
他们热爱研制各种稀奇古怪的装备，在满足了所有矮人自身的需求之外，甚至还依照不同体型做出了各种挑战，库房中的装备，从矮人到巨人身材应有尽有，全都是毫无瑕疵的完美品，每天都有人定时来保养整理，这些装备的数量——米沙觉得能够武装三遍他的魔物大军。
兰斯非常满意。
他看了几件装备的质量，然后低下头，和在前面带路的奥石恩说：“这么完美的装备，不该留在这里闲置落灰。”
奥石恩对人类勇者慧眼识珠的态度万分赞赏，他自豪点头，万分感慨：“是啊！”
兰斯：“不拿出去物尽其用，也太可惜了。”
奥石恩：“对啊！”
兰斯：“考虑过卖掉吗？”
奥石恩：“好——啊？”
兰斯：“那就这么决定了。”
奥石恩：“啊？？”
米沙不由又倒抽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了兰斯的用意。
兰斯想在人类和矮人之间搭建贸易关系，让双方各取所需，一起赚钱——
这怎么可能啊！
矮人是魔物，而人类憎恶魔物，别说各取所需一起做生意了，他们住得这么近但是还没打起来，就已经算得上是人魔相处的和平典范了。
米沙非常不看好兰斯的天真想法。
他们在水晶宫中暂住了一晚，米沙试图以魔法联系阿尔洛，可他魔力损耗太大，连普通的通讯魔法对他来说都极为费劲，他当然失败了，他找不到阿尔洛，也联系不上天穹城的任何人。
他只能待在闷热的矮人城市里，烦躁不安地闭眼入睡，期待着明天天亮时，勇者就会打消他那不切实际的妄想。
可这个勇者，他真的很顽固。
第二天米沙的魔法还未完全恢复，兰斯就已经从奥石恩那儿拿来了矮人族的地图，打算顺着矮人挖出的那条地道，直接返回天穹城。
米沙心情复杂。
他只想正正常常地走诸神为他们定好的主线，如果一定要去找什么冰晶石，也该由他动手，这样他们的速度还可以快一些，最多……呃，最多半年以后，勇者应该就可以出现在魔王城外了。
可勇者不想走主线。
勇者自己开辟了一条新的主线。
米沙想哭。
他跟在兰斯身后，忍不住碎碎嘟囔，小声说：“兰斯大人，人类不会愿意和矮人来往的。”
兰斯认真点头：“我知道的。”
米沙：“您会失败的。”
他真的希望勇者能够听一听他的劝告，不要再去做这些无谓之事，可兰斯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他的话。
很好。
米沙明白了。
勇者一点也不想改正。
他深深叹气，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些看不见接下来的前进方向。
矮人所挖的地道贯穿山体，是返回天穹城的近道。
很快这条路便到了最后，他们顺着最后一段狭窄的通道爬到尽头，就看见了奥石恩所说的那个暗门。
奥石恩事先告诉过他们开启暗门的办法。
米沙轻而易举打开了暗门，小心翼翼和兰斯一块溜了上去，他们面前是空无一人的圣堂，身后就是几乎与屋顶同高的女神像，没有人发现他们突然从地里钻了出来，至少在现在，他们免去了一场麻烦的解释。
米沙松了口气，蹲下身想要关上暗门，可这暗门并不好操作，米沙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这暗门关闭了一半，他喘了口气，正要继续努力——
圣堂紧闭的门外突然传来声响，有人一面交谈，一面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主教大人，您不要再等了。”那个人说，“骑士队已经带回了消息，勇者遇难了。”
“可他是女神的使者。”主教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安，却又极为坚定，“他不会有事的。”
随后两人交谈微顿，他们似乎已经站在了圣堂门外。
“好了。”主教深吸了一口气，“诸神降谕的时间到了。”
米沙：“……”
兰斯：“……”
米沙万分惊恐，抬眼看向身旁的兰斯。
暗门还没关上，可恶啊，这暗门到底要怎样才能关上！
可兰斯很平静。
他跨前一步，站在了米沙面前，像是试图挡住地上的暗门，可这样的遮挡根本没有用处，这暗门太醒目了，无论什么人走进来，一眼就能看见。
米沙压低声音，急匆匆说：“这样不行的！”
兰斯：“特效。”
米沙一愣：“什么？”
兰斯：“女神特效。”
米沙：“……”
米沙悟了。
他伸出手，以手中魔力，逐渐在暗门凝聚，这是最简单的光照魔法，只不过需要加强一些，提升到最强的程度，能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被这耀目的光辉吸引注意。
圣堂的门缓缓开了。
米沙飞快收回手，站在了兰斯身侧。
他们身后的暗门内喷涌而出耀眼的光辉，将二人以及身后的女神像笼罩其中，勇者拄剑而立，衣摆随风鼓动，而他缓缓抬头，看向目前震惊的主教和圣堂骑士。
主教：“兰……兰斯大人……您……”
“我是神之使徒。”兰斯轻声低语，缓缓开口，“不死的使徒。”
主教大人眼含热泪。
“我相信您不会出事的！”主教跨前一步，几乎要凑到两人面前来，“众神不会让您出事的。”
兰斯决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感谢众神。”兰斯轻声说，“吉拉丝尼女神让我回来了。”
米沙：“……”
等等，什么丝？
勇者是不是念错了女神的名字啊？！

第16章 这狡猾的勇者
米沙非常紧张。
他看主教已经疑惑皱起了眉，似乎在思索神界中究竟有哪位女神名叫吉拉丝尼，可他一无所获，什么也想不起来，便只能觉得——一定是如今他与勇者的距离隔得太远，因而一时之间，他并未听清勇者所说的话。
可米沙听得清清楚楚。
米沙只能压低声音，小心翼翼提醒兰斯。
“勇者大人！吉妮瑟斯！”米沙小声嘱托，“女神大人叫吉妮瑟斯！”
兰斯：“……”
兰斯的表情看起来依旧非常平静。
他毫不犹豫改口，像是自己刚才根本没有念错半个字一般，径直往下说道：“是女神吉妮瑟斯复活了我。”
主教点了点头，想，嗯，果然是他听错了。
可主教身边的圣堂骑士却并不曾完全相信兰斯的话，他多少还有些疑惑，不由蹙眉询问：“您是被女神大人复活的，那这位米沙阁下呢？”
米沙：“……”
他不是神使，也不是勇者，细说起来，他似乎并不该受到女神的关照，那这些人有所疑惑，似乎也很正常。
到了此刻，米沙只能在心中庆幸，幸亏那时候兰斯让天穹城的骑士们留在了远处，并没有人看见他展开羽翼的模样，否则在这些虔诚的信徒心里，他黑红的双翼便已足以成为他们质疑的缘由，他不可能还有机会在这里为自己辩解。
米沙轻轻咳嗽一声，努力解释：“感谢女神的恩德——”
兰斯：“他是我的神使。”
米沙：“……”
他不是啊！
你不要随便胡说啊！
主教果然一愣：“那阿尔洛大人……”
兰斯根本不曾过多思考，只是万分平静回答：“我比较特殊，有两个神使。”
米沙：“……”
主教：“……”
什么两个神使？真的有人会信吗？
他看主教和那名骑士万分震惊，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根本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便小心翼翼伸出脚，用脚尖去勾住地下的暗门，终于万分惊险地将那暗门关上了。
他们身后的耀目光辉随着暗门关闭而逐渐消失，而主教大人终于倒吸了口气，喃喃低语，轻声说：“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
米沙：“？”
那名圣堂骑士也缓缓点头，像是在懊恼自己之前对勇者的质疑，他虽然还不太相信眼前所见的这件事，却又觉得自己已看到了些许希望，他止不住轻声感叹，说：“如果是他的话，我们一定会有希望的。”
米沙：“？？”
什么？
勇者是不小心命中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传闻吗？
他很想问一问主教和那名圣堂骑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他还来不及开口，就已经听得一阵极为轻缓神圣的乐曲在他们身后响起，那种空灵的声音，像极了他在神界时常常听见的声音。
几乎也在同时，女神像下泛起柔和光辉，有一个满怀悲悯的轻柔声音在半空响起，说：“天穹城的——”
声音戛然而止。
“吾……吾亲自选中的救世勇者啊。”吉妮瑟斯的声音微微发颤，“您为什么会在这儿。”
米沙：“……”
米沙甚至从吉妮瑟斯说话的语调之中，觉察出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恐惧。
吉妮瑟斯显然在害怕。
这个极难应付，还喜欢打断她说话的奇怪勇者，她真的不想再面对一次了。
米沙这才想起来，刚才主教与圣堂骑士在门外交谈时，所说的是神谕即将降临，他们进入圣堂，是为了聆听神谕。
可米沙没有想到，所谓神谕，竟然也是由在神界的吉妮瑟斯和教会直接交流。
据米沙所知，诸神的神谕极其细碎，从国家大事历法律令，到回答迷茫信徒的人生问题，因有尽有，这么说来，吉妮瑟斯好像还真的有点忙。
那么兰斯，就是给吉妮瑟斯忙中添乱的人。
可今天的兰斯，似乎有些奇怪。
他听见吉妮瑟斯的声音，几乎立即就回过了头，抬眼注视着圣洁高大的女神像，将目光停留在那半空的柔和光团之上，头一回以万分虔诚的语调开口，说：“我尊敬的光之女神。”
吉妮瑟斯：“……”
怎么回事。
这勇者？学好了？
“我是您谦卑的信徒。”兰斯说，“可行走在这迷茫无措的救世之路上，我……我产生了一些疑惑。”
吉妮瑟斯：“……”
兰斯抬起头，干净澄澈的蓝色眼眸之中，透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真挚和虔诚，此时此刻，他像是光之女神最谦卑的信徒，他愿意为了女神献出一切。
而如今，那俊美的面容中正带着一些迷茫，他像是看不清自己接下来将要走的路，他不知所措，需要他奉之若生命的女神，来给他带来些微与前路有关的指引。
这样的神色，吉妮瑟斯见过许多次。
那是每一名勇者都曾有过的表情，是每一个救世之人的必经之路，甚至与吉妮瑟斯曾经见过的其他勇者相比，此刻兰斯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更加诚挚，也更加令人动容。
吉妮瑟斯当然不可能拒绝。
她很高兴。
阿尔洛的努力果然有成效，勇者终于重新回到了他该走的路。
她带着笑，缓缓开口，说：“吾亲爱的孩子，吾喜爱的光之子民，吾当然愿意为你解惑。”
兰斯没有打断他的话。
他只是仍旧去谦卑虔诚地注视着半空的光团，轻声问：“女神大人，我可以……和您私下谈一谈吗？”
吉妮瑟斯毫不犹豫答应：“当然。”
主教和圣堂骑士对视片刻，觉得他们当然应该完全遵照吉妮瑟斯的神意，于是两人自觉退出圣堂，打算等待勇者与女神交谈完毕后再进来。
这样一来，圣堂内自然就只剩下了米沙和兰斯两个人。
米沙很犹豫。
兰斯说要与吉妮瑟斯私下交谈，他觉得自己也应当尽快离开，可刚才兰斯露出那副虔诚万分的表情，又让他有些害怕，他觉得兰斯不怀好意，他害怕可怜的吉妮瑟斯无法应对，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离开。
好在兰斯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低声和他说：“你留下。”
米沙：“……”
兰斯又回过头，看向半空漂浮这的，代表吉妮瑟斯的光团。
“您还记得三年前与末世之火有关的神谕吗？”兰斯并不想拐弯抹角，“神谕中所指的末世之火，是附近的火山吗？”
吉妮瑟斯更加感动。
太好了！
勇者终于开始担忧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了。
他终于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勇者，只需要再稍加引导，吉妮瑟斯相信勇者很快就会完成神之使命，顺利成为这个世界的王。
吉妮瑟斯温柔开口：“吾亲爱的勇者，你很聪明。”
神谕中所指的末世之火，的确就是将要在末日之战中喷发的火山。
兰斯微微皱起眉：“有具体时间吗？”
“哪怕是诸神的旨意，也难以动摇地脉的运转。”吉妮瑟斯轻声说道，“地火是否喷发，最终将在什么时间喷发，只能由你来决定。”
兰斯：“……”
米沙清楚看见兰斯微微挑起了眉。
兰斯又问：“诸神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吗？”
吉妮瑟斯回答：“我们并不会出手干预日月轮转，这是人类自己的命运。”
兰斯：“啧。”
吉妮瑟斯：“……”
咦？等等？这名勇者刚刚是不是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兰斯：“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天穹城毁于灾难，数万人失去自己的生命？”
吉妮瑟斯努力保持着微笑：“吾悲悯人世的苦难，可这一切，都是人类自己的命运——”
兰斯挑眉：“没有人需要您的悲悯。”
吉妮瑟斯一顿：“什么？”
兰斯自动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希望看见这场灾难吗？”兰斯问，“你不想阻止这一切吗？”
吉妮瑟斯沉默了。
她不知道刚才还虔诚的勇者为什么突然又变了一副模样，她只能尽力反复强调自己身为女神应尽的义务。
吉妮瑟斯：“吾是这个世界的神——”
兰斯：“简单点。”
吉妮瑟斯说，“一切光明由我诞育——”
兰斯：“别废话。”
吉妮瑟斯：“……吾不愿任何……任何光之子民——”
兰斯：“啧。”
吉妮瑟斯：“谁不想阻止啊！”
兰斯终于得到了令他满意的回答。
“我也许能阻止这一切。”兰斯说，“只需要您一些小小的配合。”
吉妮瑟斯：“……”
她第一次遇见人类对神提出这种要求，让神去配合人类的举动，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她翻遍《女神信条》与《神谕问答一百法》，也没有找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同意，她甚至有些止不住担忧，如果自己贸然答应了不该同意的事情，会不会引来神王的怒火，会不会给神界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她显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兰斯：“原来您想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吉妮瑟斯：“我没有！”
兰斯：“他们那么信任您，您却不愿意拯救他们。”
吉妮瑟斯：“我……”
兰斯：“无用的悲悯。”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要怎么样阻止这一切？”吉妮瑟斯低声说，“诸神不该干预人类——”
“不用干预。”兰斯再一次打断了吉妮瑟斯的话，“您只需要帮我转达一句话。”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迟疑着答应了。
米沙松了口气，庆幸勇者没有再做出什么更奇怪的事情。
他只是希望女神转达一些话罢了，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拯救天穹城，虽然过程有些无礼，可米沙相信，吉妮瑟斯应该会原谅他。
这次与女神的交流不那么完美，可一切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当然，虽然说一般勇者也并不会这样和女神交流，可比起兰斯之前的所作所为，至少米沙觉得，兰斯已经很收敛了。
米沙拍了拍胸口，抬头看向兰斯，等着兰斯说出他想要吉妮瑟斯代为转达的话。
兰斯的唇角带着微笑，先表达了自己对女神的感激。
“谢谢你。”兰斯诚恳开口，“吉尼拉丝。”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哎？”
那是谁啊？！

第17章 魔王的姓名
说完这句话后，兰斯自己也敏锐觉察到了不对。
米沙毕竟刚刚才提醒过他女神的名字，那个名字显然和他现在所说的这个名字有些区别，他记得的确是吉开头，呃，斯结尾？那大概就是中间的几个字出了问题。
兰斯清了清嗓子，认真和女神道歉，说：“对不起，吉尔拔丝。”
吉妮瑟斯：“……”
好的，女神没有立即接话，说明他还是记错了。
兰斯苦苦思索。
“呃……吉利……”兰斯看向一旁神色复杂的米沙，试图寻求米沙的帮助，“吉利……”
吉妮瑟斯：“……”
米沙：“……”
兰斯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放弃挣扎，诚恳和女神道歉。
“对不起。”兰斯说道，“三个字以上的名字都太难记了。”
米沙：“……”
吉妮瑟斯：“……”
可是仍然没有人告诉他正确答案。
兰斯只能自己努力。
兰斯努力思考：“吉……拉拉斯？”
米沙：“……”
兰斯：“嘶，吉妮塞斯？”
吉妮瑟斯：“……”
米沙看不下去了。
他踮起脚，凑到兰斯耳边，小声提醒，说：“吉妮瑟斯。”
兰斯觉得自己一瞬找回了失去的记忆，他立即跟着点头，恍然大悟：“哦！谢谢你！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不太想和勇者说话。
她想不透。
她可是光之女神，拥有无数信徒的光之女神，怎么可能会有人这样接连念错她的名字呢？
可恶啊，这个讨人厌的勇者，果然还是没有一点儿长进。
吉妮瑟斯咬牙切齿，几乎已不想再继续自己对勇者的承诺，可神不能食言，她只能忍着心中的恼怒，认真询问勇者：“吾的救世勇者——”
“我有名字。”兰斯微微皱眉，“你也不记得了吗？”
吉妮瑟斯：“……”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啊！
兰斯主动为她提示。
“我叫兰斯。”兰斯认真说道，“以后不必再用那么长的称呼来指代我了。”
吉妮瑟斯：“你……我……兰斯，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她放弃了。
她实在难以与这名勇者正常交流，她只能尽量顺着兰斯的话往下说，至于其余一切繁琐小事，显然都不太重要。
可兰斯并不打算直接告诉她自己的办法，他只是微微皱眉，直接同女神交待他需要女神做的事。
很简单，他需要女神传达一个神谕。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神谕能传达到各地的教会，告知女神的所有信徒，眼前的这位救世勇者就是众神在世间的“代言人”。
他们理应放下偏见，听从勇者的指引，相信救世者的话。
对女神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勇者想要她传达的神谕，也正是诸神的本意。
他们本就希望勇者担起职责，成为诸神在人间的使徒，这与他们的本意并不冲突，不过是再度同教会强调一遍这件事，吉妮瑟斯几乎没有多少犹豫，便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可吉妮瑟斯想，若只是这么做，显然并不能阻止火山喷发，她不理解勇者的举动，因而应承下此事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只要这样？”
兰斯点头：“只要这样。”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显然并不放心。
不仅她不放心，米沙也不放心。
米沙原本以为，勇者会要求吉妮瑟斯降下神谕，令天穹城内的住民摒弃偏见，相信火山之下的矮人，好以此达成两个族群的和睦，随后再开始他的交易计划。
可兰斯从头到尾只字不曾提过矮人，米沙当然难忍心中担忧，他踌躇片刻，在勇者开口将女神赶回去之前拉住了勇者的胳膊，朝着半空漂浮的柔和光团使了个眼色，请吉妮瑟斯给他和勇者些许独处的空间，随后便硬将兰斯拽到了圣坛之下。
“难得女神同意实现你的愿望。”米沙压低声音问，“这样就足够了吗？”
兰斯一愣，显然不明白这种背着女神嚼舌根的奇怪操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神真有他们所说的那般强大的能力，他们就算走到天边咬耳朵也没有用。
可米沙是神使，神使应当……很了解女神。
兰斯只好皱了皱眉，低声回答米沙的疑惑。
“这样就够了。”兰斯说，“相信我，已经很足够了。”
米沙：“可是……你不需要让人们相信矮人吗？”
“矮人是魔物。”兰斯强调，“吉……女神不可能承认矮人不是魔物。”
米沙：“……”
“人类很顽固，你们的神也很顽固。”兰斯认真说，“还不如到此为止，余下我自由发挥。”
米沙：“……”
米沙终于再次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勇者。
他终于发现了。
与最初他在福祉之地那个小破村子里遇见的勇者相比，兰斯脸上早已没有了那种木讷青涩的表情，或者说，在米沙面前时，他已鲜少摆出那副表情了。
可在外人面前时，他好像还是习惯如此，摆着那副足以令所有人都放下戒备之心的模样，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谋取最为有利的局面。
方才对女神那短暂的“虔诚”，也是因为他需要女神的协助，他可不会突然转性去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神，这名勇者所做的一切，分明都是为了他想要达成的目标。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迟缓到三年也不知道离开新手村的傻子勇者，那都是表象，就像阿力萨老师曾和他说过的那样，这名勇者不经意所为的一切，分明都是刻意的。
米沙气呼呼吸了几口气，却并不知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揭穿勇者的面目，甚至经他仔细回忆思考之后，他便发现兰斯早已不在他面前伪装了，与他独处时，勇者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多呈现出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那是勇者的本心，勇者根本不曾对他掩饰的本心。
可恶啊，这狡猾的勇者！
米沙跟在兰斯身后，重新回到圣坛之上，走到代表着吉妮瑟斯的光团面前，随后兰斯便极为干脆和吉妮瑟斯说：“已经没事了。”
吉妮瑟斯：“嗯？”
兰斯：“你回去吧。”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陷入了沉默。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不客气的勇者，也实在难抑心情复杂，可她此刻还不能离开，她有神谕要传达给门外等候的主教，而在这一切之前，她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疑惑。
吉妮瑟斯竭力维持着她温柔的语气，问：“兰斯。”
兰斯：“嗯？”
吉妮瑟斯：“你还记得魔王叫什么名字吗？”
兰斯：“……”
米沙：“……”
这不是不记得，兰斯他根本就不知道。
吉妮瑟斯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毕竟勇者记不住名字的，可不止她一个，他连自己的死敌都记不住，那一定是勇者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于是吉妮瑟斯心情愉快，笑吟吟说：“兰斯，魔王是你命中的死敌，你理应记住他的名字。”
兰斯：“……”
兰斯看向了米沙。
他以眼神询问，请求米沙的帮助，希望几乎知晓一切的米沙能够告诉他，那位在魔王城中闭门不出的邪恶魔王，究竟叫什么名字。
米沙：“嗯……”
米沙：“嗯…………”
米沙：“嗯………………”
救命啊！
名字太长了他自己也记不得了啊！！！
米沙觉得，这件事并不能怪他。
这一切，都是魔王命名原则和勇者的错。
米沙记得很清楚，当初他从魔王培训班中以优异成绩顺利毕业后，曾在阿力萨的指导下，试图为自己未来的魔王生涯取一个魔王艺名。
那时候阿力萨告诉他，魔王命名原则的第一条就是——要长。
90%的魔王与大坏蛋的名字都在四个字以上，剩下10%的魔王名字则相当短，而阿力萨本人是长名那一派的，他自己的魔王名就长达六个字，他觉得这样才能显得魔王的强大和郑重，他建议米沙也要如此，于是米沙就……就给自己起了一个五个字的魔王名。
而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米沙只隐约记得，那个名字，应该是西开头，至于后面的四个字……
啊啊啊！谁会记得啊！！！
勇者三年都没来魔王城！他三年没用过这个名字 ！这能怪他吗！
他当初可是郑重其事写了自己的名字放在书桌上的，每次需要写信落款的时候，他总会抬头看上一眼，可这三年他都没什么用魔王名写信的机会，他真的真的已经不记得了啊！！！
可兰斯目光殷切，带着对他的万分期盼，而吉妮瑟斯沉默不言，似乎也相信米沙能够告诉他们的答案，于是米沙顶着莫大的压力，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努力回忆。
米沙终于支支吾吾说道：“西……西塞……呃……”
兰斯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米沙逐渐开始心虚：“……斯……斯……”
兰斯：“……”
吉妮瑟斯：“……”
米沙：“呜呜，我也不记得了。”

第18章 昏迷的神使
米沙听见吉妮瑟斯叹了口气。
她的语气中难免带着一些失望，像是想不透为什么连米沙都不记得这件事，可她不忍心怪责分配到这种奇怪勇者的米沙，她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说：“怎么连你也不记得了。”
米沙：“嗯……”
他有一点点内疚。
而兰斯听着女神与米沙的交谈，更加笃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米沙果然是他的神使，如果米沙不是神使，怎么可能和女神如此熟络，又怎么可能对与他有关的所有事都这么清楚。
吉妮瑟斯仍旧维持着她亲和的语气，像是试图打消米沙心中的愧疚，她轻声唤起米沙的记忆，说：“你们记住，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魔王，他叫做——”
吉妮瑟斯的声音微微一顿。
米沙还在等待，他以为吉妮瑟斯是想要吊起他们的胃口，毕竟这样了不起的魔王出场时，总该有适时的停顿，可不想那稍微的停顿过后，他隐约听见了一些……像是翻过纸页的声音。
米沙：“……”
不是吧！吉妮瑟斯！怎么连你也记不住啊！
米沙紧张看向身边的兰斯，还好，兰斯似乎并未听见吉妮瑟斯查找魔王名字的声音，他只是微微皱着眉，等待着吉妮瑟斯的下一句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吉妮瑟斯终于开了口。
她竭力维持冷静，压低声音，维持着那应当属于魔王的神秘。
吉妮瑟斯：“……西塞弥亚斯。”
米沙：“……”
米沙的回忆被唤醒了。
哦！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啊！
“兰斯，他是你的死敌。”吉妮瑟斯说道，“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名字刻进心底。”
兰斯：“……”
兰斯伸出手，摸向了自己腰间的配剑。
他的动作有些突兀，而他总是有些奇怪的多余举动，吉妮瑟斯被坑害的次数多了，自然已有了对勇者的戒备之心，她一看勇者的奇怪动作，便忍不住开口，问：“兰斯，你在做什么？”
兰斯并没有回答她。
他摸了摸配剑，然后翻开了腰侧的小包，认真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东西，米沙也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而吉妮瑟斯更加踌躇不安，她又问：“你在找什么？”
兰斯仍旧没有回答她。
他专心翻找着他想要的物品，吉妮瑟斯有些惊慌，甚至略微提高了一些音量，说：“兰斯，你该认真听我的话。”
兰斯：“……”
吉妮瑟斯：“我可是女神哎……”
兰斯：“……”
吉妮瑟斯深深吸了口气：“你真的记住我刚刚说的话了吗？”
兰斯：“……”
兰斯终于停下了翻找的动作。
他的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还有一支刚刚从小包中翻出来的笔，抬头看向了半空代表着吉妮瑟斯的光团，十分认真地开了口。
“我应该记住了。”兰斯说，“呃，西……斯……”
吉妮瑟斯：“……”
“不好意思，魔王的名字。”兰斯举起手中的本子和笔，“能再说一次吗？”
吉妮瑟斯：“……”
米沙：“……”
米沙和兰斯终于离开了圣堂。
主教向他们恭敬行礼，那副模样，比起之前对神选之人的尊敬，几乎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像是将兰斯当成了他唯一的希望，甚至连主教身边那名原先对兰斯还心怀质疑圣堂骑士，而今的眼神中也满是对兰斯的崇敬。
米沙觉得很奇怪。
他苦苦思索自己脑中与这个世界有关的知识，却始终不曾想起什么与「两名神使」有关的故事，他毕竟是个魔王，当初他觉得自己不必对教典与神话有太多了解，因而并不曾深入看过教会的神话，以至于真到了需要用到这些知识的时候，他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主教独身一人进入圣堂，聆听由女神亲自授予的神谕，而那名圣堂骑士则谦恭在前为米沙和兰斯引路，说：“兰斯大人，您应该想见一见神使阿尔洛。”
米沙不由一怔，问：“阿尔洛回来了？”
那名圣堂骑士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愧疚的表情，就像是要承认自己做错的事，随后他点了点头：“阿尔洛神使的确回来了。”
可随后他便一顿，万分内疚地和两人道歉，说：“对不起，兰斯大人，神使受了些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兰斯一愣：“是巨人？”
米沙也有些紧张地睁大了眼。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照理说卡力力和萨娅娅绝不会攻击阿尔洛，阿尔洛不可能受伤，更不可能昏迷了一整天还没醒来。
阿尔洛可是神界有名的神使，就算他并不会什么攻击魔法，那防御力也是极为惊人的，那天他硬挨了兰斯两剑，把脑壳敲得都飙了血，也没有一点儿眩晕的异样。
就照这情况来说，那究竟得是多严重的伤势，才能让阿尔洛昏迷整整一天，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米沙非常担忧，他跟着兰斯之后追问：“他没事吧？”
“呃……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圣堂骑士挠了挠脑袋，更加尴尬说道，“也不是巨人。”
兰斯皱眉：“不是巨人？”
“据当时在附近的骑士说，阿尔洛大人轻而易举就击退了那两个巨人。”圣堂骑士露出了对阿尔洛强大能力的崇敬之色，“他们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那两个巨人就已经大声惨叫，落荒而逃。”
米沙：“……”
很好，看来他编的谎言终于能圆上了。
那哪是什么落荒而逃啊？
他当初和巨人说过紧急情况发生时的备用情况，告诉卡力力和萨娅娅，如果出现意外，不管怎么样，他们只需要跑远保护好自己就好了。
可兰斯却震惊转头看了看米沙，那眼神像是在和米沙说——
阿尔洛，真不愧是神使中的拳王啊。
米沙：“……”
米沙心虚移开目光。
圣堂骑士仍旧满怀着对阿尔洛的崇敬与激动，认真讲述那天阿尔洛击退两名巨人的奇观。
“骑士队察觉异样之后，就想上前帮助，可还来不及走近，那些巨人已经溃败逃走了。”圣堂骑士认真说道，“阿尔洛神使坚信兰斯大人您不会出事，他不愿意从那儿离开，甚至想要爬下地缝，寻找兰斯大人您的下落。”
兰斯点了点头，看他的那副模样，还像是有些感动。
米沙非常满意。
很好，这也算是殊途同归。
不管怎么样，至少兰斯对阿尔洛的好感提升了啊！
“可队长到地缝边沿看过，地缝在不断往下坍塌，非常危险。”圣堂骑士微微一顿，像是不好意思承认骑士队最终放弃了搜救勇者这件事，“队长只好先将阿尔洛神使带回了天穹城。”
他略过了中途的骑士队与阿尔洛的争执，毕竟兰斯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总不好直接说骑士队长以为兰斯已经死了这种话来。
不过还好，兰斯似乎并不觉得他们的放弃有任何问题，他颇为平静点了点头，却又注意到了圣堂骑士言语中的错漏，他不由皱眉，说：“阿尔洛，他没有受伤。”
圣堂骑士：“……确实没有。”
既然巨人没有打伤阿尔洛，那阿尔洛到底是怎么晕倒的？
米沙依旧很担心阿尔洛的伤势，他不由追问：“阿尔洛现在怎么样了？”
“只是昏迷。”圣堂骑士说，“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等他醒来就好了。”
那么问题来了。
“巨人没有打到他。”米沙问，“阿尔洛为什么会昏迷啊？”
圣堂骑士：“……”
圣堂骑士心虚别开了脸。
“阿尔洛神使，真的……很担心兰斯大人。”他支支吾吾说道，“他不愿意从火山离开。”
米沙：“唔……”
圣堂骑士：“可那片区域都在坍塌，队长担忧阿尔洛神使遇险，也不希望其他人无谓牺牲。”
米沙：“……”
他有些不祥预感。
圣堂骑士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如同蚊鸣，他显然是心虚极了，半晌才最终吐出了事情的真相。
“所以……所以……”圣堂骑士抬眼看天，“所以队长就把他打晕了。”
米沙：“……”
兰斯：“……”
圣堂骑士：“……扛了回来。”
米沙：“……”
兰斯：“……”
“队长也没想过，神使大人的身体这么柔弱。”圣堂骑士小声说，“他昏了一天，还没睡醒。”
米沙：“……”
对不起！阿尔洛！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

第19章 发出决斗
米沙同情阿尔洛的遭遇。
他觉得骑士队长做得并没有错，在那种情况下，身为骑士队长，理应优先保护身边的神使和其余骑士。
他只是心疼阿尔洛。
兰斯和阿尔洛比试时，狠狠砸过阿尔洛两次，那种程度的伤势，阿尔洛都只是稍微流了点血，这骑士队长竟然能一下就把阿尔洛打晕了。
米沙想不透。
这骑士队长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阿尔洛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啊。
圣堂骑士不住代替骑士队长给米沙和兰斯道歉。
“对不起。”圣堂骑士诚恳万分说道，“队长的力气的确有一点大……”
兰斯满脸震惊。
圣堂骑士：“他当时担心阿尔洛神使直接跳下去，所以可能有一点点心急……”
兰斯持续维持着那副震惊的表情。
“他……队长他一直守在阿尔洛神使床前。”圣堂骑士仍在努力解释，“他说了，他愿意对此做出一切补偿——”
兰斯：“等一等。”
他终于开口打断了圣堂骑士的话。
圣堂骑士立即闭上了嘴，等待勇者大人即将到来的怒火。
“你们骑士队长的力气到底有多大？”兰斯万分震惊，“他竟然能一下打晕拳王？！”
米沙：“……”
圣堂骑士：“……啊？”
米沙切实体会了那些流传甚广的人生教诲。
人不能撒谎。
撒一个谎，他就得用无数的谎言，去将最初的那个谎圆上。
对不起，阿尔洛。
米沙心怀忏悔。
我真的不是有意说你是拳王的。
可眼下这个情况，米沙只能顺着勇者的话往下说。
他硬着头皮瞎掰，尴尬向着那名圣堂骑士笑了笑，说：“他……阿尔洛他其实很强的。”
圣堂骑士：“……”
米沙：“他的实力不在王都拳王之下。”
圣堂骑士：“……”
圣堂骑士像是恍然大悟，竟然跟着米沙的话点了点头。
他像是对米沙所说的话全无怀疑，如此轻信，倒是让米沙稍稍有些内疚，也略微觉得有些奇怪。
正常人都不可能会相信阿尔洛这样外貌柔弱的人会比拳王还强吧！
再说了，如果阿尔洛真的有那么强的实力，骑士队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阿尔洛打晕。
可圣堂骑士完全没有往下追问，他只是尽职尽责，带着米沙和兰斯前往阿尔洛的房间。
他们很快到了阿尔洛门外，圣堂骑士为他们敲响房门，停顿片刻，随后开口问：“塞缪尔队长，您在吗？”
很快有人过来开了门。
米沙小心翼翼站在兰斯身后，以为自己会看见什么人高马大的壮汉，一拳就能打倒一头牛，可他踮脚探头看过去，也只看见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站在门后，普普通通的棕褐色头发，还算帅气的面容，身材也与骑士队内的其他人没有多少不同。
他穿着骑士队的常服衬衣，睁大双眼看着面前几个人，几乎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愕然开口，疑惑唤：“兰斯大人？”
兰斯平静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兰斯就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他紧紧盯着这位叫做塞缪尔的骑士队长，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些许异样，可无论他怎么去看，塞缪尔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没有过于强壮的肱二头肌，也没有碗口大的拳头，一点也不像是一下就能打晕阿尔洛的体魄，至多看像是个是个受过训练的年轻人。
兰斯当然忍不住皱起眉，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圣堂骑士，满面严肃询问：“就是他打晕阿尔洛的？”
圣堂骑士：“……”
塞缪尔：“……”
圣堂骑士不敢回答。
他支支吾吾，不敢去看兰斯的眼神，毕竟兰斯这幅严肃的模样，实在像极了要寻塞缪尔报仇，他不想出卖自己的上司，他当然选择闭嘴。
可塞缪尔已经开了口。
“是我。”塞缪尔万分诚恳，主动向兰斯道歉，“兰斯大人，都是我的错。”
兰斯：“……”
“我愿意接受您的惩罚。”塞缪尔愧疚地低下了头，“如果不是我，神使大人也不会昏迷不醒……”
兰斯：“……”
米沙更加担心阿尔洛的伤势，他不由跨前一步，问：“能让我们先见一见他吗？”
塞缪尔急忙从门边让开，说：“当然，他就在床上。”
米沙匆匆迈进房间，着急朝床边走过去，兰斯跟在他身后，往房间内走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塞缪尔，重新和塞缪尔确认这一整件事情。
兰斯：“真的是你打晕阿尔洛的？”
塞缪尔点头。
兰斯：“他没受过其他伤？”
塞缪尔认真点头。
兰斯觉得自己明白了。
他对这名看似普通的骑士多了一分敬意，也忍不住多了一分好奇。
他难以想象这名骑士究竟有多高的战力，这种感觉，就像是发现旗鼓相当的对手时的兴奋和喜悦，他急于验证塞缪尔的实力，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就直接向塞缪尔发出了邀请。
“今天晚上。”兰斯说，“教会庭院内。”
塞缪尔显然并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庭院里？”塞缪尔皱起眉，“兰斯大人，您要做什么吗？”
兰斯：“决斗。”
米沙：“……”
圣堂骑士：“……”
片刻之后，塞缪尔郑重点了点头。
“我愿意为此赎罪。”塞缪尔认真说道，“兰斯大人，您放心，今晚我一定会来的。”
米沙：“……”
不是啊！
你们两说的都不是一件事情吧！！！
兰斯单纯想看看塞缪尔的能力，而塞缪尔以为兰斯想揍他泄愤，他出于愧疚答应了这件事，
兰斯好像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不，米沙觉得，兰斯根本不在意是否有异样。
对兰斯而言，塞缪尔愧不愧疚都不要紧。
反正又不是因为他才愧疚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米沙劝不住勇者。
或者说，米沙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来劝说这个不可控的勇者。
他决定先看看昏迷不醒的阿尔洛。
圣堂骑士从驻地请来的医生已经赶到了这里，主动为米沙和兰斯介绍阿尔洛的伤势。
塞缪尔下手的确有些重，但却没有到让一个人昏迷一天的程度，阿尔洛一直不曾醒来，也不全都是塞缪尔的错，他身上好像有旧伤，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在昏睡，也就是说，他还没醒来，也有可能纯粹是因为过久的焦虑失眠带来的结果。
米沙惶恐不安。
旧伤，失眠，焦虑。
他每听医生吐出一个词，便忍不住偷看兰斯一眼，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兰斯，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中有大半是他的错，他只是跟着医生说的话点头，等到医生将阿尔洛的所有病情介绍完毕，他才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医生，米沙也受伤了，麻烦你——”
米沙一把捂住了兰斯的嘴。
他不顾在场众人讶异的目光，惊恐万分硬拽着兰斯，将兰斯拖到一旁，压着声音提醒兰斯：“不行！这件事不能说出去！”
他是烧伤了翅膀，可他黑红色的翅膀在绝对虔诚的教徒眼中，几乎就等同于是罪恶的象征，兰斯不在意这些事，不懂其中缘由，那可不代表塞缪尔和那名医生不知道。
他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米沙深吸一口气，决定活用阿力萨老师上课时提过几句《勇者好感精讲》的内容，再结合自己对这种事的理解，一脸担忧地握住了兰斯的手。
兰斯：“你……”
“不能说出去。”米沙抑不住心中焦急，尽量放缓语速，小心和勇者强调，“我的翅膀……这是秘密。”
兰斯：“……”
兰斯没有回答。
米沙只好将声音压得更低，可怜兮兮说：“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兰斯：“……”
米沙：“就当做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兰斯：“……”
兰斯终于皱着眉点了点头。
可他脸上仍旧带着那种为难的神色，像是欲言又止，不知道是否该和米沙说一说。
米沙最怕兰斯露出这幅表情，他忍不住问：“兰斯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兰斯：“那时候……阿尔洛也看见了。”
米沙：“……”
对，阿尔洛是看见了。
可阿尔洛本来就知道一切真相，他能和那些教会的人一样吗！
米沙犹豫措辞：“他虽然看见了……”
兰斯已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
“我明白了。”兰斯说，“你放心吧。”
米沙：“……哎？”
兰斯：“我会让他闭嘴的。”
米沙：“……”
啊？？

第20章 他们一定有问题
米沙觉得兰斯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看着兰斯的表情，总觉得那眼神中透着腾腾杀气，就好像——
如果阿尔洛不答应隐瞒这件事，他就会对阿尔洛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一般。
米沙只能小声提醒兰斯：“你不可以威胁阿尔洛。”
兰斯认真点头：“放心，我又没打算威胁他。”
他只是想私下和阿尔洛谈一谈罢了，这可是合理沟通，怎么能算是威胁呢？
米沙还想再说，可他身后突然传来那名圣堂骑士惊喜的大喊，伴随着塞缪尔满怀愧疚的呼唤，米沙急忙回过头去，正好看见阿尔洛捂着脑袋缓缓坐起身来。
他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几人，像是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而塞缪尔又只顾着不断认错，这更令阿尔洛茫然不解，他不知所措，将目光缓缓在房间中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不远处的米沙和兰斯身上。
阿尔洛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想起了那天在火山上发生的一切，记起兰斯掉下地缝的绝境，可如今兰斯和米沙都好好站在他的面前，他不由松了口气。
精神松懈之下，阿尔洛当然有些忍不住即将出口的赞叹，他下意识开了口，说：“米沙，我就知道你一定——”
兰斯：“阿尔洛！”
阿尔洛吓了一跳：“……啊？”
兰斯神色凝重，转身快步朝他走去，他摆着那么一副说大事才用的表情，认真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阿尔洛还没有从突然被打断的茫然中回过神来，可既然是勇者的要求……他还是点了点头，问：“怎么了？”
兰斯：“……”
兰斯看了看房间内的另外几个人，随后压低声音，轻声与阿尔洛说：“与神谕有关。”
他又抬起头，认真强调：“只能告诉你。”
塞缪尔自觉站起身，准备离开，圣堂骑士也拉住了那名医生的胳膊，将他从此处带离，只有米沙疑惑站在原地，近乎不解地思索这兰斯这句话的含义。
和神谕有关？只能告诉阿尔洛一个人？
刚刚吉妮瑟斯明明也没有说啊？勇者到底想和阿尔洛说什么？
他犹豫不决，不知自己该不该留下来，可前几次兰斯说要单独和人交谈时，也都是主动让他留下来的。
米沙：“我……”
兰斯：“你也出去。”
米沙：“……”
米沙微微皱眉，有些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头一回被兰斯排斥在外，可这种情绪太过轻微敏感，几乎算得上是近乎于莫名其妙的古怪，仅仅在米沙心间轻轻一跃，便消散不见，他还是跟着塞缪尔等人一道走了出去，一面极为自然地编造出谎言，好来应对塞缪尔关于他“烧伤”的询问。
房间内终于只剩下了兰斯和阿尔洛两个人。
阿尔洛有些紧张。
他对这个勇者的印象显然并不算好，也有些害怕与勇者的单独相处，他总觉得被勇者打过的额角隐隐作痛，因而当兰斯摆着正经万分的神色看向他时，阿尔洛不由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小心谨慎询问：“你……想说什么？”
兰斯满面严肃：“阿尔洛。”
阿尔洛打了个哆嗦：“在，我在。”
兰斯微微凑近一些，直视着阿尔洛的双眼，一字一顿认真说道：“在火山上时，不论你看到了什么。”
阿尔洛：“啊？”
兰斯：“都不许说出去。”
阿尔洛：“……”
是威胁吧？
这是威胁吧？！
阿尔洛止不住打了几个寒颤，实在想不明白兰斯为什么会对他说出这种话来，再说了，他看见什么了？兰斯指的到底是什么啊？
那天他们在火山上，他只看见兰斯掉下去了，米沙抓住了他，然后他们两就一块被火山涌起的熔岩吞没了，除此之外，他也没再看见什么其他东西了吧？
难道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他不该看见的事情吗？
阿尔洛苦思冥想，仔细回忆。
兰斯说完了他想说的话，转身请在门外等候的几人进来，阿尔洛却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事情。
他有些疑惑，抬起头看向米沙，试图从他这位魔王好同事身上得到一些暗示，可不想他却看见了兰斯将目光停留在米沙身上，耐心等待米沙走过来，然后压低了声音，用那两名骑士听不到的音调小声告诉米沙：“我已经提醒他了。”
米沙：“啊？”
阿尔洛：“……”
兰想要把自己刚才提醒阿尔洛不要随意胡说的事情告诉米沙，可塞缪尔步履匆匆凑上前，对阿尔洛认真鞠躬致歉，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话，他只好就此停顿，随后对着米沙郑重其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米沙：“……”
米沙看不懂兰斯的意思。
他觉得勇者一向有些奇怪，平日所想的事情也与常人大为不同，他不知道兰斯为什么突然朝他点头，只是……
既然兰斯都向他点头了，那也和兰斯点点头吧。
米沙郑重其事，也对着兰斯点了点头。
兰斯像是领会了米沙对他的称赞，于是他露出笑容，对米沙微微弯了弯唇角，而米沙停顿许久，出于他良好的礼貌与涵养，也对兰斯笑了笑。
一旁的阿尔洛：“………………”
恍惚之间，阿尔洛隐约想起了当初米沙和他说过的话。
想要提升勇者的好感，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勇者遇险时豁出性命保护他，再为他受一些伤，而这种提升勇者好感的办法……似乎多出现在勇者和他未来的伴侣之间。
阿尔洛：“……”
不……不会吧？
因为米沙救了兰斯，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到了这种地步吗？
可米沙不是魔王吗？魔王和勇者——
可恶，好像还有真的有过实例。
阿尔洛咽下一口唾沫，终于明白了兰斯为什么那样凶神恶煞威胁他了。
那天米沙跳下去救兰斯的时候，在那漫天的熔岩和火光之中，他们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不适合被外人看见的事情。
对，一定是这样。
虽然那时间很短暂，很难深入地真正发生什么，可一些简单的亲密接触当然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发生的事情不能告诉其他人，兰斯根本不会这么含糊其辞，也不必在米沙进来之后，和米沙眉来眼去，还相视而笑。
阿尔洛以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神使经验，对天发誓。
勇者和魔王之间，一定发生了点什么。
米沙有很多话想和阿尔洛说。
这几天勇者举止古怪，已经越发偏离主线，米沙自己无法做出决定，有很多事情，他都需要与阿尔洛商议。
当然，阿尔洛才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米沙本来是不想将所有事情都堆积在现在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照顾阿尔洛的病体，至少让阿尔洛休息几天再说，可女神已对主教降下神谕，米沙觉得兰斯今天也许就会把整个天穹城教会搅得天翻地覆，他不能再等了，他得趁着现在支开兰斯，再好好和阿尔洛商量他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于是米沙转过头，再次对着兰斯展露他自认无敌的温柔微笑，轻声细语地低唤兰斯的名字，说：“兰斯大人。”
兰斯果然不能抵御这等温柔，他几乎立即便将目光移到了米沙身上，点一点头，问：“怎么了？”
米沙压低声音：“您今夜要决斗。”
兰斯：“嗯……”
米沙：“您该好好准备的。”
兰斯：“……”
在米沙万分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兰斯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如此郑重，像是就此许下什么了不起的承诺，这目光当然有些奇怪，可米沙没空理会，他只想快些支开兰斯，除此之外，他不想关心。
他没空关心，可有人很关心。
这一举一动，每一个小眼神，阿尔洛都看得很清楚。
那有米沙的殷切和担忧，有兰斯郑重其事的许诺，虽然不知道米沙所说的决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在阿尔洛脑中，却已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决斗场与桂冠，负伤的勇者，与担忧的魔王。
阿尔洛：“……”
这两个人，绝对有点什么吧！

第21章 你就是拳王
米沙终于顺利清场，成功让阿尔洛的房间内，只剩下了他和阿尔洛两个人。
他没有时间多说废话，干脆直入正题：“掉下悬崖之后，勇者他——”
阿尔洛：“你是魔王。”
米沙：“……啊？”
阿尔洛很少这样不顾礼貌打断别人说话，更何况这句话没头没尾，米沙很难弄清其中的含义。
阿尔洛又深深叹了口气：“他是诸神在会议上选中的勇者。”
米沙有些迷茫：“我知道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阿尔洛：“你和他的身份，不一样的。”
米沙：“啊？”
米沙挠了挠自己的头，不明白阿尔洛的意思。
可阿尔洛说完这几句话，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干涉他人感情，他点到即止，还是就此闭嘴。
米沙并不明白阿尔洛为什么突然冒了这么几句话来。
可他觉得，现在已经不是猜测这种事情的时候了，勇者的举止越来越奇怪，如果他们再不想办法引导勇者回到正途，谁也不知道勇者还会做出什么事。
米沙：“这件事不重要。”
阿尔洛：“……”
很好，看来他们不仅有了点什么，米沙还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什么问题。
呵，年轻人啊。
总是如此无畏又天真。
阿尔洛长叹了口气。
可既然他认识了他们，大家有这样的缘分，那他……
他一定会尽力守护好他们的！
米沙自动略过了阿尔洛的异样。
他想着近日发生的一切，迫不及待要告诉阿尔洛，勇者已经请求女神降下神谕，那接下来，他也许就会把矮人和人类撮合到一块了。
这局面怎么想都很古怪，对神界敲定的勇者救世计划来说更是不利，米沙觉得他们也许应该想些办法，尽量将勇者往魔王城去引，而不是任由勇者自己四处开辟奇怪的主线。
可阿尔洛心情复杂，甚至深深叹了口气。
“米沙，你还没有习惯吗。”阿尔洛无奈说，“我看他根本不打算去当什么救世的勇者。”
米沙：“……啊？”
阿尔洛：“我觉得他只想赚钱。”
米沙：“……”
米沙觉得阿尔洛命中了事情的要害。
“不，他不仅想自己一个人赚钱。”阿尔洛又叹了口气，捂住自己的脸，“他还想拉着其他人一块，让所有人都跟着他一块赚钱。”
米沙：“……”
米沙想起了他艰辛改造成功的福祉之地。
“我睡了三年，你等了三年。”阿尔洛的目光逐渐颓废，“我终于理解你这三年来的感受了。”
摊上这样的勇者。
他们也许要几十年后，才能返回神界了吧。
米沙：“……”
不！米沙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认真养护多年的漂亮的大翅膀已经在人界烧伤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翅膀再遭受其他打击，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返回神界，过上他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勇者掰回主线的！
米沙想，就算女神再怎么话痨，过去这么久，给主教的神谕，应当也已经要转达完了。
他还不知道勇者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得先去看看情况，于是他站起身，给受伤的阿尔洛留一些好好休息的时间，一面说：“等我看完兰斯和骑士的决斗，我再回来找你。”
阿尔洛微微一顿，疑惑万分：“……决斗？”
米沙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怎么和阿尔洛解释这场闹剧，他挠了挠脑袋，隐约想起这一切的根源似乎是……
等等，是阿尔洛拳王。
他忘记告诉阿尔洛拳王这件事了！
米沙扑通一声紧张坐下，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说：“我……我和勇者说……”
阿尔洛有些疑惑：“说了什么？”
米沙：“你就是无敌的拳王。”
阿尔洛：“……”
阿尔洛：“什么王？？？”
神使阿尔洛，觉得自己遭遇了人生中的最大挑战。
他，阿尔洛，一个学了几百年治疗魔法的男人。
虽然他是神使，体质强健，可对于这等体术之类的研究，还停留在入门阶段，他顶多能勉强分清什么是左勾拳什么是右勾拳，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懂。
换句话说，他很能挨揍。
但是他并不会揍人。
他怎么可能是什么拳王啊！！！
可他不能责怪米沙。
他这位魔王同事还很年轻，没有什么满嘴扯谎应对奇怪勇者的经验，更不用说兰斯这位勇者，实在是有些古怪过头了。
他能理解米沙的惊慌失措，事到如今，他只能配合米沙的谎言，尽量把这个拳王的人设扮演到位。
可恶啊，他就不该接下这个该死的任务。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勇者，神界筛选勇者的系统，也该要更新了吧！
阿尔洛深深叹气，觉得自己的头好像更疼了。
米沙又和阿尔洛说起勇者与塞缪尔骑士的决斗，他们把时间定在今晚，阿尔洛并不能去观战，可这种大事，米沙是一定要去看的。
他甚至有些担忧。
“那个塞缪尔，好像很厉害。”米沙想了想，又小声问，“阿尔洛，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被打晕的啊？”
阿尔洛一愣，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可那时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就已经被一下打晕，他甚至没看清打晕他的到底是什么人——那时那些骑士全都戴着头盔，他的确很难看清打晕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阿尔洛只能摇头，说：“我没有看清。”
他没有看清，那也就是说，这名骑士的实力强劲，王城内的骑士团应该都不会有这么强大的战力。
米沙忍不住又问：“兰斯和塞缪尔都打过你。”
阿尔洛：“……”
不，这种痛苦的事情，就不要一次次提起了。
米沙：“你觉得他们哪个比较强一些？”
阿尔洛：“……别说了我不想回忆。”
反正这两人揍他都是一样疼，他可不想从疼痛等级上来区分这两人的实力。
米沙又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我担心兰斯会输。”米沙说道，“塞缪尔看起来可比勇者要强。”
阿尔洛：“……”
阿尔洛的心情更复杂了。
事到如今，他终于看透了他们三人这奇怪的组合。
勇者和魔王莫名就勾搭到了一块，只有他，本该是勇者小伙伴的神使是个可怜人，挨最毒的打，还要眼睁睁看着这两个讨厌的年轻人在他面前秀恩爱。
阿尔洛深深叹了口气。
“塞缪尔以为这是对他的惩罚。”阿尔洛说，“他不可能真的全力以赴。”
米沙：“可兰斯不会想要这样的胜利吧。”
阿尔洛：“……”
米沙小声说：“这像是作弊。”
“他会赢的。”阿尔洛只好再叹了口气，“我总觉得那天兰斯并没有使出全力。”
那天兰斯敲他的魔法护罩，轻松得好像在敲一个脆弱的鸡蛋壳，甚至没有用上太大的力气。那只像是一次试验，普普通通的切磋，而不是什么生死决斗，当然也不配他用上全力。
阿尔洛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天的勇者，与其说是担忧自己打不过巨人，希望大家对他多加考验，不如说更像是——
他想试一试自己现在的能力。
“他不会输的。”阿尔洛再次笃定说道，“你该担心塞缪尔不要输得太难看。”
米沙：“……”
米沙离开了阿尔洛的房间。
主教派来的修士正好走到门外，想请米沙和兰斯一道前往圣堂，好对他们转达女神的神召。
这名修士一脸严肃，从头到尾都没有和米沙说过一句话，米沙也不敢多问，直到圣堂之外，连主教也是一脸严肃，对着米沙点了点头，说：“米沙神使，我们等兰斯大人到了之后再谈。”
米沙：“……”
米沙很难解释自己并不是神使。
好在这尴尬并未持续上多久，兰斯跟着修士来到了圣堂，主教请他关上门，带着他们走进祈祷室。
祈祷室内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候了，那是好几天未见的天穹城领主，他神色凝重，几乎难抑心中激动，恨不得快步上前，想要抓住兰斯的手。
领主：“兰斯大人！”
兰斯：“……”
兰斯飞快避闪，精准无误地躲开了领主的手。
领主：“……”
领主有一些尴尬。
主教清了清嗓子，深情呼唤：“兰斯大人。”
兰斯：“……”
主教：“女神的神谕告知，您能在末日之火中拯救——”
兰斯：“不，我不能。”
主教：“……”
领主：“……”
主教勉强开口：“那是……”
兰斯：“是矮人。”
米沙：“……”
不对啊！你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米沙心情复杂。
他清楚记得勇者和他说过的话。
人类很难改变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不能把和矮人相关的事情告诉女神，那现在他怎么就把和矮人相关的事情告诉天穹城的主教和领主了啊！
主教果真极为震惊，愕然说道：“矮人？！”
兰斯十分平静：“对，矮人。”
主教：“可他们是魔物！”
兰斯：“他们受圣召感化——”
领主：“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兰斯并不理会领主和主教的惊讶，只是一字一顿认真重复：“感化。”
领主还是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领主说，“那些魔物黑暗腐朽——”
兰斯：“可诸神不是万能的吗？”
主教：“……”
领主：“……”

第22章 他只想赚钱
米沙看着兰斯那张纯良无害又满是疑惑的脸，顿时就明白了勇者的计策。
看，这个卑鄙的勇者。
他又要开始骗人了啊！！！
米沙很明白诸神的能力。
他在神界出生长大，大多数神族并非无所不能，甚至有一部分神族，只能算是能力较人类更强一些的“神人”罢了。
至于传闻中那高高在上的神王——米沙从未获得觐见神王的机会，也不知道他到底拥有多强大的神力。他唯一知道的是，神界的一切，都由众神之王所控，哪怕在神界内部，众神也坚信神王无所不知，只是平常懒得去管那些闲事罢了。
换言之，这世上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世界，每一个世界日月星辰的轮转、风雨雷电，一切都由众神之王的神力驱动，米沙难以想象这么庞大的能量，所以在大多情况下，他当然也认同神界内部的说法。
诸神并非无所不能。
可众神之父，已近乎于无所不能。
……
可这些他在神界多年才得出的结论，对于那些从未真正接触过诸神的凡人而言，他们当然很难从兰斯话语中的陷阱中钻出来。
兰斯再一次摆出了他欺骗吉妮瑟斯时，那副万分虔诚的表情，他甚至微微皱着眉，拧起眉心，澄澈的蓝色眼眸中带着一丝不解的疑惑。
然后他开口，用一种堪比神职人员的缓慢语速，犹疑询问：“圣典上说，魔物只是被黑暗蒙蔽了双眼。”
主教：“……”
米沙：“……”
这勇者竟然还看过圣典？
他都不信，他为什么要看？
兰斯：“我主既已驱散他眼前迷雾，那他们重拾信仰，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主教：“……”
主教很难反驳兰斯的话。
他和领主面面相觑，总觉得勇者所说的话有些古怪，可又因为他们自小的宗教信仰……他们又觉得，勇者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对啊，既然众神是万能的，而神之恩典照耀世间万物，那……那魔物被感化，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兰斯忽而微微一顿，露出些不可置信般的神色，小心翼翼犹疑问：“难道……您在怀疑诸神对万物的赐福吗？”
主教：“……”
领主：“……”
片刻沉默之后，主教率先露出了微笑。
“兰斯大人说得没有错，神兼爱世间万物，那自然也包括背离了神之恩宠的魔物。”他认真为此肯定，“他们不过是众神迷茫的孩子，被黑暗蒙蔽了双眼，因而需要一盏为他们指路的明灯。”
兰斯对主教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副模样，如果不是因为米沙知道勇者不怀好意，他几乎也要跟着相信勇者是个万分虔诚的信徒了。
领主一瞬便明白了主教话语之中的含义，他也迫不及待跟着点头，说：“我们该给魔物一个机会。”
主教：“神愿意给所有迷途知返的孩子机会。”
领主：“他们想怎么从末日之火中拯救天穹城？”
米沙：“……”
这就信了啊！
人类怎么这么好骗啊！
米沙扭头看向兰斯，果真见着兰斯唇边挂着那种熟悉的微笑，他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恍然大悟。
主教和领主到底信不信，勇者都不在乎。
因为就算他们觉得勇者所言有些异样，他们也绝不能将此事出口。
女神已降下神谕，勇者就是神之代言，如果他们公然表示他们不相信勇者的话，那就是在反抗诸神。
主教是圣职之人，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领主身为贵族，虔诚与否影响他对外的声望，他当然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哪怕心里有再多不情愿，他们也只能夸赞诸神的万能，遵从勇者的一切指令。
米沙：“……”
米沙想不透。
这真的是勇者该做的事情吗？！
领主对矮人的办法非常好奇，可兰斯显然并不打算告诉他们拯救天穹城的具体办法。
他只是说，矮人在火山之下久居，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只是这办法需要时间来实施，而在此之前，矮人需要与人类合作，他们需要人类为他们筹备一些材料，以作为救世时的一切准备所需。
当然，为圣恩所感化的矮人们，并不会白白取走这些物品，他们知恩图报，人类为他们提供的所有材料，他们必然会偿付出相应的报酬。
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矮人一瞬便变成了恪守礼仪美德的崇高生灵，不计个人得失，只担心他们住在附近的人类邻居。
只有和兰斯一块去过矮人领地的米沙心里清楚。
这分明就是勇者两头骗的结果。
阿尔洛说得没有错。
这个勇者只想赚钱。
为了赚钱，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想方设法让人类和魔物手拉手和谐共处，他根本不想拯救世界，也不想当什么世界之王。
拯救世界，能比赚钱有意思？
米沙陷入深深的绝望。
领主和主教仔细思考了勇者的要求。
如今天穹城内人口稀少，城外的矿脉闲置已久，若天穹城的末日危机不能解决，他们也分不出人力开采矿脉，若是矮人需要矿石来挽救天穹城的危急，他们当然愿意为矮人们提供这些材料。
再说了，矮人也不是免费拿走那些矿石的，他们会付出相应的报酬，这对经济越发困难的天穹城来说，那就是一桩了不起的大生意，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他们当然愿意进行。
于是领主又叫来了天穹城的主管，由这位主管与勇者敲定具体细节，他和主教只是在旁倾听，偶尔给出一些简单的意见。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反正和米沙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只是坐在一旁，有些呆怔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想不明白，事情进展怎么会这么顺利。
勇者似乎早就想好了应该确定的事项，而领主与主教也大多没有拒绝，领主只是有一些小小的疑惑，他等待兰斯和主管将大多事情商议完毕后，终于忍不住询问：“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为我们熄灭末日之火？”
兰斯却转头看向了主教，反问：“神谕中说，天穹城会毁于与魔王决战时的‘末日之火’，对吧？”
主教点了点头。
兰斯放心了。
“放心吧。”兰斯说，“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
领主：“可谁也不知道那个邪恶魔王——”
兰斯：“我不去魔王城就好了。”
米沙：“……”
兰斯：“只要我不去魔王城，就不会和他决战。”
领主：“可是……这……”
米沙：“……”
兰斯：“末日之火就不会到来。”
主教：“虽然好像是这样……”
兰斯认真肯定了他自己的想法。
“就是这样。”兰斯说，“这是个固定的流程。”
米沙：“……”
不是啊！
怎么就不来魔王城了！！！
你不可以不来魔王城啊！
米沙有很多话想说。
他一把抓住兰斯的胳膊，几乎难以掩抑自己语调之中的尖锐与激动，大声说道：“您可是肩负重任的勇者！”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兰斯说过话，兰斯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点头回答：“是。”
米沙：“您一定要击败魔王！”
兰斯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米沙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劝说终见成效，可兰斯却又皱了皱眉，轻声说：“我没说不打魔王。”
米沙：“那您——”
兰斯：“也就再等几年吧。”
米沙：“……”
米沙：“………………”
啊！！！
他怎么会摊上这样的勇者！
说完这句话后，兰斯又回过头，看向了一旁的领主和主教。
“在此之前。”兰斯清了清嗓子，“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领主犹疑开口：“还有……什么事吗？”
兰斯微微挑眉。
他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微微倾身，凑到领主和主教面前。
兰斯：“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主教：“忘了……什么？”
领主也挠了挠头，很是疑惑：“没忘记什么人吧。”
兰斯：“……”
兰斯深吸了口气。
“你们的王子不是被大恶魔抓走了吗！”兰斯忍不住严肃提高音量，“你们不要你们的王子了吗？！”
领主：“……”
主教：“……”

第23章 你好，我的门票
如果不是兰斯主动提起人类的王子，米沙都已经要忘记人类和魔物之间还有这么个故事了。
可这个该死的勇者，他为什么总要记着这种没什么用处的事啊！
米沙还没来得及和大恶魔阿什比联系，请求阿什比为他们的恶魔大业做出一些牺牲，将他可爱的德文特小甜心送回人类的王都中去——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可怕的送命题，米沙真的很难向阿什比提出这样的要求。
领主也终于想起了他们失踪多年的王子，他恍然大悟，跟着兰斯点头，迫不及待问：“兰斯大人，您已经知道德文特殿下在哪儿了？”
兰斯转头看向米沙。
米沙：“……”
米沙欲哭无泪。
他深吸口气，抬头看天，支支吾吾：“大概知道吧。”
兰斯干脆回过头：“他知道。”
米沙：“……”
兰斯：“在矮人做好准备之前，我们先去把王子带回来吧。”
哪怕已经离开了圣堂，米沙还是难抑心中的复杂感情。
他想不透。
不，应该说，他想透了。
在阿尔洛的点拨之下，他终于弄明白了一些勇者的行事准则。
无非便是事事朝钱看齐，心中永远只有“赚钱”这两个字，这样的勇者，和他讲多少大道理都是没有用的，毕竟勇者办事的逻辑和正常人大不相同，又总有无数诡辩，如果要和他辩论，才真的是掉进了勇者的大陷阱里。
他得用勇者的办法来击败勇者。
米沙停下脚步，轻轻扯了扯兰斯的衣袖。
“兰斯大人。”米沙小声说，“那个……魔王城……”
兰斯疑惑看向他。
米沙再度摆出了自己战无不胜的温柔微笑，微微睁大双眼，认真和兰斯说：“魔王真的，超有钱的。”
兰斯：“……”
“魔王城里堆满了宝藏，只要能拿到其中一件，就足以成为一方富豪。”米沙用力点了点头，“如果能够打败魔王，那么多钱财宝贝，就要归您所有了。”
兰斯更加疑惑：“所以？”
米沙：“您就要成为世界首富了呀！”
他没有说谎。
魔王城内的空气水质虽然不太好，可作为这个世界勇者最终的挑战，魔王城内有无数的珍奇珠宝，还有外面绝对拿不到的极品装备，甚至据他所知，好像还有为勇者准备的烈焰骷髅马，与一颗还未孵化的龙蛋。
这可都是无价的宝物，而他相信，如果用将这些东西当做诱饵，他一定很快就能引诱勇者上钩——
兰斯皱眉，依旧疑惑反问：“所以呢？”
米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您就不心动吗？”
“那又不是我的东西。”兰斯说，“我为什么会心动？”
米沙：“……”
不对，这和米沙所猜测的走向不一样。
他极力暗示，以彰显魔王的富庶与邪恶，而掠夺这样邪恶的财富，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
“魔王是这个世界最坏的坏蛋。”米沙说，“魔王城内有许多财宝——”
兰斯打断米沙的话：“那也是他辛苦积累下的财富。”
米沙：“啊？”
兰斯皱起眉：“抢夺别人的劳动果实是不对的。”
米沙倒吸了口气。
“可他是魔王！最邪恶的魔王！”米沙认真强调，“魔王可是坏人！”
兰斯：“他做了什么？”
米沙：“……”
可恶，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
身为什么坏事也没做过的魔王，米沙真的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勇者带入了勇者的逻辑怪局，如果顺着勇者的话往下说，他只会越陷越深，他绝对不能按着勇者的思路想问题，他得直攻勇者的弱点，从勇者爱钱这件事上下手。
米沙用自己最柔和的嗓音，发出恶魔般的诱惑。
米沙：“兰斯大人，您不想成为世界首富吗？”
兰斯：“不想。”
米沙：“您只要……啊？”
啊？不想？
这勇者不是满脸都写着我想赚钱让我赚钱吗？
兰斯已经自然转移了他们的话题，说：“今晚的决斗之后，我们还得去矮人那儿一趟。”
很好，他自动加上了“我们”两个字，完全没有给米沙拒绝参加的机会。
兰斯又微微皱起眉：“今晚的决斗……”
他在沉思，那副微微蹙眉的模样，像是在担忧今晚的决斗。
不管怎么说，米沙是非常希望勇者能够获胜的，他看兰斯皱眉，不由想起塞缪尔那过于可怕的强劲实力，他也忍不住跟着担心，小声询问：“兰斯大人，您有把握吗？”
兰斯微微一愣：“那个塞缪尔……”
米沙接口：“他好强哦。”
兰斯：“……”
“我去问过阿尔洛了。”米沙紧张说道，“他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就被塞缪尔打晕了。”
兰斯：“……”
兰斯略微不悦地抿起嘴角，有些不满意米沙说的话。
米沙并未发现兰斯的异样，他只是继续在心中构筑着他的勇者掰正计划。
首先，像塞缪尔这么优秀的人才，他们不应该错过浪费。
根据他在神界所接受的魔王培训，据说其他世界的勇者总是乐于向优秀的人发出组队邀请，到最后抵达魔王城的时候，勇者的救世小队不算上神使，最少也有四五个人，多的能达到十几人，而塞缪尔看起来这么强，米沙觉得，这应该就是勇者的第一个队友。
米沙清了清嗓子，向勇者提出建议：“他这么强，要不然我们——”
兰斯：“我会打败他的。”
米沙：“……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斯却更忍不住将唇角抿紧，几乎难抑心中的不悦，认真和米沙强调：“你放心，他赢不了我。”
米沙：“……”
不，勇者这个反应，好像不太对劲。
米沙只能当做勇者并未完全领会他的意思，他尽职尽责想要为兰斯解释，说：“兰斯大人，我觉得，塞缪尔也许会是一个很强力的队友。”
兰斯哼了一声。
米沙轻轻咳嗽一声，说：“一名实力强劲的骑士，会为您接下来困难的冒险路途带来很多好处的。”
“冒险路途？”兰斯微微挑眉，“有什么困难吗？”
米沙：“……”
米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猛地想起阿尔洛和他说过的话，阿尔洛觉得勇者可能在隐藏实力，勇者的力量，可能比那天他展现出来的还要强。
可就米沙所见，现在的这个勇者，已经很强了。
他要是还有所隐瞒，那这条冒险之路对他而言……也许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困难。
可米沙仍旧很执着。
他想，就算勇者真的实力强劲，可在勇者接下来的冒险之路上，有很多事，都不是勇者孤身一人可以度过的。
勇者不能单枪匹马，他当然需要有互助的小伙伴。
米沙咳嗽一声，说：“兰斯大人，就算您的冒险之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您也还是需要一些伙伴的。”
兰斯：“……”
米沙极力为勇者介绍他们路上所需要的助力伙伴。
“您首先需要一匹马。”米沙认真说道，“路途漫漫，你会需要坐骑的。”
兰斯皱起眉：“可强者都是骑龙的。”
米沙：“…………那也得看龙族愿不愿意啊！”
兰斯：“他们会愿意的。”
米沙：“……”
米沙看着兰斯的表情，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他抽了口气，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勉为其难想了半天，才憋出下一句话，说：“至少……至少还要一个帮忙拿行李的人。”
兰斯：“……”
兰斯终于觉得米沙说的话有些道理了。
以后他们要带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当然需要一个能够帮忙搬运东西、整理营地的人，米沙肯定不行，他看起来就不行，这不需要理由，他不合适；阿尔洛虽然可以，可阿尔洛是个治疗，还是个一等一的拳王，这样身兼两职，阿尔洛一定很忙，他们最好不要给拳王分配太多的工作。
那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还需要一个力工。
嗯，一拳就能打晕阿尔洛的大力骑士塞缪尔。
这不是很合适吗？
兰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米沙：“……”
米沙总觉得兰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塞缪尔可不是什么搬运力工，他决定极力推销塞缪尔身为骑士的其他功效，只是这一部分对米沙来说，有些难以概括形容，他认真想了很久，也只憋出了一句话：“他……他是天穹城的骑士，那就是贵族出身，人类的其他城市也会尊敬优待他的。”
兰斯：“……”
米沙：“带着他出门，去哪个城市都很方便。”
兰斯摸了摸下巴：“嗯……”
米沙：“兰斯大人，你想想看，他能为我们联系其他城市的领主。”
兰斯：“……”
米沙：“负责一切官方事宜！”
兰斯：“……”
米沙：“这能让您接下来的冒险之路，畅通无阻！”
兰斯露出明白了的表情：“哦，门票。”
米沙：“啊？”
兰斯：“确实有些用处。”
米沙：“……”
不对啊，什么门票？
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啊！
不论米沙如何反复强调塞缪尔优秀的战斗能力，兰斯都没有半点儿心动。
他对米沙所描绘的塞缪尔的强大不屑一顾，甚至对米沙过分夸赞他人的能力而稍稍有些不开心。
他似乎只在乎塞缪尔其他方面的奇怪效用，可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认同了米沙的看法，想要请塞缪尔加入他们的队伍，于是米沙想，这过程虽然曲折，可好歹结果是顺利的。
至于兰斯心里怎么想，那其实不太重要。
这种事，米沙相信自己能够慢慢纠正他。
他们终于等到天黑，塞缪尔和几名天穹城骑士已经在庭院等候了。
米沙跟着兰斯走过去，走到塞缪尔面前，塞缪尔对着兰斯恭敬行礼，语调中仍旧带着一丝内疚，说：“兰斯大人，米沙神使，晚上好。”
米沙尴尬对塞缪尔笑了笑。
塞缪尔又问：“阿尔洛神使……他怎么样了？”
米沙正想要回答，却见兰斯也对塞缪尔微微欠身回了礼。
“你好。”兰斯客气说，“我的门票。”
塞缪尔：“……啊？”

第24章 又是你，阿尔洛
米沙怎么也没想到，兰斯会直接对着塞缪尔说出门票这两个字。
他看着塞缪尔迷茫的神色，急忙跨步上前，拦在兰斯和塞缪尔之间，生怕兰斯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匆匆想要帮助兰斯掩饰这件有些过分尴尬的事情。
“既然大家都已经到了。”米沙大声说，“你们想好要怎么比试了吗？”
他果然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塞缪尔用满是征询的眼神看向兰斯，试探问：“兰斯大人，您——”
兰斯低头看了看塞缪尔腰侧悬挂的武器，平静说：“用剑吧。”
塞缪尔点了点头。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试，塞缪尔当然不希望有人受伤，他让身边的圣堂骑士为他们去找两把木剑过来，而比试的规则，则遵照他们骑士内部训练时的要求，击中则算得分，率先击中对方三次之人获胜。
兰斯没有任何意见。
他依旧满怀好奇看着塞缪尔，米沙甚至觉得勇者的眼神看起来都有些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像是看见了他接下来迫切需要的工具人，满心满眼都是“我马上就要拥有”的热情。
米沙光是看上兰斯一眼，就觉得……今晚这场兰斯和塞缪尔的决斗，应该是很难正常收场了。
趁着塞缪尔让人去准备木剑与盾牌，米沙偷偷扯开兰斯，试图纠正兰斯方才那句话中的错漏。
“兰斯大人，您怎么可以说塞缪尔是您的门票呢？”米沙皱起眉，“这也太不礼貌了。”
就算今夜的决斗很难正常收场，米沙也想努力尝试，尽量让今晚的故事，变得不那么古怪。
兰斯微微一怔，顺着米沙的话点了点头，说：“哦，我说漏嘴了。”
米沙：“……”
米沙一点也不相信兰斯的说辞。
自从兰斯几乎不在他面前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后，他已经学会了从兰斯的表情中揣测兰斯心中的想法了。
比如说现在，兰斯认真点头，但绝没有一点想要改正的想法。
米沙只能叹气。
米沙：“您不能这样的。”
兰斯认真点头。
米沙：“您这也太不礼貌了。”
兰斯诚恳认错。
米沙：“您……”
算了，他放弃了。
他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勇者根本不可能听他的建议的。
米沙深深叹了口气，转头重新看向不远处正与几名圣堂骑士交谈的塞缪尔。
初见塞缪尔时，他只注意观察塞缪尔的身材，想不明白塞缪尔这样身材普通的人怎么可能一拳打晕阿尔洛，反倒是现在，他有多余的精力，将注意分散到与塞缪尔相关的其他方面去。
比如说塞缪尔的性格与礼节，这是一名谦卑有礼的骑士楷模，有这样的队友加入他们，说不定真的能将这个古怪的勇者带回正道。
兰斯清了清嗓子，向米沙提出心中的疑问。
“他到底怎样才愿意加入我们。”兰斯支着下巴思索，“打赢他可以吗？”
米沙：“……您应该比我更擅长这种事。”
“我？”兰斯有些惊讶，“我擅长什么？”
米沙叹了口气：“当然是您的口才。”
他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勇者那了不起的口才，和那堪称了不起的诡辩能力。
他好像能将这世上所有人都绕进他的陷阱里，不过是劝说一名骑士加入他们的队伍而已，他连神都能玩弄，这又算得上是什么大问题。
“哦，口才啊。”兰斯点了点头，说，“的确，口才是最好的能力。”
米沙：“……”
米沙并不理解这种能力。
当然，他认可适当的口才和社交能力在日常之中的运用，那的确会为他们带来一些便利，可这东西怎么能算得上是最好的能力？
他可从来没听说有哪个勇者，光靠嘴就能在和魔王的决战中获得胜利。
米沙并不认可勇者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认真说：“真正的勇者，应该战斗。”
兰斯只是对他微微笑了笑，只像是听见了没经验的小朋友的莽撞发言。
“真正的勇者，需要避免无谓的牺牲。”兰斯轻声说，“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米沙：“……那你也需要战斗。”
米沙难以认可勇者的观点。
救世本是一条从战斗与斗争中走出来的路，冲突不可避免，口才或许有些用处，可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还好，兰斯并不打算和他争论。
圣堂骑士已经找来了练习用的木剑和盾牌，分别交到兰斯和塞缪尔手中，请二人进行检查，以确武器并无异样，这场决斗公平公正，没有任何问题。
兰斯拒绝了圣堂骑士递过来的盾牌，只拿了那柄木剑，随后转过头来，问那名圣堂骑士：“我们需要裁判吗？”
圣堂骑士：“这……”
他们显然并未想好由谁来裁决这场比试，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塞缪尔提出了建议：“神使总是代表着诸神的公正。”
米沙：“……”
米沙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不，他不是神使，他是魔王啊！
魔王能代表什么公正？他只想勇者获胜好吗！
米沙想要拒绝，可他确实没有合适的借口，他不知自己是否该要答应，只能支支吾吾摇头，好在他并没有为难上多久，塞缪尔忽然抬首看向米沙身后，发出一声讶然惊呼：“阿尔洛神使？您怎么来了？”
米沙急忙跟着回过头。
塞缪尔已快步上前，颇为内疚地想要伸手搀扶拄拐的阿尔洛，可阿尔洛惊恐后退，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示意自己可以单独行走，匆匆避开塞缪尔，随后便一瘸一拐快速朝着米沙和兰斯蹦了过来——
等等，米沙皱起眉。
阿尔洛不是只是被砸到脑袋了吗？
他的腿又怎么了啊？！
阿尔洛已经蹦到了米沙身边。
米沙皱眉问：“阿尔洛，你的腿……”
阿尔洛：“……”
阿尔洛一手捂脸，痛苦低语：“你不要问了。”
米沙：“啊？”
不，不对啊，他确信自己早些时候看见阿尔洛时，阿尔洛的腿明明还是好好的，虽然那时候阿尔洛并没有下床行走，可他的腿上没有缠上什么纱布，看起来也没有行动不便，怎么这才过了几个小时，阿尔洛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塞缪尔小心翼翼跟在阿尔洛身后，十分内疚回答：“对不起，阿尔洛神使，都是我的错。”
米沙：“啊？？”
什么？
怎么又是塞缪尔的错？
边上的圣堂骑士们听见他们交谈，也极为紧张地想要为他们的队长解释。
“塞缪尔队长真的不是故意的。”圣堂骑士甲紧张说，“他只是想好好照顾阿尔洛神使。”
米沙：“？”
“那是一场意外。”圣堂骑士乙认真和阿尔洛道歉，“如果不是我摔倒了，队长就不会伸手拉我，如果队长没有伸手拉我，那就不会伤到神使大人您。”
米沙：“？？”
“不不不，这都是我的问题。”圣堂骑士丙捂住了自己的脸，“对不起，我当时不该去抓那只猫的。”
米沙：“？？？”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塞缪尔已经万分愧疚低下了头，“是我弄断了阿尔洛神使的腿，兰斯大人你们惩罚我吧。”
不对啊！今天下午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复杂故事啊！
米沙的目光在几名圣堂骑士和塞缪尔之间转来转去，看着每个人都是一脸愧疚，就好像都认为，阿尔洛断腿这件事，是他的错。
而当事人阿尔洛……
他正痛苦看着天，那目光像是已经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云层，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神界之中。
如果说之前他觉得，勇者大部分时间是米沙的痛苦，他才刚刚醒来没有多久，也没有那么想要回到神界的话，现在他的态度变了。
他想回去。
他在人间的每一天，都在受苦。
而且只有他在受苦。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受伤的永远是他啊！！！

第25章 被pua的魔王
阿尔洛不愿意提起他下午的惨痛遭遇， 他只是简明扼要地和米沙说明了事情所诱发的结果。
“断了。”阿尔洛冷静说道，“那个骑士折断的。”
米沙：“……”
塞缪尔心虚低下了头。
米沙对治疗魔法并不了解，可阿尔洛毕竟修习了那么多年的治疗魔法， 如果只是断腿的伤口的话， 他相信阿尔洛自己花些时间就能治愈。
可现在阿尔洛拄着拐杖， 那也就是说， 他并没有治愈自己的伤口。
米沙忍不住小声问：“阿尔洛，你的治愈魔法呢？”
“没有魔法。”阿尔洛的面庞依旧坚毅，“我头疼，集中不了注意力。”
米沙：“……”
这一点， 米沙倒是很清楚。
魔法的施展依赖于持续的专注与强大的精神力， 而阿尔洛的脑袋刚刚受过伤……对现在的阿尔洛来说，施展太过消耗魔力的治愈魔法，也许的确有些困难。
而无论是阿尔洛的脑袋还是腿，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
米沙看向塞缪尔。
塞缪尔愧疚耷拉着脑袋， 像是明白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而他又根本不知道该从那儿弥补这一切。
米沙咳嗽一声， 又问：“那个来给你看病的医生呢， 他不会治疗魔法吗？”
阿尔洛：“呵呵。”
米沙：“……”
好的， 米沙明白了。
他心疼阿尔洛。
即便接连受伤，阿尔洛还是很担心勇者和塞缪尔的决斗。
圣堂骑士们手忙脚乱为他搬来了柔软的靠椅，为他寻找了最适合观战的位置， 塞缪尔甚至主动上前，小心翼翼询问阿尔洛，想不想要成为这场比试的裁判。
阿尔洛先看了看米沙。
米沙一点也不想当这个比试的裁判， 他对阿尔洛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对这种事的恐惧， 阿尔洛这才叹了口气，说：“好吧。”
塞缪尔满是内疚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喜悦。
在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之后，他终于有了一次弥补阿尔洛的机会，他当然难抑心中的激动，急忙请求米沙为阿尔洛介绍他们比试的规矩，自己则老老实实走回了那几名圣堂骑士身边，可怜兮兮拿起自己的木剑和盾牌，看向了场边另一侧平静的兰斯。
米沙三言两语和阿尔洛介绍完了这比试过于简单的规则，又急匆匆压低了声音，快速说了说自己刚才和兰斯交谈的内容。
勇者说他并不想成为什么世界首富，他不想掠夺魔王的财富，对赚钱的欲望似乎也很一般，因而米沙总觉得他和阿尔洛之前的推测出了错，勇者努力追求的目标，也许……并不是他们所想的财富。
阿尔洛却很笃定自己的猜测。
毕竟从福祉之地开始，勇者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钱财和生意，他不愿意去魔王城，也许只是因为魔王城内太过危险，付出与收益不成正比，那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米沙皱起眉：“可他说——”
阿尔洛：“嘴上说的话，那是能信的吗？”
米沙：“……”
阿尔洛又补上一句：“兰斯骗过的人，难道还少吗？”
米沙很难不认同阿尔洛的说法。
可他又总觉得，兰斯并不对他说谎，那天兰斯和他说过的那些话，也许……也许真的是兰斯的心声。
庭院正中，塞缪尔已经走到场地正中。
兰斯只拿了木剑，他顺手掂了掂这剑的重量，像是想要熟悉这木剑的手感，一面和愧疚看着场边的塞缪尔说：“这只是单纯的比试。”
塞缪尔回头看向兰斯。
“我不想惩罚你。”兰斯皱起眉，“你不用内疚，也不用退让。”
塞缪尔：“……”
“你是骑士，你有你的‘荣耀’。”兰斯认真的目光对上了塞缪尔的双眼，“不想来试试我的实力吗？骑士塞缪尔。”
他举剑，立于眼前，随后缓缓欠身，向着塞缪尔行了个极为标准的骑士礼，随后转过身，走到了场地的另一侧。
塞缪尔愣了好一会儿，急匆匆对着兰斯的背影行礼，随后看向自己手中的木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他听领主和主管说过，救世者来自不远处的那个贫瘠的小村庄，他好像在那儿呆了许多年，那这样的救世勇者，为什么会这么精通宫廷骑士的礼仪？
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现在也不该浪费精力在思考这种事情上。
勇者让他不必纠结，这不是对他愧疚的惩罚，那他理应全力以赴，赌上他身为骑士的荣耀，将他毕生所学的剑术，都展露在这场比试上。
正好，他也很好奇这位被神选中的救世勇者，究竟有多强的能力。
塞缪尔举起手中长剑，跨步而上，一手提着木盾，抬手挡住兰斯的进攻——
兰斯的剑狠狠劈在他的木盾上，木剑应声而断，而盾牌被巨大的力量掀飞，塞缪尔没有抓稳，那盾牌脱手而出，他愣了片刻，回过头，也只看见兰斯手中剩下一半折断的木剑。
塞缪尔：“您——”
兰斯残存的剑柄敲在他的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塞缪尔吃痛想要抽手退避，兰斯却已轻而易举反手夺走了他手中的木剑。
塞缪尔两手空空，呆呆站在原地。
而兰斯丢开右手的断剑，调转左手木剑的方向，直指塞缪尔的咽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塞缪尔愣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低下了头，小声说：“我输——”
兰斯：“还不错哎。”
塞缪尔：“……”
兰斯回过头看向米沙，认真和米沙肯定塞缪尔的实力：“力气真的不错。”
米沙：“……”
谁力气不错啊！
能一下把木剑劈断的你才是最恐怖的吧！！！
这个勇者果然偷偷隐藏了过于强大的实力，到现在也没完全暴露出来吧！
兰斯又回过头，看向面前的塞缪尔。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早认输。”兰斯认真说，“规则规定要打中对方的身体三下才算胜利，我才打中了你一次。”
塞缪尔：“可是我的剑……”
“剑是武器。”兰斯说，“但并非只有剑是武器。”
塞缪尔：“……”
他有些不明白兰斯的话。
“如果这是实战，没有了剑，你难道就要认输吗？”兰斯皱了皱眉，“人的思维，不应该这么死板。”
塞缪尔呆呆点头。
兰斯收了那木剑，拍了拍塞缪尔的肩，难得摆出一副万分温和友好的态度，像是一个人人生旅途中总会遇见的引领方向的长辈，宽和对塞缪尔笑了笑，说：“如果你想学习，我可以教你。”
米沙：“……”
不，这一点也不像是勇者平常会说的话。
这个可恶的勇者，一定又要开始骗人了！
米沙习以为常抬起头，深深叹了口气，看向阴沉的夜空。
他当然知道勇者想要做什么。
可他也希望勇者能够把塞缪尔骗进他们的队伍——
不对，为什么要骗啊！
明明只要向塞缪尔提出邀请，塞缪尔应该就会同意，勇者到底为什么要用骗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啊！
可塞缪尔已经被兰斯的话所感动，几乎觉得这位了不起的救世之人，就是将要为他指引前进路途的引路者。
他已对勇者卸下心防，此时的他，愿意回答勇者的一切问题，当然也愿意配合勇者的一切想法行径。
于是兰斯带着微笑，向塞缪尔提出了他的第一个疑问。
“塞缪尔。”兰斯温和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这问题稀疏平常，塞缪尔几乎没有多想，就认真回答道：“二十五岁。”
“很年轻。”兰斯满意点了点头，“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骑士队长，还有这么好的剑术，很不错啊。”
塞缪尔不好意思咳了一声，小声说：“我父亲和哥哥都是骑士，我从小就接受了他们的训练。”
兰斯敏锐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关键词汇。
兰斯：“你的父亲和哥哥？他们现在还在骑士队中吗？”
“父亲大人已经不是骑士了。”塞缪尔毫不犹豫回答，“他年纪太大，又有不少旧伤，至于我哥哥……他在王都骑士团。”
“王都骑士团？”兰斯笑吟吟追问，“和你一样是骑士队长吗？”
塞缪尔带着对兄长的崇拜与敬意，认真说：“是骑士团长。”
兰斯：“……”
米沙觉得兰斯的眼睛亮了。
那副模样，就像是看见自己那张普通的门票，突然变得高端上档次了起来，成为了金光闪闪的门票。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看向塞缪尔时的眼神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可他仍旧没有直接对塞缪尔提出加入的邀请，而是仍旧拐弯抹角，问起了一些本无所谓的闲事。
“塞缪尔。”兰斯满怀着温和笑意询问，“你对神谕中所说的那些救世故事，有什么想法吗？”
塞缪尔明显一愣，不明白兰斯这么问的缘由。
“想法？”塞缪尔挠挠脑袋，“也没什么想法吧……”
兰斯微微蹙眉：“一点也没有吗？”
塞缪尔：“呃……光明战胜黑暗，英勇无畏的英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兰斯似乎不太满意，可他还是继续往下问：“那你对这些故事中出现的，救世之人的伙伴是如何看待的呢？”
塞缪尔更加觉得莫名其妙，可如今他对兰斯的好感颇高，既然兰斯问了，他还是认真回答：“他们都是了不起的反抗者，救世主的助手，虽然并没有像救世之人那样获得广为人知的声名，可他们依然是推动历史的英雄。”
兰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米沙完全不知道兰斯在做什么。
他站在一旁，听着兰斯问了塞缪尔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却始终没有回到想要请塞缪尔加入他们的正题。
他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兰斯也许就要拉着塞缪尔和他一起谈论神存在的意义，他忍不下去了，他想要上前打断兰斯和塞缪尔的交谈，却被阿尔洛一下拽住了胳膊。
“等一等。”阿尔洛神情复杂，“米沙，你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吗。”
米沙：“……熟悉？”
他可没有见过什么人这样抓着另外个人拼命盘问，他并不觉得眼前这一幕熟悉，他只想快些上前打断两人，再正式对塞缪尔提出他的邀请，以免多话的勇者彻底将这件事搞砸。
阿尔洛颇为微妙扯了扯嘴角，对着米沙笑了笑。
“三年前。”阿尔洛提醒米沙，“你应该经历过的。”
米沙：“……”
一些奇怪的回忆，在米沙脑内复苏了。
年龄，家世，身份。
对未来的展望，对工作的看法，对岗位的期许。
这不是三年前他入职前阿力萨老师问过他的问题吗！
那时候他刚刚结束魔王培训，在上岗考核之前，阿力萨老师对他进行了一场面试。
具体内容虽然和勇者的问题并不一样，可核心思路还是有些类似的。
这勇者究竟想做什么？这是他对新入队队员的上岗考核吗？！
兰斯已经对塞缪尔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兰斯：“你想过成为救世者吗？”
塞缪尔满头雾水，却还是认真摇了摇头，说：“没有。”
兰斯好奇：“为什么？”
“呃……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也想不了那么多。”塞缪尔竭力思索着措辞，“只要能守护好天穹城，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可兰斯还要追问：“小时候也没有想过？”
这一回，塞缪尔并没有直接回答兰斯的问题。
他挠了挠头，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开口，他看了看一旁的米沙和阿尔洛，还有那一群圣堂骑士，声音越来越低，只是喃喃说道：“没有。”
他的反应不太寻常，兰斯觉得自己也许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迅速切换了自己的态度，摆出一副长辈循循善诱的模样来，用万分宽和的语调，耐心引导。
“我明白了。”兰斯说，“人们小时候嘛，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我也有过那些奇怪的想法。”
塞缪尔：“……”
兰斯问：“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塞缪尔：“……”
塞缪尔想，他不该开口的。
这种藏在心中的，难以启齿的羞愧往事，他本不该和任何人提起，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兰斯那双漂亮澄澈的蓝色双眸，脑中便忍不住呆怔着想起幼时的那些往事，然后喃喃开口，轻声说：“我……我没有那么远大的梦……”
兰斯轻声回答：“每一个梦都是远大的。”
塞缪尔：“……”
塞缪尔垂下了头。
“我母亲很擅长裁剪刺绣。”塞缪尔说，“有那么几年，我想当一个裁缝。”
兰斯若有所思：“嗯……”
塞缪尔异常羞愧地闭上眼：“我……所以我……”
兰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对他的鼓励。
塞缪尔猛地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告诉勇者这种事，更担忧众人对他的看法，毕竟他可是一名骑士，他本该持剑为领主效忠，而不是喜欢这种……这种令人窘迫的、见不得人的玩意。
可没有人露出不对劲的目光，也没有人嘲笑他，勇者甚至没有对他这奇怪的喜好表示质疑，他只是迅速地切换了下一个问题。
兰斯问：“你就没去试一试吗？”
“我父亲是骑士，他很讨厌我做这种……”塞缪尔微微一顿，有些难抑的失落，“而且我也确实不适合做这种事。”
兰斯：“不太适合？”
塞缪尔：“我的力气太大了……”
他垂头丧气，像是想起了这些年来他失败的惨况。
“我放弃了。”塞缪尔颓丧说，“在摁断第一百五十一根针后，我放弃了。”
兰斯：“……”
米沙：“……”
“对不起。”塞缪尔又一次向着兰斯道歉，“我真的是一个没什么毅力的人。”
米沙：“……”
这已经很有毅力了！
一般人按断几根针后就会放弃的！
不，一般人按不断针也会放弃啊！
兰斯深吸了口气，下意识问：“那你会做饭吗？”
这问题跳得太快，塞缪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说：“我会。”
兰斯：“好吃吗？”
塞缪尔：“呃……我不知道……”
他困惑转过头，看向一旁那几名圣堂骑士，他们从塞缪尔开口说话起就沉默不言，像是害怕他们的多嘴会令队长更加窘迫，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想要装作自己没有听见塞缪尔刚刚所说的话。
可现在不一样了。
队长在问他们。
队长需要他们的鼓励！
圣堂骑士甲发自内心的夸赞起了塞缪尔的好厨艺。
“塞缪尔队长的厨艺超棒的！”圣堂骑士甲大声说道，“我能吃一辈子！”
圣堂骑士乙不甘示弱。
“加入骑士队后，我胖了十斤！”他拍着自己的肚子，展示自己的确比普通骑士要略微壮大一些的身材，“这都是队长的功劳！”
圣堂骑士丙更为直接，他翻出自己腰侧的小袋，从中拿出了包装完好的饼干糕点，试图分发到几人手中。
圣堂骑士丙睁大双眼，满怀殷切：“你们要试试吗？”
兰斯：“……”
米沙：“……”
不对，这个骑士队长未免也太贤惠了吧？
可兰斯已经露出了十分满意的表情。
“很好。”兰斯点了点头，“塞缪尔，你想要重拾你的梦吗？”
塞缪尔：“啊？是什么？”
米沙也震惊睁大了眼睛。
勇者这是在邀请塞缪尔加入他们？
可重拾他的梦是什么？塞缪尔的梦……那不是当裁缝刺绣吗？
他们需要的是骑士塞缪尔，不是裁缝塞缪尔啊！
“成为骑士，和喜欢裁缝并不冲突。”兰斯向着塞缪尔伸出了手，“你想要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米沙已经呆住了。
他的确希望兰斯能够向塞缪尔提出邀请，可那也不是这样奇怪的邀请啊！
可下一刻，塞缪尔却无助转头看向了米沙和阿尔洛，他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用那种茫然惊惶的眼神向两人求助，他不知自己该不该答应勇者的请求，他甚至觉得，他有些配不上勇者热情的邀请。
米沙没有办法。
他扯了扯阿尔洛的袖子，要阿尔洛配合兰斯的行动，于是两人一致对着塞缪尔露出了满怀鼓励的笑容，眼神中全是对塞缪尔的称赞。
塞缪尔备受鼓舞，颇为感动。
“我愿意，兰斯大人。”塞缪尔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我当然愿意加入。”
虽然过程有些奇怪，可是还好，他们最终还是顺利达成了目标。
塞缪尔难抑心中激动，迫不及待想要加入勇者的队列，而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当然应当先处理好自己和两位神使的关系，特别是神使阿尔洛……
塞缪尔万分愧疚注视着阿尔洛的腿，克制不住便要再开口和阿尔洛道歉。
“阿尔洛神使。”塞缪尔小声说，“对不起。”
阿尔洛：“……”
阿尔洛不想离塞缪尔太近，他小心翼翼朝后挪了些脚步，竭力使自己离这个奇怪的骑士远一些，随后才对着塞缪尔摆了摆手，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不论怎么说他也是活了几百年的神使，他不能和塞缪尔这种年轻人类计较。
塞缪尔的脸上仍旧带着些许愧疚，他垂下头，却又忍不住想要和阿尔洛称赞勇者的宽怀与包容，于是他微微侧目，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兰斯——米沙正站在兰斯身边，抬头与兰斯交谈，而在塞缪尔眼中，无论是米沙神使还是勇者兰斯，都是令他万分敬佩的人。
塞缪尔终于轻声开口，说：“兰斯大人，他真的很了不起。”
阿尔洛：“……”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和我说话。”塞缪尔轻声喃喃，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记起的往事，“也从来没有人理解我的梦想。”
阿尔洛：“……”
不，阿尔洛觉得，兰斯应该也不理解。
什么梦想，这个恶劣的勇者大概只是想要一张金光闪闪、还能帮整个队伍补衣做饭搬东西的贤惠门票罢了。
塞缪尔又叹了口气：“也从来没有人这样鼓励过我。”
他仍旧注视着勇者的背影，目光之中的迷茫渐渐消散，随后出现的是崇敬的光，他愿意追随勇者，愿意为勇者挥舞他的剑，直到他能够……能够成为……
塞缪尔眼中的光辉略微黯淡，他想起了许多他所惧怕的事情，而他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那些事——
他很害怕。
他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从未被寄予厚望，如今难得有人愿意相信他，还要将他拉进自己的队伍，他当然会觉得紧张和惶恐。
“阿尔洛神使。”塞缪尔压低声音，微微颤抖，语调中满是难以抑制的惊惶不安，“我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阿尔洛：“……”
这可怜的年轻骑士，像是一只不知所措的小羊，无助地垂下了头，愧疚不安地说：“像您，像兰斯大人一样，成为——”
阿尔洛忽而抬起手，打断了塞缪尔还未出口的话。
“等一等。”阿尔洛很是冷静，丝毫不受塞缪尔的不安影响，“你是不是对兰斯有什么误解？”
塞缪尔愣住：“我……误解？没有吧？”
阿尔洛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塞缪尔的肩，认真嘱咐：“不要对这个勇者抱有任何幻想。”
塞缪尔：“啊？”
阿尔洛：“你迟早会幻灭的。”
塞缪尔：“……”
塞缪尔还来不及提出疑问，阿尔洛已经扶正了自己的拐杖，艰难单脚掂地，蹦蹦跳跳从这里离开。
他不需要塞缪尔的帮助，塞缪尔也害怕自己的帮助，也许会给神使带来另一次痛苦的伤害。
可不管怎么说……
塞缪尔挠了挠脑袋，一点也不明白阿尔洛的意思。
他干脆抬步，朝着庭院正中的米沙和兰斯走去。
米沙正跟在兰斯身边，好奇询问他刚才和塞缪尔所说的那些话。
“您说您幼时也有不切实际的梦想。”米沙认真追问，“那梦想到底是什么？”
出于他迫切想要回到神界的梦，米沙觉得，他应该努努力，尽量再多了解勇者一些。
等他摸清了勇者的过去和喜好，他就一定能找到让勇者前往魔王城的办法！
可兰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兰斯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被遗忘已久的往事，那一瞬克制不住地沉溺于自己的回忆之中，可这表情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恢复了米沙所熟悉的模样，摇了摇头，拒绝回答。
“时间太远。”兰斯说，“想不起来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呢。”米沙又凑前几步，贴近兰斯身侧，“您还这么年轻。”
兰斯：“……”
“当然，如果您不愿意开口，我也不会逼迫您的。”米沙努力展示自己的精湛演技，“我明白的，每个人都有不想开口的过往。”
兰斯：“……”
他终于停下步伐，看向一旁的米沙。
米沙正努力向他展现自己的亲和，他一成不变摆着那副惯常使用的表情，试图诱惑勇者开口，这模样的确很可爱，兰斯并不介意多看上几眼。
兰斯反问：“那你呢？”
米沙：“……”
可恶，好像反而被勇者拿捏了。
可米沙想过，他幼时的梦想并不重要，就算被兰斯知道了也没什么问题，如果这样能套出兰斯的梦想的话，那他也是赚到了。
“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吧。”米沙挑起眉，“互相交换秘密，总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兰斯笑吟吟点头：“好啊。”
已经走到两人身边的塞缪尔顿住了脚步。
既然是他们两人交换秘密，那他或许不该上前，于是他退后几步，转头看见不远处艰难蹦跳的阿尔洛，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快步上前，试图追上阿尔洛的步伐。
庭院正中终于只剩下了兰斯和米沙两个人。
米沙紧紧盯着兰斯，他不愿在这场交换之中认输，所以他并不想在兰斯面前开口，他警惕防备，小心翼翼问：“你先说？”
兰斯：“啊，那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小时候在想什么。”
米沙：“……”
米沙：“好啦！我先说！”
他皱紧眉，小声吐露自己幼年的梦想。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梦想。”米沙支支吾吾说，“也就是……就是想当最厉害的魔王罢了。”
兰斯一愣。
兰斯：“想当什么？”
米沙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他耳根通红，声音几乎如同蚊鸣，嘟嘟囔囔说：“就是那种……最凶最坏的……杀过很多勇者的……大魔王……”
兰斯：“……”
米沙脸红了。
对，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魔王。
这个梦想贯彻始终，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放弃，甚至在他离开神界奔赴魔王岗位时，他还满怀期待，想着自己的梦想，也许就快要实现了。
实现个屁啊！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奇怪的勇者！
米沙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从那可怕的窘迫之中回转过来，他盯紧了勇者的双眼，鼓足勇气问：“你呢？”
兰斯：“……”
米沙：“我都说了，兰斯大人，您不能耍赖吧？”
兰斯：“……”
兰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缓缓开口，说：“不是什么远大的梦。”
米沙：“不重要，你快说！”
“当然比不过你的……”他微微弯了弯唇，像是觉得米沙的梦有意思极了，“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米沙：“我想知道！”
兰斯：“也就是成为印钞机吧。”
米沙：“……”
印……
啊？什么？
怎么可能会有人做这种梦啊？！
不，等等。
别人或许不可能做这种梦，可对这个奇怪的勇者来说，这个梦……倒是非常合理，很符合他的性格。
兰斯又说：“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做这个梦了。”
米沙：“您对钱失去兴趣了？”
兰斯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米沙：“那为什么……”
兰斯意味深长看向米沙：“我不想引起通货膨胀。”
米沙：“……”
米沙：“啊？”
依照兰斯的计划，他们需要尽快前往矮人城市，将已经与人类达成协定的消息，转达给矮人城主奥石恩。
在领主和主教的注视之下，兰斯当然不能光明正大掀开圣堂下的暗门，从地道中前往矮人城市，他需要走正道，从天穹城前往火山，再找到火山山壁上隐藏的暗道，从暗道进入地底，抵达矮人城市。
这条路线相对较为复杂，领主小心翼翼建议，他们可以派遣骑士队跟随，兰斯却拒绝了领主的好意，随后把他邀请塞缪尔加入的事情告诉了领主。
既然女神将勇者定位诸神在人间的代言人，领主当然不能拒绝兰斯的要求。
他并未解除塞缪尔骑士队长的职责，只是允许塞缪尔代表天穹城陪伴在救世之人身侧，为正处于危机的世界贡献出一份力量。
塞缪尔感激领主的开明，他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迫不及待要跟着勇者一道前往矮人城市。
这一回，兰斯没有反对。
他不愿意带上骑士队，但对于这个全能的工具人塞缪尔，他的态度却还算不错。而如今的塞缪尔，已经把兰斯当成了自己信仰的方向。
他一点也没有听进阿尔洛的劝告，干脆将兰斯当做是唯一理解并支持他的人，只要是勇者的命令，他全都乐于执行。
米沙觉得，用不了三天，塞缪尔的梦就会破灭。
阿尔洛想得更干脆一些。
三天？
他觉得今天塞缪尔就能看清勇者的真面目。
领主和主教满怀期待，特意送兰斯出了天穹城，他们的热情远胜初见，主教更是满怀着对兰斯的殷切，渴盼说道：“兰斯大人，天穹城就靠您了。”
兰斯：“你们自己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主教：“……啊？”
兰斯还想再说，米沙却一下扑上前，按住了兰斯的肩，将人往后一拖，拽得兰斯一个趔趄，强行阻止住了兰斯接下来想说的话。
阿尔路适时开口，来为兰斯圆场，说：“兰斯大人的意思是，天穹城的未来，需要我们一同努力。”
主教：“……”
可兰斯觉得阿尔洛说得很不对，他还想发言。
兰斯：“救世难道是勇者一个人的责任吗？”
米沙立马接上兰斯的话：“这种事，当然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啦！”
兰斯：“……”
兰斯微微挑眉，倒也并没有纠正米沙和阿尔洛所曲解的意思，他只顾继续往下说：“也许你们应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阿尔洛面带微笑：“我们大家都该反省自己。”
米沙：“反省总能使人进步。”
阿尔洛：“只要大家一同努力——”
他皱了皱眉，想起自己并不清楚勇者和天穹城领主的交易内容，他只能看向米沙，等着米沙来续接上这后半句话。
米沙：“只要大家一齐努力，天穹城就一定会得到拯救。”米沙认真说道，“相信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魔物感应圣召，成为诸神的信徒……”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忽而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这些话，究竟有什么不对。
完了，米沙觉得，自己可能被勇者的潜移默化带坏了。
他明明是本该摧毁一切、与勇者成为死敌的魔王啊！
他为什么会说出什么人魔和谐共处的话来？
不行，他该让勇者对魔王这两个字产生畏惧，他今晚就要以魔王化身出现暴揍勇者！
他一定要重振邪恶魔王的荣光！！

第26章 矮人的宝库
可在夜晚到来之前， 他们还需要先前往矮人城，将人类愿意和矮人合作这件事，传达给火山地底的矮人们。
米沙狠狠在心中谋划着今晚的魔王暴打计划， 一面看着主教激动跨步上前， 认真和兰斯说：“您是有两名神使的救世者， 传说中的天选之人。”
米沙：“……”
哦， 对了，他差点忘了去查一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沙悄悄转头看向阿尔洛，阿尔洛也对他摇了摇头，他显然也没听说过这个传说， 毕竟神界统管着那么多的世界， 每个世界的传说神话都很不相同，就算他是一名资深神使，他也不可能把每个世界的传说都记得那么清楚。
主教的双眸中满怀着虔诚与炽热，如同穿越浊世看见了唯一信仰的光， 他深吸了口气， 将一切希望都主动寄托在了眼前的兰斯身上。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主教低声说， “您就是那个将为世界带来光明的人。”
兰斯：“……”
米沙又转过头， 看向另一侧的塞缪尔。
和有些茫然的阿尔洛不一样， 塞缪尔的表情与主教十分相似，除了对信仰近乎狂热的热忱之外，他眼中还有对勇者的无限崇敬与景仰， 听主教提起“两名神使”的时候，他几乎难抑制心中的激动，眼中像是闪耀着光芒。
很好， 米沙明白了。
塞缪尔肯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可以在接下来前往矮人族的旅途中， 向塞缪尔问清楚。
阿尔洛的腿上有伤， 还拄着拐，走路都有些困难，更不用说去爬什么火山。
好在他的头痛有所好转，多少能够使用一些简单魔法了，他略微治疗了自己腿伤，虽然他的腿并没有完全恢复，可至少他已经可以摆脱拐杖，正常行走。
前往火山的路有些崎岖，阿尔洛走的很艰难，罪魁祸首塞缪尔满心担忧，一路都跟在阿尔洛身后，以免阿尔洛不小心跌倒。
可塞缪尔这样，阿尔洛反而更害怕了。
他干脆攥紧了米沙的衣袖，死死将米沙拖在自己身边，以免自己一个人落了单，再遭毒手。
米沙走得慢，兰斯也跟着放慢了脚步，这路便变得格外漫长，就算他们今天能抵达矮人城镇，也得在矮人那儿住一个晚上了。
米沙心情复杂。
他看着塞缪尔和阿尔洛的相处情况，总觉得冒险还未开始，他们内部似乎就已出现了奇怪的分歧。
阿尔洛试图转移塞缪尔的注意。
他轻轻咳嗽几声，有些僵硬地叫住塞缪尔：“塞缪尔，我有个问题。”
塞缪尔立马点头，迫不及待说：“阿尔洛神使，什么事？”
阿尔洛：“……你知道主教说的‘两个神使’是什么意思吗？”
塞缪尔一愣，有些惊讶，问：“你们不知道吗？”
阿尔洛摇头。
米沙跟着摇头。
兰斯：“……”
米沙已经为大家想了十足的借口。
“我和阿尔洛是神使。”他自觉接受了如今属于自己的这个奇怪角色设定，“我们一直在神塔内沉睡，等着勇者进入神塔，唤醒我们。”
塞缪尔恍然点了点头，说：“所以你们并未听过这个传说。”
米沙用力点头。
他又指向一旁沉默的兰斯，为看起来就不怎么信神的勇者解释。
“兰斯大人一直在福祉之地内……呃……”米沙微微一顿，总觉得说勇者种田有些不太对劲，他最终还是略过了这两个字，咳嗽一声，说，“福祉之地消息闭塞，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这借口虽不算完满，但米沙相信，以塞缪尔对勇者的滤镜，他一定会信的。
塞缪尔果然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兰斯却皱起眉，看向米沙：“米沙，可是你——”
米沙：“……”
糟了。
勇者又要坏事。
米沙急忙提高音量，大声说道：“兰斯大人！我提早醒过来了！”
兰斯：“……”
“都是因为您一直没有来神塔。”米沙强行装出委屈，“女神才提前唤醒了我，让我前往福祉之地寻找您。”
兰斯：“可是你之前说……”
他微微一顿，突然点了点头，将原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改口说：“没什么，我明白了。”
米沙的话里，有极其明显的矛盾。
那时候米沙明明反复和他强调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绝不是什么神使，现在他却说是女神让他来福祉之地的，他反复更改口径，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可这些不重要。
他不需要在米沙和阿尔洛套话时，向米沙问这种事情。
……
米沙松了口气。
他看向塞缪尔，等着塞缪尔接下来和神使有关的解释。
塞缪尔果真没有从中看出任何异样。
他向几人解释，大约在数百年前，诸神降下的神谕中还有一部分极为晦涩难懂，人们只能勉强猜中神谕中的含义。
这些神谕往往预测的是将来即将发生的大事，内容极为精准，所以教廷和王国都对这些神谕非常重视，甚至成立了专门的研究会来研读这些神谕，而主教所提及的两名神使的传闻，正是这些神谕其中之一。
经过教廷数十年的研究推测，他们认为那条神谕的含义，代表着将来必然会出现一名拥有两个神使的救世者，而这个人，将会为世界带来光明。
兰斯皱起眉，有些不解：“按照神谕的说法，只有一个神使的勇者，也会为世界带来光明。”
“这不一样，兰斯大人。”塞缪尔说，“这条神谕中所说的光明，指的是‘真实之光’。”
兰斯：“……”
米沙好奇问：“那是什么？”
塞缪尔摇了摇头。
教廷研究多年，也未曾理解真实之光的含义。
他们只能勉强猜测，这所谓的真实之光，或许和圣典中对应的诸神临世时的神之光辉有关联。
也就是说，根据教廷推测，如果兰斯真的是神谕中所说的那个勇者，他也许就能为人间带来长久不衰的神之恩典。
兰斯：“……”
兰斯点了点头，似乎并不觉得吃惊。
也是，米沙想，对勇者来说，只要和赚钱无关的事情，他应该都不会觉得吃惊。
可塞缪尔说的话，却让米沙非常在意。
他转过头看向阿尔洛，想听听阿尔洛的意见，阿尔洛也皱着眉，用极小的声音轻轻回答他：“我也不知道真实之光是什么。”
阿尔洛只知道人们所说的神谕，是神界之中的预知系统，而这东西只由神王所见，他也未曾见过神王，当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米沙虽然同在神界，可严格说来，他们并不在一个神界区域之中。
神王所在的上神界，大多神族都没有资格前往，就算是女神吉妮瑟斯，也只是定期收到众神之王的指示，再将这些神谕转达给人间。
米沙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米沙转头看向兰斯——兰斯的神色略微有些奇怪，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想要问一问塞缪尔，可他也只是微微张唇，随后拧紧眉心，又立即闭上了嘴。
这变化只在一瞬，以至于米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挠挠头，觉得有些奇怪。
可他不是神使，那兰斯就绝不是这个神谕中所说的勇者。
这则神谕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本来就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他还是想想今晚怎么暴揍勇者比较好。
以近期他对勇者的了解，这个勇者的实力实在太强，直面冲突对他来说，也许并没有什么好处。
勇者的魔抗也很高，他能避开魅魔的诱惑却对他的幻术没什么免疫。
对，他可以先对勇者用一些幻术，把勇者迷晕，再狠狠暴揍勇者一顿，彻底和勇者结仇，培养勇者对魔王的仇恨。
这样多来几次，他就一定能和勇者成为死敌！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终于顺利抵达了矮人城。
矮人城主奥石恩等得十分焦急，他迫不及待将兰斯请进水晶宫，想要听一听人类对于此事的回应。
和奥石恩的谈话，兰斯并不打算避开塞缪尔，阿尔洛却十分为此担忧。
他并不是担心破坏了塞缪尔对于救世勇者的崇拜，他在意的是塞缪尔的身份。
这可是天穹城的骑士，如果听见了勇者异于常人坑害人类与魔物的古怪发言，保不齐就会回去和天穹城领主揭露勇者的丑恶嘴脸。
他担心塞缪尔破坏了这场和谈，于是阿尔洛停在水晶宫外，看着水晶宫那极长的阶梯，说：“我的腿……我累了。”
塞缪尔跃跃欲试：“阿尔洛神使，我背您吧！”
阿尔洛：“……”
他退后几步，让自己离塞缪尔更远一些，执拗扭过头，说：“我只是累了。”
米沙心领神会，极力暗示：“阿尔洛，你一定需要休息吧。”
塞缪尔：“……”
米沙：“塞缪尔，你能送阿尔洛神使去休息吗？”
塞缪尔立即点头，搀扶着战战兢兢的阿尔洛，跟随一名矮人离开了这个地方。
米沙则跟着兰斯见到了矮人城主奥石恩，奥石恩依旧坐在那极高的王座上，看见米沙和兰斯走进来，他啪嗒一声跳下王座，飞快哒哒哒跑了过来，激动万分问：“兰斯大人！矿石呢！”
兰斯：“人类愿意与你们交易。”
奥石恩：“好耶！是矿石！”
兰斯：“但是他们也有一些小小的要求。”
他把自己与领主谈妥的条款一一告诉奥石恩，这将为矮人带来大量各式各样的矿石，奥石恩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他当场签署了兰斯带来的契约合同，随后努力仰起头，好能够直视长得太高的人类勇者，说：“我……还有些担心。”
兰斯心情颇好：“怎么了？”
“我们从来没有和人类说过话。”奥石恩紧张拽着自己的胡子，“人类真的不会害怕我们吗？”
米沙：“……”
“你们不能去地面，能见到的应该只有这件事的负责人。”兰斯轻声说，“你放心，他们会对你很客气的。”
天穹城的未来全在矮人手上，他们当然会很客气。
奥石恩还是很担忧。
“所有事情我都帮你们谈妥了。”兰斯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你们实在害怕的话，也可以不和人类交谈。”
奥石恩：“不用和人类交谈？”
米沙也好奇问：“可人类一定会有很多问题。”
兰斯坐在水晶宫王座前的台阶上，为奥石恩出谋划策。
兰斯问：“你们有白色衣服吗？”
奥石恩挠挠头：“白色衣服？”
“对你见到的所有人类都保持微笑，他们无论问你什么，你都不用回答。”兰斯又揪了揪一旁的花盆，指向花盆内正盛放的花，“这花……稀有吗？”
奥石恩怔怔摇头。
“好，做个花环。”兰斯笑了笑，“穿上白色的衣服，保持微笑，他们一定会相信你的。”
奥石恩疑惑不解，只有米沙痛苦地皱起了眉。
这个打扮，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就像是教廷最喜欢画在墙上的……那种……少年神祇。
对，那种金发碧眼，异常俊美，浑身透露着神圣感的少年神祇。
兰斯和主教领主说矮人已经被圣召感化，所以他让矮人们穿上这种衣物，以体现矮人们的神圣之感，可是矮人们的长相和那些漂亮的少年神祇完全不一样，他们穿上这些衣服……米沙只会觉得，很怪异。
米沙倒抽了凉气。
可奥石恩沉浸在全是矿石的快乐之中，他什么也没思考，只是在看到这位了不起的人类勇者时，他忍不住询问：“您……真的不需要什么奖励吗？”
兰斯：“嗯？”
“人类的勇士办事，不都是需要点什么奖励吗？”奥石恩清了清嗓子，“你放心，我们矮人不占勇者的便宜的。”
米沙这才注意到，兰斯说要当矮人和人类交易的中间人，但是在和天穹城领主定下的这份契约中，他却没给自己留下哪怕一个金币的好处。
兰斯对着奥石恩摇了摇头：“我对钱不感兴趣。”
米沙：“……”
是谁昨天还说自己童年的梦想是成为印钞机啊！
兰斯微微一顿，又说：“如果你们真的想感谢我的话，就送我一套装备吧。”
这对库存无数盔甲的矮人来说，几乎是最简单的事情，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损失，对兰斯来说，当然也有好处。
奥石恩毫不犹豫答应了，他直接开放了矮人的库存，请兰斯和米沙一同进入那壮大的仓库，只要他们喜欢，随便他们挑选。
矮人的仓库内有上万的盔甲与武器，他们甚至还为此归类分区，米沙看得眼花缭乱，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为刚刚才离开新手村的勇者推荐。
“这套好像用的是希夫菈魔石。”米沙认真说，“这种装备耐电防水，魔抗很高，是法师们的克星。”
兰斯摇了摇头。
“是重甲。”兰斯皱起眉，“站着挨打的铁桶。”
米沙：“……”
米沙扭头指向另一套装备。
“龙岩甲，重量适中，由龙鳞和最坚固的磨西岩打造。”米沙为兰斯展示盔甲上仿龙翼造出的后背装饰，“像龙翼，可以短暂在空中滑行。”
兰斯：“不想当鸟人。”
米沙：“……”
米沙深吸了口气，又拿起龙岩甲边上的一套造型极为帅气的盔甲：“这应该是天星矿——”
兰斯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头盔，会磨秃头的。”
米沙：“……”
米沙低头看了看边上的头盔。
很酷，很帅，标准全覆甲的圆形头盔。
兰斯：“不太喜欢地中海和海中岛的发型。”
米沙：“……”
兰斯：“还容易看不见路。”
可恶，这个勇者怎么这么难伺候！
米沙决定放弃盔甲，先从武器入手。
米沙举起一柄双手阔剑。
兰斯：“会卡门。”
米沙拎起发光大锤。
兰斯：“不太缺火把。”
米沙拿起满是倒刺的黑红长鞭。
兰斯：“……”
兰斯：“………”
兰斯移开目光：“……咳咳。”
咳嗽什么啊！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可恶这个勇者怎么这么挑剔！
米沙放弃介绍，气呼呼让兰斯自己选择，而兰斯稍微在附近逛了逛，挑中了一件看起来非常轻便的链甲。
米沙深吸了口气，无奈开口：“这种盔甲的防御力很差，用的也是很普通的材料，如果有人对着你射箭，箭矢一定会直接穿透盔甲的。”
“你说得对。”兰斯认真肯定，“所以，不被射中就好了。”
米沙一愣：“那刺击——”
兰斯：“不被刺中就好了。”
米沙：“……”
米沙想不透。
如果可以躲开一切攻击，那何必还要挑选什么盔甲。
直接光着身子上不好吗！
可兰斯十分认真，他仔细看过这链甲的一切细节，非常满意，说：“现在我看起来像是个勇者了。”
米沙：“……”
什么？
你也知道你以前不像是勇者啊！可恶！
兰斯又说：“合适的衣着和外貌，会为我们带来很多好处。”
米沙满心疲惫：“刚刚的盔甲看起来更帅。”
黑红相间的，有金光闪闪的，怎么看都比穿这种朴素链甲的人更像是成功的勇者。
“对。”兰斯认可点头，“可他们看起来像是成功拯救世界的勇者。”
米沙：“……”
米沙不能理解勇者的歪理。
“而我们现在还没成功。”兰斯拿起那身链甲，弯起嘴角对着米沙笑了笑，随后看向另一侧摆满架子的武器，认真说，“创业初期，要艰苦一点。”
米沙：“……”
“所以，我选这套。”。

第27章 魔王的尾巴
兰斯为自己挑选了合适的盔甲， 这才转过目光，看向一旁的武器架。
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其中不少还拥有特殊功效——矮人似乎也很擅长附魔， 他们赋予了这些武器千奇百怪的效果， 有不少武器连米沙都很喜欢， 兰斯却没有半点兴趣。
他张望片刻， 走近角落，拣出了一把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长剑。
米沙看不出这剑有任何特殊，在他看来，这柄剑和兰斯现在所用的剑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对， 和那柄从新手村福祉之地带出来的， 最低级普通的长剑，几乎没有区别。
他想不明白。
勇者特意进入了矮人的宝库，在里面挑选了半天，最后选中的是路边就能买到的普通装备？
那他们这一趟， 未免也有些太亏了吧？
米沙终于忍不住问：“您真的不需要再拿一套盔甲吗？”
兰斯眨眨眼。
“您总是要成功的。”米沙顺着勇者的歪理说道， “您可以再拿一套帅气一些的， 为您将来的成功做好准备。”
“啊……”兰斯慢吞吞说， “可救世者的成功， 不需要任何外貌衬托。”
米沙：“……”
米沙深深吸了口气。
不行，他不该去理会勇者的歪理。
兰斯又认真看了看矮人宝库内的装备。
矮人擅长打造盔甲，因而并没有多少适合米沙这样擅用魔法的神使的装备， 兰斯扫了一圈，也只在角落看见了一支魔石法杖，他眼前一亮， 匆匆走过去， 拿起那法杖， 转头看向米沙，问：“你要吗？”
米沙冷酷拒绝。
他可是魔王。
拥有这个世界难度最高宝贝最多的魔王城。
他库存的装备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那根本不是区区一个矮人宝库内的东西可以比拟的。
这种法杖，他才看不——
兰斯有些失望垂下了头。
米沙：“……”
没错，他就是看不——
兰斯轻轻叹了口气，恋恋不舍把那柄法杖轻轻放了回去。
米沙：“……”
米沙：“……好啦，给我啦。”
……
米沙拿着那柄魔石长杖，跟在兰斯身后，离开了矮人的宝库。
奥石恩在外面等候，他先看到人类勇者拎着一堆破破烂烂的装备走出来，不由皱了皱眉，在心里想：呵，人类勇者，果然不懂欣赏他们优秀的铸造艺术。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兰斯身后的米沙。
魔王大人，不情不愿，勉为其难地握着一柄普通的魔石长杖，抬头朝着奥石恩看了过来。
奥石恩：“……”
这，这就是魔王大人喜欢的武器吗？
天啊！魔王大人竟然在用他亲手打造的法杖！
奥石恩激动不已，觉得自己好像迎来了职业生涯的巅峰。
他现在就要把这件事写进信里，连夜发给其他矮人同族炫耀！
奥石恩为勇者和米沙分别准备了房间，随后飞奔回书房，开始写信。
“亲爱的拉锰。”奥石恩美滋滋写道，“虽然你拥有大陆上最丰富的矿脉，可魔王大人，用的是我打造的法杖。”
他根本忍不住嘴角的傻笑，开心飞快署名，又扯出另一张纸。
“嘿，奥卡锌，最近过得怎么样？”奥石恩开心往下写，“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想你了，顺便和你说一声，魔王大人，最近在用我打造的法杖。”
奥石恩又傻笑一声，正要接着拿出下一张信纸，却猛然听见有人在敲他的房门，他吓得浑身一哆嗦，手忙脚乱将桌上的信件藏好，一面大声问：“谁啊！”
米沙：“是我——”
奥石恩立即跳下凳子，激动万分猛冲上前，一把拉开房门。
“您来啦！”奥石恩开心喊道，“魔——”
米沙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米沙：“……”
可恶，这矮人的嗓门也太大了。
他小心翼翼左右张望，确保勇者没有在他附近出现，也没有人听见奥石恩刚才那一声大喊，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拉开了房门，偷偷溜了进去。
奥石恩正捂着自己的嘴，他显然也明白自己的大嗓门坏了事，他此时此刻也许并不该称呼米沙为“魔王大人”，而是应当学着那些人类的叫法，称呼米沙为“神使”。
奥石恩挠了挠头，紧张说：“神……神使……”
米沙叹了口气：“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奥石恩一瞬领会了米沙的意思，他更抑不住语调中的激动，开心说道：“魔王大人，您在用我打造的法杖！”
米沙：“呃……”
米沙心虚移开目光，决定直入正题，尽量避免和奥石恩讨论那根魔石法杖。
他清了清嗓子，满面严肃，说：“奥石恩，我需要你协助我。”
奥石恩依旧很激动：“好耶！”
“今晚是个特殊的时刻。”米沙说，“那个人类勇者，他总有一天要毁坏魔王城。”
奥石恩到此时才从他过于激动的情绪之中缓缓抽离，他愣了好一会儿，实在很难将尽心尽力帮助他们的人类勇者，与他们魔物的死敌联系起来。
可他也很清楚，魔王大人说得并没有错。
依照矮人族数百年来流传的历史来说，人类勇者总是倾尽全力想要毁灭他们，那些勇者不问缘由，也从不可能好好和他们沟通交谈，而他听父亲所说——这似乎是诸神赋予人类勇者和他们魔物的使命。
他们生来就是仇敌，也必将互相憎恶，直到步入坟墓。
而所有勇于死于勇者手下、为选出世界之王做出努力的魔物，最终都将获得神赦，他们一定会被诸神复活，获得他们想象不到的好处，赐予无上荣光，重新幸福活在自己阴暗的领地里。
这是诸神眼中的天理循环，对魔物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坏处，再说了，几千年来，所有魔物都是这么做的，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什么缘由，他们当然也不需要去思考缘由。
“我该是他的死敌。”米沙认真说，“我现在只是在……呃，忍辱负重，小心潜伏。”
奥石恩点了点头，假装自己听懂了。
“只有在他身边，我才可以从内部离间，破坏勇者和伙伴之间的关系。”米沙万分心虚，根本不敢去看奥石恩的眼睛，“到最后我揭露自己的身份时，他一定会很愤怒的。”
哪怕现在勇者，只有塞缪尔这一个伙伴。
哪怕米沙根本没有去思考策划过什么离间计划。
可米沙不管。
说了就算是做了。
今天没做，他明天也会去做的。
比如说今晚，他就要搞出一些大动作！
米沙认真肯定：“今晚我要潜入勇者的房间，狠狠暴揍他一顿，让他从此对魔王充满恐惧。”
奥石恩像是被最近发生的事情和米沙所说的话绕晕了，他不解仰起头看向米沙，说：“魔王大人，我有些疑问。”
米沙点了点头：“你说吧。”
奥石恩：“人类……为什么要和魔物敌对呢？”
米沙：“……”
奥石恩：“如果人类和魔物和谐相处，那大家不都能过上好日子吗？”
米沙：“……”
完了。
这两个问题，米沙很难回答。
认真去想的话，他总觉得神界定下的勇者系统有哪儿不太对，或者说，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得有些太“对”了。
他想起自己在神界时所接受的魔王培训，阿力萨老师曾说过，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人类选出合适的世界之王，给人类带来永世不竭的福祉。
可他们诱发人类与魔物的大战，毁掉那么多城镇和生命，只是为了挑选一个王？
这个王，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米沙想回到神界，是因为他觉得魔王城的环境太差，他不是人间的住民，他不属于这个地方，更向往神界的美丽与四季长春，可就这个勇者办事的流程手段，米沙觉得，如果人魔和谐相处，那要不了多久，兰斯就能把魔王城改造成环境优美的大宫殿。
那他……还有回到神界的必要吗？
米沙陷入沉默。
可越往深入去想，米沙便越觉得有些止不住的头疼。
他思绪混乱，难以继续深入思考，只能用力摇了摇头。
不，他不能这样想。
成为最了不起的魔王可是他的梦想，这是他的职业规划。
他不可能半途而废放弃这一切，他现在就要去实现它！
米沙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仍旧没有回答奥石恩的问题，只是认真嘱托奥石恩，他要去狠狠揍勇者一顿，接下来到天亮这段时间内，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勇者的房间，不论勇者的房间内出现什么声音，也不要闯进来。
他会在天亮之前离开，如果天亮之后他仍然没有出来的话……就去找找阿尔洛神使，让阿尔洛过来看看情况。
可米沙相信，他身为魔王，一定比刚出新手村的勇者强。
他不可能会出什么意外的！
他在奥石恩的书房内变幻出他帅气的魔王原型，久违的不经束缚的形态让他舒缓喘了口气，随后他张开双翼，却发觉自己被岩浆灼伤的翅膀仍未完全恢复，羽毛烧焦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狼狈，又过于明显，绝对会让兰斯察觉到他的身份。
米沙只能藏起双翼，再仔细回忆自己拯救勇者时所暴露出的外貌。
兰斯应该看到了他深红的发色和眼眸，漂亮的大翅膀，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完全可以露出自己代表纯正魔族血统的魔王尖角，长长的尖耳朵，漂亮修长的尾巴，以及远比人类要锋利的尖牙。
完美。
他就是魔界最帅气的崽！
米沙又和奥石恩借了个面具，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以免那个过于眼尖的勇者，再莫名认出他的外貌。
保险起见，他绝对不能让勇者认出他的身份。
一切准备妥当，米沙偷偷溜到了勇者门外。
他办事小心谨慎，在门外时就先施展了他强大的魔王幻术，确保勇者已经昏睡过去之后，他才小心翼翼打开了门。
兰斯果然靠着床睡着了。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实现，米沙凑近了兰斯，为了展示自己居高临下的魔王气魄，他用魔法浮起半空，打算略微解开一些勇者身上的幻术，让勇者进入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
毕竟他的目标是暴揍勇者，以此来挑拨勇者和魔王的关系，如果勇者全程昏迷不醒，他就算暴揍成功，勇者也不可能知道作恶的是什么人。
米沙微微抬手，减弱他所施展的幻术，让勇者在恍惚间清醒过来。
而他则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暗红的火焰瞬间萦绕他周身，邪恶的压迫感充斥满整个房间，而米沙微微睨眼，冷冰冰居高临下看向捂着脑袋昏昏沉沉的兰斯。
“呵，渺小如蝼蚁的人类。”米沙努力冷笑，“竟然也想挑战——”
兰斯恍恍惚惚伸出手，揪住了他的尾巴。
米沙：“……”
兰斯：“……”
米沙炸毛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恨不得掐住勇者脖子，狠狠把他的脑袋撞在床上，他龇起尖牙，几乎还来不及暴怒……
兰斯沉默着又小心捏了捏他的尾巴。
手感还不错的，挺有弹性的——
米沙一瞬蹿后飞去，竭力想把自己的尾巴从勇者手里拽出来，可勇者捏得太用劲，他一瞬难以扯动，只能咬牙切齿抬起手，握拳恶狠狠砸向了勇者的脑袋。
兰斯还未从幻术中完全清醒，他完全没有避闪，硬生生挨了一下，然后怔怔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米沙。
痛觉令他被幻术蛊惑而迟缓的神经逐渐恢复，他终于从幻术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裹着黑袍的……魔物，两人沉默对视，陷入沉思。
兰斯终于开了口，问：“你是……”
米沙：“……吾乃大魔王西塞！——”
米沙：“……”
完了。
他叫什么来着？
沉默，沉默，沉默。
尴尬的沉默在持续蔓延，米沙僵在原地，恨不得立即从兰斯的房间里消失，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大魔王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过了一会儿，兰斯抬起了手。
米沙吓了一跳，以为这是勇者回神之后的主动攻击，可兰斯只是摸了摸床头，从那儿掏出一本熟悉的小册子，翻到面前，瞥了一眼。
兰斯：“西塞弥亚斯。”
米沙：“嗯……谢谢……”
兰斯：“……”
兰斯抿唇笑了笑，忍不住又捏了捏米沙的尾巴。
米沙彻底陷入暴怒。
他甩开兰斯的手，毫不犹豫以魔力汇聚焰球，恶狠狠朝着兰斯砸了过去。
可恶，可恶啊！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什么神界的勇者系统！
他现在就要把这个勇者杀了祭天！！！
奥石恩躲在长廊拐角，紧张地盯着勇者的房间。
他听从魔王大人的指示，将这间屋子周围的人全部遣散，然后一个人留在这儿，提心吊胆，生怕魔王大人一不小心就失手把人类勇者杀了。
那毕竟是他们未来矿脉的保障，他诚挚希望魔王大人下手能轻一些，至少能让勇者明天还能下床走路，顺利回到天穹城去，真有什么仇怨，也等他们和人类的契约生效了再说。
可那间屋子里传出天大的动静，他们像是在里面拆家，激烈得让隔了这么远的奥石恩都有些害怕。
他眼含热泪，心疼那名可怜的人类勇者。
魔王大人下手也太狠了，这勇者不死也得脱掉一层皮吧。
……
天快亮了。
勇者的房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米沙气冲冲从里面蹿了出来，化作一阵黑雾消失不见，奥石恩这才紧张咽下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装作刚刚发现这儿的异样，朝着勇者的房间冲了过去。
他惊慌失措，直冲上前，大声叫喊：“兰斯大人！这里发生什么了吗！”
那扇门吱吱呀呀勉强挂在门框上，奥石恩不过轻轻一碰，整个门板便应声而倒，砸出一片烟尘，呛得奥石恩重重咳嗽了几声，抬手挥散尘土，这才看见这间屋子内的惨况。
对，只能说是惨况。
家具几乎全部毁于一旦，被褥床幔被撕得四分五裂，墙角坍塌的架子冒着烈火刚熄的黑烟，而兰斯倚靠在塌了一半勉强还能斜立的桌子上，看着自己的手，微微皱着眉，似乎正在沉思。
奥石恩仔细打量人类勇者的情况。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受伤，浑身上下最狼狈的地方，也不过是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被烧焦了一块的衣角，除此之外，他和昨天离开水晶宫时的样子，没有半点不同。
奥石恩非常震惊。
昨晚上他在走廊拐角听得很清楚，魔王大人和勇者打得那么激烈，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人类勇者怎么可能一点伤也没有？
难道说……受伤的，该不会是魔王大人吧？
奥石恩紧张离开了勇者的房间，匆匆跑到了米沙的房间外。
他用力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半点回应，他很担心魔王大人出事，想起昨夜米沙最后的叮嘱，急匆匆跑去找了那位叫阿尔洛的神使。
魔王大人说过，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有阿尔洛才能帮忙，也只有阿尔洛才能救他。
阿尔洛听奥石恩说完前因后果，不由陷入沉默。
接下这份神使工作时，他曾主动了解过自己未来魔王同事的实力。
那是魔王培训班中的第一名，备受阿力萨认可的佼佼者，魔力比经历过好几任勇者的魔王还要深厚，他可不觉得勇者会这么轻易打伤米沙。
昨晚上……也许是出了什么事。
他觉得米沙应该还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于是阿尔洛匆匆赶过去，敲响米沙的房门，压低声音说：“米沙，我是阿尔洛。”
没有回应。
阿尔洛：“……昨晚上，出什么事了吗？”
片刻之后，房门拉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米沙的小半张脸，他仍旧还维持着自己魔王的外貌，委屈万分朝外看来。
阿尔洛咳嗽一声，问：“你怎么了？”
“那个可恶该死混蛋流氓的人类勇者。”米沙委屈大喊，“他怎么能揪我尾巴啊！！！”
阿尔洛：“……啊？”

第28章 魅魔阿什比
米沙难抑心中暴躁情绪， 将阿尔洛拽进屋中，愤怒不已地和阿尔洛讲述了昨晚的发生的一切。
米沙觉得，那个该死的勇者， 绝对是故意的。
他愤怒甩了甩尾巴， 甚至忍不住用手用力一拍桌子， 大声骂道：“他全程闪避， 也不还手，就想揪我的尾巴！”
阿尔洛：“……”
“他是不是有毛病啊！”米沙咬牙切齿，焦躁地将尾巴甩来甩去，“魔王杀到面前， 他怎么会只想去揪魔王的尾巴啊！！！”
阿尔洛：“……”
可说真的， 阿尔洛也很难从米沙的尾巴上移开目光。
他觉得米沙的尾巴未免太多动了一些，几乎米沙一说话，那尾巴就要跟着晃动，当视线中出现这么一个不断运动的东西时， 一般人真的很难不被这东西吸引视线。
再说了， 勇者和魔王不是有点什么吗？小情侣这又是在干什么？
阿尔洛皱起眉， 忽然觉得这件事……好像有些不对劲。
米沙会用魔王的身份去夜袭勇者， 说明勇者并不知道米沙就是魔王。
米沙会因为被勇者捏了尾巴这种事情而暴跳如雷， 那是不是就是说……
他之前的猜测，全都是错的。
米沙和勇者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 都是他想多了。
阿尔洛竟然觉得有些失望。
可就算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兰斯在魔王出现时总想着揪魔王尾巴这件事，就已经很不对劲了。
这绝对不是正常勇者能做的事情。
就算是兰斯这样奇怪的勇者， 也不该做出这种事情。
米沙依旧咬牙切齿发泄怒气。
“我就该用全力。”米沙重重拍桌， “一把掐死这个勇者！”
阿尔洛：“……”
阿尔洛重重咳嗽了一声。
“就是……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阿尔洛尴尬说， “他好像在调戏你。”
米沙：“……”
米沙：“啊？”
他好像从未把事情朝着这方面去想，或者说，他从来就不会把事情往这方面去想。
勇者……调戏魔王？
他……为什么要调戏魔王？
米沙大脑空白，只是怔怔看着阿尔洛，迟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愤怒，一时听错了阿尔洛的话，而阿尔洛看着米沙满是疑惑的眼神，沉默片刻，尴尬移开目光。
可恶，是他的心太脏了吗？
只有他才会朝这方面去想吗？
米沙疑惑重复：“调戏……？”
阿尔洛咳嗽一声，匆匆改口：“挑衅，是挑衅。”
米沙：“可你刚刚说……”
阿尔洛：“你听错了。”
米沙：“……”
“他就是在挑衅你。”阿尔洛开始瞎掰，“哪怕对于魔王来说，尾巴也是很脆弱的地方，对吧？”
米沙郑重点头。
“你看，你打不到他，他却能揪住你的尾巴。”阿尔洛满嘴胡言，“这就是在挑衅啊！”
米沙：“……”
早就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米沙，咬牙切齿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挑衅。”他用几乎恨不得掐死勇者的语气愤恨重复，“我让他挑衅。”
阿尔洛：“……”
阿尔洛觉得有些不妙。
那毕竟是由诸神选中的勇者，身为神使和魔王，是没有击杀他的权力的，阿尔洛很担心米沙会做出什么傻事，他有些紧张，也只能小心劝阻，说：“米沙，你冷静一些，不要头昏做错事。”
可在极度的愤怒之下，米沙根本听不见阿尔洛的话。
“呵，人类勇者。”米沙把手按得嘎嘣作响，“等着吧。”
阿尔洛：“……”
米沙愤怒甩动尾巴：“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阿尔洛：“……”
阿尔洛松了口气。
还好，看来是他想多了。
这么纯良的魔王，果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坏事。
比起捏尾巴这种怪事，阿尔洛更好奇勇者过于离谱的实力。
满级魔王潜入他的房间，追着他暴打，但却根本没有打伤这个刚刚离开新手村的勇者，还被勇者揪着尾巴调戏了一晚上，这……可能吗？
就算米沙并没有用全力，可勇者没有回击，只是揪了几下魔王的尾巴，说明勇者也游刃有余，他肯定也没有用出全力。
那这个勇者，他到底有多强？
阿尔洛几乎不敢想象。
从一开始，阿尔洛就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刚刚离开新手村的勇者，就算他的天赋再了不起，也绝不可能夸张到这种程度。
他当然会好奇，勇者没来神塔的这三年，究竟去做了什么。
而米沙当初是问过兰斯的。
他好奇兰斯这三年都去做了些什么事，而兰斯回答他，这三年来，他做的事，无非就是钓鱼种地打猎，帮助福祉之地改善经济。
阿尔洛却更加觉得奇怪。
“你觉得，以兰斯的性格来说。”阿尔洛皱起眉，“他真的可能在那个破村子里老老实实种三年地？”
米沙：“……”
米沙恍然大悟。
他当初就觉得勇者说的这些话有些奇怪，他现在终于明白这种古怪之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就兰斯那奇怪的性格和办事的手段，他如果真的想要帮助福祉之地，那是绝对不可能只靠种地钓鱼这种收益极低回报又慢的办法的。
再说了，前往天穹城的那条路，的确是被巨石封住了，可米沙总觉得，如果是兰斯，他一定有一百种稀奇古怪的办法将那条路弄通，他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挖上三年。
米沙又想起了离开福祉之地时，村长和兰斯说的话。
村长说，虽然大家相识不久——那时候米沙以为只是村长年纪太大，所以三年对他来说并不算久，可现在看来，勇者也许真的没有在福祉之地呆满三年。
神界系统只记录各种族城市和魔物驻扎地的出入记录，所以在记录中，勇者这三年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可如果……勇者仅仅只是没去过这些地方呢？
米沙越想越觉得可怕。
如果他们的猜测没有错，勇者只是没有去过各种族的城市和魔物的驻扎地，那勇者的行为未免就有些太过刻意了。
难道勇者……知道神界勇者系统的存在？
“不行，他太奇怪了。”阿尔洛打断了米沙的思考，“最好还是上报给吉妮瑟斯，让神界去好好查一查吧。”
米沙却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合格的勇者。”他迟疑着小声问，“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啊？”
阿尔洛：“……”
如果按照神界的标准来看，兰斯这样的勇者，已经不仅仅是不合格了。
他近乎完全失控，他几乎没有对神的信仰，不过是把诸神当做是绝佳可利用的工具，和他们以前所遇见的所有勇者都不一样。
吉妮瑟斯虽然被人类称作光之女神，可她并不拥有决策权，阿尔洛需要神界调查，她就必须把这件事提交给上神界，等那些上位神知道后……阿尔洛觉得，勇者也许会有危险。
上位神拥有他们不可抵御的神力，就算兰斯的能力再强，也绝不可能敌过上位神们……
他可能会死。
米沙立马拒绝了阿尔洛的意见。
要调查勇者的行踪有很多办法，身为魔王的他就可以做到，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传到神界了。
勇者的外貌相当醒目，行事也很怪异，如果真要仔细调查，这样的人，是很难藏住自己的行踪的。
他的翅膀也差不多已经恢复了，他可以去找他手下的大恶魔一趟，让大恶魔来调查这三年来勇者的行踪。
虽然他很讨厌勇者捏他的尾巴，但是他也没有真的想要让勇者去死。
他不理解兰斯处理事情的方法，不明白兰斯思考问题的方式，可他觉得，兰斯做的，确实都是好事。
……至少从私心来说，他一点也不希望勇者出事。
米沙终于消了点气。
他隐藏起魔王外貌，重新变回人类的样子，跟着阿尔洛一块离开了房间。
魔王夜袭，勇者遇险，他们两人身为神使，怎么说也不能不去看看情况。
兰斯已经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房间，他准备带众人返回天穹城，他正等在水晶宫外，看见米沙和阿尔洛朝他走来，也只是平静点了点头，算是和两人问好。
这幅样子，和他以往每一天都没有区别。
米沙握紧拳头，想起了自己昨晚被捏尾巴的愤怒，阿尔洛却轻轻拉住了他，小声说：“别暴露身份。”
米沙：“……”
米沙只能强行对兰斯挤出热情微笑，干巴巴说：“早上好呀，兰斯大人。”
兰斯：“……”
兰斯点了点头。
塞缪尔正好也匆匆赶了过来，他听说了魔王夜袭但是事情，十分担心勇者，问：“兰斯大人，您没事吧？”
兰斯只是微微对他笑了笑，以示自己情况良好，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说。
米沙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
笑。
这狗勇者，他竟然还能笑！
塞缪尔紧张上下打量兰斯：“您没受伤吧？”
兰斯：“没有。”
塞缪尔不由面露对勇者的钦佩，再问：“那……您打伤他了？”
兰斯也摇了摇头：“也没有。”
塞缪尔很担忧：“以后我们还是多小心一些吧。”
“他是魔王。”兰斯说，“你们用来克制恶魔的那些办法，不可能把魔王抵挡在外吧？”
米沙又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还好，算这个勇者还有点眼力。
魔王虽然说是魔族，但多少也混杂了些神族血统，更接近于神族的分支，所以人类那些常规用来克制恶魔的手段，大多都对魔王没有任何效用。
塞缪尔更担忧了，他小声问：“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兰斯依旧十分平静：“他短期内应该不会来了。”
米沙：“……”
塞缪尔有些疑惑：“为什么？”
兰斯没有回答。
他微微弯唇，露出一个并不醒目的笑。
如果不是认识他已久，清楚勇者的表情变化的人，也许很难把这个细微的变化理解成笑意。
可米沙已经很了解勇者了。
他当然非常清楚勇者这表情的含义。
可恶，可恶，可恶！
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
米沙握紧拳头，觉得自己身为大魔王的魔格，被这个该死的勇者狠狠羞辱了。
他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恨不得要直扑上前，掐住勇者的脖子，再狠狠给他来上一脚。
可阿尔洛拽着米沙的袖子，不许他跨前半步，一面还要在他耳边着急叮嘱：“你不能生气。”
米沙狠狠咬牙。
阿尔洛：“会暴露身份的。”
米沙：“……”
米沙吸气，再吸气。
他觉得自己终于竭力平缓了心情，再强行扯出笑脸，看向兰斯。
兰斯似乎对他和阿尔洛的交头接耳有些好奇，恰好也正看着他。
二人目光相对，兰斯看着米沙硬扯出的笑，唇边笑意更深。
他终于回答了塞缪尔的问题，说：“因为他害怕。”
米沙：“呵！”
谁怕！谁怕啊！
兰斯：“至少今晚，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兰斯说得没有错，至少今晚，米沙不打算去骚扰他。
他们赶回天穹城，和天穹城领主转达了矮人的消息，而天穹城的矿洞常年废弃，矮人从地下挖过来也需要不少时间，这儿的工程不着急，兰斯便想快些进入到他们已定的下一个议题。
明天就动身，去寻找大恶魔阿什比的下落，再把王国的德文特王子带回来。
米沙觉得勇者想事情一贯非常简单，他按着勇者惯常的思路推测，觉得兰斯也许是想救回人类王子，把王子送回王都，再让人类国王帮忙与龙族交涉，从龙族那儿多弄来几块冰晶石。
可救王子这一步，就很困难。
人家明明是两情相悦，勇者却非要把他们两个人拆散，这到底是什么可恶的事情啊！
可米沙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勇者的贼船，这件事……他还是得想一想办法。
天色全黑之后，米沙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打算去找阿什比好好谈一谈。
米沙在房间内衣箱内摸出一件漆黑的斗篷，把自己从头发丝到尾巴尖都挡了个严实，再小心翼翼做贼一般溜出城外，一溜烟跑出老远，这才亮出了自己恢复大半的翅膀，心疼摸一摸烧焦还没长全的羽毛，满怀忧虑地深深叹了口气。
该死，他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勇者。
……
兰斯想起了一件并不算着急的事。
他看了看教廷笨重的大钟——他想米沙应该还没有睡着，于是他披着衣服走到米沙房外，敲了敲米沙的房门。
没有回应。
兰斯皱起眉，又叫了几声米沙的名字，房间内仍旧没有半点回应，他有些担心，不由抬起手，轻轻推了推门。
偏偏这房门还虚掩，他轻轻一推便开了，兰斯下意识看向屋内——屋内没有点灯，四处一片昏暗，但米沙应该不在里面。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想不明白米沙会去什么地方，他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跨进房间，顺手点亮了一旁的灯。
他看见桌上摆着一本很厚的书，翻开停留在与冰晶石有关的那一页，边上还摆了一本小册子，写满了各式各样的笔记与批注。
床沿搭着几件衣服，如果兰斯没有记错，那是米沙今天穿的外袍，胡乱丢在一旁，像是走得非常匆忙，根本来不及将衣服放好。
兰斯：“……”
好奇怪。
已经这么晚了，米沙把衣服丢在房间里……他去哪儿了？
米沙连夜飞往阿什比的魔域。
阿什比的魔域离天穹城并不算远，穿过火山之后，向西进入荒漠，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那个地方。
只不过阿什比是个极为擅长魔法幻术的魅魔，他用一切手段将他的宫殿隐匿在了重重沙丘之中，人类几乎没有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可对米沙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穿过荒漠，在某个魔力波动最强的沙丘面前停下，随后施展魔法，面前的空气扭成水漾般的波纹，周围的景致很快就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一望无际的荒漠变成了绿洲，金碧辉煌的宫殿掩映在棕榈树下，几个漂亮的小魅魔在无花果树前的地毯上打闹，边上还靠着一只懒洋洋的猎豹，看见米沙突然出现，它也只是轻轻抖了抖耳朵，再重新趴了回去。
很好，很熟悉。
一切都是阿什比的审美品味，而那些小魅魔只是单纯在玩闹，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不适合外人看到事情，这不够放肆的举止，说明阿什比今天应该在家，他来得正是时候。
米沙跨步上前，有一只小魅魔眼尖看见他，立即来了精神，抖一抖翅膀蹿了上来，迫不及待想要挂在他身上，一面甜腻腻喊他：“魔王大人～您怎么来了～”
米沙打了个哆嗦。
他向来不擅长应对这些过于热情的魅魔，他有些紧张，可这是魅魔的天性，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所以米沙只是对他们摇头，竭力离魅魔们远一些，一面问：“阿什比呢？”
小魅魔对着米沙抛出完美媚眼，说：“阿什比大人……应该在凉亭后面的花房里吧。”
米沙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凉亭后是一间被无数花团簇拥的花房，房门没关，米沙往那边看了一眼，郑重点头，随后拍开魅魔意图奇怪的手。
他快步朝着那间房间走去，另一名魅魔却在此时猛然回神，好像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急匆匆冲着米沙大喊道：“魔王大人！您还是不要——”
房门没关，米沙已经走到了门边。
米沙：“阿什比！你——”
米沙：“……”
米沙：“…………”
米沙砰地为他们关上了花房的门。&#183;

第29章 迫害大恶魔的第一天
米沙心情复杂。
他想不透。
怎么会有人在房间里不关门做这种事情啊！！！
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脏了。
他尴尬在门外等候，而那几名魅魔笑嘻嘻绕着他，说：“魔王大人， 我说了不能过去了。”
米沙：“……”
可恶， 那就不能喊得早一点吗！
他等了好一会儿， 阿什比终于出来了。
阿什比是魅魔的王， 而魅魔们总是很喜欢展示自己的身材，米沙甚至觉得这个种族也许全员都是暴露狂，不会好好穿衣服，而阿什比更是其中之最， 他一身叮叮当当的配饰， 身上的衣服勉强蔽体，露出蜜色强健的身躯，与交错的银白纹身，紫红色的眼眸中是被贸然打断的怏怏。
他看向米沙， 声音暗哑， 问：“魔王大人， 您有什么事吗？”
米沙：“……确实有事。”
他很不喜欢和阿什比交谈。
当然， 他对阿什比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意见， 他一直觉得阿什比是他得力的下属，平常遇到什么事情，他也总会优先交给阿什比处理。
可阿什比从来不好好穿衣服， 以至于每次说话的时候，米沙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究竟该往哪里看。
他一点也不想被当成流氓。
米沙只能抬起头，直视阿什比的眼睛。
“阿什比， 我需要你调查一件事。”米沙认真说， “你知道那个人类勇者吧？”
米沙将他和阿尔洛需要追查勇者行踪的事情， 交给了阿什比。
这件事或许有些消磨精力，可并不算难，阿什比毫不犹豫答应了，他甚至还向米沙承诺，几天之内，他应该就能得出米沙想要的结果。
接下魔王的委托之后，阿什比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却发现米沙仍然坐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阿什比着急想要回到花房之中，他只好暗示米沙：“您还不走吗？”
米沙：“……”
阿什比微微皱眉：“您还有什么事吗？”
米沙：“嗯……”
米沙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看得出来，阿什比和那个人类王子的感情真的很好，拆散别人这种事，他不太想做，也做不出来。
可如果他不劝说阿什比，他相信勇者一定会想出什么更可怕的办法的。
米沙深深吸了口气。
“能叫德文特也出来一下吗？”米沙无奈问，“这件事和他也有点关系。”
阿什比：“……”
阿什比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想不出任何米沙找德文特的理由，他只觉得，这件事也许和德文特在人类之中的身份有关系。
可出于对魔王的信任，阿什比还是转过了身，将仍旧呆在花房内的德文特带了出来。
米沙上次见到德文特时，德文特还是个英俊爽朗的王都青年人。
有着漂亮的金色短发，身着骑装，看起来十分飒爽，因而现在他看向德文特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德文特变了。
他留了长发，披了若隐若现的轻纱，和阿什比一样，身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首饰，看起来漂亮又柔媚，就是和王子两个字沾不上边。
米沙也不敢多看他，好像他把目光停留在哪儿都像是在耍流氓，他只能看天，一面尴尬咳嗽一声，问：“你……原来是人类的王子啊？”
德文特从未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他点头点头，大方承认，说：“是。”
米沙万分纠结自己接下来的措辞，他犹豫许久，这才勉强选了一个略微委婉的语气，问：“那……你想回家吗？”
德文特明显一愣：“回家？”
米沙：“我听说国王和王后都非常想念你。”
德文特：“……”
他沉默了。
德文特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阿什比，而阿什比则略微向前倾身，唇边泛起一丝微笑，问：“您究竟想做什么？”
米沙：“……”
米沙更不知道自己该把目光放在什么地方了。
魅魔为什么都要当暴露狂啊可恶！
最终米沙勉为其难将目光停留在阿什比的鼻翼，清了清嗓子，说：“嗯……三年了，勇者还有没来到魔王城。”
阿什比嗤了一声，语调中饱含着对人类勇者的不屑与轻蔑。
米沙不确定问：“大家应该都希望他早点来到魔王城吧？”
阿什比：“所以呢？”
米沙：“……他接了王国的委托。”
阿什比：“……”
他眸色一暗，目光逐渐幽深，像是听见了什么不该被提起的事情，而德文特也微微垂眸，有些忧虑地盯紧自己的手指。
米沙看得出来，德文特一点也不想回去。
他不知道王国国王和这位王子间究竟有怎样一出父子嫌隙的故事，他也不想知道，他对这种宫廷狗血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在担心。
阿什比看起来一点也不想放德文特走。
他的劝说……也许是没有结果了。
果然阿什比冷哼一声：“又不是我逼他接的委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米沙：“……”
阿什比冷冰冰直视米沙的双眼，说：“他去不去魔王城，也和我没有关系。”
米沙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阿什比会是这个反应。
“我还能和你们好好商量。”米沙尽力劝说，“等勇者找过来后，他是绝对不会和你们这样商量的。”
以勇者的性格，他只会把抓走王子的“罪魁祸首”阿什比抓出来一顿暴揍，再强行把德文特从魔窟之中带走。
而阿什比的实力……米沙觉得，他应该是打不过勇者的。
阿什比并不打算听从米沙的劝言。
他听说过不少和这个勇者有关的传言，其中最出名的，当然就是勇者足足过了三年，也没能找到去神塔的路。
这样一个脑子不好，堪称弱智的勇者，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吗？
阿什比轻蔑冷笑。
“他过了三年才找到去神塔的路。”阿什比说，“这样的勇者，我需要害怕吗？”
米沙：“……”
需要害怕，应该很怕。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阿什比！
米沙欲言又止，他很想告诉阿什比勇者的真正实力，可他不想说出自己被勇者欺负揪尾巴的事情，他支吾了好一会儿，也只能憋出一句：“两个巨人，不在话下。”
阿什比却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笑话，他依旧颇为不屑，几乎忍不住自己的嘲笑：“只有两个巨人？”
米沙认真强调：“不止两个巨人。”
阿什比：“哈哈！人类而已！”
米沙：“……他真的很强的。”
阿什比忍不住大笑：“卑微如蝼蚁的人类——”
他猛然一顿，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轻轻咳嗽一声，低下头，看向身边的德文特，再露出温柔笑意，主动凑上前，在德文特唇边亲了亲，压低声音，说：“当然，我的宝贝甜心除外。”
米沙：“……”
阿什比又看向米沙，继续他刚才的那句话：“——妄想要打败我！”
米沙：“……”
米沙不想看了。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受到了奇怪的伤害。
可米沙也看出来了。
阿什比对人类勇者有着极大的敌意，当然，这是一名合格恶魔应该做的事，身为魔王，米沙本来应该表扬他，可就目前而言，米沙真的一点也不希望阿什比这么做。
阿什比的态度已经足够明，他不可能因为米沙的几句话，就让莫名其妙的人类勇者将他心爱的恋人带走。
米沙无法劝说，只能坦白，认真和阿什比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再过几天，我会带勇者过来。”米沙无奈说道，“剩下的事情，就由你自己来和勇者解决吧。”
他们最后到底是打起来，还是在兰斯的忽悠下，达成什么奇怪协定，这可就和米沙没有关系了。
反正他已经劝过阿什比了，阿什比不听劝告，这可不是他的错。
可阿什比却敏锐从米沙所说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您亲自带人类勇者过来？”阿什比微微皱起眉，“可您和那个卑贱的人类……不该是死敌吗？”
米沙：“……说来话长。”
他不太想解释这件一想起就令他痛苦万分的事情，可德文特却好像一瞬就来了兴致，他坐直身体，催促米沙：“细说细说。”
米沙：“……”
德文特：“不缺这点时间。”
米沙：“……”
米沙只能极为勉强开口，说：“我现在是他的神使。”
阿什比：“……您是……什么？”
米沙：“是意外。”
德文特已异常惊讶睁大了双眼，重复米沙刚才所说的话，道：“您是他的神使？”
米沙：“……嗯。”
阿什比：“……”
阿什比陷入沉思。
他想起米沙之前对他的嘱托，米沙想要调查的那些事，好像已经超出了想要快些帮助勇者前往魔王城的范畴，他希望阿什比帮忙调查勇者的身世经历，甚至具体到连勇者哪天做了什么事都想知道，而这怎么也不该一个魔王做的事情。
他对勇者，显然是有些过分关心了。
阿什比再看向米沙，魔王大人摆着一副想要掩饰，却不得不出口的窘迫表情，显然对自己成为勇者神使这身份感到异常难为情。
这种表情，阿什比真的非常熟悉。
他恍然大悟，明白了魔王大人交给他那个任务的缘由。
对，这不是魔王该做的事。
但这是一个吃醋担心的小情人会做的事。
啧。
光明与黑暗。
邪恶与正义。
魔王与勇者。
看起来好像也不错。
阿什比对着米沙，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明白了。”阿什比露出猜谜成功后自信的笑容，“这是什么角色扮演的情趣吗？”
米沙：“啊？？？”
米沙很难和阿什比解释清楚这件事。
他竭尽全力，从事情的起因说起，一直解释到事态发展过度的如今，阿什比却始终保持着那副暧昧的微笑，只当这一切都是难以和外人言明的私人情趣。
米沙绝望了。
他很清楚，这群魅魔的脑子里永远只有那么点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他很难和一个满脑子情色思想的魅魔解释清楚这件事，无论他说什么，阿什比都只会对他露出那副暧昧万分的笑容，和他说，自己明白了。
他根本不明白啊啊啊。
米沙心力交瘁，而他如果再不赶回天穹城，天可能就要亮了。
他不希望勇者或者塞缪尔发现他夜不归宿，他不想再对自己的行踪做一遍解释，他只能无奈从阿什比的魔域离开，唉声叹气返回天穹城。
真糟糕。
自从离开魔王城遇见勇者之后，米沙觉得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糟透了。
天快亮时，米沙终于回到了天穹城外。
他万分谨慎，在距天穹城还有不少距离的时候，就收起了自己的翅膀，然后步行走到天穹城外，找到他出城时为了引人耳目特意选的那条小巷，裹紧自己的黑斗篷，闷声溜了进去。
还好，他走得很快，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他应该能在天完全亮之前，回到自己的房——
有个声音忽而在他身边响起。
“这一回，也是睡不着？”
米沙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才发现兰斯靠在巷口的侧墙上，微微皱着眉，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直觉告诉米沙，兰斯起疑了。
他非常紧张，干巴巴冲着兰斯笑，说：“哈哈，对啊，我睡不着。”
兰斯：“……”
米沙：“城外空气好，我出城逛逛。”
兰斯：“……”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
他看着勇者的眼神，勇者显然一点也不想相信他瞎编的慌话，他很紧张，只能尽力在心中思索——他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将自己夜不归宿的莫名行踪掩饰过去。
米沙重重叹了口气。
“对不起。”米沙认真说，“其实我不记得去阿什比魔域的路了。”
兰斯：“……”
米沙拽了拽自己的衣角，低下头小声说：“为了明天能一切顺利，我就先溜出去找了找路。”
兰斯：“……”
米沙又抬起头看了看快亮的天，更加小声说：“我也没想到会拖到这时候。”
兰斯：“……”
他不知道勇者是不是相信了他瞎编胡诌的鬼话，他非常紧张，又不敢抬起头直视勇者的眼睛，他害怕自己的表情会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只能低垂着头，盯着兰斯的鞋尖，竭力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来。
过了片刻，他听见兰斯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兰斯说，“你有几天没睡好觉了？”
米沙：“啊？”
兰斯已经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看见了你桌上的书。”兰斯说，“你查了很多和冰晶石有关的资料。”
米沙：“……”
啊对，他觉得和龙族讨要冰晶石并不保险，龙族也许没有他们想要的数量，所以他想研究研究冰晶石，希望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找到冰晶石的矿脉。
只可惜他的钻研并没有什么结果，无论哪本书都在讲述冰晶石的稀有，没有一本书提过冰晶石究竟应当如何获得。
“还有那两个巨人。”兰斯又说，“你应该也去提前调查过吧？”
米沙：“……”
哦，那天晚上，他偷溜去找巨人，回来时遇见了没睡着的兰斯。
兰斯不会以为……他那天也是偷溜出天穹城去找路的吧？
兰斯轻轻叹了口气。
兰斯：“其实你不用这样。”
米沙：“……”
等等，勇者看起来，为什么好像还有些感动……
事情不是这样的！他才没有做出这么多了不起的贡献和牺牲啊！
他可是魔王！
魔王是不需要睡眠的！
睡觉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恢复精力和魔力的方式，但是他也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来补充自己的魔力，睡不睡根本无所谓，他根本就没有为勇者无限付出的打算啊！
可米沙不能开口，也不能解释。
他不能让勇者知道真正出城的原因，而勇者自以为的解释……正好能帮他圆过这个谎。
米沙只能扯起嘴角，勉为其难对着勇者笑了笑。
“也没有啦。”米沙小声说，“我只是在闲暇时候随便看一看。”
兰斯：“……”
兰斯牵起米沙的手，带着他返回教会。
“你不用去找什么前往魔域的路了。”兰斯认真说，“阿什比，我就能找到他。”
米沙：“……”
米沙有一些不祥预感。
“大恶魔渴望人类血的献祭，渴望与人类交易，来达成那些并没有什么用的契约。”兰斯平静说道，“那也就是说，只要画下召唤阵，献上恰当的祭品，阿什比就会过来。”
米沙：“……”
话说是这样没有错……
不对啊！这件事很错啊！
召唤大恶魔？这是勇者该做的事吗？！
米沙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住摇头，试图阻止兰斯近乎疯狂的举动。
“不可以这样的。”米沙不住摇头，“召唤恶魔的仪式需要人血的献祭 ，您可是勇者，您怎么可以做出这种邪恶的事情呢！”
兰斯：“不邪恶的。”
“怎么可能不邪恶！”米沙极力拒绝，“您可要抓一个人当做活祭品——”
兰斯：“我当祭品就好了。”
米沙：“来作为——啊？”
什么？谁？
什么祭品？！
米沙睁大双眼，不可思议般看向兰斯。
如果不是勇者疯了，就是他疯了。
那可是活祭品，要在召唤仪式上被大恶魔吞噬灵魂的活祭品，勇者就这么想不开吗？
米沙努力打消兰斯的想法。
“就算召唤仪式很成功，来的也只是大恶魔的分身。”米沙认真为兰斯科普大恶魔召唤仪式的小知识，“大恶魔很忙的，他不可能用真身响应召唤。”
兰斯摸了摸下巴，好奇问：“分身？是虚体还是实体。”
米沙：“……介于虚和实之间吧。”
兰斯：“哦，那就是说，打得到。”
米沙：“……”
不，这个勇者到底想做什么。
“只要能打得到就好。”兰斯冷静分析，“揍他的分身一顿，他也会很生气的。”
米沙：“……”
米沙莫名想起了他被兰斯揪住的尾巴。
兰斯又问：“大恶魔本体的力量，应该比分身更强吧？”
米沙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他已经完全摸不清勇者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他们需要找到阿什比所在的地方，而不是揍阿什比的虚幻分身发泄怒气吧。
兰斯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以前有人试图挑战过大恶魔受召唤而来的分身吗？”兰斯想了想，再补上一句，“教廷没试过？”
米沙：“……应该没有。”
不是啊，谁会去试这种事啊！
试图剿杀大恶魔的人类，一般会直接选择寻找大恶魔的魔域，或者趁着大恶魔外出的时候，定位大恶魔的行踪，何必来什么挑战召唤法阵分身这种费劲又没有结果的事情吁郄。
再说了，大恶魔的实力太强，教廷之中，鲜少有人能够与其对抗，这事情未免太过危险，反正大恶魔平常也不做什么坏事，他们当然不会闲着没事和大恶魔打起来。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把自己当做祭品，召唤来大恶魔……”兰斯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容，“却没有让他带走祭品，他还被祭品揍了一顿，他一定会很生气的吧。”
米沙：“……”
以阿什比的性格来说，很生气的程度，也许并不足以形容他的愤怒。
“本体力量更强。”兰斯看向米沙，再一次露出了那种令米沙万分熟悉的表情，“如果你是大恶魔，你会不会觉得，只要来的是本体而不是分身，就一定能取得胜利？”
米沙：“……”
兰斯微笑着得出最终结论：“你看，他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米沙：“…………”
救命啊！这勇者到底想做什么啊！
快跑！阿什比！

第30章 这个勇者极致节俭
兰斯决定想办法实现他的计划。
他牵着沉默无措的米沙回到了教会， 正好在庭院内遇见了早起晨练的塞缪尔。
塞缪尔看见兰斯和米沙两人一块从外面回来，他不由愣了一愣，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看还未完全升起的太阳， 疑惑问：“兰斯大人， 米沙神使， 你们……去做什么了？”
兰斯对他笑了笑， 说：“寻找抓住阿什比的办法。”
米沙：“……”
米沙只好也跟着兰斯，勉为其难扯起嘴角，对着塞缪尔笑了笑。
他心情复杂，不想对兰斯的话做出任何解释， 他只能努力在心中构想， 他到底怎么样才能通知到阿什比，好让阿什比跑得快一些。
塞缪尔听说要捕捉大恶魔阿什比，几乎立即便来了兴趣，他跟随在兰斯身后， 和兰斯一道去找了阿尔洛， 路上喋喋不休， 根本止不住自己心中的兴奋。
“您到底想了什么办法？”塞缪尔忍不住追问， “真的会有效果吗？”
兰斯回答：“总要试试才知道。”
塞缪尔认真点头， 显是非常赞同兰斯的话。
阿尔洛正在尽力治疗他那条受伤的腿。
他头上的伤恢复大半，今天终于不觉得头疼了，施展魔法时能维持较高的注意力， 应当能大致将他的伤腿治好，可他正努力维持治愈光辉的时候，忽而听见外头的敲门声， 随后便是塞缪尔异常礼貌的询问：“阿尔洛神使， 您睡醒了吗？”
阿尔洛吓得浑身一哆嗦， 已经快恢复的腿好像在幻觉中抽痛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声，随后却又听见了米沙紧张的声音。
“他应该还没睡醒。”米沙小声说，“看来今天不适合讨论这件事，我们还是走吧。”
阿尔洛觉得自己看到了救星。
米沙，他可爱的魔王同事米沙。
只要有米沙在，他相信塞缪尔就不会对他的腿怎么样的。
可如果米沙走了……他担心他会保不住自己的另一条腿。
阿尔洛急匆匆开口，说：“我睡醒了。”
米沙：“……”
片刻停顿之后，兰斯率先开了门进来，说：“你醒了就好。”
阿尔洛：“……”
阿尔洛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勇者怎么也在这儿？
他又想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兰斯和阿尔洛解释了他的计划。
他觉得这个计划圆满，很具有实施的可能性，可阿尔洛只是沉默，然后抬起头，和米沙交换了一个备含痛苦的眼神。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这么邪恶还不遵守契约精神的勇者啊！
这种事，真的可能成功吗？
米沙不住朝着阿尔洛使眼色，希望他能够想办法阻止这个可恶的勇者，阿尔洛心领神会，率先向勇者提出疑惑，好指出勇者计划之中的缺漏。
“兰斯，你想过吗？”阿尔洛叹了口气，“成为祭品，还有召唤阿什比的仪式，全都需要和恶魔结成契约。”
兰斯：“契约？”
米沙猛然想起这件事，几乎抑不住心中激动，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阻止兰斯的办法，恨不得立即赞同阿尔洛的意见，匆匆说道：“对！召唤仪式全都需要签订契约！”
兰斯：“……”
米沙见兰斯犹豫，急忙趁热打铁：“还是捆绑灵魂的血契，要解除很麻烦的。”
兰斯：“啊……”
兰斯看起来有些失望。
米沙急忙为兰斯介绍召唤大恶魔的可怕仪式。
严格来说，这是一种祭祀，他们需要准备一片空地，在空地上画下相应的召唤法阵，然后在一份契约上写下阿什比与活祭品的名字，之后再把活祭品放上临时搭建的祭台，根据祭祀的不同要求，他们可能还需要给活祭品放血，或者直接重伤活祭品，让活祭品处于一个濒死的状态。
这召唤仪式的每一步，都是极为危险的，特别是对活祭品来说，一不小心，也许在大恶魔出现之前，就会直接死在祭台上。
兰斯皱起眉，问：“可能需要放血？”
米沙咳嗽一声，认真点头。
兰斯：“需要多少血？”
米沙：“……”
米沙愣住了。
哪怕身为魔王，他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据他所知，血液似乎只是为了增强仪式和召唤者之间的联系，从仪式规范上来说，似乎并没有对血液的多少做出规定，他也说不清楚这种事，他只能尴尬摇头，小声嗫嚅：“我也不知道。”
兰斯点了点头，又看向一边的阿尔洛。
“呃……血液是维系召唤者灵魂和契约的媒介。”阿尔洛皱起眉，“大多数情况下，献祭时大家会把祭品杀死，或是让他濒死，可那多数是一种象征意义，如果单作为媒介来说，仪式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血。”
米沙拼命朝着阿尔洛使眼色。
他们要让勇者知难而退，那就应该无限拔高完成这法阵的难度，而不是和他说实话啊！
阿尔洛瞬间领会了米沙的意思，在这过于艰苦的工作环境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和自己的魔王同事培养出了近乎完美的默契，因此他立即往下说：“可这种减少血液的仪式，往往会让大恶魔觉得不满。”
兰斯：“不满？”
阿尔洛极力编撰奇怪的谎话：“他们势必会亲自吞噬掉祭品的血肉灵魂，来报复交易者这种吝啬而不足以令他餍足的召唤方式。”
兰斯：“……”
兰斯似乎陷入了沉思。
米沙觉得兰斯已经快要放弃了。
他当然要乘胜追击，努力夸大这献祭仪式的可怕：“这种交易，是很不平等的！”
阿尔洛点头：“得利的永远是恶魔。”
米沙：“所以这东西已经被列为禁术很多年了，大多召唤书籍都被毁于一旦。”
阿尔洛：“正常人是不会愿意做这种事的。”
兰斯：“……”
兰斯皱起眉，问：“你们两……对这个召唤魔法很熟悉啊？”
米沙：“……”
阿尔洛：“……”
“我亲爱的神使。”兰斯对米沙笑了笑，“你不会刚好会画召唤大恶魔的法阵吧？”
米沙：“……”
不对啊！他怎么还想召唤大恶魔啊！
米沙拼命摇头，试图表示自己对大恶魔的召唤法阵完全不了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道听途说来的谣言。
可兰斯的笑容在告诉他——他很不擅长说谎，他的表情与反应就足以暴露他心中所想的一切。
他只能委屈小声，说：“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们不希望你以身犯险。”
兰斯：“……”
“你们希望我救世，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兰斯叹了口气，“所以我需要你们帮忙，提供足够明确的信息，好尽量避开这些危险。”
米沙：“……”
米沙决定不去看勇者过于认真执着的脸。
不管，反正他是绝对不会配合这件事的。
兰斯又叹了口气：“如果你们不知道的话，我只能去找教廷的人帮忙了。”
米沙：“……”
兰斯：“塞缪尔，你们教会，有这方面的专家吗？”
米沙：“……”
兰斯：“哦对了，还要提醒他们，这件事很危险，也许会造成参与的无关人员伤亡——”
米沙：“……”
他刻意咬重了“无关人员”这四个字，那显然是在暗示米沙——只要米沙和阿尔洛愿意帮忙，这些可怜的人类，本来是可以不用受伤的。
可恶，又要被勇者拿捏了。
可不管怎么样，米沙不愿意把那些不能复活的人类牵扯进来，他只能满怀着对阿什比的歉意，深深叹气。
对不起，阿什比，只能稍微牺牲一下你了。
“我会画法阵。”米沙小声说，“这件事太危险了，绘制法阵的时候，还是不要有更多人在场了吧。”
兰斯笑着点了点头：“好。”
米沙：“……”
可兰斯已经迅速进入了他的下一个问题，他问：“召唤仪式的效力，所依靠的是祭品的血，和召唤者的姓名？”
米沙很难和一个不怎么会魔法的人，解释清楚一个与法阵有关的概念。
他只能简单的来进行一些代换讲述，比如说，在魔法这个世界中，名字是很特殊的东西，一般情况下，他们认为一个人的名字和他的灵魂总是紧紧相系的，只要召唤者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就等于把自己的灵魂押上了牌桌。
“那……”兰斯又问，“他要怎么判断你用的是不是真名？”
米沙：“……”
阿尔洛：“……”
这勇者又想做什么怪事啊！
和神界拥有勇者系统一样，大恶魔其实也有从神界内传下来的契约系统。
这个系统依托神界的系统进行，大大提升了恶魔和人类交易的能力，让原本繁忙痛苦的恶魔们从繁重的文书工作中解放了出来，对现在的恶魔来说，只要交易者写下名字，系统就会自动告诉他们这个人的身份。
也就是说，当兰斯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阿什比就会知道，召唤自己的这个人，是那个讨厌的人类勇者。
米沙刚刚和阿什比说过与德文特有关的事情，他相信此时此刻的阿什比，应当正处于恨不得将多事的勇者扒皮抽骨的状态，勇者这么上赶着送过去，阿什比是绝对会中计的。
可神界系统这种事，米沙是绝对不能告诉兰斯的。
他只能小声嘟囔：“恶魔就是能看得出来，这是恶魔们与生俱来的能力。”
兰斯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所有他需要知道的信息，他心满意足，轻松定下了接下来的所有计划，米沙只好再看向塞缪尔，希望塞缪尔能和他与阿尔洛一样，提出些反对意见。
他想，塞缪尔毕竟是圣堂骑士，圣堂骑士绝不可能接受这种邪恶的召唤法阵吧？更何况勇者还要和恶魔交易，他要是圣堂骑士，他现在就能把勇者抓起来拷走。
可塞缪尔只是摆着满脸的仰慕敬佩，激动万分说：“兰斯大人，我可以为您提供绘制法阵的场地。”
米沙：“……”
阿尔洛：“……”
兰斯点了点头：“最好空旷一些，避免牵扯到无关的人。”
“城外就有我父亲的度假别墅。”塞缪尔拍着胸脯为兰斯保证，“我可以让仆人全都离开。”
米沙：“……”
什么……别墅？
塞缪尔家里……原来这么有钱吗？！
兰斯显然对他金光闪闪的门票非常满意。
他希望米沙和阿尔洛能够为他开出一张所需材料的清单，他好尽早去准备需要的东西，可阿尔洛还是很担忧，他觉得兰斯所谓的计划，根本不能算得上是一个计划。
这想法漏洞百出，而万一阿什比没有及时收住手……他们甚至可能会在这件事上失去他们的勇者。
阿尔洛皱起眉：“这个计划……未免也太胡闹了。”
“我明白，你们不建议我把灵魂押上你们口中所说的‘牌桌’。”兰斯笑了笑，“可只要是牌局，就会有获胜的可能性。”
米沙：“可是……”
兰斯：“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千。”
米沙：“可……啊？”
什么？
不对，这真的是勇者该说的话吗？！
米沙没有办法。
他还是主动配合兰斯，帮助兰斯准备了阵法所需的一切材料。
他们不能在天穹城进行召唤，以免与大恶魔阿什比的战斗误伤到无辜之人，于是材料备齐之后，他们就跟随塞缪尔，一同前往塞缪尔口中所说的度假别墅。
可到地方之后，米沙才发觉塞缪尔口中所说的别墅有多离谱。
这是别墅？这得算是庄园吧？！
他们到底是捡回了怎样一张金门票啊！
塞缪尔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和众人说：“这是家母的婚前财产，地方虽然有些小，但应该勉强能够用来绘制法阵。”
米沙：“……”
他只是需要一个空房间用来绘制阵法罢了，塞缪尔却为他们腾出了这么大的地方。
他又不是要用来召唤巨龙。
“我已经让仆人们先离开庄园了。”塞缪尔又说，“现在庄园内除了我们之外，一个人也没有，兰斯大人，明天天亮之前，是绝对不会有人回来的。”
兰斯非常满意。
他站在庄园修整整齐的花园内，终于满意点了点头。
“开始吧。”兰斯说，“尽早把这件事解决掉就好。”
米沙：“……”
米沙已经认命了。
这几天他想方设法联系阿什比，可阿什比在他魔域外布置的层层幻术阻隔了通讯魔法的传入，米沙没有办法，想趁深夜溜出城，去阿什比的魔域内寻找阿什比，兰斯却又坚持在深夜来他的房间看一看他，以防止米沙再“彻夜不眠”，为他去查阅什么资料。
这当然也导致了米沙无法离开天穹城，直到今天，他仍旧没有把勇者想要搞事的消息告诉阿什比。
他真的很担忧，他害怕勇者打伤阿什比，又害怕阿什比打伤勇者，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夹在勇者和大恶魔之间的痛苦魔，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有些希望勇者和阿什比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可事情看来已经没有希望了。
米沙只能将一切寄希望于阿什比对他的了解。
等勇者一召唤出阿什比，他就极力朝着阿什比暗示，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希望阿什比能从这其中察觉出不对劲，不要中勇者那可恨的诡计。
阵法绘制得很顺利，在阿尔洛的协助下，米沙甚至没花上多少时间，就完成了整个主阵法，他在阵法中摆上了给“活祭品”的祭坛，放好阿什比的雕像，以及盛放写有勇者姓名契约的铜盆。
他们点燃了四周堆放着得被称为“恶魔木”的树枝，再请勇者走上祭坛，米沙则拿着黄铜匕首走到勇者面前，迟疑问：“真的决定了吗？”
兰斯反而眨了眨眼，反问他：“你在担心我？”
米沙：“……”
兰斯似笑非笑抬起手，极为熟练地在米沙避开之前摸了摸他的头，说：“放心吧，很快的。”
米沙：“……”
是，祭品是真的死得很快。
米沙深深叹了口气，将黄铜匕首交到兰斯手中，然后又拿出他们昨晚和兰斯一块拟定的呈给大恶魔阿什比的契约，连带着炭笔一同交给兰斯。
米沙：“如果你想要后悔……”
兰斯已经飞快在那契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会后悔。”兰斯说，“我很少后悔。”
米沙：……”
米沙又叹了口气。
算吧，随他去吧。
该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勇者偏要作死，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米沙将签了名的羊皮纸放上祭台，又在祭台四周洒下阿什比最喜爱的烈酒，这才转身看向兰斯，说：“兰斯大人，接下来……”
接下来，就是呈现祭品这一部分了。
如果依照常规的召唤仪式，本该由召唤者来呈现祭品的血与肉，也就是说，得有个人割开勇者的血肉，将活祭之血献给大恶魔，阿什比才会献身。
可米沙做不到这种事，他也不希望勇者做这种事。
他沉默不言看着兰斯，希望兰斯能够放弃这个可怕的计划，可兰斯仍旧拿起了那柄黄铜匕首，举起了手。
米沙扭过头，有些不敢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兰斯调转匕尖方向，将它对准了自己的左手。
他高举匕首，狠狠刺下——
扎破了自己的手指指尖。
米沙：“……”
阿尔洛：“……”
这……
等等。
哎？！
指尖冒出血珠，而兰斯微微皱眉，轻轻吮了吮自己破开的指尖，然后扭过头，对着祭坛上大恶魔阿什比暴露而扭曲的雕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兰斯面无表情：“啐。”

第31章 这个勇者过分强大
米沙心情复杂。
虽然说这个召唤仪式， 的确对所需的血量没有任何要求，但是勇者这举动……也太抠了吧？！
就是一滴血也不愿意多给是吗？
他果然不该担心勇者会受到伤害，他早就该想到勇者会做出这种奇怪的事情才对啊！
米沙深吸一口气， 将目光转向召唤法阵的中央。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只能希望阿什比挑剔一些， 稍微有一些魔的尊严， 无论如何也不要因为这么一点血就出现。
米沙心中暗暗祈祷。
千万不要丢魔的脸啊，阿什比！
可就在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法阵中央紫色暗光浮现，沿着法阵纹路扩散流转， 昏黑的幽雾四散开来， 周遭的火光晦暗不明，而米沙痛苦闭上了眼。
你怎么还是来了，阿什比。
好丢魔的脸。
阿什比的分身已经缓缓现在了法阵中央，他近乎仇恨一般死死盯着祭坛边上的勇者， 以满是威压的语气， 凶戾开口。
“卑微如蝼蚁的人类勇者。”他冷笑， “你竟敢召唤我。”
米沙拼命朝着阿什比眨眼， 极力暗示这件事中的诡异， 希望阿什比能够尽早发现，不要掉进勇者的陷阱，可他不过才眨了两次眼睛， 就已经看见兰斯一把抓住了祭坛上的剑，翻过了祭坛。
阿什比：“你——”
剑光挥下，阿什比的分身被一分为二， 化作两团漆黑的烟雾消散。
“啊。”兰斯微微皱眉， “还是虚体啊。”
米沙：“……”
阿尔洛：“……”
等等， 就算是虚体，那也不该是普通勇者能够一击打散的虚体啊？
米沙睁大双眼，觉得自己对勇者的实力，好像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片刻之后，阿什比的分身在法阵另一侧重新汇聚出现，他近乎暴怒，对着勇者怒目切齿。
阿什比：“该死的人类勇——”
打散。
阿什比：“我一定要——”
打散。
阿什比：“杀——”
打散。
米沙：“……”
阿尔洛：“……”
这……这真的是一个正常勇者该有的实力吗？
阿什比的分身终于彻底消失了。
兰斯持剑站在原地，维持着一动不动地警惕，仔细观察着四周，像在等候阿什比重新出现。
可周围不再有动静，阿什比像是就这么不见了。
米沙非常紧张，他希望阿什比能察觉勇者这反常举动中的异常，明白正常勇者是绝不会贸然去挑衅一个大恶魔的，四周静默无声，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许久之后，塞缪尔小声开口，问：“阿什比是不是——”
他的声音突如其来呼啸的狂风打断，他要极其努力压低身体，维持重心，才能使自己不被这怪异的暴风刮退脚步，他抬手挡住风，极为勉强左右去看——四周的火光飘忽闪烁，天空似乎被极为厚沉的乌云笼罩，而大恶魔阿什比出现在召唤法阵的正上方，表情阴沉垂首下看。
完了。
米沙明白，阿什比已经完全陷入了愤怒。
此时此刻，就算米沙对他有所暗示，他也不可能有所察觉，更何况他的本体已经出现在了这儿，米沙总觉得……勇者应该是不可能让他顺利从这里离开了。
阿什比完全不掩饰自己的盛怒。
他裂眦嚼齿地死死盯着兰斯，身体四周萦绕着暗紫色的电光，烈风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而他微微抬着手，那电光在在他掌心凝聚，看起来是什么极为恐怖的魔法。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阿尔洛不知自己该不该用些守护魔法，塞缪尔却已艰难在狂风中挪动着挡在了众人面前，而兰斯左右看了看，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祭坛上所摆放的阿什比的雕像上。
他刚刚拿过这雕像。
大小合适，重量恰当。
非常趁手。
兰斯捡起了祭坛上阿什比的雕像，抬起头迎上半空阿什比的目光，然后拎起雕像，做了一个简单的瞄准。
米沙满心不安，逆着风朝兰斯大喊：“你要做什——”
兰斯丢出了雕像。
小小的石刻阿什比雕像旋转着穿过电光与风层，像是被极限放慢的慢动作——
咣当。
正中阿什比的脑门。
风停了。
所有的烟雾紫光一瞬消失不见，这是一个寂静无风的夜晚，半空仍旧挂着那轮圆月，还有一只鸟儿从空中拍着翅膀缓缓飞过。
而阿什比捂着自己的额头，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他的指缝间缓缓淌下一行鲜血，片刻之后，汇聚成流。
众人陷入沉默。
阿什比破口大喊：“兰斯！！！”
他松手，似乎想再来一番挣扎，可鲜血喷涌而出，像是在他脑袋上绽放的小喷泉，哪怕对大恶魔来说，这样的伤口并不会致死，但这场面很难看，他不希望自己头上顶着这么个血泉，只好再捂住伤口，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咬牙立下毒誓：“我一定要杀、了、你。”
兰斯已经再次握住了那柄看起来很普通的破剑。
他调转剑锋，指向阿什比。
“不如来打个赌，就赌你——”兰斯慢悠悠说，“杀不了我。”
米沙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想不明白。
阿什比不可能傻乎乎站在那儿用魔法，等着别人来打断他，他施展魔法之前，必然会在自己身边构筑层层叠叠的防御魔法，那些魔法绝不会一碰就碎，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这么一个石头雕像穿破。
更不用说现在。
他不就呆了一会儿吗？
兰斯怎么就已经挟持住阿什比了？！
不仅是米沙，几乎所有人都没回过神，只顾着怔怔盯着兰斯和阿什比看。
阿什比还极力想要反抗，他试图挣扎，一面大声说：“你们人类的破剑——”
兰斯平静说：“你可以试试看。”
他将剑锋贴上阿什比脖颈的肌肤，压低声音：“你刚刚可是被人类做的丑陋雕像砸中了。”
阿什比：“……”
不仅砸中，还砸得很严重。
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而伤他的东西，竟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石造雕像，那和路上随便捡的石子相比，有什么区别？他如果能被这个人类勇者扔出的石头砸伤，那勇者手中的剑……
阿什比陷入了沉默。
他不敢再随便挣扎，小心翼翼避着兰斯手里的剑，却又忽然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砸他的可是他的雕像。
这臭勇者，说谁丑陋啊！
兰斯皱眉看着阿什比，大恶魔穿得太过暴露，他无从下手，好像抓哪里都不太对，他本来可以拽着阿什比的胳膊把魔拖走，可在阿什比这身叮叮当当根本算不上是衣服的穿着下，他总觉得拖阿什比的手都充满了奇怪暗示的意味。
他上下打量阿什比，最后小心翼翼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阿什比头上如山羊般的角。
嗯，好歹这里不是裸露的肌肤，角尖应该也不会有触感，那就拖着角走吧。
阿什比惊恐大喊：“不可以抓这里！”
兰斯异常嫌弃地皱起了眉，总觉得不论什么话，从这个魅魔嘴里说出来，就会变得很不对劲。
他不想理会这个魅魔，只是干脆扯着那角想将阿什比拽到祭坛前边，他一用力——
角突然断了。
米沙：“……”
兰斯：“……”
兰斯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惊慌。
他果断把手里的山羊角一丢，装作此事和他无关，可阿什比趁乱挣扎，想借着这个机会逃走，兰斯有些着急，急匆匆想要制住阿什比，于是他伸出手——
又扯下了阿什比的另一只角。
米沙：“……”
兰斯：“……”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这角怎么都断了？！
兰斯终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角。
这玩意看起来和那种常见的山羊角很像——
不对，这就是山羊角。
这根本不是长在魅魔头上的玩意，这只是个普通的，趣味古怪的装饰品。
米沙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隐藏了角的位置。
好怪，好怪啊！！！
阿什比的角为什么是假的？
难道不是所有恶魔都和他一样，真的天生就长着角吗？
米沙不由又想起他所见过的其他小魅魔。
除了阿什比之外，那些小魅魔的确没有角，可米沙一直觉得，那是小魅魔们还不够强，年纪也太小，还没有到长角的阶段。
他怎么也没想过，那就是个品味奇怪，恶趣味十足的普通装饰品。
兰斯轻轻啧了一声，看着还想逃跑的阿什比，他想也不想，直接拖住阿什比的翅膀根部，直接将人拽倒在地。
既然角是假的，那这翅膀……这翅膀……怎么是真的？
算了，翅膀也无所谓。
反正这翅膀长得不怎么好看，像是丑陋的蝙蝠，总比抓其他地方要好一些，兰斯干脆万分嫌弃用两根手指捏住阿什比的翅根，用提溜鸡的手法将阿什比拖拽着往祭坛走过去。
阿什比挣扎大喊：“该死的勇者！”
兰斯懒得理会。
阿什比：“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兰斯把他按在祭坛前的那张契约面前。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兰斯说，“我们先来更改一下契约吧。”
阿什比：“……”
阿什比誓死不从。
这一回他不顾兰斯手中长剑的威胁，怎么也不肯更改羊皮纸上的契约内容，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他绝不能开先例，毕竟他一点也不想成为魔界之耻，就算被勇者抓住了，他也绝不可能听勇者的话，去做这种丢魔的事情。
兰斯早就猜到阿什比会是这个反应，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塞缪尔。”兰斯忽然发问，“早上我们谈过教会的清修者。”
塞缪尔突然被喊到名字，这才从刚才发生的那一切事情中回过神来，他还有些恍惚，呆怔怔点了点头，茫然说：“是的，兰斯大人。”
兰斯：“对于控制不住情欲的清修者，教会会怎么惩罚他们？”
塞缪尔又愣了一会儿，像是在仔细回想自己早上和兰斯的交谈，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些惊恐的神色，小声咳嗽一声，喃喃说：“也……也分情况。”
兰斯：“最严重的，无法自控的那种。”
塞缪尔：“就是……用一些小小的魔法，再吃一点药吧。”
阿什比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米沙对教廷的情况并不了解，他至多只知道兰斯所说的清修者，是教会中一群极力克制自身欲望的修士，他们将一切人世该有能带来愉悦的享受，都驳斥为异端，而**，更是他们所列的诸恶之首。
对这群人来说，犯下纵欲之行，就是极恶之罪，只不过他们并非审判庭，无权审判一个人的性命，所以他们的惩罚，大多也不涉及受罚之人的性命，再具体的事情，米沙就不清楚了，
他只能转头看向阿尔洛，希望身为真正神使的阿尔洛能过为他做出解释。
可他看阿尔洛一脸震惊，满脸都写着“怎么会有这种的勇者”，像是勇者做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他看米沙极为好奇，也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说：“教会有一种魔法。”
米沙对魔法很有研究，他认真点头，追问：“什么魔法？”
阿尔洛：“能切断人的所有欲望。”
米沙：“……”
他愣了愣，不由去想……人类的所有欲望，那也就是说，吃饱饭不会快乐，好好睡上一觉也不会觉得开心，不会觉得世间一切如此美丽，甚至连生存的欲望也会湮灭于这魔法之中。
他们会如同行尸走肉，从此人生中再无波澜，而教会反对自杀，这群将被严格监管起来的人，甚至连死都做不到。
米沙也跟着打了个哆嗦，想不明白自诩兼爱包容的教会，为什么会钻研出这种可怕的东西。
“不过据说这个魔法能够定向。”阿尔洛压低声音，说，“魅魔尤为纵情，他们说的，应该是用魔法切断魅魔的情欲。”
米沙：“……”
米沙不敢想象不纵欲的魅魔是什么样的。
他愕然看了看阿什比，再看向勇者万分平静的侧脸，不由又打了个哆嗦，觉得勇者的确是一下就切中了阿什比的要害，对魅魔来说，要让他们清心寡欲，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好惨啊，阿什比。
原来落在勇者手上，就是这种下场吗？
阿什比的脸色很难看，可他仍旧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自尊。
他仍旧在努力挣扎。
“呵，人类的魔法而已。”阿什比骂道，“我们魅魔也是有自尊的。”
兰斯一脸从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他甚至对阿什比露出了笑，说：“你真的不介意吗？”
阿什比：“呵，你不要小看魅魔——”
兰斯：“但是所有的魅魔都会知道，他们的王……”
他微微一顿，对阿什比露出了更灿烂的笑。
阿什比：“……”
阿什比沉默了。
兰斯又说：“其余大恶魔也会知道，你虽然是魅魔，但是……”
他又自行将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只是观察着阿什比的表情。
阿什比在强装镇定，可他紫红的眼眸中仍然带着一丝惊恐，像是想不透本该是人类救世主的勇者，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
米沙也想不透。
他甚至不想对外人承认自己认识这样的勇者，他只能勉强转开目光，希望勇者对阿什比的残酷剥削，能稍微委婉一些。
可兰斯将那写了契约的羊皮纸塞到阿什比面前，说：“把名字改一改吧。”
阿什比：“……”
米沙：“……”
米沙突然就明白了兰斯这奇怪举动的用意。
他刚才就觉得有些奇怪，阿什比刚刚抵达召唤法阵，就被勇者暴揍了，他还没来得及同意和勇者的契约，也就是说那契约还未生效，他不明白勇者为什么要去更改一个未曾生效的契约，可现在……
他明白了。
兰斯想调换阿什比和他的名字。
他要成为契约上得利的受益者，让本该是契主的阿什比成为被迫履行职责的奴仆，而他们拟定这个契约时，米沙记得很清楚，兰斯写得好像是……献出自己的灵魂，愿意完全听从阿什比的指令，以此来换取成为阿什比信徒的资格。
那时候米沙就觉得，就算为了演戏逼真，勇者写得也未免太狠了一些，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就会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勇者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可这怎么也不像是勇者会做的事。
这真的还是那个明明很爱赚钱，却并不愿意去掠夺魔王城财富的勇者吗？他怎么可能会让大恶魔直接成为他的奴仆？
米沙有些疑惑，他忍不住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站在阿什比身后张望，想看看是不是他记错了契约上所写的内容。
他的突然靠近，让阿什比终于想起——他还有魔王这么个大靠山。
对，魔王和勇者都已经是角色扮演的情趣了，勇者一定知道魔王大人的身份，那这种时候，魔王大人怎么也要帮帮他吧？
阿什比按着手中的炭笔，焦虑万分喊道：“魔——”
米沙按着阿什比的脑袋，用力朝着祭坛砸了下去。

第32章 苦茶子飞飞
阿什比的额头上， 出现了第二个往下淌血的伤口。
祭坛上映下一角殷红，而阿什比痛苦捂着自己的伤口，近乎不解一般转头看向米沙。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连魔王大人都要打他？
这对恶魔来说， 当然不算是多严重的伤， 反正他们擅长自愈， 这种程度的伤口， 明天早上就会恢复如初。
可阿什比仍然很震惊。
要知道，这位年轻的魔王大人一向宽和待人，他从来没听说米沙打过什么人，更别说这么莫名其妙抓着他的脑袋就往下砸了。
不仅是阿什比， 米沙紧张万分左右张望， 发现所有人都讶然看着他，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他绝对不可以暴露身份。
落在勇者手上的魔都太惨了！他才不要成为第二个阿什比！
阿什比：“您——”
米沙想也不想， 以完全盖过阿什比的声音， 大声喊道：“写！今天必须给我写了！”
兰斯：“……”
阿什比非常委屈。
他想不明白， 魔王大人明明是他们魔物的王， 为什么一点也不向着他， 只会帮着这个令人憎恨的勇者说话，他满心委屈，几乎抑不住可怜开口：“魔——”
米沙一把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这一回， 他并没有往下砸阿什比的脑袋，他只是紧张兮兮凑上前去，压低声音， 极小声和阿什比说：“我这是在潜伏。”
阿什比：“……”
米沙：“你不可以暴露我的身份。”
阿什比：“……”
在那头晕目眩之中， 阿什比终于回过了神来。
原来魔王大人成为神使， 并不是什么和勇者充满情趣的角色扮演，他只是为了潜伏进勇者身边，从内部分化正义的势力，那他刚才几乎要直呼出魔王大名的举动，就是暴露魔王身份的危险之举。
他顶着满面的血迹，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
阿尔洛扭过头，不忍心看这过于血腥的画面，塞缪尔震惊看着米沙，显然不明白米沙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只有兰斯，微微蹙眉，那目光停在米沙身上，像是在思考米沙这过于出格离奇的举动。
糟了，再这样下去，魔王大人一定会暴露身份的。
身为一个本土魔，阿什比一开始并没有特别喜欢米沙。
他觉得这魔王太年轻，也不像是个凶恶的魔王，神界派了这么个不懂事的魔王下来，而不是在他们本土魔中选出一个魔王，未免也有些太过于让他们难堪。
可认识时间一长，阿什比就发现了，这位魔王真的很容易讨得别人喜欢，更不用说小魔王长得好看，还有真正的角，而魅魔们大多都是一群三观跟着五官走的生物……对，他不能让魔王的任务失败。
他已经看透了，这个勇者性格恶劣，落到他手里的魔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算他已经被勇者抓住了，那他也要想办法，保护其他魔不受到勇者的伤害。
是时候该由他为魔族做出些贡献了！
阿什比大声打断了勇者的沉思。
“我不会听命于你的。”阿什比说，“丑陋的勇者！”
兰斯：“……”
米沙：“……”
阿什比顶着满脸的血露出魅魔们最擅长的魅惑微笑：“想要诱惑我，也得由美人亲自动手才行。”
神界知名美人阿尔洛浑身一僵，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恶魔的羞辱与挑衅。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跨出这一步，犹豫许久，也只能微微蹙眉，轻声说：“你——”
阿什比：“我要那个最矮的。”
阿尔洛：“……”
米沙：“……”
可恶，说谁矮啊！
米沙觉得自己并不算矮。
根据神界统计的众魔各年龄段平均身高，在他这个年纪，魔王的确差不多就是这么高的。这可不能怪他，要怪就怪人类寿命又短长得又快，而阿尔洛又是比他年长几百岁的神使，才比他更高的。
再说了，他的身高可超出平均身高不少，几乎要和阿尔洛不相上下，等他到了阿尔洛这年纪，一定会比阿尔洛高的。
可他还来不及表达自己对于身高的愤怒，兰斯已经皱着眉，在他开口之前，略带不悦地询问阿什比：“……你刚刚说什么？”
阿什比：“最矮的……”
兰斯：“你要他诱惑你？”
阿什比：“……”
兰斯：“再说一遍？”
阿什比：“……”
阿什比觉得自己明白了。
勇者和魔王，的确没有角色扮演的情趣关系。
魔王的心里只有神界的任务，可勇者不一样。
原来，这是勇者在单箭头魔王啊！
米沙虽然不满意阿什比的说法，可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尴尬为这件事圆场。
他明白阿什比的担忧，恶魔和人类的交易一直在进行，而直到现在为止，也从未有过恶魔被胁迫修改契约的情况出现。
如果阿什比真的修改了契约，那就等于大恶魔做出了极不好的表率，也许会有更多的恶魔和人类效仿。
可如果这是魔王命令他的，这件事顿时就不一样了。
他是为了魔物们做出了伟大牺牲，为了协助魔王，不得不暂时向可恶的勇者低头。
米沙叹了口气。
阿什比已经很可怜了，他就这么点小小愿望，还是满足他吧。
米沙清了清嗓子，小声说：“你签吧。”
兰斯：“……”
阿什比如释重负。
他终于拿起那支笔，修改了契约上兰斯和他的名字，最后颇为耻辱地在契约最末签上了他的名字。
他刚刚写完最后一笔，兰斯就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契约，认真检查了一遍，这才冷着脸说：“生效吧。”
他松开手，那契约便已自行浮在半空，忽而燃起山木……与木……三整……兮理……，散作一缕烟雾，而兰斯转过目光，看向阿什比。
兰斯目光嫌弃，凉飕飕问：“你的魔域内，有很多和你一样的魅魔吗？”
阿什比：“……”
阿什比拒绝回答。
就算这狗屁契约已经生效了，他可是高贵的大恶魔，他才不会对这个讨厌的勇者有问必答。
兰斯挑眉：“阿什比。”
阿什比：“是的，兰斯大人。”
阿什比：“？？？”
怎么回事？他刚刚说了什么？！
“很好。”兰斯说，“带我过去吧。”
阿什比紧咬牙关，坚决不肯说出后半句话。
他相信自己，身为魔力高强的大恶魔，他一定能够抵抗住这个可恶的契约魔法，他，阿什比，魅魔的王，绝对不会向这个人类勇者低头屈服！
兰斯没有听见回应，他果然再一次叫了阿什比的名字：“阿什比？”
阿什比感觉他的回答卡在喉中，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强行抵抗，而这种事，哪怕对于魔力深厚的大恶魔来说，也显然有些太过困难了。
他满额细汗，额角爆出青筋，整个人止不住颤抖，而兰斯忍不住车皱眉，问：“阿什比，你真的分得清现在的情况吗？”
阿什比紧咬牙关，一句话也不肯说。
“还是说——”兰斯轻轻咋舌，问，“你想受到惩罚？”
米沙：“……”
不管在什么时候，和一个魅魔说“惩罚”这两个字，听起来未免都有些太过奇怪了。
米沙小心翼翼转过头，仔细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果然，连塞缪尔都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所有人都觉得兰斯的用词不太对，他怎么也不该对一名魅魔说出这种话。
阿什比仍在强行抵抗契约的效力，他极为勉强，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来，说：“呵……人类勇者，你不要太小看……我们魅魔了……”
就算他是出了名纵情享乐的魔物，他也有自己的尊严，他是绝对不会屈服于人类勇者的淫威的。
兰斯轻轻叹了口气。
有契约限制的魔力，他甚至不需要有太多的举动，只要一句简单的话语，就可以签下契约的阿什比做出惩罚。
一般情况下，他不太喜欢更改他人的天性，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所有人都能迎着自己的性格喜好，做一些他们喜欢的事情。
可今天不一样，说出这些话的阿什比不一样。
兰斯轻轻挑眉。
“那开始惩罚吧。”
他轻声说。
所有人都一顿，将目光停留在阿什比身上，等着阿什比接下来会有的反应。
米沙还是觉得，惩罚这种事，未免有些太不符合勇者平常的性格了，他小心翼翼看着阿什比，仔细观察着阿什比的变化，一面在心中想，如果兰斯做得太过分了，他哪怕现出自己身为魔王的身份，也一定要阻止兰斯。
可阿什比只是浑身一僵，除此之外，似乎就再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兰斯轻声重复了自己刚才的要求。
兰斯：“带我们去你的魔域。”
阿什比这才抬起头来，缓缓将目光停在了兰斯身上。
他看起来和刚才没有任何不同，却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目光平和得有些古怪，他听见兰斯所说的话，也只是顺服点了点头，好像对勇者言听计从。
好怪，这个阿什比看起来好怪。
米沙眼睁睁看着阿什比答应了勇者几个条件，越来越觉得奇怪。
这一点也不像是他认识的阿什比，他很担心阿什比是中了勇者的什么诡计，于是等大家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前往魔域时，他自告奋勇，留下来看守阿什比。
他要留下，兰斯不由也停住了脚步，可米沙想问问阿什比的情况，如果兰斯在这儿，他实在很难有和阿什比说话的机会。
米沙朝着阿尔洛眨眨眼，阿尔洛顿时明白了米沙的意思，他轻轻咳上一声，说：“我也留下来陪着米沙吧。”
兰斯：“……”
兰斯终于点了点头。
眼看着兰斯跟着塞缪尔一块离开，米沙着急回过头，紧张看向了阿什比。
“阿什比？”米沙紧张压低了声音，问，“你没事吧？”
阿什比语调平和，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我很好。”
米沙：“……”
勇者到底惩罚阿什比什么了啊！
这个阿什比看起来为什么这么怪！
他上下打量阿什比，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奇怪的错觉，好像此时此刻在他眼前的不是魅魔的王，而是……
是没穿的衣服的教会主教。
哪怕没怎么穿衣服，挂满了饰品，他看起来还是……有一些圣洁。
米沙咽了口唾沫，试图将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都甩出去，他忍不住问：“那个勇者……他怎么惩罚你了？”
阿什比将温和的目光转向米沙：“他让我找到了自我。”
米沙：“啊？”
“以往的我，总是迷失在欲海之中。”阿什比缓缓抬头，看向静谧的夜空，脸上显露出一丝愧疚彷徨的神色，“那时我从未发现，这世界竟然如此广大，如此美妙。”
米沙：“？”
阿什比仍旧保持着他满是圣洁的微笑，说：“过去的我，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是全新的我。”
米沙：“？？？”
米沙目瞪口呆。
“魔王大人，您也悔悟吧。”阿什比轻轻叹了口气，“您不要再骗人了。”
米沙退后一步，扭头看向身边和他同样惊愕的阿尔洛。
“他是不是坏掉了。”米沙小声说。
“圣典上说，人生来就带来诸恶，说谎便是其中之一。”阿什比轻轻叹了口气，“而色欲，是诸恶之首——”
他忽然浑身一抖，迷茫地眨了眨眼，随后愕然看向米沙和阿尔洛，脸上的神色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米沙：“那个……”
阿什比：“……”
米沙：“原来的阿什比？”
阿什比：“……”
阿什比：“我要杀了那个勇者啊啊啊啊啊啊！！！！”
米沙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让暴怒的阿什比勉强平静了下来。
面对米沙的询问，他痛苦捂着头，勉强回忆自己刚刚感受。
“太恐怖了。”阿什比说，“那个勇者刚刚到底做了什么啊。”
米沙不解地挠了挠头。
阿什比：“刚刚那一瞬，就好像……我所爱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米沙：“德文特？”
阿什比点了点头，又摇头，再补充上一句：“不止是他。”
他回想起那种感觉，惊恐得整个魔都忍不住发抖，那时候他的心里一片宁静，充满了过于圣洁的可怕气息，他以往的所有爱好都为尘烟，他彻底失去了那些对魔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阿什比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脸，说：“刚刚我……”
米沙：“嗯？”
阿什比：“好像……”
米沙努力凑得更近一些，仔细竖起耳朵认真倾听阿什比接下来的话。
阿什比：“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
米沙：“……”
阿什比：“想想我的德文特小甜心，我竟然只想劝他回家，不要让父母伤心。”
米沙：“……”
不然呢！？
不然还要想什么啊！！！
“可以前我不是这样的。”阿什比痛苦哽咽，“魅魔，我可是魅魔。”
米沙：“你……”
阿什比：“魅魔除了那种事，还能在想什么事啊！”
米沙：“……”
阿什比：“我连那个都不想了！”
米沙：“……”
阿什比：“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忽然浑身一震，整个人瞬间便朝着米沙身后躲去，米沙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左右张望，才远远看见兰斯穿过花园朝着这边走来。
隔着这么远，至于吗阿什比！
可在经历了阿什比的事情之后，米沙深深感受到了勇者对魔的冷酷，他也紧张跟着阿什比站起了身，拘谨看向朝他们走过来的勇者。
米沙清了清嗓子，说：“兰斯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
兰斯：“……”
“你们回去休息吧。”兰斯说，“我来看着他就好。”
米沙：“哎？”
阿什比：“……”
兰斯 ：“好好休息，晚安。”
米沙：“哎？？”
他不知所措，而阿什比眼含热泪，一把抱住了米沙的腿。
“不要。”阿什比浑身颤抖，“我不要和他待在一起！”
米沙：“……”
当一个从来不流泪的人，对你露出那样的表情，真的会让人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米沙还是坚持留了下来，以免勇者再做出什么奇怪举动，伤害到可怜的阿什比。
阿尔洛的伤还没痊愈，他需要恢复魔力，他先回了塞缪尔的庄园休息，只留下米沙蹲在瑟瑟发抖的阿什比身边，局促看着面前的勇者。
他很紧张。
他本来没有那么害怕勇者，他以前觉得兰斯看起来像是个好人，至多不过是有些喜欢赚钱的怪癖，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突然发现落在兰斯手上的魔会十分凄惨，他突然就害怕了起来。
他不想暴露身份。
他一点也不想变成阿什比这样。
就冲勇者那天疯狂捏他尾巴的举动，米沙深刻觉得，如果他真的在勇者这儿暴露了身份，那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对，不仅是现在。
他要对勇者恭敬一些，以免勇者来到魔王城击败他后，不肯杀了他，还要和玩弄阿什比一样折磨他。
米沙深深吸了口气，对一旁沉默不言的兰斯绽放出灿烂微笑。
兰斯：“……”
可兰斯并没有怎么理会他的这个笑，兰斯只是拿着他腰上随身携带的挎包，翻找许久，忽而从里面拖出了一大团灰白色的布来。
米沙愣了愣，下意识探头去看——
勇者这个其貌不扬的小挎包，到底有多大。
可他什么也没看见。
兰斯极为迅速地将那小包合上了，随后他看向一旁惊恐不安的阿什比，将手中的布团丢给了他。
阿什比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他甚为魅魔之王的尊严，绝不允许他接受这么一个人类勇者的施舍。
他颤抖着冲勇者大喊：“放弃吧人类勇者——”
兰斯：“想再来一次？”
阿什比仍旧维持着刚才高声大喊的气势：“——我现在就收下！”
米沙：“……”
阿什比捡起布团，哆嗦着将布团抖开，一面疑惑问：“这……这是什么啊？”
“裤子。”兰斯嫌弃万分，“你先把裤子穿上。”

第33章 绿洲中的宫殿
阿什比万分屈辱， 穿上了那条裤子。
可恶。
可恶！！！
他身为魅魔之王的尊严，全都被这个人类勇者踏在了脚下。
从来没有人能逼迫他穿上裤子，他完美而优雅的魅魔审美， 就这么被一个人类践踏了， 可他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刚才那种可怕的感觉， 他只能屈服， 一面竭力在心中告诉自己——权宜之计，这只是权宜之计。
呜呜。
米沙看了看穿着裤子的陌生阿什比，又转过头，看向终于不那么紧皱着眉的勇者。
好怪， 这件事好怪。
那看起来像是一条品味恶劣的睡裤， 松松垮垮，屁股上还有个奇怪的图案，就是天色太晚了，他们还在户外， 周围没有灯光， 借着祭坛边上点燃的火把， 米沙实在看不清。
他总不好一直盯着一个魅魔的屁股看， 那太不礼貌了， 他只好移回目光，小声问兰斯：“兰斯大人，那是您的裤子吗？”
兰斯皱眉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是我的裤子？”
米沙：“……”
米沙再转过头， 正好看见痛苦万分的阿什比背对着他们缓缓蹲下了身，他看起来备受打击，绝不肯再去看人类勇者那张可恨的脸， 而这个动作， 正好凸显出了他裤子上的花纹。
米沙看清了。
睡裤上的花纹……像是教廷的标记。
在他们这些人中， 裤子上可能出现这个标记的，也只有塞缪尔了。
可正常信徒……会把教廷的标记画在裤子的屁股上吗？
那他一坐下，岂不是就把教会坐在屁股下了？
米沙心情复杂。
他果然永远无法理解塞缪尔的审美和世界，他只知道，看着眼前可怜兮兮蹲在角落的魅魔阿什比，和他裤子上的教会标志，他只觉得有说不出的诡异。
这件事果然还是太奇怪了。
米沙竭力使自己的目光不停留在阿什比身上，他小心翼翼收回目光，呆呆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头看向兰斯，问：“你……”
兰斯已自行做出了回答，说：“没有伤害他。”
米沙：“哎？”
兰斯：“只是让他体验了半小时清心寡欲的人生。”
他一顿，又改口，说：“魔生。”
米沙：“……”
米沙这才明白过来，兰斯所说的，是刚才对阿什比的惩罚。
他想告诉米沙，他并没有伤害阿什比，也没有对阿什比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不过是让一个魅魔体验了一下清心寡欲的魔生罢了。
可是……
米沙挠了挠头，不明白勇者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这种事情。
兰斯在这儿，米沙不敢睡觉，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祭坛下，盯紧了自己的鞋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兰斯问他：“你的翅膀，没事了吧？”
米沙愣了愣，点头。
兰斯像是略微松了口气，可接下来他又沉默抬起头，看向此刻有些过于静谧的夜空。
他不说话，米沙总觉得很紧张，他看见不远处陷入自闭的阿什比，再想起兰斯刚才曾问过阿什比魔域内其他魅魔的情况，他不由就有些担忧，总觉得兰斯还会对其他魅魔奇怪的事来。
米沙终于壮起胆子，问：“兰斯大人，明天您要去阿什比的魔域。”
兰斯点了点头。
米沙：“除了带走德文特王子之外，您还想做什么吗？”
兰斯：“……”
他并没直接回答米沙的问题。
他收回了目光，也跟米沙一块看向了瑟瑟发抖的阿什比。
“他的魔域内，应该有不少和他一样的魅魔吧？”兰斯微微皱起眉，“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最好多在那儿待几天。”
米沙：“……”
米沙开始害怕了。
这个勇者果然是想做点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他战战兢兢，试图为可怜的小魅魔们说些好话。
米沙：“其实……其实魅魔……也没做过什么太坏的事情。”
兰斯：“嗯。”
米沙：“他们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放纵。”
兰斯：“对。”
米沙：“这是他们的天性，所以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是吧。”
兰斯：“是的。”
米沙：“……”
米沙：“？？？”
今天的勇者是吃错药了吗？
勇者怎么会这么肯定他说的话？
米沙清了清嗓子，认真说：“其实阿什比……真的不算是个坏人。”
兰斯：“排除掉和人类交易这一部分。”
米沙：“……”
不，说真的，恶魔交易这部分，真的很少见。
米沙成为魔王已经三年了，他在魔王城收过那么多四大恶魔交上来的月报和年报，恶魔交易这一栏大多都是0，这年头的恶魔们已经过得很惨淡了，除了某些个和大恶魔维持着奇怪关系自得其乐的黑魔法师之外，根本不会有什么人类来和恶魔交易。
米沙忍不住想要为恶魔们解释，他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其实除了您之外，已经没有人会和恶魔交易了。”
兰斯转过目光，蹙眉看了米沙一眼。
米沙稍微有一些心虚，他想他也许不该对这种事这么清楚，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出谎言，说：“神使们总该了解敌人的动向。”
兰斯点了点头，又说：“那还得排除掉阿什比抓走人类王子这一部分。”
米沙：“……”
来了！
为阿什比洗清冤屈的时候来了。
米沙重重咳嗽一声，试图引起自闭的阿什比的注意，而他的暗示果真有所效用，阿什比虽然难以克制自己对人类勇者的惧怕，却还是顽强战胜了自我，他可怜兮兮回过头，看向米沙和兰斯。
阿什比眼角挂泪：“……其实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兰斯：“……”
兰斯显然有些震惊。
他难得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像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故事会是这样的进展，人类的王子和……奇怪暴露狂的魅魔？呃，虽说爱情是自由的，可这种惊动整个王国，兴师动众的“爱情”……
好怪。
阿什比以为兰斯的沉默，是对他的不信任，他知道魅魔在人类中的名声并不算好，大多人总是将魅魔和多情淫乱捆绑在一块，他理解兰斯的想法，可他能够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爱上他了。”阿什比认真倾述自己对德文特王子的爱意，“那是在——”
兰斯：“跳过。”
阿什比：“可我们两的身份——”
兰斯：“跳过。”
阿什比：“于是我策划了——”
兰斯：“跳过。”
米沙：“……”
啊，原来这就是契约的力量吗？
只要说跳过阿什比就不会讲述那些酸溜溜的爱情故事了，那这样的能力，他也很想要拥有。
可再跳过，阿什比似乎就没有什么话能说了。
他试图提出实证，只是德文特不在这里，他并不能向兰斯展现他对德文特的爱，好在他已经想起来了，就算在他的身上，也有代表着他对王子爱意的象征。
阿什比站起身，为兰斯展示他手上叮叮当当的指环：“这里刻着他的名字。”
兰斯：“……”
阿什比又拍了拍自己的腰，为兰斯展示他腰上金色的腰链：“这里也有他的名字。”
兰斯皱起眉，仍旧没有说话。
“我身上还有他名字的纹身。”阿什比说，“这里也有——”
兰斯：“……你给我把裤子穿上再说话！”
米沙：“……”
还好，兰斯及时阻止了阿什比的奇怪行为，米沙没有再一次受到来自魅魔的伤害，而事情也已经很明了了，能在自己身上各个地方留下这么多属于对方的名字，就算不是真情实意双向的爱，也该是个十分明确的变态。
至于剩下的事情，只需要等到明天，他们前往阿什比的魔域，就能够得到更进一步的确认。
“虽然有些魅魔会找人类进食。”阿什比又小声说，“可也没有魅魔会把人弄死的。”
兰斯：“……”
阿什比：“明天……你能放过——”
兰斯：“跳过。”
阿什比：“……”
他看起来并不打算听阿什比的解释，阿什比只能重新蹲回自己瑟瑟发抖的小角落，米沙却打算再试一试。
对魔物来说，直接杀死他们没有什么大碍，诸神总会复活他们，可如果勇者非要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反而会给他们带来无谓的困扰。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米沙认真说，“他们生来如此。”
兰斯完整听完了米沙的话。
“我明白。”兰斯又一次抬起头，看向那静谧无风的夜空，“生来如此。”
米沙总觉得兰斯的话语中另有暗喻。
他皱起眉，等着兰斯接下来的话，而兰斯轻轻摇了摇头，说：“你看过圣典上的神话吗？”
米沙：“……”
哎？和神话有什么关系？
可他现今扮演的是教会的神使，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要努力点头。
米沙：“哈哈，我当然知道了！”
兰斯：“……”
米沙有些心虚：“你说的是哪个神话啊？”
“创世之初。”兰斯说，“神王从每个魔物身上都取走了些东西。”
米沙：“……”
这个神话，他的确熟悉。
可对他来说，这件事，并非是什么神话。
因为这本就是切实发生在神界创始之初的故事。
神王曾从魔物的灵魂中取走一小部分碎片，存放在神界，以作为未来复活魔物时所需要的媒介，从此之后，凡有新魔物诞生，他们的灵魂也会自然缺失一角，托放于神界。
如米沙这样的魔王，和阿尔洛这样的神使，则在诞生之处，便会由神王亲自取走他们的魂灵中的原初之灵，存放在神界，以作为他们自混沌交界处返回神界的指路明灯。
这是神王对他们的恩赐，如果没有被取走的这一部分魂灵，他们就不可能在被勇者杀死之后复活，米沙也绝不可能再返回神界。
他不知道人间到底是怎么讲述这个“神话”的，他不由认真看向兰斯，等待着兰斯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令人与魔物分离，自此光明和黑暗分为二物。”兰斯说，“魂灵缺陷之物，便堕入黑暗，化为令人唾弃的魔。”
米沙点头。
阿力萨老师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兰斯轻声说：“神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米沙：“……”
兰斯又看向蹲在一旁的阿什比，问：“如果纵欲，其实不是他的错呢？”
米沙：“……”
无论兰斯说什么，米沙都觉得不重要了。
他非常紧张。
他觉得翻遍众神的历史，应当都找不出第二个会去质疑众神的勇者，而前不久阿尔洛才和他说过，不合格且失控的勇者，很可能会直接被上位神毁灭。
他不觉得勇者犯过该死的过错，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尽量保全勇者的性命。
“兰斯大人！”米沙突然提高音量，匆匆打断了兰斯的话，“您是被众神选中的勇者，您不该说这些话。”
兰斯：“……”
“如若没有诸神，就不会有这世间的一切。”米沙神情严肃，认真与兰斯说，“这世间的山林水风——”
兰斯：“哪一样和神有关系？”
米沙：“……日月星辰——”
兰斯：“也不是他转动的。”
米沙：“可……可一切生灵的生老病死……”
兰斯：“自然循环罢了。”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叛神之人才会挂在嘴边的话语。
他不知道这样的勇者为什么会被诸神选中，也担忧神王无所不知，兰斯所说的话，也许已经传到了神王的耳中去。
他不希望神王对兰斯降下惩罚，因而他极为担忧，只想立即阻止兰斯渎神的话语。
“神王近乎于无所不知。”米沙非常着急，“您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
“你们的神王。”兰斯微微挑眉，说，“不过是个——”
他微微张唇，正要吐出接下来的两个字，米沙却已猛地伸出手，捂住了兰斯的嘴。
可即便如此，从兰斯贴近他掌心的吐息之中，他还是听清了那被压抑下去含混的两个字。
——骗子。
他说无所不知神王，是个骗子。
米沙已经顾不得震惊了。
他冲兰斯摇头，请兰斯千万不要再往下说，一面匆匆转过头，看向蹲在一旁的阿什比。
他觉得阿什比应该也听见了刚才兰斯说的话，兰斯今夜所做的事，应当令阿什比极为不满，他害怕阿什比会将兰斯所说的话上报神界，而导致众神对兰斯的惩罚。
可好在阿什比只是捂着耳朵，瑟瑟发抖地往边上挪了一些——他显然一点也不想掺和进这种莫名其妙的破事中来，反正勇者与神界之间的事，和他这个可怜魔可没有什么关系，他不想参与，当然也不该参与。
米沙忧心忡忡，再转回目光，看向勇者。
“您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米沙已经说不出自己心中的疲倦了，“您是人们心中的救世主，如果您——”
兰斯打断了他的话，问：“你从一开始就心甘情愿想要成为……神使吗？”
米沙一愣：“什么？”
兰斯却又一顿，改口：“我忘了，你说过，你小时候想成为魔王。”
米沙：“……”
他觉得兰斯的话越来越奇怪，他完全弄不明白兰斯话语的含义。
兰斯又摇了摇头，不再继续他那可怕的叛神之语，而是重新抬起头，看向静寂的夜空。
苍白的月挂在天边，隐约可见点点的星光，可这一切看起来都有些寡淡，只是一副平凡的，并无多少人会去注意的景色。
“一成不变。”兰斯低声说，“你们的神界，就隐藏在这死气沉沉的夜空之后。”
米沙：“……”
米沙无力叹气：“……兰斯大人。”
兰斯对他笑了笑，说：“放心，我不会再说了。”
他果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再继续去看那夜空，而是靠着祭坛往下一躺，甚至还挪了挪位置，给米沙腾出了些空隙来。
“睡吧。”兰斯闭上眼，“明天还要去阿什比的魔域呢。”
阿什比：“……”
米沙：“……”
米沙却止不住自己心中的担忧。
他真的想不透。
明明来这个世界之前，阿力萨老师和他说过，这个世界的任务简单纯粹，勇者的实力数据也很强劲，相信他最多不过一年，就可以重新回到神界了。
可现在过去了三年，勇者还很叛逆。
米沙想哭。
天亮之后，垂头丧气的阿什比，可怜兮兮带着勇者返回了他的魔域。
塞缪尔的庄园距离魔域有段不远的距离，如果靠脚走过去，他们需要好几天才能抵达，可阿什比在这里，他要回自己的魔域，本就只是一瞬的事情。
兰斯要他施展魔法，带所有人前往他的魔域，阿什比也只能遵照契约的限制实行，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众人就到了那荒漠之中，他的魔域之外。
阿什比心灰意冷为众人解除幻术的限制，他那建立在绿洲中的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塞缪尔忍不住自己的赞叹，而兰斯环顾四周，眼睁睁看着周遭的小魅魔对着阿什比和米沙扑了上来。
米沙吓了一跳，急忙扭头朝着阿什比暗示，他不希望这些魅魔暴露他的身份，阿什比便立即开口，先和已经到他面前的小魅魔低声暗示。
可这一切异常，都没有引起兰斯的注意。
兰斯皱紧双眉，心情复杂。
眼前有十几只魅魔。
没有一个好好穿衣服的。
各种叮叮当当的挂饰，只能勉强遮挡隐私部位的稀少布料，还有各种莫名其妙恶趣味的装饰，充满了暗示的扭动——早已经脱离了性感的范畴，而贴近于有些伤眼睛的低俗。
他看不下去，他当然很难看下去。
然后兰斯转过头，看见一名身披轻纱柔媚的长发青年，正好奇朝着他们走过来。
塞缪尔愕然脱口而出：“殿下？”
德文特：“……”
兰斯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好一点，这个好歹披了层半透明的纱。
可这是王国的王储，从小养尊处优，受名师栽培，花费无数人民的金钱和心血、作为国家继承人培养长大的王储。
就这么抛下国家与一切，躲在魅魔的魔域里，只顾着他的纵欲和享乐。
阿什比终于成功串通好了所有小魅魔，而米沙竭力拍开魅魔们的手，挤到了兰斯面前。
他看兰斯紧紧皱着眉，害怕兰斯从中看出了异样，不由清了清嗓子，问：“兰斯大人，您……在想什么？”
兰斯：“……”
米沙又左右看了看，紧张说：“这里，也没什么异样吧。”
兰斯：“封建帝制确实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
米沙：“哎？”
兰斯：“奇怪不负责任的继承人。”
米沙：“……”
他……听不懂。
兰斯又转过身，看向被魅魔们簇拥包围的阿什比。
“阿什比。”兰斯说，“我有个问题。”
他抬起手，指向那金碧辉煌、足以令人类王宫都逊色的宫殿。
兰斯：“用魔法建的？”
受契约所制，阿什比并不能对兰斯说谎。
他摇了摇头，诚恳回答：“是数百年前，从王都请来工匠建立的。”
兰斯：“……”
阿什比：“经过数代修缮而成。”
兰斯：“……”
阿什比：“不比人类王宫逊色——”
“那么。”兰斯打断阿什比，问，“阿什比，你们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阿什比毫不犹豫回答：“当然是找人类进食之后，从他们那儿讨要的一点小小报酬。”
“……进食。”兰斯自动抓取了阿什比话语中的关键字，“报酬。”
阿什比：“……”
米沙：“……”
阿什比捂住了自己的嘴。
完了。
他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米沙也痛苦闭上了眼。
对不起，阿什比。
今天大概是救不了你了。

第34章 魅魔的名字
兰斯当然明白， 魅魔们口中所说的进食，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类靠食物维持生命，而魅魔们永远无法被满足的饥渴， 则驱使着他们放纵欲望， 通过与人类交媾， 来获得一丝短暂的餍足之感。
就算他们不去进食， 也并不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并不依靠这些人类那一点精气存活，却难有魅魔能够抵抗那痛苦而永无穷尽的饥渴。
兰斯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魅魔们的“天性”。
这对魅魔们来说， 也确实不是什么极恶的大坏事， 一切根源的罪恶在于他们“天性”，大多数魅魔无力抵抗，哪怕像是阿什比这样的大恶魔，也难以从这无法抵抗的欲望中脱离。
对， 错的是“天性”。
兰斯只能叹气， 然后抬起眼眸， 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德文特。
“您就是失踪的德文特王储吧？”他的语调终于还算客气， “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德文特：“……”
德文特不知所措， 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应该回答，他认出了塞缪尔，那是王都骑士团长的弟弟， 他当然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目的，他沉默不言，只能回过头， 看向一旁的阿什比。
阿什比痛苦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德文特请兰斯等人踏进了那绿洲之中的宫殿， 棕榈树下的金色长廊缀满了鲜花， 一旁房屋的窗前趴着好奇的小魅魔，兰斯皱着眉左右打量这过于奢华的宫殿，终于从雕花窗框的缝隙中，瞥见了某间屋内呆怔坐着的几名……人类？
那些人没有尾巴和翅膀，只是怔怔看着面前摆满美食的餐桌，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对周围的声响没有半点反应，像是有些神智恍惚，兰斯不确信自己的判断，不由皱着眉问：“那是人类？”
米沙很紧张。
据米沙观察，那应该的确是人类，看衣着打扮，似乎是荒漠另一侧城市中的居民，至于为什么这些人会在这儿……
米沙转过头，对着阿什比使出一个满是质疑的眼神。
——你怎么回事？只顾着谈恋爱就不约束小魅魔了吗！
阿什比也很紧张。
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宫殿内会有人类，可这种事，就算用脚趾去想也能猜得出来，一定是他离开魔域去寻找人类勇者后，那些小魅魔将附近城镇里的人类蛊惑后带回来了。
魅魔蛊惑人类，那还能是为了什么事？
可他已经再三明令禁止，不许那些小魅魔胡乱搞事——至少不要在他的魔域内胡乱搞事。
阿什比也只好回给米沙一个无辜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啊！！！
他们两人只顾着眼神交流，谁也没有开口回答兰斯的问题，德文特只好怯生生接上，说：“是。”
兰斯：“……”
德文特慌忙说：“您放心，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兰斯：“……”
“对他们来说，这些经历，只会是一场美梦。”德文特紧张咽下一口唾沫，“醒来之后，是会有一些副作用，可无非也就是头昏脚软，最严重的，可能需要在床上躺上几天——”
兰斯挑眉：“你们得到过那些人类的允许吗？”
德文特：“……允许？”
他不知所措看向阿什比，显然对魅魔魅惑人类的流程并不熟悉，而阿什比虽然不愿意在勇者面前解释这种事，可这种时候……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阿什比：“一……一场美好的邂逅，应该并无事先提醒……”
——怎么可能会有魅魔在进食之前取得人类的同意啊！
阿什比：“这才能算是美好的艳遇。”
——他们肯定是随便挑个人直接魅术蛊惑，然后再把人拖回来吧！
阿什比：“美……美好的艳遇，也是美好的体验。”
——再说了，这种事情要怎么向人类事先取得同意？
你好，我是魅魔，我要进食了，你能躺下配合我吗？！
阿什比竭力解释，试图尽量美化魅魔们的无礼行径，可他还是看着兰斯一点一点皱起了眉，显然对他生硬的解释并不怎么满意。
“这种事情。”兰斯微微挑眉，“并非对任何人来说，都算是‘美梦’的。”
阿什比用力咳嗽一声：“可这样的艳遇——”
兰斯：“双方都同意，才算是艳遇。”
阿什比摸了摸额上的汗：“我们……我们魅魔的长相，都非常……”
兰斯：“你们这是强迫。”
阿什比：“……”
德文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米沙竟然觉得勇者说得有些道理。
他们已经从那个房间前走过了，阿什比为他们推开一间奢华房间的门，请众人坐下，才小心翼翼开口，说：“我愿意改。”
德文特有些惊讶看了阿什比一眼，显然不曾想过，这样傲慢的阿什比，竟也会向着一名人类低头。
可魔王都在帮助这名人类办事，阿什比会低头，也许……也很正常吧。
兰斯坐在德文特正对面的椅子上，仍旧微微皱着眉，看向德文特，问：“是阿什比绑架了你吗？”
德文特想，这个人类终于直入正题，要把他带回去了。
德文特深深吸了口气，打起一百分精神，认真回应：“我和阿什比是真心相爱的。”
兰斯：“……”
“他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情。”德文特说，“他和其他魅魔不一样。”
兰斯问：“国王和王后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德文特有些尴尬地垂下头，轻声说：“我的父母……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根本不敢把这种事告诉他的父王和母后。
人类的王储，爱上了纵欲的魅魔，他想也不敢想自己的父王和母后究竟会如何去看这件事，他只能握紧阿什比的手，小声说：“我觉得，他们不会允许我做这种事。”
兰斯：“……”
兰斯终于微微倾身，直直看向德文特，问：“你知道你的失踪，险些引起人类对魔物的战争吗？”
德文特点了点头：“我给父王写过信，编了一些谎言，阻止了他。”
兰斯：“那你知道，战前筹备，需要花多少钱吗？”
德文特：“……啊？”
兰斯：“看来你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问完了，至于剩下德文特和阿什比的恩爱故事，他无意了解，也不想知道，反正恋爱这种事，大多千篇一律。
于是兰斯缓缓站起身，最后再看了德文特一眼。
“我一向觉得。”兰斯说，“敢于追逐爱情的人，充满了勇气。”
可他目光冷淡，所说的话，也并不像是德文特和阿什比的夸赞。
米沙甚至觉得，兰斯的眼中，隐隐透着一丝不耐。
他不喜欢德文特所做的事，现在看来，他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德文特这个人。
“可为了私欲抛下责任的。”兰斯的语气冷淡，“是懦夫。”
德文特：“……”
兰斯已经将目光转向了阿什比。
兰斯：“阿什比，在带王子回去之前，我还需要做几件事。”
德文特有些惊愕：“带我回去？”
“把那几个人类送回去。”兰斯忽略了德文特的话，强调，“不许和他们讨要‘补偿’。”
阿什比：“嗯……”
“让带他们来的魅魔给他们道歉。”兰斯挑眉，“道歉，补偿，直到他们愿意原谅你们为止。”
阿什比不敢拒绝。
他不住点头，同意兰斯的一切请求。
兰斯又问：“你能召集所有魅魔吗？”
阿什比有些迟疑：“您要做什么？”
兰斯依旧十分冷淡，一字一顿强调：“开会。”
阿什比：“……开会？”
米沙：“……”
阿什比将求救的目光转向米沙。
不对，开什么会啊？魅魔从来没开过会！
救命！魔王大人！
阿什比前去召集魅魔，而德文特紧张不安，偷偷拉住了米沙。
他知道米沙的身份，而阿什比不知为什么对兰斯言听计从，他只能从魔王这儿问些消息，以寻求哪怕一丝半点的安全感。
米沙很尴尬。
他努力和德文特解释，阿什比在和勇者的比试中输了，他被迫签订了契约，现在只能听勇者的命令办事，不过他会想些办法，尽快把那个奇怪的契约解除的。
可德文特仍旧担忧皱着眉，说：“他想把我带回去。”
米沙咳嗽一声：“我会想想办法……”
可……想什么办法呢？
米沙皱起眉，干脆看向站在窗边的勇者，用力点了点头。
“我去问问他。”米沙说，“你等等我。”
他刚才听勇者询问德文特的那些话，觉得自己已经大致明白了勇者的想法。
勇者还是在心疼钱。
战争筹备要花不少钱，德文特浪费了这些钱却毫不自知，如果站在勇者视角，米沙也会觉得很心痛。
嗯，一定是这样。
米沙走到兰斯身边，清了清嗓子，问：“兰斯大人，您——”
兰斯已经猜到了米沙的疑问，他甚至不需要米沙问出来，已经主动回答：“我对拆散他们没什么兴趣。”
米沙：“……”
米沙安心了。
兰斯：“但是我要带他回王都。”
米沙：“……”
米沙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出了一些可怕的构想。
国王和王后并不知道，德文特并没有失踪，他只是和魅魔私奔了，更不知道德文特变成了现在这幅……呃，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漂亮模样。
失踪许久的儿子重新出现，的确是令人激动的好事，可失踪许久的儿子不仅和男性有了暧昧关系，这个男性还是臭名昭著的魅魔。
如果米沙是国王……米沙觉得，那这个儿子还不如干脆失踪了吧。
“放心。”兰斯又说，“只是让他回去赎罪。”
米沙：“……”
不不不，这听起来就更难让人放心了。
可从兰斯的话语和神色中，米沙多少也能看出兰斯对德文特的想法。
兰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德文特。
那种情绪，虽还未到鄙弃厌恶的程度，可也已经极为复杂了，米沙只能试探着问：“赎罪？他……要赎什么罪？”
王子花了太多的钱，总不会是让王子去打工赚钱吧。
“他考虑的，只有他的爱情，哪怕到现在，他在乎的，也只有他的爱情。”兰斯冷淡说，“他从未想过他未经思考的举动，会给国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米沙挠头。
“我不会逼他履责，也不会拆散他们的。”兰斯说，“你可以让他们放心。”
米沙：“那……”
兰斯：“我会把阿什比也一块带回去。”
米沙：“哎？”
带阿什比回去做什么？
现场观看王室风云家庭风暴版？
好可怕。
他果然猜不透这个勇者的想法。
可既然勇者已经给出了不会拆散德文特和阿什比的肯定答案，米沙就已经可以顺利回去和德文特复命了。
阿什比已经传出了消息，令所有魅魔迅速集合，随后照着兰斯的意思，在宫殿前摆上了数排桌椅，甚至还列出所有了小魅魔们的名字，方便勇者查看究竟有什么人迟到没有到场。
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而魅魔们拖拖拉拉，也不过只到了一小半。
兰斯终于忍不住问阿什比，说：“你真的是他们的王？”
提起这件事，阿什比当然难掩心中骄傲，甚至微微挺胸，说：“当然！”
兰斯：“很失败。”
阿什比：“……”
兰斯示意阿什比去看只到了一小半还全都坐在后排的小魅魔，说：“这么久了，这才到了几个人？”
阿什比皱眉：“魅魔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兰斯终于微微一顿，露出些对魅魔们刮目相看的表情来，问：“你们还有工作？”
阿什比：“进食。”
兰斯：“……”
米沙：“……”
阿什比：“你在进食的时候，难道会愿意被人打断吗？”
米沙：“……”
怎么会有魅魔和勇者讨论这种话题啊！
兰斯果然冷淡移开了目光：“人类不会把那种事叫做进食。”
很好，勇者和魅魔果然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米沙深深叹气，试图偷偷看向兰斯面前的魅魔名单。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其他魅魔却仍旧没有来，他甚至觉得，就魅魔们一贯懒散的习惯，也许他们等到今天天黑，魅魔都不会来。
“要不然……”兰斯突然轻声说，“米沙，你先来点个名吧。”
突然被提到的米沙：“哎？”
兰斯朝着米沙招了招手，为他传授一些点名的技巧。
“你就念一念这上面的名字。”兰斯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要重复三遍，如果没有人应答的话，跳到下一个就好了。”
米沙：“……”
米沙惊惶不安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阿什比。
对，这只是简单的点名而已。
可当他是魔王的时候，这件事显然就变得可怕了起来。
魔王的呼唤，那可是具有魔王魔力的呼唤啊。
所有的魔物，在听见魔王连续三次的呼唤时，都理应立即赶到魔王身边，之前阿什比的魔域被层层幻术阻隔，他的召唤传不到魔域内来，可刚刚阿什比为了通知魅魔们快些回到魔域，应该已经解除了魔域的魔法，那也就是说——
米沙只要喊，那些魅魔就真的会来。
这也太容易暴露他的身份了，他绝对不能答应勇者的请求。
米沙：“那个……阿尔洛……”
阿尔洛郑重点头：“我来吧。”
兰斯：“不要。”
米沙：“……”
阿尔洛尴尬问：“……为什么？”
兰斯：“我不喜欢你的声音。”
阿尔洛：“……”
米沙只好看向塞缪尔，露出恳切求助的目光。
塞缪尔不明白米沙为什么不愿意做这种事，可他一向乐于助人，既然是米沙神使的请求，他当然会答应，于是塞缪尔满怀热忱，说：“兰斯大人，我——”
兰斯：“你声音太粗了。”
塞缪尔备受打击。
阿什比明白魔王大人的担忧，他咳嗽一声，说：“要不——”
兰斯：“你是个变态。”
阿什比：“……”
阿什比拽了拽德文特的衣袖。
德文特不知所措，紧张左右张望，然后小声说：“我……”
兰斯：“你也差不多是个变态。”
德文特：“……啊？”
米沙：“……”
米沙明白了。
兰斯就是想听他念这些名字。
他不知道兰斯为什么非要他来念魅魔们的名字，他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兰斯才想方设法地想要他在所有人面前露馅。
米沙咬紧下唇，还是颤着手，拿起了兰斯面前的名单。
没有办法了。
他如果执着不念，反而更加可疑，还不如故意念错名字或读音，让他的魔法失效，先逃过眼前这一劫再说。
就算真的暴露了，只要他跑得够快，米沙满怀担忧地想，勇者应该是追不上他的吧。
米沙举起名单，大声念出了第一个名字。
“嫩口口翘口口屁口小甜心利亚☆。”
米沙：“……”
哎？
这是魅魔的名字？
米沙迅速扫了一眼手中的魅魔名册。
「大口口性感口口耶口口比杰」
「翘口口小☆野☆猫☆斯基口口」
米沙咽下一口唾沫，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
塞缪尔的脸越来越红，像是头一次听到这么粗鄙直接的低俗之语，而阿尔洛尴尬转开目光，只当做自己没有听见，而兰斯则若有所思看着面前的座位，似乎并未注意米沙念出的名字。
可米沙看得很清楚，勇者的嘴角明明带着一丝轻微的笑——
这可恶的勇者，分明就是在故意逗他！
米沙咬牙切齿，恨恨将那些奇怪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
他要冷静，他不可以出手暴打勇者，呜呜，反正他也打不过勇者。
万能神王啊。
您都将这个讨人厌的勇者设定得这么强了。
为什么就不可以让他也变得厉害一些呢。
米沙吸了口气，委屈最后小声念道：“——口口小甜心利亚。”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念完最后一个字。
面前的座位砰地绽开一片紫色烟雾，吓了米沙一跳，随后烟雾散去，一个衣着暴露的魅魔迷茫出现在座椅上。
他眨了眨眼。
米沙也眨了眨眼。
完了。
这名字实在太奇怪，他忘记故意念错了啊！！！

第35章 美好的未来
米沙尴尬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魅魔， 有些不知所措。
他念了三遍这名魅魔的名字，顺利将这名魅魔召唤到了这个地方，可他没有时间和魅魔解释眼前的情况， 他只能硬着头皮， 尴尬对那明显不知所措的魅魔点了点头， 然后在魅魔开口喊他魔王大人之前， 大声喊出下一个名字，试图来以此盖过魅魔的疑惑。
可是这些该死的名字，真的实在是太太太太羞耻了啊！
米沙的脸红了。
他实在难以念出这名单上的名字，他也害怕自己再多念上几遍， 下一个魅魔又会砰地一声突然出现， 这种事情，有一例还好，可次数多了，就算是个傻子都会怀疑吧！
可好在他重复念出第二个名字时， 兰斯已经站起了身。
“我能到处看一看吗？”兰斯礼貌向阿什比询问， “待会儿再回来。”
米沙恨不得立即送兰斯离开。
只要兰斯走开了， 他就可以用魔法把所有魅魔都召集回来， 再和他们解释清楚当下的境况， 好让他们绝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阿尔洛身为神使，自觉站起了身，努力为了魔王同事米沙的计划努力：“我陪你——”
兰斯：“不要。”
阿尔洛：“……”
阿尔洛木然坐下了。
可恶， 今天也是被勇者伤害的一天。
可除了兰斯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该被支开。
等兰斯宫殿前走开后，米沙急匆匆转过头， 暗示被勇者伤害的痛苦阿尔洛， 快些将那个忠诚的教会信徒塞缪尔带走。
阿尔洛只好战战兢兢看向塞缪尔， 觉得自己的腿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一面说：“我……我也想随便逛一逛。”
塞缪尔恨不得立即跟着阿尔洛站起来：“我陪您去吧！阿尔洛神使！”
很好，另一个碍事的人也离开了。
米沙终于松了口气，认真对照着那魅魔名单上的魅魔名字——
米沙：“嗯……”
米沙：“嗯………”
米沙：“嗯…………”
不行，米沙半个字也念不出口。
“阿什比。”米沙果断把名单丢进阿什比怀里，“你快想办法把他们都喊回来。”
阿什比：“……”
等兰斯再回来时，会场内已经坐满了魅魔。
这种魅魔们济济一堂的感觉，从视觉上来说，真的非常非常奇怪。
兰斯的目光扫过会场第一排，眉头越皱越紧，几乎已经忍不住心中的不满。
米沙也觉得很难受。
他跟着兰斯的目光去看，只觉得第一排那么多个魅魔凑在一块，可能也凑不出一套完整的衣服。
这还只是第一排。
后面的魅魔更加不堪入目，他不知道这些魅魔都是从哪儿被召回来的，除了衣着暴露奇怪之外，还有些魅魔脸上带着奇怪的红晕，有着奇怪的喘息，哪怕在其余暴露的魅魔衬托下，也显得有些衣衫不整。
米沙根本不敢思考这些魅魔到底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塞缪尔就跟在兰斯身后，他头一会儿看见这么多衣衫不整的类人生物，只觉得自己的眼神不管往哪儿去都不对劲，偏偏还有不少魅魔朝着他抛媚眼——他们事先得了阿什比警示，知道那名金发青年是人类的奇怪勇者，不太好惹，至于其他人，除了魔王大人之外，他们当然是想怎么调戏就怎么调戏。
塞缪尔满脸通红，不知所措，而兰斯的目光在塞缪尔和那群魅魔之间转了几圈，不由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改革，迫在眉睫。
兰斯转头看向一旁努力缩小存在感的阿什比，说：“阿什比。”
阿什比惊恐抬起了头。
兰斯：“既然你被我胁迫，是不是该乖乖听我的话？”
阿什比：“……”
来了。
这个可恶的勇者，他又要开始了！
他想起自己被迫穿上那条品味极差的裤子，几乎忍不住心中的悲愤，他不知道这个可恶的勇者还要做出什么玷污魔的事情来，可出于契约魔力的限制，他还是痛苦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对契主的臣服。
兰斯：“很好。”
他朝着阿什比勾了勾手指，示意阿什比走到他身边来，他有指令下达，需要阿什比去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而阿什比无法控制自己，他只能痛苦万分走过去，站在兰斯面前，乖乖低下头，顺服听从兰斯的命令。
谁也不知道兰斯说了什么，他们只看到阿什比骤然变化的脸色，和一声拔高变音的抗拒。
“不行！”阿什比慌乱失措，“不可以，我不能这样。”
兰斯：“阿什比。”
阿什比浑身颤抖，强行抵抗许久，终究是战栗垂首，带着失败的受挫之感低声屈服：“……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准备。”
米沙：“……”
不对啊！这个本来应该代表光明的勇者到底都在做什么邪恶的事情啊！
米沙看着阿什比的表情，总觉得勇者做了天大的坏事，而阿什比是被迫顺从的小白花，一举一动都受着恶魔勇者的制约，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令人怜惜难过。
这副模样，就像是勇者拿了邪恶大魔王的剧本——
可明明他才是魔王啊！他为什么不能这么坏！
米沙倒吸了口气，正要问问勇者究竟对阿什比下了什么可怕的命令，却猛地听见身边的德文特倒抽了口气，好似站立不稳，一下扶住了身边的桌椅。
米沙：“？”
米沙不解看向德文特。
德文特脸色惨白，忍不住浑身颤抖，木然转头看向米沙，战栗着问：“他……他不会要做那种事情吧？”
米沙：“哎？”
德文特：“不可以，他不可以做这种事情！”
米沙挠头：“哎？什么事情？”
德文特捂住了自己的脸，像是颤抖着最终下定了决心，带着轻泣低声说：“如果一定要的话，我愿意替他去做这件事情。”
米沙用力挠头：“哎？到底是什么事情？”
兰斯已经冷冷瞟了德文特一眼，说：“你不行。”
德文特痛苦万分，正要开口——
兰斯：“你已经穿着衣服了。”
德文特：“……啊…………”
他像是一瞬就收起了刚才那副痛苦的模样，连眼泪都憋了回去，极力绷着脸木然转头看向了会场另一侧，绝不愿开口去提自己刚才那副奇怪表现的缘由。
米沙：“……”
所以德文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事情啊！
痛苦的阿什比已经探头探脑从会场内的房间内出来了。
他衣服齐整，身上那些吊链金饰虽然还在，也略微露出了一截精瘦笔挺的腰，可从整体来看——三年了，米沙第一次看见阿什比穿得像是个正常人。
他震惊睁大了眼，身边的德文特也捂住了脸，显然是在为自己刚才的奇怪猜想而万分羞愧。
阿什比已经走到了兰斯身边。
兰斯非常满意。
很好，终于不辣眼睛了。
他这才舒坦松了口气，随后拍了拍阿什比肩，转头看向了下面一群呆怔惊愕的魅魔们。
“看见了吗？”兰斯说，“这就是你们的表率。”
米沙：“……”
众魅魔：“？”
兰斯又说：“阿什比。”
阿什比眼中含泪，用力抽了抽鼻子，一面带着晶莹的泪光，看向了蔚蓝的天。
“是这样的。”阿什比对所有魅魔说，“以后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他说什么，你们全都要听从。”
会场上静寂无声，所有魅魔都惊愕于阿什比所说的话，更是想不透，为什么有朝一日，他们的王，竟然会让他们去听从一个人类勇者的指令。
而这名人类勇者，已经对着所有魅魔，发出了他的第一个命令。
“以后这就是你们的穿衣标准。”兰斯指着阿什比说，“现在，先把裤子穿起来吧。”
众魅魔：“？？？”
兰斯给魅魔们定下了严格的穿衣标准。
他不想限制魅魔们展现自己的美，性感当然可以，但之前那种近乎辣眼睛的低俗……他希望魅魔们尽量还是不要继续了。
就算想继续，也最好别在大庭广众下继续，至于私底下魅魔们想要怎么样，他不管，也不想去管。
米沙没有办法，他只能站在勇者身后冲着魅魔们点头。
他也觉得魅魔们的衣着太过伤眼，他看得很不舒服，只觉得无论自己把眼睛往哪儿放，都像是个在耍流氓的变态。
魅魔们能换掉这身衣服，那当然是最好的，至少在这点上，他很认同勇者。
魔王大人都同意了，魅魔们委屈跟着阿什比离开，换了完整的衣服回来，虽说这些衣服和城镇内普通居民的衣物相比，总会多露出些诸如胸口腰身后背大腿之类的部分，可和魅魔们之前的打扮比起来，顶多算是时尚的前卫。
米沙觉得，他终于舒服多了。
魅魔们重新在台下坐好，也许是因为穿了比往常更多的衣服，他们大多看起来都很拘谨，只能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面前的兰斯。
兰斯清了清嗓子，说：“我和阿什比谈过，知道了关于你们进食的事情。”
魅魔们茫然点头。
兰斯：“这条以后要改一改。”
米沙：“……”
哈，逃不过的，果然还是来了。
从兰斯问阿什比进食这件事开始，米沙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刻的。
“首先，你们的进食，必须先取得人类的同意。”兰斯将双手撑在面前的桌案上，微微倾身，神态严肃而认真，“只有在人类同意的情况下，你们才能吸食他们的精气。”
他说得很委婉。
魅魔通过与人类交欢来吸食人类的精气，兰斯说不许他们随意吸食人类精气，那也就是说……不允许他们随便强迫人类来做那些魅魔该做的事情。
台下一片沉默，静寂片刻，兰斯轻轻敲了敲桌案。
“强扭的精气是不甜的。”
兰斯认真强调。
米沙：“……”
魅魔A弱弱举起手。
“需要他们同意的话，我们能用幻术吗？”他小声问，“在幻术里人类同意后，我们就——”
兰斯打断了他的话：“不行。”
魅魔B急匆匆插嘴：“那我们要怎么——”
兰斯：“友好的邀请。”
米沙：“……”
米沙不能想象魅魔们友好邀请人类的画面。
兰斯又敲了敲桌子，说：“第二，不可以介入他人的感情。”
魅魔A：“……可他们都是自愿的哎。”
兰斯微微挑眉，那名魅魔知趣闭上了嘴。
“第三点，这条不算是强迫性的决定。”兰斯顺理成章往下说，“但是如果爱上了人类，我希望你们能够遵从一夫一妻——”
米沙：“……”
他们敢不遵从才怪！
米沙终于难以忍耐，扯了扯兰斯的胳膊，示意他先走到一旁，他有话要和兰斯私下说。
兰斯有些不解，可既然是米沙的要求，他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米沙走到会场一角停下，米沙这才转过身，用有些无奈的语气，问兰斯：“兰斯大人，用人类的道德去要求魅魔们，是不是稍微有些过分了？”
兰斯平静回答：“不过分。”
“他们只是魅魔，他们不是人类。”米沙摇了摇头，“对魅魔来说，人类的道德与他们无关——”
“他们如果只是想要在族群中互相‘进食’，人类的道德的确与他们无关。”兰斯微微抬起手，请米沙停下接下将要说的话，“可当这件事牵扯到人类，当他们想要融入人类社会时，他们就必须遵守人类社会的道德和法律。”
米沙微微睁大眼，茫然重复了一遍兰斯的话：“……他们想要融入人类社会？”
不对，魔物怎么可能会想要融入人类社会？
他们可是魅魔，对魅魔来说，人类不过是令他们上瘾的精气和情欲的“制造者”，他们沉迷于人类，不过是因为只有人类才能给他们带来满足，如果在这一点上人类能够被取代，那他们也就不可能继续依赖人类。
可兰斯已经朝着阿什比招了招手，让阿什比代他向着魅魔转达他的问题。
他想知道如果不需要进食，魅魔们还喜不喜欢前往人类的城镇。
魅魔们不敢说话。
魔物们都知道神界和魔物之间的交易，因而他们心虚看着米沙，不敢在魔王面前展露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米沙只好轻轻咳嗽，做出他最擅长的那件事，向魅魔们竭力展示他的亲和。
“没有关系。”米沙努力微笑，“大家畅所欲言吧！”
片刻停顿之后，魅魔A小心翼翼开了口：“人类城市……有很多的好吃的哎。”
魅魔B：“我喜欢他们住的漂亮房子，还有房子的画！”
魅魔A点头：“有很多漂亮人类，还有很多温柔人类。”
魅魔B：“我也喜欢他们剧院！”
米沙：“……”
魅魔C做出总结：“我超爱人类的！”
这显然全是米沙没有想过的回答。
他有些迟疑，他想起兰斯说的话，犹豫万分问：“如果可以，你们……想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吗？”
魅魔们沉默了。
他们看看那个所谓被神选中的、应当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勇者，再看一看疑惑的魔王，根本没有魅魔敢主动开口，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只小魅魔用极小的声音说：“……也没有那么想吧。”
可他们刚才那久久的迟疑，已经足以说明所有问题了。
后来勉为其难说出的话语，不过是对之前迟疑的掩饰，米沙看得出来，魅魔们对人类的城镇满是向往，而那种向往，并非是单纯的为了进食，或是为了满足欲望，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喜欢那个地方，哪怕……他们所喜欢的人类，大多都对他们充满了恶意。
米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生魔物，他其实很难理解这些魔物们的想法。
初来这个世界时，他曾到魔物们生活的各个集聚地去看过。
大多地方条件恶劣严苛，连魔物们最基础的生存所需都难以满足，因而在绝大多数时间内，魔物并不会住在那些聚集地内。
他们往往跟随着大恶魔，一同住在大恶魔的魔域之内，或是居住在如地下矮人那般的城镇内，只留几个魔物在聚集地内轮班巡视，等待勇者出现之后，魔物们才会集体前往聚集地，做出长期固守于此的假象。
而大恶魔们魔域的情况，从阿什比的绿洲宫殿中就可见一斑。
他们积攒了数百年的财富，搭建出一个了不起的魔域，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总体来说，魔物们平常的生活条件并不算差，米沙是真的没想过，原来会有魔物这么向往和人类共居的生活。
可他们也仅仅只能想一想罢了。
受教会数百年来的引导所赐，人类大多厌恶魔物，能接受魔物在城镇内出现的人，绝对只是少数。
米沙皱起眉，莫名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他想，对这些魅魔来说，他们所向往的，本就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未来。
他们仅仅也只能看一看那些他们喜爱与艳羡的东西，连一步都不能靠近。
“教会宣扬魔物是极恶。”兰斯忽然低声和米沙说，“就算他们喜欢，也很难能够靠近人类城镇。”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那是几乎只有米沙能够听见的音量，他像是看穿了米沙内心的想法，随后将米沙所想的一切复述出来，好以此告诉米沙，魔物们对人类的向往和喜爱，不过是一场徒劳。
米沙垂下脑袋，没有去回应勇者的话。
不必回应。
因为勇者所言的就是事实，而且是他们所有人，都无力更改的事实。
兰斯说：“但人类不会永远排斥他们。”
米沙惊讶抬起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兰斯。
兰斯：“只要教会——”
米沙：“……”
兰斯才刚刚吐出几个音节，米沙就猜出了他要说的话。
他惊恐按住兰斯的肩，毫不犹豫伸手捂住了兰斯的嘴，生怕兰斯再把这句话后的渎神之语说出口。
可附近有这么多人，他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魅魔们都一瞬睁大了眼睛，米沙甚至从眼角余光瞥见——后排还有几个魅魔踮脚站起了身，满怀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
米沙：“……”
可恶，他甚至不敢去想魅魔们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兰斯握住了米沙的手腕，让他松开了手，随后对着对着米沙笑了笑，低声说：“放心，我不会再胡说了。”
米沙：“……”
“我有些办法。”兰斯说，“魅魔们擅于乔装，他们其实可以很好隐藏在人群之中。”
米沙：“可是……”
兰斯：“只不过还有一个困难。”
米沙：“……”
那是一个困难吗？那是无数个困难！
兰斯：“不过还好，我已经为你们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米沙终于微微一顿，重新看向了兰斯。
对，就兰斯之前的所作所为来说，虽然勇者的举止总有些奇怪，可他也是的确真的有些千奇百怪的办法的。
米沙终于重燃了希望。
他相信勇者，勇者一定会带领这些魅魔——
兰斯一脸理直气壮：“先来和我学习赚钱吧！”
米沙：“……”
可恶！还不是为了赚钱吗！

第36章 魅魔再就业探讨
米沙觉得， 自己就不该去相信这个奇怪勇者的话。
反正这名奇怪勇者的心早已经被金钱腐蚀了，就算他嘴上不肯承认，可他的举止总是很诚实的。
他想赚钱， 或者说， 勇者他别无他念， 只想赚钱。
勇者所做的其他所有事情， 似乎都是努力赚钱所带出的附属品，在矮人城镇时候帮助矮人开采矿脉是这样，现在试图帮助魅魔们融入人类社会，也是这样。
他一定是在魅魔们身上看到了可观的利益， 才会这样热情， 主动去实现魅魔的愿望。
至于这利益是什么……米沙觉得自己已经能顺着勇者一贯以来的思路去想了，这么多魅魔，全都是免费又精力充沛的劳动力，不论拿去做什么， 都可以赚到不少钱。
比如说塞进矮人正在重建的废弃矿洞里， 就可以很有不错的结果。
米沙深深吸了口气。
就这样吧， 他真的累了。
可小魅魔们还不知道勇者性格的卑劣， 他们仍旧满怀着天真， 甚至有一名魅魔疑惑开口，说：“可是……我们已经会赚钱了。”
米沙：“……”
米沙不由想起了这绿洲宫殿的由来。
不对啊，你们那叫做会赚钱吗！
靠着幻术诱惑人类， 吸取人类的精气，然后再让沉溺于幻术之中的人类交出报酬，这样的赚钱方式， 哪怕在这么喜爱钱财的勇者眼中， 都是绝对应该被鄙弃的那一种。
凭借着对勇者的了解， 米沙觉得……勇者绝对会不高兴的。
他扭过头，果真看见勇者微微皱起了眉，似乎对魅魔所说的话十分不满。
只不过他尚且没有提出疑问，阿什比已经用力咳嗽了几声，朝着那名说话的小魅魔挤眉弄眼，努力暗示他闭嘴，不要在勇者面前继续这种危险话题。
这名小魅魔还算聪明，他急匆匆闭上了嘴，只是继续睁大了双眼，盯着勇者看。
而兰斯已经拿出来刚才那本魅魔名册，清了清嗓子，说：“穿上衣服之后，你们还需要做一件事。”
魅魔们好奇看向他。
兰斯冷酷无情：“把名字给我改了。”
很好，这一条建议，米沙也想为兰斯叫好。
看看这些魅魔们给自己起的奇怪名字，那些玩意真的能叫名字吗？
米沙想不透，他们互相称呼对方时，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就算不觉得尴尬，那么一长串玩意，叫起来也会很麻烦吧？
可魅魔们极力拒绝，那表现出来的模样，远比要他们穿上衣服还抗拒。
“你们说你们很喜欢人类的城镇。”兰斯微微皱眉，觉得也许是自己的理解出现了一些偏差，“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这句话，你们是想和人类一起生活，对吧？”
魅魔们紧张看着魔王米沙，不知自己该不该回答。
米沙也很想知道他们心里的答案，他叹了口气，说：“你们直说就好啦。”
终于有魅魔点了点头，说：“我喜欢人类。”
有魅魔先开了头，其他魅魔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纷纷跟上那名魅魔的话，如果有办法，他们当然很想加入人类的社会，哪怕需要隐藏他们属于魅魔的身份，来以此潜藏在人类社会之中，他们也非常乐意。
“没有合适的名字，是很难融入人类社会的。”兰斯表述得相当委婉，仅仅只是将魅魔们过分恶俗名字说成了不合适，“你们的名字，人类一眼就会看出来问题的。”
米沙在边上，用力点头。
看吧，哪怕他这样拥有无数称号的大魔王，也不会把那些称号加进自己的名字里。
可魅魔A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可我去人类的城市里看过。”魅魔A小声说，“他们也有人叫这样的名字的啊。”
米沙一愣。
魅魔们纷纷附和，恨不得翻出自己名字由来的实证，好证明自己的名字有源可溯，才不是他们胡乱想出的奇怪玩意。
兰斯忍不住问：“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魅魔A十分坦诚：“人类的妓院。”
米沙：“……”
兰斯：“……”
“他们的名字比我还露骨。”魅魔A一阵脸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我已经很委婉了。”
米沙：“……”
米沙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名册。
这个魅魔好像是叫做……大屁口巨口口口嫩口……
很……委婉？
这哪里委婉了！
米沙光一看这这些字都忍不住脸红！
过了片刻，兰斯终于叹了口气，说：“那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魅魔A并不认同兰斯的想法。
“我觉得那是个好地方！”魅魔A说，“人类都很热情！”
米沙：“……”
兰斯：“……”
魅魔A：“那里的精气虽然味道一般，可是量真的很大，很能填饱肚子。”
米沙：“……”
兰斯：“……”
魅魔A：“而且他们穿得都很暴露，和他们在一起，我好像也正常起来了。”
米沙：“……”
兰斯：“……”
你也知道你们平常穿的不正常啊！
可米沙明白魅魔的意思。
对魅魔来说，那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好地方。
魅魔A却好似突然从兰斯刚才所说的话中找到了一些灵感。
“我们也可以开一家这样的店吧！”魅魔A大声说道，“全是人类，无限的精气，还可以赚钱，阿什比大人！您来店长吧！”
米沙：“……”
兰斯：“……”
突然被喊到的阿什比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兰斯深深吸了口气，好稳定自己已经越发浮躁的心情，尽量稍微温和一些，耐心和显然过于天真的魅魔们解释。
“去你们店里的人，全都严重头晕腿软，几天下不了床。”他复述了刚才德文特所说的副作用，“你猜这样的“店”，你能开多久？”
魅魔A开始思考。
大部分魅魔的进食并不节制，因而魅魔进食后的副作用是普遍存在的，并且一旦出现副作用，大多都会有些过分严重。
“还有一些小知识。”兰斯说，“这样的店在王国是不合法的。”
魅魔A眨了眨眼。
兰斯又问：“能告诉我你去过的店的地址吗？”
魅魔A：“您也想去试试？”
他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后便忍不住凑上前，想着人类勇者的精气也许会更加美味，忍不住眨着眼问：“如果您想——”
兰斯面无表情：“打算和骑士团举报他们。”
魅魔A：“……”
米沙：“……”
阿什比重重咳嗽几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改个名字而已，很快的。”阿什比心力交瘁，有些疲惫，“不如提早改了吧。”
等魅魔们大致确认自己的正常的新名字后，兰斯拿着魅魔的新名册，要为魅魔们确定他们赚钱的下一步计划。
他想了会儿，又转过头去问米沙和其他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阿尔洛没有想法。
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塞缪尔愣了好一会儿，觉得魅魔们虽然是魔物，可如果魔物们愿意改正，就他个人来说，他当然很乐意为魅魔们来想些办法。
塞缪尔想，他们需要持续净化魅魔们的灵魂，那么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魅魔们去做些好事。
塞缪尔：“要不，去唱诗班吧。”
兰斯：“……”
兰斯忽略了塞缪尔的话。
兰斯又转向阿什比——
算了，他不想听阿什比和德文特说话。
于是兰斯最后看向了米沙，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米沙：“呃……”
在他看来，魅魔们外形不错，长得也都很漂亮，也许可以从事一些表演行业，再不济……也可以成立一个了不起的杂技团吧。
又能表演体操，又能表演魔法，一看就是成功的杂技团。
兰斯点了点头，似乎觉得米沙说的话有些道理。
对于喜欢并且有这方面才能的人魅魔，的确可以让他们去从事这些工作，那剩下的那些……兰斯摸了摸下巴，再转头去看魅魔们颇为漂亮的面庞，心里忽然就有了另一个想法。
兰斯：“我也有一个主意。”
米沙好奇问：“什么？”
兰斯请站在最前的那名魅魔走过来，站在米沙面前，然后兰斯指向米沙，说：“夸夸他。”
米沙：“哎？”
他非常惊讶，那名魅魔也相当不知所措。
可阿什比已经说过了，以后兰斯的命令，就如同是他的指令，那名魅魔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小声和米沙说：“您……很了不起。”
米沙也很尴尬回复：“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做。”
魅魔说完了这句话后便看向兰斯，想知道兰斯还需要他做些什么。
“再夸夸他。”兰斯说，“直到我喊停。”
魅魔：“……”
米沙：“……”
不对，这个勇者到底想做什么啊！
魅魔只能深吸了口气。
他毕竟是魅魔，这个种族拥有不少了不起的天赋，嘴甜也算是其中之一，而魔王对他们的确很好，他也很愿意夸一夸魔王，只不过米沙提前和他们说过，他现在并非是以魔王的身份待在勇者身边的，那也就是说……他对魔王大人的夸奖中，绝对不能提到魔王这两个字。
魅魔决定从外貌下手。
“您长得很好看。”魅魔说，“您的名字也很可爱！”
米沙：“……”
不行，他果然还是觉得这件事很古怪。
“您每天都为了工作非常努力吧。”魅魔又说。“其实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换其他人在您的岗位上，也绝不会比您做得更出众。”
米沙：“……”
嗯……这句。
遇上这样奇怪的勇者，不论换了谁都受不了吧。
“我看得到您的辛劳和努力。”魅魔认真说，“其实有的时候，您也需要休息。”
米沙：“……嗯。”
他看着这名魅魔纯真美丽的面庞，开始有一些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来的努力，多少还是有些被其他人看到的。
从遇到这个奇怪勇者开始，他心里就绷着一根弦，难以松懈，这段时间遇到的困难太多，让他觉得人生中满是逆境，因而偶尔的一句夸赞之语，竟然就能让他松下一口气，觉得这一切困难，他还有能力去面对。
魅魔又小声说：“还有，您长得真的很好看。”
这句话和之前的夸赞不同，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更是微微倾身向前，几乎要贴到米沙面前，直视着米沙的眼睛。
“这不是我随意编造的谎言。”魅魔说，“魔……神使大人，我一直非常——”
兰斯举起手中的名册，挡在了过于贴近的魅魔面前。
“这样就可以了。”兰斯面无表情说，“夸得还算可以，不过语言风格还可以再稍稍体贴一些。”
米沙：“……”
魅魔：“……”
米沙终于忍不住发出疑惑。
“不是要教他们赚钱吗？”米沙皱起眉，“您这是在干什么啊，兰斯大人。”
“这也是赚钱的一种办法。”兰斯为米沙解释，“如果你久处逆境，人生满是失落，那你愿意付些小钱，让像他这样的人来夸一夸你吗？”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懂了。
魅魔们外形出众，又大多嘴甜，他们很擅长称赞他人，而又有不少人，为生活与现实所折磨，这种时候，他们就需要一个能够耐心倾听，并且愿意夸一夸他们的人。
如果这个人还长得好看，那效果就更好了。
谁不愿意听帅哥美女来夸自己啊！哪怕是魔王也一样！
听完后感觉整个魔都骄傲了呢！
兰斯问：“如果是你，你愿意出多少钱？”
米沙又一愣，他对人类的购买力其实并没有什么直观印象，他只能去回忆街头售卖的治疗药水的价格……嗯，**上的疼痛，总没有心灵的受挫更痛苦吧？那这治愈心灵的夸赞，当然要比治疗药水要昂贵一些。
米沙：“一……一个金币吧！”
兰斯：“……”
他看见兰斯低下了头，在那魅魔名册上迅速记下了些什么，米沙想，那一定是勇者对魅魔们新工作的定价，他很好奇，于是略微踮起脚，小心翼翼凑过去偷看。
兰斯在名册最后的空白页上，写下了米沙的名字。
米沙皱起眉。
难道……是要记下他对定价的提议？
兰斯又往下写。
「米沙：单纯——」
哎？单纯？
总不会是客户印象吧。
米沙挠了挠脑袋，几乎难抑心中的好奇。
他干脆走到勇者身后，光明正大低下头，去看勇者对他这名第一位客户的评价。
那白纸上极为醒目地写着他的名字，而后面跟着三个词汇，分别是——
「米沙：单纯，钱多，好骗。」
米沙：“……”
他现在就把这个勇者掐死，没有人会有意见吧！

第37章 新的神谕
米沙很生气。
他想不明白。
勇者为什么好像一直都很针对他， 比如说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这儿，勇者却偏偏只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还要在他的名字后面， 加上这么一句带有一些贬义的词语。
哼， 这不就是在说他人傻钱多速来的意思吗。
可恶！
可有神界的使命在身， 米沙并不能把这个讨厌的勇者怎么样，更不用说他也许根本打不过这个勇者，他只能把愤怒憋进肚子里，然后扭过头， 打算走得离这个讨人厌的勇者远一些。
可等他退后几步， 眼角余光却又瞥见兰斯提起笔，在他刚刚所写出的那行字后，补上了几个字。
米沙：“……”
米沙很犹豫。
他想看看兰斯到底写了什么，却又觉得那应该不会是什么好话， 反正以他对勇者的了解， 和勇者一贯以来的做法来说， 那肯定是在骂他。
于是米沙又后退了几步， 几乎要挪到魅魔们身边。
兰斯这才停笔抬起头， 看向米沙，说：“他刚刚说的话里，有一句， 我非常认同。”
米沙：“……”
这都是勇者的陷阱。
他才不想听这个讨厌的勇者说话。
“你……的名字。”兰斯奇怪微微顿了顿，才继续抿唇对米沙说，“的确很可爱。”
米沙：“……”
米沙不接受勇者的示好。
那是夸他可爱吗？
这个词和勇者在纸上所写的那三个词汇结合在一块， 分明是在说他不够靠谱， 太过年轻， 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嫌弃他蠢。
呵呵。
可恶的勇者。
现在挽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魔王对你的好感度已经降低了！
米沙依旧不肯吭声，默默退得离勇者更远了一些。
兰斯眨一眨眼，终于发觉有些不对，米沙好像生气了，他一时之间，似乎难以挽救。
而米沙已经退到了魅魔们身边，他皱起眉，转过身，正巧看见刚才夸赞他的那名魅魔站在他身后，仍旧是那副有些难以自抑的激动表情，眼睛里似乎有熠熠光辉，刻意跨前一步，小心询问：“神使大人，您……现在有空吗？”
米沙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名魅魔更加激动，他难耐咽了口唾沫，紧张万分：“刚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
米沙挠了挠头：“啊？什么话？”
魅魔：“您随我来，我告诉——”
兰斯：“你已经说完了。”
米沙：“……”
魅魔：“……”
“你夸得很好。”兰斯轻声说，“剩下的我来吧。”
米沙：“？”
米沙皱起眉，再看向那名魅魔时，魅魔已经后退了几步，像是被勇者短短两句话吓到了一般，不敢再去直视米沙的眼睛。
米沙再看向兰斯，却又觉得兰斯的表情一如往常，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和他平常以往打断女神打断神使如出一辙，并没有什么特殊。
好怪。
米沙挠了挠头。
为什么这魅魔要这么害怕勇者？
……
站在一旁的阿尔洛，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勇者果然对魔王有些什么，而米沙全无察觉，只想早些完成这个该死的魔王任务，尽早回到神界。
阿尔洛转过头，又看见了大恶魔阿什比的表情。
他们两对上目光，几乎在一瞬便确定了对方心中的想法，正和自己心里一模一样。
阿尔洛：“……”
阿什比：“……”
大恶魔和神使，出乎意料地达成了意外的默契。
很好。
看来大家都看出来了。
这个勇者，他真的是在单箭头魔王吧！
兰斯觉得，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
魅魔们的先天条件十分完美，漂亮的外形，优秀的技能，又极为擅于倾听，喜欢开导他人，除了狂热喜爱吸食人类的精气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他还记得魅魔A的那个开店梦，当然，他们所想的那个违背法律的店，兰斯绝不支持，可如果能够整合魅魔们的优点，前往天穹城开一家店试试水，好像也挺不错。
兰斯看向阿什比，说：“要不你来准备吧？”
阿什比：“啊？”
他显然跟不上勇者过于跳脱的思路。
“这么多店员。”兰斯说，“大手笔投入，天穹城会很欢迎的。”
他们能给经济低迷的天穹城带来不少劳动力，提供许多工作岗位，还能带来一笔不菲的税收，兰斯已经想好了和天穹城主管谈判的话术，他自信能为魅魔们的店带来不少实利，开店的手续，应该只需要几天，就能够批复完全。
正好他们要带德文特王子回人类的王都，他们可以在天穹城周转，直接从天穹城内的传送法阵离开，还能节省下不少的时间。
既然如此，兰斯觉得，他们也不需要在阿什比的魔域内多呆了。
他应该先带德文特回到天穹城，将魅魔们开店的细节敲定下来。
可德文特不愿意返回王都。
他很害怕，他担心自己离开之后，也许就再也回不到这个地方来了，他不愿意离开阿什比，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恳求勇者的同情，他支支吾吾，最终也只能小声说：“我……我不想——”
兰斯干脆打断他的话：“没事，阿什比会陪你的。”
阿什比：“啊？”
兰斯：“你要他一个人去面对国王和王后？”
阿什比果然立即妥协了：“……好。”
可米沙知道，这该死的勇者，根本不可能有这样好的心肠。
他绝对是在哪儿挖好了陷阱，正等着阿什比自己往里跳呢。
果然阿什比一答应，兰斯就对他露出了那令米沙万分熟悉的笑。
“可你总不能以大恶魔的身份前往王都吧？”兰斯说，“你还需要一些恰当的伪装。”
阿什比觉得兰斯说得没有错。
他确实需要一些适当的身份伪装，他的魔法足以令他变幻出其他模样，只不过他鲜少踏足人类城镇，一时之间，他很难想出究竟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和他的德文特甜心相配。
兰斯：“富商就不错。”
阿什比恍然大悟，点头：“的确不错。”
兰斯：“能为国库带来巨大利润的成功商业家，就更不错了。”
阿什比：“……”
他不解看向兰斯，疑惑万分问：“带来巨大利润？”
来了。
米沙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看到了勇者为阿什比准备好的陷阱了。
兰斯缓缓转过身，看向他们身后金碧辉煌的宫殿。
阿什比：“不……这不行……”
兰斯对着阿什比露出了笑容。
阿什比：“……这个绝对不可以！”
兰斯压低声音：“你知道因德文特险些引发的那场战争，花了王国多少钱吗？”
阿什比：“我……”
“我也不知道。”兰斯说，“但只要查魚希R椟l伽一查账，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阿什比：“……”
“你们带来的损失，你来补偿。”兰斯微微挑眉，“没什么问题吧？”
阿什比：“……”
阿什比沉默着含泪点了点头。
可恶，怎么会这样。
他不仅被迫穿上了衣服和裤子，现在很可能，还要失去自己宫殿。
呜呜，你们人类勇者，难道都是这样的吗？
勇者在阿什比的魔域内呆了一天，看过阿什比宫殿的账册，请点了他的仓库，还为他们的财务提出了一些小小的意见。
米沙觉得很奇怪。
勇者的一举一动都很奇怪，他看起来是真的妄想教会这些魅魔们自力更生，还试图令这些魅魔学会如何克制自己的欲望。
米沙觉得，他一定会失败的。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就是魅魔们的天性，怎么可能有魅魔能违抗自己的天性呢？
不仅魅魔不能，米沙觉得任何种族都不可能。
勇者说他单纯，可他觉得，在这种事情上，明明是勇者更加单纯才对。
他跟着勇者去了魅魔的几个仓库，越发觉得有些无聊，而天都已经黑了，兰斯却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米沙干脆借口要休息恢复魔力，溜到了阿什比为他准备的房间里。
他刚刚走到房间外，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阿尔洛急匆匆朝他跑过来，说：“吉妮瑟斯有急事。”
米沙一愣。
他这才看见阿尔洛的手中握着一面金柄小镜子，这东西和他在魔王城的魔镜差不多，只是更小一些，难以长久维持与神界的通讯。
阿尔洛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举起那面小镜子，镜内并未映出四周的画面，只是有一个光团在不住闪烁，一面飘来断断续续带着沙沙声的声音。
“米……米沙……”吉妮瑟斯说，“神……神界有新的……指示……”
米沙郑重点了点头。
太好了。
原来众神还没抛弃他们！
米沙跟着阿尔洛，偷偷从宫殿离开，溜到了绿洲另一侧空无一人的密林中去。
阿尔洛将那面镜子放在地面，再摸出一条晶石吊坠，放在了镜子上面。
米沙认出那是神界中颇为稀少的异界石，据说有了这石头，就能随意穿梭于诸层神界之中，这东西只有诸神以及资深魔王神使才能拥有，而一块蕴含巨大魔力的异界石，加上能与神界沟通的魔镜，就已经足以令他们畅通地与吉妮瑟斯联系上了。
果真异界石一接触到镜面，吉妮瑟斯断断续续的声音忽然就顺畅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问：“你们身边没有其他人吧？”
米沙：“没有，我们在树林里。”
吉妮瑟斯这才松了口气，说：“神界已经讨论过了，打算给勇者多添加一些讨伐魔物的动力。”
米沙很激动：“我会好好配合的！”
“神界会协助黑龙之王杰尔里。”吉妮瑟斯说，“从王都绑走人类的公主。”
米沙一顿。
倒不是说神界的这个计划有什么问题。
可人类的王国也太惨了吧？
王子刚刚要回来，公主就要被抓走？
“放心，杰尔里不会伤害公主的。”吉妮瑟斯似乎明白米沙的担忧，“黑龙的领地离魔王城很近，只要勇者去拯救公主，必然会忍不住踏入近在咫尺的魔王城。”
米沙：“……”
不，他觉得勇者真的忍得住。
“可这件事，神界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安排。”吉妮瑟斯有些无奈，“米沙，你要拖住勇者几天。”
米沙想不明白：“杰尔里有什么事吗？”
吉妮瑟斯有些无奈。
“他……说有些特殊原因。”吉妮瑟斯不知道该要怎么开口，“他暂时不能离开龙窟。”
米沙：“特殊原因？”
吉妮瑟斯：“……”
米沙挠了挠头，想起黑龙杰尔里有些过于懒散的性格，难免有些担忧。
“他是不是又睡着了。”米沙叹了口气，“我可以去叫醒——”
吉妮瑟斯猛然压低声音：“他好像在孵蛋。”
米沙：“……”
米沙：“啊？！”
不对，等等。
他没记错的话，杰尔里不是条公龙吗？！
“我问过他了，三年了，勇者一直没有来。”吉妮瑟斯万分无奈，“他好像觉得很无聊，就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干。”
米沙：“……”
好怪，怎么会这么怪。
“现在那个……呃，蛋，正在关键时期，他不能离开。”吉妮瑟斯小声说，“上位神让我来负责这个项目，我想孵蛋这种事，确实好像也很重要。”
米沙：“……”
吉妮瑟斯：“就拖个四五天嘛，也不难的吧。”
米沙：“……”
米沙不由想起了杰尔里化为人形时的外貌。
至少有一米九的身高，在脸侧有着细微鳞片的阴鸷的面容，能吓哭人类小孩的气势，永远一身黑的装束，化为龙形时过分庞大的身躯，怎么都和龙蛋这种物品站不上边。
他，孵蛋？
米沙很为那颗蛋担忧。
可不论怎么说，至少正事终于稍微有了些进展。
米沙的心情好了一些，虽然他觉得吉妮瑟斯的计划，并不能引导兰斯进入魔王城，可只要勇者能顺利踏入黑龙领地，那也是大进一步的胜利。
阿尔洛收好镜子和异界石，两人朝着不远处的宫殿走去，而阿尔洛压低声音，问米沙：“你有什么看法吗？”
米沙来不及开口。
他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棕榈树下的勇者。
糟糕。
米沙用力扯了扯阿尔洛的袖子。
这要他们怎么解释啊！！！
兰斯已经看向了米沙和阿尔洛。
“啊。”兰斯的语调毫无波澜，“你们一起睡不着啊？”
米沙：“……”
阿尔洛：“……”
米沙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
他只能对着勇者露出尴尬的笑，勉为其难说：“我……我们就是……”
“女神降下了神谕。”阿尔洛说，“兰斯大人，我们正要去找您呢。”
米沙：“……”
对哦，他现在可是神使了！
神使倾听女神的神谕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根本不需要隐瞒他们和女神的交谈。
当然，交谈的内容，还是需要隐瞒的。
米沙理直气壮看向兰斯，说：“正好您在这儿，我们直接将神谕转达给您吧。”
“女神？”兰斯微微皱眉，“呃……吉……&#215;&#215;丝？”
米沙：“……”
阿尔洛：“……”
怎么回事，这个勇者怎么还没记住女神的名字啊！

第38章 骷髅战马
米沙仔细注意了这一次勇者对于女神的称呼。
以往兰斯记不住吉妮瑟斯女**字， 还会随机编造一个奇怪的、但至少是四个字的名字，可今天不一样了，今天兰斯已经连编都懒了， 他直接往女**字内填充了奇怪的读音， 反倒是对女神名字的头尾印象深刻。
太糊弄了， 米沙都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
兰斯看着米沙和阿尔洛的表情变得越发古怪， 他才平静摸向自己腰侧的小包，从里面掏出了他的小本子来。
他没有一点儿愧疚，面色如常翻了几页，这才理直气壮改了口， 说：“哦， 对不起。”
米沙：“……”
阿尔洛：“……”
兰斯：“吉妮瑟斯女神有什么新的神谕吗？”
米沙：“……”
米沙心情复杂。
可阿尔洛不愧是见惯了风云变化的资深神使，他直接忽略了刚才的变故，对兰斯露出亲和友好的微笑，说：“兰斯大人， 女神希望您能多关注一些与平民有关的委托与任务。”
兰斯：“和平民有关的任务？”
阿尔洛点了点头。
“您不是想要返回天穹城吗？”阿尔洛说， “天穹城内有冒险者行会的分会， 他们经常会发布一些委托， 大多是城内居民的遇上的麻烦事。”
兰斯摸了摸下巴， 看起来似乎很感兴趣。
米沙则忍不住朝着阿尔洛投去敬佩的目光。
太强了阿尔洛！这不就是拖延勇者时间的绝招吗！
只要勇者愿意去完成冒险者行会或普通市民的任务，他们就能为吉妮瑟斯拖延更多的时间。
这类型的简单任务对他们来说往往极容易操作，他们可以往这些小任务中安插进大量的魔物， 以此塑造出魔王邪恶的经典形象，增加勇者对魔王的恨意。
除此之外，这种低级任务也能消磨一些勇者过于旺盛的精力， 以免勇者做出什么更为奇怪的事情来。
米沙从未想过这件事有这么多的好处。
他早就该劝勇者去参加冒险者行会啊！
据兰斯所知， 这类型的工作， 大多会有恰当的报酬，也许还能认识一些有意思的人。
魅魔们要在天穹城开店，他们需要客源和货源，这可是两件大难题，他当然可以听一听天穹城主管的建议，让主管和领主来为他们介绍——可就看天穹城现今这幅模样，兰斯总觉得主管和领主的能力……不太可信，真的请他们介绍的话，也许很难得到最优的选项。
他果然还是要找些时间，努力融入天穹城中，自己来进行一些综合调查和考量。
兰斯：“如果有空的话——”
阿尔洛：“您当然有空！”
“魅魔们要开店，矮人的矿区也还没建造成功呢！”米沙急匆匆说，“要不……我们在天穹城多呆几天吧！”
兰斯：“……”
他显然还是有些犹豫。
既然已经找到了德文特，他们也许应该早些带德文特回到王都，好歹先领取了国王的奖赏再说。
兰斯：“还是先去王都吧。”
米沙有些紧张：“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
黑龙还没抓走公主，而以这个勇者可怕的战力，如果黑龙出现时勇者在现场……米沙很害怕杰尔里会被勇者一拳揍倒，成为第一条被人类捕获的黑龙。
兰斯：“不，领取奖励的事情，还是很着急的。”
米沙：“咳咳，可魅魔的店，也很重要吧。”
兰斯皱起眉，不明白米沙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件事。
他只能尽力和米沙解释。
“还记得和天穹城有关的那个神谕吗？我们需要很多冰晶石。”兰斯认真说道，“可龙族大多傲慢无礼，又对搜集来的财宝非常珍重，如果没有人类王国协助，我们也许很难从他们手中拿走那么多冰晶石。”
米沙当然明白兰斯的用意。
可不管怎么样，他得尽量为吉妮瑟斯拖些时间，他仔细思考着勇者的弱点，他想，勇者喜欢钱，而见到魅魔之后，他似乎极力想要改变魅魔们的生活方式，试图令魅魔们对抗他们的天性……
米沙忽而就有了新的想法。
“兰斯大人，如果您从这儿离开……”米沙压低声音，摆出一副悄悄话的模样，凑近兰斯面前，“你想过这些魅魔，会怎么样吗？”
兰斯：“……”
“阿什比害怕您，还有您和他的契约约束，他才能维持现在这幅节制的模样。”米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其他魅魔也差不多，他们纯粹是出于对您的恐惧，才愿意穿上衣服，改掉名字，坐在这儿听您说话。”
他想告诉勇者，无论是什么生物，天性二字，都不是那么好摆脱的，更何况是本就极为放纵的魅魔，兰斯跟他们待在一块时还好，他们害怕兰斯，所以愿意表现出温顺，可兰斯一旦离开魅魔身边，前往天穹城——
他都不敢想象这一切的结果。
“对于纵欲的人来说，短暂的约束之后，能够带来的，可能只有极度的放纵。”米沙点了点头，“您一旦离开天穹城，他们一定会变本加厉寻找人类，吸**气，把这段时间的痛苦，全都弥补回来。”
兰斯：“……”
“您难道想看见这一切吗？”米沙竭力劝止，“看着您好不容易引向正途的魅魔们，重新堕入黑暗，陷入泥沼——”
兰斯：“……”
他明显在兰斯脸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犹豫表情。
米沙决定趁热打铁，再努力一些，一举改变勇者的想法。
米沙：“他们很需要您！”
兰斯：“……”
米沙：“只有您才能——”
兰斯：“我不能。”
米沙：“啊？”
“能引导他们向前，只有他们自己。”兰斯冒出一句几乎没有头尾的话，“不过你说得对，我也许该在天穹城多呆几天。”
他的目光中没有半点对魅魔们的担忧，只是微微侧目看着米沙，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试图从中发觉出哪怕一丝的细微变化。
米沙却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竟然说服了勇者！！！
说服了那个讨人厌想法总是很奇特的勇者！
不行，这件事绝对是他魔生的一大功绩，等他返回神界之后，他一定要把这件光荣事迹写进工作报告，再誊写出来，放进相框，挂在他的床头！
他终于注意到了兰斯的目光，有些疑惑回望过去，问：“兰斯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兰斯对他笑了笑，说：“没有事。”
米沙：“……”
米沙小心翼翼看着兰斯，问：“那您……”
“明天先回天穹城。”兰斯说，“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再去王都吧。”
第二天，兰斯揪上阿什比和德文特，强行带着他们一块去了天穹城。
阿什比收起翅膀与尾巴，穿上人类的拘谨衣服，梳起整齐的头发，勉强伪装成一个有钱的富商。
这奇怪的转变，令米沙几乎难以认出他就是昨天的阿什比，而阿什比大约因为从未扮演过人类，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紧张，他害怕露馅，干脆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有在米沙或兰斯喊他名字的时候，才会对他们露出颇为局促的笑。
米沙：“……”
不行，这样的阿什比，真的好怪！
他不由又转过头，看向另一旁焦虑不安的德文特。
德文特也终于摘掉了那些奇怪的饰物，穿上了正常的衣服，那也许是他还是王国王储时的服饰，与他现在的样貌并不怎么搭配，在米沙看来，总有些奇怪的不和谐感。
可德文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更正常的服饰了，这身衣服对他而言当然也极为古怪，他愁眉苦脸，几乎无法忽视身上那过于厚重的衣物，用极低的声音与阿什比抱怨：“我已经很久没穿过这么多衣服了。”
阿什比非常能理解他的痛苦，也毫不犹豫跟着点头，说：“是这样的，我也是。”
米沙：“……”
他果然很难理解暴露狂情侣的担忧。
到头来他也只能小心翼翼戳一戳兰斯，满怀忧虑问：“兰斯大人，他们……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我们要在天穹城待很多天。”兰斯说，“他们会习惯的。”
米沙：“……”
该死，他更觉得担心了。
兰斯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焦急担忧的情绪，他先询问阿什比能不能直接用魔法送他们到天穹城外，可阿什比却告诉他，他能以魔法将他们从塞缪尔的庄园带到这儿，是因为这是他的魔域，而如天穹城这般的大型城市，城镇外往往有由王国法师布置下的魔法阵，用以屏蔽不轨之徒的传送魔法。
很不幸，大恶魔阿什比，正好在不轨之徒的范畴之内。
如果没有人类的召唤法阵，想要突破那些屏蔽魔法，对阿什比来说，也却是很有些困难。
至于其他人……阿尔洛似乎没有那么强的魔力，或者说，他并不精通传送魔法，塞缪尔连火星都搓不出来，不要考虑德文特这个废物王子的实力，米沙……
兰斯看了看米沙。
米沙尴尬转开目光，露出十分勉强的干笑。
“我……我也是刚刚才睡醒的神使啊哈哈。”米沙尴尬说道，“传送魔法什么的，还在进修中吧。”
他才不会说他也在不轨之徒的行列内呢！
虽说王国法师们低级的魔法阵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可这样随意到处传送的能力，是极为耗费魔力的高阶魔法，也是一个普通的、刚刚睡醒的神使不该会的魔法。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能做到这种事，就算他能够做到，他也不想用传送魔法一口气带着这么多人离开。
这么累的事情，他才不要去尝试，他可要好好留着他的魔力，好为接下来勇者可能导致的无限意外做好准备。
“那看来只能走回去了。”兰斯深深叹了口气，“从这儿走回去，需要多少天来着？”
“阿什比应该能为我们提供快速移动的坐骑！”米沙提高音量，“放心吧兰斯大人，不到一天，我们就可以回到天穹城了。”
米沙看向阿什比，等待着阿什比召唤出他精心饲养的骷髅战马们，那是一种介于生物与死灵之间的奇特物种，它们没有血肉，遍身都是萦绕着紫色鬼火的白骨，脚下则踏着自地狱而来的末日之焰，非常酷炫帅气，米沙曾经也想往自己的魔王城搞一匹。
只不过他们有这么多人同行，单纯的马匹显然很难满足他们的需求，阿什比只能拍一拍手，他们的面前一瞬出现了一辆由两匹骷髅马拉着的奢华马车，而阿什比拉开那镶金门把手的车门，微微侧身向身后众人，说：“请——”
兰斯：“有些超载吧。”
阿什比：“……”
米沙：“……”
“这马车太小了，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兰斯皱起眉，“能对马好一点吗？”
阿什比：“……”
米沙：“……”
不要在这种奇怪的事情上在意细节啊！
米沙想不透。
这么帅气罕见一看就不简单的骷髅马，出现在勇者面前，可勇者所想的，却是这种怪事。
阿什比深吸口气，努力和兰斯解释骷髅马的能力。
“他们和人类的普通马不一样！”阿什比大声说，“我亲手养大的骷髅马，很能拉的！”
兰斯陷入沉思。
兰斯皱着眉，从一旁的树上毫不留情地扯下不知名但饱满的水果，递到一匹骷髅马面前。
米沙：“……”
他觉得有些不详的预感。
等等，骷髅马……真的能吃东西吗？
可那冷酷帅气的骷髅马已经低下了它高昂的头，凑到兰斯手边，咬住那个小果子，用力啃上几下，那骨头似乎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碎果就扑簌簌往下掉在了兰斯的鞋面上。
兰斯抖了抖脚，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兰斯：“确实很能拉。”
阿什比：“……”
米沙：“……”
米沙倒吸了一口气，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颤抖着和兰斯说：“不是那种拉啊！”
兰斯绕回了原来的话题。
兰斯：“对马好一点吧。”
阿什比：“……”
阿什比果断给兰斯换了辆八架大马车。
骷髅马们很少这样集体执行任务，气氛非常紧张，米沙总觉得再过一会儿它们就会打起来，阿什比也非常头疼，为了阻止脾气暴烈的骷髅马们踏伤同伴，他，堂堂四大恶魔之一，魅魔们的王，也不得不坐在马车前，充当勇者的驾车人。
他说得的确没有错，骷髅马们的速度很快，除了路上打架啃掉了几块骨头之外，他们几乎没遇到什么问题。
天黑之前，他们顺利回到了天穹城外的森林，阿什比停下马车，以免离天穹城太近，被人类发现这属于恶魔的骷髅战马，引起不必要的意外。
到了这个地方，他们又换作步行，路已经不远了，他们很快就到了天穹城外。
城门口的守卫认得塞缪尔和兰斯，还有人主动去为他们和领主报告他们的归来，德文特几乎紧张到了极点，他们既已回到了天穹城，他再去牵阿什比的手，显然就有些不对了。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回到人类城市，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而他沉默寡言，只是微微抬首看向天空。
领主和主教来得很快。
他们听说前往讨伐大恶魔的勇者已经凯旋，简直恨不得一路小跑来与勇者相见，而德文特的变化虽大，却也没有到领主认不出来的地步，他几乎一眼就确认了德文特的身份，随后匆匆转头看向身后的主教，说：“是王子殿下。”
主教几乎难抑心中激动，连咽了几口唾沫，方才能完整地说出一整句话：“感谢女神，殿下回来了！”
比起主教和领主的激动，兰斯倒是表现得非常冷静。
他问了问王都如今的情况，国王与王后恰好前往龙族访问，需要几天之后才能赶回来，而米沙又想在天穹城内多呆几天……这时间正巧，兰斯便请阿尔洛来和领主主教解释昨晚收到的女神神谕。
他们要在天穹城内住到国王与王后返回王都，这几天的空暇时间，则由米沙带着兰斯，先去城内的冒险者工会看一看。
据米沙对人类城市的了解，每个人类城市内总会有那么一个热闹的小酒馆，里面聚集着从各地而来的冒险者，在这个酒馆内交换情报，接取城内各式各样的任务。
这地方一般被人称之为冒险者工会，而只要在冒险者工会内登记过名字、证明自己有足够强大能力的人，都拥有接取任务的权力。
而冒险者工会内有自己的积分系统，积分累积到一定阶段，就能解锁接下来难度更高奖励也更丰厚的任务，以米沙对兰斯热爱赚钱程度的了解，他甚至觉得，就这么一个赚取丰厚利润的任务体系，就能让勇者在这儿沉迷上很久了。
于是米沙主动询问前往冒险者工会的路，带着教廷为他们开出的推荐信，带着兰斯找到了那间酒馆。
一切都和米沙猜测得一模一样。
人来人往的酒馆，聚集的冒险者，还有那贴满了委托的任务板。
米沙直接将教廷的推荐信交给酒馆老板娘，然后拉着兰斯朝任务板走过去。
“兰斯大人。”米沙说，“您可以先看看这里的任务，有不少报酬不菲，能为您的冒险前期提供不少资金帮助。”
兰斯：“……”
他压低声音，小声说：“我不缺钱。”
米沙：“……”
米沙勉强改口，说：“能为您的冒险前期提供不少装备帮助。”
兰斯：“……”
他看兰斯似乎还有话想说，急忙跨前一步，直接看向任务板上的委托，大声把上面的任务念了出来：“帮助居民菲斯寻找他丢失的牛……兰斯大人，这个看起来，简单又不错哎。”
兰斯连看也不看，直接从那任务板上扯下了那张任务单。
米沙：“哎？您不选一选吗？”
兰斯又微微一顿，看向一旁的其他委托。
米沙：“那个任务是……前往森林的迷雾深处，寻找死亡之草的痕迹——”
兰斯毫不犹豫扯下了那张任务单。
米沙一愣，下意识说：“一个……一个是有点少，这两个任务靠得近，我们可以顺路处理了。”
兰斯扯下了第三张委托单。
米沙：“虽然要绕点路，但是三个也行！”
兰斯又扯下了第四张委托单。
米沙：“……四个就有点多了吧！”
第五张——
米沙：“兰斯大人，我们会赶不上任务时间的！”
第六张——
米沙陷入崩溃：“您到底想接多少任务啊！！！！”
兰斯平静拿走了任务板上的所有委托。
米沙倒吸了口气。
“这些委托全都有时效。”米沙说，“每个时间都非常紧迫，您真的做得完吗？！”
兰斯也抬起头，看了米沙一眼。
“问题不大。”兰斯说，“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米沙：“……”

第39章 酒馆的委托
米沙仔细回想刚刚勇者说过的话。
他不是说自己不差钱吗？怎么扭头就一口气接了这么多任务， 还说什么只要有钱一切就都好说？
呵，嘴上说得好听的勇者，他看透了。
不过是在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兰斯大人， 这些任务还是太多了。”米沙压低声音和兰斯说， “这些任务如果没有完成的话， 也许会有惩罚。”
兰斯：“能完成的。”
他说完这句话， 瞥见任务板上还有一张他遗漏的委托，下意识伸出手，捏住那张委托，凑近看了看。
米沙无奈叹气， 说：“您真的不能再接了。”
兰斯立即松了手。
那速度之快， 令米沙都不由一怔，有些不可置信般微微睁大双眼，几乎要以为他又一次劝动了过于固执的勇者。
米沙下意识低下头，看向那张孤零零在角落的任务委托单。
上面好像写着……
「任务报酬：1铜币。」
米沙：“……”
很好， 原来不是他说动了勇者。
是这价格根本不配啊。
米沙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很难说动勇者， 如果兰斯愿意听从他的建议的话， 他们根本就不会走到如今这境地。
没有办法了。
米沙觉得， 只有让勇者吃过亏后， 他才能明白一次性接下这么多委托的问题。
虽然说任务失败过后，他们也许很难面对发布任务的委托人，也许还会挨几顿臭骂， 可几顿臭骂而已，对勇者现今的性格来说，这绝对是件好事。
米沙决定闭嘴， 放任勇者去做这件过于离谱的事。
他默默退后一步， 正要问兰斯打算先去执行哪个委托， 却又忽然发现，原本热闹的酒馆内一片静寂，他有些疑惑抬起头，正好看见酒馆内的其余冒险者，正用一种颇为古怪的目光看着他们。
兰斯浑然不觉，可米沙却有些惊慌，咽下一口唾沫，轻轻扯住兰斯的衣摆，小声说：“……兰斯大人，您还是……放回去几个吧。”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委托面板上的任务，可是眼前这些冒险者们的收入来源啊！
兰斯所接下的任务，远超出一个人能够完成正常的数量，那对奇遇冒险者来说，岂不就是有个人恶意抢走了他们所有能够发财致富的机会，却又不好好珍惜。
米沙将自己代入稍微想一想，就有些忍不住生气。
虽然说任务过几天还会再有，可却难以避免这一时间的愤怒，米沙理解了那些冒险者们古怪的眼神，害怕勇者还未踏出冒险之路，就要先得罪上一批冒险者。
兰斯并不明白米沙话语中的暗示。
他仍旧以为米沙在担心他难以在时效内做完这么多事，因而他只是安抚一般拍了拍米沙的脑袋，说：“你放心——”
米沙听见一旁隐隐传来两名冒险者交头接耳的嘀咕声。
“这是什么人？”
“他接了那么多任务，做不完吧？”
“隔段时间总会有不自量力的新人。”
“明天他一定会哭着和委托人认错的。”
兰斯：“我做得——”
米沙倒吸了口气。
“我知道。”米沙认真说，“兰斯大人，您一定做得完的！”
兰斯：“……？”
身为魔王，米沙的听力，实在远比人类要好。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Ｘ``Τ ` 捌`零` . C`O`M
他不知道兰斯到底听没听见角落那两名冒险者嘀嘀咕咕的话，可他听见了，而且他很生气。
他很难说明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就好像……
他嫌弃勇者，可以；别人嫌弃勇者，那不行。
不仅不行，他甚至还想往嫌弃勇者的人脸上邦邦来两拳。
可米沙叫兰斯名字时的声音太大，酒馆内又太过安静，那些私下窃窃私语的冒险者，显然也已经听见了他们两人的交谈。
“这名字好熟悉……哦！我在教会工作的姐姐和我说过，这不是那个被神选中的‘勇者’吗？”
米沙：“……”
可恶，这人的语气好轻浮，听起来好像很讨厌勇者的样子。
“是救世勇者又怎么样。”另一个人说，“做不完不就更丢人了吗？”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可他现在是神使，他不能真的抓住那几个冒险者，挨个朝他们脸上邦邦来两拳，他要尽力克制，先深呼吸平缓情绪，然后——
然后按照神使才会有的办事法则来处理问题。
没错！
这些人不是说勇者完不成任务吗？
那他们就要好好完成给这些混蛋看！
米沙表情严肃朝着兰斯伸出了手。
“兰斯大人。”米沙认真说道，“给我。”
兰斯：“啊……”
他也是头一次看见米沙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虽然米沙平日里也总是希望他好好努力，加油向上，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咬紧牙关，眼睛里好似燃着一团火。
米沙又一次开口：“把那些委托给我。”
兰斯：“……”
米沙看起来不像是生气，更像是被莫名其妙的事情激发了他的斗志，迫不及待地想去完成整件事，于是兰斯迟疑着伸出手，将那叠委托单子递到米沙面前，却又忍不住小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米沙已经飞快翻看起了那些任务内容。
呵。
他，魔王培训班的优等生，阿力萨老师最出色的弟子，年轻魔王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现在就要让这些讨人厌的嘴碎冒险者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能力！
米沙拿起兰斯手中的任务单，迅速为这些任务做出了一个排列。
如果按照正常勇者的冒险顺序来说，离开新手村福祉之地后，他们本该绕过那条被巨石堵住的路，先行前往旁边的几个小镇子，随后才来到天穹城中。
也就是说，天穹城周边环境的危险情况，和贼匪的强度，大约是介于新手和老手之间的难度，对现在的勇者来说，那就是没有任何难度。
这些任务除去讨伐这类需要出城动武的任务外，整体可以划为几种类型。
帮人跑腿的，去下城区打架的，以及寻找东西的。
而在这些任务之中，又有一个格外复杂麻烦的玩意，能够将所有的任务都串联起来。
米沙皱着眉，将那张任务委托从中抽了出来，摆在那一沓任务委托的最前列。
「一日信使」
这是天穹城驿站发出的请求。
因为前段时间的巨人袭击，有两名信使扭伤了脚，这让信使本来就不多的驿站雪上加霜，他们积压了许多来不及送出的信件，急需有能力协助的冒险者来帮忙送出。
落款的日期已经在几天之前，报酬看起来也很丰厚，却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接取，停留在这个任务板上，而更奇怪的是，送信这种事，本来只该是个最低级的跑腿任务，可任务委托右上角标定的难度评级竟然是SSS。
米沙在脑内回忆起阿力萨老师的讲课内容，自动将冒险者工会的难度评级进行了能力的代换。
这个难度，和与他门口的腐影骑士决斗是差不多的，可这只是送信而已，难度评级怎么可能会这么高？难道说天穹城作为勇者冒险之旅早期经过的城市，冒险者工会内对于任务的难度评级，也会和后续的城市不一样一点？
可不管怎么说，这都不该是兰斯这样刚刚来到冒险者工会的初学者能接的任务。
米沙觉得自己一向是个非常保守的人，他担心这个任务会有意外，哪怕任务奖励丰厚，他还是稍稍迟疑了一会儿，随后转过头看了看兰斯，低声说：“兰斯大人，这个任务，看起来很奇怪。”
兰斯点头。
有能干的神使真好啊。
他会帮忙筛选整理任务，长得又好看，谁不喜欢这样的神使呢。
米沙：“……我还是去问一问吧。”
兰斯继续点头。
他当然没有听见米沙到底说什么，只是满怀着热情盯紧了米沙，认真赞同自己可爱神使的一切建议。
米沙站起了身，朝着酒馆内的柜台走过去。
在绝大多数冒险者工会内，酒馆的老板就是整理出这些委托并将它们挂上任务板的人，那如果他们觉得任务有问题，第一个要去找的人，当然也是酒馆的老板。
酒馆老板十分热情，他主动为米沙介绍了这个任务的详细情况，说：“驿站那个人很喜欢喝酒，提交这个委托时，他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所以应该是他弄错了吧。”
米沙有些惊讶：“可任务的难度评级，不是由您来判断的吗？”
“的确是这样。”酒馆老板点了点头，“但具体怎么测算难度，还是要依靠委托人的描述的。”
米沙有一些明白了。
如果委托人来酒馆委托任务时，对这个任务的描述是捉鸡找牛这类的简单事情，酒馆老板就会把任务难度评定为最低的C-，而如果是打败城外的贼匪，难度自然也会跟着相应提升。
那么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米沙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怎么描述这个任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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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老板摸了摸下巴，回忆那天的场景。
“不要小看送信这件事啊。”他毫无感情地复述驿站信使的话，“这可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危险工作。”
米沙：“……”
就这？就这？？？
SSS的任务难度，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第40章 一日信使
米沙又重新回到了兰斯身边。
“没什么问题， 只是单纯的送信罢了。”米沙叹了口气，“那个信使可能是喝醉了。”
他还是不敢相信，冒险者行会的难度评定竟然会如此轻率， 而且那酒馆老板好像觉得太过麻烦， 也不打算更改， 至于其他冒险者， 则是在看过SSS的评级和听了酒馆老板过于轻描淡写的解释后，对这个任务产生了怀疑。
这个事情怎么看都像有阴谋，傻子才会去接这种奇怪的任务呢！
可米沙坚信，一切阴谋诡计， 在绝对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
就算这任务的难度评级在SSS又怎么样？勇者都可以轻易打到阿什比了， SSS难度的任务对他来说，和白送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大魔王，他和勇者联手， 那简直就是天下无敌。
兰斯当然相信米沙的判断。
他们在酒馆冒险者的目送之下离开， 按着委托单上所写的地址， 找到了天穹城内信使驿站所在的位置。
这地方已经接近城郊， 是一片极大的库房， 可却连个守门的人也没有，米沙好奇左右张望，跟着兰斯走到驿站内， 好容易找到一间开着门的仓库，他才探头朝里看去，小心翼翼打招呼， 问：“有人吗？”
仓库光线昏暗， 米沙眯起眼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在这个库房内，到处都是堆叠如山的信件包裹，数量之多，令米沙目瞪口呆。
而在一堆信山的后面，猛然直起了一个人形，顶着七歪八斜的破帽子，用一种木呆呆的眼神看向他们。
这个人面色青白，眼下一片乌黑阴影，稀疏的头发蓬乱纠结，下巴和脸侧满是胡茬，他好像过了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用一种有气无力几乎不该属于人世的声音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内无限回音，这场景太诡异了，米沙有些说不出的害怕，可眼前这个人又确实是人类，而不是魔物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物种，而那瘦弱的身材，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战斗力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那个……”米沙咽下一口唾沫，举起手里的任务委托单，小声说，“我们是接了任务的冒险者——”
他还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库房信山内又接连冒出了两个脑袋——每一个都和最初那名信使一样，面色枯槁惨淡，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这个人世离开，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米沙与兰斯，那种诡异之感，令米沙不由后退了几步，几乎撞到身后的兰斯身上。
“两个人。”左边的信使缓缓念道，“是两个人。”
“呃……那个……接任务的是他。”米沙把兰斯拽到自己面前，“我只是跟着过来的。”
兰斯：“……”
中间的信使微微睁大双眼，有气无力的声音微微发颤：“两个人啊……”
米沙：“真的和我没关系！”
兰斯：“……”
右边的信使控制不住颤抖着发出大喊：“是两个人！”
米沙：“哎？”
这句话，到底为什么要重复这么多遍啊？
他挠挠头，然后看着这三名信使眼含泪光，右边那名信使的眼角甚至还淌下一行清泪，毫不犹豫地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了身，说：“信件都在库房里，麻烦你们了！”
米沙：“……”
米沙逐渐放弃了挣扎。
这些人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罢了，没有危险性，也不像是坏人，可他们太过轻率的举动依旧让他稍微有些担忧，米沙迎着三名信使过于热切的目光，小心翼翼问：“没有什么岗前培训吗？”
信使：“不需要那种东西！”
米沙：“我们从来没有送过信哎。”
信使：“没有问题！”
米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信使：“不会有意外的！”
米沙：“……”
那名信使已经摇摇摆摆站起了身，要带米沙和兰斯前往另一个库房，寻找接下来他们该送的信件。
米沙非常担忧。
他开始觉得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诡异，也许这个难度评级为SSS的任务并不简单，后面或许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阴谋。
他犹豫跟上那名信使的步伐，踏出了这间仓库。
离开那一刻，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可疑的呜咽声。
——是留在库房内的那两名信使。
米沙猛然顿住脚步，只觉一股寒意猛然自脊背上蹿，这一切就像是人类喜爱的那种惊悚小说里的情节，好像下一刻可怖的怨灵就要从那阴暗的库房内袭向他们，米沙不由微微张大双眼，不安地看向那两名还停留在原地的哭泣的信使。
“呜呜。”左边的信使抹了抹眼泪，“太好了，是两个新人。”
另一名信使安心地放下手中的信件，倒在堆积如山的信件堆中。
“真好。”他颤抖着发出幸福如天国而来的声音，“送完信，就再也不用加班了。”
米沙：“……”
原来你们哭是为这件事啊！！！
米沙跟着那名信使，走向了另一间库房。
这间库房的规模明显较小，库房内存着的信件也更少一些，可那也是堆积如山到万分可怕的程度。
米沙想不明白。
兰斯说天穹城内人口流失，常住人口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那么天穹城这么一个没多少人的城市，怎么可能会积压这么多的信件和包裹。
信使点了灯，领着两人走向库房中积压的信件。
米沙忍不住问：“这都是天穹城的信吗？”
那名信使摇了摇头，露出了万分疲倦的神色来。
“附近只有天穹城有驿站。”信使深深叹了口气，“这里的信件，是天穹城附近所有城镇累积的信件。”
米沙左右看了看：“那也不该有这么多吧？”
信使唉声叹气：“长久累积下来，就会有这么多。”
“哎？长久累积？”米沙更加疑惑，“难道你们都不去送信吗？”
信使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米沙，那张写满了疲倦的脸上，露出了万分痛苦哀戚的表情。
“我们一共有五个员工。”信使痛苦万分说道，“前几天巨人袭击，有两个崴了脚。”
米沙：“……”
米沙有一些内疚。
“这附近有那么多的城镇，数不清的小村庄，每一个都需要我们过去收集信件，再带回天穹城内分类，根据包裹内容的轻重缓急来进行投递。”信使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们还要整理其他城市寄过来的信件，再将他们投递到附近的那些城镇里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用极其悲伤的语句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这件事真的是太困难了，这些信根本就送不完啊！”信使哽咽，“我真的不想再加班了。”
米沙：“……”
好惨。
原来信使是这么惨的职业吗？
米沙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兰斯，而兰斯以为米沙是有疑惑想要向他求证，就略微点了点头，说：“我看过天穹城主管递交的年报，驿站信使的辞职率非常高。”
米沙：“啊？”
“灭世之火的神谕出现之后，很多人逃离了天穹城，这让信使的人数减少了至少一半。”兰斯微微皱起眉，“可这个驿站负责的并不只是天穹城内的信件，天穹城内的居民逃离后，有很大一部分选择在附近的城镇居住，也就是说，驿站需要服务的人口，其实并没有减少多少。”
米沙：“……”
好怪，他开始有些听不懂了。
“驿站试图招聘过新员工，可因为工作过于繁重，大部分信使都撑不过几天。”兰斯叹了口气，“于是积压的工作越来越多，现在还留在这里工作而没有离开的，也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吧。”
那名信使觉得自己像是遇见了了不起的知音。
他非常感动，看着兰斯的双眼中几乎溢满了热泪，说：“我从来没有遇见这么认真的新人，来之前还研究过我们驿站的历史。”
米沙：“……”
不，勇者绝对没有研究过这种事。
他大概只是在看天穹城财政收入的时候不小心看见罢了吧。
“新人，我相信你。”信使认真说道，“你一定会成为新的「鸽王」的。”
兰斯顿住了脚步，疑惑万分转过头：“……什么王？”
“我们可是了不起的信使。”信使微微挺胸，“送信最多的人，当然就是信鸽之王了！”
兰斯：“……”
米沙：“啊？”
这种过分羞耻的称呼，就不必有了吧！
他们终于站在了库房内积压的信山面前。
“这都是积压了有段时间需要送出去的信。”信使叹了口气，“接下来，可能就要麻烦你们了。”
米沙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还有个问题。”米沙说，“我们不能离开天穹城太远的。”
这毕竟只是勇者偶尔消遣的任务，他们还需要在天穹城内等候，一旦收到国王和王后返回王都的消息之后，他们就需要离开天穹城前往王都的。
那他们自然不能离开天穹城太远，而这送信的工作，也只是极为短暂的兼职罢了。
信使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只要有人能帮他送出一封信，他就能少工作一会儿，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米沙的所有条件，说：“没问题，那你们只要去送附近的信件就好了。”
他抬起手，指向另一端稍小一些的信山。
“我稍微整理过了，那里面应该都是天穹城附近的信。”信使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熬得通红的双眼，“但是还是稍微有些乱，你们挑拣信件的时候，再仔细看一看吧。”
米沙：“……”
你们信使的工作，是不是太随意了一些啊？！
而那名信使已经转过了身，痛苦地朝着最初的那个库房走了过去。
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米沙和兰斯会偷走这里的信，这种凄惨的无条件的相信，让米沙不由对他们充满了同情。
这到底是加了多久的班，才会对掉下的一根不靠谱的救命稻草如此信任。
兰斯已经蹲在了那信山面前，挑拣起了面前的信。
他的心思似乎全都不在那些信上，也沉默着并不和米沙说话，米沙不知道勇者在想什么，也只好朝着兰斯走过去，一并看向面前堆积如山的信件。
“好难。”米沙小声说，“怪不得是SSS啊。”
兰斯却微微一顿，低声发出了一声讶然的惊叹：“啊……”
米沙下意识问：“兰斯大人，怎么了？”
兰斯举起一封较新一些的信件。
兰斯：“看到了自己的信。”
米沙：“哎？”
他好奇凑上前去，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所写的字。
「收件人：米沙」
米沙：“……”
啊，这难道是他在魔王城给勇者写的第二封信的回信？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却又不得不在心中佩服自己当时的安排。
幸亏那时候他署名所用的名字是米沙，而不是他的魔王艺名。
勇者一开始并不知道魔王的名字，回信时也许不会多想，可不就之后，吉妮瑟斯就告诉了魔王的名字，如果那时候米沙的署名是魔王艺名的话，那么到了现在，勇者看到这封回信时的心情，也许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还好，米沙想。
幸亏他有先见之明。
可信封上还黏了一张较小的便签条，上面潦草写了几个字，像是信使们留下的笔记。
米沙已经注意过了，这里的每一封信都贴着这样的便条，上面写着该要投递回的驿站，投递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好以此将信分门别类，等到信最后送到收件人手上时，这张便条就会被提前撕去，不会在信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库房内的灯光昏暗，他眯起眼睛，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才认清了上面所写的字。
「末日驿站（魔王城附近）
注意事项：空气很差，注意带好口罩」
米沙：“……”
兰斯：“……”
兰斯满是疑惑地抬起了头，重新看向了米沙。
兰斯：“你为什么会在魔王城附近给我写信？”
米沙：“……你听我解释！”
可恶的信使啊！！！
他精心掩盖这么久的谎言，难道就要被这么一封破信击破了吗！

第41章 勇者的信
米沙非常紧张。
这意外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在此前他根本没想过该如何解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停顿了好一会儿， 也只能紧张咽下一口唾沫， 支支吾吾说：“我……其实我……”
兰斯：“……”
米沙对上勇者探寻的目光， 更加紧张：“这封信吧……它就是……就是……”
啊啊啊！这让他怎么解释啊！
他想， 人果然不能说谎，毕竟谁也不知道谎言所导致的报复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而今天……他大概是过不去了。
他已经急出满额冷汗，甚至打算趁着勇者不注意， 直接从这里偷溜逃跑。
可兰斯看着他的表情， 轻轻“啊”了一声，像是又发现了什么异样。
米沙压下心中紧张，颤声问：“你……兰斯大人，您怎么了？”
兰斯叹了口气。
兰斯：“你不用这么努力的。”
米沙：“？”
兰斯：“对你来说， 魔王城附近还是太危险了。”
米沙：“？？”
兰斯：“下次要去找路探路的时候， 带上我吧。”
米沙：“？？？？”
勇者突然就和他说想去魔王城了， 但米沙却没有一丝喜悦， 只有说不出口的古怪和紧张。
他明白， 勇者大概是联想到了那次在天穹城外逮到他的经历——他偷溜出城去找阿什比，回城时却撞见了勇者，为了不使勇者生疑， 他只能随口胡言，说自己是出城去为勇者探路的。
那时候的勇者非常感动，从此总觉得， 他为了勇者， 牺牲过许多时间， 做出了不少伟大的贡献。
今天的勇者，显然也是误会了。
米沙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却也只能紧张点头，然后迅速切换话题，说：“我们快点去送信吧！”
他害怕勇者再往下想，就会回过神来，发现这件事里处处透着古怪。
好在此时此刻，勇者的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感动。
他又拿起一封信想区分这封信所属的区域位置，可米沙比他更快，已经飞速开始给面前这些信分门别类，飞速区分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区域，以免勇者翻找面前信件时，再发现什么意外。
毕竟这三年来，米沙虽然很闲，但是也还是往外面寄过一些信的。
虽说像这样的意外应该不可能再发生一次，可米沙还是很害怕。
兰斯讶异于米沙高效的工作效率，他只能偶尔帮米沙递一递信，一面悄悄将自己的那封信塞进了小包里。
这堆信山中的收件地址大多都在天穹城中，收件人看起来也都是普通人，除了数量过多之外，米沙实在想不透这个任务的难度到底为什么会被评定为SSS。
他划分完了信件区域，决定先从天穹城的郊区开始——那儿离这里最近，附近又正巧有几个委托单上的任务。
米沙站起了身，用库房内的挎包装满了信件，再把那挎包塞进兰斯怀中，自己也拿了一个挎包，正要蹲下身装信，兰斯却皱着眉叫住了他。
“等一等。”兰斯说，“这样效率太低了。”
米沙疑惑回过头。
“这么多的信，就算我们不吃不喝花上几个月的时间，也很难送完。”兰斯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信山，“天穹城的驿站太缺人了，这种事，不是几个冒险者委托可以缓解的。”
米沙不太明白兰斯的意思。
他们已经接了委托，如果不去送信，这个任务就要失败了啊！
兰斯开始思考：“阿什比那儿有几个待业的魅魔来着？”
米沙：“……”
等等，他开始有不祥的预感了。
“他们就算想开店，也不需要那么多魅魔吧。”兰斯点了点头，“哦对了，阿什比还是魅魔的‘王’，那除了魔域内的魅魔之外，世界上的所有魅魔，都要听他的调遣吧。”
米沙：“……”
兰斯：“魅魔虽然没有角，可翅膀倒是真的。”
米沙：“……您想做什么呀？”
兰斯：“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米沙：“……”
他真的要开始慌了！！！
兰斯找到天穹城的领主和主管，和他们谈了谈信件积压的问题。
信件积压本来就是天穹城难以解决的问题之一，他们很乐意招收些新员工，至于工资薪酬，他们可以一律按着兰斯算出来的待遇福利结算。
反正与矮人族的交易对天穹城来说利润巨大，他们也该将钱拿出来恢复天穹城的正常运转了，兰斯算出来数字并非不可接受，领主干脆签署了文件，随后便眼睁睁看着兰斯又拿出了一份清单。
兰斯带着他惯常面对领主时的微笑，说：“这份也签一下吧。”
领主有些疑惑，他举起手中的单镜片，认真凑上去，算了算清单上的零。
这张单子的数字远比刚才的工资单要高上数倍，几乎算得上是一笔不菲的巨款，领主显然想不明白这又是从哪儿来的一笔钱，而上面错综复杂的数字和计算方式看得他头疼，他难免有些犹豫，迟疑着抬头问兰斯：“这又是……”
兰斯：“信使们的加班工资。”
领主一愣。
“他们为了送信，这三年来几乎没有过任何休假。”兰斯微微挑眉，“如此辛勤努力，反而还要遭遇克扣工资的不公待遇。”
领主轻轻咳嗽一声，说：“前些年……天穹城内财政困难……”
兰斯：“可现在有钱了。”
领主唯唯诺诺：“那是……那是……”
“我为您准备了这些年应征过信使工作的所有人员名单。”兰斯微微弯起唇角，摆出一个客气但疏离的笑，“还好他们还留着执勤表，我就稍微算了算他们应得的薪金。”
领主：“可是他们已经离……”
兰斯：“放心，我能帮助您找到他们的下落。”
领主：“……”
领主仍旧有些犹豫，兰斯忽然就换了一副语调。
他虔诚恭敬，微微仰头，看向半空，如同在望着虚无缥缈的伟大诸神。
“诸神教导我们，辛勤的工作方能换回酬劳。”兰斯说，“难道……您觉得神说得不对吗？”
领主：“……很对，很对。”
他怎么敢说神不对啊！
兰斯再敲了敲桌上的那份文件，对着领主露出了灿烂的笑。
“签了吧。”
兰斯笑着说。
兰斯拿着领主签署的文件，离开了领主的书房。
米沙在外面等候，一面仔细算着时间，有些忧虑兰斯是否还能在其他委托任务的时间结束之前，顺利完成这些任务。
他刚刚也看见了兰斯写下的那几份清单，上面金额数字巨大，米沙觉得天穹城的领主不可能随意答应，兰斯也许要花上不少时间来说服领主，他怎么也没想到兰斯才刚刚踏进领主的书房没多久，就已经拿着签署好的文件出来了。
米沙不由好奇问：“很顺利？”
兰斯笑了笑：“准备把魅魔们喊过来吧。”
这件事还得再麻烦阿什比，兰斯将文件拿给了天穹城的主管，再把阿什比带往天穹城驿站库房前的空地上，让那三名已经加班到快要昏厥的信使早些回家休息，再备好桌椅，请阿什比想办法将附近的魅魔都召集到这里来。
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魅魔大会，在天穹城的驿站内，再一次召开了。
库房内坐了两排衣着整齐收起翅膀和尾巴的魅魔，乍一眼看过去，只像是十余个帅哥美女的聚会，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异样。
他正要和魅魔们介绍信使的工作，已经离开的那三名信使，又合作抬着一个大箱子重新走了回来。
他们显然很惊讶。
刚才还空旷的场地上，突然就聚集了这么多人，兰斯办事的效率如此之高，还是令人万分惊叹，信使忍不住好奇问他：“这都是什么人啊？”
兰斯平淡回答：“一些需要工作的普通人。”
信使不由又转过头，认真看了看那些人的长相。
不，这些人无论怎么看也不是普通人吧。
兰斯已经伸手指向他们搬过来的那个大箱子，问：“这是什么东西？”
“对不起，留下的制服都太破了，我们只能找出这些东西代替。”信使们合力将那个大箱子打开，从中取出一条深蓝色的布巾，“这是我们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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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低下头，认真看了看。
那箱子里放着的，全是深蓝色的，印着白色鸽子的丝巾和帽子，与几套有些破旧的信使制服。
“我相信你们。”信使最终发出感慨，“鸽王一定会从你们之中诞生的。”
兰斯：“……”
米沙：“……”
这个奇怪的外号就不要再提了啊！
兰斯再一次送走了三名疲惫的信使。
他确定信使离开之后，才转过身，请米沙和阿什比帮忙，将代表着信使身份的领巾分发给等待许久的魅魔们。
“如果你们想要和人类共处的话，这还算是个不错的工作。”兰斯说，“我也已经和领主谈过了，最多下个月，他会为你们定制一套合适的制服的。”
魅魔们头一次参加工作，还有说不出的新奇，可在一切开始之前，兰斯还需要和他们约法三章，以免在他们送信的工作中，再出现一些奇怪的意外。
“你们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兰斯说，“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做到接下来的几件事。”
魅魔们好奇抬起了头，看向兰斯。
“第一，不许未经允许的进食。”兰斯轻轻敲了敲桌面，“只有在人类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和人类更进一步地发展亲密关系。”
米沙觉得，这就是对魅魔们最大的考验。
对魅魔们来说，来到人类世界之后，到处都是精气旺盛的人类，那也就等于是无数行走着的绝顶美味，实在很难令人拒绝。
“第二，穿好你们的衣服，藏好你们的翅膀和尾巴。”兰斯叹了口气，“一旦你们中有一个暴露身份，那么其他人也将要因此而丢失这份工作。”
魅魔们用力点头。
这一条对他们来说倒还算容易达成。
反正以往他们偷溜去人类城市时，也会藏起自己的尾巴和翅膀，这对他们来说，这至少要比第一条要简单。
“工作时要努力。”兰斯想了想，又补充上这一句，“休息时不受限，只要不违背上面的要求，你们做什么都可以。”
魅魔们更加用力点头。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工作是什么滋味，可他们觉得魅魔天生非常能吃苦，疼痛是无所谓的，精力又远比一般人类旺盛，而且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这种事，他们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当然免不了满是好奇，恨不得现在就拿信出去试一试。
兰斯又叮嘱了几件与信使工作相关的事情，他看起来显然有些担心，而魅魔们则热情万分，主动戴好了信使的丝巾和帽子，背上一挎包的信，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兰斯也拿了些信，站在了魅魔们的最前面。
“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遵守规则。”兰斯给出了最后的警告，“除非你们想体验一下人类的清心寡欲咒。”
阿什比狠狠打了个哆嗦。
魅魔们并不知道什么是人类的清心寡欲咒。
可看阿什比的反应他们也知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清心寡欲，就代表着他们连进食都会失去兴趣，那种可怕的魔生……魅魔们绝对不想去体验。
他们陆续离开信使的仓库，兰斯也带着米沙去了他们最先选定的天穹城郊区，他们两人对天穹城并不算熟悉，因而米沙只能看着信封上的地址，再竭力辨认着附近房屋，试图找到手中信件该投递的地方。
兰斯跟在米沙身后，像是心不在焉，或是有些犹豫，迟疑着与米沙说：“那封信……”
米沙：“哎？什么信？”
兰斯：“既然都写了……还是交给你吧。”
米沙：“……”
原来说的是那封信。
那时候米沙写信试图劝兰斯早日前往神塔，接受女神感召，而因为太过担心三年没有动身的勇者，他便急急从魔王城动身，赶往福祉之地，也当然就忘记了这封信。
他没想到原来这封信被压在了天穹城的驿站内，说实话，他对这封信非常好奇，毕竟勇者常出惊人之语，他总忍不住想要知道那封信中的内容。
米沙清了清嗓子，问：“兰斯大人，你都写了什么啊？”
兰斯：“……我应该是不记得了。”
米沙：“哎？不记得了？”
兰斯郑重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米沙是他的神使，无关之人写来的信，他当然随便回一回就算了，而这时间实在太久，他不可能写出去的每一封回信都记得。
兰斯想了想，又认真重复：“如果是现在写的信，我一定会记得的。”
米沙：“……”
米沙叹了口气，朝着兰斯伸出手，让他将那封信给他。
“还好信就在这儿。”米沙说，“我们看一看就知道了。”
可兰斯默默退后了一步，用力摇了摇头。
“不。”兰斯说，“以前写下的东西，我绝对不要回忆。”
米沙：“……”
米沙不太明白这种感觉。
可他记得勇者说过，他很少有后悔的事情，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愿意去看自己以前写下的信？
米沙清了清嗓子，问：“你真的不看？”
兰斯摇头。
米沙：“可是……”
“看以前写过的东西，回忆以前说过的话，晚上会睡不着的。”兰斯郑重其事将信交到米沙手上，“你自己看就好，不要告诉我。”
米沙：“……”
这么不要脸的兰斯，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米沙只能接过那封信。
他稍稍走出一段距离，离勇者较远了一些，这才拆开了那封信。
信上依旧是勇者熟悉的字体，有些潦草，三言两语就几乎塞满了这一整张信纸。
「你好，米沙。
也许你真的找错人了，我不是救世主，这个世上也不该有救世主。
我不会前往神塔的，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这个村子太贫瘠了，人们连温饱都难以满足，而我相信，比起宗教虚无缥缈的神话，眼前的现实才是最重要的。」
米沙：“……”
米沙这才想起兰斯一直以来所做的事。
他觉得兰斯喜欢钱，只想要赚钱，可仔细想起来，从福祉之地开始，勇者似乎就没有从中得到过多少好处。
他帮福祉之地重建了整个村子，只得到村长与村民相赠的一篮衣物与面包，帮助矮人和天穹城达成了了不起的交易，也只拿走了矮人库房中的一套不值钱的盔甲。
至于魅魔们……勇者虽然逼着阿什比签订了契约，可也没有逼迫阿什比，为了私欲从阿什比那儿拿走哪怕一个金币。
这根本不是什么报酬，他觉得勇者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种纪念。
他似乎很希望人类和魔物能够和谐相处，而他的所做的一切，都在努力践行着自己的梦。
出于魔王的职责，米沙本不该有任何想法，这样的勇者绝对是不务正业的，而他应该好好鞭策不务正业的勇者，令他早些前往魔王城。
可米沙却万分失职地觉得有些感动。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神界的这个魔王系统，如果不是因为魔物的邪恶只是诸神的一场布局，他或许……也会成为勇者的支持者。
可他不可以。
米沙仍旧觉得勇者所憧憬的一切，只是一场幻影。
他深深叹了口气，将信翻到了背面。
背面只有一行字，他皱着眉去看，信上写着——
「我真的没有钱，你不要再给我写信了。」
米沙：“……”
什么没有钱？
什么不要再给他写信了？
哎？？？
这是把他当成诈骗的骗子了吧？！

第42章 赶猪的勇者
米沙很生气。
他想不明白勇者究竟为什么要让他看这封信， 勇者是真的忘记了自己写了什么吗？不，米沙觉得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以勇者那恶劣的性格来说， 他一定就是故意的。
可恶， 勇者干嘛要让他知道这种事情啊！
米沙将信团成一团， 想直接扔到路边， 可这儿的街道还算干净，至少没看见太明显的纸鱼希椟H伽团垃圾，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那纸团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板着脸气冲冲走了回去。
兰斯好奇问他：“看完了？”
米沙不想和兰斯说话。
他明白， 最开始自己的语气的确是有一些像骗子，可这种事，能怪他吗？
还不是因为这傻子勇者三年没有去神塔，而他实在太过着急， 才会想出这种办法。
他已经现在后悔了， 当初他就该守在魔王城里不出来， 不就是担心魔王城内环境太差吗？那也比现在成天跟着这个勇者到处做奇怪的事情要好。
再说了， 他本来希望自己漂亮的翅膀不要受潮， 可现在呢？
他的翅膀直接就被烧了啊！
呜呜，米沙越想越觉得委屈。
他真的不想再和这个讨厌勇者说话了。
兰斯满心莫名。
他是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信上写了什么，而他仔细回忆， 那上面写的应当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内容，他没有这个印象，他至多也只记得——那时候他和米沙不太熟悉， 而他在信中循循善诱， 试图劝米沙多多向善。
这是他的一个坏毛病， 他有时好为人师，总忍不住对别人提一些建议，他自己是很清楚这个毛病的，他也已经有在努力改正了。
可……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的话，米沙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兰斯挠了挠头，开始苦苦思索自己到底在信上写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跟在米沙身后，仔细观察着米沙的一举一动，随后就看着米沙沉着脸，气呼呼走到路边的垃圾堆前，从口袋中掏出纸团，丢进了垃圾堆里。
兰斯：“……”
那是他写的信吧？
他一定写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才会让米沙这么生气吧？！
兰斯看着米沙扭头走出了一段距离，而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等确认米沙不会注意到他的举动时，才迅速蹿上前，捡起了那个纸团。
虽然回忆自己过去的想法和写下的文字会让人充满痛苦与尴尬，可这种短暂的痛苦……总不会比让米沙生气更难过。
他果然还是认真看一看吧。
兰斯展开手中的纸团，皱着眉飞速看了看这封信的内容。
前半页很正常，看着就像是他会写的内容，可这封信的背面——
他那时候到底为什么会写这种内容啊？！！！
兰斯陷入痛苦。
一定是他那时候还没和米沙见过面，而他遇到的传教的神棍又实在太多了，所以他习惯性就将米沙归入了虚伪的神界一方，可之后等他和米沙真正见了面，他这才发现米沙这样过于单纯好骗的人，绝对是他所见过的与神界有关的人，最有意思的一个。
而现在，米沙讨厌他了。
兰斯深深吸了口气。
不行，他得做些什么，尽可能地将事情挽回。
兰斯急匆匆跟上米沙的脚步，说：“米沙，刚刚那封信——”
米沙毫不犹豫扭过头，并且走得更快了。
兰斯：“……”
兰斯只好追在米沙身后，试图厘清米沙生气的缘由。
很显然，他觉得米沙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这封信写在他们两人还没有正式认识的时候，米沙总不该会为他那时候的警惕而感到生气，那也就是说，米沙现在的愤怒，应该是觉得他是故意让他看这封信的。
在米沙看来，这就是一次捉弄，一次有些轻微恶意的恶作剧。
米沙为了让他走上大多勇者必经的“正途”，已经付出了很多努力，可他却没有要往那路上靠近一分的打算，长久积累的压力和不满，终于在这次米沙所以为的“恶作剧”中爆发了。
这样的生气和恼怒，仅仅只能算得上是一些发泄出来的小脾气，兰斯觉得至多只要过上半小时，米沙自己就能恢复心情，可……
兰斯有些内疚。
他实在很少会有这种情绪，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一旦浮现，就很难再从心中消散，他想想这么久以来米沙为他做出的努力……他是不是偶尔也该努力表现得像是个正常勇者了？
兰斯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眼下就有个好机会。
他们要去为驿站送信，还要清理这周边农场的小任务，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要他表现得够好，米沙的心情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的。
兰斯加快速度，跟上了米沙的脚步。
“下一站要去哪儿？”兰斯问，“我们要去做什么？”
米沙：“……”
米沙扭过头，不想回答。
算了，兰斯想。
米沙还在气头上，光靠语言是很难让米沙消气了，他该将自己的诚意体现在行动上，努力认真地完成接下来米沙所需要他做的一切！
米沙带着兰斯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农场。
他很生气，可没过上一会儿，他就明白了自己并不该和勇者发脾气，毕竟他已经和勇者认识了这么久，他很清楚这个勇者的脑子不太好，至少和常人大不相同，他不该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更何况这个人，还只是他的任务目标。
阿力萨老师在第一课上就说过了，他们不该对任务目标抱有太多的感情，无论是仇恨也好，还是那些奇特的职场恋情实例中失职魔王对勇者的恋情也罢，这都是在工作中不该出现的情绪，任务目标只是任务目标，他怎么会对一个目标生气呢？
嗯，他就再气一会儿，等今天送完信之后，就勉为其难原谅勇者吧。
米沙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农场。
“任务委托。”米沙尽量保持对勇者的冷淡，“今天早晨发布的。”
兰斯带着笑点头，问：“内容？”
米沙：“……”
米沙看着勇者的笑，就觉得不会有好事发生。
他不太想和勇者多说话，干脆从挎包中掏出了那一叠委托，选出农场发布的那几个，直接塞进了兰斯手中。
“自己看。”
米沙冷酷说道。
兰斯：“……”
兰斯接过了米沙手中的委托。
这个农场不大，因为天穹城的那个神谕而人手紧缺，能逃走的雇工大多都已经逃走了，如今仅能依靠农场主、妻子与两名儿女维持，而前几天农场主在巨人事件中崴了脚，妻子又怀孕接近临盆，农场中有许多农活无人打理，他们只能到天穹城内四处张贴雇工广告，希望能有人愿意接下委托，帮他们度过这困难的几天。
兰斯却只觉得心情复杂。
可恶，怎么又是崴脚。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次巨人事件，一共也就几个人因为惊慌逃跑而崴了脚，他这两天可就一口气遇到三个了。
果然这种伪装魔物凶狠的活动不能有，一旦造成任何的损失和伤亡，到最后吃苦的，只会是他。
兰斯收起委托，向米沙表示他明白了。
那任务委托上写得很明白，他们需要有人帮忙找寻丢失的牛，抓住跑散的鸡，再将在外游荡的猪赶回猪圈。
都是很常见的，完美面向新手的无意义「低级任务」。
这些任务安全系数很高，不太容易造成伤亡，唯一的问题就是——兰斯觉得自己并不擅长农活。
找牛容易，他在打猎上下过苦功夫，根据线索，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牛的下落。
抓鸡也不难，虽然鸡会满地扑腾，也不能太过用力把鸡弄伤，可在他敏捷满点的情况下，这应该……应该也不算难吧。
至于赶猪……
兰斯转过头，无助看向米沙。
“怎么办。”兰斯有一些紧张，“我不会赶猪。”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相信这个人类勇者了。
勇者在福祉之地待了那么长时间，就算没有三年，应该也体验过不少乡村生活了。
米沙清楚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勇者的时候，勇者可挽着裤脚踩在田里，努力种着地，他住着的那栋房子里还有一大堆农具，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不会农活的样子。
勇者说自己不会赶猪？呵，谁信啊。
他绝对是赶猪小能手！
米沙再一次转开了目光，完全不想理会兰斯的话。
兰斯：“我真的……”
米沙扭过头看向他，那质疑的目光几乎一瞬便打断了兰斯想说的话，兰斯自觉便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再心虚看向不远处的农场，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兰斯努力在心中给自己鼓劲，“我会尝试的。”
米沙：“……”
他觉得自己的气略消了一些，看着兰斯坚定朝着农场走去，心中微微一动，想起兰斯刚才的眼神，忍不住就想要给兰斯一些建议。
可他根本不会赶猪，他很难有什么切实的想法，他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对勇者过分冷淡的态度，也许稍微有那么一些些过分。
他从未对他人流露恶意，因而才会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而有些失措，而到了最后，米沙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叫住了勇者。
“这是为了这个世界。”米沙说，“赶猪也是为了这个世界。”
兰斯也郑重点了点头。
“你放心。”兰斯满怀信心，认真和米沙说，“今天，我一定会好好做一个勇者的。”

第43章 森林公主米沙
在和勇者打过这么久的交道之后， 米沙已经清楚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可恶勇者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有他独特的用意，他很少会浪费无用功在口舌之上，那也就是说， 在他刚刚所说的那句话中， 蕴含着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今天他一定会好好做一个勇者——
只有今天， 他才会好好做勇者。
只要明天一到， 他立马就会恢复常态，重新变成那个令人讨厌的勇者。
可恶，谁想要这种单日限定的正常啊！
太坏了，米沙决定拿眼睛去瞪。
米沙懒得理会勇者的承诺， 他只关心他们今天的任务到底能不能够顺利完成。
勇者主动找到了农场主， 告知他们已经接下了委托，他也会在今日内努力实现，可农场主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这名严重崴脚的农场主拄着拐，正艰难给他怀孕临产的妻子和在外忙碌的儿女准备饭食， 他看见了兰斯手中撕下的委托单， 也只是疲乏长叹了口气， 说：“随便吧。”
兰斯：“……”
米沙：“……”
奇怪， 这个农场主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兰斯不由皱起了眉。
他直觉这个农场遇到了不小的困难， 而出于某种原因，这名农场主显然并不想将这些困难告诉他们。
如果在以往，兰斯一定会对这种事刨根问底， 弄清农场所遇到的困难，再想办法去解决它，可今天——
今天他是正常的勇者， 正常的勇者绝不废话。
于是兰斯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再将找牛那张委托挑出来， 先放在农场主面前，问：“这个？”
农场主又悲伤叹了口气，说：“房子后面。”
兰斯点头。
米沙：“……”
等等啊，这两人是在进行什么神秘的仪式吗！
他们好像突然就决定了什么事情，可米沙却一点都没有看懂。
正常的兰斯已经正常的转过了身，与米沙说：“我们走吧。”
米沙：“啊？走？去哪里？”
兰斯：“他说了，房子后面。”
米沙更加迷惑：“去房子后面做什么？”
兰斯：“牛就是在那里丢的。”
米沙：“……”
这谁能听得出来啊！
米沙跟着兰斯走到了房后。
他觉得今天的勇者还是一点也不正常，不仅勇者不正常，那名农场主看起来，好像也有些不正常。
房后有几棵大树，树下是接连成片的灌木丛，米沙仔细去看，也只看见一些断裂的树枝，而灌木丛上略微有些动物啃食的痕迹，除此之外，他真的看不出任何问题。
农场主给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不，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给他们什么线索。
要靠着这么几根断树枝和破树叶找到丢失的牛，米沙觉得，这可比打倒几名巨人都难。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正在和兰斯生气，只是认真专注于眼前的线索，一面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兰斯正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他看了一会儿，随后缓缓点了点头，说：“往这边走。”
米沙：“……”
米沙半信半疑跟上兰斯的脚步，恍惚想起兰斯曾和他说过，在福祉之地的三年，他沉迷钓鱼打猎，对追踪猎物有不少的经验，之前他靠着这能力找到了在火山隐藏的巨人，而现在，他似乎要靠着这能力，来寻找农场内丢失的牛。
可米沙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或者说，不使用魔力的话，他真的很难从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小路中发现线索。
米沙只能小心翼翼跟在兰斯身后，然后偷偷开启魔王之眼，施展了一个小小法术，迅速看了看周遭的一切。
他的洞察法术为他展现出了那只丢失的牛曾经走过的路，几乎完全与勇者所指示的方向重合，他们的确走在正确的路上，只是……他皱起眉，第一次发现勇者的身边萦绕着淡淡的紫光，那是非常轻微、几乎只是残存的魔力波动。
米沙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以前从未用魔王之眼看过兰斯，自然也就从没有发现过这魔力波动的存在。
兰斯不会魔法，而法师周身的魔力也会更为浓郁强烈，兰斯身边的魔力不过仅仅残存一抹痕迹，更像是经受了什么重大魔法之后留在他身上的小小线索。
米沙在福祉之地找到兰斯之后，也只见过兰斯遭受过几次魔法，而诸如魅魔的蛊惑和阿什比的传送魔法之类的魔力，最多也只能持续上一两天就会消失，这魔力看起来似乎要更为久远一些，也许是他遇到勇者之前发生的事情。
米沙轻轻跟上勇者的脚步，小心翼翼伸出手，试图去感知勇者身上残存的那一抹魔力。
可几乎也在同时，兰斯回过了头，说：“那只牛在山坡上。”
米沙：“……”
米沙飞快缩回了手，几乎在一瞬便恢复了自己化身为人时的眼瞳。
他略微有些惊慌。
阿尔洛曾和他怀疑过勇者的身份，觉得勇者的身份成迷，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神秘。而他刚才的发现，却让他觉得——他似乎隐约触碰到了真相的一角，几乎就要撕开勇者这神秘的外衣。
他不敢让勇者发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于是再抬头对上兰斯眼眸的那一刻，他几乎有些心虚地对兰斯露出了笑意，说：“不愧是您。”
兰斯：“……”
兰斯几乎忍不住嘴边的笑。
他看起来很开心，像是米沙的这句夸奖让他非常高兴，或者是因为米沙看起来终于消气了，而不管怎么样，这都说明他的一日勇者改良，真的非常成功。
他重新转过头，朝着山坡上的那只牛走去。
米沙松了口气，却仍旧几乎难抑自己狂跳的心。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残存着刚才接触到兰斯身边魔力时候的感受——那是来自神界的气息。
不是阿尔洛这样的神使，也不是吉妮瑟斯这样普通神明。
那是一种更为深远强大的力量，远比阿尔洛或者吉妮瑟斯更为古老，光是轻轻触碰它留下残存的气息，就已经足以令米沙浑身发寒，像是难以抵挡的畏惧，一丝丝攀附着脊骨而上，彰显着自己近乎于恐怖的实力。
米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神秘的上位神，可除了他们之外，兰斯怎么可能会接触到鲜少主动和人界联系的上位神？
可恶，勇者身上的谜团一个也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
米沙深深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勇者。
他让阿什比去调查勇者的行踪，到今天也该要有结果了吧？
阿尔洛显然更熟悉上位神，那勇者和上位神有关系的事……他到底该不该告诉阿尔洛？
也许阿尔洛会给他一个答案，告诉他那到底是哪位神明留下的气息，可如果告诉阿尔洛，他又害怕阿尔洛会将这件事传回神界，在勇者举止行径全都失控的情况下，米沙担心这会对勇者造成更加不利的结果。
虽然勇者有些可恶，可他……还是不想看到勇者出事。
米沙心情复杂，看向山坡上的勇者和牛。
确切的说，是揪着牛角的勇者，和奋力挣扎的——
哎？等等？
什么？
勇者又在干什么啊！！！
米沙吓了一跳，匆匆跟着跑上山坡，却又担心那发疯的牛踹着了他，他只好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不解喊道：“兰斯大人！您怎么和牛打起来了啊！”
兰斯艰难控制住牛角，也十分不解地大喊：“我也不知道啊！”
米沙：“……”
该死，他刚刚发呆想事情的那一会儿，勇者和牛之间，到底发生了多激烈的关系转变。
而这件事，显然已经超出了米沙的能力范围之外。
如果勇者和人发生了争吵，那他还能上前劝一劝架，可勇者是和牛打起来的，牛可听不懂他们说的话，这可别说劝架了，连制服这只牛，可能都会有一些小小的困难。
毕竟他们的委托是找牛，而不是杀牛。
农场主希望他们带回去的是一只活蹦乱跳地完整的牛，而不是一只惨死在勇者手下的死牛。
米沙没有办法，米沙只能尽量给勇者一些提醒。
“兰斯大人，我们要活的牛。”米沙紧张强调，“不对，伤的牛也不行！”
随随便便就能打败大恶魔的兰斯咬牙切齿回应：“我知道！”
他艰难应对着来自牛的攻击，努力想着如何才能不伤害这只牛，又让牛停下来。
米沙咽了口唾沫，有些犹豫要不要对着这只牛施展他的昏睡魔法。
可他总担心自己会在兰斯面前暴露身份，每一次施展魔法，都可能是暴露他身份的开始，他应该尽力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而他也还在为兰斯身上出现的古怪魔力耿耿于怀，他还是决定回去问一问阿尔洛，这到底是什么魔法残留下的痕迹，而勇者和牛靠得那么近，他担心自己的魔法也许会暂时性地盖过兰斯身上的气息。
嗯，反正只是一头牛而已，勇者一定能顺利解决的。
这讨人厌的勇者做了那么多坏事，也该轮到他遭受牛牛的惩罚了。
米沙放弃对勇者的帮助，决定发挥自己此刻还能残存的唯一功效。
“加油啊！兰斯大人！”米沙大声为勇者鼓劲，“这都是为了这个世界！”
兰斯：“……”
兰斯掰正牛角，也大声朝米沙回应。
“我知道的！”兰斯深吸一口气，“这都是——为了——这个世界！”
牛终于累倒了。
它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兰斯也抑不住喘气，一面不知从何处掏出了绳索，干脆将这只牛捆了起来。
“好了。”兰斯深深吸了口气，“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可米沙更疑惑了。
“怎么回去？”米沙指了指地上壮硕的牛，心情复杂，“这牛……兰斯大人，您要怎么把它带回去呢？”
兰斯：“抬吧。”
米沙：“……抬？”
兰斯捆住了牛的脚，就地取材，从边上拖出了一条极长的木棍。
兰斯：“来帮帮忙？”
米沙：“……”
米沙想，回去之后，他一定不要承认自己跟着勇者一块做了这么丢人的事情。
他跟兰斯抬着沉重的牛回了农场，虽然兰斯很努力，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并没有让经受太多的痛苦，可这一路上他们所见的路人们的眼光，就已经足以让米沙深夜惊醒痛苦回味了。
是，一个衣冠楚楚金发蓝眼长得十分帅气的勇者，和他这样的魔界颜值担当，抬着一头虽然疲倦但奋力挣扎的牛，一路回到了农场内。
农场主已经做好了饭，他们一家聚在餐桌旁，从窗户内探出头，愕然看着被抬回来的牛。
兰斯再拿出第一张委托，塞进窗户内，说：“完成了。”
农场主：“……”
他虽然还是那一副疲倦万分的模样，可眼中显然已经带上了几分惊愕，他甚至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家人，这才郑重点了点头，有了几分对勇者能力的肯定。
兰斯又拿出了下一张委托，问：“鸡在哪？”
农场主回答的语句也终于长了一些，他说：“都在溪边，一共十只。”
兰斯郑重点头。
他正要离开，农场主又回过头，说：“托德，你陪他去。”
他说的显然是他的儿子，那名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匆匆应了一声，急忙从房屋的前门绕了出来，满怀热情与兰斯打了个招呼，说：“冒险者先生，我带您过去吧。”
他的性格实在与他父亲不同，兰斯稍微有些不适应地点了点头，随后略微松了口气，想着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得还算顺利，他应该已经挽回了一些米沙心中的好感，那么接下来，他只要再做完那两个任务，米沙应该就会原谅他了吧。
兰斯重新带上笑容，转身看向身后的米沙，想故意和米沙搭上几句话，说：“还好，第一个任务完成得还算——”
米沙板着脸从他身边走过，摆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快步跟上了托德的脚步。
兰斯：“——顺利。”
兰斯：“……”
等等，米沙这是又生气了？
不对啊，他怎么就又生气了呢？！
走在前面的托德热情回过头，接上了兰斯的那句话。
“是啊！”托德说，“你们是找得最快的冒险者了。”
兰斯：“……”
米沙：“……”
托德：“你们还没把牛打伤，我父亲对你们真的很满意。”
兰斯：“……”
米沙：“……”
托德对他们露出灿烂的笑意：“谢谢你们，冒险者。”
兰斯：“……”
米沙：“……”
等等，你们家牛，到底丢了几次啊？！
每天都丢牛的话，你们的牛圈真的没有问题吗？！
托德已经抬手指向了一旁的水车。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鸡就在那儿。”他十分顺手拿出了一个大麻袋，“抓住后塞进来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后，托德将麻袋塞进米沙手中，然后自己走到树荫之下，找了一块舒服的石头，开心躺了下去。
兰斯：“……”
兰斯真的很想当一个对任务不闻不问的正常勇者，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很闲吗？”兰斯皱起眉，“没有什么农活要去干吗？”
“啊……”托德无辜眨了眨眼，“早上都干完了。”
兰斯挑眉：“那你自己就可以来抓鸡。”
托德想了想，觉得兰斯说得很对，他的确有很多时间，如果他想的话，他现在就可以去帮兰斯和米沙抓鸡。
可是他不想。
他都付钱了，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他继续往下一躺，理直气壮说：“委托已经付钱了。”
兰斯：“……”
托德：“我先睡一觉，你们加油哦。”
兰斯：“……”
托德：“有些钱，还是给别人赚吧。”
兰斯：“……”
不对，这人怎么回事啊？！
他几乎忍不住要上前和托德理论，讲清楚劳动的重要性，只有努力才能创造美好的未来，在农场这么困难的时候，他这样的偷懒，是会给他父母带来问题的。
可是……不行，今天的他，是一个正常的勇者。
正常的勇者不会去过问这种事，他们会遵照委托上的一切条件，认真完成每一个任务，哪怕要他送的信就在隔壁街角，哪怕要传话的人就在一米之外，他也得不问缘由，老实照做。
对，他要容忍。
真正的勇者都是世上最傻的大好人，他得当一个包容万物的大好人。
兰斯深深吸了口气，对着托德点了点头，当做认可托德的话，随后转过身，看向小溪边上快乐的鸡群。
来吧，他的第二项挑战要开始了。
抓鸡，远比找牛要困难得多。
牛毕竟体型壮大，身材健硕，和牛搏斗，牛不会死，用的力气如果轻一些，牛甚至不会受伤。
可鸡就不一样了。
兰斯看着鸡群，努力在心中想着一口气抓住这么多鸡的办法。
一只一只来的话，其他的鸡受到惊吓，也许会到处逃脱分散，可他显然不可能一口气抓住那么多鸡，也许他需要一些食物的诱骗，或许还需要一些捕猎的陷阱。
“咳咳。”米沙在他身边用力咳嗽了几声，虽然仍然板着脸，可却难掩他的担忧，极力和兰斯暗示，“兰斯大人，鸡很脆弱的。”
兰斯愣了愣，点头。
米沙：“您绝对不可以用抓牛的办法。”
兰斯：“我知道。”
可米沙还是不放心。
他想了想，又说：“您这一拳下去，鸡可能会死。”
兰斯：“……”
不，这种事情，谁都知道吧。
米沙又压低了声音，说：“您一定要小心一些，我听说过一个传闻的。”
兰斯有些疑惑：“传闻？”
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四处张望。
这可是他在魔界听说过的故事，是在那个魔神论坛内经常有魔王提起来的事情，据说在不少世界，鸡这种东西，对村民来说十分独特，总有勇者因为不小心打死了鸡而被全村村民追杀的惨案发生，而他一点也不希望这件事出现在兰斯身上。
“打死鸡会被村民追杀的。”米沙小声说，“我听我……我听传闻说，有很多村子，可能有对鸡神的奇特崇拜，您千万不要这么做。”
兰斯：“……”
好熟悉的故事，好熟悉的画面。
虽然这是正常勇者会做的事，可活生生的鸡，他实在很难下这种毒手。
他只能压低声音，反问米沙：“你会抓鸡吗？”
米沙：“……哎？”
他怎么会！
别说魔王必修课了，神使必修课都不会有这一招的！
兰斯又问：“有没有什么，对鸡适用的魔法？”
米沙：“啊？”
兰斯看着米沙震惊的眼神，总觉得他所说的话，显然也不是正常勇者该做的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心虚，最后干脆停下了自己不靠谱的请求，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事，我还是自己来吧。”
兰斯跨前几步，朝着鸡群走去。
可伴随着他的脚步，鸡群如临大敌，隔着老远就开始自动后退，几乎已要退到溪水边，他再往前走几步，那些鸡可能就要飞过小溪，跑到另一边去了。
兰斯只能停下脚步，有些沮丧，转头和米沙说：“我好像很不招小动物喜欢。”
米沙：“……”
米沙终于想起了原因。
动物远比人类要敏感，人类想要受训多年，成为极为强大的法师，才有感应他人身上魔力的可能，到能看清这世间的各色魔力波动，就不是人类依靠肉眼可以做到的事情了。
大多数生灵都需要借助工具观察，甚至普通的神族都难以察觉，米沙只是因为他体内的魔王血脉，天生拥有魔王之眼，才有了能够直接看见魔力波动的可能。
而大多数的动物，则天生就有察觉魔力的能力。
它们并不能具体看出魔力的模样和魔力波动的情况，但是兰斯身上那抹残存的魔力带着令人惊惧的气息，米沙触碰到时都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和战栗，更何况是这些过于弱小的鸡群呢？
至于刚刚那只牛……米沙想，它不安的挣扎也正是因为兰斯身上的气息，那也就是说，在并非捕猎不能够弄伤鸡的情况下，兰斯是很难将所有鸡都抓住的。
米沙想，他应该尽力从旁进行一些辅助。
比如说，施展一些吸引小动物的小魔法，嗯，前提是，他得让勇者走远一些，到看不清他魔法、也不会受他魔法影响的距离，由他来将所有鸡抓住。
米沙下定决心，请兰斯转身尽量走得远一些，随后他才看向鸡群，施展那天他为了萨娅娅和卡力力所用的魔法。
他的手心凝聚了柔和的光团，而鸡似乎一瞬就放下了戒心，逐渐朝他靠了过来。
不仅是鸡群。
小溪中的鱼浮到水下，草丛间探头探脑钻出了野兔，溪水对面放牧的羊群也逐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身边聚集了许多小动物，米沙几乎轻而易举便让鸡进了麻袋，随后他松了口气，收起自己的魔法，再抬起头，看向远处躲在树后竭力隐藏气息的兰斯。
兰斯探出脑袋看向他，一脸的震惊。
米沙略微有些心慌。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为萨娅娅和卡力力施展魔法之后，返回教会时候，正好撞见了还未睡着的兰斯，那时候兰斯问他是否看见了远处的辉光，也就是说，兰斯是见过这个魔法的。
他担心兰斯认出了他的魔法，正想朝着远处的兰斯走近一些，解释这法术稍微有些能力的法师都能用，却不想兰斯朝着他发出了惊愕的呼喊。
“米沙。”兰斯紧张咽下一口唾沫，“……其实你是森林公主吗？”
米沙：“啊？？？”

第44章 熟悉的勇者
米沙深吸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这个勇者根本没有改好！
他就是喜欢满嘴胡说！
米沙皱起眉， 正觉得稍稍有些不高兴，兰斯却飞快改了口，说：“我错了， 你不是森林公主。”
米沙：“……”
哼， 他已经不会再相信这个勇者了。
兰斯对他露出了肯定的目光：“你是森林王子。”
米沙：“……”
他就说吧！
这个勇者不值得人信任！
狗勇者， 这难道是性别的问题吗！
呵！
就算这样更改了性别， 他也不可能会觉得开心啊！
米沙显然将自己的不开心表现得非常明显，兰斯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他失败的奉承并未让米沙觉得开心，不仅如此， 这好像还造成了一些反作用， 他又一次失去了他辛苦扳回的米沙的好感。
兰斯深深叹气。
好难啊，当一个正常的勇者未免太难了。
他不能说话，不能自如地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还要做出许多违心的举动， 如果不是为了米沙， 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去做， 而如今为了米沙， 他也只能再忍一忍， 继续将这件事维持下去。
现在鸡已经抓住了，他们在这农场终于只剩下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赶猪。
兰斯最害怕的赶猪。
来之前，他觉得找牛和抓鸡都不是什么难事， 对他来说，最困难的任务应该是赶猪，这听起来是个技术活， 而他从没有相关方面的经验， 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去赶猪， 他一定会失败的。
再说了，这些家禽与小动物似乎都极为惧怕他，只要他靠近一些，它们就会疯狂逃窜，方向根本无法预知，更是增加了他赶猪的难度。
不行，这个任务一定会失败的。
哪怕他能够轻易击败大恶魔，这个该死的任务也一定会失败的。
托德懒洋洋带他们去了农场旁的猪圈。
他们的猪还未长大，还只是半大的小猪崽，悠闲在猪圈里玩耍，直到看见兰斯出现，这才惊慌失措，四处乱窜逃散。
兰斯：“……”
看吧，他就说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
托德站在猪圈边上，看着惊恐狂奔乱跑的小猪，似乎并不觉得哪儿有问题，他仍旧保持着他热情洋溢的笑，向兰斯和米沙指了指房屋另一侧的牲畜小屋，说：“把猪赶到那里去就好啦。”
兰斯：“……”
米沙：“……”
你们就不能把那屋子修在有围栏的猪圈里吗！
这么长一段没有围栏毫无限制的路，还有兰斯在场，猪绝对会自己跑脱吧！
兰斯甚至觉得，农场的任务，已经可以开始准备更新了。
赶猪之后的下一个任务，大概就是找猪了吧。
该死，他想不透，本该是最普通的新手任务，怎么会这么困难。
兰斯想，这种时候，似乎就该用到米沙奇特的森林公主的能力了。
只要米沙往那小屋门口一站，他相信猪崽们自己会乖乖走过去，可兰斯也知道，米沙……是真的很排斥那个称呼。
就因为兰斯的那句话，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兰斯哪怕一眼，
没办法，看来他只能自己动手了。
兰斯勇敢跨前一步，走向猪圈，看向惊恐乱窜试图翻越围栏的小猪们。
不就是赶猪吗？
他一定能成功的！
兰斯已经伸出了手，扶助了猪圈围栏。
“这是为了这个世界。”他深吸了一口气，“赶猪，也是为了这个世界！”
米沙：“……”
依旧挂着灿烂微笑的托德：“……？”
赶猪，花费了兰斯绝大多数的时间。
这不过仅仅是一个赶猪的小任务，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同时经历了找猪、抓猪、赶猪的三重痛苦，等到他终于成功把所有猪都送入猪圈后，天已经全黑了。
而兰斯灰头土脸，心情恶劣，恨不得立即结束这一天的“正常勇者”体验，回到他熟悉的生活之中。
他沉默寡言，将最后一只猪丢进猪圈，然后转过头，看向心情愉悦的托德，将最后一张委托拿出，塞进托德的手里。
“完成了。”兰斯极为简短地说，“报酬。”
可托德却莫名其妙地鼓起了掌。
“了不起啊，冒险者。”托德说，“你是所有冒险者里赶猪最快的。”
兰斯：“……”
米沙：“……”
“我父亲一定对你非常满意。”托德开心拍了拍兰斯的肩，“和我一块去见见他吧。”
兰斯：“……”
兰斯一点也不想去。
他看过这个任务的奖赏，不过是区区几个金币罢了，他很不想要，可对一名正常的勇者来说，他当然会很想获得这些奖励，现在还没过十二点，还在他一日正常勇者的许诺之中，无论如何，他得完成自己的承诺。
兰斯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自己难得的好脾气，认真说：“我明白了。”
他收回那张委托，跟随托德返回农场，见到了已经在门前等候的农场主。
这一回的农场主，已经与之前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他几乎难抑心中的激动，看向兰斯的目光中也全是赞赏，几乎等不及兰斯先开口说自己完成了委托，他便已经激动说：“你是第四个顺利完成三项挑战的冒险者。”
兰斯：“？”
等等，什么挑战？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农场主肯定是要开始废话了，他好想直接打断这个人，从这些完成任务时的废话中脱离出来，可……
可今天不行。
他是正常的勇者。
正常的勇者，应该听完别人说的每一句话。
农场主：“但你是最快完成这些任务的人。”
兰斯：“……”
兰斯终于开始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只好转过头，疑惑不解看向身后的米沙。
米沙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项挑战？
找牛、抓鸡、赶猪。
这是三项挑战？！
农场主：“这是关于勇气、力量、智慧与耐力的试验。”
兰斯：“……”
米沙：“……”
够了啊！
怎么什么事都能和试验扯上关系！再说了，三项挑战为什么会变成四件事情的试验啊！
“了不起的冒险者啊。”农场主十分激动，“我还有个任务要委托给你。”
兰斯：“不——”
他看见了米沙的眼神。
米沙正在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而他和米沙许诺过的，今天的他，是正常的勇者。
他只能将后面不耐烦的话语卡在喉中，硬生生咽了回去，再重新憋出正常勇者才会有的笑容，一面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调节自己的心情：“你说吧。”
农场主热情请米沙和兰斯进了屋子。
他为两人和托德准备了晚饭，可兰斯没有一点吃饭的心情，他只想快些处理完农场的事情，从此告别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实不相瞒，我们农场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情。”农场主深深叹了口气，“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求助于光明女神。”
米沙：“……”
兰斯：“……”
等等，求助谁？
“女神的神谕告诉我们，最近会有了不起的冒险者从天穹城经过。”农场主满怀热情看向了兰斯，“她说那个人是救世的勇者，将会为我解决所有的问题。”
兰斯：“……”
好啊，又是你，吉……那什么斯！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Ｔ_八_０._Ｃ_ǒ_Ｍ 
太可恨了！
“我们果然等到您了，勇者大人！”农场主感动抹泪，“快救救农场，为我们驱逐恶灵吧！”
米沙精确捕捉到了农场主话中的重点。
“恶灵？”米沙有些惊慌，“这个农场……闹鬼啊？！”
农场主为兰斯和米沙讲述了事情的来由。
“我们农场内，有一个可怕的怨灵。”他深吸了口气，露出了万分惊惧的表情，“它就在废弃的木屋内，最近不知为什么，突然发了狂。”
兰斯：“封建迷信——”
米沙惊恐不安抓着兰斯的胳膊：“这里真的闹鬼啊。”
兰斯：“……”
兰斯微微一顿，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仔细听了农场主的描述，弄清了所谓农场怨灵的故事。
确切来说，这个农场内，一直都有鬼魂存在。
从农场主的曾祖父起，他们就想尽办法驱除这个怨灵，可他们始终没有成功，而这鬼魂又从不伤人，因而到农场主的父亲时，他们便放弃了驱除它。
反正那鬼魂只爱蹲在废弃的小木屋内发呆，从不干扰他们的生活，只要他们不靠近那小木屋，甚至都不会看见那到处漂浮的鬼魂，对他们来说，这根本不算是什么困扰。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鬼魂逐渐就变了。
它开始恐吓靠近小木屋的人类，甚至出现了伤害人类的举动，托德有一次试图溜进那小木屋时，遭到了它的攻击，但也看清那木屋内的情况。
“托德觉得，它一定是在搞什么邪教仪式。”农场主认真说道，“它在地上堆满了各种奇怪的器具，还在纸上画出了各种奇怪的阵法。”
兰斯：“……”
米沙：“……”
不对，那可是鬼魂哎？鬼魂需要搞这种仪式吗？
农场主又压低声音，小声说：“我们觉得，它可能是想召唤大恶魔。”
米沙：“……”
等等，他有些不祥的预感。
农场主：“可能是阿什比。”
米沙：“……”
果然啊！
怎么又是你！阿什比！
“我们希望你能够驱除它。”农场主认真说道，“阻止大恶魔出现。”
米沙深深吸了口气。
他看向兰斯，兰斯一动不动，而他心情复杂，微微有些心疼阿什比。
他觉得勇者也许会去找阿什比的麻烦，而对阿什比来说，这一切纯粹就是无妄之灾。
可兰斯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颇为友好地微微向前倾身，说：“您放心，我们会帮您驱除恶灵的。”
米沙：“……”
不，态度这么友好的人，不可能是他认识的勇者。
“只不过我觉得，那个恶灵也许和大恶魔并没有什么关系。”兰斯微微皱起眉，“召唤仪式需要血液，而灵体是没有血肉的。”
猛然回神的米沙不住点头，表示勇者说得没有错。
“这里也许有什么误会。”兰斯态度温和，说，“您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开这个——”
钟声响了。
兰斯微微一顿，下意识看向屋内角落里的钟。
他们在赶猪上耗费了太久的时间，这是代表着新的一天到来的零点的钟声，也是拯救兰斯的声音。
他深深吸了口气，从未觉得，做自己竟然会如此快乐。
“我一直在想，鬼魂来当邮递员，是不是会比较方便。”他抬起头，唇边终于露出了那抹令米沙万分熟悉的笑，“毕竟它们可以把头伸进包裹里，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适合邮寄的东西。”
米沙：“……”
米沙猛然扭头，看向墙角的钟。
完了。
零点到了，一日正常勇者限定结束了，那个熟悉的卑鄙勇者要回来了。
可怜的农场主，可怜的鬼魂。
魔王心疼你们！

第45章 勇者的真理（一）
米沙觉得， 这一天来，兰斯应该已经积蓄了许多对农场主和托德的不满。
如果在平时，他应该早就已经生气了， 今天不过是撞上了他非要扮演什么正常勇者， 这才有了后来这些莫名其妙的发展。
可十二点钟声已过， 兰斯的一日正常勇者体验卡结束了。
积蓄已久的怒火远比当下的发怒更可怕， 米沙对农场主和托德充满了同情，甚至忍不住想——希望一切结束时，农场主和托德的损失不要太过巨大。
米沙也同样发现了一件事。
他虽然总觉得那个勇者讨厌，可假装正常的勇者， 才是最奇怪的。
相比之下， 他一点也不喜欢普通的勇者，或者说不喜欢兰斯装出来的正常勇者，那分明就是个过度善良的受气包，米沙可是魔王， 魔王是不喜欢这样的人的！
当然， 兰斯这种比他还魔王的人也不可以。
那太可怕了， 和他相处， 一定会被欺负的。
兰斯已经站起了身， 问：“你们所说的那个鬼魂变化前后，有什么异样吗？”
他连语气都与刚才那副温和的模样完全不同了，如今看向农场主和托德的眼神， 也没有了刚才温吞的善意，他微微皱着眉，有些过于锋锐直接的目光停留在农场主身上， 令那农场主不由自主便咽了口唾沫。
“好像……好像没有吧。”农场主紧张说， “对， 应该是没有的。”
他觉得这勇者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甚至开始思考，也许自己还是找错了人，这个由女神确定的冒险者，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好打发的人。
可农场主的回答模棱两可，兰斯显然并不满意。
“你说它攻击过托德。”兰斯问，“它的变化，是在攻击托德之前，还是攻击托德之后？”
农场主小心翼翼回答：“它第一次变得奇怪，就是打伤了托德。”
兰斯转而看向托德：“你干了什么？”
托德挠了挠脑袋，仔细回忆。
“我……”托德苦思冥想，“我记不起来了。”
兰斯：“……”
兰斯表情不善，米沙觉得兰斯也许想朝托德脸上来一拳。
托德仍然在努力思考。
“我只看见满地画满东西的纸，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托德皱紧眉头，努力想要描述出自己所看见的一切，“还有奇怪的球，呃，就像魔神祭祀里所说的那样——”
兰斯毫不留情打断了他：“你还懂魔神祭祀？”
米沙不由舒服吸了口气。
真好，是会打断人的熟悉勇者。
听起来真是舒坦多了。
托德被兰斯奇怪的语气转变弄得一愣，再紧张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说：“我去教会时，听说过的。”
兰斯轻轻咂舌。
很少，教廷听来的东西，不用托德多说，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一切不合理、一切可能动摇教会权威的事情，都是与魔物沾边的恶，而那些教会与常人所不理解的行为，则就是召唤大恶魔降临的恶行。
诸如此类的事情，兰斯闭着眼睛都能编出几十种。
按他们这说法，他现在觉得，那个所谓的鬼魂，也许也并没做什么极恶之事，就和魔物与人类持续的敌对一样，不过是不了解带来的后果罢了，最可恨的，明明是故意引导人类与魔物争执的“众神”。
既然如此，那这一切具体如何，他也不用再多问了。
他自己去看看就好。
眼看兰斯要走，米沙立马站起身，准备跟上。
可兰斯好像又想起了今天过分离谱的遭遇，他不由重新回身，提出他最后的疑问。
“你们去求了神谕。”兰斯微微皱眉，“所以是女神让你们这样偷懒，好找人来帮忙的吗？”
农场主不明白兰斯所说的偷懒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回答兰斯一半的问题，说：“女神让我们设下考验，好从中辨认出真正勇者的身份。”
兰斯：“她帮你们想的考验？”
农场主：“……大部分吧。”
兰斯恨铁不成钢般深吸了一口气。
米沙还是第一次看见兰斯露出这种无言以对的表情，他仔细回忆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再想一想农场主所说的考验，忽然便理解了兰斯此刻的心情。
“你们的女神，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兰斯竭力平复心情，“你认真想想，这办法真的靠谱吗？”
农场主：“可……可那是神谕……”
“神谕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兰斯挑眉，“你长着脑子，是为了增高吗？”
米沙紧张拽了拽兰斯的衣袖。
米沙小声说：“太刻薄了。”
兰斯：“……”
兰斯略微平缓了语气：“你至少应该思考。”
一旁的托德用力点头，赞同兰斯的想法。
“是这样的！我也觉得很不靠谱！”托德大声说，“所以我一直说，父亲您当自己就好！”
米沙：“……”
兰斯：“……”
托德自豪拍了拍胸口：“你看，我就一直在当自己。”
兰斯：“……”
米沙：“……”
托德，求求你，你快别说了。
说什么当自己，今天你不就光在树下睡觉了吗？
米沙偷偷瞟了一眼兰斯，果然看见兰斯的表情又凝重了那么几分，也许下一刻，他就要将火力调转向托德了。
可托德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他仍然在开心往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一直都很坚定。”托德又说，“从来没有人能让我改变。”
兰斯：“……”
托德：“就算是我喜欢的莉莉也不行！”
兰斯：“……”
兰斯的脸色好像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米沙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兰斯为什么突然就好像消气了，可这总是件好事，至少今晚，托德不会遭受兰斯可怕的惩罚了。
可下一刻，兰斯也跟着托德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兰斯说，“人还是不要随便改变了。”
米沙：“？”
这还是他认识的勇者吗？
他认识的勇者，怎么可能会去认同一个成天偷懒的人说的话？
“不要为了讨好喜欢的人而迷失自我。”兰斯甚至拍了拍托德的肩，“这是人生忠告。”
米沙：“嗯……”
米沙：“嗯？！”
等等，兰斯到底在说什么？
不要为了……喜欢的人，而迷失自我？！
他说的难道是他强行压抑天性，非要装出一天的正常勇者，好来讨好自己的事情吗？
米沙几乎立即就将重点放在了「喜欢的人」这四个字上。
很好。
这个可恶的勇者。
米沙生气撇嘴。
又在故意逗他呢是吧！
米沙气呼呼跟在兰斯身后，前往农场内的废弃小屋。
已经过了午夜，前往废弃木屋的路上不见任何亮光，他们周遭唯一的光源，只有兰斯手中的那盏小提灯。
米沙虽然身为魔王，却也没见过真的鬼，毕竟神界是不会有这些奇怪灵体存在的，魔物的庞大家族中，也并不包含鬼魂这一种，而在人间无聊的这三年，他看了许多奇怪的小说，也就是——
这个的世界毁灭者、神之大敌、邪恶残暴的大魔王米沙。
他很怕鬼。
可他还在和兰斯生气，他讨厌兰斯，他不可能躲在一个人类的身后，丢他们魔物的脸，于是他鼓足勇气，昂首挺胸，主动走在前面，一面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密林之后的木屋。
嗯，漆黑的，摇摇晃晃的树林，破败的小木屋。
远处不知名鸟儿的诡异叫声。
还有兰斯经过时，附近四散奔逃的鸟儿和野兽。
简直完美符合那些恐怖故事中闹鬼场所的模样。
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开始在心中思考，要不要主动说些什么话，来和兰斯短暂和好，然后他再走得离兰斯近一些，用他伟大魔王的身躯，来保护、保护这个柔弱的人类——
他的身边呲地亮起一簇幽绿色的鬼火。
米沙惊恐后退，一下撞进了兰斯怀里。
兰斯：“……”
米沙：“……”
米沙很尴尬。
“太……太突然了。”米沙强装镇定，“突然出现在眼前，谁都会害怕吧。”
兰斯：“……”
“那是鬼火。”兰斯强调，“只是鬼火。”
米沙不由又打了个哆嗦。
可恶，他当然知道啊，不要再重复那个字了！
“是由尸骨腐化产生的磷自燃后发出的光。”兰斯说，“你要是喜欢，回去我可以给你弄点儿玩玩。”
米沙：“……”
啊？
什么和什么？
兰斯又微微一顿，他提起灯，灯光映照下，米沙脸色惨白，他这才总算看出了米沙似乎有些惊慌。
“没关系的，呃……”兰斯有些别扭地努力想办法安慰米沙，“虽然我本来应该不信鬼神，但你们这个世界……”
米沙声音颤抖：“……什么啊？”
兰斯：“如果人死都会变成鬼的话，他把你吓死了，你们飘在空中大眼瞪小眼，是不是会很尴尬。”
米沙：“……”
米沙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他打了个哆嗦，总觉得周围觉得更可怕了。
“你们还有死灵法师。”兰斯突然又有了奇思妙想，“如果我召唤出他的尸骨和他见面，那到底会是谁比较尴尬。”
米沙：“你不要再说了！”
兰斯：“究竟是他的身体是他呢，还是他的鬼魂——”
他话音一顿，猛然回过头，正对上身后漂浮在半空的惨白面庞。
那是裹着一身长袍轻飘飘的诡异身影，周身游荡着幽绿色的鬼火，对着兰斯和米沙裂开嘴，露出一个人类根本做不到的笑。
“人……人类……”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恐惧，“离开……离开我的……”
米沙脸色惨白，倒退几步，却被兰斯握住了胳膊。
“没什么可怕的。”兰斯说，“他和阿什比的虚体也没什么区别。”
米沙哆哆嗦嗦抬起头：“……啊？”
兰斯忽然抬剑，一剑挥断了鬼魂的腰。
“他能触碰到人界的东西，当然就代表着一件事。”兰斯平静说，“我能打到他。”
米沙：“……”
不，这是该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吗？
那恐怖的虚影在半空缓缓凝结成型，而兰斯举起剑，将米沙挡在自己身后，再次看向半空中的鬼魂。
他目光锋锐，战斗时，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再没有平常异于常人的古怪，也不会是那个总是说出奇怪话语的讨厌勇者。
看着他的背影，米沙好像头一次觉得，这个为神所选中的勇者，是个足够可靠的伙伴，也是足以向他托付世界的王。
“没什么好怕的。”鬼魂凝结的间隙，兰斯突然开口，说，“正好有机会，我来告诉你一条真理吧。”
他再次一剑斩断了鬼魂的腰，随后缓缓收回剑，认真说出了他曾经领悟的真理。
“这世间一切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兰斯说，“我能打到的，我就能打死他。”
米沙：“？”
这算是哪门子真理啊！！！

第46章 你不要过来啊！
那鬼魂锲而不舍， 追着兰斯和米沙，像是非得要将他们杀死在树林里。
兰斯当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对他来说，一个普通的鬼魂， 怎么也比不上大恶魔可怖， 而阿什比他都可以随意玩弄， 更何况是个鬼魂呢。
而那鬼魂逼得越紧， 米沙也就越加明确了一件事。
它虽然很可怕，但确实没有什么伤人的能力。
它几乎每次出现，还没来得及摆出吓人的造型与姿势，就会被兰斯一剑砍中驱散， 它根本来不及有下一步的举动， 就这么硬生生被他们逼到了木屋之前。
对，他们把鬼魂逼退到了木屋前。
这个进展，米沙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全程拽着兰斯的胳膊，躲在兰斯身后， 觉得自己拖了后腿， 限制了兰斯的行动， 可偏偏兰斯每一剑都能砍中那鬼魂， 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兰斯太强， 还是鬼魂太弱，直到木屋之前，他才勉强探出脑袋， 哆哆嗦嗦小声说：“我觉得——”
兰斯侧目看向他。
鬼魂噌地一下贴着米沙的身后出现了，那阴凉的寒意贴着肌肤，吓得米沙惨叫一声， 想也不想一巴掌朝后挥去， 指尖猛然蹿出火焰， 一下贯穿了鬼魂的虚影。
鬼魂也惨叫一声，被米沙丢出的火焰燃烧撕裂，只剩一缕青烟，消失在了半空中。
兰斯：“……”
太狠了。
这一招可比他狠多了。
可他低下头，就看见了被吓得哆嗦颤抖的米沙。
“……太可怕了。”米沙闭着眼，不敢回忆刚才被鬼魂贴脸那一刻的惊恐，“以……以后再也别接这种任务了吧。”
兰斯：“……”
兰斯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米沙的头。
兰斯：“打得好。”
米沙：“……”
他有些不安地往后缩了缩，想要避开兰斯的手。
他果然还是不太喜欢兰斯摸他的头，区区……区区人类！怎么能把手放在魔王头上，更不用说兰斯的手碰到他隐藏尖角的位置时，他总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藏角的位置酥酥痒痒，他下一刻就想将自己的尖角放出来。
不行，他不能在人类面前暴露。
他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可能摸摸头就会觉得舒服啊。
于是米沙朝后仰身，努力避开兰斯的手，却又不愿意松开兰斯的胳膊，以免那讨厌的鬼魂再次出现，他的姿势奇怪诡异，兰斯微微停顿了片刻，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重新看先面前的木屋。
“就是这里了吧。”兰斯说，“我们进去吧。”
米沙：“……”
米沙突然想起一件大事。
来之前，农场主并没有给过他们钥匙。
眼前的木屋虽然有些古旧残破，可看上去结构还算良好，并没有什么被破坏的大洞来供他们进出。
反正鬼魂能穿墙，它随意就可以在这房屋内外移动，可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个大难题了。
也许他们应该在房屋周围绕一绕，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通道。
可兰斯已经走到了门前，甚至弯下腰，看了看那木门上的锁。
“别往锁眼里看。”米沙小声嘟囔，“它一定会在另一头和你对视的。”
兰斯一愣：“什么？”
米沙摇了摇头。
兰斯又抬起手，轻轻推了推面前的木门。
哪怕这屋子已经废弃多年，可这门却依旧很结实，如果没有钥匙，他们应当很难将其破开，米沙正想请兰斯另寻办法，却已见兰斯对着木门抬起了脚。
米沙：“……兰斯大人！这门很结实的！”
砰。
兰斯狠狠一脚踹在门上，那房门应声而开。
“太晚了。”兰斯说，“想早点回去睡觉。”
米沙：“……”
兰斯：“还是别绕路了。”
米沙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兰斯大人。”
兰斯回头看向他。
米沙看着摇摇晃晃几乎要脱离门框的木门，小声说：“我们，好像一伙强盗。”
兰斯：“……”
他想起被可怜打散的幽灵，莫名觉得他们此刻的举动，稍微有一些过分。
刚刚那鬼魂在树林中纠缠了他们那么久，可仔细想起来，它似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攻击性举动，只是纯粹的贴脸恐吓，想要将他们从这木屋周围吓离。
而相比那个可怜的幽灵，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可就过分多了。
米沙躲在兰斯身后小心翼翼左右张望，这间木屋虽然破旧，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人类居住的痕迹，但却意外十分干净，他们几乎没有看见什么过分破损或是堆满灰尘的家具，一切都维持着数代之前农场主一家离开这里的模样，而家具是不可能自己便干净的。
那当然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米沙小声说：“不会是它打扫的吧。”
兰斯认真打量着屋子，忍不住问：“你觉不觉得，一个举着鸡毛掸子的幽灵……很古怪。”
米沙：“……”
米沙想了想那个画面。
米沙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不知道这一切古不古怪，他只觉得漂浮在半空的鸡毛掸子可怕。
“我不知道你们的幽灵到底是什么样的。”兰斯微微皱眉，伸手拂过面前的光洁而几乎不见尘埃的桌面，“它们可以这么随意触碰人类世界的东西吗？”
想要维持这种程度的干净，那可不是漫不经心的随意打扫可以做得到的，而一个鬼魂，不需要任何的食物水源维持生命，也不需要睡眠亦或其他，它真的需要将这个房子打扫得这么干净吗？
米沙不住摇头。
“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鬼。”米沙小声说，“我也没死过啊。”
兰斯：“……”
他们穿过木屋的长廊，透过兰斯手中提灯的昏黄灯光，隐约可见面前似乎是一处狭小的餐厅。
桌上堆满了凌乱的图纸，与他们初进木屋时所见的齐整大不相同，可哪怕如此，这里也被打扫得十分干净，而兰斯提起提灯，皱着眉仔细想去看桌上的凌乱的图纸。
图纸上遍是凌乱的笔触，兰斯不熟悉也看不懂的算式，以及用无数直线链接的小点，密密麻麻，在图纸上汇聚成一片，就像是——
他突然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已经消失了有一回儿鬼魂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张开枯瘦的五指，头一回对两人展现出了攻击的意图。
它贴得很近，而木桌后的空间狭小，米沙和兰斯很难有回旋躲避的空间，兰斯甚至很难抽出悬挂在腰间的剑，而谁也不知道鬼魂的攻击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口，保险起见，他们应该尽量躲闪。
他不希望米沙再因为他受到伤害，也就是说，他应该在保护米沙的前提下，尽量躲闪开鬼魂的攻击。
兰斯握住米沙的手，迅速将米沙往身后一拽，而这反应令他失去了最终躲避的时机，他只能略退几步，随后便被那鬼魂的利爪划过了肩背。
没有疼痛。
那只是一股穿透骨髓的彻寒，好像浑身的热量都被吸走了一半，他看着鬼魂的手穿过他的肩，只是虚影，没有对他造成伤害，这才回过头，看向身后摆着凶神恶煞模样的幽灵。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些明白了。
他抽不出剑，便直接伸出手，从鬼魂身边快速挥过，甚至没有选择去击中鬼魂的身体，可挥手时带起的风，还是吹散了一部分鬼魂的身体。
哪怕那虚影很快便重新凝结，可还是让兰斯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所谓的幽灵，根本碰不到他们。
不仅如此。
兰斯抵着米沙退出几步，绕到木桌外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桌案。
他们靠近这个木桌时，鬼魂的反应便突然激烈，对他们摆出了似乎要攻击的模样，那是不是也就说明，这桌案上的东西，对它来说，极为重要。
兰斯抓住了木桌的桌沿。
米沙不知道兰斯是不是受了伤，他很紧张，当然再顾不上自己对鬼魂的恐惧，他几乎要施展魔法，却看着兰斯对那鬼魂露出了令他万分熟悉的笑。
米沙：“……”
米沙下意识停了手。
勇者看起来胜券在握，这个可怜的鬼魂，可能要吃大亏。
果真下一刻，兰斯掀翻了桌子，桌上的图纸书籍哗啦啦洒了一地，鬼魂看似呆板枯槁的面容上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波澜，它几乎立即便伸出手，想要扶住那张木桌，可桌子却从它伸出的手上穿过，砸过它的身体，倒向它身后的墙面。
它没能阻止任何事，半空中图纸飘散，一张张穿过它的身体，它伸手去接，轻飘飘的虚影却被掉落的图纸分割成两半。
它惊惶不安，跪倒在地，急匆匆想要去看地上的图纸是否受损，而兰斯轻声感慨，说：“这木屋里，至少还有一个活人吧。”
米沙：“……”
米沙开始心疼这个鬼魂了。
他大概明白了兰斯的意思，这个鬼魂好像碰不到人，也碰不到房屋内的东西，那屋内的整洁就绝不是依靠幽灵来维持的，桌案上那些还算新写的图纸，也绝不是鬼魂的手笔。
那也就是说，这木屋内，至少还住着一个活人。
米沙转过头，看见兰斯手中拿着刚才那桌上摆着的墨水瓶，像是担忧他掀翻桌子弄倒墨水瓶后，会弄脏地上的图纸，他轻轻将墨水瓶放在一旁，正想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木屋门边有身影一闪，像是有什么人溜出了门。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个鬼魂不会伤人——兰斯毫不犹豫扭头，追着那个人的身影，疾冲出了门。
米沙吓了一跳，愣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自己该不该去追。
然后他扭过头，看见了身后含着泪哭唧唧的鬼魂。
米沙：“……”
鬼魂：“……”
鬼魂：“呜呜呜！”
米沙：“啊！你不要过来啊！！！”

第47章 被迫害的四大恶魔
米沙看着面前的幽灵， 惊恐不安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后背几乎已经抵上了墙，一面思索着自己究竟还能往哪儿跑。
可恶，这个讨人厌的勇者。
他怎么能就这么跑了啊！
他再也不会原谅这个勇者了！
呜呜， 救命， 讨厌的兰斯， 快回来救救他啊！
对面的灵体也往后飘了一些， 似乎想要穿墙离开，可它看着散落一地的图纸，却又有些犹豫。
它似乎担心米沙会弄坏地上的图纸，它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这儿， 哪怕它并不能阻止人类做什么事， 可是它……它一定要保护好这些图纸。
哪怕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过可怕，哪怕……哪怕这个可怕的人类，真的能打伤它。
呜呜，怎么会有人类真的能打伤鬼啊！
他看起来又不是教会的驱魔师什么的。
太可怕了！
呜呜， 救命， 尊敬的泽布伦大人， 快回来救救它啊！
米沙想逃。
他看鬼魂一动不动， 僵在原地， 觉得这绝对是他逃命的好机会。
虽然不知道这个幽灵为什么不动，但他只要往左边挪一点，靠近这里的房门， 他就可以——
等等，那鬼魂为什么也往左边飘了一点？
可恶！
米沙往回退了一步。
鬼魂也往回飘了一步。
米沙往前跑了两步。
那鬼魂也往前飘了两步。
啊啊啊！
米沙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玩意盯上他了吧！这玩意一定是盯上他了吧！
不行！他可是众神亲自挑选出的邪恶大魔王，大魔王怎么能被鬼魂吓哭呢！
他要对抗自己的恐惧， 他……他要想办法给自己壮壮胆。
米沙终于颤悠悠开了口：“你……你小心一些！”
鬼魂：“……”
米沙举起手：“我一下就能烧了你！”
鬼魂：“……”
其实鬼魂也很害怕。
这个人类在威胁它， 而且它很清楚， 这个人类是真的能烧了它。
可……它可是泽布伦大人亲自挑中的鬼，那是万鬼挑一的荣耀，它绝不能辜负泽布伦大人的期待。
于是它也用它嘶哑空洞的声音开了口，说：“人……人类……”
米沙的脸唰地就白了。
太恐怖了，这声音也太恐怖了！
鬼魂：“离……离开……”
米沙：“我不会怕你的！”
鬼魂被突然打断，声音不由一顿。
米沙勉为其难露出笑，在这种时候，他脑内浮现出的，竟然是兰斯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他不知自己是哪儿抽了风，竟然颤抖着声音，真的冲着那鬼魂露出了无所畏惧的表情，说：“呵！你杀不了我！”
鬼魂：“……”
米沙用最大的声音大喊道：“如果你吓死我了，我也会变成鬼的！”
鬼魂：“？”
米沙：“鬼……鬼和鬼面对面，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鬼魂：“？？”
米沙：“……”
可恶，勇者说过的话，由他说出来，怎么听起来就很怂的样子。
米沙顾不了那么多了。
哪怕当下的空间狭窄，他随意施展魔法可能会对这破旧的木屋造成损害，造成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他也不想去理会了。
如果这鬼魂再不从他眼前消失，他可能真的会发疯。
米沙举起手，掌心蹿升暗紫的火焰，那鬼魂吓得往后猛蹿了数步，大半个身子都缩进了墙里，惊恐不安瞪着他，用它迟缓又缺乏感情的语调慢吞吞说：“你…不要…过来…啊…”
米沙：“……”
哎？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他皱起眉，令手中暗紫的火焰漂浮半空，朝着那鬼魂飞近了一些。
鬼魂惊恐地将上本身也缩进了墙里，只留下一个脑袋漂浮在墙面，一面发出万分恐惧的声音：“啊……啊……”
米沙：“……”
它怎么看起来好像比他还害怕？
米沙心中的恐惧多少已经淡去了一些，他小心翼翼逼近那鬼魂，随后便听见了那鬼魂惊恐不安却并无多少用处的威胁：“泽…泽布伦…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米沙顿住脚步。
鬼魂似乎觉得自己威胁有了效用，它急忙再接再厉，说：“人类…泽…泽布伦…大人会用…用地狱的——”
米沙打断了鬼魂的话。
米沙：“……泽布伦？”
鬼魂：“大人…的恶名…终于…令你…畏惧…”
米沙吸了口气，扭头在屋中搜寻托德所说的，所谓大恶魔阿什比的雕像。
他当然看到了。
那雕像摆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做工略微有些粗糙，也没有上色，但无论如何也能看得出——这个雕像，是穿着衣服的。
米沙觉得自己明白了。
魅魔有着略尖的耳朵，而这雕像也有尖耳朵，可这雕像的尖耳朵，显然要比魅魔们的更长一些，也不是阿什比那种健美高大的身材，这雕像看起来更加纤瘦，手中握着一柄长杖——什么阿什比啊！这不是四大恶魔中的黑暗精灵泽布伦吗！
所以他这一天的折磨，都是因为泽布伦的一时兴起吗？
米沙叹了口气，止不住觉得自己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鬼魂……哦不，和这个泽布伦的忠实信徒解释他的身份。
他知道在这四名大恶魔中，泽布伦一向低调避世，是四个恶魔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似乎也是对人类最无害的那一个。
他不怎么与人类签订契约，对人类的血肉与灵魂都没有任何兴趣，更不会像魅魔一样去吸食人类的精气，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躲在阴暗的森林深处，与亡灵和黑鸦为伍，除非受到来自魔王的召唤，否则他是绝不会离开他的森林的。
勇者毫无动静，米沙当然也不会去召唤他。
于是在米沙来到人界的在和三年中，他统共也只见过泽布伦两次，刚刚成为魔王时一次，他去泽布伦的领地巡游考察时一次，到现在他甚至都已经记不清泽布伦的脸了，如果一定要他回忆，他也只依稀记得——嗯，肤色看起来和所有暗精灵一样不健康，但是长得还挺好看。
当然，精灵，长得都很好看。
现在他疑惑的，是另一件事。
泽布伦为什么会在阿什比的领地上？
他离开森林，到这里做什么？
对了，桌上那些图纸。
刚刚兰斯提灯去看时，他只记得怕鬼了，根本没认真看图纸上画了些什么，而鬼魂没办法接触到桌上的物品，那这些图纸，应该就是泽布伦留下的。
米沙微微一顿，抬起手在半空一划，一张图纸便漂浮了起来飞到他面前，而他垂下眼眸，认真看了看。
这好像是……星图？
米沙听阿什比说过，泽布伦对钻研古魔法与观星一向很有兴趣，他成天躲在森林里，也是在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上古魔法，至于观星……
米沙记得很清楚，神界曾降下谕令，星辰所蕴含的是最深奥的神力，那不是世间生灵该去探寻的事情，因此教会下了禁令，一切窥测日月星辰的行动，都是神定的贪婪之罪。
这禁令对魔物来说并无效用，魔物可不受教会管辖，可一般来说，也不会有魔物对观星这种事感兴趣。
矮人的心里只有矿石，巨人的小脑瓜没办法思考那么复杂的事情，魅魔们又忙着与人类调情，至于剩下的魔物，无论是女妖、黑龙、还是亡灵与魔兽，他们都有自己专心忙碌的事情。
当然，对大部分的暗精灵而言，他们也不会去考虑什么日月星辰这么遥远的事情，他们狂躁好战，与森林内的兽族和精灵多有争端，大部分的时间，都得花在与他们邻居的争斗上。
作为已经活了上千年最为年长的暗精灵，泽布伦显然是个例外。
泽布伦对他不该沉迷的观星上了心，这多少让米沙觉得有些担忧。
他叹了口气，令那图纸重新落回地面，随后看向面前吓得眼中带泪的鬼魂，认真说：“我们之间，也许有些误会。”
鬼魂从墙面内多探出了一些脑袋，含着泪看向他。
米沙令瞳仁变红，逐渐显露出魔王之形，好让鬼魂察觉到他的身份：“你不必害怕我——”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
木屋房门处又传来一声巨响，米沙瞬间恢复人类外貌，扭头去看，也只见兰斯提着一个裹着黑斗篷的人，硬生生将人拖进了屋中来。
米沙：“……”
完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他见过阿什比后，已经想办法传信给几位大恶魔，告知了他潜伏在勇者身边的计划，请他们和手下的魔物见到他时，不要表现出他是魔王的样子，除了泽布伦外，大恶魔们也都给了他回信。
对，除了泽布伦。
那时候米沙觉得，泽布伦天生就是这个性格，这小子太自闭了，他要是回信了才不正常，可现在看来……
救命，泽布伦都不在森林里，他不会根本没收到他的信吧。
米沙惊慌失措，试图想出一个能让泽布伦意识到不对劲的办法。
兰斯就在面前，他没办法直接和泽布伦对话，那他除了朝着泽布伦使些眼色之外，显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米沙咽下一口唾沫，紧张看向兰斯揪着衣领的那个人。
那个人在不住挣扎，试图以魔法攻击兰斯，可他的施法永远会在最后一刻被打断，兰斯轻而易举抓住他，直到他因为挣扎，而不慎使兜帽滑落，兰斯才稍稍有些惊讶说：“啊，不是人。”
米沙：“……”
真的是你啊！泽布伦！
米沙轻轻咳嗽一声，试图引起泽布伦的注意，一面努力朝着泽布伦挤眉弄眼，试图暗示他当下的情况。
泽布伦果然抬起了头，和他对上了目光。
米沙眨眼。
——泽布伦，情况复杂，随机应变！
泽布伦：“……”
米沙用力眨眼。
——成败在此一举，你千万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泽布伦：”……”
米沙没有办法了，米沙只能主动开口，试图暗示泽布伦他现在的身份。
“兰斯大人。”米沙可怜兮兮说，“您怎么可以丢下您的神使。”
兰斯：“呃……”
泽布伦：“……”
泽布伦的表情奇怪了起来。
“你是救世勇者，是魔王的死敌。”米沙朝泽布伦眨眨眼，“你把我丢在这儿，如果魔王突然出现了怎么办。”
兰斯：“……”
泽布伦：“……”
米沙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到位，像泽布伦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已经明白了。
所以他转身看向泽布伦，说：“好了，兰斯大人，我原谅您了，这是什么人啊？ ”
兰斯：“……”
泽布伦：“……”
泽布伦平静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目光。
他像是终于从当下的处境之中回过了神来，他只能震惊看着米沙，像是他多年以来的三观都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击碎了一般，他难以开口，甚至连挣扎都已经忘了。
米沙总觉得他这样有些不太对劲。
保险起见，他还是伸出手，一本正经和兰斯说：“兰斯大人，让我来限制他的魔法。”
兰斯：“……”
泽布伦：“……”
米沙已经故意在手中弄出酷炫光效，一面贴近泽布伦身边，依靠着魔力的光辉遮挡住两人交谈，用极低的声音说：“以后再和你解释。”
泽布伦：“……”
米沙：“你千万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泽布伦：“……”
米沙飞速瞟了一眼一旁的兰斯，将声音压得更低：“等他不在的时候，我会和你解释的。”
片刻之后，他看见泽布伦深沉点了点头。
“我明白的。”泽布伦目光古怪，但好歹是配合着小声回应，“您放心，我不会干扰您的。”
米沙：“？”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第48章 勇者的队伍
兰斯微微眯起眼， 总觉得米沙和那个精灵靠得太近了。
周遭法术莹光浮动，正巧挡住了两人耳语交谈时贴近的面庞，可这反倒是更令人浮想联翩， 米沙没有注意， 泽布伦却觉得， 他不能不注意。
他已经看到魔王口中所说的人类勇者露出了一丝不悦的表情， 那目光中显然带了一分说不出的危险，而这人实力太强，他还落在了这个人类的手上，那得罪这个人类， 绝对不会是什么好选择。
泽布伦略微退开一些， 试图避开米沙，又想起米沙刚才所找的借口是限制他的魔法，他只好再自己放弃挣扎，装作被米沙控制， 微微垂下头， 张了张唇——
算了， 他根本不会演戏。
他还是闭嘴吧。
米沙和兰斯都在看着泽布伦。
他们都看见了泽布伦突然后退， 看见了泽布伦似乎有话想说， 可谁也没想到下一刻泽布伦就闭上了嘴，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屋内陷入了奇怪的静寂，似乎没有人再打算往下说话， 片刻尴尬的冷场之后，米沙直起了身，用力咳嗽了一声。
他知道泽布伦这个人一向有些奇怪， 可不管怎么说， 至少他的解释， 已经到位了。
泽布伦不会向兰斯泄漏他的身份，这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米沙努力继续他的完美演技，试图打消勇者对此事的最后一丝疑惑。
他记得阿力萨老师说过，甜言蜜语就是最好的迷药，适当的吹捧总会对他们的任务有了不起的奇效，于是米沙点了点头，摆出甜丝丝的笑，说：“兰斯大人，您辛苦了。”
泽布伦：“……”
兰斯微微瞥开眼，仍旧有一些不高兴，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米沙又说：“抓住他一定很不容易吧！”
这一回兰斯没有点头。
他重新看向泽布伦，说：“还好。”
米沙：“那您也很辛——”
兰斯：“出门就抓到了。”
米沙：“……”
泽布伦：“……”
米沙不可置信看向了泽布伦。
怎么回事啊，好歹也是堂堂大恶魔，连五十米都跑不出去的吗！
泽布伦微微张唇，似乎想要解释。
确切的说，他还是跑到了院门边的。
他试图用魔法给这个人类造成一些阻碍，可这个人类的实力太过可怕，他被这么强的人类抓住了，当然也很正常。
嗯，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他还是不解释了。
米沙：“……”
米沙又看着泽布伦张了张嘴，可却什么也没说，他再次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全然不顾米沙已经控制不住的好奇目光。
米沙只能靠着自己对泽布伦的了解，来猜测泽布伦想说的话。
他记得他还未来到人界时，曾看过与四大恶魔有关的报告。
在四大恶魔中，战斗实力最强的是黑龙吉尔里，其次是不相上下的女妖诺瓦和魅魔阿什比，最差的，当然就是他眼前的泽布伦了。
在神话传说之中，暗精灵这个种族，曾被神王取走了魂灵中的怜悯与克制，因而大多数暗精灵狂躁嗜血，还出过许多著名的变态杀手和嗜血刺客。
泽布伦与他善战的族人完全相反，他是暗精灵们所崇拜的千年之神，但他遇到挑衅与战斗，大多时候只会选择避让，米沙甚至觉得，泽布伦能够成为四大恶魔之一，全都是沾了他了不起的族人的光。
兰斯已经开始了他的讯问。
“姓名。”兰斯简短问道，“身份。”
泽布伦：“……”
原来这个人类勇者并不知道他大恶魔的身份。
他很清楚神界所订立的勇者筛选体系，可说实话，他并没有做好被人类勇者杀死的准备，而如今的情况对他来说，是他隐瞒身份的绝好机会。
泽布伦正要开口。
兰斯：“算了，这些不太重要。”
泽布伦：“？”
兰斯：“说了我也记不住。”
米沙：“……”
你也知道你记别人名字的能力很差啊！
兰斯直接切换了下一个问题。
“地上的，是星图？”兰斯微微蹙眉，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认真的神色，“你画的？”
泽布伦：“……是。”
兰斯笑了笑：“我还以为观星不合法呢。”
他顺手拉过桌边翻倒的椅子，原想自己坐下，可稍稍迟疑，还是将椅子朝米沙的方向推了推，然后自己再绕过桌子，扶起更远一些的椅子，将那椅子搬了过来。
米沙：“……”
好怪。
抓住敌人审讯的时候，做出这种动作，好怪。
金发蓝眸帅气的勇者做出这种动作，也好怪。
他扭过头，又看见了泽布伦的眼神。
为什么泽布伦的眼神看起来也这么怪啊！
“看你的肤色，你应该是魔物吧。”兰斯若无其事继续往下问，“看起来就很不健康。”
暗精灵泽布伦：“……”
这种描述……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你躲在这个废弃的房屋里，是为了躲避人类的审查？”几乎不用过多思索，兰斯自己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人类的教廷和法律，对魔物并不适用。”
泽布伦：“……”
兰斯：“对观星来说，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吗？”
泽布伦：“……”
米沙很震惊。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审讯”。
被审讯的那一方从头到尾就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全是兰斯自己的推测，即便如此，这讯问竟然还能顺利进行下去，甚至当他去看泽布伦的表情时，兰斯的猜测……好像也全都是对的。
兰斯捡起地上绘满星图的图纸，他看不懂这些玩意，更难以辨认一旁过于复杂的算式，可若以他对人类世界的了解，这名精灵执着与观星的举动，显然有些太过于奇怪了。
人类的一切历法与天文研究，全由教会一手包揽，历法由诸神确定，再通过神谕传达世间，观星是被明令禁止与扼杀的事情，哪怕是魔物，也不该对这种事过于深入。
他觉得，精灵应当是从这漫天的繁星之中，看出了一些问题。
兰斯举起图纸，问：“你看出了什么吗？”
泽布伦：“……”
泽布伦的目光在米沙身上稍稍停留，随后却极快移开了目光，然后摇了摇头。
他显然从中发现了一些问题，可却出于某种顾虑，他似乎并不愿意开口。
兰斯干脆将地上散落的星图一一捡起，他坐在泽布伦面前，略微翻看了片刻，便平静说：“我想，你什么也没看出来。”
泽布伦微微一顿，第一次认真看向了兰斯。
“因为你所见的日升月落，星辰流转——”兰斯稍稍一顿，从图纸上微微抬眼，直视泽布伦的双眸，轻轻吐出了后半句话，“没有任何变化。”
泽布伦面露惊愕，米沙却听不懂兰斯的话。
星星和太阳月亮？应该有变化吗？
这一切都是神王的神力所系，不过是为了维持人世间的正常运转，如果有太大的变化，反倒是一件麻烦事吧。
可泽布伦已经垂下眼眸，认可了兰斯所说的话。
“是。”他低声说，“这千年来……没有任何变化。”
兰斯：“这才是你担忧的事情吧？”
泽布伦微微闭上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米沙显然一句话也没听明白。
他万分不解看着兰斯和泽布伦，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呀？”
兰斯习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米沙：“……”
米沙默默将自己的椅子挪得远了一些。
“这个地方。”泽布伦忽然低声说，“能够窥见一丝星辰的不同。”
所以他才躲在这个房屋之内，造出所谓闹鬼的假象，驱除周围的人类，他不希望自己违背教会禁令的举动给周遭的居民带来麻烦，反正他并不会在这个地方停留太长的时间，他只需要在短期内，避免人类靠近就好。
兰斯又问：“这样的地方，有很多吗？”
泽布伦摇了摇头，又回答：“在龙族的领域内，这不同是最为明显的。”
兰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明白了，而他想问的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今日的委托结束，这里没有闹鬼，那鬼魂看起来是精灵的下属，只要让这名精灵让它离开就好。
终于这精灵……兰斯倒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将他放离了。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想去龙族的领地吗？”
恰好泽布伦也迟疑开口：“您对星辰也很有研究吗？”
不，兰斯对星星没有任何研究。
他其实连那星图上画的是什么都看不懂。
只不过他现在正需要这名精灵的帮助，他想要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说谎对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饭，于是他微微点了点头，说：“一点小小的了解。”
泽布伦却微微垂下眼睫，轻声说：“我和龙族有一些……问题，他们也许不会让我进入他们的领地。”
除开黑龙这一支属于魔物的特殊分支外，其余的龙族和人类差不了多少，他们都是诸神忠实的信徒，也并不知道众神用于筛选勇者的计划，像泽布伦这样的魔物，只要一进入龙族的领地，被龙族发现之后，就必然会被龙族驱离。
而偏偏他所确定的观测点，在龙族的圣堂。
对他来说，那是绝难潜入的位置，他根本没有进入龙族圣堂的希望。
兰斯却毫不犹豫回答：“我可以带你进去。”
米沙：“……”
不，等等。
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为什么勇者会想带大恶魔进圣堂啊！
泽布伦：“可是……”
“我也很好奇星辰的命运。”兰斯对泽布伦露出无害的笑，“如果可以，我很乐意与您这样的学者一道过去看一看。”
米沙：“……”
泽布伦：“……”
泽布伦似乎被说动了。
他听从兰斯的建议，令那鬼魂附着在他随身的物品上，好先将鬼魂从这木屋中带离，随后他又收拾了木屋内所有的星图与书籍，打算跟随兰斯先返回天穹城。
他不能像魅魔一般自如地变幻出人类的样貌，便只能用斗篷和面纱遮挡住自己的脸，再戴起手套，仔仔细细将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遮挡起来。
反正法师们大多性格古怪，穿得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兰斯解释合理，应该不会有人生疑。
只有米沙，非常担心。
勇者的队伍，好像又壮大了。
可为什么勇者的队伍内，全都是魔王和大恶魔啊！
这魔物的占比是不是也太高了一些？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让阿什比和泽布伦离开！
兰斯和农场主交付完委托后，天色好像都已经快亮了。
他们返回了天穹城，回到了自己落脚休息的教会外，兰斯才去找寻教会中值夜的修士，请他们为泽布伦多准备一间房间。
等兰斯离开之后，米沙终于有了和泽布伦交谈的机会。
他着急要和泽布伦解释如今的情况，可他才刚刚开口，泽布伦就已经认真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大人。”泽布伦认真说，“我对别人的私事，没有任何兴趣。”
米沙：“？”
不对，他到底想到哪儿去了！
“您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泽布伦说，“在您这个年龄，这是很正常的事。”
米沙：“？？”
泽布伦又想了想，他唯一担心的，是这段感情也许并不会有结果，魔王大人最终也许会伤心难过，可是——
可是和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算了，他还是不说了。
他们如此醒目地站在米沙的房间外，眼睁睁看着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房门开了。
如果米沙没有记错的话，那好像是德文特王子的房间。
他皱起眉，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尴尬预感。
很好，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果然是阿什比。
米沙深吸了口气。
他看阿什比的脸上挂着笑，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便试图移开目光，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可泽布伦非常惊讶，哪怕阿什比已经对自己的外貌做了一些伪装，他却仍旧能够从中隐隐察觉出一股熟悉的魔力。
泽布伦迟疑问：“……阿什比？”
阿什比一离开德文特的房间，就看见了米沙和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
他本来想和魔王大人打个招呼，却没想到那个怪人先开了口，声音有些熟悉，以他的经验判断，听起来像是个漂亮的美人——
不对，等等，这好像是泽布伦的声音。
阿什比顿在原地，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可怕的人类勇者，是和魔王大人单独去执行任务了，可……为什么他们会把泽布伦带回来？
难道说，不仅是他，连泽布伦也……
阿什比掩饰不自己自己的惊愕，更控制不住露出了一丝悲戚的神色。
“泽布伦！”他控制不住痛苦喊道，“你……你也落入勇者的魔爪了啊？”
米沙：“……”
泽布伦：“……啊？”

第49章 来自异界的他
这么多天来， 阿什比头一回觉得自己找到了同病相怜又可以倾述的对象。
他眼含热泪，扑过来握紧了泽布伦的手。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阿什比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好惨啊， 我们都好惨啊！”
泽布伦：“……”
哪怕今天的阿什比穿着衣服， 可和阿什比靠得这么近， 还是让他紧张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泽布伦努力往外用力， 试图从阿什比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可阿什比的手劲一向很大，他的努力，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泽布伦， 你是不是也被迫签订契约了？”阿什比长长叹了口气， 忍不住对着泽布伦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他拿什么东西胁迫你了？”
泽布伦：“……”
泽布伦并不知道阿什比在说什么。
但他觉得会是个很复杂的故事，而他……不太想知道和魅魔阿什比有关的故事。
嗯，和魅魔有关系的， 都不会是什么适合对外人讲述的好故事。
“我明白的。”阿什比似乎并不介意泽布伦的沉默寡言， 他又拍了拍泽布伦的肩， 说， “那个勇者， 简直就是个邪恶的大魔王。”
真正的魔王米沙：“……”
“我想想，他难道发现了你的秘密？”阿什比吸了口气，“如果是龙——”
他的目光往走廊尽头一瞥， 不由顿住话音，迅速绷紧脊背站直身体，然后将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米沙：“……”
等等， 龙？什么龙？
泽布伦的秘密， 和龙族有什么关系吗？
他也跟着阿什比转过头， 朝着走廊那一侧看去。
能让阿什比如此恐惧的事情……嗯，果然是兰斯过来了。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兰斯又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在这个时间，阿什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阿什比惊惶不安，而以他和兰斯签订的契约而言，他无法拒绝兰斯的问题，他几乎下意识便往下说：“我……我从甜心宝贝的房间里出来……”
兰斯：“……”
米沙：“……”
泽布伦：“……”
阿什比：“我们刚刚——”
兰斯：“够了。”
阿什比立即闭上了嘴。
兰斯转头看向泽布伦，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去休息吧。”
泽布伦：“……”
他心中有无数的疑惑。
他不明白阿什比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阿什比所说的契约到底是什么，还有这个人类勇者，他的确很强，可是说他像是魔王？泽布伦不由看了看真正的魔王米沙……嗯，人类勇者和魔王，应该都不怎么像是魔王吧？
可是……
算了，问题实在太多了，他还是不问了。
于是泽布伦缓缓点了点头，带着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转过了身，等兰斯告诉他房间所在的位置之后，便朝着兰斯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兰斯站在原地，皱着眉看向阿什比和米沙。
米沙急于想知道阿什比调查兰斯行踪的结果，他有话想要问阿什比，而这一切都需要避开兰斯，可他没有什么好借口，他只能看向离开的泽布伦，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说：“他可能不认识路。”
阿什比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兰斯身边，他恨不得立即跟着米沙点头，说：“我去送送他！”
米沙恨不得立即跟上：“我也去！”
兰斯：“……”
兰斯的表情看起来更怪了。
他看起来像是隐隐有一些不开心，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泽布伦离开的背影，像是默许。
米沙当然也不需要兰斯同意，他已经飞快追上了泽布伦的脚步，阿什比尴尬与兰斯点了点头，也毫不犹豫跟着跑了过去。
兰斯并没有跟上来。
米沙略微松了口气。
他找到了那个为泽布伦准备的房间，然后一把将阿什比和泽布伦拉近屋内，这才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泽布伦。”米沙解释，“有些事，我们需要避开兰斯谈一谈。”
泽布伦：“……”
泽布伦郑重点了点头。
随后他转过身，直接走到床边，背对着两人坐下了。
米沙：“哎？”
阿什比：“……”
这反应实在有些出乎米沙的意料，他像是想要告诉米沙和阿什比，他对他们接下来所说的内容没有任何兴趣，可如此突兀的表达……不管怎么说，果然还是很奇怪。
米沙觉得泽布伦在胡思乱想，阿什比却认真点了点头，说：“泽布伦就是这样的怪人。”
米沙：“……”
算了，这种时候，还是谈正事要紧。
米沙轻轻咳嗽一声，摆出说大事专用的严肃神色，看向阿什比，问：“关于我让你调查的那件事……”
阿什比一愣，像是终于想起了魔王大人托付给他的重任，说：“最多还需要一两天，就能有结果了。”他稍稍犹豫了片刻，又忍不住说：“但是……魔王大人，这个勇者，可能有些奇怪。”
米沙：“……不是有些，是很奇怪。”
阿什比想说的却并不是勇者那怪异的行事作风。
他的调查虽还未深入，也没有得到最终切实的结果，可目前所有的资料与情况，已经足以令他觉得万分古怪了。
米沙希望他去查一查，这些年来是否有勇者外貌的人刻意避开人类城镇和魔物聚集地，在山林野外闲逛，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兰斯的外貌太醒目了，如果他在有人或魔物的地方出现，就不可能不被注意。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阿什比觉得，勇者绝不可能不经乔装就随意到处乱逛。
他的调查结果，似乎也正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找不到任何勇者这样外貌的人闲逛的信息，却发现了不少颇有勇者行事风格的事迹。
那些事情，由不同人在不同地点所为，他们的体貌特征并不相同，唯一一致的也只有——是个身量颇高的男人。
人类想要乔装打扮的话，身高和体重都是很难掩饰调整的因素，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能借着衣物将自己增高变胖，却很难变矮或是变瘦，阿什比本该怀疑那也许就是兰斯，可最古怪之处在于……这些事情并未避开人类的城镇，有几件事甚至还是在人类的王都之内发生的。
米沙不由愣了愣，下意识说：“也许那并不是勇者。”
神界的系统监控勇者的行踪，他们能记录下一切勇者出入人类城镇和魔物聚集地的时间，根据系统所记载，在跟随米沙进入天穹城之前，勇者并没有任何进入人类城市的记录。
阿什比小声嘟囔：“真的会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可恶吗？”
米沙：“……”
米沙心里的声音，已经代替他做出了回答。
不可能有。
这样奇怪的勇者，绝不可能会有第二个。
“再过几天，我会将所有事情的始末都调查清楚地。”阿什比认真说，“现在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勇者身上的谜团并没有减少，反而好像还增多了。
米沙深深叹气，又点了点头，和阿什比一道走到门边，却又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米沙叫住了阿什比，压低声音，和阿什比说：“兰斯还不知道泽布伦的身份。”
阿什比愣住。
“他以为泽布伦只是个普通的暗精灵。”米沙说，“在兰斯面前，你稍微注意一些，不要暴露了泽布伦的身份。”
阿什比握着门把手的手颤抖了。
他回过头，眼含热泪。
“可恶啊。”阿什比说，“为什么受伤的只有我。”
米沙并不需要睡觉。
他还记得在农场时，他以魔王之眼看见了勇者身边流转的魔法辉光，那似乎是残存的神力，他还应该去找了解神界的正派神使阿尔洛问一问，弄清那奇怪的魔力，究竟属于那位上位神。
阿尔洛才刚刚睡醒，他听完米沙所讲述的一切，有些不可置信，更几乎难抑心中惊讶。
据他所知，上位神几乎不会离开神界，更不可能接触到死守新手村不出的勇者，如果真的是上位神，这一切在神界总该会保存有记录，而阿尔洛从未挺熟过有那样的记录。
阿尔洛不由皱起眉，问：“你能描述出那残留魔力的模样吗？”
上位神数量稀少，每一位神明的魔力也都大有不同，那是极为醒目的差异，哪怕不同米沙那般使用所谓的魔王之眼来观测魔力，在上位神使用神力之时直接以肉眼去看，都能从那魔法的辉光与形态之间看出差别。
可那时候，米沙实在是太着急了。
勇者几乎立刻便回了头，并未留给他多少认真观看的时间，以至于他只大致看清了那是淡淡的紫光，极为轻微的魔力波动，至于具体是什么模样……他说不清。
“残存的魔力太轻微了。”米沙心虚说，“他还打断了我，我没有看清。”
阿尔洛点头：“那我们再一块去看看。”
米沙终于注意到了一些不对。
米沙小声问：“阿尔洛，你看不见？”
阿尔洛也一愣，答：“大部分神族都没有这个能力。”
米沙更为惊讶地睁大眼：“我以为神族总该会比魔王们强一点。”
阿尔洛摇头。
“也不是所有魔王都有这个能力的。”阿尔洛想了想，说，“至少我知道，你的老师阿力萨就没有。”
米沙一瞬挺直了腰，头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么了不起。
阿尔洛又说：“其实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魔王会有这种能力。”
米沙的腰不由挺得更直了一些。
阿尔洛：“……”
说实话，刨去那个过分讨厌的奇怪勇者，有这个可爱的新人后辈魔王，阿尔洛觉得，自己的这次任务，本该会很愉快。
他又叹了口气，问米沙：“勇者现在在哪儿？我们再过去看一看吧。”
米沙用力点头。
兰斯是需要睡眠的正常人类。
昨晚上为了农场主的委托，他熬了一个通宵，现在正在教会为他准备的房间内休息。
有了上次被捏尾巴的经验教训，米沙现在小心谨慎，先用幻术将勇者迷晕了，然后才用魔法弄开锁，推开一条门缝，弯下腰蹲在门边，眯起眼睛努力朝里看。
跟着一块过来的阿尔洛愣住了。
他紧张观察着走廊内的动静，生怕有人看见米沙正撅着屁股扒着勇者的门缝往里偷看，好在现在的时间还早，走廊内空无一人，只有两只小鸟停在窗边，好奇朝着这边看。
米沙不敢使用太强的幻术，生怕自己的魔法印迹盖过了那轻微残存的魔力波动，因而现在的勇者随时都有可能醒来，他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开启魔王之眼，往躺在床上的勇者看去。
那淡淡的紫光依旧萦绕在勇者身边，带着一股令人畏惧的强大神力的气息，米沙微微眯起眼，小声说：“是紫——”
他话音一顿，忽而发觉自己身边似乎也萦绕着那种紫色的魔法光辉。
这光芒远比勇者身上残存的微弱魔力要强上数倍，米沙不由顺着那光辉缓缓回过头——一切紫色光辉的魔力之源，在阿尔洛的胸口，凝结成一根吊坠的模样。
米沙：“……”
是阿尔洛曾经给他看过的那块异界石。
能够开启所有世界之门的异界石。
米沙微微窒住呼吸，猛地明白了勇者身上那暗紫光辉的来源。
许多问题好像都在这一瞬有了合理解释，可这结果过于离奇，以至于一时间……米沙很难相信自己的判断。
勇者身上残存的暗紫辉光，并不是上位神的魔力。
那是使用过异界石残存的魔法，也就是说——
勇者穿越过异界之门。
阿尔洛低声问：“紫色？然后呢？”
米沙咽下一口唾沫。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这个结果告诉阿尔洛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失格勇者的问题了，这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勇者。
圣堂的钟声突然敲响，惊飞了窗外停留的鸟儿，也吓得米沙一抖，砰地一声撞开了勇者的门。
阿尔洛：“……”
米沙：“……”
为了不覆盖勇者身上的魔力印迹，米沙所用的幻术极其轻微，只要稍大一些的声音就能将勇者从睡梦之中唤醒，而先有圣堂的钟声，他又撞开了勇者的门……米沙已经看见了床上的勇者微微动了动，像是快要从睡梦之中醒转。
糟了，他要怎么解释他突然出现在这儿。
米沙着急回过头，看向身后的——
等等，阿尔洛呢？
他只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白色长袍衣角。
啊啊啊，阿尔洛，你怎么跑得那么快！
米沙又匆匆扭过头。
兰斯撑着床坐起身，正微微蹙眉看着他。
米沙又咽下一口唾沫。
“我……”米沙紧张说，“我就是过来看看……”
兰斯：“你的眼睛怎么了。”
米沙：“……”
兰斯：“嗯？”
米沙：“…………”
糟了。
他忘记将自己的眼睛恢复成人类的模样了。

第50章 来自魔王的诅咒
兰斯神色平静， 仿佛他在问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可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足以令米沙惊出满额的冷汗， 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关乎生死存亡的最终时刻。
如果他应对不佳， 他一定会暴露自己的魔王身份。
而这个讨人厌的勇者， 他喜欢捏魔王的尾巴。
米沙：“……”
不行， 他就算死，也不能因为自己犯蠢而导致的意外，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最近编的谎话太多，好像什么借口都用过了， 米沙苦思冥想， 却真的什么也编不出来。
兰斯还在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应，长久的沉默，总会给对方带来更深的怀疑，就算什么也想不出来， 米沙也是时候该说些话了。
他咽下一口唾沫， 抬头看看平静的兰斯， 再咽一口唾沫……
他决定先努力拖延一些时间。
“眼睛？”米沙一脸无辜， “眼睛怎么了？”
兰斯：“……”
米沙抬起手， 假装若无其事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然后摆出更无辜的表情，十分不解问：“我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吗？”
兰斯：“……”
米沙额角泌出细汗， 小声说：“可能是一晚上没睡……”
他总不能说是熬夜把眼睛熬红了吧？
这个借口也太差劲了，不行不行，他不能这么说。
兰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从床上起身， 拉着紧张不安的米沙走进房间， 然后按着米沙的肩在屋内的镜子前站定， 说：“你看看你的眼睛。”
米沙当然很熟悉自己的眼睛的模样。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装出惊讶，惊惶不安说：“怎……怎么会这样！”
说完之后，米沙立即转头看向身边的兰斯，试图从兰斯接下来的回答中找到一些瞎掰的灵感。
兰斯：“……”
米沙：“这……这看起来好像……”
兰斯：“恶魔。”
米沙：“……”
米沙不由一僵，几乎以为兰斯已要识破他的伪装。
他仔细回想，兰斯好像见过两次他露出这样的眼睛，一次是在兰斯坠落火山时，他为了抵挡那足以熔穿龙鳞的熔岩，不得已不显露出部分的魔王原型，可那只是一瞬，兰斯应当并没有看清，不然他今天也不会提出这样的疑问了。
另外就是……那天他化出魔王原型来到兰斯房内时，被兰斯抓了个正着，上演了一整晚你追我赶的游戏，还被捏了好几次尾巴。
那一次，兰斯绝对看清了。
今天兰斯说他的眼睛像恶魔，应该就是受了那次的影响，他只能庆幸兰斯并未发现他的眼睛和那晚上魔王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可至于这借口——
兰斯：“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米沙：“哎？”
碰到奇怪的东西？他能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兰斯又叹了口气，耐心为他解释：“比如说破旧厚重的书籍，看起来就很可疑的古物，哦，当然也可能是漂浮在半空的暗光，甚至子夜时幽暗的人影。”
米沙：“……”
听起来……有些让人害怕。
就像是人类那些奇怪可怕的恐怖小说中的场景，误入古老宅邸的人类，无意触碰到被尘封的古旧之物，然后从中释放出了象征着恐惧与黑暗的暗灵——
等等。
米沙突然就有了往下瞎掰的方向。
虽然这听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像是胡编乱造的瞎话，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这么一条能够瞎编下去的借口了。
米沙紧张咽了口唾沫。
“我……这么说来……”米沙小声说，“我好像在庭院里看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不擅长说谎，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去看兰斯的表情，见兰斯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神色，似乎也不曾怀疑，米沙这才继续往下瞎编。
“好像是个奇怪的人影。”米沙笃定说，“可我没看清那是什么人。”
“哇。”兰斯语调平静，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能在圣堂内出现的，应该是很强的恶魔吧。”
米沙：“……嗯，还是个幻体，应该是恶魔的分身。”
兰斯：“难道是大恶魔？”
米沙想了想，兰斯没有见过的大恶魔，只剩下黑龙吉尔里和女妖诺瓦了，而他们两人肯定都打不过兰斯，他担心兰斯真的会去找他们的麻烦，这种破事，他还是往自己身上揽吧。
米沙压低声音，用他完美精湛的演技，小声描述那并不存在的庭院内的虚影。
“我觉得那应该不是大恶魔。”米沙装出一副紧张的模样，“他给人的感觉，和大恶魔不一样。”
兰斯：“嗯？”
“他看起来比大恶魔更强，眼睛也是红色的，还长了角和尾巴。”米沙紧张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会……把我变成了他的模样吧？”
“哦？”兰斯的唇边微微带了一丝笑意，认真点头，“你说的这个人，好像我见过的魔王啊。”
很好，这个引导的方向很正确。
米沙睁大双眼，说：“魔王？”
兰斯：“嗯。”
米沙：“那个邪恶可怕毁灭世界的大魔王？”
兰斯：“嗯……”
米沙强硬地打了个哆嗦：“我不会，被他诅咒了吧？”
佯装被魔王诅咒了的米沙，乖乖牵着兰斯的手，跟着兰斯找到了天穹城的主教。
在看到米沙的眼睛并听兰斯讲述了前因后果后，主教如临大敌。
他恨不得将教廷内所有圣职人员都一并找来，思考接触诅咒的办法，好让米沙神使恢复正常，甚至还试图祈请神谕，希望女神能够告诉他们解决此事的办法。
身为另一名神使，阿尔洛当然也被主教请到了现场。
他们希望阿尔洛能为他们想些办法，而阿尔洛沉思许久，也只是先拉过米沙的手，满面严肃，说：“有些问题，希望你能够回答我。”
米沙点头。
阿尔洛示意主教为他们准备一个单独谈话的房间，而兰斯慢悠悠站起身，正想要跟着一块过去，阿尔洛却又拦住了他。
“我更希望是私下交谈。”阿尔洛满面严肃，“这可能关乎到魔王的诅咒，是否能够顺利解除。”
兰斯只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了。
兰斯并不执着跟着米沙，这让米沙稍稍松了口气，他跟着阿尔洛走到无人的房间之内，关上了门，阿尔洛终于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说：“你怎么会用这种借口。”
米沙也忍不住委屈吸了口气，说：“你怎么跑得那么快。”
阿尔洛：“……”
米沙又小声说：“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借口了。”
如果在平常，他也许还能硬编出些理由来，可那时他光顾着去想勇者来自异界这个令人震惊的结果，一时难以分心到其他事情上去。
不管怎么说，至少勇者已经信了，只要他们再稍微编一编，把这个谎圆过去就好。
阿尔洛叹气：“魔王的诅咒，随随便便就能解开，难道不会令人起疑吗？”
米沙：“……”
米沙觉得阿尔洛说得对。
“而且那可是诅咒，怎么可能只会让你的眼睛变红。”阿尔洛扶额沉思，“一般恶魔的诅咒，都会有一些奇怪的负面影响——”
米沙觉得自己明白了。
“阿什比和泽布伦一定很了解这种事。”米沙说，“把他们叫过来一起讨论一下吧！”
“先等一等。”阿尔洛制止了米沙的动作，问，“你刚刚……看清勇者身上的魔力是什么样了吗？”
米沙：“……”
米沙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阿尔洛。
从异界来的勇者。
这种事闻所未闻，而且……绝不是什么好事。
异界石数量稀少，只有少数的神族才拥有使用异界石的权力，那么……勇者用于穿越异界之门的异界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阿尔洛曾经说过，对于勇者这样失格甚至是背神的失败品，上位神可能会直接将其抹杀，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而异界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绝对会无限增大这种可能性。
米沙只能小心谨慎持续编造他的谎言，说：“那魔力几乎要消散了，只能看出他是暗紫色的。”
阿尔洛蹙眉思索：“有好几名上位神大人的魔力都是紫色的……这太难判断了。”
米沙紧张点了点头，说：“对啊，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嘛。”
阿尔洛并没有起疑，他只是说：“你随机应变的这个办法，最好和吉妮瑟斯也说一声。”
米沙用力点头。
阿尔洛：“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能让勇者多在天穹城内拖延些时间。”
米沙：“嗯，嗯嗯。”
“你先让阿什比和泽布伦过来吧。”阿尔洛难掩神色中的严肃，“我们先讨论一下诅咒的问题。”
小屋的房门没有打开，米沙也确定兰斯不会突然闯进来。
于是他闭上了眼，轻声呼唤了三遍阿什比和泽布伦的名字，以他的魔王之力，将两人召唤到了这个地方来。
泽布伦保持着他一贯的表情，手中还捧着一本厚重的古书，像是正在看书时被米沙强行召唤到了这儿，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看他的那副模样，他似乎甚至懒得去问米沙为什么要找他过来。
阿什比很难有泽布伦那样的平静。
他满怀哀怨，似乎仍在思考为什么只有他受到了勇者的欺负，他表现得那么委屈，连看着米沙的目光中都写满了不公。
“有什么事吗？”阿什比身心俱疲，还有些哀怨，“没事不要随便喊我过来。”
米沙：“……”
阿尔洛轻轻咳嗽一声，和他们简单讲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他们需要为米沙安排一个合理的驱魔过程，这之中应该包括诅咒给米沙带来的负面影响，明显一些的身体或者是精神上面的变化，以及驱除诅咒的过程和办法。
米沙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阿什比疲惫的双眼一点点亮了起来。
“魔王大人。”阿什比认真说，“恭喜您。”
米沙：“……啊？”
阿什比：“恭喜您也落入了勇者的魔爪。”
米沙：“……”
这个大恶魔的脑子可能坏掉了，他们还是换一个大恶魔吧。
阿什比来了极大的兴趣，认真为米沙出谋划策。
“我觉得，影响最好还是身体上的。”阿什比说，“外貌的变化是最明显的。”
米沙也觉得阿什比说得没有错。
魔王的诅咒这种东西，如果仅仅只停留在精神之上，那对他那贫瘠的演技就是最大的考验，他也许能够维持一时的演绎，可时间一长，他绝对会露出破绽。
身体上的变化就很容易了。
他只需要依靠魔法和幻术，展现出一些恶魔们才会有的特征，就能令大家信服。
阿尔洛也点了点头，又问：“被恶魔附身、或是被恶魔添加了诅咒印记后，身体上一般会有什么变化？”
阿什比：“会出现心形的纹——”
阿尔洛：“咳咳！”
米沙：“啊？”
阿什比：“就是那个——”
阿尔洛急匆匆打断了阿什比的话：“这个不合适，下一个。”
米沙：“？”
米沙挠了挠头，真的觉得很疑惑。
一直沉默不言的泽布伦难得开了口，说：“……您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米沙：“……”
阿什比：“不穿衣服，也是性情大变。”
阿尔洛：“这是魔王的诅咒，不是魅魔的诅咒！”
泽布伦默默抬起头：“……变丑。”
米沙：“……”
阿尔洛：“唔，这个不错。”
米沙立即扭头看向阿尔洛：“？”
阿尔洛：“我记得在人类的传说故事中，好像就有这种。”
米沙：“？？”
泽布伦：“嗯……这种故事，至少有五十个变种。”
米沙：“？？？”
“我不同意！！！”米沙大声喊道，“我不接受变丑！！！”
泽布伦的神色看起来更复杂了。
他从阿尔洛为他们解释发生了什么起，脸上就不易察觉地挂着那种……略带着些古怪情绪的神色。
他想不明白。
 ㈧_ ○_電_芓_書_Ｗ_ w_ ω_.Τ_Χ_t_捌_０. c_Ο_Μ
原来魔王这么不希望勇者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啊。
可以他的经验而言，他想，魔王的这些掩饰，未免也太过于勉强了一些。
他不知道勇者是不是已经从中看出了些端倪，可这种事情，勇者迟早是要从中察觉出不对的。
他也许该劝一劝魔王，可是……呃……
他和新来的魔王不太熟，也没说过几句话……
算了，他还是不说了。
反正小情侣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阿尔洛委婉劝说：“只是一时的变丑而已，持续不了几天的。”
米沙：“拒绝。”
阿尔洛：“变丑是个缓慢的过程，也不需要你变得太丑，我们就可以宣告诅咒解除——”
米沙：“我拒绝。”
阿尔洛没有办法了。
他只能再看向泽布伦，问：“除了这种诅咒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泽布伦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和他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轻声说：“有。”
阿尔洛问：“什么办法？”
“反正只是……”泽布伦压低声音，用几乎不可闻的声响吐出最后几个字，“……小情侣的情趣。”
米沙没有听清：“泽布伦，你说什么？”
泽布伦摇了摇头，不想解释。
他又吸了口气，好像在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积蓄力量。
“变成野兽吧。”泽布伦难得冒出了一个长句，“反正只要到变出耳朵和尾巴的程度，诅咒就能解除了。”
米沙：“……”
如果只是到变出耳朵和尾巴的程度，那看起来不就像是森林里居住的兽人了吗？
米沙仔细回忆自己见过的兽人们的样貌。
大多数兽人身材壮硕，并不怎么好看，可其中也有一些种族，还是很漂亮的。
在那种对比下，耳朵和尾巴只像是单纯的装饰，比起变丑来说，米沙当然更能够接受这一种。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声说：“不要尾巴。”
他想起了那天被勇者追着捏尾巴的恐惧。
魔王的尾巴他都下得去手，那如果换成了毛茸茸的大尾巴……他不相信勇者能克制住自己。
“很好，这个办法可以。”阿尔洛为此肯定，却又忍不住问，“可是……作为诅咒的惩罚，变成什么动物比较好？”
米沙陷入了沉思。
既然是诅咒，那太过美丽的动物，当然不行，这怎么也该有些诅咒惩罚的意味，唔，比如说——
阿什比忽而开了口，说：“兔子就不错！”
阿尔洛：“这不像是诅咒。”
“当然是诅咒！”阿什比站起身，认真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兔子和兔族的兽人们，真的很能——”
泽布伦打断他：“阿什比。”
阿什比自如接上自己刚刚的话：“白兔子的眼睛也是红色的。”
泽布伦：“……阿什比。”
阿什比：“多摸一摸他们，还会假——”
泽布伦忽然举起手中厚重的古书，狠狠敲在了阿什比的后脑勺上。
他很少会有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他的手劲也并不算轻，至少在这一砸上，米沙这才觉得自己终于在泽布伦身上，看到了他骁勇善战的同族的影子。
“这是魔王大人。”泽布伦威胁般压低声音，说，你不要将魅魔胡思乱想的臆测，带到这里来。”
看着阿什比咬牙切齿的模样，米沙总担心两位大恶魔中会爆发出无端的争斗，他紧张跟着站起了身，拦在两人之间，说：“你们冷静一点。”
可阿什比很难冷静。
他瞪向泽布伦，有滔天的怒气要在此刻宣泄。
米沙：“阿什比，你不要激动——”
阿什比却突然打断了米沙的话。
“下一次。”阿什比捂着自己近来频繁受伤的脑袋，气冲冲说道，“可！不！可！以！不要打我的脑袋！！”
泽布伦：“……”
阿什比：“你换个地方敲不好吗！”
泽布伦：“……”
米沙：“……”
阿什比又气呼呼坐下了。
“算了。”他哼了一声，认真想了想，又恢复了刚才激动的神色，说，“那个……你们看，喜欢撅屁股的猫，是不是也很不错？”

第51章 魔王的伪装
米沙觉得， 诅咒这种事，果然还是应该带上一些惩罚的意味，而不是变成这样可爱的小动物。
诅咒的意思， 代表着最终的结果必须令人厌恶恐惧， 这才能起到诅咒的功效， 再看看阿什比想的那些玩意， 兔子和小猫？谁会害怕变成这种玩意。
米沙严肃开了口，说：“蛇好像不错。”
正要抡起古书暴揍阿什比的泽布伦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米沙。
阿尔洛也忍不住说：“长鳞片，可能会有点丑。”
米沙：“嗯……”
他其实并不觉得蛇丑。
他大概是在魔王城内待久了， 见多了那些长得极其随意的魔兽， 以至于觉得蛇这种东西，其实还挺眉清目秀的。
不过阿尔洛的确也提醒他了，虽然他觉得蛇不丑，可蛇还不算是最可怕的诅咒， 最可怕的诅咒， 应当是使他直接变成魔物啊！
想想看， 邪恶的大魔王， 对勇者身边的一名神使降下了诅咒， 令那名神使逐渐堕入黑暗，化身为令人痛恨的魔物，这剧本， 换了哪个勇者能不生气？
如果他是勇者，他简直恨不得今天就要提刀杀入魔王城，为神使报仇。
米沙用力点了点头。
“蛇不太好。”米沙说， “变成黑龙吧！”
在听到黑龙这个词汇时， 泽布伦难以令人察觉地往后缩了缩， 随后翻开了手中厚重的古书，将那书举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阿尔洛微微一愣，点头，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黑龙？”阿什比摸了摸下巴，“听说黑龙的精气和耐力，都是人类的数倍。”
泽布伦持续闭嘴。
米沙又郑重点了点头，说：“黑龙一点都不可爱。”
不仅不可爱，黑龙的尾巴上还都是鳞片，那根本和毛茸茸可爱的大尾巴沾不上边，反而有些冰冷恐怖的感觉，外壳摸起来还是硬的，勇者绝对下不去手。
那也就是说，他可以大胆露出龙尾，而不用惧怕勇者的手。
可阿尔洛很震惊。
他再一次确认了米沙要加上龙尾的设定，迟疑问：“你确定？”
米沙自信点头。
他仔细想过了，变得像是黑龙，但又没有全部变成龙，那在外貌上的表现，无非就是长出龙角，多些鳞片，再多一条尾巴，可他不喜欢鳞片，那些东西长在脸上或是手上，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而如果他只多了个角，许多生物都可能长出来的角……他觉得其他人甚至很难判断，他接下来要变的，会是魔物中的黑龙。
“没有关系。”米沙说，“龙尾和我的尾巴又不一样。”
那种全是鳞片的玩意，一般人都不会下手吧。
阿尔洛：“……你先考虑清楚。”
阿什比忍不住感慨：“龙尾？都是鳞片？那不是更好了？”
米沙：“？”
就连泽布伦也用那本打开的古书挡住半张脸，轻声说：“我建议您最好不要……”
米沙：“没问题的！”
就算勇者的喜好实在超出他所料，可在那么多人面前，勇者绝对不会来捏他的尾巴的。
他有自信，也觉得自己有能力。
这个计划一定完美无缺，绝对没有问题。
兰斯和主教在圣堂内等了很久。
主教坐立不安，不知道阿尔洛神使究竟要对米沙神使做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出来，一面又忍不住去想——那个邪恶的大魔王，终于离开了他的魔王城，连了不起的神使都会被他的诅咒命中，那他们这些普通人，岂不是时刻都活在危险之中？
他当然会觉得有些害怕。
他想和勇者倾诉他的恐惧，可他转过头，却发现兰斯靠着圣堂长椅的椅背，好像……睡着了？
主教十分惊讶。
他想，这大概就是他和被神选中的救世勇者之间的差距了吧。
哪怕在这种惊天大事发生的时候，勇者也可以维持这样的平静。
这份从容，实在是他们这些普通人难以做到的事情。
主教又回过头，看见神使阿尔洛终于从圣堂后出来了。
他急匆匆起身，迫不及待迎接上前，问：“阿尔洛神使，米沙神使怎么样了？”
阿尔洛：“米沙他……”
阿尔洛微微一顿，然后将目光转到主教身后。
阿尔洛皱起了眉：“勇者他怎么了？”
熬了一整夜没睡的兰斯，又一次被迫被叫醒了。
他顶着主教的敬佩目光，和阿尔洛明显带着忿忿不平的神色，努力集中注意力，来听阿尔洛关于米沙情况的解释。
“有些糟糕。”阿尔洛对兰斯怒目而视，“米沙身上的诅咒，好像更严重了。”
他不明白，事情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人类勇者怎么还能摆着这么平静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对米沙一点也不担心。
不仅如此，这个可恨的勇者，他刚刚甚至还睡着了。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人能睡得着啊！
主教满心担忧，匆匆追问：“更严重了？”
阿尔洛点了点头，解释道：“诅咒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奇怪了，我想……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比较好。”
阿尔洛担忧看了看圣堂内聚集的圣职人员，暗示主教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主教几乎立即便明白了，他找了个借口，让聚集在此处的圣职人员先离开，等到这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后，他才重新看向阿尔洛，有些紧张，问：“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阿尔洛叹了口气：“先拿件新衣服过来吧。”
兰斯：“……嗯？新衣服？”
兰斯好像现在才终于从困倦中略微清醒，又有些疑惑于阿尔洛所说的话，可他这幅懒散的反应，已足以令阿尔洛翻上几个白眼，心中对勇者的好感，又一次降到了最低。
自己的神使受了诅咒，勇者却好像没有一点儿担忧。
呵，这样的勇者。
怎么配得上他可爱魔王同事的努力！
阿尔洛并没有去理会兰斯，他和主教低语说了几句话，主教露出些不可置信般的震惊神色，随后点了点头，转身从圣堂离开了。
兰斯还站在原地，他一声不吭，没有一点想要往下追问的意思，这反倒是令阿尔洛有些心急了。
他们又这么站了一会儿，主教仍旧还未回来，阿尔洛终于忍不住问兰斯：“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兰斯恍然回神，下意识问：“担心什么？”
阿尔洛：“……”
很好，他现在也想朝勇者脸上邦邦来两拳了。
“他只是中了魔王的诅咒。”兰斯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阿尔洛：“那可是魔王的诅咒！”
“我不懂魔法。”兰斯微微垂眸，双手交叠，轻轻抚弄着自己的手指，“但诅咒这种事，只要下咒的人死了，诅咒自然就会解除了吧。”
阿尔洛：“……”
阿尔洛下意识看向兰斯。
勇者的脸上没有笑，就像是在问阿尔洛今晚该吃什么才好一般，只是轻描淡写地在说一件万分寻常的事情。
可阿尔洛看不透那如湖水般幽蓝双眸后的情绪，他只是克制不住从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禁不住强调：“那是魔王的诅咒。”
兰斯也回答：“他就在附近，不是吗？”
阿尔洛打了个哆嗦，忽而就明白了勇者的意思。
哪怕是魔王，也不会有远程诅咒人的能力。
他就在附近，或者他的分身就在附近，总有一个东西值得被狠狠揍上一顿，好令勇者发泄神使被诅咒的怒意。
这本该是个好消息。
勇者终于燃起了对魔王的敌意，他也许很快就要前往魔王城了，身为神使，阿尔洛应该感到开心。
可这……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魔王就是米沙。
米沙自己“诅咒”了自己，勇者这是想揍米沙一顿啊！
如果有一天勇者知道了真相……
阿尔洛吸了口气，有些不敢继续往下多想。
这件事，在这个世界的勇者和魔王的关系，如不是知晓真相之后的仇恨，就会是因为某种情愫诞生后因为背叛的怨恼。
总而言之……
阿尔洛看向平静的兰斯，轻轻叹了口气。
勇者和魔王，大概是很难正常收场了。
主教为米沙带来了一套干净的衣袍。
那就是教廷圣职人员们常穿的白色袍子，衣摆宽大而几乎曳地，上头还绣有教会的圣徽。
阿尔洛将袍子送进房间内去，随后便出来继续与兰斯和主教等候，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听见房门开了，米沙捂着脑袋，小心翼翼从门后露出脑袋来。
若是拿他的脸和之前比较，那确实是没有半点不同的，主教不由松了口气，想着还好这诅咒还没有严峻不可挽回的地步，一面说：“米沙神使，还好您没有事。”
可米沙停留在门后，也依旧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先看向一旁的兰斯，然后小声嘟囔，说：“兰斯大人……事情可能……有一些糟糕。”
他摆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连兰斯都禁不住微微一顿，轻声问他：“怎么了？”
米沙将声音压得更低，说：“我好像要变成黑龙了。”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了手，露出了自己一直努力掩饰遮盖的头顶。
褐色的发间露出出两只小小的龙角，而米沙慢吞吞从门后挪出来，白色的教会长袍下，更是露出了一截略微勾起的尾巴。
兰斯：“……”
主教震惊：“？！”
主教慌乱无措，紧张不已，说：“怎么办，怎么会变得这么快，阿尔洛神使，您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阿尔洛：“啊……呃……也许女神会……”
他不由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兰斯。
兰斯正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皱眉看着面前的米沙。
阿尔洛还是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然后下一刻，他就看见勇者控制不住一般抬起了手，轻轻摸了摸米沙的头。
阿尔洛：“……”
不对，等等，这还这么多人，勇者在干什么呢！
米沙也非常震惊。
不是啊，这也能下得去手？！
兰斯的手指穿过褐色的发间，触碰到了米沙头上的龙角。
那当然不是阿什比那种戴在脑袋上的装饰品，这龙角与血肉相连，是米沙用自己的角幻化出来的模样，他在上面施加了顶级的幻术，保管这角无论是看起来还是摸起来都与龙角的差距不大，只不过米沙只摸过未成年的幼龙的角……他也只能模拟出幼龙角的体态。
兰斯甚至忍不住主动去碰了碰米沙的角。
没有完全长出成年黑龙龙角粗砺冷硬的外壳，摸上去不是很硬，似乎还带点体温，兰斯忍不住又认真摸了摸米沙的角，惊得米沙往后蹿了几步，砰地撞上了身后的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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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更加惊慌：“米沙神使，您是不是觉得头晕？这难道也是诅咒的副作用吗？”
阿尔洛：“……”
啧，你们打情骂俏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直接。
米沙又注意到了兰斯的目光——正从他头上的角，挪到他衣摆下伸出的尾巴。
那一夜熟悉的恐惧，再一次充满了米沙的心。
他咻一下收起自己的尾巴，将尾巴严严实实藏在了大衣摆之下，然后紧张咽下一口唾沫，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认真说：“我们……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吧。”
主教紧张不安：“也许我们该和王都的教廷联系一下，请他们派几名专业的驱魔者过来。”
兰斯慢悠悠开口：“这可是魔王的诅咒。”
主教：“那就更不能拖着了啊！”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圣堂，将此事汇报向王都，最好能请大主祭亲自过来，好处理掉这一桩可怕的事情。
兰斯反问：“他们真的能除掉魔王的诅咒？”
主教：“这……”
如果他们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就不需要什么神选的勇者了。
眼见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米沙这才自信挺胸，打算以他“神使”的身份，为迷茫的勇者做出指点。
对，指点。
刚刚他们三魔一神在小黑屋内紧急商讨出的除魔之法。
由泽布伦“偶然”在古书之上发现的魔法，再耗费勇者一些时间搜集原料，再顺手除掉几个魔物，拖延一些勇者前往王都的时间，然后这诅咒便能顺理成章解除，米沙轻松恢复原样。
他正要开口，却听见勇者慢悠悠说了一句话。
兰斯：“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把魔王揍一顿吧。”
米沙：“？”
哎？什么？
勇者终于想去魔王城了？！
不对，等等。
可他就在勇者身边……他没办法弄出第二个魔王了啊！
米沙的笑容卡在了唇边。
糟糕。
勇者终于愿意去魔王城了，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只觉得惊慌。
他的身份，一定会被识破吧？

第52章 勇者的爱情
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 小心翼翼问勇者：“现……现在就要去魔王城吗？”
兰斯反问他：“如果现在不去，你的诅咒再加深了怎么办？”
米沙：“……”
该死，这让他怎么回答。
米沙忍不住去揪自己的衣角， 看起来相当紧张， 一面竭羽曦犊＋。力在心中苦思冥想——他到底要用什么办法， 才能阻止住兰斯有些过于出格的做法。
可他想不出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疲倦了， 他不想再去应付勇者这讨人厌的古怪性格，倒不如直接脱下马甲，露出自己的身份，可……坦白了身份之后呢？
他不知道勇者会不会生气， 可他很清楚， 等他坦白身份之后，他就该和勇者成为死敌了。
他本该就是勇者的死敌，只要勇者击败了他，他在这个世界的旅程就会结束， 那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期盼着的事情， 可到现在……他似乎稍微有一些， 不那么想要回去了。
回到神界之后， 他会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分离告别， 并且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他可没有异界石，他是回不到这个世界的。
米沙有一些舍不得这个世界的人。
他沉默得太久， 直到连兰斯都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想是不是自己所说的话有些过于过分了。
阿尔洛似乎注意到了米沙的紧张，他突然插嘴， 认真劝说：“贸然去魔王城的话， 未免也太危险了。”
兰斯果然转头看向了他。
阿尔洛强调：“说不定会有更简单一些的办法。”
兰斯问：“什么办法？”
阿尔洛努力将话题往他们刚才准备好的方向引。
从兰斯和主教的角度来看， 泽布伦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不能直接和兰斯说，泽布伦已经找到了解除诅咒的办法，他只能委婉提示兰斯，说：“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大家好好讨论讨论吧。”
兰斯十分冷静接受了阿尔洛的提议，他点了点头，说：“好，讨论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干脆在圣堂内的椅子上坐下了，随后支着下巴看向其他人，像是在认真等待他们接下来的发言。
兰斯的反应，显然是阿尔洛没有想过的。
阿尔洛愣了一会儿，眼见主教跃跃欲试，似乎要提出他对于此事的看法，阿尔洛才忍不住开口，问：“……不把其他人叫过来吗？”
兰斯也有些惊讶：“其他人？”
他好像到了这时候，才想起他们这个所谓的“勇者救世小队”，不是仅仅只有面前这几个人的。
兰斯终于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兰斯转向主教，问，“能请您帮忙，让人去把骑士塞缪尔叫过来吗？”
阿尔洛轻轻咳嗽了一声：“还有其他人……”
兰斯：“阿什比是大恶魔，他就不用了吧。”
阿尔洛：“那还有……”
兰斯：“哦，那个人，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用了吧？”
阿尔洛：“可王子……”
兰斯：“你觉得他除了恋爱之外，还会关心其他事？”
阿尔洛：“……”
米沙：“……”
米沙竟然觉得勇者说得有些道理。
特别是和王子的评价有关的那一部分。
不过没有关系，就算泽布伦不能来，他们也还能有其他办法。
阿尔洛也精通魔法，他还是神使，解除诅咒魔法这种事，当然可以让阿尔洛提出来。
阿尔洛决定现在就说。
勇者这个人，是所有事件中最大的不确定性，他们把时间拖得越久，这个事情就会变得越发不可控制。
为了对付勇者，阿尔洛甚至觉得，他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自己从古魔法书中找到了解决办法，他还不如直接说自己忽然就想到了办法，嗯，不管了，先说出来再说。
阿尔洛：“我忽然想到——”
兰斯无情打断了阿尔洛：“先等塞缪尔过来我们再讨论。”
阿尔洛：“……”
阿尔洛和米沙只能耐心等待。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塞缪尔来到了圣堂。
带他来这儿的那名修士并没有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迷茫着走进圣堂，迷茫着和兰斯打过招呼，然后迷茫着将目光转到了米沙身上。
塞缪尔惊呆了。
“米……米沙神使？！”塞缪尔万分震惊，“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米沙：“……”
米沙再一次发挥出他的精湛演技。
他重新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正要和塞缪尔讲述他被魔王下了诅咒这件惨痛之事，却不想塞缪尔已经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像是几乎难抑心中激动，几乎控制不住一般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塞缪尔：“真……真可爱啊！”
米沙：“？”
兰斯：“……”
“我见过龙族的。”塞缪尔认真夸赞，“他们都没有您可爱！”
米沙：“……哎？”
塞缪尔又紧张兮兮盯着米沙看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控制不住一般询问：“那个……我可以摸一摸您的角吗？”
米沙：“啊？”
塞缪尔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还没摸过幼龙的角。”
米沙：“……”
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些人类一个两个都是变态啊！
米沙大声拒绝：“不可以！”
兰斯也冷淡回应：“塞缪尔，我们有正事要谈。”
“哦哦。”塞缪尔认真点头，然后端正坐好，一本正经说，“兰斯大人，你们说吧！”
阿尔洛深吸了口气，试图说出自己的办法。
阿尔洛：“其实——”
兰斯正在为塞缪尔解释：“塞缪尔，米沙中了魔王的诅咒。”
“什么？诅咒？”塞缪尔果然非常生气，“魔王也太可恨了！”
阿尔洛：“没关系，我有——”
兰斯：“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到魔王。”
塞缪尔：“您说得对！”
兰斯：“抓住他。”
塞缪尔：“您说得对！”
兰斯：“狠狠揍他一顿。”
塞缪尔：“您说得对！”
阿尔洛：“……”
米沙：“……”
兰斯找塞缪尔过来，就是为了给他自己捧场的吧？！
阿尔洛始终没有找到插嘴的机会，而塞缪尔又是忠实的勇者信徒，有兰斯在刻意怂恿，他简直恨不得今天就提剑冲进魔王城，好狠狠暴揍一顿魔王，为米沙解除魔法。
阿尔洛终于忍不住了。
“我刚刚终于想起来了。”阿尔洛提高音量，试图盖过兰斯的声音，“我在书里看到——”
圣堂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有名圣职人员匆匆进来，向主教低语几句，主教忽而就露出了欣喜万分的神情，激动和众人说：“兰斯大人，女神要降下神谕了。”
兰斯：“……嗯？”
再次被打断的阿尔洛也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合作，他相信吉妮瑟斯一下就能明白他的想法，她会为他们将这件事情圆过去的。
“兰斯大人，您不是能直接和女神交谈吗？”主教像是终于安了心，“吉妮嵛皙瑟斯女神一定会知道怎么办的。”
兰斯点了点头，说：“好哦。”
米沙：“……”
米沙心疼吉妮瑟斯。
她好像每次都来得不太是时候，而只要撞上勇者，她总归是逃不过勇者的痛苦魔咒的。
主教已经带着兰斯，前往了聆听神谕所在的房间。
米沙当然也只能跟上。
他们只稍稍等了一会儿，代表着吉妮瑟斯女神的光团便已轻柔地飘在了半空，吉妮瑟斯显然一点也不想面对勇者，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主教都在怀疑是不是哪儿出了错，她才用微微轻颤的声音，勉强开了口。
吉妮瑟斯：“……救世的勇者。”
兰斯：“嗯，吉。”
米沙：“……”
勇者因为记不住女**字，所以已经开始把后面的字全都省略掉了是吗？？？
女神！吉妮瑟斯！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吗？！
吉妮瑟斯好像还未发现米沙身上的异常，兰斯和主教也都没有主动提起，于是她竭力保持着平静，继续着自己想要说的话。
“黑龙一族蠢蠢欲动。”吉妮瑟斯压低声音，如同正竭力向兰斯发出警示，“他们似乎在谋划什么针对王都的阴谋。”
米沙略微松了口气。
既然吉妮瑟斯都这么说了，那当然也就代表着——黑龙吉尔里奇怪的孵蛋行为终于结束，他终于能够分出心来处理神界的委托了。
他们不用再拖延勇者的时间，接下来就是勇者从恶龙手中救出公主的老套故事，最后一切罪行都将归于幕后作恶的魔王，勇者的救世之路，终于又可以大大前进一步了。
可兰斯永远有话要问。
“神不是全知万能的吗？”兰斯问，“所以黑龙到底在谋划什么阴谋？”
吉妮瑟斯：“……”
这……吉妮瑟斯显然很难回答。
她觉得自己不能透露黑龙将要掳走公主的安排，否则以勇者过于强大的战力，他们只怕连这个计划都不能实现。
她只能含糊其辞，想着历代勇者故事的传统，和爱神受神王之令定下的命定的契约，勉为其难说：“这是不可言说的未来。”
兰斯微微挑眉。
吉妮瑟斯：“但也许……从命运的迷雾之中，人类的勇者啊，吾看见了你的爱情。”
兰斯：“……”
米沙：“……”
哦，对。
米沙到现在才想起来，阿力萨老师曾经说过的，人类勇者中，至少有九成，最后会和人类的公主结婚，再过上童话传说中那种幸福快乐的日子。
毕竟勇者要成为世界的王者，他和公主在一起，好像也很理所应当。
可米沙想象不出那样的故事结局。
他清楚记得兰斯对德文特的评语，虽然他听不太懂，可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勇者并不喜欢人类王室，和公主结婚？他可能这么做吗？
米沙皱起眉，下意识看向了兰斯。
可不知道为什么，兰斯也正看着他。
那种带着一丝奇妙情绪的目光，正停留在他的身上，而当他们两人的目光相对时，兰斯的目光逐渐温和软化了下来，甚至轻轻向他点了点头，唇角缓缓弯起，露出了一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米沙：“……”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米沙不由抖了抖自己的尾巴，脑内有几个词在不断环绕联系，然后织成一张奇怪脉络的网。
黑龙的阴谋，勇者的爱情。
黑龙……勇者……爱情……
米沙：“……”
米沙猛地转过头，再一次看向了兰斯。
他终于明白兰斯眼神中那种古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勇者以往对神的态度并不尊敬，似乎也不怎么相信吉妮瑟斯所说的话，可这一回不同，这一回勇者的目光之中分明多了一些对神谕的信任，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说——
这一回，他终于相信了神明。
对，在米沙遭遇了所谓的魔王的“诅咒”，变幻出黑龙的角与尾之后，在吉妮瑟斯女神降临了所谓的“神谕”，告知勇者未来的爱情，将与黑龙的阴谋息息相关之后。
米沙咽下一口唾沫，只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兰斯该不会觉得……女神所说的勇者的爱情，指的是他吧？

第53章 圣药的材料
本该灭世的大魔王米沙， 突然发现，除了勇者不愿意来到魔王城之外，他还遇到了另一个可怕的问题。
救世勇者， 他命中注定的死敌。
也许可能好像……有一点喜欢他。
身为一个从未经历过恋爱事件的事业心魔王， 米沙很惊惶。
换句话说， 在米沙魔生的前百年， 他几乎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钻研如何成为一名更优秀的魔王上，他从未研究过任何和爱情有关的问题，哦，需要立下苦情人设的魔王任务除外， 他看过《体现魔王深情的一百种办法》， 那是魔王的必修课，和爱情这种不靠谱的事情，没有任何联系。
米沙甚至还很相信阿力萨老师曾说过的话。
对魔王来说，爱情， 就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这东西只会影响魔王的进步， 甚至还会导致魔王的灭亡， 米沙深知其害， 据他所知， 在魔王之中，已经出现了许多例魔王与勇者恋爱的案例，而这些案例……没有一例有好结果。
大多数情况下， 勇者并不相信魔王心怀善意，一时的态度温和，不过是为了最后那一刀的铺垫。
剩下的少数中， 又有一部分， 深陷于双方身份的差距与不可理解。
在神界的约束之下， 魔王不可主动说出事实的真相，那在勇者眼中，魔王就永远是犯下无数过错的邪恶之人，这矛盾或许一时能够因为爱情而遮掩，却也必然逃不过最终爆发的那一刻。
至于最后熬过去那些……最后大抵也会毁在神族的干涉之下。
看吧，爱情，果然就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米沙极力拒绝步入那样的结局。
他追根溯源，仔细想了很久，也只能得出结论——兰斯对他这莫名其妙的好感，最初一定是源自于他不顾一切跃下火山地缝，救下了勇者的命。
米沙将自己代入勇者去想，如果有人这样对他，他一定也会很心动……啊啊啊！他当时为什么要跳下去救勇者啊，直接认命换一个勇者不好吗？
他还把自己的漂亮大翅膀烧伤了！
米沙非常后悔。
立志成为精英魔王的他，绝对要避免这样的职场恋爱。
他的心里只有事业，他才不会被这种事情绊住他进步的脚步。
他一定要坚定地拒绝勇者，等到勇者前往王都拯救被黑龙掳走的公主的时候，他更要毫不犹豫地跑路，连夜返回他的魔王城！
眼看所有人都没有提起有关米沙身上诅咒的正事，女神也并未发觉有任何异常，主教终于忍不住向女神：“吉妮瑟斯大人，关于米沙神使的诅咒……”
吉妮瑟斯有些惊讶：“诅咒？”
她像是到现在才注意到米沙身上的异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很是疑惑问：“米沙，你这是怎么了？”
兰斯慢悠悠回答：“听说是魔王的诅咒。”
吉妮瑟斯：“……”
兰斯：“他快要变成黑龙了。”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恍惚想起了自己刚才和勇者说过的话。
黑龙的阴谋……和勇者的爱情。
完了，这件事听起来这么有歧义，勇者应该……不会多想吧？
至于所谓的魔王的诅咒……女神想，这应该只是阿尔洛和米沙杜撰出来的，用于拖延勇者停留在天穹城时间的办法，这种小事，她只要配合就好就可以了。
于是吉妮瑟斯继续端着她常见的腔调，往下胡编乱造。
“吾会将解除诅咒的圣药配方授于阿尔洛。”吉妮瑟斯说，“你们只需要再去找寻一些珍惜的材料。”
阿尔洛用力点头。
太好了，事情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兰斯却岔开话题，问：“您所说的黑龙的阴谋，只有在王都才能实现？”
女神：“嗯……对。”
兰斯：“那看来我们应该尽快前往王都。”
女神：“嗯……”
她开始有一些不安了。
以她对这个可怕勇者的了解，勇者接下来一定会去搞事，而勇者似乎又误会了她刚刚说的话，那……
可怜的米沙，你一定要保重啊。
和吉妮瑟斯的对话结束了。
女神说已将解除诅咒的圣药配方授于了阿尔洛，众人不由便一起回首看向他，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阿尔洛：“嗯……”
女神当然什么也没和他说，他只能靠着自己瞎编。
药水这种事，配方如果出了差错，很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当然不能随便乱说配方，可也不能说出那种太过常见、可能被人一眼看出来效用的配方。
他得编得神奇一些，最好听起来就是神界才会有的东西，唔……比如说……
阿尔洛想到了。
神界之内，的确流传有一些人间并不知道的配方，有一些所用的材料听起来无比神奇，可实际上也只不过加快伤口恢复的治疗魔药，对米沙的身体并不会造成什么额外的负担。
于是阿尔洛轻轻咳嗽一声，说：“圣药所用的材料很复杂，我们也许要花不少时间来准备。”
“您放心，我们会尽力配合的。”他们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主教像是松了口气，“大多数调配魔药的材料，我们应该都有。”
阿尔洛：“……这个可能不太一样。”
他想，黑龙吉尔里才刚刚开始执行神界派发的绑架公主的任务，他还需要时间去完成，那他们最好再多拖延勇者几天，等他找齐药水所需的材料了，吉尔里应该也能顺利把人类的公主带走了。
兰斯直接问：“具体需要什么材料？”
阿尔洛依照自己的记忆，说：“生长在火山地底的火血藤。”
主教一顿：“呃……这个……我们确实没有……”
兰斯翻开他腰上的小包，当着所有人的面，从里面扯出了一根火红色的完整藤蔓，递给了阿尔洛。
阿尔洛：“……”
米沙：“……”
说真的，米沙好奇勇者的包很久了。
这包看起来就一点儿大，但是勇者总是能从里面摸出来千奇百怪的东西，那根本都不是这个包能够放得下的体量，也就是说，勇者随身的小包内，也许还蕴含着什么奇特的空间魔法。
这怎么看也不是新手勇者应该会有的东西吧？
阿尔洛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阿尔洛：“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兰斯：“掉下火山的时候，顺手摘了一些。”
“哎？”米沙很惊讶，“你什么时候摘的？”
兰斯：“……”
他轻轻摸了摸米沙的头。
阿尔洛只好继续往下说。
阿尔洛：“还需要沙漠内番棘树的果实——”
兰斯翻开小包。
阿尔洛：“和沙石狼獠牙的粉末。”
主教：“这个……不太可能有。”
兰斯已经从包中掏出了完好的果实，以及以及穿成了兽牙项链的一串獠牙。
阿尔洛：“……”
米沙：“……”
兰斯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他自行解释：“在……那个宫殿附近。”
他指的是阿什比的宫殿。
不对啊，米沙怎么不知道勇者跑去摘了什么果子，还打了这么多野兽？
就算他抽空去打了，他哪来的功夫把这些东西做成了兽牙项链啊！
阿尔洛决定说一些获取困难的东西。
阿尔洛：“永恒冰川的冰晶寒莲。”
“啊。”兰斯终于微微皱起了眉，“这个，太难保存了。”
阿尔洛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件兰斯没收集到的东西。
毕竟勇者还没有去过冰川，能够拿到这些东西才不正——
兰斯：“干的花瓣可以吗？”
阿尔洛：“……”
米沙：“……”
他怎么连这个东西都有啊！！！
阿尔洛：“仙女湖边旁的霜叶花。”
兰斯掏出了一串干花。
阿尔洛：“冰封极境的冻霜果。”
兰斯掏出了一把。
阿尔洛：“神塔边上生长的止血灵草。”
兰斯掏出了一大丛。
阿尔洛完全惊呆了。
他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兰斯也十分恳切地回答：“我不小心掉下过悬崖。”
阿尔洛：“……啊？”
兰斯：“遇到了山崖下的白发老人。”
阿尔洛：“白发老人？”
兰斯：“都是他送给我的。”
阿尔洛陷入了沉思。
山崖底下的白发老人？他好像是听说过类似的传说，人类世界内有些先知就喜欢住在奇怪的偏僻地方，如果真的遇上这样的人，收到对方的礼物，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有米沙忍不住深深叹气。
又来了，他一看勇者的表情，就知道勇者在骗人！
什么白发老人，这些材料绝对是勇者自己通过某些办法收集来的，和莫名其妙的白发老人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米沙不免有些怀疑。
他想起阿什比所说的话，在许多地方都曾经出现过和勇者行事手段类似的人，以至于他忍不住怀疑……那些人有没有可能都是勇者乔装打扮的结果？
阿尔洛又迟疑着开了口，说出了一件他觉得勇者不可能会有的材料。
“由生命之树树叶包裹的露珠。”阿尔洛低声说，“这是最重要的材料。”
说完之后，他便紧张看着勇者，生怕勇者再从包中摸出什么东西来。
还好，这一次没有。
兰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那个地方……一般人很难靠近。”
米沙好奇看向阿尔洛。
“那是精灵一族看守的圣地。”阿尔洛为米沙解释，“只有神选之人才能进入。”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兰斯却已经主动往下继续了对话。
“走吧，我们现在就动身。”兰斯认真说，“先去什么圣地，再直接从圣地去王都。”
阿尔洛：“呃……”
他总觉得兰斯有些太过着急了。
“我得先和领主大人报告这件事。”主教这才回过神来，说，“我们还需要调整传送法阵的方向，这样应当直接就能送您前往精灵的圣地。”
兰斯点了点头。
“拜托了，很着急。”兰斯看向米沙，目光在米沙头上的龙角一晃，一本正经说，“黑龙的阴谋，还在等着我呢。”
米沙：“……”

第54章 精灵的圣地
兰斯看起来， 真的非常期待那所谓的“黑龙的阴谋”。
米沙看着他，只觉得勇者的表现，就像是他平静乏味的冒险生活中， 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波澜， 他当然会很期待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这黑龙的阴谋， 还可能和米沙有些关系。
勇者很期待， 米沙很恐慌。
他光是想一想勇者可能喜欢他，便止不住心中的胡思乱想，总觉得自己的魔王生涯将要毁于一旦。
不管怎么说，等前往王都之后， 他一定要趁乱跑得快一点， 最好在勇者和黑龙大战的时候，就连夜飞回魔王城，好避开勇者身边乱七八糟的破事。
主教已经先行离开，去和领主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如果一切顺利， 加上调整传送法阵的时间， 米沙想， 至多到下午， 他们应该就能顺利出发。
米沙暗自下定决心，一面再回过头，听阿尔洛为兰斯和塞缪尔介绍那所谓独特的生命树上的露珠。
“生命之树的露珠， 只能由精灵守护的神圣露杯盛起。”阿尔洛说，“如果将它倒入其余容器内，它就会立刻化为光辉消散。”
米沙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在神界的时候听说过， 好像不少与神有关的圣物， 都会有这样的特性，只能由神选之人亦或是神物所构造的容器触碰，以防备心怀不轨之人窥伺诸神遗留在世间的圣物。
“依照精灵一族的传统，只有神选之人，才能靠近生命之树。”阿尔洛想了想，又说，“魔物靠近生命之树，就会变得虚弱，也就是说，阿什比和泽……咳咳，和那个暗精灵是不能离生命之树太近的。”
他差点忘记了兰斯还不知道泽布伦的身份，险些就将泽布伦的名字说出了口，幸亏他反应及时，硬生生将后面两个字吞了回去，似乎也并没有引起兰斯的怀疑。
兰斯只是皱起眉，问：“这是那个精灵的名字？”
阿尔洛点头，米沙也急忙跟着点头。
“名字不错。”兰斯点头称赞，“只有一个字。”
阿尔洛：“……”
米沙：“……”
阿尔洛只好继续说：“我们得把阿什比和泽……留在天穹城内。”
至于米沙，严格来说，米沙虽然是魔王，但并不算是魔物，魔王甚至还算是神族中的分**所谓神圣的生命之树，应该也并不能影响到他。
可兰斯想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们负责看守，但他们自己并不能靠近？”
阿尔洛点头。
兰斯：“既然他们不能靠近，那就算有人偷偷溜进去，他们也不可能会知道的吧？”
阿尔洛：“……”
阿尔洛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决定忽略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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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的奇怪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只要他回答，就会被绕进勇者的奇特逻辑里，这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要继续往下说正事。
“生命之树的枝叶，也只有神选之人才能摘取。”阿尔洛说，“其他人碰到枝叶的话，树枝也会立即枯萎消散。”
兰斯：“啊，那普通人只要碰一碰这棵树，不就能毁掉它了吗？”
阿尔洛：“……”
米沙：“……”
阿尔洛依旧忽略了兰斯的话：“总之，我们要先前往精灵族的圣地，和他们借用神圣露杯，再前往生命之树——”
他微微一顿，改口，说：“兰斯大人，您要陪着米沙前往生命之树。”
米沙睁大双眼，下意识想要拒绝这个提议。
如果是以往，那他肯定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顶着黑龙的角和尾巴，不时就能看见勇者朝他瞥来的奇怪目光，而这个勇者好像还很喜欢他……不，他绝对、绝对不能和勇者单独相处。
米沙大声说：“我们一起去吧！”
阿尔洛一愣，解释说：“我所说的神选之人，仅仅只有救世勇者。”
米沙：“神使怎么不算是神选了！”
阿尔洛：“严格来说……神使是天生，的确不算神选。”
米沙：“……”
米沙停了一会儿，很快又找到了另外的借口。
“我不是神选之人，我也不适合靠近生命之树。”米沙肯定地点了点头，“不如我也在外面等吧。”
阿尔洛有些为难：“神树的枝叶和露珠，离开神树太久后，也会随之消散……”
米沙：“……”
阿尔洛：“……”
米沙：“……”
米沙拽着阿尔洛的衣袖，压低声音，咬牙问：“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麻烦的东西啊！”
阿尔洛也咬牙回应：“不找出这种麻烦东西，勇者分分钟从包里掏出来给你看！”
米沙：“……”
阿尔洛说得好有道理。
再说了，不过是去摘个树枝罢了，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吧。
米沙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阿尔洛的建议。
可兰斯却有无数的问题要问。
“不是神选之人，接触不到生命之树。”兰斯皱起眉，“那喝药……不算是接触吗？”
米沙：“……”
阿尔洛：“……”
兰斯：“喝进肚子，也会变成什么辉光消散吧？”
米沙：“……”
阿尔洛：“……”
兰斯：“不，它除了特定的容器都不可以接触，那倒进其他材料内就会消散啊？”
米沙：“……”
阿尔洛：“……”
兰斯得出最终结论。
“我觉得这个计划有风险。”兰斯说，“药方一点也不严谨，看起来到处都是问题。”
阿尔洛简直恨不得把兰斯的脑袋敲碎，好看看那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阿尔洛皱起眉，说：“这是女神给的方法……”
兰斯：“精灵看守生命之树，也是神的决定吧？”
他突然跳转话题，令阿尔洛都不由一顿，随后才缓缓点头，老实回答：“是。”
兰斯：“全都是安全漏洞。”
阿尔洛：“……”
米沙：“……”
兰斯：“那神给的配方，真的不会出错吗？”
阿尔洛只好说：“我们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兰斯若有所思。
他不再反驳阿尔洛的话，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似乎也已经做好了前往精灵族圣地的准备。
只有阿尔洛知道详细的药水配方，塞缪尔则以他天穹城骑士的身份代表领主和教会，他们两是一定要跟着去的，阿尔洛觉得，他们还是留在天穹城内才比较安全。
兰斯很同意阿尔洛的想法。
他们等到下午，一切准备完毕，他们经由传送法阵，来到了位于天穹北方的精灵圣地。
这里距离冰封之地很近，天空中还飘着零散的细雪，气温的骤降令塞缪尔不由打了个哆嗦，他到这时候才猛然回过神，说：“糟了，忘记多带几件衣服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几乎立即转头看向了阿尔洛，他们之中看起来身材最单薄的神使，有些担忧，问：“神使大人，您——”
阿尔洛：“我不要紧。”
身为神族，阿尔洛当然不可能怕冷。
塞缪尔这才再看向米沙和兰斯。
米沙神色如常，他当然也不怕冷，而兰斯——
塞缪尔眼睁睁看着兰斯从那个随身的小腰包里，一点一点扯出了一整件大衣。
塞缪尔惊呆了。
他来不及说话，兰斯已经将那衣服递向了米沙，米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需要，于是兰斯便将衣服塞给了塞缪尔。
塞缪尔：“……”
他心情复杂，眼睁睁看着兰斯又从那包里扯出了第二件毛皮披风，裹在了自己的链甲之外。
塞缪尔不由又看了看兰斯递给他的棉服。
嗯，布料……有些粗糙，但是针脚很密，看得出来缝制时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哪怕精通针线活理论的塞缪尔都忍不住要夸赞制作者的手艺，只是……这个款式吧……怎么那么像是——
村里老奶奶常穿的那种。
可天上还飘着雪，塞缪尔冻得发抖，他还是老实披上了那件衣服，乖巧地跟在了大家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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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族的圣地就在不远处，他们离开传送法阵，很快就见到了一名精灵守卫，于是塞缪尔上前，解释他们此行的缘由，并且拿出领主和主教交付的文件，以证实他们的身份。
可那名精灵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塞缪尔的身上。
他没有多问，塞缪尔却觉得非常紧张，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打扮，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什么骑士，他只好一边脱衣服，一边哆哆嗦嗦说：“天气太冷，忘记带上合适的衣服。”
他露出自己骑士制服，那名精灵似乎才相信了塞缪尔的话，沉默着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着他走。
塞缪尔问：“请问……这是要去哪儿啊？”
精灵：“……”
塞缪尔：“呃……是带我们去见你们的祭司大人吗？”
精灵点了点头。
塞缪尔：“哦……那麻烦快一些，我们……呃，我们要办的事情很着急。”
精灵：“……”
他们跟着精灵来到了森林中的营地，在四下沉默并且略带好奇的目光中，见到了精灵们的祭司。
塞缪尔：“祭司大人，我是天穹城的骑士长——”
祭司：“嗯……”
其余精灵：“……”
塞缪尔：“呃……那个……事情是这样的，这位是神谕中的救世勇者兰斯大人，这两位是他的神使，阿尔洛和米沙。”
祭司：“嗯……”
其余精灵：“……”
塞缪尔有些慌了：“我们……嗯……遇到了些麻烦，米沙神使遭受了魔王的诅咒，我们在寻求解咒的办法，也许需要去生命之树附近一趟。”
祭司：“嗯……”
其余精灵：“……”
塞缪尔彻底慌了。
他觉得自己根本解释不好整件事，只好求救般看向阿尔洛，希望阿尔洛能帮帮忙。
阿尔洛只好从头解释起。
“我们的同伴中了魔王的诅咒，而女神降下神谕，告知了我们解咒的办法。”阿尔洛冷静解释道，“解咒的圣药中有一样重要的材料，就是生命之树上的露珠。”
祭司：“嗯……”
其余精灵：“……”
阿尔洛：“……”
不行，精灵们也太沉默了吧！
米沙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说话，兰斯却微微低下头问他：“精灵……都这么不喜欢说话吗？”
米沙：“……”
米沙不由想到了泽布伦。
可泽布伦只是懒得说话，从本质上来说，他和这些奇怪的精灵，还是有些区别的。
兰斯只好再叹了口气。
“我来吧。”他请阿尔洛暂先后退，说，“你这样解释，他们可能是不会回答的。”
阿尔洛怀疑自我：“我难道解释得还不够清楚吗？”
兰斯走到了精灵祭司面前，对着精灵祭司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行礼。
精灵祭司也对他点了点头，应该是回礼。
然后兰斯就开了口。
“我，救世勇者，神选之人，要去生命之树。”兰斯毫不犹豫说，“你，快开门。”

第55章 我的魔王同事
勇者的请求过于霸道， 没有一点礼貌，米沙听了只想打他。
可精灵们看起来却一点也不生气，那名精灵祭司竟然还迟疑着点了点头， 似乎不打算继续追问勇者任何缘由， 就这么直接相信了勇者的话， 答应勇者的条件。
米沙惊呆了。
塞缪尔和阿尔洛解释了半天， 都没有任何效果，精灵祭司从头到尾除了“嗯”就没说过第二个字，勇者寥寥几句无礼至极的话，精灵祭司竟然就立即同意了。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熟知勇者这个人， 米沙可能会觉得， 这大概就是救世之人的个人魅力。
可这种事是不存在的，至少米沙很清楚，勇者这个人，他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他只会给别人挖坑， 等别人往里跳， 还有……
他还会恐吓。
米沙沉默片刻， 突然觉得……精灵们， 不会觉得勇者在恐吓他们吧？
他有些紧张， 可他去看精灵们的表情，也没有看出任何异常，精灵们像是顺理成章地便答应了兰斯的要求， 精灵祭司甚至还直接转过了身，示意他们跟着他一块来。
他穿过圣堂，领着大家去的方向， 正是生命之树所在的方向。
塞缪尔心中不解， 忍不住小声追问兰斯：“兰斯大人， 我们刚才……难道解释得不够好吗？”
兰斯也很是认真地回答他：“你们废话太多了。”
塞缪尔：“……”
阿尔洛：“……”
“证实身份之后，只要说明来意就好，他们又不关心前因后果。”兰斯说，“我看这些精灵，都是不喜欢听废话的人。”
米沙小声嘟囔。
那是不喜欢听人废话吗？
那明明是自己都不想废话。
生命之树在精灵城镇与骤然拔升而起的冰原之间，树后是峭壁，树前则被精灵族的城镇围绕，穿过圣坛走到城镇的另一头，便是圣地的入口，一片幽暗昏黑的密林，离生命之树，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精灵祭司带着众人走到城镇尽头，随后抬起头，对着原处高耸入云的巨大神树，缓缓躬下身，行了一个精灵族内的礼仪。
到了这时候，他才终于轻声开了口，说：“不能都进。”
阿尔洛几乎立即便明白了祭司的意思，他急忙说：“只有勇者大人，和中了诅咒的米沙神使。”
精灵祭司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去触碰面前的虚空，而虚空立即扭曲成幻影，隔离开了他的手与森林一处的空间。
哪儿像是有一层屏障魔法，以此来庇护生命之树的安全，而祭司轻念魔咒，暂且为他们解开了那儿的魔法，这才转身看向兰斯，像是请兰斯和米沙进去。
兰斯忍不住问：“这魔法，是面墙，还是个罩子啊？”
所有人都一愣，像是不明白兰斯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精灵祭司才轻声开口，说：“神王的永恒之墙。”
“只是墙啊？”兰斯有些失望，“那要是有人从冰原跳下来，不就能碰到生命之树了吗？”
米沙：“……”
那么高的冰原！
谁会从冰原上跳下来啊！
会直接摔死的吧！
“你们这地方啊。”兰斯牵住米沙的手，拉着他跨越那面魔法屏障，一面说，“怎么全是安全漏洞。”‘
米沙：“……”
精灵祭司：“……”
精灵祭司若有所思。
他目送两人的身影朝着密林伸出而出，片刻之后，竟然点了点头。
“知道了。”他慢吞吞说，“会改进。”
……
米沙走在昏暗得几乎看不见日光的密林之中，略微有些忐忑。
这森林太安静了，连哪怕一声鸟叫虫鸣都没有，附近时空仿佛是停滞的一般，连呼吸都带着一些滞涩的感觉，偏偏此处又颇为昏暗，这感觉可远比那农场的小木屋还要吓人，带着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威压的气息，就像是……
米沙莫名觉得这气息有些熟悉。
他皱着眉，还在回忆，兰斯却在他身边轻飘飘说：“传闻生命之树的附近，好像有一处异界之门。”
米沙：“……”
米沙不由浑身一僵，看向了走得略比他要快一些的兰斯。
以他的角度，他只能从后看见兰斯的侧影，而单从他所见的兰斯来说，兰斯看起来可没有一点心虚，他根本没有表现出自己与异界之门的关系，哪怕米沙没有回答，他也仍旧在好奇往下说：“不知道这异界之门，究竟在什么地方。”
米沙：“……”
米沙不由便想，兰斯从异界来到这儿，他也许……也是会想家的吧。
既然就有异界之门，他想要去看一看，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不过……如果勇者走了，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这个世界又会怎么样？
神界的勇者系统应该不会失效，系统会在这个世界之内进行筛选，尽快找出具有勇者实力的第二人……
等等。
米沙心中一沉，忽而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一部分事情的真相。
阿什比说，世界各地就有类似勇者那怪异行事手段的人出现，而这些人似乎经过了乔装，唯一的相同特征，也只有男性，和与勇者差不多的身高。
这些人从不避开人类的城镇，神界的系统之内却并未留下多少讯息，直到三年之前，才有勇者进出福祉之地的记录出现。
米沙原本觉得这很正常，而这也正是阿什比所说的那些人并不是兰斯的佐证，可现在他却觉得很不对劲。
这根本做不了什么凭证，那些人很可能就是兰斯。
只不过那时候的勇者另有其人，所以系统并未记录现在这个勇者的行踪，直到现在，等到兰斯成为勇者之后，系统之内才出现了与他有关的痕迹。
这也正好能够解释兰斯近乎于夸张的实力——普通的新手勇者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可在这个世界上，最符合勇者挑选条件的，也许就只剩下兰斯一个人了。
米沙不由再抬眼，看向了走在他身前的兰斯。
兰斯是从异世来的，可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勇者。
这个世界的勇者。
……也许已经死了。
他心中如惊雷炸响，眼前只见兰斯回过头，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有听清，只觉得自己与勇者之间，仿佛隔了厚厚的一层屏障，而有一个至大的疑惑，正停在他的心中。
如果一切真如他的猜想，原来的勇者死了，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
兰斯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
米沙猛地回过神，这才发觉兰斯正在和他说话，而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怎么也不能将这些事情直接表露出来，他只能同兰斯点了点头，假装自己真的在听兰斯说的话。
“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兰斯轻声说，“这个世界，所有种族，都信仰着一个神。”
米沙：“……”
他以前从未想这个问题。
可兰斯这样提起，他认真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世上有那么多的种族，各自之中又有那么多的分支，可所有的种族，那怕是魔物们，似乎都信仰着同一个宗教，尊敬着至高无上却从不见踪迹的神王。
米沙已经很熟悉兰斯对于众神的厌恶了。
他甚至都不用去想，也知道兰斯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米沙只能轻轻叹气，说：“兰斯大人，请您不要说这些渎神之语，神王会听见的。”
兰斯轻声说：“他不会的。”
米沙：“……”
兰斯看出了米沙脸上略带古怪的神色，还是微微一顿，将剩下的话吞进了喉咙里。
“算了，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兰斯有些无奈，“我不会再说了。”
米沙点了点头。
无论兰斯说不说那些奇怪的话，对现在的他，都造不成什么影响了。
他心里反复地在琢磨着自己的猜测，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什么地方去证实。
恍惚之间，他听见兰斯压低声音，伴随着一声几乎轻微不可闻的叹息，说：“我也希望你能够多信任我一些。”
米沙：“……”
魔王一族的听力很好。
兰斯也许并不希望他听见，可他听见了。
米沙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追问，兰斯却又提高声音，说：“我们到了。”
米沙下意识顿住脚步，抬首朝前看去。
眼前好似突然就有了亮光。
生命之树枝叶繁茂，几乎遮挡了整个天空，而那光辉，自树体而来，如同所有与神相关的圣洁之物一般，它散发着极淡的光芒，可枝叶交叉成映，以至于树身周遭的空地，几乎亮如白昼。
兰斯摸了摸下巴，说：“我要爬上去吗？”
米沙：“……”
兰斯又回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米沙，说：“算了，我爬吧。”
米沙：“……”
米沙头一回见到如这般的“神迹”。
在神界时，他们的建筑大多华美高大，可看起来也不过是奢华一些罢了，从未带给米沙“神迹”之感，人世间的所谓神塔更是如此，不过是壮大一些，能令人感觉到世界的辽阔，与几天他所见的生命之树，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可他仔细去想，他现在的心情，似乎也并非是对“神迹”的感慨。
他像在敬畏。
究竟是如何土壤与风雨，才能孕育出这样令人震撼的生命。
这想法只在米沙脑中持续了一刻。
他很快便按着诸神所宣扬的一切，联想到了伟大的神王。
神王创造了风雨雷电，神王运转着世间的一切。
是神王，才能孕育出这样令人震撼的生命。
他的敬畏，是对神王神力的敬畏，仅此而已。
……应该，仅此而已。
等米沙回过神来，兰斯已经不见了。
他摘下自己的兜帽，左右张望，试图寻找兰斯的身影，只是四处都是生命之树交缠的枝叶，哪怕他已经极力寻找，却仍旧什么都没有看见。
米沙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再想想异界之门就在附近，兰斯……该不会偷偷跑去寻找异界之门了吧？
不对，米沙皱起眉，又想，兰斯没有异界石，就算找到了异界之门，他也无法通过异界之门前往其他世界。
勇者应该不会走的，勇者刚才还说，希望他多信任他一点——
下一刻，兰斯忽地从一处极高的树枝上跳下来，正落在米沙面前，吓了米沙一跳，而他抬起头，对着米沙笑了笑。
“我找到了。”兰斯举起手中金色泛着微光的枝叶，“阿尔洛配好的魔药呢？”
进入精灵族的圣地之前，阿尔洛依旧提前将其余材料混合在了一起，只差生命之树上的露滴，这份女神赐予的圣药便要立即生效，米沙也该撤掉自己乱七八糟幻术伪装，重新恢复自己原来的样貌了。
米沙匆匆将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丢开，他从随身的挎包内掏出阿尔洛配好的魔药，拔出瓶盖，递到兰斯面前，而兰斯举起手中的生命之树的枝叶，小心翼翼将那一点露滴倒入透明的药瓶之中。
在生命之树柔和的金色辉光之下，那露滴如同一点金光，滑入瓶中，一瞬便将整瓶药水染成了熠熠金辉。
兰斯轻声开口，说：“他无意临世，更愿去寻求真实的光。”
米沙一顿，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了兰斯。
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人类教廷圣歌中意义不明的一句话。
他不明白兰斯为什么突然要提起这句话，却极为迅速的捕捉到了他曾在主教口中听说过的那几个字。
真实之光。
有两个神使的勇者，将会为人类找到真实之光。
可那到底是什么？
真实之光？难道他们现在所见的光芒，都是虚假的吗？
兰斯已经又抬起手，摸了摸米沙的脑袋。
米沙已经很习惯兰斯突如其来的摸头操作了，他只是努力朝后退开了一些，一面小声说：“兰斯大人，请不要这样。”
他已经知道勇者对他有好感了，他不能纵容这种事发生，他要想办法避开勇者的示好。
可兰斯的手触碰到他的发梢，又微微下垂，正好划过他的侧脸。
米沙惊得绷紧脊背，正要再后退，兰斯却又低声说：“我还是更喜欢真正的你。”
米沙：“……”
这感觉很怪。
他的心，好像跳得快了一些，又莫名其妙的，稍稍有一些受到别人夸赞时开心的触动。
米沙有些慌乱无措，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回应，于是他举起那瓶魔药，闭上双眼，什么也不想，吨吨吨将整瓶药喝了个干净。
“我喝完了，没事了。”米沙强装镇定，“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米沙恢复了自己幻化为人时的样貌。
他跟着兰斯离开了精灵族的圣地，而塞缪尔有些莫名失落，甚至忍不住小声嘟囔，说：“米沙神使，您的龙角，真的非常可爱。”
米沙：“……”
米沙正要回答，却又注意到了勇者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米沙不由自主瞪了回去。
兰斯：“？”
米沙：“……”
不对，这样还是很不对。
米沙拉住了阿尔洛的胳膊，提高音量，故意说：“阿尔洛，关于那个诅咒，我有事要问你。”
阿尔洛：“……”
他拽着阿尔洛走到一旁，没有人跟过来，米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心情复杂，紧张不已。
阿尔洛不由问：“诅咒怎么了？”
“我发现一个大问题。”米沙严肃说，“那个勇者……”
阿尔洛：“嗯？”
米沙心虚了一些：“……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阿尔洛：“……”
阿尔洛有些震惊。
阿尔洛：“米沙？你才发现啊？！”

第56章 精灵族的产业
米沙也很震惊。
“我……才发现？哎？”米沙不可置信般睁大了双眼， “他不是……最近才有这些想法的吗？”
阿尔洛不由深吸了口气。
什么现在才有这些想法？
这勇者不是从一开始就有了这些奇怪的想法吗？
阿尔洛可记得很清楚，他在神塔内沉睡三年，终于等来了救世勇者， 还来不及完全睁开眼， 兰斯就扯着米沙走了。
不仅如此， 一开始的兰斯还不相信他是神使， 他只喜欢也只相信身边的米沙，更不用说后来米沙还跳下了火山，豁出自己的命也要去救兰斯。
阿尔洛将自己代入兰斯的身份想了想，如果他是兰斯， 他当然也会立马喜欢上米沙。
一开始也许只是好感的萌芽， 而这段时间的相处，则将这好感逐步转向了暧昧，他表现得非常明显，根本没想过要去掩饰， 这从头到尾， 可能也只有米沙自己没有发觉了。
米沙不信。
直到这几天他才感觉到勇者对他的好感， 而在此之前， 兰斯对他明明和对其他人一样， 都是爱答不理，那怎么可能是喜欢他？勇者心里，应该只有赚钱才对啊！
阿尔洛深深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 朝着塞缪尔和兰斯那边招了招手，这动作吓了米沙一大跳，以为阿尔洛要把兰斯喊过来， 让兰斯亲自证实这件事。
米沙不由往阿尔洛身后一缩， 可阿尔洛只是清了清嗓子， 说：“塞缪尔，你过来一下。”
塞缪尔非常听阿尔洛的话。
从他失手让阿尔洛受伤开始，他对阿尔洛几乎言听计从，他立即便过来了，走到二人身边，好奇问：“怎么了，阿尔洛神使？”
阿尔洛神情严肃，说：“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绝对不能说出去。”
塞缪尔认真允诺：“请您放心，嚼舌也是神所不允的罪。”
阿尔洛满意点了点头：“很好，那你把声音放轻一些。”
塞缪尔立即压低声音，以近乎耳语般的声音回应：“您问吧，阿尔洛神使。”
米沙：“……”
米沙总觉得很怪。
他不知道阿尔洛究竟想问塞缪尔些什么，可他直觉，那可能不会是什么好问题。
果然阿尔洛已经清了清嗓子，问：“塞缪尔，你觉得，兰斯和米沙，是什么关系？”
米沙：“……”
啊？问这个不好吧！
塞缪尔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诚恳回答：“是勇者和神使的关系。”
米沙：“……对啊这不就是普通正常的关系吗！”
阿尔洛又问：“那我和勇者呢？”
塞缪尔一顿，愣了愣，说：“呃……更普通一点的勇者和神使的关系。”
米沙：“……”
勇者和神使的关系，还分这么多种？
阿尔洛和兰斯是更普通一点的关系，那他呢？他难道还是更复杂一点的勇者和神使的关系吗？
阿尔洛却像是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
他转而看向米沙，问：“你明白了吗？”
米沙：“……我不明白。”
神使而已，他们怎么还能说得这么复杂？
阿尔洛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只好再转头问塞缪尔，更直白说：“塞缪尔，你觉得兰斯对米沙怀着什么样的感情？”
塞缪尔毫不犹豫回答道：“兰斯大人很喜欢米沙神使。”
米沙：“……”
米沙的脸微微有些泛红。
阿尔洛又问：“那是什么样的喜欢？”
塞缪尔：“勇者对神使的喜欢啊。”
阿尔洛再度转头看向了米沙。
他以为米沙这一回总该要有所反应了，可不想米沙还是满面的疑惑，轻轻说：“那不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吗？”
阿尔洛：“……”
塞缪尔：“……”
“我没有看出来也很正常啊。”米沙肯定点头，“其他人也都没有发现嘛。”
阿尔洛：“……”
塞缪尔：“……”
阿尔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话才好。
他想，米沙还是新人魔王，他肯定对神使课程没什么了解，那他不知道神使和勇者们的特殊关系，那当然也很正常。
他很想和米沙仔细谈一谈这件事，多给他举几个例子，可他不太了解这个世界，塞缪尔还在这儿，他总不能贸然去提其他世界的例子，他只能看向塞缪尔，委婉暗示。
塞缪尔果然没有让阿尔洛失望。
“不是朋友啊。”塞缪尔很疑惑，“大部分神使，不都会和勇者发展恋情吗？”
米沙：“……”
米沙：“啊？！”
不对啊！这是什么关系啊！
不是说大多勇者都会和公主结婚吗？那神使又是怎么一回事？
“传说中的勇者，最终不是迎娶了公主，就是和神使走在一起了吧。”塞缪尔认真点了点头，“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神使们好像都死得比较早。”
米沙：“……”
塞缪尔一顿，略微有些紧张，说：“米沙神使，我没有诅咒您的意思。”
米沙：“……”
米沙并不介意塞缪尔这么说。
他只是领会了塞缪尔所说的那句话。
和魔王一样，神使也只是一份工作，所谓的神使死得早，该不会是因为和任务目标的恋情曝光之后，被神界勒令返回了吧？
可他再仔细想一想，莫名还觉得塞缪尔说得有些道理。
神使和魔王可不一样，神使那可是从早到晚都陪在勇者身边的人，跟勇者经历了无数艰险，最终成功拯救世界，在这种情况下，两人之间不萌发感情才有些奇怪。
那也就是说，在塞缪尔眼中，他和兰斯……难道是那种神使与勇者的关系？
塞缪尔又说：“米沙神使这么可爱，如果我是勇者，我想我也会喜欢您的。”
米沙：“……”
塞缪尔又挠挠脑袋，说：“真好啊，我看得出来，米沙神使您和勇者之间的——”
米沙急匆匆打断他：“没有这种事！”
塞缪尔：“……”
米沙：“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塞缪尔：“……”
米沙：“我根本不喜欢他！”
塞缪尔：“……”
塞缪尔转过头，看向了阿尔洛，目光之中带着一丝疑惑，像是想不明白，自己的判断到底在哪儿出了错。
塞缪尔疑惑询问：“米沙神使……和兰斯大人吵架了？”
米沙：“……”
阿尔洛咳嗽了一声，朝着塞缪尔摆摆手，说：“没关系的，你可以回去了。”
塞缪尔离开了。
米沙捂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被颠覆了三观，知道了许多重要的事情，以至于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恢复正常。
阿尔洛又转过身，对着米沙叹了口气。
“我明白的，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阿尔洛想了想，又强调，“就算你真的是神使，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米沙：“……”
对，神界并不支持提倡这种职场恋爱，更不用说他根本不是什么神使，而是勇者的死敌魔王。
阿尔洛当然会忍不住担心。
米沙只好将自己原定的计划告诉阿尔洛。
等到他们前往人类王国的王都之后，一旦勇者和黑龙吉尔里之前发生打斗，他就会立即趁乱“失踪”，返回魔王城，绝对不会继续再留在勇者身边。
他会在根源处将一切断绝，不留给勇者任何胡思乱想的机会。
可阿尔洛在意的，显然是米沙说的另一句话。
“勇者和黑龙的打斗？”阿尔洛皱起眉，“这玩意，能持续上一分钟吗？”
米沙：“……”
阿尔洛：“这么短的时间，你应该来不及跑吧？”
米沙：“……”
阿尔洛：“要不保险一点，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米沙：“……”
以米沙对黑龙战力的信任，他觉得其实没必要想其他办法。
那不是战力的问题，主要是黑龙的龙形真的很大很大，一只巨龙带来的问题，那绝对不可能是一分钟内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阿尔洛很担心。
“一般人可能不可以。”阿尔洛轻声说，“可兰斯……我觉得他一定可以。”
米沙：“……”
米沙和阿尔洛一道走了回去。
如果离开太久，他们担心兰斯会觉得事情奇怪，可好在兰斯只是看了看他们，连问话都没有，便说：“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
早些时候在圣堂时，兰斯还着急要前往王都揭露黑龙的阴谋，阿尔洛当然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说：“传送法阵很方便——”
兰斯：“米沙好像还是不太舒服。”
因为一下知道了太多事情而脸色不太好看的米沙：“……”
阿尔洛咳嗽了一声，很自然地领悟了兰斯的意思。
兰斯又微微侧首，看向身后的显然过于安静的精灵城镇。
兰斯：“我对精灵也挺好奇的。”
米沙：“……”
不，你不要再去迫害精灵了啊！！！
正好精灵祭司还未离开，兰斯说完这一句话后，就看向了精灵祭司，问：“我们，住宿。”
精灵祭司缓缓点头。
兰斯：“你回答问题。”
精灵祭司又点了点头。
兰斯非常满意。
他决定先从精灵们的生计问起。
这一回他说的话终于长了一些，不是那种过分简短的词语，可却依旧很是直接，一点也没有礼貌。
兰斯：“你们镇子的主要产业是什么？”
精灵祭司一怔，问：“……产业？”
兰斯：“我没看见耕地。”
精灵祭司：“嗯……不种地。”
兰斯：“打猎？”
精灵祭司摇头。
兰斯：“……养殖？”
精灵祭司也摇头。
兰斯皱起了眉，再看看原处的生命之树，心中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兰斯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生命之树。
精灵祭司终于点头。
兰斯：“……靠看守圣地？”
精灵祭司：“靠教会。”
兰斯：“……”
精灵祭司：“我们，看守，他们，给钱。”

第57章 分宿舍了！
米沙总觉得， 勇者应该又要生气了。
这显然是最常见的勇者行事套路，他不喜欢教会，似乎也不喜欢有人过太颓废的人生。
精灵们竟然不思进取， 毫不努力， 明明有大把的空闲， 却从不想着去赚钱， 只是留在圣地之外，拿着教会给他们的那些补贴混日子，无论愚喺怎么想，他们都会收到勇者的制裁吧？
可米沙没有想到， 兰斯只是愣了愣， 很快就便点头，还问：“教会给的钱多吗？”
精灵祭司：“……一点。”
兰斯：“不够维持生计？”
精灵祭司：“勉强。”
兰斯：“那你们没想过做点其他事情改善生活吗？”
精灵祭司：“太大，走不开。”
米沙：“？”
米沙艰难辨认着精灵祭司所说的话，试图从这些过分简短的话语中来判断精灵祭司所表达的含义。
教会给他们的钱，驭傒 似乎并不算多， 他们仅仅只能勉强生活。
米沙不由看向身边的精灵城镇， 嗯……房子看起来像是有些残破， 反正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眼前精灵祭司的衣着也很简朴，和他所见身着华贵长袍的天穹城主教比起来，这衣服简直毫不起眼， 甚至还略有些磨白穿旧了。
可最后那一句，太大了，走不开， 又是什么意思？
米沙下意识看向了兰斯。
他一接触到兰斯的目光， 却又立即想起兰斯对他的感情， 他觉得自己应该避免与兰斯接触，以免事态朝着更加不好的方向去发展，于是他急匆匆又移开目光，假装自己并没有对这件事好奇。
可兰斯显然已经注意到了米沙的目光。
他似乎很清楚米沙在想些什么，于是他在自己的问话中，多补上了一句，却像是对寡言少语的精灵祭司所说的话的补充，他问：“是因为圣地太大，需要有很多巡视的人手，以至于你们分不出更多的人去做其他事情了吗？”
精灵祭司点了点头。
米沙：“……”
平常的兰斯，如果没有太必要的事情，是很少会说出这么长的句子的。
他显然就是故意主动来为米沙解释的，这样的情况，以前似乎也有过几次，只不过那时候米沙从未注意，也没有多想，甚至还觉得，一切都很平常。
可现在他想，如果刚刚看向兰斯的人，是阿尔洛或者塞缪尔，兰斯也许……只会干脆无视他们好奇探寻的目光吧。
兰斯已经接着向精灵祭司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平常附近有多少精灵在巡逻？”兰斯好像连问出的问题都变得具体了一些，“这圣地……巡视一次，需要多少时间？”
精灵祭司的回答却仍旧简短，他说：“一半以上，一整天。”
兰斯：“没有休息地走上一天？”
精灵祭司点头。
米沙趁着兰斯将注意力放在精灵祭司身上，又悄悄看了看兰斯此刻的表情。
勇者正微微皱着眉，这熟悉的令人害怕的模样，显然也正代表着他对精灵祭司的回答并不满意。
“一半以上的人，走上一整天才能完成巡视。”兰斯微微挑眉，“那就算每天换班，也会有人需要连续两天来进行巡逻吧？”
精灵祭司缓缓点了点头。
他似乎觉得这种事理所应当，并没有觉得有哪儿不对，反正这是众神赋予他们的圣职，而他们也因此得到了教廷钱款的支持，这像是一件极为合理的交易，总不可能还会有什么问题。
可兰斯觉得有问题。
不仅如此，这件事的问题还很大。
每次巡视需要一半以上的人手，那如果排除掉城镇中无法执行这项任务的孩子、病人与老人，剩下的精灵中，总有一部分人需要连续多日地持续这项负荷过重的工作。
“你们不觉得。”兰斯皱起眉，问，“他们给的事情太多，钱却太少了吗？”
精灵祭司一愣。
米沙：“……”
来了，勇者还是要生气了。
只不过今天他的怒火似乎并不针对精灵，他所要针对的，似乎是委托精灵们看守圣地的教廷。
“巡视圣地很累。”兰斯微微挑眉，“可你们得到的报酬，好像并不合理。”
他已经注意到了。
精灵的城镇看起来并不富庶，甚至连精灵祭司的衣着看起来都磨得十分破旧。
在这个万分崇敬神明的世界之中，祭司履行着圣职，必然是所有人尊敬的对象，如果连一名祭司的日子都有些贫困得不太好过，那这个精灵城镇之中的普通精灵，过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日子。
精灵祭司正努力思考着兰斯所说的话。
他隐隐觉得兰斯说得似乎有一些道理，可又总觉得……他们可是在履行圣职，既然如此，报酬少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兰斯一眼就看穿了这些过于“虔诚”的信徒，究竟在想些什么。
“信仰是一回事。”兰斯说，“可现实是另一回事。”
精灵祭司忍不住说：“可是……”
兰斯：“你们所信仰的神，难道会希望你们过这样的日子吗？”
精灵祭司：“……”
兰斯：“给最虔诚的信徒，最低下的待遇？”
精灵祭司：“……”
兰斯：“你们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精灵祭司：“……”
过了好一会儿，精灵祭司才勉强吐出了几个字。
“要争执。”他低声说，“不想和教会……”
兰斯：“我会和他们说的。”
精灵祭司又一愣。
兰斯：“能委托你们做这种事情的，应该是王都的教廷吧？”
精灵祭司：“嗯……”
“可你们也该好好想一想。”兰斯说，“自己的权益要靠自己争取，这种事情，不能总依赖他人的。”
精灵祭司乖巧点头。
兰斯没有再追问这件事，而米沙又一处注意到……看起来很喜欢赚钱的勇者，还是没有和精灵们索要报酬。
他只是好奇地和精灵祭司询问城镇的其他情况，从资源土地，到日常起居，他似乎事无巨细都想知道，如果不是精灵祭司听不懂他所说的年报是什么，他也许还会和在天穹城一样，直接要求精灵祭司将这一年来的各项报告都拿给他看一看。
米沙对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看兰斯甚至已经想要指点精灵祭司如何撰写月报年报，短时间内大概是无法分心到其他事情上了，这才和阿尔洛与塞缪尔说了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暂且和从几人身边离开了。
他果然还是非常在意和兰斯身份有关的那些事情。
阿尔洛说，魔物如果出现在圣地附近，也许会受到不小的影响，那米沙就特意避开了所有人，绕出了精灵城镇，主动飞远了一些，再次尝试着将阿什比和泽布伦召唤到他的身边。
他最近频繁使用这个本不该太多动用的能力，以至于每一次召唤时，他心里都有些紧张。
对被召唤者来说，魔王的召唤未免也太过于打扰了一些，因而等那两个身影出现在面前时，米沙下意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他们的歉意。
“对不起。”米沙说，“又让你们过来了。”
泽布伦还是老样子，他还在看那本过于厚重的古书，哪怕察觉自己被强行召唤到了米沙身边，他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因为很懒，根本不想开口。
而今天的阿什比，看起来就更不正常了。
他换上了见到勇者前那身过分暴露的衣服。
浑身上下都是叮叮当当的金饰和链条，身上唯一的布料也仅仅只能略微遮挡住一些隐私，如果他的动作过大一些，那就难免会要走光，而阿什比，对走光这件事，显然毫不在意。
米沙吓了一大跳，前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穿衣服的阿什比，以至于这个暴露狂阿什比出现在他面前时……
他真的很不习惯。
阿什比吓了一跳，他难免有些尴尬，只能努力为自己寻找着合理解释的借口，说：“天……天穹城太热。”
米沙：“……”
阿什比：“私……私下的兴趣爱好……”
米沙：“没有关系的，你穿吧……”
阿什比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难得那个勇者不在。”他委屈说，“我就是想庆祝一下。”
米沙：“……”
米沙僵硬点头。
他知道这是魅魔们个人的兴趣，虽然他并不喜欢看见这样不穿衣服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他也并不能去谴责魅魔。
米沙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看向何方。
他不想让人觉得他在耍流氓，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泽布伦，他只能将目光停留在泽布伦身上，然后问阿什比：“上次的调查结果……”
泽布伦：“……”
阿什比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米沙问的人，是他。
“我应该已经和您汇报过进展了。”阿什比想了想，说，“如果您还需要更详尽的调查结果，那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米沙：“……”
米沙摇了摇头。
“不需要了。”米沙说，“你上次和我说过的结果，就已经足够了。”
说完这句话后，米沙抬起头，看向了阿什比的脸。
他努力将自己的目光控制在阿什比脸上，绝不偏移到任何阿什比没遮挡好的部位上，而下一刻，他看见阿什比似乎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脸上也显露出了些许轻松的表情，说：“够了就好，魔王大人，这些东西，真的是太难查了。”
米沙也略微在心中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阿什比什么也没发现。
自从发现了兰斯身上可能存在的秘密之后，米沙就一直很担心。
他觉得自己推测并不完善，勇者自异界而来，打乱了神界勇者系统的运行计划，可神界却没有丝毫察觉，他们并没有去纠正这个有些奇怪的“异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上一个勇者死去而兰斯成为新的勇者之后，他一直表现得很正常。
可如果阿什比调查报告中的人就是兰斯，那他又怎么能恰到好处地在“正确”的时机，从此避开了人类的城镇和魔物的聚集地，变成一个行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勇者呢？
米沙摸不清这件事，他只知道，如果神界并未察觉兰斯的异样，那还是不要让神界发现比较好。
他总是担忧神界一旦有所察觉，就会将兰斯从这个世上抹除，那么保险起见，他还要中断阿什比的调查，这件事，暂且只要有他知道，就足够了。
阿什比又一抬手，手中凭空出现了厚厚一沓资料，他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米沙，说：“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些人……很可能是乔装过后的勇者。”
米沙不太会说谎：“哈哈，怎么可能呢。”
可阿什比没有起疑，他只是点了点头：“您说得对，就算是那个可怕的勇者，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多大事吧。”
米沙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做出这么多大事？”米沙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极厚的一沓资料，“这些该不会……都是……”
阿尔洛：“我已经尽量写得很简略了。”
米沙：“……”
阿尔洛：“用的还是最小的字体。”
米沙：“……”
“您如果有空，真的可以看一看。”阿尔洛想了想，甚至忍不住自己的称赞，说，“真的很精彩。”
米沙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不敢想这些年勇者究竟做过了什么事，反正东西在他手上，他可以回去慢慢看，而他不能离开精灵城镇太久，以免引起了精灵们的怀疑，他只能尽快地向泽布伦问出剩下的问题。
“你和兰斯聊过观星。”米沙摆出一副严肃表情，问，“那时候你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泽布伦：“……”
米沙本来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
反正兰斯总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也总是在意他并不理解的事情，他总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去关心，可在生命之树时，兰斯莫名提起的那一句圣歌，却让米沙不由地将注意放在了所谓“真实之光”上。
提起这四个字，米沙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日月星辰为世间带来的光，以及兰斯曾经和沉迷观星的泽布伦的那一段奇怪的对话。
可泽布伦维持着他的沉默，像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和米沙提起这件事，他避闪着米沙的目光，那副模样，一看就是正在隐瞒着什么。
米沙当然要往下追问。
米沙：“泽布伦？”
泽布伦：“嗯……”
米沙：“解释呢？”
泽布伦：“……我想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提起。”
可米沙一向是个执着的人。
他想知道这个答案，当然会努力探寻到底，就算泽布伦不愿意和他解释，他最终也会想办法找到答案。
泽布伦不想说，米沙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追问，他轻轻叹了口气，泽布伦却又突然补上了一句话。
泽布伦：“去龙族看一看，您也许就能明白了。”
米沙抬起头，看向泽布伦。
“那应该是异像维持的最稀薄处。”他的话语意义不明，却显是故意如此，“在那儿，您也许能窥见一丝真实。”
米沙非但没有解开自己的疑惑，反而觉得他心中的问题变得更多了。
他心情沉重，小心翼翼走到精灵城镇之外，还仔细看了看四周，确认这一回他并没有被勇者逮到之后，才放心回到了城镇内。
一切与他离开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向一旁的精灵询问大家在什么地方，这才知道精灵祭司已经在圣堂神职人员的宿舍内，为他们腾出了今晚休息的地方。
那是几间破旧的木屋，米沙朝着那边走过去时，心里还在止不住感慨，精灵们看起来真的很穷，连神职人员住的地方，看起来竟然都这么破旧。
他没有看到阿尔洛和塞缪尔，也找不到勇者的踪迹，他只走到唯一一间开着门的木屋前，清了清嗓子，问：“有人吗——”
他一顿，和屋内的勇者对上了目光。
兰斯：“有。”
米沙：“……”
米沙不想和兰斯独处。
他退后一步，紧张寻找借口，说：“嗯……阿尔洛在哪儿？”
兰斯：“和塞缪尔在一起。”
米沙又退后一步：“……那我去找他们。”
可兰斯微微皱眉，说：“他们的房间，只有两张床。”
米沙顿住脚步，觉得有些不对。
他突然想起刚才那名精灵所说的话，这是精灵祭司为他们准备的，用于晚上休息的地方，阿尔洛和塞缪尔住在一个房间里，那难道他要……和勇者住在一块吗？！
米沙缓缓扭过头，看向了勇者。
他果然看见勇者露出了那熟悉的坑人时才会有的表情。
“这个房间。”兰斯稍稍停顿，慢吞吞说道，“也只有两张床。”
米沙：“……”

第58章 意外突如其来
米沙沉默片刻， 随后僵硬扭过头，看了看这房间内的布置。
这儿是神职人员的宿舍，而诸神倡导简朴禁欲， 精灵们又很穷， 因而这屋内布置狭窄简陋， 比起他们在天穹城内的舒适居所， 实在要简单上不少。
屋内并排靠着摆着两张床，外侧那床边是狭窄的过道，靠近房门的方向，有一张破旧的木桌， 屋内看起来似乎只是简朴了一些， 并没有多少问题，可米沙却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他又退后了几步，毫不犹豫说：“我去和阿尔洛一块住！”
兰斯：“……”
米沙已经扭头跑了。
他想，他和兰斯住在这儿， 那阿尔洛与塞缪尔应该就在他们隔壁， 于是他探头探脑从隔壁的木窗扇中打量， 一眼看见了坐在窗下的塞缪尔， 急匆匆便敲了敲窗， 说：“塞缪尔骑士！”
塞缪尔看见是他，便将窗扇打开，好奇问：“怎么了， 米沙神使？”
米沙：“我能跟你换张床吗？”
他想过了。
塞缪尔那么崇拜兰斯，那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能够和勇者彻夜长谈的机会，比起和阿尔洛住在一块， 他一定更想和勇者住在一块啊！
可他没想到塞缪尔愣了愣， 很是犹豫， 吞吞吐吐说：“……还是不要了吧。”
米沙：“哎？”
塞缪尔小声说：“阿尔洛神使那么柔弱，我还是留在这里保护他吧。”
米沙：“？”
谁？阿尔洛？柔弱？
就冲阿尔洛能硬抗那个可怕勇者两下，还只是略微飙点儿血，他就不算是柔弱了吧！
米沙实在很难想象，在塞缪尔心中，阿尔洛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塞缪尔能一拳将阿尔洛打晕，那是塞缪尔的力气太大，加上那段时间阿尔洛的状态不好，心神憔悴，这才容易受伤，若是平常的阿尔洛，站着硬挨塞缪尔十拳，米沙觉得阿尔洛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塞缪尔又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小心说：“还有您，米沙神使。”
米沙一愣，并不明白塞缪尔的意思。
“这几天，还是让兰斯大人保护您吧。”塞缪尔言辞恳切，像是真的在担心米沙的安全，“我没有这个能力，可兰斯大人一定没问题的。”
米沙很是疑惑：“……保护我？”
塞缪尔又说：“您刚刚一人孤身离开，实在是太危险了。”
米沙：“危险？”
塞缪尔：“我已经提醒过兰斯大人了，今后几天，他一定会寸步不离跟着您的。”
米沙：“……”
不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塞缪尔说得好像他身陷险境，只要离开兰斯身边就会死一样？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米沙皱起眉，正要问问塞缪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塞缪尔却朝他身后看了看，随后便忍不住说：“兰斯大人呢？”
米沙：“……”
“不行，他怎么又让您一个人出来了。”塞缪尔似乎想要站起身，“我保护您去找他！”
米沙：“……”
米沙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要保护我？”米沙皱起眉，“我难道会有什么危险吗？”
塞缪尔：“……”
塞缪尔噌地起了身，拉开房门，急匆匆朝着窗外的米沙走了过来。
米沙这才看清，阿尔洛不在房间内，房间里只有塞缪尔一个人。
米沙忍不住问：“阿尔洛呢？”
塞缪尔：“阿尔洛神使在和精灵族的祭司大人说话。”
米沙忍不住小声嘟囔：“那你不也没跟着他吗？”
塞缪尔说，他也要保护阿尔洛，那塞缪尔都没有对阿尔洛寸步不离，又为什么非要米沙时刻和兰斯待在一块。
“您不一样！”塞缪尔很着急，“您才刚刚解开魔王的诅咒。”
米沙：“……”
嗯？和诅咒又有什么关系？
“魔王随便对人下咒，还这么轻易就被解开了。”塞缪尔担忧地叹了口气，“他很可能会回来报复您的。”
米沙：“……”
“我想过了，您和兰斯大人的感情那么好，那您必然就是魔王第一个动手的目标。”塞缪尔为自己的推断认真点头，“所以魔王才会选择诅咒您。”
米沙：“……不会再来一次了。”
“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塞缪尔略微躬身，请米沙和他一块离开，说，“您还是和兰斯大人待在一块吧。”
米沙：“……”
米沙很想哭。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一个诅咒的借口，竟然会在这里坑了他自己。
他不太想回去和兰斯待在一块，他竭力想要想些办法，好证实他接下来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他自己一个人住着就好。
可米沙想不出办法。
他可以和塞缪尔展示自己强大的魔法，可一旦暴露实力之后，他还得为此做出解释，而这，也许就会让勇者察觉不对，发现他的魔法和那天闯进圣堂袭击勇者的魔王有些关联。
米沙只好咽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说：“我……其实我……”
他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急急忙忙转过头，正巧看见抱着一堆书的阿尔洛向他们走了过来。
米沙觉得自己看见了救星。
“阿尔洛！”米沙大声喊道，“我想和你住一间房间！”
一直以来，塞缪尔对阿尔洛言听计从，那这一次，只要阿尔洛开口，他一定也会同意的吧！
可米沙没想到，阿尔洛听见他的话，竟然为难地微微皱了皱眉。
米沙明白了。
可恶，看起来阿尔洛也没有办法。
阿尔洛又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就一晚上，不要紧的。”
米沙：“……”
要紧！这种事当然很要紧了！
他已经知道勇者喜欢他了，他不要和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住在一间房间里啊！
阿尔洛又叹了口气，将声音压低，轻声和米沙说：“我已经试着阻止过了。”
米沙咬牙：“又是勇者的主意！”
阿尔洛将声音压得更低，说：“这次……其实是塞缪尔。”
米沙：“……”
阿尔洛：“放心吧，兰斯虽然奇怪，可他应该还没有那么离谱。”
米沙：“……”
米沙垂头丧气，放弃了最后挣扎的想法。
他深深叹了口气，终于决定跟着塞缪尔折返回去，可经过阿尔洛和塞缪尔房间的门边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怀着希望，朝着阿尔洛的房间内看了看。
他希望阿尔洛能够明白，他究竟有多期待能够和阿尔洛住在一起。
然后他就看见了这房间的模样。
和刚刚那间屋子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在于——
等等，为什么这间房间的床，是分开摆放的？！
米沙又一次顿住了脚步。
在阿尔洛的房间内，行走的过道在两张床中间，而在他和兰斯的那间房间内，两张破旧的木床却是拼合在一起摆放的，过道在床沿另一侧，说是两张床，可床与床之间的缝隙只有那么一点，那这和一张床又有什么区别？
可恶，这个该死的勇者，一定是他在搞事情！
米沙跟着塞缪尔回到房间内时，看见勇者正在调整他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武器。
那是一把并不起眼的长弓，就像是市集上售卖最便宜的哪一种，而这长弓，米沙以前并未见兰斯用过。
可兰斯不管在做什么，那都不重要。
米沙只想做一件事。
他得把自己的床搬得离勇者远一点。
塞缪尔再次和兰斯叮嘱，绝不能让米沙离开他的视线，而兰斯微微点头，像是胡乱答应，可却并不如何认真，等到塞缪尔离开这个地方之后——米沙立即哼哧吭哧开始了他的搬床大业。
兰斯只是看着他。
这床略微有些沉，米沙又不敢在兰斯面前动用魔法，兰斯看起来也不怎么打算帮助他，他便只好微微将那床抬起一角，用力往另一侧一拽——
咔嘣。
米沙：“……”
他明显听见了什么奇怪的断裂声，不由好奇低头去看，可床看起来并无大碍，于是米沙又一用力——
床脚似乎有些弯折了。
不仅如此，那木床上似乎还掉下了几个零件，米沙并不知那是什么，可他心里觉得，这张床，可能……被他弄坏了。
这个精灵城镇那么穷，精灵祭司好心为他们腾出两个空房间来，他还把人家的床弄坏了。
米沙：“……”
米沙心虚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将床放了下来。
“我……嗯……”他挠挠脑袋，竭力想要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个床，可能有一点点……”
兰斯为他补上后半句说辞：“太旧了。”
米沙不住点头。
“对对对，是床太旧了，一定不是我的问题。”米沙咳嗽一声，又说，“不过还好，反正这床还没有塌。”
他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床。
米沙：“我……我今晚睡觉的时候小心一点，不会有问——”
他根本来不及说完这句话。
看着尚且的完好的木床，忽然就被他这一巴掌拍塌了。
米沙：“……”
兰斯：“……”
米沙僵硬低下头。
这床不仅塌了，那床板好像还断开了，裂成了几段，那是绝对不可能往上睡人了。
怎么回事啊！
木床怎么会这么脆弱！
他不就稍稍给床挪了些位置吗！
米沙很崩溃。
他弄坏了贫困精灵的床，让这个本就贫穷的种族，雪上加霜。
米沙终于尴尬抬起头，看向了兰斯。
“我……”米沙小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兰斯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米沙低下头，小声说：“我去找精灵祭司……”
可兰斯却又慢悠悠冒出了另外一句话来。
“是有些麻烦。”兰斯轻声说，“现在只剩下一张床了。”
米沙：“……”

第59章 魔物背锅王
米沙转过头， 皱着眉带着疑惑看向了兰斯。
他总觉得兰斯的语气……很不对劲。
那听起来像是兰斯起了坏心眼，又在哪儿挖了坑，等着被他算计的人往里跳。
这让米沙忍不住去想， 床突然坏了这件事， 一定和勇者脱不了关系。
他盯着兰斯的目光， 弯下腰， 仔细看了看折断的床脚，和断裂成数截的床板。
上面好像并没有被东西故意磨断的痕迹，反正米沙看不出任何异样，床脚看起来都只像是自然断裂， 可兰斯那可疑的语气， 却令米沙止不住在兰斯和床脚之间打量。
不行，他还是觉得有问题。
米沙站起了身，转头直直朝着房门走去。
兰斯好奇，问：“你要去做什么？”
米沙不理他。
米沙刚刚走到门边， 却又恰好撞见了紧张赶过来的塞缪尔， 这床倒塌的声音实在太大， 他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
可塞缪尔往房间内瞥上一眼， 微微愣住， 不由问：“这……是怎么了？”
兰斯面上仍带着微笑，说：“这也许就要问诸神了。”
米沙：“……”
看吧！这一看就是有问题！
米沙急匆匆跑去寻找精灵祭司，希望精灵祭司能够为他们换一张床。
他想过了， 精灵们很穷，对他们来说，这张床的损失应该很大， 可米沙可以赔钱， 身为这世界的最终boss大魔王， 他家财不菲，他愿意为自己弄坏的这张床做出赔偿，再请精灵们为他更换出一间更好的房间。
和勇者同住也没问题，只要有两张分开的床就好了！
米沙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困难，可精灵祭司还是拒绝了他。
不仅如此，精灵祭司看起来好像还有些心痛。
他沉默寡言，将米沙试图递给他赔偿的金币塞了回来，然后憋了好半晌，才硬生生挤出了四个字，说：“只有四张。”
米沙：“……”
等等，只有四张？
什么意思？难道说这整个精灵城镇，一共也只有四张床？！
米沙震惊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这个精灵城镇的困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他觉得更内疚了，一共只有四张床，还被他弄塌了一张，他紧张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那你们平常……都睡在哪儿？”
精灵祭司看了看地面。
米沙：“……”
米沙坚决要将自己赔偿床的金币，塞进精灵祭司的怀里。
他太内疚了。
精灵们竟然都直接睡在地上！
祭司将仅有的四张床都给了他们，他竟然还把其中一张床弄坏了！
可精灵祭司非常惊慌。
他竭力躲避着米沙，坚决不肯收下那些钱，甚至看着米沙时，他的眼中好似还带着一丝惊恐，像是对米沙的热情极为恐惧，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米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精灵祭司：“别……”
米沙：“请您一定要收下的我赔偿。”
精灵祭司：“别……别过……”
米沙：“嗯？什么？”
精灵祭司惊恐不安：“你别过来！”
米沙：“……”
米沙一愣，不明**灵祭司的恐慌究竟从何而来。
他僵在原地，正想再问，兰斯的声音却又从后传来，轻声说：“他怕生。”
米沙吓了一跳，几乎往前蹿出数步，惊恐不安看向身后的兰斯。
精灵祭司也被他吓了一跳，跟着惊恐不安朝后退了好几步。
米沙小声说：“你……你怎么过来了？”
兰斯：“因为你看起来，像是要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米沙：“……”
兰斯：“还好我来得及时。
米沙：“……”
不，他还是更希望兰斯不要过来。
“这些精灵好像大多怕生。”兰斯说，“虽然我很喜欢你的热情，可对他们来说，你有些太热情了。”
米沙：“……”
他只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前半句话上。
勇者说……很喜欢他的热情。
米沙的脸略微红了一些，他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将手中的金币放在一张桌子上，又退出数步，这才和精灵祭司说：“这是我的赔偿。”
精灵祭司还是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指了指门后，米沙顺着精灵祭司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那门后放着一堆常见的道具工具，什么锤子钉子因有尽有，精灵祭司似乎是想告诉他，他可以用这些东西将木床修好。
可米沙……根本不会修这种东西。
他不想在勇者面前暴露太多自己的魔法，他不想用魔法修复那张床，那当然也就只剩下最后这么一个办法了。
米沙转过头，看向兰斯，问：“你……”
兰斯说得义正词严：“我不会。”
可米沙不信。
兰斯怎么可能不会？
他最开始见到兰斯时，那个带着锤子爬屋顶修屋顶的人到底是谁啊！
米沙还是觉得，这一切果然都是勇者的计谋。
他根本没办法用正常手段去修复那张床，而兰斯又一直站在一边盯着他，令他不敢施展自己的魔法，想要请阿尔洛来帮帮忙时，阿尔洛又说他并没有学过修复物品的魔法。
等到天已经全黑时，米沙也不敢继续折腾他的锤子和钉子了。
毕竟精灵们明天还要外出巡视，而修床的声音实在太过吵闹，米沙觉得自己不该打搅精灵们的休息，他只能收起那锤子，看向了房内剩下的最后一张床。
米沙很紧张。
他是魔王，他不需要睡眠。
可勇者不知道他不需要睡眠，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是正常人类该要睡觉的时候了。
“我……”米沙试图掩饰自己的惊慌，“我困了！睡觉吧！”
他想，虽然他已经知道勇者喜欢他了，可勇者总体来说，还算是个正派的人，应该……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吧。
再说了，他可是魔王！
勇者要是真的敢做什么事情，他一定立马就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狠狠暴打勇者一顿。
想到这儿，米沙放心了一些。
他抢先爬上床，以避免接下来的尴尬，还好，角落里的这张床，看起来好像更大一些，就算两个人睡在床上，似乎也并不会太挤。
米沙紧张面对着墙，将后背留给兰斯，努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他想，今天晚上，他是不可能睡着了。
兰斯迟疑了一会儿。
“米沙，你……”他微微一顿，问，“平常都是这么睡觉的吗？”
米沙：“……嗯。”
米沙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兰斯却轻轻咳嗽了一声，问：“穿着外衣睡？”
米沙：“……”
兰斯：“你……”
米沙：“对！我都是穿着外衣睡的！”
兰斯：“……”
兰斯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米沙才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金属物件叩击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
他终于忍不住小心回过头去，却正巧看见兰斯正解开自己身上的链甲部件，轻轻放在桌上。
兰斯并没有往这边看，却好像已经发现了米沙的目光，轻声说：“我习惯脱掉外衣睡。”
米沙：“……”
米沙克制不住紧张盯着兰斯看。
他看兰斯脱掉那层轻巧的链甲，解开链甲内侧固定防护的武装衣，等到只剩下最里层的衬衫时，他才停下了动作，将东西放到一旁，说：“先这样吧。”
米沙：“……”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难道他还想再脱吗？！
米沙将被子裹得紧了一点，正想背过身，却又发现兰斯抬起手，解开了衬衫嘴上的纽扣。
米沙：“……”
他不会是真的还想再脱吧！
可兰斯仅仅只是解开了领口的几颗纽扣，随后就站起了身，朝着门边走去。
米沙：“你--”
兰斯：“洗漱。”
米沙：“哦……”
兰斯看向米沙，说：“你也要洗漱。”
米沙：“……”
米沙灰溜溜爬起身，飞快洗漱完毕，又抢在兰斯之前钻进了被窝里，然后两眼一闭，假装自己睡着了。
他能感觉到不久之后兰斯跟着爬上了床，而勇者的气息离他那么近，令他难抑心中紧张，而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兰斯轻轻和他说了一句话。
“我想，过不了多久。”兰斯说，“你就会明白了。”
米沙：“……”
米沙并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米沙睁开眼，眼前是略有些霉变斑驳的木屋墙壁，勇者似乎已经躺下了，他沉默不言，没有再说话，米沙也只好重新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可米沙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身为魔王，他本来并不需要睡眠，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能隐约感觉到，他今天和平常比起来，略微有一些不同，很可能是因为阿尔洛的魔药。
那是令伤口快速恢复的药剂，有些催眠的效果，好像也很正常。
只不过这带有催眠效果的药用在米沙身上，只会大打折扣，他中途迷迷瞪瞪地醒了好几次，甚至有几次无意翻身看见了睡在他身边的勇者，脑中还隐隐约约有些奇怪的想法，觉得兰斯的睡姿实在太过规矩，有点和这个堪比魔王的勇者不太相配。
然后他就被门外恐慌的呼喊惊醒了。
米沙吓了一跳，勇者也警惕握住了靠在床头的剑，从窗户朝外望去，城镇中像是燃了不少火把，照得他们的房间内也一片明亮，米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塞缪尔已经急匆匆来敲他们的门了。
他们只好起来，兰斯刚刚打开房门，便听见了塞缪尔满是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出事了。”塞缪尔紧张兮兮说道，“一定又是那个魔王！”
米沙：“？”
不，这回真不是他。
兰斯皱眉，问：“怎么了？”
阿尔洛满面严肃。
他轻轻拍了拍塞缪尔的肩，让他不要这么紧张，随后才看向兰斯和米沙，说：“精灵的圣地内，有一扇与神界和其他世界连通的异界之门。”
米沙一愣，点头。
“异界之门，被打碎了。”阿尔洛将目光转向米沙，轻声说，“精灵们觉得，可能是魔物干的。”
米沙：“……”

第60章 破碎的异界之门
米沙一点也不想背这个锅。
异界之门， 那可是诸神布置在人间的自由连通神界的玩意，就算他真的是和神界敌对的坏蛋大魔王，他也不敢去把这玩意打碎吧？
人间的异界之门统共就那么几扇， 米沙闭着眼睛想都知道， 打碎异界之门的人， 必然得到来自神界的神罚。
神界是一定会派人来调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而神界的人一来……米沙想，这个过分失格的勇者，一定也会引起神界之人的注意。
米沙开始头疼了。
他在神界时，大多数时间都努力学习魔王课程， 接受魔王培训， 并未关心过神界的其他神明，他不知道神界究竟会派什么人来调查异界之门，他只希望……如果他们跑得快一些，早些前往王都， 兰斯是不是就不用面对那位神界将要到来的使者了。
米沙有些惊慌， 而阿尔洛看出了米沙的惊慌。
塞缪尔正和勇者解释圣地之内发生了什么， 而阿尔洛瞥了勇者一眼， 假装要与米沙谈论那破碎的异界之门， 略微走得离兰斯稍微远了一些，才问米沙：“昨晚上——”
米沙先一步提出了疑问。
“神界会派人来调查吧？”米沙很是不解，“异界之门……竟然还能被打碎？”
阿尔洛叹了口气， 说：“很难，有能力打碎异界之门的人，应该不太多。”
米沙：“也许……不是人类呢？”
“应该不是人类。”阿尔洛说， “那是你我都很难做到的事情。”
米沙一愣， 有些惊讶：“我们都做不到？”
“那是来自至高神王的神力。”阿尔洛压低声音， 轻声说，“据说只有古魔法，才有可能弄坏它。”
米沙皱起眉，开始思索——在人界，到底有多少人可能掌握古魔法。
唔，据他所知，矮人们似乎会一些，可是矮人不可能跑到这个地方来，那所谓的地脉魔法，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攻击性的法术，应该并没有弄坏异界之门的能力。
至于其他人……米沙想，连诸神都难以钻研透彻的上古魔法，对人类来说，更是不可能达到的目标吧。
他脑海中没有任何怀疑人选，阿尔洛却又轻声补上一句，说：“可这次，是直接摧毁。”
米沙愣了愣，再一次看向阿尔洛。
知道一些古魔法，顶多只是弄坏那扇异界之门，能够直接摧毁异界之门的能力……米沙几乎想也不敢去想。
阿尔洛：“人类很难有这么可怕的能力。”
阿尔洛停了片刻，几乎不由自主一般，微微回过头，看向了正在听塞缪尔解释什么是异界之门的兰斯。
他唯一觉得可疑的人，只可能是这个奇怪的勇者。
米沙当然注意到了阿尔洛的目光。
他当然知道阿尔洛在怀疑兰斯，勇者浑身上下都是谜团，又似乎一直在刻意隐瞒自己的实力，换了米沙，也很想怀疑他。
可这件事，不可能是勇者。
他夜中虽然睡着了，可那睡眠断断续续，每次顶多只有一会儿昏睡的空歇，而精灵族的圣地那么大，圣地之外还有魔法庇护，他不相信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勇者能够跑到圣地之内，摧毁异界之门，再赶回来若无其事地躺在他身边。
“不可能是他。”米沙斩钉截铁说，“昨晚上他一直都在。”
阿尔洛：“……”
阿尔洛忧心忡忡点了点头。
他没有另外的怀疑目标了，可这样才是更为可怕的事情。
他想，有他们不知道的强大敌人潜伏在暗处，意图危害神界，而他们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很恐慌。
米沙又咳嗽一声，试探着问：“这种事，我们要和吉妮瑟斯联系吧？”
阿尔洛摇了摇头。
“我联系不上吉妮瑟斯。”他忧心忡忡叹了口气，“异界之门被打碎之后，精灵圣地附近这一片区域和神界的联系都会被切断。”
米沙：“……”
米沙愣住了。
这显然是米沙未曾料想过的结果。
异界之门被摧毁之后，这一片区域与神界的联系都会被切断，那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的人们，将失去他们一直赖以生存的神谕，至少在异界之门被修复之前，他们的疑惑并不能由神来解答，也不会有诸神来为他们所经历的困难带来解决办法。
这块地方得一下子乱套吧！！！
米沙也开始慌了。
“这东西……能修复吗？”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它能影响多大一块区域啊？”
“其余异界之门的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阿尔洛又叹了口气，“在这儿也联系不上吉妮瑟斯，我们可能得回到天穹城，才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沙：“……”
“不过在这里多等几天，我们应该也能等到教廷或者神界派人来解决这个问题。”阿尔洛微微一顿，似乎在思索接下来他们究竟会遇到什么人，一面又免不了怀着担忧叹气，说，“但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米沙很担忧。
他跟着阿尔洛走回去，看见塞缪尔似乎也已说完了他的解释，他们只赶上了塞缪尔的最后一句话。
“异界之门就在生命之树的方向。”塞缪尔说，“精灵祭司已经过去看过了。”
米沙不由一怔，转过头，看向白天时他曾去过的生命之树。
从精灵城镇内往那边看，他只能见到远处冰封雪原的峭壁，与生命之树巨大的树冠，在夜空之中，生命之树的枝叶微微泛着淡金色的光，但此时此刻，在那金色的光辉之后，全都是用肉眼便能看见的暗紫色的微光。
那种感觉，和米沙在兰斯身上所窥见的残留魔力一模一样，只不过这由于异界之门破碎而扩散在空中的魔力更为扭曲，带给人极为恐怖的压迫之感，覆盖了那一侧的大半天空，米沙只要看上一眼，就抑不住心中冒出的那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异界之门明明是神王的遗留在人间的魔法，那是诸神的神力，为何被摧毁时，会散发这么诡异的暗光。
兰斯也皱着眉，顺着塞缪尔所说的方向看去。
精灵一族负责看守圣地，但却不能贸然靠近，哪怕如今异界之门被摧毁，至今也只有精灵祭司攀上附近的高崖，从圣地之外，大致看了看圣地内的情况。
他们看见了破碎的异界之门，却不能违背神令靠近探查线索，这件事，他们必须上报教廷，再等待教廷的回应，可在此之前，在精灵族之内，还是有能够直接进入圣地的人在的。
“只有神选之人才能进入圣地。”塞缪尔紧张咽下一口唾沫，低声说，“兰斯大人，您——”
“好了。”兰斯突然打断了塞缪尔的话，又看了看漆黑的天空，说，“回去睡觉吧。”
塞缪尔：“睡觉……啊？”
阿尔洛：“……”
米沙忍不住大声说：“你怎么能睡得着！”
那可是异界之门，神王留在世间的神迹，神迹都被摧毁了，勇者蓣淅竟然只想着睡觉。
米沙实在难以理解勇者的想法，他皱着眉，盯紧了勇者打量，兰斯却只是打了个哈欠，说：“反正我们也进不去。”
塞缪尔：“可您是——”
兰斯：“精灵不会允许我们进去的。”
塞缪尔：“……”
兰斯：“最快也得等到教廷回复。”
塞缪尔：“……”
“再说了，这么大事，教廷会派人过来的。”兰斯点了点头，显然对自己的结论非常满意，“大家都不会古魔法，过去只会给他们添乱的。”
塞缪尔好像被说服了。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像是根据自己一贯以来的习惯，赞同了勇者的想法，说：“那……还是等教廷的人过来再说吧。”
米沙总觉得勇者的逻辑有些不太对劲，这么大一件事发生在眼前，勇者看起来未免也太过于冷静了一些。
阿尔洛显然也有一样的怀疑，他和米沙对视一眼，大概想到这个勇者一贯这么离谱，那勇者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也没什么奇怪。
于是米沙跟在兰斯身后，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内，他转身关上房门，最后从缓缓关闭的门缝中瞥见了那遍布异象的天空，然后他忽然一顿，僵在门边，突然意识到了刚才那番对话中的诡异。
等等，勇者刚刚……和塞缪尔说了什么？
——我们都不会古魔法，过去，只会给他们添乱？
勇者怎么知道异界之门，是被古魔法摧毁的？
米沙猛地转过身，却根本来不及向勇者提出质疑，就已经被兰斯拽住了胳膊，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抵在了门上。
米沙睁大双眼，不可置信一般看着面前的勇者。
他好像第一次看见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之中，露出这样略带着危险的神色，这令他禁不住脊背发凉，竭力试图朝后避闪。
米沙几乎已经紧贴着墙面，而兰斯微微侧首，俯身贴近了他耳侧。
“糟糕，我好像说错话了。”他听起来并不紧张，语调之中，似乎还带着一分若有若无的笑，“还好，我想，除你之外，他们好像都没有发现。”

第61章 盖棉被纯聊天√
至少在那一瞬间， 米沙察觉到的，是近乎于压迫的恐惧。
勇者捂着他的嘴，他说不出话， 而那一刻间， 他似乎也已忘记了自己还能以魔法反击， 那种感觉， 就像是遇到了足比自己要强大数百倍的生物，一切的挣扎反抗都只是徒劳，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想逃跑。
好在这恐惧也只持续了一刻。
兰斯很快就恢复了他平常的表情， 虽然仍旧捂着米沙的嘴， 以免米沙发出叫喊，引来附近的其他人，一面略微退后一些，不再紧贴着米沙的颈侧， 还低声与米沙笑了笑， 说：“我有一个猜想。”
米沙：“……”
“我觉得你不会反抗。”兰斯松开了钳制着米沙胳膊的手， 再略微退后一步， “也不会叫喊。”
说完这句话， 他也不再捂着米沙的嘴，直退出一段安全距离，再略微抬起手， 以表示自己对米沙毫无敌意。
米沙：“……”
米沙不想说话，可他不能不承认，勇者猜对了。
在勇者抓住他那一瞬， 他就可以用魔法反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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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擅长战斗的泽布伦， 还在神界接受魔王培训时， 他的战斗训练分数也是同期魔王中的最高，毕竟一个合格的魔王，必须拥有与勇者匹敌、甚至比勇者更强的实力，这才能在最终与勇者的灭世之战中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力量，让勇者赢了，却又赢得不那么轻松，成为最佳的勇者考验。
他也许没有这个奇怪又可怕的勇者强大，但简单的反抗，再给自己制造一些逃跑的机会，他还是能做得到的。
可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逃跑。
他觉得勇者并不想伤害他，而他也有很多的问题，想和勇者问清楚。
再说了，他可是不死的魔王，就算勇者真的对他下手了，他也不过是重新回到神界罢了，而且……勇者只是知道古魔法能够摧毁异界之门，他还没有实证证明，就是勇者摧毁了异界之门吧。
米沙仍旧心存侥幸，不由小心翼翼问：“你……”
兰斯：“是我。”
米沙：“……”
兰斯：“不全是古魔法，还有一些……微小的操作。”
米沙：“……”
怎么真的是他啊！！！
米沙脑内混乱，完全理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众神选中的救世勇者。
故意摧毁了维持神界与人间联系的异界之门。
米沙实在想不明白兰斯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米沙只清楚一件事。
至少在短期内，兰斯并不希望这件事暴露出去。
他依旧打算维持着自己的勇者身份，否则昨晚上，他没必要假装睡在米沙身边，那无非就是为了让米沙为他证明，好让其他人相信，他一夜都不曾离开米沙身边。
那这么说来，米沙甚至觉得，自己在夜间断续的睡眠，也许并不是因为阿尔洛的魔药，而是因为这个勇者。
毕竟勇者都能用古魔法摧毁异界之门了，那他再用点什么法术，让米沙睡着鱼西湍堆，这不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吗？
米沙终于忍不住问：“刚刚……”
“对。”兰斯立即回答，“是我让你睡着的。”
米沙：“……”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兰斯又慢悠悠补上一句，“不过，我也需要你的保证和协助。”
米沙：“……”
完了，勇者过于坦诚，反倒是有些让他不知所措。
米沙已经对兰斯带了几分警惕，他小心试探：“你要我做什么？”
兰斯：“你先过来。”
米沙一愣。
兰斯：“把灯熄了。”
米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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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躺下。”
米沙一阵惊恐。
他猛地又想起自己早些时候的推测。
他觉得，勇者可能有一些，喜欢他。
对，这当然也可能是勇者为了掩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特意装出来的，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米沙和他睡在一间房内时，绝不过多扭头去看他。
可他从那么久以前就表现出了对米沙的好感，而他们前往精灵族的圣地，是米沙无意弄出来的“意外”，他总不可能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了吧？
米沙在脑中迅速做出了一连串的推论。
勇者喜欢他。
他受制于勇者。
勇者让他躺到床上去。
可恶，这个人类勇者！到底想做什么事情！
“我们要是一直这样僵持着，路过的人会起疑的。”兰斯说，“熄灯，躺下，我会告诉你。”
米沙：“……”
他警惕盯着兰斯，兰斯却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举动，他看起来真的毫无敌意，又带着那样诚挚的表情，在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米沙终于朝着他靠近了一步，小心翼翼说：“你不要骗我。”
兰斯：“嗯？”
米沙：“我会打你的。”
兰斯：“……”
他显然像是正克制着笑意，认真同米沙点了点头，说：“我发誓。”
米沙：“……”
米沙警惕地爬到床上，僵硬地平躺下下去。
他表明了自己要防范勇者的立场，哪怕吹熄了一旁的灯火之后，还是谨慎地抓住了勇者放在床头的长剑，将武器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兰斯没有任何异议。
他也跟着躺下了，大概是担心被其他人发现，他侧躺着看向米沙，将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一般，轻声说：“你对其他人，也这么没有防范之心吗？”
米沙：“？”
米沙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
“你为什么要摧毁异界之门。”米沙紧张不已，几乎连声音都紧绷得近乎打颤，“你明明是诸神选中的勇者——”
兰斯：“虽然我并不想去当这个勇者。”
米沙：“……”
兰斯又说：“你和我所见的神界之人比起来，有些不太一样。”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紧紧握着剑柄的手心，似乎出了一层的冷汗。
他几乎一瞬便把握住了勇者这句话的关键之处。
勇者说他是神界之人，那也就是说，除了他和阿尔洛之外，勇者似乎还见过其他从神界来的人。
勇者，该不会知道神界系统的存在吧？
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又问：“你……你知道……”
兰斯：“我都知道。”
米沙：“……”
“反倒是你们。”兰斯稍稍停顿，“神界挑选勇者考验勇者的方式，是不是太过于——”
米沙：“你连这个也知道？！”
兰斯一顿。
米沙：“那你三年没有离开福祉之地！”
兰斯：“……”
说到这件事情，米沙就觉得生气。
先不说勇者到底有没有其他目的，既然一开始勇者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怎么还能安安心心待那么多年，也不去寻找神塔啊！
兰斯略吸了口气，有些惊讶，说：“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的。”
米沙：“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兰斯觉得自己明白了：“哦，看来你们的系统上，没有勇者照片。”
米沙：“……那是什么？”
兰斯：“画像。”
米沙：“……”
米沙无法反驳。
神界的系统上，的确从来没有勇者的画像。
毕竟绝对不会有魔王或神使把勇者认错，大多勇者是会在短时间内自己找到前往神塔的路的，而系统之上也有和勇者外貌相关的大致描述，勇者们的外貌那么出众，只要一眼，很容易就能从人群中分辨出来。
譬如说兰斯，他就是最受欢迎的那种类型的勇者外貌，就算米沙没有见过他，只要他出现在魔王城外，米沙相信自己一眼就能认出他。
在这种情况下，一张勇者的画像，显然就不是那么必要的事情了。
“如果你们有画像，你就会发现。”兰斯微微弯起唇角，“你们的勇者，和我长得不太一样。”
米沙：“……”
米沙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可是的确，当兰斯说完这句话之后，米沙就控制不住地将目光停留在了兰斯的脸上。
在以往，他仅仅只是知道兰斯的长相，是神界内大多神族很喜欢的那种勇者，金发蓝眸，标准的帅气主角脸，可他很少认真去看兰斯的外貌，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对勇者的关注，只会停留在兰斯所做的那些奇怪的事情上。
单看兰斯做的那些怪事，他真的很难去想，做出这些事情的人，竟然有这样一张好看的脸。
可米沙也知道，他绝对不该在这种时刻，将目光停留在兰斯脸上。
情况还很紧张，他还没弄清这个勇者到底有什么阴谋，他绝对不能被勇者的脸吸引了注意力。
“我……我知道的。”米沙强装镇定，“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勇者。”
兰斯讶异地微微挑起眉。
“你是穿过异界之门过来的。”米沙认真说，“所以你才会有这么可怕的能力。”
这也是一直以来，米沙不想直接揭露勇者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他并不知道在兰斯原本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兰斯会像现在一样并不信任众神，而现在他觉得，那应该不会是一个太过轻松的故事。
在以往，他只是可得兰斯对诸神并不虔诚，还会用一些奇特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标，可今天他发现兰斯摧毁了异界之门，断绝了这一片区域人界与神界的联系，他才隐隐感觉到，兰斯对于神界的情感，也许并不是单纯的只是“不虔诚”这三个字可以概述的。
他似乎在憎恶着神界，如同他曾数次将全能全知的神王描述为“骗子”一般，他在另外个世界所经历的遭遇，似乎正导致了他对神界的恶感。
米沙只能压低声音，略带些沉重说：“……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可我想，你现在做的事情，也许并不正确。”
兰斯并没有注意他的这句话。
他只是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然后弯唇，像是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如果不是米沙正警惕握着剑，看起来很想随时给他来上一下，他也许已经要忍不住摸一摸米沙的脑袋了。
“你竟然发现了。”兰斯笑吟吟说，“看来你比我想得要聪明啊。”
米沙：“？”

第62章 等价交换
米沙总觉得很奇怪。
兰斯说这句话时的眼神， 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吸引人的事务一般，而放在如今他们交谈的语境之下，兰斯的表现， 当然就等同于——兰斯原本觉得他是个笨蛋。
米沙很不服气。
什么叫做“比我所想的要聪明”？身为魔王培训班中成绩最优秀的魔王， 他每一项课程都是满分， 这样的能力， 那可不是普通魔王能够做到的！
阿力萨老师可说过了，像他这样优秀的魔王学生，千年都不一定会出上一个，而这个勇者， 他竟然说以前是个笨蛋。
可恶， 开始气了。
米沙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神，告诉自己， 现在可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
可他对勇者的好感几乎已降到了最低， 他皱起眉， 瞪着眼前的勇者， 发出近乎无力的威胁：“你摧毁了异界之门， 神界一定会派人来处理这件事的。”
兰斯显然一点也没有被威胁到：“嗯？这样吗？”
米沙：“……他们会揍你的！”
兰斯换了个更舒服的侧躺姿势，他略微以手支着脑袋，脸上还带那种笑， 说：“哦，揍我啊？”
米沙：“……”
很好，米沙知道了。
这个勇者对自己的实力过分自信， 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即将被派来调查异界之门毁损的神。
可他是该有这样的自信。
米沙是新任的魔王， 他缺乏经验， 可阿尔洛却是多年的资深神使，魔力深厚，却也觉得摧毁异界之门是非常困难的事情，那几乎也就等同于在，神界的大部分普通神族，是绝对不会有摧毁异界之门的实力的。
勇者有足够的能力，打败那些普通神族，可米沙想，勇者总不可能有能力打败神王吧？
于是米沙又深吸了口气，小声威胁：“你等着瞧吧。”
兰斯似乎是觉得他绵软无力的威胁可爱极了，那唇边笑意加深，还对米沙略微眨了眨眼，说：“我等着呢。”
米沙：“神王全知全能——”
这一回兰斯打断了他的话，慢吞吞说：“神王并非全知全能。”
米沙：“呸，你这个异教徒。”
兰斯：“确切来说，我并不信仰任何宗教。”
米沙：“你等着吧！神王一定会——”
兰斯：“他不会。”
米沙：“呵，你又没见过神王。”
兰斯微微一顿，又故意压低声音，以近乎耳语一般的音调，在米沙耳边说：“其实我去过神界。”
米沙：“……”
等等，什么？
就算勇者是异世界来的勇者，就算勇者的能力过分强大，他也不该去过神界吧？！
米沙愕然睁大双眼，再一次在心中思考这个奇怪勇者的身份。
他仔细回顾阿力萨老师和他讲过的诸多课程，没有一个案例提起过这世上还有去过神界的勇者，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发生了，那绝对会被记录在神界的档案上，成为当时的热门话题。
勇者只是个普通人类，他的寿命应该不长，那他去过神界这件事，应该就发生近几年内，这么大的事情，米沙不可能不知道。
他当然下意识便觉得，勇者应该在撒谎，不过是诈一诈他的心理战术，米沙才不可能会上当。
可米沙不说话，勇者倒像是还有话要往下说。
他显然意有所指，说：“不过是一群骗子罢了。”
米沙：“……”
身为神界的一员，米沙觉得勇者又在骂他。
他忍不住挑眉，正打算反驳，兰斯却问他：“神界挑选勇者，‘拯救世界’，难道不是一场骗局吗？”
米沙：“……那是为了人类。”
兰斯：“那是为了神的贪念。”
米沙：“可……这一切，并没有带来什么损失。”
“只是暂时，没有损失。”兰斯咬重了暂时两个字，又稍稍一顿，强调，“天穹城的末日之火。”
米沙：“……”
米沙竟然无法反驳。
对，在神谕中，天穹城在未来将会毁灭在魔王和勇者决战的末日之火中，而在灾难中死去的人类，并不会被诸神复活。
他们是无辜的牺牲品，诸神所谓筛选勇者成为王的路上，不可避免地遍布这样的牺牲品。
残破的城市，无辜人类的骨血，才能铺就出勇者成王的道路。
米沙曾经也有过疑惑，可阿力萨老师说过，一切灾难本无法避免，这是神王推算出来的、能够为人类避开大多灾难的路。
他终于沉默了，可米沙仍旧没有卸下警惕，他握着剑，将勇者所做的事情都联系在一块，试图从中看出勇者做这些事的用意，而只要他这么一想，就能够清楚发觉，勇者憎恶神明，宣称神王不过是骗子，那摧毁异界之门，也许就是为了切断这个区域与神界的联系。
若依照阿尔洛所说，人世间有数个异界之门，那就是神界和人间的所有联系，如果兰斯将所有异界之门都摧毁了——
这将会成为失落在诸神统治之外的，无神的世界。
米沙只觉得莫名寒意蹿上脊背，他从未想过这样可怖的事情，若一个世界，从此再无神明统辖，那这个世界……
不，他没办法想象这样的世界。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他诞生在神界起，便已经有全能全知的神王为他定下他将要走的路，他生来就是魔王，是勇者漫长艰辛道路上的最终考验，他无须担忧或是彷徨，只需要按部就班，奔赴神命，走完神王为他选的路。
对，他从未想过。
如果他不成为魔王，如果他能自由抉择，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兰斯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的脸上仍旧带着那一丝笑，摆明了故意一般，说：“这种情报，总该有等额之物来交换吧。”
米沙一愣：“交换？什么？”
“你如果还好奇的话，我可以和你做些交易。”兰斯压低声音，说，“用等额的代价，来交换你想知道的事情。”
米沙：“……”
呵，又来了。
这个满脑子只有做生意的勇者，又要开始他可恶的操作了！
米沙万分嫌弃地哼上一声：“我才不会给你钱。”
兰斯：“我说过要用钱吗？”
米沙：“……”
说实话，米沙多少还是被勾起了一些好奇。
勇者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谜团，就算如今勇者和他说了这么多话，却仍旧未曾为他解开多少疑惑，大部分还都是他自己的猜测。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他只知道，兰斯是个并不喜欢诸神的自异世界而来的勇者，也许想要断绝这个世界和神界的联系。
可除此之外，兰斯好像什么也没告诉他。
米沙终于有些犹豫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不同的情报，当然有不同的价格。”兰斯说，“得看看你想知道什么事情。”
米沙：“……”
米沙盯着兰斯的脸，总觉得兰斯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就是精心埋伏等候许久的猎物，终于落入了陷阱，勇者费尽心思挖了个大坑，似乎正等着他往里跳。
米沙匆匆拒绝：“我不想知道了。”
“可惜了。”兰斯轻轻叹气，“开业酬宾，我本来想送你一些免费的消息的。”
米沙：“……”
可恶，这个勇者，他怎么这么会吊人胃口。
米沙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忍住心中的好奇，说：“我……我没有兴趣！”
兰斯：“嗯，那算了，睡觉吧。”
米沙：“……你怎么还能睡得着啊！”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这个勇者，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点也没有忐忑不安，直接就这么躺下打算睡觉了，他全都知道了，也没答应不往外说，勇者竟然都不需要封口的吗？！
米沙盯着兰斯，看兰斯真的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闭上了双眼，像是真的打算舒舒服服入睡了，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莫名吊了块石头，像是某种固定流程没有走完时的憋闷，实在卡得他有些难受。
他又握紧了手中的剑，觉得兰斯该说的话，也许连一半都没过去，兰斯竟然就决定睡着了。
不行，兰斯怎么可以睡着！
米沙忍不住用剑轻轻戳了戳兰斯的腿，压低声音威胁：“你怎么就……你不怕我把事情说出去吗！”
兰斯连眼皮都懒得抬，但好歹还是回答了米沙的问题：“你不说的。”
米沙小声嘟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兰斯微微睁开了一些眼睛，仍旧带着他平日惯有的那副神色，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仅仅只是半睁着眼，金色的眼睫遮掩了那冰蓝色眸光中的锋芒，他目光远比平时要温柔，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的无奈，说：“我相信你，你不会说的。”
米沙：“……”
米沙确实不会说。
他觉得勇者不像是他所知的那种“危险分子”，他更希望弄清勇者这么做的缘由，再根据他的想法，判断出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去阻止勇者，而绝不是贸然将这件事说出去，然后等着神界过分无情的神罚降临在勇者身上。
人类的生命只有一次，他不想看见兰斯死。
“我也能证明我的想法。”兰斯的声音渐渐转低，也许摧毁异界之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他看起来像是真的困了，“只要你能跟我前往龙族，我就能像你证明很多事情。”
米沙：“……”
前往龙族。
他本来已经计划好了，等到勇者前往王都之后，在勇者和黑龙的战斗中，他会立即趁乱逃走，好回归自己的魔王身份，直到决战之前，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勇者面前。
可是……现在的这个勇者，他知道神界，知道诸神挑选勇者的那个计划，那吉妮瑟斯和黑龙策划好的阴谋，对勇者来说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他要是真的趁乱消失了，反而会让勇者觉得奇怪。
唯一知道异界之门真相的他，也许应该留在勇者身边。
努力弄清事情的真相，再阻止勇者摧毁下一扇异界之门……
米沙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混乱复杂，本不该由他插手解决，可如今他在神界和勇者之中摇摆不定，既不曾想过要背叛众神，也……不希望兰斯受到众神的惩罚。
米沙开始头疼了。
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忽而便见似乎真的要睡着的勇者抖开了床上那床有些破旧的薄被子，十分自然地轻轻伸出手，揽了了他一把。
“好了。”兰斯闭着眼说，“睡觉吧。”
米沙：“……”
握着剑的米沙，僵住了。
勇者半揽着他的肩，甚至还习惯性般揉了揉他的脑袋，弄乱了他的头发，可是……可是在这种本该气氛紧张的时刻，勇者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不用等待神罚了！
他是不是该直接一剑捅死这个勇者啊！！！

第63章 王都骑士团
米沙有些惊慌。
他想推开勇者的手， 试图让自己从这个尴尬受制的情况下脱离出来，可他又不得不握着自己面前的剑，最终也只能颇为动作扭曲地将另一只空闲着的手伸过头顶， 竭力推开了兰斯的手。
“你……我劝你小心一些。”米沙用力威胁， “我手里可是有武器的！”
“嗯。”兰斯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干脆顺着米沙的话往下说， “我支持你捅死我。”
米沙：“……”
米沙觉得兰斯瞧不起他。
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兰斯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他的弱点，反正兰斯心里很清楚，他不会真的对兰斯动手，而如果不真的下死手拼个你死我活， 他也是绝对打不过兰斯的。
那也就是说， 除非兰斯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否则在米沙面前，他总是安全的。
米沙气呼呼闭上了眼。
他仍旧握着剑，并且下定决心， 至少在今夜， 他是绝对不会将这柄剑移开的。
他不需要睡眠， 也不会随便入睡， 可他必须配合兰斯， 装出一副两人已经睡着了的模样，他不想一晚上都盯着勇者这张可恨的脸，就算他睡不着， 他也……也可以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反正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等到天亮之后， 他一定要揪住这个可恨的勇者， 再将剩下的消息都问出来！
米沙没想到， 自己竟然又一次真的睡着了。
这对他来说，几乎等同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不用说这一次他睡得更沉，甚至没有先前睡眠的断续，或者说，等他回神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
米沙有些想不透。
他总不可能在一晚之内，连续两次因为阿尔洛的“魔药”睡着，而之前他也有过好奇猜测，兰斯为了去摧毁异界之门，也许对他用了些什么手段，类似于幻术、或者是魔法，好让他昏昏沉沉入睡，可后来这一次……异界之门都已经被摧毁了，兰斯总不至于再对他用一次那个魔法吧？
再说了，那到底是什么神奇的魔法，身为精通无数魔法的魔王，米沙自己竟然都没有半点察觉。
这太不可思议了，米沙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他从床上坐起身，扭头看向身侧。
勇者已经不见了，昨天勇者放在桌边的随身装备和衣物也都不见了，米沙愣了一会儿，还昏昏沉沉地去想昨夜的经过——勇者和他说了那么多话，总不会是勇者拖延时间好方便逃跑的计策吧？
米沙又看向了自己的手。
勇者的剑，还在他手上。
米沙揉着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一面发呆一般看了会儿那柄剑，这剑看起来毫不起眼，和路边铁匠售卖的一银币的破铁剑没什么区别，可却应该并不是兰斯从矮人族内拿来的那柄剑。
如果米沙没有记错，矮人城主奥石恩作为报酬送给兰斯的剑，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外观要更为新一些，用料好像也更有质感一些，而现今握在米沙手中的这柄剑有些破旧，握柄处已经有些磨损，剑鞘鞘身上还有数道在战斗中留下的劈砍磨痕，这像是勇者从福祉之地带离的那柄剑。
这样一柄普通的破剑，勇者竟然一直带在身边，看剑身磨损，用了也有些时间了，米沙当然下意识便想——这剑也许是勇者从他所在的异世带过来的，剑上保不齐就会残留下什么与勇者有关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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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沙小心翼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确定不会有人闯进来之后，这才微微眯起眼，试图以魔王之眼看看这柄剑上是否残存有异界之门带来的魔力。
可一等他睁开眼，却被剑身周遭所附着的扭曲魔力吓了一大跳。
从他手中的长剑开始，暗紫色的扭曲魔力扩散开来，几乎溢满了整间屋子，可那又并是剑身本来就有的魔法，更像是因为某些事情而被迫附着在了剑身之上一般，比如说——兰斯用着这柄剑，强行摧毁了异界之门。
阿尔洛说过，异界之门也许能够依靠古魔法破坏，却未曾提过彻底摧毁异界之门的办法，可米沙想，这世上的所有东西，不论是否是神迹，只要拥有绝对的“力”，都可以轻易将其毁灭。
对，只要兰斯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那就算是用一块破石头，他都能将异界之门砸碎。
这几乎就是兰斯破坏异界之门的铁证，如果有人能够像他一般觉察留存于四周空间中的魔力，那只怕兰斯一瞬间就要暴露自己。
想到这儿，米沙竟然松了口气。
还好，他禁不住想。
阿尔洛没有这个能力，普通人类也不可能做到这种事，能力强大的法师也许有这种可能，可依他对人类法师的了解，只怕整个世界，都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种事。
精灵城镇这么偏僻落后，他们总不可能出门就遇到一个吧？
米沙恢复了人类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事情忽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神选的勇者，成了诸神的仇敌。
而他，神界的魔王，竟然协助诸神的仇敌隐藏身份。
可恶，魔王的工作都这么累的吗？他再也不想离开神界去当什么魔王了啊！
不过还好，他至少还有唯一令他觉得欣慰的事情。
至少兰斯还没有发现他的魔王身份。
等他弄清勇者的目的，那这个勇者想要做什么事，试图将这个世界折腾成什么模样，当然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是诸神要操心的事，到那个时候，他只要把勇者骗进魔王城，再随随便便找个机会，让勇者“杀”了他，他就可以返回神界了。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他也不要什么面子了，他没有必要死得壮烈，只需要能够顺利处理完这一堆烂摊子就好。
米沙拿着用勇者的剑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走到门边，便听见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响动，夹杂着有些混乱的脚步声，他以为是勇者又闹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来，不由心中紧张，急匆匆拉开房门，却险些撞到了正巧站在门外的人。
那是一名身着全覆重甲的骑士，还正戴着头盔，只从缝隙中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却极为冷淡，直直将目光停留在米沙身上。
米沙：“……”
骑士：“……”
米沙：“……你好？”
骑士重新转了回去，显然并不想和米沙说话。
米沙：“……”
他小心翼翼朝着城镇内看了看，这才发觉外头隔上一段路就有几名骑士走动巡逻，而他门口这名一动不动的骑士，应当是在站岗。
那些骑士们装备精良，衣着一致，无论是身上佩戴的饰品还是身上的披风，都可见明显的纹章痕迹，而那纹路……嗯，米沙在曾经在阿什比的屁股上见过。
哦，不对，是阿什比的裤子。
或者说，是塞缪尔的裤子。
也就是说，这些骑士，应当是教廷派过来的人。
米沙不知道精灵们是如何这么迅速就联系上了教廷，而从教廷派来的人数来看，他们对这次异界之门损坏的事件极其重视，如果不彻查出结果，只怕不会罢休。
知道一切真相的米沙很紧张。
他明明应该是这件事中的无关人等，却被迫和真凶扯上了关系，不仅如此，他还得协助真凶隐瞒真相，撒着谎做出些违心的事情。
不过教廷的人都来了，那他们……应该能走了吧？
只要离开这个地方，他就不会因为不擅长说谎而被人戳破，勇者也不会轻易暴露，毕竟除了他清楚这位救世勇者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人外，其他人应该是看不破勇者的伪装的。
于是米沙退后一步，又缓缓缩回了屋子里。
那名骑士似乎觉得他很奇怪，回过头古怪打量了他好几眼，米沙只能冲着骑士露出尴尬的笑，一面飞快关上房门，恨不得立即跑回去收拾行李。
他不要留在这个地方了。
他待会儿就去劝塞缪尔和阿尔洛，他们的目标是督促勇者早点去拯救世界，这里太混乱了，事情那么多，他们还是不要再这儿多待了。
米沙才刚刚关上门，还没溜到床边，却又猛地听见一阵敲门声，吓得他又蹿了过去，正想着是不是那些骑士要找他问些情况，便听见了塞缪尔兴奋过度的声音。
“米沙神使！”塞缪尔大声喊道，“您睡醒了吗！”
他听起来实在是太开心了，那语气，听着不像是教廷派人来解决事情，倒像是犯人已经被抓住了一般。
等等。
米沙一顿，下意识回过头，看向房间内那张尚且完好的空荡荡的床。
他从睡醒之后就没看见勇者，该不会是勇者已经被抓了吧？！
不不不，勇者那么狡猾，怎么可能被抓呢！
塞缪尔这么开心，一定是因为其他事情！
米沙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紧张不安，上前拉开了房门。
“塞缪尔。”他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干笑，问，“有什么事吗？”
“米沙神使，王都的骑士团来了。”塞缪尔忍不住嘴边的笑，“我哥哥想见一见你们，兰斯大人和阿尔洛神使已经过去了。”
米沙瞬间松了口气。
还好，勇者没什么事。
他知道塞缪尔的哥哥是王都骑士团的团长，他亲自来了这个地方，已经足以说明教廷和国王对于此事的重视了，而传闻中的救世勇者与神使都在这个地方，骑士团团长好奇想要见一见他们，当然也很正常。
于是米沙点了点头，说：“我先换件衣服。”
塞缪尔带着热情又兴奋的笑，说：“您最好换身正式些的礼服……唔，如果您有的话。”
米沙疑惑皱起眉：“正式些？为什么？”
塞缪尔清了清嗓子：“除了我哥哥之外，还有个大人物。”
米沙：“大人物？”
塞缪尔：“再过一会儿，大主祭大人也要来了。”
米沙：“……”
等等，大主祭？
就是那个……他和兰斯随口胡诌瞎编过的，比阿尔洛还要会打人的王都拳王吗？
而塞缪尔说，兰斯已经迫不及待过去了……
勇者该不会是过去看看体术无敌的人类大主祭到底长什么样吧？！
米沙倒吸了口凉气，又一次开始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谎后悔。
“还有个好消息。”塞缪尔又说，“大主祭是个很厉害的法师。”
米沙脑内写满了“拳王”两字，几乎已听不见塞缪尔在说什么了。
“他精通洞察之术。”塞缪尔说，“只要他去异界之门附近看一看，一定就能抓到这件事的真凶的！”
米沙：“……”
等等，洞察之术？
难道是和他的魔王之眼一样的魔法吗？！

第64章 补更！
米沙非常害怕。
在那一瞬， 他脑内飘过了许多想法，到了最后，他甚至连待会儿逃跑的路线都想好了。
如果人类的大主祭走到异界之门前随便看一看， 就能发觉犯人是谁的话， 那兰斯……岂不是一定会暴露？
兰斯一旦暴露的话， 他是不是也要被当做共犯， 受到牵连啊？！
那……那他是咬死不承认，坚决说自己不知道兰斯做了什么，还是赶紧抓着兰斯，带着兰斯逃跑？
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 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担忧塞缪尔要带他去见大主祭和骑士团长，是不是骑士团长试图抓捕共犯的某种手段。
米沙问：“骑士团长……就是你哥哥……”
塞缪尔：“哦！他对有两个神使的勇者很好奇！”
米沙：“……”
他皱起眉，思索这到底是不是骑士团长随口胡诌的借口。
塞缪尔：“他对两个神使也很好奇。”
米沙：“可是……”
“您快换衣服吧！”塞缪尔对着米沙露出灿烂的笑，“米沙神使， 我就在门外等您！”
米沙：“……”
米沙没有任何办法。
反正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也许骑士团长就是单纯的想见一见他们呢？
他换了外出时的衣服， 此行仓促， 他并没有带上太多的衣服， 当然也不会有塞缪尔所说的什么礼服，他原本还拿着兰斯的剑，可他一想到那所谓的大主祭可能会什么洞察之术， 他便兰斯的剑也不敢带上了。
米沙恨不得将兰斯的剑塞在房间内最隐蔽的地方，还往上堆了不少杂物，这才略微安心了一些， 随后紧张忐忑拉开房门， 准备跟着塞缪尔一块离开。
门外的骑士们， 似乎都知道塞缪尔的身份，米沙跟着塞缪尔走过去，一路收获无数骑士注视礼，甚至还有几人主动和他们打了招呼，这反倒是令他更加紧张。
他原以为塞缪尔会带他前往精灵城镇内的某栋房屋，却不想塞缪尔直接带他离开了精灵城镇，朝着北侧的方向一路朝前。
哪怕离开了城镇，米沙却仍旧能在路上看见教廷的骑士团。
他们似乎是在城镇外扎了营，一时之间，米沙甚至难以估算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看来在教廷眼中，这件事极其严重，显然有些超出了米沙的预料。
他们一路走到营地另一端，这里有一处空地，米沙隔着老远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兰斯，勇者的外貌太过醒目，实在很难让他不去注意。
兰斯并没有被人抓起来，看上去也没有人将他当做是此事的犯人，他身旁的人聚集，似乎正在听什么人说话，而勇者……
勇者在走神。
他走神得太过明显，几乎没有丝毫的掩饰，干脆就那么直白地盯着半空，无论周遭的人什么反应，他的目光都没有任何偏移。
米沙先松了口气，庆幸教廷来的人还未发现勇者的真实身份，随后便不由跟着勇者抬起头，看向半空，有些好奇勇者此刻的放空自我，究竟是在干什么。
随后他就忽地看见了半空的黑影，似是猛然朝营地中的空地疾冲而来，足足吓了米沙一跳，抑不住压低声音惊呼：“那是什——”
他顿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东西的速度太快，因而最开始时，米沙并未看清那东西的样貌，可将要落地时，它忽然放缓了速度，最后轻巧落在地面，顺服地低垂双翼与脖颈，好令它背上的人下来。
米沙：“……”
米沙呆住了。
那是……一条龙？
近乎于完美的金色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优雅的脖颈曲线，纤长的身形，无论哪一样，都与米沙所见过的黑龙们不太一样。
米沙不明白。
为什么人类的龙，就是金色的，还这么漂亮，而他们魔物的龙，只有漆黑粗砺的鳞片，和庞大粗暴的身躯。
米沙承认自己，有一些酸了。
兰斯在盯着看的，当然就是这条漂亮的龙。
米沙注意到兰斯的目光，稍稍停顿片刻，不由便想起兰斯曾与他说过的话，兰斯好像是……很想要一条龙来当他的坐骑的。
勇者过于出格的想法，曾给米沙带来了许多疑惑，而此时勇者的眼神，则让米沙一瞬便明白，勇者很馋这条龙。
不仅如此，他看起来，好像忍不住想要去问那名龙骑士，这条漂亮龙到底是在哪儿买的了。
米沙倒吸了口气，在勇者真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之前，急匆匆跑了过去。
塞缪尔也急忙跟上米沙的脚步，一面在米沙耳边匆匆说：“米沙神使，那就是我哥哥。”
米沙：“……”
米沙这才注意到，塞缪尔所指的人，正是才从龙背上下来的那名骑士。
那人也穿着盔甲，可他的盔甲看起来更为轻便，而此刻，他正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有着和塞缪尔近乎一模一样的发色双眸，样貌也足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他看起来更为端肃正直，单从长相上来说，他看起来可比塞缪尔要可靠不少。
他的目光正停留在朝此处赶来的米沙和塞缪尔身上，眼眸中带着笑，一面与兰斯说：“您的神使好像过来了。”
兰斯盯住他的龙。
他又转过头，对急匆匆跑过来的米沙笑了笑，说：“您就是米沙神使吧，塞缪尔应该和您提起过我。”
兰斯继续盯着他的龙。
“我叫伊斯梅尔。”那人说，“是王都骑士团的团长。”
兰斯依旧盯着他的龙。
米沙：“……”
勇者！你别看了！
这目光也太直接了！米沙看着都觉得害怕！
塞缪尔迫不及待为米沙和伊斯梅尔互相引荐，而伊斯梅尔身后的那条漂亮的金龙身边忽而泛起说柔和的金光，片刻之后，它的身躯好似一瞬便缩小了，变成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一言不发站在伊斯梅尔身边。
米沙不得不承认，这只金龙的人类形态也相当漂亮，他不由便多看了那金龙几眼。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见勇者十分失望地挪开了目光。
米沙：“……”
他明白了。
勇者只喜欢龙。
至于龙化形后变成的人……
又不能飞，又不能骑，有什么用？
米沙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看着眼前的伊斯梅尔与那个漂亮的龙族，生怕勇者过于直接的目光引起了两人的厌恶。
还好，伊斯梅尔还没有发现勇者丑恶的面目，他只是带着那谦卑有礼的微笑，一面向兰斯和米沙介绍那名龙族，说：“这是我的契龙西维亚。”
龙族微微躬身，和着他们行礼。
米沙急匆匆还礼，一面扭过头，开始找寻阿尔洛的下落。
他没有看到阿尔洛的身影，伊斯梅尔却已经打算开始说正事了。
“大主祭恐怕还需要些时间才能赶到。”他叹了口气，“他仍在尝试获得吉妮瑟斯女神的神启。”
米沙一怔，问：“尝试？”
伊斯梅尔苦笑，说：“从昨夜开始，大主祭就听不到女神说的话了。”
米沙一愣，有些惊讶。
他想起阿尔洛说过的话，异界之门的摧毁将影响到他们与神界的联系，可阿尔洛也说过，异界之门被摧毁似乎只会影响到临近的区域，王都离这儿很远，该不会连王都都受到了异界之门被摧毁的影响吧？
“今天早晨时，大主祭才终于获得了一丝神启。”伊斯梅尔轻轻叹了口气，“可这神启断断续续，也不过只有几个字，我们很难摸清女神的意思。”
米沙：“……”
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米沙能大致做些假设。
异界之门被摧毁，附近地区与神界的联系被完全切断，而稍远些的地方，也受到了波及和影响。
但这影响，随着时间流逝便会逐渐恢复，那位大主祭只要在圣堂中多等些时间，应当就能听见吉妮瑟斯的神谕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对教廷来说极为可怖，他们派出这么多骑士来此，就是为了彻底查清楚整件事。
米沙不由朝着兰斯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这么看来，兰斯还真是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可他仅仅靠着自己一个人，就这么引起了几乎整个教廷与神界的震动……还……还有厉害是怎么回事。
米沙摇了摇头，试图将这奇怪的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晃出去。
“没有女神和大主祭的允许，我们并不能随意跨入圣地。”伊斯梅尔又无奈叹了口气，他显然并不认同这个做法，可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我只能先在空中看了看大致的情况。”
米沙：“……”
原来他刚刚骑龙上天，是为了看看异界之门的受损程度啊。
伊斯梅尔依旧担忧：“异界之门受损很严重，或者说，几乎是整个从底部完全摧毁了。”
心虚的米沙点了点头，说：“好可怕。”
伊斯梅尔：“我原本还在担心，如果我们进去得太迟，一些线索，也许就会消失不见。”
米沙：“嗯……”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祥的预感。
伊斯梅尔：“神佑大地，还好兰斯大人您就在这附近。”
米沙：“……”
等等，伊斯梅尔该不会是想让勇者进入圣地调查吧？
让犯下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去调查自己的罪行？
这就不了吧！！！
可米沙没有恰当的阻止借口，他欲言又止，心情复杂，眼看伊斯梅尔就要说出他的请求。
兰斯突然开口，一本正经说：“既然教廷要调查，那这件事，应该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米沙：“……”
伊斯梅尔：“……”
兰斯：“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伊斯梅尔：“呃……”
米沙冲着兰斯，怒目而视。
什么没关系？
什么可以走了吗？
这不全都是你的错吗！

第65章 一个合格的从犯
伊斯梅尔很震惊。
他从未想过勇者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未曾想过勇者竟然会拒绝这等维护神圣之物的职责，他当然以为勇者是曲解了他的意思，勇者只是不知道异界之门被摧毁的可怕， 那他自然有义务为勇者说明。
他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意， 好声好气地想要为勇者解释清楚这一整件事， 说：“兰斯大人， 您应该不知道异界之门的重要性。”
米沙看见兰斯微微皱眉，那副模样看起来，显然是不怎么想要听伊斯梅尔接下来的废话的。
算了，勇者不去打断伊斯梅尔的话， 就已经很客气了。
兰斯皱眉就皱眉吧， 只要他不去看勇者，假装不知道就好！
伊斯梅尔说：“异界之门，本是诸神创世之时，特意留在人间的几处奇异之地。”
兰斯：“嗯……”
伊斯梅尔：“正是有此圣物存在， 我们才能聆听诸神神谕， 诸神也因此才能降临世间。”
兰斯：“哦……”
伊斯梅尔：“可就在昨夜， 竟然有恶徒摧毁了异界之门。”
兰斯：“……”
伊斯梅尔深吸了一口气， 似乎难掩心中愤怒， 想也不想便往下说道：“圣典上曾说——”
兰斯终于抬起手，打断了伊斯梅尔接下来想说的话。
伊斯梅尔一愣，下意识止住了自己将要出口的话， 却显然还是有些不解。
伊斯梅尔：“兰斯大人，您……”
兰斯：“异界之门坏了啊？”
伊斯梅尔：“确切来说，是彻底被摧毁了。”
兰斯：“看我干嘛。”
伊斯梅尔：“……啊？”
兰斯：“又不是我弄坏的。”
伊斯梅尔：“……”
米沙：“……”
米沙震惊了。
不是你弄坏的是谁弄坏的啊！
这人怎么能这样睁眼说瞎话啊！他难道都不会觉得内疚的吗！
可勇者看起来确实不会内疚。
他理直气壮看着伊斯梅尔， 那副过于直白的神色， 几乎令伊斯梅尔自己都觉得……是不是他的解释， 在哪儿出现了问题。
身为教廷的骑士，从小就在教会长大的虔诚信徒，伊斯梅尔对于被诸神选中的救世勇者，显然不可避免地带有一些难以克制的美化。
他觉得神选之人应当是不会出错的，如果勇者真的说出了不虔诚的奇怪话语，那问题一定出在他们的沟通与互相理解上。
譬如说此刻。
勇者显然并未理解透彻他啊所说的话，他并不明白异界之门被破坏究竟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而勇者肩负重任，他赶着要去阻止魔王的恶行，他着急一些，当然也很正常。
于是伊斯梅尔对着勇者摆出那副亲和笑意，认真且耐心地再一次和勇者介绍异界之门的情况。
“您也许还不曾明白我的意思。”伊斯梅尔认真说，“兰斯大人，异界之门被彻底摧毁的话——”
兰斯：“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伊斯梅尔：“诸神——”
兰斯：“他们一定会帮你们想办法的。”
伊斯梅尔：“可是我们并不能进入——”
兰斯：“规则嘛，改一改就好了。”
伊斯梅尔：“……”
米沙：“……”
伊斯梅尔扭过头，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塞缪尔，将他从此处拽离两步，随后压低声音，忍不住问：“这位勇者阁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塞缪尔：“……”
米沙也一把抓住了理直气壮的勇者，忍着心头的怒气，将兰斯往反方向拽开一些，怒气冲冲大声道：“兰斯大人！您不可以这样！”
兰斯：“……”
塞缪尔挠了挠脑袋，开始为伊斯梅尔解释。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塞缪尔仔细回忆勇者的所作所为，一面说，“可我能保证，他真的是个好人。”
伊斯梅尔表示怀疑。
塞缪尔：“兰斯大人能力出众，强大得简直可怕。”
伊斯梅尔挑眉。
“如果有谁能击败魔王的话，那一定是他。”塞缪尔不由想起了在矮人城镇时候发生的魔王闯入事件，不由自主地便往下多补了一句，“就在不久前，魔王还想杀了他。”
伊斯梅尔终于露出些好奇的表情，想要认真听一听塞缪尔说的话。
塞缪尔：“魔王闯入了他的房间，却被勇者击败了。”
说起这件事，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对勇者的敬佩，只觉得果然只有这样了不起的勇者，才会是魔物们的克星。
伊斯梅尔果然也有些震惊，问：“魔王亲自来了？”
塞缪尔点头。
伊斯梅尔：“还输给了勇者？”
塞缪尔继续点头。
伊斯梅尔：“那然后呢？”
塞缪尔：“……然后？”
伊斯梅尔：“这一战后，魔王怎么样了？”
塞缪尔：“……”
塞缪尔仔细回忆。
他只记得，勇者和魔王的打斗，几乎毁掉了矮人的整个房间，阿尔洛赶过去时，只看见了满地的残骸，在那之后，塞缪尔听说勇者了不起的战绩，也曾好奇追问过勇者此事的结果，而勇者的回答是——
塞缪尔认真回答：“魔王的尾巴，手感真不错。”
伊斯梅尔：“……”
要完。
伊斯梅尔觉得，这个世界，一定要完了。
米沙难以克制心中的愤怒，简直恨不得朝着勇者脸上来上两拳。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在这里所有的骑士都以为他是兰斯的神使，那也就是说，一旦他做出不符合神使身份的举动，立即就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在这种时候，米沙很不希望引起骑士们的注意。
他想不明白。
勇者刚刚犯了一桩大案，引来了这么多骑士调查，在这种时候，勇者竟然丝毫不打算维持低调，似乎也并不惧怕自己遭受骑士调查，他甚至还要冒出些奇怪的话语，好像生怕伊斯梅尔注意不到他。
可恶，这个勇者到底想做什么啊！
米沙害怕骑士驻地内有人听见他们说话，他还特意拉着勇者，朝驻地外走了一些距离，避开四处巡逻的骑士，直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下，这才忍不住愤怒开口，却还极力压着声音，问兰斯：“您在做什么啊！”
兰斯对着他眨了眨眼，一瞬就恢复了他平日的表情。
他对说话时总带着笑，好似连目光都略微温和了一些，却又有一份促狭，说：“我当然希望能早些离开了。”
米沙：“……啊？”
兰斯略微倾身向前，在米沙回过神之前，他以手撑住米沙身后的石壁，刻意贴近米沙脸侧，将声音压得极低，说：“我作了这么大的恶，当然是想着怎么能快些脱身逃跑了。”
米沙：“……”
什么脱身逃跑，勇者刚才的所作所为，像是想要逃跑吗？
米沙憋着怒气抬起头，正要开口，却忽而发觉——勇者离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他吓了一跳，忍不住提高音量，大声说：“你——”
兰斯截断他的话：“声音太大了，会被人听见的。”
米沙：“……”
米沙一瞬压低了声音，努力威胁：“你离我远一点！”
兰斯：“嗯……”
他真的放开了撑着石壁的手，略微退后了一步，眉眼间却仍旧带着笑，说：“反正调查也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还是早些‘逃跑’吧。”
米沙：“……怎么和你没关系了啊！”
他想不透。
勇者怎么能在作恶的第二天，就把自己和他的罪行分离得那么干净，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惊慌，也没有半点内疚，看他的模样，他似乎还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好人，这扭曲的作为和三观，到底得经历了什么事才能形成啊！
米沙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你的反应太突兀了。”米沙说，“不像正常勇者，肯定会引起伊斯梅尔的怀疑。”
兰斯冲他眨了眨眼，没有质疑，可看起来也不打算问问正常勇者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有什么样的举动。
米沙又说：“你应该协助他们的调查。”
兰斯摸了摸下巴：“嗯，有道理。”
米沙：“……”
米沙没想到兰斯这么快就同意了他的建议。
可兰斯却又点了点头，说：“既然只有我才能进入圣地，那不管我查出什么样的结果，他们都得接受吧。”
米沙：“……”
米沙有些不祥预感。
兰斯：“让我自己调查自己，我一定什么都不会承认的。”
米沙：“……”
兰斯：“就说是自然损坏吧。”
米沙：“……”
怎么回事，勇者连编借口都这么随意吗？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自然损坏啊！
米沙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自己近乎于暴怒的心情，以免自己发出的声音太大，引起四周巡逻的骑士们的注意。
“这个借口不行。”米沙气呼呼说道，“您就算随便编出一个闯入圣地的嫌疑犯，也都比自然损坏这个奇怪借口要好。”
兰斯拖长音调，轻轻咂舌：“哦？”
米沙：“……请您认真一些！”
可兰斯仍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米沙越认真，他就越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米沙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忽视勇者的奇怪表情，认真说：“现在就开始想借口，应该还来得及。”
兰斯轻轻开了口，说：“变得真快。”
米沙：“……什么？”
兰斯伸出手，像是又翻了老毛病，想要摸一摸米沙的脑袋，而米沙急速闪避，匆匆避开了兰斯的手。
兰斯并不介意。
他直视着米沙的双眼，却完全抑不住唇边的笑。
“这才过了一晚上。”兰斯慢悠悠说，“这么快就适应了自己‘从犯’的身份了吗？”
米沙：“……”
可恶，这个该死的勇者！
什么从犯！
不对，他为什么要帮这个讨人厌的勇者找借口掩饰真相啊！

第66章 勇者和神使的关系
米沙沉默着盯住了兰斯。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兰斯刷得团团转的笨蛋， 勇者的一举一动，分明全都是故意之下的举动，那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这样可恶的讨厌勇者， 他为什么要想办法帮助他？
米沙移开了目光。
他不想再和勇者说话了。
他怎么就忘记了， 这个勇者做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满脑子都是奇怪的计谋，至少到目前为止，米沙就没见过有什么人能够为难他，什么编不出借口？这本身就是勇者胡扯的借口。
勇者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反正被抓的是勇者，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就算那些人类要说他是从犯，也根本影响不到他，逼急了， 他只要恢复自己的魔王身份， 再跑回魔王城里去就好了。
毕竟神王全知全能， 诸神总不会误会他的。
至于这个勇者， 还是让他自己作死吧。
哼！
米沙瞪了勇者一会儿， 转身就走。
累了，不想思考了。
爱怎么就怎么吧。
他还不如回去睡觉呢！
可勇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一点也没有要过来将米沙追回去的意思， 他可不打算道歉，这种态度……米沙觉得自己更生气了。
他气冲冲走回骑士驻地，却又忽而顿住了脚步， 隐约想起了一件事来。
早上塞缪尔来找他的时候， 曾和他说过一件事。
人类的大主祭将要抵达此处， 而那位大主祭是极为厉害的法师，还精通什么洞察之术，只要他到了这个地方，再进入圣地，到异界之门外看一看，也许一下就能看出幕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米沙又想起了勇者附着了异界之门那诡异魔力的剑。
不行，他果然还是得回去一下。
他必须把大主祭的事情，连同勇者剑上的问题都告诉勇者，好让勇者想办法避开眼下的危机。
米沙匆匆转头，正要跑回去找一找勇者所在的地方，却一眼瞥见勇者正站在离他不远的身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米沙：“……”
兰斯：“……”
米沙：“……没什么事我还是走吧。”
太丢人了！！！
他半分钟前才刚刚发誓，绝对不再去管勇者的死活，也绝不理会勇者是否会在这件事中暴露自身，这才过去了多久的时间啊？他怎么突然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勇者了！
兰斯轻轻咳嗽了一声，问：“过来说话？”
米沙：“……”
米沙用凶恶的眼神，死死瞪着兰斯，简直恨不得照着兰斯的脸来上几拳，拼命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然后——
他朝着兰斯走了过去。
“换个地方吧。”米沙气冲冲说，“他们会听见的。”
兰斯：“……”
兰斯笑了。
可兰斯一笑，米沙就觉得生气。
他甚至想当场撕了兰斯的嘴，以免在之后的交谈中，这个讨厌的勇者再冒出什么奇怪的惊人话语，可他当然不能这么做，他只能再想些办法，比如说——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米沙认真开口，“能请您全程闭嘴，不要说话吗？”
兰斯：“嗯……”
他看着米沙那带着隐怒的表情，认真点了点头。
兰斯：“放心吧……”
米沙：“闭嘴。”
兰斯：“……”
兰斯竟然真的闭嘴了。
米沙莫名感觉到了一丝舒爽。
闭嘴这两个字，他想对勇者说很久了。
今天他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如果可以，他甚至还想再对勇者说几次。
“你的剑。”米沙想了想，决定先从剑说起，“你是用那柄剑摧毁的异界之门吗？”
兰斯：“算是——”
米沙：“闭嘴。”
兰斯：“……”
米沙又一次舒爽了。
真好，打断勇者说话这种事，他也想做很久了！
今天！他一定要把这些事全都偿还到兰斯身上！
米沙：“我看见了那剑上的魔力。”
他并不打算暴露自己会魔王之眼的事情，正好塞缪尔和他提起过大主祭的那个法术，那玩意叫做洞察之术，那他随便做一个结合简化，就把自己的法术叫做洞察眼吧。
“我曾学过一个法术。”米沙说，“叫做洞察眼。”
这一回兰斯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着向米沙点了点头。
“这个法术能够看见物品上残存的魔法，与一些事物的魔力流动。”米沙深吸了口气，摆出万般严肃的表情，说，“我看见你配剑上残存的异界之门的魔力了。”
兰斯：“……”
米沙稍稍停顿了片刻，等待兰斯的回应。
片刻之后，他看见兰斯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他刚才所说的话，却又担心再次被他呵斥，于是到了最后，都强忍着没有开口说话。
米沙很满意勇者的反应。
反正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勇者不开心，他就觉得开心了。
“从那柄剑上，我很容易就能看出，你就是那个破坏异界之门的人。”米沙想了想，又说，“如果我现在注意你身上的魔力，应该也能看到异界之门留下的痕迹。”
兰斯又乖乖点了点头。
“早上塞缪尔和我说过，大主祭马上就要来了。”米沙压低声音，说，“听说……他好像会一个叫做洞察之术的法术，我想，他也许也能看见世间万物的魔力流转。”
兰斯：“……”
米沙：“真很危险，只要他一看到你，他就能看出真相。”
兰斯：“……”
米沙：“我们得想些办法，至少先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兰斯：“……”
米沙又一顿，咳嗽一声，急匆匆想撇清自己的关系。
“不是我们。”米沙扭开头，“你快想办法吧，这件事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兰斯：“……”
兰斯好像很想说话。
他盯着米沙看，那直勾勾的目光中充满了想要开口说话的表达欲望，看得米沙有些心虚，而米沙已经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他希望勇者想个办法，这种时候，当然是需要勇者说话的。
于是米沙清了清嗓子：“好了，你说吧。”
憋了很久的兰斯松了口气，先清了清嗓子，说：“我只有一个疑问。”
米沙：“你问吧。”
“大主祭？”兰斯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拳王？”
米沙：“……”
这个勇者！
他每天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经过双方的漫长劝说之后，伊斯梅尔和兰斯，再一次面对面站在了一块。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气氛更是古怪到了极点，他们似乎谁也不打算率先开口说话，只顾着重新打量对方，盯着对方看。
伊斯梅尔想，这个世界快完了。
这个勇者看外貌明明很靠谱，怎么办事就这么不靠谱呢？
兰斯也点了点头，一面在脑中进行了一个快速转换。
大主祭=统御教廷的男人。
王都骑士团=教廷骑士团=大主祭的骑士团。
那身为骑士团团长的伊斯梅尔……
原来，他是拳王的男人啊。
兰斯对伊斯梅尔露出了万分敬佩的神色，这一回竟然还主动对着伊斯梅尔笑了笑，说：“我明白了。”
什么也没说的伊斯梅尔：“？”
兰斯：“在大主祭过来前，我会先进入圣地调查的。”
伊斯梅尔不知道兰斯为什么突然就发生了转变，可勇者愿意进入圣地，他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可我有个条件。”兰斯说，“我希望我的神使能够同行。”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
神使，应当也算是被诸神选中的人。
这个定义在平常也许略有些模糊不清，以至于在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支持神使跟着勇者进入圣地的。
可现在情况特殊，勇者想必也需要一个能够协助他的法师，既然如此，让神使跟着勇者一道进去，当然也没什么大问题。
想到这儿，伊斯梅尔不由转过身，拉住一名从他身边经过的骑士，问：“阿尔洛神使在哪儿？”那名骑士一怔，摇头，说：“刚刚好像看见过阿尔洛神使……”
他转过头，正要为伊斯梅尔指出阿尔洛离开的方向，却又听见了兰斯的疑惑。
“找阿尔洛？”兰斯说，“不用了。”
米沙：“……”
伊斯梅尔：“可您的神使。”
兰斯伸出手，揪了揪米沙胳膊肘的衣物，说：“只要他跟着我就好。”
米沙：“……”
米沙当然明白兰斯的意思。
他们并非是想要进入圣地调查，而是为了进入圣地毁灭证据的，既然如此，那阿尔洛要是跟着他们，那才真的要出事。
可就算这样，兰斯说的话，果然还是太怪了吧！
本来神使和勇者就经常被人臆测出一些不太正常的关系，塞缪尔也已经在把他和勇者往奇怪的方向去想了，偏偏勇者还故意要这样说……
一看勇者就没安好心，他一定是故意的。
米沙一声不吭，狠狠盯住了勇者。
可伊斯梅尔只是笑了笑，看起来倒极为坦然，说：“二位的感情还真好。”
米沙：“没有。”
兰斯：“嗯……他说没有。”
米沙大声严厉说：“不好！”
兰斯点头：“不好。”
米沙：“……”
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伊斯梅尔：“怪不得塞缪尔写信和我说——”
米沙扭过头，盯住了一旁的塞缪尔。
塞缪尔：“……”
塞缪尔急忙咳嗽两声，匆匆打断了伊斯梅尔的话。
“什么关系？没有关系。”塞缪尔语无伦次，口不择言，“不过是普通神使和勇者的关系！”
米沙：“……”
他怎么这么像在刻意掩饰欲盖弥彰。
伊斯梅尔果然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米沙不敢去看伊斯梅尔的表情。
他只能急匆匆答应这件事，其余的话，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也尽量不去多想，反正只要他假装不知道，别人怎么想都和他没有关系。
对，一定是这样！
伊斯梅尔已经转换了话题，说：“我会让人为你们准备进入圣地所需要的装备。”
他想了想，又问：“兰斯大人，您带武器了吗？”
从第一面见到兰斯起，他就不曾见过这名勇者身上佩戴过任何武器，可勇者毕竟要与魔王战斗，他身边似乎时刻都有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勇者怎么可能不携带武器就随意出门？
他只能想，也许勇者的武器造型奇异，或者是较为容易隐藏，所以他才没有一眼就看见那件武器。
可谁也没想到，兰斯听了这句话后，反倒是如同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扭过头看向米沙，问：“我的剑呢？”
伊斯梅尔：“……”
塞缪尔：“……”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勇者这样胡言乱语，真的会让其他人误会他们的关系吧！
米沙试图解释。
米沙紧张大喊：“……我怎么知道啊！”
兰斯皱起眉：“不是你昨晚上非得拿着我的剑睡觉吗？”
伊斯梅尔：“……”
塞缪尔：“……”
米沙：“我……我……”
可恶，可这是实情，这让他怎么反驳啊！

第67章 勇者的凶器
米沙紧张思索着狡辩方法。
可他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出来， 就已经看见伊斯梅尔和塞缪尔交换了一个眼神，摆着一副他们什么都知道了的模样，再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向米沙。
米沙：“……”
这个看人表演的奇怪眼神， 到底是要怎样啊！
可米沙什么也没有说。
勇者说的全是实话， 事实就是如此，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辩解。
他深吸一口气， 再深吸一口气，努力憋出几个字：“我……其实……”
然后他就看见了伊斯梅尔的目光。
那眼神中，仿佛带着已对一切都心领神会般的意味，连米沙此刻的狡辩， 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像是已经看多了这种事，随意就可以猜出当下两人的进展，究竟已到了哪一步。
对，身处与勇者神使联系最多的教廷， 伊斯梅尔从小就听着历任勇者的故事长大， 其中当然就包括了勇者与神使的羁绊与深情， 这故事听多了， 他对勇者和神使之间的这种套路， 当然已经麻木了。
暧昧期的欲迎还拒罢了，他看腻了，不想看。
爱情这种东西， 除了能阻挠他守护教廷与大主祭之外，简直毫无用处。
伊斯梅尔已转过了头，温和笑着看向兰斯， 自动忽略了米沙的挣扎， 问：“既然您的剑不在身边， 您需要我们为您提供装备和武器吗？”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略微在勇者身上那穷酸过头的链甲上轻轻一晃，显然是在暗示，勇者的装备太过破旧，似乎也并不能防御什么攻击，而他们骑士团装备精良，他可以为勇者提供一整套崭新强劲的装备。
米沙觉得，这是丢掉勇者那把剑的好机会。
那可是犯案的凶器，就该有多远丢多远，直接扔出门才好，把凶器带在身边，是生怕别人不能发现他做了什么坏事吗？
他努力暗示勇者，勇者却视而不见，甚至还对着伊斯梅尔摇了摇头，说：“别人的东西，我用不惯。”
米沙：“……”
什么用不惯。
求您快点把作案的凶器丢了吧！
兰斯：“我先去把我的剑拿过来吧。”
米沙：“……”
这个勇者，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对吗？
他怎么还想把凶器拿给负责调查的伊斯梅尔看啊！
他真的不怕伊斯梅尔看出这其中的问题吗！
可下一刻，兰斯却微微侧首，对着米沙轻轻眨了眨眼。
在外人看来，勇者这动作微小，他们并不能察觉，就算发觉了，也只会觉得这是勇者和神使之间感情身后的默契小动作罢了，只有米沙清楚，勇者的意思，是让他相信他。
勇者是故意想要将剑拿出来的。
他不知道勇者为何要这么做，可他知道，勇者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在他们并不算长的所谓“冒险生涯”中，勇者已经靠他奇怪的思路和心计坑害了许多人，米沙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既然如此，虽然米沙很不想承认，但是……
勇者的脑子，应该比他要好。
他应该相信勇者，勇者特意要去拿回自己的剑，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用意的。
于是米沙沉默着点了点头，认可了勇者的做法。
伊斯梅尔笑了笑，并未察觉哪里有问题。
他虽然从未和勇者打过交道，可他见过也认识许多的普通冒险者，这些人中不少人都是有些怪癖的，勇者或许就是觉得自己剑比较顺手些罢了，这当然不是什么令人介意的大问题。
他和兰斯约了时间，兰斯先回去取剑，以及可能需要用到的装备，然后他们在精灵城镇内的圣地入口见面，他还有些东西要交给兰斯。
米沙本想跟着兰斯一块回去，可他又看见兰斯对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要他留在骑士驻地之内，他才停下脚步，略微有些迟疑，不太明白勇者这暗示的含义。
米沙目送勇者离开，他甚至有那么一瞬犹豫，想勇者是不是打算自己一人逃走了，可下一刻，他忽然听见伊斯梅尔开了口，说：“阿尔洛神使好像回来了。”
米沙立即转过了头。
的确是阿尔洛回来了。
阿尔洛忧心忡忡，似乎连和他们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了，他只是胡乱和米沙他们点了点头，随后便急切开口，说：“米沙，你过来。”
米沙：“啊……好。”
米沙扭过头，看了看伊斯梅尔和塞缪尔。
两人表情正常，并未觉得他们突然的私下交谈有什么问题，毕竟神使和神使之间，有什么不该被外人听见的与神有关的交流，好像也很正常。
可看着众人的表情，米沙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们这么多人，看起来好像只有阿尔洛最担心。
兰斯是世上最坦然的罪魁祸首，塞缪尔正在已经见到了哥哥和马上就要见到大主祭的喜悦之中，伊斯梅尔看起来则只是例行公事，教廷派他来此执行任务，所以他来了，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米沙对这个世界的担忧，不由又多了几分。
阿尔洛拉着米沙走得略远了一些，甚至左右看了看，找寻了一个绝无巡逻骑士会路过的地方，这才一脸严肃和米沙说：“我试着联系过吉妮瑟斯。”
米沙：“……”
米沙有一点尴尬。
这地方，就是刚刚他和勇者交谈的地方。
对，就是他为了让勇者逃避罪责，帮勇者想办法，坚定了踏上了从犯生涯的地方。
……神王啊，原谅他所犯下的一时之罪吧。
“结果很糟糕。”阿尔洛深深叹了口气，“我朝着冰原的方向走了很远，竭力避开圣地的影响，可看起来，没有任何效果。”
米沙心虚点头。
阿尔洛：“异界之门被摧毁带来的影响太大了，如果不离开这地方，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联系上神界。”
米沙：“嗯嗯。”
阿尔洛：“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们最好能查清楚，异界之门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米沙：“嗯嗯嗯！”
阿尔洛又压低声音，颇为隐秘地与米沙询问：“米沙，你能看见周围的魔力流动吗？”
米沙：“呃……”
阿尔洛：“你试试看，附近有什么可疑之人吗？”
米沙：“……”
他试过了啊！
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勇者！
可这让他怎么说！！！
米沙心情复杂，却并不能直接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到头来他也只能尴尬对着阿尔洛笑，勉为其难说：“那……那我试一试吧。”
他装模作样闭上眼，再以魔王之眼向四周看了看——异界之门被损坏之后，圣地四周全都是那种扩散扭曲状的诡异魔力，包括他和阿尔洛，也正身处于奇怪的魔力之中，可这一切，都没有刚才他在房间内时，所看见的兰斯的剑要可怕。
阿尔洛正皱眉盯着他，于是米沙清了清嗓子，说：“附近没什么异样。”
他没有说谎，有异样的是勇者和他的剑，如今勇者不在附近，他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阿尔洛叹了口气，又说：“我们回城镇内看一看？”
米沙压低声音：“别人会看见的。”
阿尔洛：“……”
阿尔洛点了点头。
米沙以魔王形态出现时，那眼睛的模样和人类大不相同，他们之前瞎编了个借口，说那是魔王的诅咒，还特意跑到精灵的圣地内为米沙驱除“诅咒”，如果米沙就这么直白跑到城镇内寻找线索，只怕线索没有找到，他们就要先被四处巡逻的骑士发现一样了。
到这种时候，他们总不好再将这诅咒的借口拉出来用一次，阿尔洛也只能叹气，说：“要不然……还是等到晚上吧。”
米沙：“嗯……”
等到晚上，也是一样的结果。
或者说，只要他在，就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米沙很心虚。
他为自己欺骗了阿尔洛而惴惴不安，他根本不敢去看阿尔洛的目光，却又担心自己过于躲闪的模样引起阿尔洛的怀疑，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将方才伊斯梅尔委托给兰斯的事情告诉阿尔洛。
可说到这件事，他才猛地发现——兰斯只让他跟随一块进入圣地，他压根没想过要带上阿尔洛。
好在阿尔洛看起来并不介意，他只是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和米沙说：“进去之后，如果有机会，你最好也想办法看看附近的魔力流转。”
米沙：“嗯嗯嗯！”
阿尔洛：“还有，你再看看异界之门究竟是如何被破坏的。”
米沙：“没问题！”
阿尔洛：“……”
阿尔洛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过多地隐瞒实情，将他觉得可能的事情真相说了出来。
“人类很难有这样夸张的力量。”阿尔洛垂下眼睫，“我一直在想，破坏异界之门的……也许并不是人类。”
米沙立即摇头，认真说：“大恶魔肯定也没有这样的力量。”
就算是大恶魔中最强大的黑龙吉尔里，他的能力也在米沙之下，而米沙自认是没办法破坏异界之门的，这件事情，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魔物们干的。
“不会是魔物。”阿尔洛将眉心拧得更紧，竟抑不住压低声音，像是刻意在躲避什么一般，说，“我想……”
米沙凑过去竖起耳朵认真听。
阿尔洛：“……可能是神。”
米沙：“……”
米沙讶然睁大了双眼。
阿尔洛又一次重复：“应该还是上位神。”
米沙：“……”
他脑内浮现出了那个奇怪的勇者，再将勇者和阿尔洛的猜测联系起来。
不行，他果然没办法做出这样的联想。
神是不可能会被筛选勇者的系统选中的，再说了，就勇者那个讨人厌的样子，神族之内，才不会有这样的怪人呢！

第68章 摧毁证据的方式
米沙始终坚信， 勇者与神并无关联。
毕竟阿尔洛的一切猜测和判断，都是基于嫌疑之人并非勇者而实现的，因为米沙“从犯”的伪证， 以至于阿尔洛从未想过， 这件事还有这种可能。
至少米沙知道， 神界的勇者筛选系统， 已经将一切神族排除在外了，如果勇者真的身有神血，他就绝不可能被系统选中，更不用说……如果勇者真的是神， 那他又为什么要这么排斥和反对诸神？
人类难以达到这般的能力， 却并非完全不能有这样的能力，也许……勇者真的就只是能力较强的人类呢？
阿尔洛忽而又叹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阿尔洛低声说，“这次的事情太过严重，神界是绝对会派人来干涉的。”
米沙点点头。
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因为对神界的其他神族并不了解， 所以一直不清楚到时候神界派来的， 究竟会是哪位神明。
不过他想， 既然和勇者相关的事情多由光明女神吉妮瑟斯负责， 那也许被派来人间的，也会是她吧。
嗯，好久没见过吉妮瑟斯了， 还有些想念。
可阿尔洛紧蹙双眉，显然对这件事极其担心，他看米沙一脸轻松， 忍不住就说：“应该不会是你我认识的人。”
米沙：“……啊？”
“我甚至不知道派来的会是什么人。”阿尔洛叹了口气， “不过这件事……我们应该可以大致猜测。”
米沙挠了挠头， 问：“不会是吉妮瑟斯吗？”
阿尔洛：“绝对不会。”
能够摧毁异界之门的，必然不是普通人，这么强大的力量，一般的神族根本难以对抗。
也正因此，阿尔洛推测，神界将要派来的，应该是实力极为强大的上位神，也是他们绝不熟悉的神。
这对米沙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反正等神界来人的时候，勇者犯事的罪证估计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就算来的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吉妮瑟斯，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可阿尔洛不这么想。
“等你和勇者一块进入圣地之后，你一定要提醒他。”阿尔洛显然非常担忧，“神界来的上位神，和你我不一样。”
米沙：“……”
米沙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阿尔洛担心的原因。
上位神当然与他们不一样。
他们所见勇者的怪异举动，亦或是勇者的渎神之言，不过只是觉得古怪，或者试图纠正，将勇者掰回正道，可如果上位神见到这样的勇者，也许就不会是这般的想法了。
如果米沙记得没错，阿尔洛曾经说过，这样失格且渎神的勇者，诸神对待他的手段应该是——
抹杀他。
“无论如何，请一定要让勇者收敛一些。”阿尔洛低声说，“就算这个勇者有些奇怪，我也并不想——”
他猛地顿住自己将要出口的话，已不愿再往下说了。
可米沙明白他的意思。
米沙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虽然他与勇者相识的时间似乎并不算太长，可不管多久，对他来说，他都无法接受勇者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死去。
他甚至觉得有些奇怪。
既然诸神传由人间的启示与一切圣典上都在反复强调众神与神王的慈爱，神界之内也总是说神王将世间一切生灵均视若子女，那么诸神对于仅仅只是“不合格”的勇者的惩罚，是不是太过离谱与绝情了一些？
是。
他知道勇者并不敬神，勇者算是异教徒，可就算是异教徒，难道就不配拥有诸神的慈爱了吗？
米沙难得对神们产生了一丝怀疑，而这诡异之感令他心中止不住有些难受，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而在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不该为这种古怪的情绪而左右，于是他用力摇了摇头，还将这一切想法从自己的脑中甩出去，随后万分坚定地对阿尔洛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会转告他的。”
他想，这种对诸神的质疑，正体现着他心性的软弱。
他们之所以只在下神界中庸庸碌碌，不正是因为对人性的屈服与软弱吗？
他难以坚定不移，他应该摒弃这种想法，也绝不能将自己心中的懦弱告诉阿尔洛。
阿尔洛仍旧没有起疑。
他显然对自己的魔王同事充满了信任，而米沙……米沙觉得自己实在愧对这分信任。
他听阿尔洛为他列举了此次可能来调查异界之门的上位**字，却始终不敢抬起头去直视阿尔洛的双眼，而阿尔洛所说的那些上位**字，米沙似乎也曾听说过。
全都是十个米沙加起来也打不过的可怕神祇。
米沙不想见到他们。
他想象了一下勇者和这些神交谈的画面……
他有些想要发抖。
不久之后，勇者拿着他的剑回来了。
米沙跟着伊斯梅尔，在圣地之前与勇者汇合。
他看勇者真的拿来了那柄犯案凶器，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再看伊斯梅尔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样子，米沙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庆幸先赶来的人是伊斯梅尔，而不是人类的大主祭。
伊斯梅尔为他们准备了一些冒险时常备的药物，这让米沙微微有些惊讶，不由便说：“我们只是进去调查，用不到这些东西吧？”
伊斯梅尔摇了摇头。
“谁也不知道，那个可恶的犯人是不是还在附近。”伊斯梅尔皱起眉，“如果遇上他，大家很有可能会发生冲突。”
米沙：“……”
米沙默默转过头，看向身边面带微笑万分坦然的勇者。
伊斯梅尔想了想，又一次强调。
“如果真的遇上他，请你们一定不要逞强。”伊斯梅尔皱起了眉，认真和两人嘱托，“那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他能够摧毁异界之门，一定也会做出其他更多的可怕事情来。”
米沙：“……”
米沙又偷偷瞟了一眼兰斯。
勇者看起来非常坦然，甚至还摆出了一副万分感动的模样，认真为伊斯梅尔的担忧致谢。
“您说得没有错。”兰斯点了点头，“这人就是个恶徒。”
米沙：“……”
伊斯梅尔：“我甚至怀疑，这也许并不是他第一次行恶。”
兰斯万分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米沙：“…………”
伊斯梅尔：“回到王都之后，我会立即让人去搜寻他这些年留下的痕迹。”
兰斯：“是该好好查一查。”
米沙：“………………”
什么啊！
这个勇者是一点脸也不要了是吗！
他们收了伊斯梅尔给他们准备的药物与工具，随后就一同结伴进入了圣地，伊斯梅尔和塞缪尔在远处担忧看着他们，阿尔洛却没有再出现，米沙知道，阿尔洛应该暂时离开了精灵城镇，他要趁着他们搜寻异界之门线索的时间，再试一试能不能够和神界的人联系上。
米沙不由又深深叹了口气。
等他们再往圣地之内走一些，身后已看不见精灵城镇后，米沙才小心翼翼开口，有些突兀地说：“我刚刚和阿尔洛谈过。”
兰斯顿住了脚步，好奇回过头看向米沙。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米沙甚至觉得，勇者也许只是打算在圣地内逛一逛，等混够了时间之后就出去，再和伊斯梅尔说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阿尔洛说，也许神界会派出人来调查异界之门损毁的事情。”米沙想了想，决定说得更直接一些，“应该是上位神。”
反正勇者已经知道这个勇者挑选系统与神界的事情了，既然如此，他无须隐瞒，也不用拐弯抹角和勇者编出什么神话故事，一切直说就好。
“阿尔洛和我说过，太过失职并且不可控制的勇者，会遭到上位神的抹杀。”米沙认真想了想勇者的所作所为，非常恳切地给出了自己对勇者的评价，“你死定了。”
兰斯：“……这么伤人的吗？”
米沙：“阿尔洛要你小心一些，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本性。”
兰斯：“……”
米沙：“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兰斯：“很难。”
米沙：“……”
很好，看来勇者真的死定了。
米沙深吸了口气，懒得去理会勇者说的话。
他专心致志地找寻异界之门所在的方向，对眼下的情况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题，四处都是肉眼可见乱蹿的诡异魔力，他只要朝着那暗色光雾最浓郁的地方走去就好。
可越靠近异界之门所在的地方，米沙便觉得越难受。
那股魔力带来的压迫感令他焦躁不安，甚至抑不住有些害怕，他几乎觉得像是那凝重的魔力压迫着空气扼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有些喘不上气来，这可与他在神界所见过的任何魔法都不同，如果一定要他比喻，他甚至会觉得，这股魔力，该是魔物们才能有的邪恶魔法。
米沙又用力摇了摇自己的头，为自己在一日之内，两次出现的奇怪渎神之念而有些无措，他试图稳定心神，想要深吸一口气，却又发觉他们已经深入那暗色光雾的最深处，四周漂浮着的暗雾几乎像是什么半凝固的液体，两人在其中行走，竟然还能拖曳出一段极长的行迹。
米沙忍不住小声说：“这雾不会有毒吧。”
兰斯：“你会中毒吗？”
米沙：“……哦。”
可他们又往前走上了一段距离，米沙突然想起了兰斯也许是人类，他不由又问：“可你会中毒吧？”
兰斯不由微微弯了弯唇，似乎对米沙担心他可能会中毒这件事感到万分愉悦。
“放心，没有毒。”他难得认真解释，“这是异界之门被破坏之后释放出来的普通魔力，不会对人类的身体造成任何危害。”
米沙：“……”
米沙略微有一些迟疑。
他想起阿尔洛的怀疑，人类几乎不可能拥有能够破坏异界之门的力量，可听兰斯的说法和解释，他好像……真的只是个人类？
米沙不打算胡思乱想，他选择直接追问。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米沙看向兰斯，努力摆出说大事专用的表情，严肃开口，“你——”
兰斯突然朝他伸出手，吓了米沙一跳，几乎要朝后蹿开躲避，兰斯却只是抬起头，挡在他头侧，皱眉说：“小心一些。”
米沙：“……”
米沙转过头去看，这才发觉空中正漂浮着一小块尖锐的碎石，他刚才转过头和兰斯说话时不曾看见，险些就撞到了那块石头上——等等，半空中，为什么会有漂浮的碎石。
米沙睁大双眼，讶然朝着暗雾更深处看去。
在那幽暗得几乎将日光全部吞噬的雾气之中，漂浮着各式各样形状古怪的“影子”，自下螺旋而上，构筑成一个巨大的“旋涡”，那是无数被打碎而漂浮在半空的碎石，而从那些石块的纹路与颜色来看，它们最初，显然来源于同一个地方。
米沙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这不会是……”
兰斯依旧十分平静：“对啊，这就是异界之门。”
米沙：“……”
米沙看着那些碎石的数量，几乎抑不住声音之中的微颤：“异界之门……这么大吗？”
他原以为所谓的异界之门，至多是普通宫殿门的大小，否则他们在圣地之外时，不该没有察觉，他们应该一眼就能看见异界之门所在的方向。
“异界之门……很狡猾。”兰斯提起自己的长剑，加快了一些行进的速度，“从远处，是很难看见它的存在的。”
这本是神界为异界之门设下的一种“防御机制”，这些异界之门大多各种族最为隐秘神圣的地域之内，外人几乎难以靠近，而如果没有贴近，也绝对不可能寻见异界之门的下落。
“教廷最清楚异界之门分散的位置，可他们大概也仅仅只知道一个大概。”兰斯站在那怪异螺旋而起的碎石之前，抬起头，看向被围拢在无数碎石之中的，层层扭曲成旋涡状的天，“如果不是因为异界之门被摧毁，那位骑士团长骑龙经过时，也很难找寻到具体的‘事故’地点。”
米沙看着兰斯的背影，脑中的想法却莫名发生了偏移，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勇者带带坏了。
他听勇者说完这些话，第一件想到的事情竟然是……勇者称呼伊斯梅尔为骑士团长哎？他是不是又没记住四个字的名字啊？
“异界之门被破坏之后，很难修复，但却并非不能修复。”兰斯微微垂眼，在面前满是碎石和杂草的地面仔细搜寻，一面说，“可我却还不清楚，其余几个异界之门在什么地方。”
米沙觉得很奇怪：“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异界之门的？”
兰斯：“人总该对自己出现的地方印象深刻。”
米沙有些愕然：“你是说……你是从这个地方……”
兰斯却忽而朝前跨了几步，一面将手按在了腰间的配剑上。
米沙因他的举动而一怔，下意识追问：“你要做什么？”
兰斯停住脚步，将剑驻在面前的碎石堆上，轻轻敲了敲，随后微微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米沙。
“当然是在摧毁证据了。”兰斯说，“总得为剑上的魔力想些合理的借口吧。”
米沙：“ 你……”
兰斯将配剑抽出，米沙几乎一瞬便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看到了地面碎石中残存的碎砖地面，以及一截略微高出碎石的门柱，那像是异界之门原本存在的位置，他想，兰斯此刻抽出剑，也许是为了将剩下的最后这一节门柱摧毁，那也就是说，他将要看见……足以毁坏异界之门的，绝对的——
米沙眼睁睁看着兰斯一把将自己的配剑丢进了碎石堆里。
米沙：“……”
兰斯对他眨了眨眼。
“这里的魔力最浓郁。”兰斯说，“探查的时候，我不小心将剑丢进去了。”
米沙：“……”
兰斯：“剑上染上魔力，也很正常嘛。”
米沙：“……”
哎？不是？
这个勇者到底在干什么啊？！

第69章 一些解惑
米沙很绝望。
他就不该相信这个勇者。
什么绝对的力量， 什么了不起的计谋，勇者分明就是想把剑带回到异界之门前，再故意把剑在魔力浓郁的地方蹭一蹭， 出去之后就至胡搅蛮缠， 硬说自己剑上的魔力是掉在地上后蹭到的。
异界之门真的是这个勇者打碎的吗？
这位一点也不像是英雄的勇者， 真的拥有打碎异界之门的能力吗？
他才不信！
米沙努力平缓自己的心情。
他看着勇者又拎起剑， 将剑丢了几遍，他甚至还拿着剑，插入地上的碎石堆不断搅和，就好像是要将上面附着的魔力搅和得更均匀一些， 然后他回过头， 问米沙：“你那个什么眼……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米沙：“……”
米沙心累，米沙不想看。
这里的魔力都浓郁到用肉眼都可以看见了，他根本不用开他的魔王之眼，也能知道勇者的那柄剑变成了什么模样。
或者说， 从他们两进入圣地接近异界之门起， 兰斯的剑上就必然会附着有大量的来自异界之门的魔力， 只要兰斯做到这一步， 那之后， 他想怎么解释都不会有问题。
比起直接将剑丢掉的笨办法，这当然是一个更为合理方便掩饰的方式。
兰斯已经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一面说：“看来下一次， 不能再用自己的剑了。”
米沙：“……”
勇者怎么连下一次要干什么坏事都想好了？
想好就算了，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说啊！
“神界应该已经陷入了混乱，但是这混乱不会持续太久。”兰斯说， “看来时间有些紧迫。”
米沙很疑惑：“紧迫？”
“他们肯定会想办法修复异界之门的。”兰斯叹了口气， “这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可异界之门并非不可修复，他们要是修好了，我会很麻烦的。”
米沙：“……”
这是在和他透露之后的犯罪计划？
不对，勇者告诉他这个做什么？
有一扇异界之门被摧毁，那其余异界之门的看守应该也会变得更加严厉，如果接二连三有异界之门被摧毁的话，那几乎等同于明确了勇者的目标是异界之门，无论是人类还是神族，都会竭尽全力去阻止他。
那时候，就算勇者的身份没有暴露，他的计划也会变得格外困难，更不用说神界还会想办法去修复之前的异界之门，他分明就是依靠着自己一个人在对抗神界，这种飞蛾扑火一般的行为，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米沙踌躇着，觉得自己也许该要劝一劝勇者。
何必摧毁异界之门呢？
他想，就算他与神族的观念不同，那也没必要像今天这般，非得做出这样过激的举动。
这一点，无论对神，还是对兰斯，米沙觉得都是如此。
他一顿，惊觉自己今日好像第三次对诸神产生了怀疑，不免又皱起眉，恨不得将自己脑中的想法全都塞回去，一面有些惊慌地试图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匆匆询问兰斯，说：“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还没看出来吗？”兰斯带着微笑回答，“当然是毁掉所有异界之门了。”
米沙：“……”
他要做的事情，果然和米沙的猜测一致。
兰斯要毁掉所有异界之门，那也就是要彻底切断这个世间和神界的联系。
米沙觉得有些疲倦，可进入圣地之后，兰斯似乎对他有问必答，他也正好奇兰斯做这些事的原因，于是米沙稍稍迟疑，还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斯对着他笑：“我说过，一切情报，都需要等价的交易。”
米沙：“……”
又来了。
这个讨厌的勇者又要开始了。
米沙移开目光，僵硬说：“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兰斯：“你以后会知道的。”
米沙：“我才没有兴趣。”
兰斯微微停顿，轻轻咳嗽一声，说：“其实——”
“不用告诉我，我不过只是‘从犯’。”米沙打断勇者的话，“你要做什么，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兰斯：“……”
米沙：“编好借口了吧？编好借口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兰斯：“……”
兰斯似乎终于察觉到——
米沙好像有一些生气了。
他仔细回忆了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再想想米沙可能生气的原因，最后才深深叹了口气，决定至少先将他心中的一部分想法告诉米沙。
虽然他并不确定米沙真实的想法，也无法肯定米沙会答应他的请求，可他明白，始终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应该不会太好过。
“当然有关系。”兰斯终于轻声说，“告诉你这些计划，是因为我想要拉你‘入伙’。”
米沙：“……”
米沙不可置信一般转过头，愕然看向勇者。
这个勇者……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拉他入伙？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不用兰斯说出下一句话，米沙已止不住开始摇头。
“你不要再说了。”米沙说，“这不可能的。”
“你可是‘魔王’。”兰斯咬重了那最后两个字，“不想试试真正魔王才会做的事情吗？”
米沙：“不想！”
他斩钉截铁拒绝了勇者的提议，随后根本不想再听勇者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惊慌地转过头，匆匆要从这个地方离开。
他忍不住去想，都说神王全知全能，那……勇者与他说了如此渎神的话语，神王怕是要全都知道了吧。
今天他已经动摇了数次，他绝不会再和勇者去分担这渎神的罪责。
“也许你不该否认得这么快。”兰斯说，“等到了龙族——”
米沙：“我也不可能会答应的！”
兰斯：“那……等你知道一切真相——”
米沙：“不可能！”
兰斯：“啊，那算了。”
米沙：“……”
勇者这么不执着，一点也不像是以往的勇者，这多少让米沙稍微有一点在意。
而每当勇者如此刻意反常的时候，一般代表着……他刚刚挖好了坑，正等着别人往里跳。
米沙决定不去理会。
兰斯又长长叹了口气。
“可惜了。”兰斯说，“我还在想，我应该感谢你告诉我和大主祭有关的情报的。”
米沙：“……”
等等，感谢？
“我说过要与你等价代换。”兰斯慢悠悠说，“我本来想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消息的。”
米沙：“……”
不，这一定是勇者的阴谋！
他绝对不会信的！
兰斯：“可看起来，你好像不想知道。”
米沙：“……”
兰斯：“既然这样，我们就回去吧。”
米沙：“……”
兰斯：“嗯，路上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应付调查的结果，你就别和我说话了。”
米沙：“……”
兰斯：“走吧？”
米沙：“……”
说完这句话，兰斯就毫不犹豫转过了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离去。
米沙：“……”
米沙拽住了兰斯的衣袖。
“我……我很想知道。”米沙小声说，“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米沙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神界之内也有诸多争端，分为无数派系，而其中一派总是反对人类获得知识，倡导禁止神族将一切知识传授给人类，他们认为，知识便是人类的贪念之源，若他们知道得太多，也就会渴求更多，最后迈上不可挽回的罪恶之路。
那时候米沙不明白，知识，怎么就是罪恶了呢？
现在米沙明白了。
此刻对他而言，他的好奇，就是他对诸神的罪。
可兰斯都说要为他解惑了！就算只为他回答一个问题那也是回答问题！
不行，他真的很好奇，他一定要知道！
米沙认真向勇者提出疑问，说：“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兰斯：“部分可以。”
米沙：“……”
米沙失望地皱起了眉，开始反思自己这过分旺盛的好奇心。
既然不是什么问题都可以问，那他还不如什么都不要知道，在他彻底背离诸神之意前，他还是再努努力，将自己掰回正道吧！
“有些事，如果没有证据，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兰斯认真直视着他的双眼，说，“这些问题，我希望到了那时候，再主动告诉你。”
米沙：“……”
兰斯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和他开玩笑，可就算是这样奇怪的勇者，也会有正经与人说话的时候，米沙看着他，犹豫自己是否要再信勇者一回，一面试探着说：“那……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不能回答，我还能再问其他的问题吗？”
兰斯：“当然可以。”
米沙认真想了会儿，想起阿尔洛曾和他说过的那件事，常人难以拥有摧毁异界之门的力量，以至于阿尔洛一直在怀疑，这次摧毁异界之门的，也许是一名叛离神界的神。
可这显然仅仅只是阿尔洛的怀疑。
他自己都想不出是否有这样的神存在，他也想不出可能对神界怀恨的神，而这一切疑问，米沙觉得自己直接就能从兰斯身上得到答案。
贸然问出这么个古怪的问题，米沙难免略微觉得有些古怪，他有些支吾，一面还清了清嗓子，这才问：“那个……你……你不会是神吧？”
兰斯：“……”
兰斯怎么也没想到，米沙的第一个问题，会这么奇怪。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笑，说：“我该佩服你的想象力。”
米沙：“……”
很好，看来勇者和诸神没有关系。
不仅没有关系，勇者还想嘲笑他。
可恶。
“我的确去过神界，可那是一场意外。”兰斯说，“你的神很不满意，可他们还是没能阻止我从神界离开。”
米沙：“……”
总觉得，勇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只是个普通人类。”兰斯再一次强调，“和神并没有什么关系。”
米沙想了想自己曾听过的人类所创造的神话故事，忍不住问：“那……灵魂也没有关系？”
兰斯：“……没有。”
米沙：“上辈子也没有关系？”
兰斯：“严格来说，我不太相信转世。”
米沙：“人类怎么可能这么强！”
兰斯听到予。溪。笃。伽。他的夸赞，不由微微一顿：“勤加练习的话……”
米沙忍不住再问：“也没受到过诸神的祝福吗？”
兰斯：“……”
他像是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无奈和困扰，说：“其实我也不怎么信神。”
米沙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何止不信神，勇者简直就像是个异教徒。
“你也许并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兰斯笑了笑，说，“严格说来，我是无神论者。”
米沙：“……”
米沙微微睁大双眼，他跟着勇者念了一遍那个古怪的词汇，却仍旧极为不解，忍不住皱起眉，问：“无……什么？”
他不明白。
诸神分明存在，神界也切实就在那个地方，在这种情况之下，若说兰斯不信仰诸神，他也许还能理解，可兰斯后来所说的话，他就不明白了。
米沙觉得自己似乎有许多反驳兰斯的方式，可又觉得，兰斯的想法实在太过荒谬，他似乎没有什么驳斥的必要。
他自己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到最后，也只是嘟囔着冒出一句：“可神王——”
“我说过了，他是个骗子。”兰斯说，“这是个骗局。”
米沙挠头。
他理不清勇者反复强调的骗子和骗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懒得去让勇者小心不要口出渎神之语，以免被全能全知的神王发觉，毕竟勇者连异界之门都拆了，到现在神王也没对勇者降下神罚，那看来……勇者骂他几句，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米沙深深叹了口气。
真糟糕。
和勇者待久了，他的思想好像也逐渐与勇者同化了。
既然这样，或者说，反正都这样了。
米沙好奇追问：“那……骗局又是怎么一回事？”
兰斯：“……”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该不该在此时将一切告诉米沙，可他还没有任何证据，想要说的事情又实在太过离谱，他不觉得仅仅靠着自己几句话，米沙就能够相信他。
可等他们到了龙族，前往泽布伦口中所说的一切屏障最稀薄之地，他也许还能有说服米沙的可能。
兰斯只能给出回答，说：“我还不能告诉你。”
米沙：“……”
米沙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兰斯又轻轻咳嗽一声：“现在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米沙：“……”
兰斯：“等我们到龙族之后，我再告诉你。”
米沙：“……”
哼，这讨人厌的狗勇者！！！

第70章 这个笨蛋魔王
米沙狠狠瞪着兰斯。
可兰斯迎着他的目光， 一副无愧于心般的模样，不论米沙如何瞪视，他都坚决不去回答米沙刚才的那个问题。
米沙只好气呼呼换个问题， 以免浪费了这来之不易询问的机会。
米沙：“你知道真实之光是什么吗？”
兰斯：“呃……”
他看起来不想回答。
米沙：“那你知道人类和两个神使有关的传说吗？”
兰斯：“嗯……这个我真的不太清楚。”
米沙：“……那你和泽……和他的对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兰斯：“……”
米沙险些就将泽布伦的名字说出了口， 好在他及时刹住了话， 没有暴露泽布伦的身份。
可他很清楚，兰斯还是不愿意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说过，我现在没办法为你证明。”兰斯低声说，“我担心你不会相信我。”
米沙：“……”
米沙却觉得， 他好像隐隐摸到了事情的关键。
兰斯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绕来绕去，好像不过也就是那么几件事。
他说要找到能证明这一切的方式之后，才能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米沙，又反复强调自己将要说出这一切的地方在龙族， 泽布伦曾说过， 在龙族方能窥见一丝真实， 而真实之光所用描述的词汇……恰好也是真实。
米沙觉得自己似乎隐约猜中了些什么， 他想， 目前看来，勇者不愿意出口的，或者说在目前极难证实的事情， 似乎都围绕着“神界的骗局”这件事，除此之外，哪怕再重要的事情， 勇者似乎都不会对他隐瞒。
为了求证， 米沙故意询问兰斯：“你……为什么要去神界？”
兰斯果真没有任何隐瞒， 而是直接回答他：“那是意外。”
米沙：“意外？”
兰斯：“也可能算是逃难。”
米沙：“啊？逃难？”
这回答就有些超出米沙的预料了，他原以为勇者这么厌恶诸神，那他前往神界，怎么也得是为了将神界闹个天翻地覆，或者干脆就是冲着击杀神王去的才对吧？
而勇者说他只是为了逃难……
逃什么难，才能把自己逃到神界啊？
米沙迟疑问：“你在那个世界……不会也摧毁了异界之门吧？”
兰斯微微挑眉，说：“那时候，我还没发现异界之门的有趣。”
米沙：“……”
对，勇者说过，异界之门上所附着的魔法极其擅长隐藏自身，除非清楚知道异界之门的位置，并且走到异界之门附近，否则外人根本不可能摸不清异界之门的下落。
而一名勇者正常都没冒险流程，是不可能接触到异界之门的。
米沙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那在你原来的世界，发生过什么吗？”
兰斯笑了笑，说：“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差不多吧。”
米沙：“……”
差不多？
那就是欺压魔王，欺负魔物，压榨人类，恶行累累，恨不得让人一巴掌就想打死他。
不对，如果真的有这样奇怪的勇者，魔王界不可能毫无动静，阿力萨老师也应该早就将他加入了魔王教程才对吧？
米沙皱起眉，有些怀疑勇者所说的真实性。
如果真的有这么出格的勇者，神界不该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我一直没有去你们的神塔。”兰斯说得十分理直气壮，“而是在所有城市都逛了逛。”
米沙：“……”
米沙想起阿什比提交的那一份调查报告。
报告上与勇者办事手段类似的古怪人类，几乎走遍了大陆上所有的重要城市，还做了许多奇怪的事情，留下了厚厚一沓让人看着就觉得头疼的记录。
对了，那份记录。
米沙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忘了去看那份记录。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神界还有挑选勇者这么奇怪的习惯。”兰斯挑起眉，似乎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而感到些许的后悔，“如果我知道这件事，也许就不会四处随意乱逛了。”
米沙：“……”
好怪，原来这个勇者，是从一开始这么怪啊！
可若顺着勇者所说的一切往下去想，米沙却又发现了另一个明显不对劲的地方。
勇者并不知道异界之门的情况，也没有任何与神族有所关联的身份，既然如此，那他是绝不该拥有异界石的。
没有异界石，便无法穿越异界之门，而就算在神界，也只有一小部分人才有异界石。
那本是一种对能力认可的极高荣耀，米沙就没有这玩意，如果不是那时候阿尔洛特意给他看了这东西，他也许连异界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异界石是绝对不可能流落到人间的东西。
勇者不该拥有异界石，他也不可能穿过异界之门，来到另外一个世界。
这件事，当然会让米沙觉得很奇怪。
他不知道兰斯在这件事上会不会对他有所隐瞒，可他想，神界的人绝对不会告诉他一切，既然他想知道真相，他就只能从兰斯这儿得到答案。
米沙迟疑问：“你没有异界石，你是怎么到神界的。”
兰斯：“……”
米沙觉得自己似乎隐约切中了问题的核心。
“既然那时候你并不知道神界勇者系统的存在，你为什么要去神界？”米沙轻声问，“你想做的事情，也用不着去神界吧？”
他想不出来勇者究竟为什么要前往神界，而勇者又说，他前往神界只是意外，那难道……他不是靠着自己的异界石前往神界的？
米沙挠了挠头，觉得事情越发混乱，他希望兰斯能够给他一些解释，可兰斯似乎并不想回答与此事相关的问题，只是对着米沙摇了摇头，说：“下一个吧。”
米沙：“……”
米沙心中的不祥预感越发严重，他想，兰斯避而不谈的所有问题，都和神界有关联，他已经知道了勇者是反对诸神的，而泽布伦又说龙族领地是唯一可窥见一丝真实的最薄弱之地，那真实之光……该不会代表着诸神吧？
勇者身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异界石，他没办法前往神界，却执着要前往龙族，那也就是说，他对于这个传说中的薄弱之地非常好奇，那薄弱之地代表着的也许就是和神族之间的联结，毕竟龙族们可都是能飞的，除了异界之门外，若要再想出一个能前往神界的办法，最有可能的，也就是在龙族了。
再结合勇者以往的诸多针对神族的言论，米沙觉得，勇者难道……是想通过龙族前往神界？
他不会是想杀进神界吧！
米沙惊恐不安，飞速在脑内过了一遍自己的猜测。
虽然有些细节并不能对上，可总体来说，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错。
泽布伦和兰斯曾谈论过一成不变的星象，这东西米沙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毕竟无论在神界还是人间，观星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教廷禁止研究星象，神界内也只有部分神明才可以参与观星，米沙身为身份定义明确的魔王，他当然绝对不会在这个行列之内。
而就在刚才，勇者还想拉他入伙。
虽然那时候米沙很慌乱，直接拒绝了勇者的要求，也并没有听清勇者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可如果勇者的目的是强行进入神界，那他绝对不能与勇者为伍，甚至绝不能再继续自己这个从犯的身份。
他想，他现在的身份可是神使，勇者似乎也真的以为他就是神使了，所以勇者才默认了人类那个两个神使与真实之光的神谕，那也就是说，只要他表明自己和勇者对立的身份，那也许……勇者就不会再继续缠着他了。
米沙觉得自己思路清晰，很有道理。
他想，勇者已经知道了神界历练系统的存在，但是目前看起来，勇者好像并不知道这个勇者系统中，与魔王有关的那一部分。
他似乎只知道神界通过这个系统筛选勇者成王，却并不知道他的死敌魔王，也是从神界来的人。
可保险起见，米沙还是决定略做试探，好弄清兰斯对这件事的认知。
如果兰斯真的不知道的话，回去之后，他立马就照着旧计划行事，随便找个借口恢复魔王身份，然后扭头就开溜，坚决不要成为勇者突破屏障对抗神界的同谋。
当然，在这段时间内，他也应该试着劝一劝勇者。
如果勇者能够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不必与勇者为敌，也不许背弃神族，那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
米沙忐忑不安，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开始试探。
“其实我觉得，神界的勇者系统，也挺不错。”米沙点了点头 ，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能够击杀极恶的魔王，也能够为人界除害，这还算是件好事……对吧？”
兰斯：“……”
说完这句话，米沙立即就看向兰斯，仔细注意兰斯的表情。
他这样试探，勇者总该对此事表态了吧？
可兰斯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米沙：“……”
奇怪，这是什么意思？
米沙继续努力试探。
米沙：“那些魔物穷凶极恶，真是太可恶了！”
兰斯：“……”
米沙：“魔王，就是这个世上最邪恶的生物！”
兰斯：“……”
米沙：“诸神们打算除掉魔王，这可是一件好事！”
兰斯：“……”
无论他怎么试探，兰斯都只是用那种略带些微妙的表情看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句表态，令米沙完全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到了最后，米沙沉默了。
他睁大双眼看向兰斯，而兰斯停顿许久，又万般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米沙：“嗯？”
米沙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知道吗。”兰斯轻声说，“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
米沙骄傲挺胸。
他能从这么有限的线索里完成推测，他也觉得他很聪明。
“可有的时候，比如说现在。”兰斯却又补上了一句，“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聪明。”
米沙：“？”
可恶！怎么又骂他！

第71章 将要触及的真相
米沙显然并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他盯着兰斯， 想着不懂就该早些提问，于是又忍不住说：“你什么意思？”
兰斯：“……”
米沙自己先否定了自己说出口的话。
不对，这样说未免也太亲和了， 这根本不能表现出他此刻对于勇者的愤怒， 他应该再凶一些。
于是米沙提高音调， 大声怒道：“你说谁蠢啊！”
兰斯：“……”
兰斯看起来很无奈。
兰斯：“我刚刚说过， 可你好像没有听见……”
他本来想再重复一遍，可却又一顿，忽而意识到，米沙这么说， 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他反复试探着和魔物魔王有关的事情， 那一定是想在这方面做点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说实话，兰斯很期待。
于是兰斯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故意改为一句：“你可以好好想想。”
米沙：“……”
都说完的话了， 想得起来才怪啊！
他觉得勇者又在逗他， 他不想去理会， 只是想， 勇者刚才对魔王的回答这么模棱两可， 他看起来确实是不知道魔王系统的样子。
这对米沙来说可是好事，他该多试探试探，确定之后， 就可以照着他以往的计划实施了！
米沙忽略了勇者的话，进入了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相信那个两个神使的神谕啊？”
兰斯：“……”
他好像说过自己连神都不相信。
米沙：“可如果那两个神使的神谕也是假的呢？”
兰斯：“……”
这难道不是听起来就是假的吗？
米沙：“嗯，所以我觉得， 其实你的目的除了神界之外， 还可以包括那个可恶的魔王。”
兰斯：“……”
兰斯深深叹气。
米沙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可他并不能领会兰斯这样目光的含义，更不用说下一刻，兰斯忽而对他伸出手，带着那种万分古怪的目光，轻轻摸了摸米沙的头。
米沙禁不住皱眉：“你不要再摸我了！”
兰斯：“……”
兰斯只是更加深深叹气。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兰斯说，“我觉得你说得都有道理。”
米沙：“……”
好敷衍。
米沙皱眉盯着兰斯，觉得兰斯的态度敷衍又奇怪，像是对他所说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不过还好，至少看起来，兰斯显然是不知道与魔王相关的事情的。
那也就是说，兰斯并不知道他是魔王。
勇者对神界的勇者系统了解得并不完善，这可是件好事，在前往王都之前，他得先想办法劝说勇者，放弃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如果勇者还不愿意听从他的劝导，他就要亮出自己的魔王身份，和勇者决裂，再狠狠伤一伤勇者的心，好让勇者无论如何也不要忘了他对抗黑暗的使命。
到了这种时候，他心里多少是有些纠结的。
他不希望勇者真的遭受诸神的惩罚，他不愿看着勇者死去，可却也不可能因为勇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背弃与他关联如此深刻的神族。
米沙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
他站起身，想催促勇者离开圣地，他们已经让伊斯梅尔在圣地之外等了很久，如果再拖延下去，也许伊斯梅尔就会骑着他的小金龙飞到天山偷看他们，米沙想想那场面，再想想勇者盯着那只漂亮金龙的诡异目光，觉得……他们还是快些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
于是米沙站起身，正要朝外走，兰斯却盯着他，猛地冒出了一句话来。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吗？”兰斯问，“既然诸神慈爱，将世间一切生灵均视作他的子女，那为何种族各有不同，还有高低贵贱区分？”
米沙明显一愣，忍不住说：“这是人类和各种族自己导致的结果……”
兰斯摇了摇头。
“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兰斯说，“我说的不是人类与各种族之间的不同，而是人类与魔物之间的不同。”
米沙：“哎？”
米沙当然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想得一直很简单，众神既然需要魔物们来充当反派，那将魔物们设计得稍微长得丑一些，似乎也相当合乎常理，而且魔物们也并非全都丑陋，魅魔和暗精灵就长得非常美丽，除此之外，黑龙也很健壮帅气，唔，女妖姐姐们也很漂亮。
于是米沙认真开口，出口反驳：“魔物也很漂亮。”
兰斯：“……”
有的时候，兰斯真的很好奇，米沙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当然，他也很明白，他并没有这个资格去质疑其他人。
兰斯只能更为细致地为米沙解释：“还记得人类的神话吗？人类的圣典之上说，神王创世之时，曾取走魔物魂灵中的一部分。”
米沙：“……”
米沙当然记得，那是人类的神话，却也是在神界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神王从每一个新诞魔物的魂灵中取走一部分，好在将来这名魔物被勇者杀死之后，再以自己的神力复活他们，这是魔物们从小就知道的事情，而对他们来说，这是诸神的恩赐，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一旦被勇者杀死，岂不是就再也不能复活了。
兰斯：“可你想过，神王从魔物灵魂中抽走的，究竟是什么吗？”
米沙想也不想：“是灵魂啊。”
兰斯：“……”
米沙挠挠头：“难道还有什么吗？”
“从灵魂中带走的，还有本该属于一个正常生灵的一部分。”兰斯低声说，“克制、谦卑、智慧、理性，全都随着灵魂被诸神抽离，因此魅魔过分纵欲，暗精灵狂暴嗜血，黑龙沉溺财物与美色，巨人蠢笨呆痴——”
米沙急匆匆打断兰斯的话。
“等等。”米沙睁大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勇者这是想说……所有魔物异于常人的那一部分，都是诸神的错？
“你应该比我要清楚。”兰斯也跟着米沙站起了身，似乎不打算再继续往下多说，“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为什么你从出生之时起，就坚定自己将要成为一个……”他稍稍一顿，极为自然地改口，“成为一名神使。”
米沙：“……”
“你没有任何疑虑，不会去做任何怀疑，从不质疑诸神的决定。”兰斯直视米沙的双眼，“是因为从一开始，你的灵魂中，已经失去了承载着‘反抗’和‘质疑’的那一片。”
米沙觉得自己听不懂兰斯的话。
或者说，他听懂了，可他不愿意去懂这几句话中的含义。
他跟在勇者身后，从精灵的圣地中离开，回去的路上，再没有人说话，兰斯像是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多了，米沙则是在不断思考着兰斯所说的最后那一句话，然后在心中反复驳斥他。
不可能。
神王抽走他灵魂的一部分，是为了在他被勇者所击杀之后再复活他，这是神王慈悲的恩典，怎么可能……会像是勇者所说的一般，只是为了不让他怀疑和反抗诸神的手段。
可他却又不得不去怀疑。
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不断在心中生根发芽，他不由心生疑惑，甚至忍不住觉得——也许勇者所说的话，至少有一些是对的。
他的确从未质疑过诸神，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魔王。
这本就是神为他选好的路，他只要遵照着神王的要求，无须任何疑虑，他也从不曾有过任何疑虑。
一切对神界的疑惑，都是从认识兰斯开始的。
他开始觉得诸神的一切略微有些奇怪，与他认知之中、或者说是人类圣典之中所表现出来的神大不相同，可他立马又想，如果兰斯说他被取走的是反抗与质疑的能力，那他现在……为什么会去怀疑诸神。
米沙不由看向面前兰斯的背影，脱口而出：“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兰斯却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不用他询问，已经脱口说出了答案。
“灵魂本就不像是纸片，可以随便切割。”兰斯说，“如果有人刻意引导，或是自己有所察觉，竭力克制，也可以恢复他本不残缺时的原样。”
米沙：“……”
米沙几乎一瞬就想起了泽布伦。
暗精灵本该嗜血狂暴，泽布伦的族人每一个都是疯狗一般不要命的可怖战士，只有泽布伦不一样，他活了太多年月，是最为年长的暗精灵，他一直在钻研诸神所不容许的“禁术”，那他……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他们已经走到了圣地边沿，伊斯梅尔仍旧在外面等着他们，他看见两人出来，像是略微松了口气，立马追问：“兰斯大人，里面的情况——”
兰斯：“摧毁得非常彻底，很难看出是被什么东西弄坏的。”
米沙：“……”
勇者又在随口胡说八道，可这一会儿，米沙没有太多的心情和力气在心里反驳他。
伊斯梅尔极为赞同兰斯的话，他不由点头，说：“我从天上看过去时，只觉得那是一片废墟，很难判断出损坏异界之门的具体原因。”
兰斯难得多和伊斯梅尔说了几句废话，他点了点头，说：“到处都是碎石，我们根本找不到线索。”
伊斯梅尔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你们已经尽力了。”
米沙：“……”
伊斯梅尔：“我排查过这几天来过这附近的人，可没有找出任何可疑人选。”
兰斯又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人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行踪和气息。”
伊斯梅尔：“看来这次调查，是很难有结果了。”
米沙：“……”
不行，就算心情沉重，米沙也忍不住了。
这个勇者！骗伊斯梅尔也就算了，他怎么还夸自己啊！
还要脸吗！

第72章 贼喊捉贼的勇者
伊斯梅尔并不清楚真相， 他只是一味认可兰斯的说法。
“看来只能等大主祭过来了。”伊斯梅尔叹了口气，“先行调查失败，希望大主祭还能想些办法。”
兰斯十分自然地接着伊斯梅尔的话往下问：“我听塞缪尔和米沙提起过， 大主祭……是一名很强大的法师？”
米沙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勇者没说大主祭是很强大的拳王。
伊斯梅尔似乎对大主祭颇为崇敬， 他听兰斯提起大主祭， 竟还略微敛容正色， 尊敬万分说：“大主祭是王国最强大的法师。”
兰斯：“塞缪尔说，他精通洞察之术……”
他略微拖长音调，等待着伊斯梅尔的回复。
毕竟这个所谓的洞察之术，米沙只说了个模棱两可的大概， 听起来米沙自己也不了解究竟什么才是洞察之术， 那他去问一问，也能相较保险一些，以免再徒生什么意外。
伊斯梅尔没有多想，他只是顺应兰斯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认真为兰斯解释， 说：“洞察之术能大致感觉到四周的魔力流动与魔力的气息， 如果真的有人摧毁了异界之门， 那他身边必然会附着围绕着大量从异界的魔力， 很容易就能察觉感知。”
兰斯竟然还煞有其事问了一句：“如果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呢？”
伊斯梅尔一愣，不由也跟着露出了些苦恼神色，说：“如果那个人离开了的话， 就算大主祭来了，恐怕也没什么作用。”
兰斯点了点头，主动为伊斯梅尔想主意：“可如果那个人身上的魔力气息过于浓郁， 我们也许还能追踪到他的行迹。”
米沙：“……”
伊斯梅尔认真点头：“您说得对， 我会转告给大祭司的。”
兰斯：“放心， 我会协助你们的。”
伊斯梅尔看起来十分感动。
他像是没想到刚才还表现得相当冷淡的勇者，突然就有了改变，他只能认为，这一切的转折都在米沙神使和勇者的私下交谈上，于是下一刻，伊斯梅尔又向米沙投向万分感动的目光，却见米沙沉默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简直说不出复杂。
伊斯梅尔不由问：“米沙神使，您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米沙：“……没有。”
他只是不敢置信罢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勇者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如果是一般人做了这样的坏事，只怕早已心虚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可这个勇者不仅毫不畏惧，甚至还主动想要加入调查的队伍，为追捕他的人出谋划策，他看起来毫不胆怯，就这种心态，稍微说个谎就心虚的米沙……非常佩服。
兰斯又带着笑礼貌询问：“大主祭什么时候才能到？”
伊斯梅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大主祭具体抵达的时间。
异界之门被破坏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来自光之女神吉妮瑟斯的消息。
可哪怕在王都，与神界的消息也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影响，吉妮瑟斯的话语转瞬消失，而后与神界的联系便一直断续难连，大主祭一直在尝试与诸神联系，毕竟若无神谕，他们就不能进入圣地，自然也不能对异界之门开展调查。
米沙却忍不住想，这样事事都需要诸神同意，各种突发之事都难以自己应对，那时间的一切生灵，岂不等同于并无自己生存的能力，他们的历法需要由诸神制定，国家大事需要由诸神定夺，一切生灵不过都只是诸神的傀儡，他们存活与否，或是如何活下去，全在诸神的一念之间，没有任何能够自由选择决定的权力。
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头一回发现人类的过度虔诚，究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也许兰斯说得没有错，兰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疑虑的种子，他终于发现这世上并非人人都需要敬神，而神也绝不是不会犯错的。
他甚至忍不住去想，他所认识的神族，和人类相比……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至少在那些低阶的神族中，有些神族的魔法或是战力，还不及人类受训的士兵，他不认识上位神，也不知道上位神是不是会更像是“神”一些，而现在他所想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很难受，他迫切地想见到泽布伦，问问泽布伦那所谓被抽走的灵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米沙抬起头，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想——”
伊斯梅尔身后的金龙西维亚忽而扭过头，看向了精灵城镇的另一个方向。
他原本沉默不言，也一直保持着对并不熟悉的几人的冷淡和疏离，可如今他的目光之中满是热切，那双金色的眸子好似突然便发亮了一般，像是一时难抑心中的激动，甚至脱口而出，说：“是大主祭！”
米沙：“……”
米沙看着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看见的，不像是刚刚那个漂亮冷淡的金龙了。
像是一只金毛的大狗狗。
他深吸口气，再扭过头去看正常一些的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更加难抑心中惊喜，却又不同于西维亚，他克制着喜悦，近乎无限尊崇与敬服一般低垂下头，那副表情，如同此刻来临的并不是他们教廷之中的大主祭，而是他从小虔诚信仰着的诸神。
米沙：“……”
对不起，他错了。
这么对比起来，西维亚好像还比较正常一些。
他又深吸了口气，快速将目光在塞缪尔和兰斯脸上扫过。
塞缪尔只是单纯因将要看到大主祭而激动，兰斯……兰斯正在看着他。
大主祭就快要到了，兰斯却只顾着看他，两人目光相对，兰斯还微微弯起唇角，对他眨了眨眼，吓得米沙飞快收回目光，想着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很遭人误会了，他怎么也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悄悄地和兰斯有什么暧昧的眼神交汇。
可他朝着精灵城镇的另一端看去，却并未见到西维亚所说的大主祭，他只能隐约看见王都教廷的骑士们簇拥围裹的身影，他甚至连那人什么样都看不清，于是在这等待之中，米沙忍不住又想……勇者到底为什么要那样看他。
大主祭快要来了，这可是也许能揭穿勇者犯下的恶行的人，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勇者对他不住眨眼，那勇者的这个眼神，也许并不是故意在逗他，说不定……勇者是在暗示他什么呢？
米沙忍不住再看向兰斯。
兰斯也依旧在看他，并且再度对他眨了眨眼。
米沙：“……”
这是暗示吧！这一定是暗示吧！
他都已经是从犯了，勇者一定是想让他做点什么！
米沙小心翼翼左顾右盼，发现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了远处还未抵达的大祭司身上，没有人在注意他和勇者，于是他小心翼翼挪动脚步，凑得离勇者近一些，然后才万分紧张低声询问：“你……有什么事吗？”
勇者看起来有些惊讶。
他显然没有想过米沙会这么问，顿了好一会儿，才再一次轻轻对米沙眨了眨眼，低声说：“只是……想逗逗你。”
米沙：“……”
兰斯：“……”
米沙倒吸了一口气，想也不想，便恶狠狠抬起了脚，朝着勇者的脚面狠狠跺下去。
可勇者飞速挪开了脚，米沙这一脚狠狠跺在了地面上，踏得他的脚生疼，他更气了，再万分凶恶瞪了勇者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发现原本应该都在注意大主祭的其他人，都正在看着他们。
米沙：“……”
米沙紧张。
在两人一龙的注视之下，他的脑内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自己不合理举动的借口，他看起来像是在和勇者打情骂俏，还是在这种奇怪的时候，而他根本没有办法狡辩。
“啊……”兰斯缓缓拖长音调，用米沙万分熟悉的声音说，“刚刚好大的虫子。”
米沙：“……嗯。”
虽然勇者的借口有些拙劣，可那好歹是个借口，总比他什么都想不出来要好。
伊斯梅尔略微有些不解：“虫子？”
可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几乎立即便明白了兰斯和米沙这么说的用意，他咳嗽一声，甚至还摆了摆手，像是在告诉两人：他都明白了，不用再说了。
但塞缪尔不明白。
塞缪尔左右看了看，皱着眉问：“哪里有虫子？”
米沙：“……”
伊斯梅尔：“咳咳。”
他用力咳嗽，以作提醒，希望塞缪尔明白他正在追问的，到底是一件如何不该细究的事情。
兰斯神色如常，极自然解释：“死了。”
米沙没有办法，他只能立即跟上，点头：“我已经踩死了！”
塞缪尔：“……哦。”
他有点迟缓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看伊斯梅尔和米沙他们的反应，这件事似乎无关紧要，而他已经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大主祭正在骑士团骑士们的簇拥之下朝这边走过来，他还是对这件事比较好奇一些，更不用说西维亚都已经扭头朝那边跑过去了。
于是塞缪尔便又转过头，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骑士团。
米沙松了口气。
他正要假装无事发生，跟着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大主祭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却又见伊斯梅尔若无其事一般，对着他和兰斯点了点头。
米沙：“……”
不是，不对，这又是在干什么啊！
不要朝他点头！为什么伊斯梅尔要这样摆着一副意会的表情朝他点头啊！
他……他是不是再也洗不清了。

第73章 被遗忘的神使
米沙的心情复杂。
自从遇到勇者之后， 他就时常会有这样奇怪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因为勇者做了奇怪的事情，而他试图去纠正反驳， 却又无法反驳。
米沙只能深深吸上一口气，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专注转过身去迎接那位人类教廷的大主祭。
这一回， 他终于从那众多的骑士之中，看见了最像是大主祭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华贵长袍的青年，微微拧着眉心，看向不远处天空魔力扭曲的异像， 冷色的眸中有说不出的担忧。
米沙却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大主祭的脸上。
哪怕在精灵族这个全员都是美人的地方， 大主祭的容貌也丝毫不比精灵们逊色，不仅如此，米沙觉得大主祭身上似乎还比精灵们更多了一丝其他的感觉和韵味，就好像……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他对诸神的虔诚与圣洁， 那种感觉， 实在和拿钱守卫圣地的精灵们不太一样。
米沙也终于明白了伊斯梅尔和西维亚对大主祭的崇敬究竟从何而来， 除开他们两人之外， 整个骑士团的骑士似乎都对大主祭满怀着尊敬， 而这位大主祭在骑士团的簇拥之下走到他们面前，还未曾来得及说话，伊斯梅尔已经对着他恭敬行礼， 一面说：“大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诸神所选中的救世勇者。”
他向大主祭介绍兰斯的身份，兰斯这才略微跟着伊斯梅尔对着大主祭行礼， 随后抬起头， 那目光却始终不曾从大主祭身上离开。
米沙略微觉得有些怪异。
他很少看见兰斯这样盯着一个人看。
对， 精灵们的外貌也很出众，那名精灵祭司就相当漂亮，而泽布伦身为暗精灵略微有些偏暗紫的肤色虽然看起来不太健康，可米沙觉得，泽布伦可是比这名大主祭还要漂亮的美人，兰斯却都没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泽布伦看过。
米沙觉得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他想，这一定是因为兰斯的目光太不礼貌了，哪儿有人会这样盯着第一次见面的人看啊。
嗯，还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大主祭是个外人，如果兰斯盯着泽布伦这样看，他一定就不会觉得奇怪……
不会觉得……
可恶，他还是会觉得很奇怪！
米沙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去想。
没错，大主祭长得很漂亮，泽布伦长得也很漂亮，这样的大美人在身边，他也会想盯着他们看的，兰斯的反应他能够理解，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他就是觉得难受。
他已经不仅是觉得勇者的反应怪异了。
他是觉得不高兴。
长得漂亮的人到处都是，精灵族内就这么多，勇者干什么一直盯着大主祭看啊！
可大主祭就在这儿，米沙绝对不能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他只能皱紧眉一言不发，任由这有些怪异的气氛停顿，然后听见兰斯开口，唤：“这位……大主祭。”
米沙：“……”
大主祭略有些疑惑地看向兰斯。
兰斯：“你看起来……太像是个法师了。”
大主祭：“什么？”
米沙：“……”
可恶，他怎么连搭讪的技术都这么差。
大主祭当然是法师了，他们刚才聊了那么久大主祭的洞察之术，兰斯分明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的吧！
等等。
好像有点不对。
米沙飞快转过头，看着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疑惑，这其中，竟然还包括了那名勇者。
勇者不是在搭讪。
他好像是真的，觉得有一些困惑。
米沙：“……”
米沙突然就明白了勇者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会还记得大主祭是个拳王这件事吧？！
不行！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无论怎么样都不可以直接对着大主祭说出来啊！
好歹兰斯还算委婉，只是说：“我原本觉得，你看起来……应该不这么像是法师。”
大主祭更茫然了：“……什么？”
米沙急匆匆开口，打断两人的交谈。
“兰斯大人的意思是，您看起来像是个很强的大法师！”米沙一口往下说道，“您的魔法一定能为这件事带来了不起的转机！”
兰斯：“……”
米沙：“塞缪尔骑士和我说过您的洞察之术！它一定能为我们揭露这次事件的真相！”
兰斯：“……”
说完这些话后，米沙再也顾不上其他，只能飞快转过头，狠狠朝着兰斯瞪眼。
兰斯识趣地闭嘴了。
他沉默不言，甚至配合米沙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心中的想法确实如此，他提出这奇怪的问题，只是他的“表达能力”不太行。
大主祭好奇转过头，看向伊斯梅尔，问：“这位是……”
伊斯梅尔清了清嗓子，说：“这是米沙神使。”
米沙勉为其难冲着大主祭露出微笑。
伊斯梅尔：“就是神谕中两位神使之一。”
大主祭好像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是先来的那位神使，还是后来的那一位？”
米沙：“……”
等等，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伊斯梅尔回答他：“是我的弟弟塞缪尔写信与我们说过的那一位神使。”
米沙：“……”
不行，事情牵扯到塞缪尔，那一定就更奇怪了！
大主祭原本满带着忧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和煦的笑意，他也对着米沙微微点头，说：“我知道了。”
伊斯梅尔也忍不住跟着他一块露出了微笑，一面和米沙强调：“米沙神使，大主祭很喜欢你们的故事。”
米沙：“……我们的故事？”
他逼着勇者踏上冒险旅途也没过多久，而其中的绝大多数时间，勇者都在不务正业，那也就是说，他们的冒险之旅，根本没有什么故事能对外说，在这种情况下，大祭司究竟能知道什么和他们有关的故事？
伊斯梅尔说：“塞缪尔曾经写信和我说过，勇者掉下火山，是您不顾一切跳下去救了他。”
米沙：“……”
是啊，那就是勇者的冒险生涯中唯一做过的“正事”了。
除此之外，勇者显然也没有什么故事能对外人提起了。
大主祭面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他似乎对米沙这种奋不顾身拯救勇者的行径颇为赞扬，那目光看得米沙都止不住有些脸红。
他觉得自己受不起大主祭这样的赞扬，毕竟他跳下火山去救勇者的时候，心里想的分明是……如果这个勇者死了，他还得再等好多年才能回到神界。
米沙挠了挠头，正有些不知所措，伊斯梅尔却忽地又补上了后半句话。
“这诚挚的情感，令大主祭十分感动。”伊斯梅尔说，“在这世上，真情果真能够战胜一切险恶，而这也是女神曾教诲过我们的话语。”
米沙：“……”
伊斯梅尔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的大主祭。
大主祭仍旧带着那微笑，说：“女神曾说过，相爱的人，能够击退世间的一切苦难。”
米沙：“…………”
原来塞缪尔已经将他的误会扩散到了教廷，传播到了大主祭面前了吗？！
米沙笑容僵硬。
他再也顾不上所谓的礼节，简直恨不得直接出口指责，问：“伊斯梅尔团长，那……不是写给您的信吗？”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写给我的信，当然就是写给主祭大人的信。”
米沙：“……”
伊斯梅尔：“我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教廷，那当然包括我的信。”
米沙：“……”
米沙笑不出来了。
他恍惚点头，不想反抗，只在心中执着地记着自己的最后那个念头。
等到了王都，他就要恢复他魔王的身份，离开勇者身边。
从此之后，他就是大魔王西……什么斯，米沙神使是谁？他不知道的。米沙神使和勇者之间的感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大主祭又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圣地之内满是异像的天空。
“我已经得到了女神的许可。”大主祭轻声说，“她听闻勇者和两位神使在这儿，特意降下神谕，请求你们三人的协助。”
兰斯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这是我的职责。”
米沙：“……”
米沙在放空自我。
“圣地之内受损如何，我已经从女神的神谕之中感受到了。”大主祭叹了口气，“犯下如此恶行之人，应当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
伊斯梅尔和他说了勇者的先行探查与判断，他们都认为犯人早已经从这个地方逃离了。
大主祭越发担忧：“如果他已经离开，那我的洞察之术，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了。”
兰斯主动出谋划策：“也许能看见他逃离的行迹。”
大主祭：“……”
片刻之后，满怀忧愁的大主祭点了点头。
“先进入圣地看一看吧。”大主祭说，“我需要了解的现场的情况，感知异界之门所附着的魔力。”
伊斯梅尔请精灵祭司为他们解开圣地之外的屏障，而大主祭环顾四周，缓缓说：“女神大人虽然允许我们进入圣地，可她也说过，应当限制进入之人的身份。”
兰斯十分赞同的点头。
米沙依旧在放空自我。
“过来的路上，我仔细想过这件事。”大主祭看向兰斯和米沙，“这一次，就由勇者、二位神使，伊斯梅尔和我一同进入圣地吧。”
兰斯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精灵祭司已经为他们解除了圣地的屏障，伊斯梅尔重新走了回来，问：“大人，现在就动身吗？”
大主祭点了点头：“走吧。”
他率先迈步踏入圣地，兰斯扯了扯原地发呆的米沙，让他跟着他们一块行动，几人便朝着圣地深处走去，而等他们进入圣地之后，精灵祭司便在他们身后重新封闭了屏障——
米沙猛地回过神来。
他一把拖住离他最近的勇者的衣袖，以免众人再往圣地更深处走去，一面急匆匆喊住了走在前面的大主祭和伊斯梅尔。
“等一等！”米沙紧张开口，“不对吧，你们不觉得不对吗？”
其余三人停下脚步，疑惑看着他。
米沙：“两名神使，勇者，伊斯梅尔团长和大主祭，这不是五个人吗？”
兰斯：“……”
伊斯梅尔：“……”
米沙强调：“两名神使。”
兰斯：“……”
伊斯梅尔：“……”
大主祭：“嗯……”
众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似乎都已经明白了米沙所说的意思，可这个结果太尴尬了，一时之间，他们好像谁也不打算开口说话。
米沙只好咽下一口唾沫，提出那个有些尴尬的伤人的结果：“那……阿尔洛呢？”
他们怎么又把阿尔洛给忘了！

第74章 真凶
又是尴尬的沉默。
大主祭像是到了现在才想起来， 这位勇者有两名神使，除了眼前的米沙之外，还有一位， 名叫阿尔洛的神使。
而眼下阿尔洛不知道去了哪儿， 到最后也只是缓缓转过头， 和伊斯梅尔询问：“阿尔洛神使呢？”
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也不知道。
他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 像是从不曾在大主祭面前如此失态，可他的确忘了勇者还有另外一名神使，他根本不知道阿尔洛去了哪儿，他只好求助般看向米沙， 问：“阿……阿尔洛神使去了哪儿？”
米沙：“……”
可恶， 他如果是阿尔洛，他都要觉得生气了！
“异界之门对附近的影响太大了。”米沙终于忍不住说，“阿尔洛想要走远一些，看看能不能找到还未被异界之门影响到的地方。”
他没有说出阿尔洛身上还携带着一面能够随意与神界联系的镜子， 这件事应该算是神使的秘密， 米沙觉得自己不该外传， 所以只是含糊其辞， 将这件事掩饰过去。
伊斯梅尔却略微有些惊讶， 问：“他一个人？”
米沙：“……”
“这附近很危险。”伊斯梅尔皱起眉，“圣地屏障之外，有很多野兽与魔物 ， 阿尔洛神使如果只有一个人，也许会遇到危险。”
怎么回事，伊斯梅尔难道不是教廷骑士团的团长吗？
如果伊斯梅尔没有派人去保护阿尔洛， 那阿尔洛当然就是一个人了啊！
他为什么能把自己的失责说得这么茫然无措啊！
大主祭不由也有些担忧与惊慌， 他和米沙想得差不多， 这种时候，他当然应该先问问伊斯梅尔，为什么没有注意到离开的阿尔洛。
“异界之门已经毁损了，里面不会留下太多的线索。”大主祭皱眉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阿尔洛神使的下落。”
如果附近到处都是野兽与魔物，那一名落单的柔弱神使，很可能会遇到想不到的危险，而这显然是伊斯梅尔的失职，大主祭没有责怪他，他却觉得极为窘迫，恨不得立即挺直脊背，发出承诺：“我现在就——”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一直沉默的兰斯突然开了口，打断了伊斯梅尔的话，“阿尔洛可是堪比王都拳王的男人。”
米沙：“……”
伊斯梅尔：“？”
大主祭：“……什么？”
说完这句话，兰斯还要颇为古怪地看大主祭一样，那目光看起来很奇怪，也只有米沙才知道兰斯一眼中的含义。
米沙急匆匆抢着要回答大主祭的问题。
“阿尔洛很厉害的！”米沙胡编乱造，“他……他的体术真的很强！”
求你了勇者，绝对不可以把他瞎编大主祭是拳王的事情说出来啊！
“他……他一拳能打死两头牛呢。”米沙越说越心虚，“他被兰斯大人砸了好几下头都没有事。”
兰斯：“……嗯。”
兰斯给出了肯定。
大主祭有些惊讶，他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神使是靠着强大的肉体与体术出名的，可他看米沙和勇者都如此肯定，不由便也跟着迟疑点头，说：“就算这样，我们也得先把他找回来。”
他想，不论再怎么厉害的人，孤身深入密林，也是会遇到危险的，于是他请伊斯梅尔先折返回去，让骑士团将阿尔洛找回来，他们三人则先前往被毁坏异界之门所在的地方，看一看异界之门现今的情况。
他们朝密林深处走了一段距离，大主祭仍旧走在最前面，而勇者始终沉默不言，而米沙生怕勇者再冒出什么大主祭是拳王之类的话，于是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勇者身边，压低声音和勇者：“大主祭他……”
兰斯皱眉抬起头，极为自然地接下了后半句话：“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拳王。”
米沙：“……”
米沙硬着头皮说：“嗯，确实不像，也许我听到的，只是一个谣传。”
兰斯却觉得不对劲。
“也许并不是谣传。”兰斯说，“只是他在故意隐藏。”
米沙：“……啊？”
不对，没有人在隐藏啊！
你再认真看看大主祭的漂亮脸蛋，这难道不像是个谣传吗？！
兰斯：“以他的身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是个拳王，也很正常。”
米沙：“……”
兰斯：“这个谣传太真实了，很难让人不去怀疑。”
米沙：“……”
兰斯给出了最终的肯定：“毕竟阿尔洛都是拳王了，大主祭看起来，和阿尔洛很相似。”
米沙：“……”
米沙痛苦地扭开头。
对不起，阿尔洛，大主祭。
他当时真的只是随口瞎编了几句话而已。
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米沙又一次站在了被完全毁坏的异界之门前。
大主祭似乎没有想到，异界之门竟然会被破坏得如此彻底，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那如同旋涡一般盘旋而上的碎石堆，过了很久才低声开口，说：“这是很可怕的力量。”
米沙轻轻咳嗽了一声，将从阿尔洛那儿得来的解释告诉大主祭：“我听说……只有古魔法才能摧毁异界之门。”
大主祭：“或者是绝对的力量。”
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和解释，毕竟他特意进入圣地，来到异界之门外，也只是为了用洞察之术看一看这毁损严重的现场，感受异界之门残存的魔力，好以此来判断犯下这极恶之事的恶徒的所在之处。
可他并无自信，甚至在看见这一片狼藉的现场时，便忍不住去回想起稍早一些时候，还在圣堂之内时，他终于听见女神断续声音时的场景。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女神的声音中带着惊慌，也是他第一次觉察，原来诸神也会和人类一样有不安的情绪，而这不安，令他开始了难以控制的恐慌和害怕。
大主祭站在螺旋升起的碎石堆前，举起手微微阖目，默念洞察之眼的法咒。
兰斯退后一步，站在米沙身边，低声说：“他要开始了。”
米沙很紧张。
他盯紧了大主祭的动作，生怕自己的猜测失误，大主祭的法术并非他所想，轻易便能发现犯案之人的身份。
大主祭身边有微光萦绕，而伴随着他的吟诵，那光辉渐盛，在一片暗色的紫雾之中，扩散出熠熠生辉的星光。
米沙更紧张了。
他想，他用魔王之眼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夸张的特效，大主祭的这个魔法看起来可比他的魔法要厉害，大主祭不会真的能看出异界之门的问题吧？
兰斯将声音压得更低，说：“如果他发现了……”
米沙心中微微一窒，想起勇者近乎夸张的可怖能力，几乎脱口而出：“你不会想要把他——”
兰斯：“我在想该往哪个方向逃。”
米沙：“……”
兰斯：“你要和我一起跑吗？”
米沙：“……”
他觉得勇者一点也不担心，勇者分明是看见了他的紧张，这才故意凑过来与他说话的。
米沙是真的想不明白，逗他难道就这么好玩吗？
大主祭已经吟唱玩了法咒，随后他睁开眼，瞳仁之中散出强烈的金光，他沉默着打量着四周，而兰斯倒吸了口气，忍不住说：“我以为会是个很帅气的魔法。”
米沙：“……”
米沙不想理他。
兰斯：“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有些傻。”
米沙：“……”
米沙不由再多看了大主祭几眼。
嗯，两眼朝外发散激烈强光的大主祭……
对不起，是真的有点傻。
一旦如此去想，米沙觉得自己就再难直视眼前的一切了。
这画面，甚至令他有些想笑，可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该笑出声来，于是他只能板着脸强忍住自己的笑意，等着大主祭那奇怪的法术结束。
大主祭显然并未注意到他和勇者，他的目光横扫过四周，随后便闭上眼，收回了那法术，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忍不住低语，说：“没有办法。”
他只能看见四周如同深渊一般遍布着可怖的扭曲魔力，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深哪里是浅，所有地方都毫无差别，这也许是因为这里正是异界之门的核心，也可能是因为，外溢的魔力已经扩散，哪怕离开圣地到了精灵城镇内，他所见的，也只会和眼前一样的场景。
凭借这样的情况，他绝对找不出任何线索，他不由想起女神话语中的担忧，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女神会那么不安。
摧毁异界之门绝对的力。
是连诸神都畏惧害怕的敌人。
这样的一条条线索罗列，大主祭觉得自己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至暗的邪恶之灵，诸神的死敌，也是最有动机犯下这一切罪恶的恶魔。
他转过身，朝着勇者和神使走过去，而米沙紧张绷紧了脊背，睁大双眼，生怕大主祭下一刻就要抓住兰斯的手，可好在大主祭只是走到他们身边，便停下脚步，然后叹了口气。
米沙问：“您发现什么了吗？”
大主祭摇了摇头。
米沙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他什么也没发现，勇者暂时还是安全的。
可下一刻，大主祭已经沉下脸色，说：“可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将目光转向了勇者，那略带质疑的视线停留在勇者脸上，令米沙不由打了个哆嗦。
等等，他不会还是知道了吧？
米沙抑不住自己紧张。他看勇者带着微笑迎上大主祭的目光，两人目光交接，他甚至连语调都轻微有些发颤，禁不住问：“那……那会是什么人？”
大主祭转而看向了他。
“不用太多思考。”大主祭缓缓开口，说，“一看就是魔王。”
米沙：“……”
他真是该谢谢大主祭的信任哦？！

第75章 奇妙的年龄差
可顺着大主祭的思路去想， 米沙很快就发觉——
的确，作为一个不了解内情的人，大主祭的推断才是合理的。
除了魔王， 还有谁成天想着要让诸神不痛快。
他莫名其妙背了一个天大的锅， 却还是只能对大主祭露出笑容， 勉为其难夸赞大主祭的猜测合理。
不仅是他， 连罪魁祸首勇者都跟着点了点头。
“说的有道理。”兰斯非常赞同，“我一定会让魔王得到惩罚的。”
米沙：“……”
可恶，这种时候，他只能跟着兰斯点头。
兰斯又补上一句：“我会除掉魔王的。”
大主祭：“……嗯。”
米沙：“……”
他们又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既然这件事是“魔王”犯下的罪， 而命定要除掉魔王的勇者也已经许下了承诺， 那他们留在这儿……岂不是连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这本来就是勇者的职责，严格说来，和大主祭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需要尽到协助勇者的责任就好， 既然如此， 那大主祭现揄俙在就可以回到王都教廷， 米沙和勇者也可以立马离开精灵城镇， 继续他们接下来的旅途。
嗯……米沙觉得， 这件事结束得，好像有点儿突然。
他扭过头，略带些茫然无措地看向身边的勇者， 问：“那我们……”
兰斯：“走吧。”
米沙：“……就这样？”
兰斯：“回去吧。”
米沙：“……”
“不用在这里多待了。”兰斯说，“该回教廷的，快点回教廷吧。”
大主祭：“呃……”
勇者说得……真的很有道理。
三人又沉默着往外走， 大主祭和米沙却仍旧有种奇怪感觉。
就像是他们精心策划的计划， 还想了许多揪出真凶的办法， 最后却莫名一切计划告吹，悻悻而归。
伊斯梅尔已经派出了骑士寻找阿尔洛，他重新进入圣地，在半道遇见了几人，他还有些觉得奇怪，下意识问：“大主祭，兰斯大人，你们怎么回来了。”
兰斯微微带着笑，说：“我们已经知道真凶了。”
被迫背锅的米沙：“……”
伊斯梅尔难掩情绪之中的激动，他不由追问：“是谁？”
大主祭：“……魔王。”
伊斯梅尔毫不怀疑大主祭判断的结果，他果真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一开始，我就觉得有可能是魔王。”
米沙：“……”
伊斯梅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似乎已经在心中想出了好几种计划，做好了前往攻打魔王城的准备，在这些计划之中，哪怕最次的也得是去可恶魔王的魔王城外闹闹事，可大主祭却沉默看着他，神色复杂地和他说：“先回王都。”
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有些茫然。
“诸神已将击杀魔王的使命交给了勇者。”大主祭说，“我相信救世勇者的能力。”
伊斯梅尔缓缓转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兰斯。
兰斯对他露出灿烂而不加矫饰的笑。
伊斯梅尔：“……”
米沙觉得自己的这一天，过得简直像是在做梦。
半夜他看见异界之门被毁，知道了勇者的真面目；早上他见到王都教廷骑士团的团长伊斯梅尔，从了勇者的从犯；中午教廷大主祭亲自驾临，与他们一道探查异界之门损毁的真相；然后现在——
事情莫名其妙解决了。
大主祭已经返回了王都，伊斯梅尔也正组织骑士团从这儿撤离，他还在城镇内留了些骑士，好帮助他们寻找阿尔洛的下落，可他本人似乎并不打算在这儿多待了——毕竟对他来说，他在教廷和大主祭身边的使命，实在远比待在这个小城镇内要重要。
离开之前，他还特意找到了兰斯和米沙告别。
“几天之前，王都收到了德文特王子的来信。”伊斯梅尔像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感激，于是略微躬身对着兰斯和米沙行了个礼，“陛下会很感激你们的。”
米沙：“……”
很好，如果不是伊斯梅尔提起来，米沙都已经快忘记了德文特这个人了。
“我很期待在王都见到你们。”伊斯梅尔想了想，不由又笑着说，“我会在王都等着你们。”
米沙只好跟着他笑，正要客套回应，忽而注意到了沉默不言的勇者的目光。
伊斯梅尔身后，西维亚已经变化出了金龙的模样，正微微垂下修长的脖颈，轻轻低头停留在伊斯梅尔身后，漂亮的金色竖瞳在日光之下透着熠熠的光辉。
米沙：“……”
怎么又在看龙啊！！！
伊斯梅尔没有发觉勇者对龙的执念，他只是转过身，看向兰斯，诚挚万分：“兰斯大人，等您来到王都之后，我希望有能和您比试的机会。”
兰斯：“嗯……”
他盯着龙。
伊斯梅尔：“我听塞缪尔说过，您是非常优秀的剑士。”
兰斯：“嗯……”
他还在盯着龙。
伊斯梅尔：“我很想领教您的剑术。”
兰斯：“……”
他盯着龙，甚至懒得再回应了。
米沙看不下去了。
不仅是因为勇者太没有礼貌，更是因为勇者这过于直接和热烈的目光。
他其实不想多话的，可……可勇者看起来实在是太喜欢龙了。
米沙轻轻叹了口气，问：“伊斯梅尔团长，我有一个问题。”
伊斯梅尔欣然颔首：“您请说吧。”
米沙：“王都的骑士团内，有龙骑士组成的队伍吗？”
伊斯梅尔笑了笑，说：“当然有。”
米沙：“那他们所乘骑的龙，都是龙族内来到王国的战士吗？”
“我们与龙族有协定。”伊斯梅尔说，“每年都会有不少幼龙来王都接受训练。”
米沙认真点头。
伊斯梅尔：“也有一部分骑士，会亲自前往龙族游历，在这旅途之中，也许就会遇见与自己契合的龙。”
米沙瞥了眼兰斯。
兰斯果真收回了他飘忽在金龙身上的注意，正认真听着伊斯梅尔说话。
米沙问：“那您与西维亚阁下呢？”
金龙朝着米沙眨了眨他漂亮的金色竖瞳。
伊斯梅尔也笑了，一面说：“我有些不一样。”
米沙：“不一样？”
“龙族的寿命远比人类要漫长，而我的家族……时代都是教廷骑士。”伊斯梅尔略微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用了一个更为容易让人理解的词语来解释，“更像是继承。”
米沙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西维亚。
“他曾是我父亲的龙，也曾是我祖父的龙。”伊斯梅尔说，“而现在，他是我最密切的战友。”
米沙没想过西维亚的年龄竟然这么大。
当过祖孙三代人的龙，那西维亚怎么也得有百岁了吧？不过这年龄在龙族内只能勉强算是进入青年，他只是和人类比起来年纪较大，和仅仅只是新手的魔王米沙比起来……
在场的诸位，果然都还只是小朋友啊。
伊斯梅尔走了。
米沙站在原地，目送金龙和骑士团消失，然后回过身，再看一看身边的勇者。
刚才伊斯梅尔的那一番话，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勇者只是个普通人类，看外貌应该只有二十多岁。
而勇者大概以为他也只是个普通神使，看外貌可能比勇者的年纪还要小一些。
所以勇者才会喜欢上他。
对，勇者以为这就是一段普通的，同龄人之间的爱情。
他绝对没想到他的恋慕已经要跨越几百年了！这中间不知道差了多少辈，米沙觉得爷孙恋都不足以形容这段感情了。
只要他把这件事告诉勇者，米沙觉得，勇者说不定就会放弃了。
嗯，一定是这样。
米沙非常肯定。
“原来他们的龙是这么来的。”兰斯正在低声念叨，“果然应该先去一趟龙族。”
米沙：“……”
他怎么还在想着龙。
兰斯又微微抬眼看了看他，认真说：“谢谢你。”
他当然看得出来，米沙后来对伊斯梅尔那一通莫名的询问，是因为注意到了他对金龙过分渴望的眼神，所以才代替他向伊斯梅尔询问，好让他明白，究竟从哪儿才能弄到一只漂亮的龙。
米沙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勇者的注意。
兰斯果然将注意停在了他身上，有些疑惑，问：“怎么了吗？”
米沙直入正题：“你注意到西维亚的年龄了吗？”
兰斯：“嗯？”
米沙：“龙族很长寿，他起码有一百岁了。”
兰斯：“是哦。”
米沙：“但从外表来说，他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兰斯：“嗯，的确。”
米沙深吸一口气，说出最后的真相。
“其实我的年龄……也和我的外貌不太相符。”米沙试图残酷无情，“神使们的年龄，并不能从外貌来判断。”
兰斯：“啊……”
米沙仔细注意兰斯的表情。
兰斯看起来果然有些吃惊，于是米沙满意地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办法，终于起了些作用。
可兰斯的惊讶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他很快回过神来，还略带好奇地问米沙：“那你……几岁了？”
米沙：“呃……”
勇者的反应，和他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兰斯：“不会只有两位数吧？”
米沙：“……”
他怎么从勇者的语气中，还听出了隐隐一丝的嫌弃。
米沙冷笑，大声说：“三位数。”
兰斯：“小于五还是大于五？”
米沙：“……接近五！”
兰斯：“……”
米沙试图给勇者最后的打击：“你，也就只有我的零头而已！”
可兰斯却对他露出了笑。
“只有零头？”兰斯弯了弯唇角，“那不是更好了吗？”
米沙：“可是我——”
“四五十岁，和四五百岁，是不一样的。”兰斯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低声说，“四五百岁，只会变得更好。”
米沙：“？”
更好？什么更好？
这么大的年龄差，有什么好吗？！

第76章 他的龙
不管什么时候， 米沙觉得自己都很难摸清勇者的想法。
他盯着勇者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勇者并不是在胡说 ，便也只能移开目光， 想着反正他已经将这件事告诉勇者了， 那之后勇者要怎么做， 就……就再说吧！
送走了伊斯梅尔和骑士团， 阿尔洛却仍旧没有回来。
塞缪尔已经跟着留下的骑士一块去寻找阿尔洛了，米沙和勇者还得在精灵的城镇内等待，而米沙实在不想和勇者待在一个地方，等到天再黑一些， 米沙又找了个借口， 溜出了精灵的城镇。
他果然还是对勇者所说的那些话很好奇。
如果诸神抽取灵魂时，还取走了魔物本性中的一部分，那泽布伦异于同类的性格似乎也就能得到一些合理解释了，也正因为如此， 米沙实在很想去问一问泽布伦， 好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米沙仔细注意过身后， 勇者没有跟上来， 他便放心了一些， 偷偷摸摸溜到森林之中，照旧念了三遍泽布伦的名字，然后等着泽布伦在他面前出现。
泽布伦依旧还是那副模样。
他手中捧着一本书， 一动不动站在米沙面前，沉默着从书册上看向米沙。
米沙：“咳咳，泽布伦， 我有事想问你。”
泽布伦叹了口气。
“虽然我并不忙。”泽布伦小声说， “可您能不要这么频繁召唤我吗？”
米沙：“……”
米沙也不想的！
他知道魔王的这个召唤术太过霸道， 他也很怕召唤泽布伦过来的时候，泽布伦正在做什么不该被人看见的事情，可有的时候，就这几天，有些事真的很紧急！
而且这可是泽布伦，又不是阿什比那个奇奇怪怪的魅魔，米沙觉得自己很难在泽布伦身上看到什么不适合被召唤的事情。
他只能尴尬对着泽布伦笑了笑，说：“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
泽布伦：“……”
他又听泽布伦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认可了他的承诺和解释，于是米沙急匆匆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说：“泽布伦，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泽布伦：“嗯。”
米沙：“你好像和你的暗精灵同族都不一样。”
泽布伦：“……”
米沙委婉暗示：“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吗？”
片刻之后，他看见泽布伦扭开了头，似乎正竭力避闪他的目光，一面说：“没有。”
米沙：“……”
这里面果然有故事吧！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米沙总觉得，泽布伦所隐瞒的，也许并不是他想知道的故事。
他小心翼翼试探，说：“我知道的，诸神取走魔物灵魂碎片之时，还拿走了一些其他‘东西’。”
泽布伦：“……”
他依旧沉默不言，只是在米沙说到最后那两个字时，似乎不动声色一般微微挑起了眉尾。
“所以暗精灵才会格外嗜血残暴。”米沙盯紧泽布伦的神色变化，“可你不一样。”
泽布伦：“……”
米沙本想确认泽布伦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切，他也想过泽布伦也许会不愿意开口，可就算这样，泽布伦的反应，也足够米沙猜测了。
泽布伦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他应该用了某种奇特的方法，规避了神族取走灵魂碎片对他造成的影响。
米沙自己都能察觉到这之中的变化。
他以前从不会去怀疑诸神，也不会质疑神们的决定，直到兰斯和他说了这些话之后，他好像慢慢受到了兰斯的影响，兰斯也曾说过，只要有人刻意引导或是掰正，就算是受了诸神影响而灵魂残缺不全的魔物，也可能会被带回正途。
那如果泽布伦发现得要早一些，强行克制自己因此而残缺的性格，他又活了那么久，米沙绝的，百千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他将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了吧？
米沙不由压低声音，说：“泽布伦，你不用瞒我。”
泽布伦：“……”
米沙想，泽布伦不愿意与他说话，一定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是神界派来人间的魔王，与诸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泽布伦会有担忧，当然也很正常。
可他也又不是诸神的走狗，他自己有能力去评判一件事，他不可能会因为泽布伦偶尔对于神族的反抗，就将泽布伦划入判神的死敌那一方。
否则就凭勇者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足够他和神界打上几百次小报告了。
米沙用自己最为诚挚的目光看着泽布伦，而片刻的沉默之后，泽布伦果真有些松动。
“您说得没错。”泽布伦轻声说，“神王取走魔物的血与灵，的确另有所图。”
米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并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
“他们令魔物残缺，魔物却反而要对此感恩戴德。”泽布伦微微垂下眼眸，低声说，“连魔物这个称呼，也全都是诸神高傲的偏见。”
米沙：“……”
米沙很难去反驳。
“他们高高在上，其余所有生灵，只能肆意由他们摆弄。”泽布伦合上手中的古书，抬起眼，看向米沙，“您不觉得，这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吗？”
米沙挠了挠脑袋。
“也许……也许这只是为了复活魔物的副作用呢。”他还努力试图找到些借口，“如果不是这被神王带走的鲜血与灵魂……魔物就不能再复活了吧。”
“可您想过吗。”泽布伦一贯平淡的目光之中，难得带上了一丝锋锐，“魔物为什么会死？”
米沙：“……”
如果只是生老病死，一切常规的循环，诸神是不会去理会的。
只有在挑选勇者的“灭世之战”中，被勇者杀死的魔物，才会得到诸神的怜悯，获得诸神的恩赐，从寂灭的死亡之中复生。
而挑选勇者的所谓“试炼”，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人类根本没有受到黑暗的威胁，如果没有诸神横插一手，那他们甚至连魔王与勇者决战导致的火山喷发都不会遇到。
所有的一切，都是诸神导演的闹剧。
他们制造灾难，又自己解决灾难，然后再让被灾难波及的人对他们心怀感激，这一切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吧？！
米沙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厘清这一切奇怪的想法。
“他们本来不需要做这么复杂的事情。”米沙低声说，“他们本来也不需要创造什么勇者救世的假象。”
那诸神如此大费周章，所为的到底是什么？
“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泽布伦反问他，“这一场贯彻千年的闹剧，所谓的究竟是什么？”
米沙：“……”
米沙的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
是为了信仰。
人类对诸神无条件的信仰。
诸神带来的灾难，会被归在魔物们的头上，而诸神们选中的勇者，将在诸神的帮助下打败一切的“罪魁祸首”，神选勇者击败魔物，成为世界的王，这一切都是诸神的恩典，哪怕无人能敌的勇者，也不过只是诸神在人间的代言者。
或者说——
神选的勇者，是诸神的傀儡。
他将遵照诸神的旨意，执行诸神的一切命令，绝对不会、也绝对不敢对诸神有任何忤逆，他的一切名望、身份、地位，皆因神而来，也只有成为诸神的奴仆，他才能使人类的英雄。
这想法，令米沙害怕。
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兰斯对神的轻蔑，明白了为什么他在看见人们无条件地相信诸神时，总会皱着眉露出那种略微有些无奈的目光。
这根本就不是诸神的恩典。
这是神的暴政。
米沙缓缓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干涩，好像一切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中。
他不知所措抬眼看向泽布伦，竭力平缓自己过快的呼吸，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已经很久了。”他微微垂下眼，又恢复了平常毫无情绪波澜的模样，“这本来就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米沙：“因为这样，你才能恢复正常？”
可米沙没想到，刚才还愿意与他解释一切的泽布伦，忽然就闭上了嘴。
这对于泽布伦来说，好像是更难启齿的隐秘往事，他啪地打开手中的古书，挡住了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了一句：“古魔法。”
米沙一愣：“古魔法？”
他觉得自己也受诸神的影响至深，如果可以，他也想尝试一下泽布伦所说的古魔法。
泽布伦沉闷地点了点头。
米沙：“是靠古魔法恢复的吗？”
“……不是。”泽布伦又停了好一会儿，将书往上再挡了挡，几乎将自己的眼睛都挡住了，才说，“是剥离。”
米沙：“啊？”
“我用龙族的古魔法，剥离了……一部分情绪。”泽布伦小声说，“我不再有同族的嗜血与暴虐，但是这个古魔法，也给我带来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米沙睁大双眼，头一次知道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魔法。
“我不建议您去尝试。”泽布伦用那本书严严实实挡住了自己的整张脸，“也许会带来可怕未知的后果。”
米沙下意识问：“……什么后果啊？”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泽布伦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说这件事，他可能在戳别人的伤疤，他还是别再问了。
米沙立即闭嘴，甚至清了清嗓子，说：“没事了。”
可泽布伦很犹豫。
他在那本书后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却好像还是下定了决心，说：“您马上也会知道的。”
米沙：“哎？”
泽布伦：“我知道，黑龙……要袭击人类的王都了。”
米沙：“哎？？”
等等，泽布伦为什么会知道？
他也没把这件事告诉泽布伦吧？
“您会见到他的。”泽布伦低声说，“那时候您就会知道……强行剥离自己的情绪，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近不可听闻，米沙却满心莫名，只能试探着问：“你说得，是吉尔里吗？”
泽布伦：“……”
米沙：“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吧？”
泽布伦：“……”
“你们关系原来这么好啊。”米沙挠了挠头，“我以为你都不怎么和其他大恶魔来往呢。”
泽布伦：“……是因为古魔法的意外。”
米沙：“……”
泽布伦：“……”
米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等。
龙族的古魔法，剥离情绪，意外，不太好的影响。
泽布伦对龙族的排斥，提起过正在孵蛋的黑龙吉尔里。
这些关键词串联在一起，怎么……怎么那么奇怪？
米沙有些惊恐地看向泽布伦。
“你……你不会……”米沙咽下一口唾沫，“吉……吉尔里的龙蛋……”
泽布伦：“……”
米沙：“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第77章 魔王的演技
泽布伦将手中的书册略微放下来了一些。
米沙只看得到他的眼睛， 可只要看到他的眼睛，也就已经足够了。
泽布伦的表情，很复杂。
从三年前米沙成为魔王起， 他都没有见过泽布伦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记忆中的泽布伦， 似乎总是喜欢避开其余魔物， 独自一人待着， 以至于哪怕是他的族人，大多也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性格冷漠，反应迟缓，又不擅长战斗， 兰斯随随便便就能抓住他。
他眸中神色常年寡淡， 好似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如今却紧紧皱着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甚至还有一些不堪与惊慌， 过了好一会儿， 才略带些紧张地开口， 说：“请……请您不要胡思乱想。”
米沙：“……”
很好。
米沙觉得自己猜中了。
吉尔里的龙蛋， 果真和泽布伦有关系。
可他想不明白。
吉尔里是公龙， 泽布伦也是个男精灵，且不说精灵和龙之间到底有没有生殖隔离，就从性别来说， 他们到底是怎么才能弄出那么大个龙蛋的啊？！
米沙皱紧眉，又一次试图猜测：“那不会……是你说的剥离出来的情绪吧？”
泽布伦：“……”
米沙觉得自己又猜中了。
“那龙蛋能孵得出来吗？”米沙挠了挠头，觉得自己非常缺乏对于这个奇怪古魔法的认知， “不对， 吉尔里一直在孵蛋， 那就是说，他觉得那蛋能孵得出来？”
泽布伦：“……”
米沙：“黑龙这一族，公龙很少会有孵蛋的行为，呃……”
他顿住了。
对，从他在魔王课程上所学到的内容来说，对于黑龙来说，只有母龙才会有孵蛋的行为，公龙一般不会出现这种异状，除非母龙有事外出，或者……
或者根本没有母龙。
米沙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泽布伦。
不是吧，这枚龙蛋和泽布伦有关系，泽布伦对龙族万分排斥，避而不见，甚至不太想提起吉尔里的名字，而吉尔里又觉得那可能是他的龙蛋？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可能导致这样的结果啊！！！
米沙艰难开口，说：“你们……”
泽布伦也语调艰难：“是古魔法导致的意外。”
米沙：“那是不是……”
泽布伦：“……”
片刻之后，泽布伦缓缓点了点头。
米沙：“……”
米沙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他手下的四大恶魔，一个拐带了人类的王子，另外两个纠缠不清搞在了一起，还搞出了个龙蛋。
这么看来，也只有女妖姐姐诺瓦，才是四大恶魔中唯一的正常魔了吧。
米沙深深叹气。
“……您猜得没有错。”泽布伦似乎想要解释，“可那只是我剥离出来的情绪。”
他想过了，反正米沙大致都已经猜到了，与其让米沙胡思乱想，再憋出些奇怪的结论，倒不如自己主动一些，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也许是龙族的古魔法太过怪异，所以导致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结果。”泽布伦叹了口气，“我一直弄不清那是怎么一回事，剥离出来的情绪，为什么会是龙蛋的形状。”
米沙：“……”
真是好神奇的古魔法啊。
可如果只是单纯的用了用古魔法，米沙觉得，吉尔里应该不会对这个龙蛋那么上心。
他显然误会了这个龙蛋的身份。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龙蛋的父亲。
米沙默默看向了泽布伦。
米沙：“你和吉尔里……”
“……擅自使用自己并不熟悉的古魔法，也许会导致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泽布伦低声说，“剥离情绪之后，我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米沙：“……”
泽布伦显然并不想提起情绪混乱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简单将这一切略过，在最后补上一句：“他……应该是误会了。”
米沙：“……”
米沙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在心中解释这一切。
嗯，不就是下属们的办公室恋情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歹没有像阿什比那样，险些搞出人类和魔物的战争来，不过也就是让吉尔里窝在家里孵了几年的蛋而已，他们自己私下的小情趣罢了，根本不需要米沙去理会。
米沙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不会去试这个古魔法的。”
这玩意听起来也太不靠谱了！他可不希望自己出现这样奇怪的意外！
而且他明显感觉到了这个魔法给泽布伦带来的副作用。
那毕竟是剥离了一部分情绪，如今泽布伦的冷淡和迟缓，应该也是那个古魔法所导致的后果。
米沙已经没有什么想问泽布伦的了。
这几天他连着知道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迫切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
正好阿尔洛还没有回来，塞缪尔也跟着去寻找阿尔洛了，那他可以先借用两人的房间，好好想一想——
泽布伦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的身后，露出略带惊愕的眼神。
米沙：“……”
他看着泽布伦的表情，总有种莫名不祥的预感。
米沙：“泽布伦……”
泽布伦：“……那儿好像有人。”
米沙立即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他身后是深夜中空无一人的森林，隐约可见不远处精灵城镇的灯光，而除此之外，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树身之后，露出毛茸茸披风的一角。
米沙：“……”
呵呵。
这不是勇者的披风吗？
这人怎么又偷偷跟着他啊！
米沙深吸了口气，正要将勇者从树后喊出来，却又突然想起——他刚刚和泽布伦的交谈，实在很不适合被其他人听见。
黑龙蛋那部分倒是无所谓，不过是一些私人爱情故事罢了，就算纠缠的另一方是大恶魔，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重要的是，他有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仔细回忆自己和泽布伦说的话，泽布伦从头到尾都没有称呼他为魔王，反倒是他，叫了好几次泽布伦的名字，不过还好，勇者好像根本不知道大魔王都有什么人，而泽布伦的名字又有三个字，他觉得……勇者应该是记不住的。
于是米沙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唤：“兰斯大人？”
树后那毛茸茸的披风抖了抖，片刻之后，兰斯从树后走了出来，他一点也没有跟踪偷听还被人抓住的心虚，他只是对着米沙和泽布伦笑，说：“很巧。”
米沙：“……你跟踪我。”
兰斯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勇者每次做完坏事都这么坦荡，反倒是让米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
不过在这种时候，生气不是必要的，重要的是，他应该先弄清勇者到底都听见了什么。
米沙紧张询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兰斯又笑着对他眨了眨眼：“我一直都在啊。”
米沙：“……”
可恶。
离开精灵城镇的时候，米沙分明仔细注意过自己的身后，以免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跟上来后看见他与泽布伦的交谈，可他却没有发现勇者……这真是重大的失误。
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说：“真的很巧。”
说完这句话，他立即转头看向了泽布伦，急匆匆补上一句：“你来精灵城镇，一定有什么事要办吧。”
泽布伦：“……”
魔王大人的借口太过苍白无力，他都不可能会去相信。
可兰斯看起来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说，他并不打算去戳破米沙的借口。
米沙深吸了口气，正想问问勇者到底听见了多少，兰斯已经好奇看向了泽布伦，脸上依旧带着笑，问：“原来你不叫泽啊。”
泽布伦：“……”
米沙：“……”
糟糕，泽布伦的身份，不会要暴露了吧？
“我早就该知道。”兰斯深深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不会有这么好记的一个字的名字的。”
泽布伦：“……”
米沙：“……”
勇者！重点应该是这个吗！
兰斯朝他们稍稍走近了一些，站在了米沙身边，看向面前的暗精灵。
“泽布伦。”他低声轻唤，“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啊。”
米沙：“……”
从来记不住名字勇者，这一次竟然记住了？
兰斯：“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他的唇边带着笑，眼眸中却好像没哟半点笑意，这目光看得泽布伦发慌，他不由略微退后了一些，却又想到在小木屋时，勇者轻而易举就能抓住他，那他现在就算想要逃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米沙也很紧张。
他想，他不能暴露身份，他应该主动撇清和泽布伦的关系，毕竟勇者似乎对魔物的敌意不深，而且勇者还需要泽布伦带他前往龙族，勇者都没把阿什比怎么样，那应该也不会对泽布伦怎么样吧？
对不起了，泽布伦。
只能暂且先暴露你的身份了。
米沙深吸一口气，向泽布伦投向满是歉意的目光。
如果这个可恨的勇者又要逼泽布伦签订什么契约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制止勇者的！
米沙退后一步，摆出钻研许久本该用于被勇者打败后的惊恐表情，竭力使自己的演技，看起来能够更真实一些。
“啊！泽布伦！这个名字！”米沙紧张喊道，“那不是四大恶魔之一吗！”
泽布伦：“……”
兰斯：“……”
米沙：“你是大恶魔啊！”
泽布伦：“……”
兰斯：“……”
喊完这句话，米沙立即紧张转头看向了兰斯。
他的目光太过紧张，又如此迫切地想要撇清自己和大恶魔们的关系……
“哇哦。”兰斯缓缓转过头，重新看着泽布伦，毫无感情念道，“原来你是大恶魔啊。”
泽布伦：“……”

第78章 观星之地
泽布伦算是看出来了。
魔王大人的演技太差， 连他都瞒不过去，可这勇者却故意顺着魔王说话，这不就等同于说……勇者已经发现魔王的身份有问题了， 只不过魔王看起来不想承认， 勇者才会故意顺着他， 甚至主动帮助他圆谎。
这很不对劲。
泽布伦皱着眉看了看米沙， 再看了看正盯着他的兰斯，恍惚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勇者果然对他们的魔王抱有奇怪的好感。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魔王，他只能沉默， 当做没有听见两人的话。
可兰斯正看着他。
那双眼眸中仍旧不带有半点笑意， 甚至还带着一分警示意味，像是要泽布伦也顺着米沙的话往下说，而泽布伦很清楚这名勇者的实力……到头来，他也只能沉默着， 对着勇者点了点头。
“……对。”泽布伦低声开了口， “我是。”
于是兰斯又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泽布伦：“……”
好傻。
泽布伦觉得， 这件事实在是傻透了。
勇者都已经知道魔王的身份了， 那一看就能知道他是被魔王召唤来此地的， 勇者却还偏偏要这么问他。
泽布伦很不想配合勇者演戏，可他不过沉默了一会儿，他便觉得勇者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那目光锐利， 如同刀剑一般刻在他身上，又充满了警示，泽布伦只能深吸了口气， 顺从开口， 说：“我……有事路过。”
兰斯：“有事？”
泽布伦：“……这附近的天空。”
他只能想出这个借口了。
一个能令勇者和魔王万分在意， 并且又是切实存在的问题。
可这个回答，显然远远超出了兰斯的预料。
他有些吃惊，迫不及待地立即追问：“这里也能看见？”
“只能看见一些。”泽布伦说，“但是并不如龙族稀薄。”
兰斯点了点头：“那看起来，龙族才是最好的地点。”
泽布伦：“……嗯。”
米沙：“？？？”
等等，他们两在说什么？
这两人怎么又开始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米沙忍不住皱起眉，问：“你们又在说‘星辰’吗？”
泽布伦：“……”
米沙：“我很需要解释。”
可兰斯微微带着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泽布伦沉默了好一会儿，见谁都没打算说话，才勉为其难开了口，说：“您都已经知晓真相了，应该也能猜得出来了吧。”
米沙：“……”
不，他不能。
他不仅不能，可恶的勇者还不愿意告诉他！
“我不想猜。”米沙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泽布伦：“我……”
在说话之前，泽布伦还是先看了看那个可怕的勇者。
这一回勇者没有在看他，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似乎并不在乎他说出这件事，可泽布伦却还是隐隐有些害怕，他斟酌着措辞，想了好一会儿，也只能说：“与真实之光有关。”
米沙：“……真实之光是什么？”
事情就这么绕回了原点，所有人都好像在打哑谜，而米沙很不喜欢别人故意这样和他打哑谜。
而对泽布伦来说，他似乎没想到米沙连这个都不知道，他不由又看了看勇者，然后小声说：“是天空。”
米沙：“天空？”
他没有来得及继续往下追问，兰斯已经慢悠悠询问泽布伦：“你说的地方在哪儿？”
一时之间，泽布伦竟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可他想，兰斯在这时候打断他，那就应该是不希望他在现在将其他事情告诉魔王。
于是泽布伦紧张地略过了米沙的询问，先回答了兰斯的问题。
“我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泽布伦低声说，“在他们的圣地之内，应该就在生命之树附近。”
兰斯：“我能找到那个地方吗？”
“我可以教您寻找的办法。”泽布伦想了想，不由又皱起眉，说，“可您并不会魔法……”
他所有寻找这些观星之地的方式，都必须依托魔法和魔咒来进行，可眼前的这位勇者显然是一名战士，如果他不会魔法的话，那这个魔咒，应该只能教给魔王了。
泽布伦看向米沙。
米沙虽然被勇者打断了问题，可他也很好奇勇者和泽布伦所说的观星之地究竟是什么，勇者不会魔法不要紧，他掌握魔咒的速度可快了！泽布伦现在教他，他立马就能将这个法咒倒背如流！
兰斯微微皱眉：“其实我——”
正巧米沙清了清嗓子，说：“我会啊！”
兰斯：“……”
兰斯立即顿住了自己本要说的话，跟着点了点头，说：“对，他会。”
泽布伦：“……”
这个勇者，刚刚分明是想说他会用魔法吧？！
如果不是魔王突然打断，他已经说出来了吧？！
泽布伦觉得自己有些看不下去了。
太酸了，像是恋爱中的小情侣，可偏偏魔王大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深吸一口气，看米沙正殷切等待着他的魔咒，也只好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脑后，认真和米沙讲述了寻找那个那个地方的办法。
确切地说，泽布伦觉得，比起他，米沙应该能更容易找到那个地方。
他知道米沙能够看见魔力流动的具体情况，在新魔王到任之前，四大恶魔也收到过神界发来的与新魔王有关的信息。
米沙的魔法有些特殊，因而泽布伦记得很清楚，这魔力也恰好能在此刻排上用场，泽布伦将寻找观测之地的法咒告诉米沙，一面说：“您可以多注意看看四周的魔力。”
米沙：“……”
不，不行，这个魔法不能随便在勇者面前用啊！
他一睁眼不就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吗！
“那个地方附近的魔力，会与周围有些不同。”泽布伦想了想该要如何形容那股怪异的魔力，“那是上古魔法留在人间的痕迹，带着极为慑人的压迫之感。”
米沙：“……”
这个描述……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米沙忍不住问：“紫色的吗？”
泽布伦一愣，摇了摇头，说：“我并不能看见四周的魔力，我能告诉您的，只有我靠近观星之地时的感受。”
米沙抬起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生命之树。
“你是说那样的魔力吗？”米沙深吸了口气，说，“在那个生命之树之后的玩意，眯起眼睛，你应该能看见。”
泽布伦：“……”
在生命之树之后的，是异界之门被摧毁之后外散的魔力。
已经过去了一天，那扭曲的紫色暗光略有消散，又被生命之树的光芒所掩盖，在夜空之中并不醒目，而泽布伦并不知道圣地内的异界之门被摧毁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在精灵的圣地内，还藏着这么一个异界之门，所以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注意到那有些奇特的夜空。
可只要眯起眼睛仔细去看，避开生命之树的光芒，便能隐约看见那之后的天空略有些扭曲，像是从后扩散出的魔力，蔓延了那杯生命之树遮挡的大半天空。
这种感觉，和泽布伦每次前往观星之地时，所感知到的魔力很相似。
可那地方的魔力，绝不会浓郁到以肉眼都可以看见的程度，更不该如此外散四溢，这绝对是出了什么事，泽布伦皱起眉想了想，忽地开口，说：“今天，教廷里的人，很惊慌。”
他和阿什比暂住在天穹城的教廷之内，他多闭门不出，或者窝在教廷的藏书馆内，教廷中人虽不会对外张扬，可今天他明显觉察那几名高阶修士走动时的脚步慌乱，和平常有很大不同。
他不由再抬头看向那昏暗的天际，迟疑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米沙：“……”
米沙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泽布伦。
他现在只在好奇也只想去求证一件事。
泽布伦口中所说的诸多观星之地，难道与异界之门所在的地方是重叠的？
这些对米沙而言的谜团又一次重叠在了一块，而这一次，他总觉得自己将要触及一切的真相了。
兰斯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却仍旧笑吟吟地低声说：“异界之门被摧毁了。”
泽布伦：“……”
泽布伦愣了好一会儿，才惶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异界之门……那个地方？”泽布伦像是有些语无伦次，“难道是……那果然是真的……”
他猛地顿住自己的话语，将目光停留在兰斯身上。
泽布伦不说话了，兰斯微微笑着看着他，他莫名便觉得脊背发寒，甚至抑不住心中战栗，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可兰斯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我都知道了。”
米沙：“？”
知道什么了知道了！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把魔咒告诉米沙。”兰斯说，“你就可以走了。”
泽布伦：“……”
米沙：“……”
无论是泽布伦还是米沙，显然都极为惊讶，像是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轻松结束了，一名大恶魔在眼前，勇者竟然这么轻松就放过了他。
兰斯忍不住微微挑眉，问：“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米沙：“……你难道不清楚吗？”
兰斯：“我又不是什么大恶人。”
米沙：“……”
兰斯不由笑了笑，看起来心情愉悦，他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首去看米沙，问：“外面这么冷，你不回去吗？”
米沙：“……”
米沙只好转头飞快询问泽布伦：“魔咒是什么？”
泽布伦将那几句咒言告诉他，米沙便又点了点头，小声叮嘱：“趁着勇者还没改口，你快跑吧。”
泽布伦：“……”
兰斯听见了。
“我有那么坏吗？”兰斯皱起眉，有些疑惑，“连大恶魔看见我都要跑？”
泽布伦：“……”
米沙：“你有！”
兰斯不解地回过身，继续朝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一面忍不住说：“我做的是好事吧。”
米沙追上兰斯的脚步，忍不住大喊：“难道你觉得你是个好人吗？！”
兰斯：“我不是吗？”
米沙：“你不是！”
兰斯：“我是的吧。”
米沙：“不是！”
兰斯：“真的吗？”
米沙：“不！是！”

第79章 想不出标题
米沙跟着兰斯返回精灵城镇。
他在心里想着泽布伦说的话， 观星之地和真实之光都与天空有关，那照他们的说法，难道是天空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不由抬起头， 看向此时的夜空。
异界之门的暗光还未扩散到森林之内， 他抬起头时所见的， 也只是与平日一般的夜空， 星光璀璨，美得几乎令人移不开目光。
而越往生命之树靠近，那星光便越发黯淡，生命之树的辉光太盛， 足以将星辰的微光全部掩盖， 异界之门被破坏后的暗光更是彻底遮挡住了星空，连月亮都只是在那暗光之后若隐若夏，那丑陋扭曲的魔力如同是攀附在静谧夜空之上的寄生物，除了这令人颤栗的可怖一幕外， 米沙看不出天空的任何问题。
勇者也没有和他说话， 他们沉默着走到精灵城镇外， 自路口那名精灵守卫身边经过之后， 米沙才听见兰斯缓缓开口， 问：“你想不想去他说的地方看一看。”
米沙：“……”
米沙很想去看一看。
可泽布伦所说的观星之地位于圣地之内，他们恐怕不能贸然进入，而那异界之门附近令人不舒服的诡异之状， 米沙也很不想再贴近看一遍。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反问兰斯：“你不是觉得冷吗？”
兰斯却答非所问，微微抬起头看向夜空， 说：“只有晚上才能看见星空。”
米沙：“……”
兰斯：“也只有夜晚才能更好地掩饰身影。”
米沙：“……”
等等， 这个勇者又想做什么？
米沙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他忏悔自己对诸神的背叛， 反思自己再三相信可恶勇者的罪过，然后跟着勇者从另外一条无人的小路离开了精灵城镇，溜进了更为偏僻的森林里。
他忍不住询问勇者：“我们要去哪儿？”
兰斯：“圣地。”
米沙不由一愣：“不需要向精灵祭司请求进入的许可吗？”
兰斯对他笑了笑：“我都是神选之人了，那不是想进就可以进的吗？”
米沙：“……”
他就不该和兰斯讲道理。
可他们走到圣地的屏障之外，看着那将森林与圣地完全隔绝开来的魔法，米沙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没有精灵祭司，我们很难解开这个魔法吧。”
兰斯却反问他：“这是什么很厉害的魔法吗？”
米沙：“……”
米沙想，勇者不会魔法，那这句话对他而言，也许只是一句向身边精通魔法的伙伴的询问，而站在米沙的角度来看，精灵族用于保护圣地的屏障魔法其实并不算精妙，那是数个小型魔法阵连接构筑的结果，只要能摧毁其中的一个魔法阵，那这屏障就会出现缺口，外人很容易就能进入。
只不过法阵这种东西，在他并不知道魔法阵的原貌和咒言时，用强大的魔力摧毁它不算太难，可若是想要恢复，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了。
现在他们只是想进圣地看一看，倒也不至于把人家的魔法阵给毁掉吧？
于是米沙皱起眉，说：“毁掉这个屏障，精灵祭司很快就能发现的。”
兰斯：“嗯？”
米沙：“我们只是进去看一看，和精灵祭司说一声就好了吧？”
兰斯这才回过神来，说：“你没有不需要毁掉屏障也能进入的办法？”
米沙一愣：“没有吧。”
身为未来的大魔王，他所修习的所有魔法，不可避免地都带有毁坏与覆灭的性质，他就完全不会阿尔洛所精通的增益与治疗的魔法，更不用说怎么安全解除圣地之外的魔法屏障——魔王想去这种地方，难道不是直接把它炸毁吗？
兰斯不由又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只能用我的办法。”兰斯说，“看来这件事是瞒不下去了。”
米沙：“？”
兰斯这么一说，米沙忽而便想了起来——兰斯昨晚上闯进圣地摧毁了异界之门，精灵祭司却没有丝毫察觉，那也就是说，他应该是知道怎么解开圣地之外的魔法屏障的。
等等，这个勇者……该不会能够使用魔法吧？
米沙不过这么想了想，随后便看见兰斯微微抬起了手，将戴着链甲手套的手贴合在面前的魔法屏障上。
那屏障被外物触碰，自兰斯的掌心贴合处漾出波纹状的魔法纹路，显然在阻挡外物的入侵，精灵族留在这儿魔法似乎较为和缓，并无对入侵之物的攻击，可下一刻，米沙忽而便见那魔法屏障上出现龟裂纹路，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般，裂成了无数片，凭空出现了一个足以令人通过的缺口。
米沙：“你……”
“没弄坏。”兰斯说，“它自己会修复的。”
米沙：“可是你……”
兰斯：“走吧，时间不多了。”
米沙：“原来你会魔法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兰斯对着米沙眨了眨眼。
“只会一点点。”兰斯说，“居家旅行必备的技能。”
米沙：“……魔法？居……居家旅行必备？”
他磕磕绊绊地跟着勇者念出那段话，然后万分不解地睁大双眼，想不明白人们常用的魔法中，究竟有哪些才能符合勇者的标准。
嗯，诸如清洁之类的实用魔法，也许可以满足勇者的需求，可勇者这用的也不是清洁魔法吧！
“比如说开锁。”兰斯已经迈步踏进了圣地，“再比如说，如何打开一个魔法屏障。”
米沙：“……”
米沙心情复杂。
他想不透。
这真的是一个勇者该做的事情吗？
这真的是一个勇者该会的魔法吗？！
米沙看着破碎的魔法屏障，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他想，他不该去注意这些小细节。
现在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先去观星之地看一看。
他们朝着生命之树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兰斯开了口，问：“先去异界之门还是生命之树？”
按照泽布伦说的话，那所谓的观星之地，应该在这两处地点之间，但是具体偏向哪一侧，还需要米沙用魔法来判断。
米沙忍不住瞪了瞪兰斯：“你不是也会魔法吗！”
兰斯对他笑：“可学法咒的是你。”
米沙：“……”
好烦，这个勇者好烦。
圣地之内，异界之门魔力四处扩散，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魔力，那观测魔力流动的办法自然也就失去了效用，米沙也不想在勇者面前暴露自己的眼睛，他只是简单尝试了一下泽布伦所说的法咒，随后便忽而看见一条蜿蜒的金线流窜而出，似乎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米沙简单判断了一下方向，说：“好像是生命之树。”
他沉默不言朝着生命之树走去，兰斯跟在他身后，一面却忍不住说：“我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
米沙：“……”
兰斯：“也许你待会儿就能够看见了。”
米沙：“……”
兰斯：“只要这个地方足够‘稀薄’的话。”
米沙总觉得，今天的勇者，话多得有些奇怪。
他不由回过头，看了看勇者，却也正见勇者正看着他，那目光中似乎还略带着些紧张。
米沙从未见过勇者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不由跟着有些紧张，他们很快顺着指引来到了生命之树下，这一回米沙却再难有心情去欣赏什么造物的神迹，他只是盯着那引导的金线，看向了面前的生命之树。
那金线顺着生命之树的主干往上，钻入树冠之中不见，这让米沙不由发怔，再不知所措开口，说：“……好像在上面。”
兰斯点了点头。
米沙：“……”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生命之树，只有神选之人才能够触碰，如果他跟着兰斯爬上生命之树寻找观星之地，那也许……这整棵树都会因他而枯萎。
米沙站在树下，忐忑不安。
可兰斯仍在往前走，直至树下，他才回过头，看向米沙，说：“过来吧。”
米沙：“……”
米沙犹豫不决。
兰斯转头走了回来，牵住了米沙的手，将米沙拉到了生命之树下。
米沙：“我不能——”
“诸神都是谎言。”兰斯微微皱眉，“你觉得这会是真的吗？”
米沙：“……”
对，他的确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可万一这是真的呢？
如果生命之树真的枯萎了，那不就是他的错吗？他不能冒这个风险，他还是——
兰斯已经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按在了生命之树的树干上。
米沙：“……”
米沙：“………………”
这个勇者！他又在干什么啊！！！

第80章 触手可及的天空
米沙被兰斯握着手， 将手按在生命之树的树干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几乎绷紧了脊背，紧张得连手都在发抖， 生怕自己这么一巴掌按下去， 这棵树就要给他按出一个烧穿的大洞来， 若是严重一些， 可能这整棵树都得被他毁了。
好歹这棵树是诸神留在圣地的神迹，又有那么多可以救人的神奇功效，米沙可不想把这棵树给弄坏了。
可他的掌心贴在树干之上，已感觉到了那树干表皮的粗糙手感， 生命之树却仍旧半点反应也没有， 没有烧焦，没有枯裂，也没有化为灰烬齑粉，一切都与他伸手触摸上去之前一般， 没有半点不同。
米沙却仍旧僵在原地， 他吓得有些手抖， 若不是兰斯的手正按在他的手背上， 紧紧与他的手背贴合， 他也许会吓得立即把手藏起来，而此时此刻，他心跳如鼓， 足足僵着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兰斯几乎正倚靠在他的身上，他脊背与他相贴， 而兰斯的呼吸就在他耳后， 米沙这才僵硬地将手往后缩了缩， 万分紧张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说：“我……”
兰斯微微垂首，正巧在他耳后低语，说：“你看，没有出事吧。”
米沙：“……”
“我说过，这世间无论是山林水风，还是万物生长，都与你的‘神’没有关联。”兰斯微微一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看到这棵树时，不该去感慨什么神迹。”
米沙猛地将手一缩，从兰斯手中抽了回来，藏在自己身后，紧张万分，往后缩了缩，示意兰斯不要再站在他身后了。
兰斯微微退后一步，却还是低语，将自己方才的那句话说完了：“你应该感慨它自己的努力，与生命的伟大。”
米沙：“……”
米沙抬起头，再一次看向面前的生命之树。
这一回，他禁不住在心中反复思考着兰斯说的话，而后他伸出手，缓缓摸了摸面前生命之树的树干。
他甚至想，如果他是神使，那他触碰到生命之树，生命之树没有枯萎，也许还正常，可他是魔王，魔王就算不是魔物，却也多少与这些黑暗生灵沾点边，难道是因为他有些神族血脉，所以触碰到生命之树时，生命之树才不会有任何反应吗？
他很难直接去相信兰斯说的话，多年观念已成，他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扭转，他只能自己构想出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竭力说服自己，他过去的那些信仰，也许还有一丝是真实的。
兰斯却在他身后问：“不上去看看吗？”
米沙：“……”
米沙不由抬起头。
那由法咒而召示的金线正顺着生命之树的树干蜿蜒而上，他们要找寻的观星之地，应当也就在生命之树那繁杂交错的树枝之上。
他追寻许久的真相，也在那树枝之上。
米沙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说：“我们走吧。”
兰斯却没有动，甚至还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那高耸入云的树冠，发出无奈的感慨：“啊……生命之树太高了。”
米沙：“啊？”
兰斯：“我一个人上不去的。”
米沙：“……”
兰斯：“你不是会飞吗？”
米沙：“……”
米沙疑惑转过头，看向兰斯。
等等，谁爬不上去？
他怎么记得，当初他们来精灵族圣地寻找破除魔王诅咒的药材时，兰斯轻而易举就爬上了这棵生命之树，随随便便就为他取来了生命之树上带着露珠的树枝。
这分明就是为了让米沙亮出翅膀带他飞才编出的谎言吧？
米沙不想理会勇者的胡言乱语，他甚至退后了一步，盯紧了勇者，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质问，兰斯已经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难道你要爬树吗？”
米沙：“……”
米沙怎么可能爬树。
魔王的必修课程里，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一课。
他一瞬展开自己黑红色的漂亮双翼，抬头看了看那生命之树枝叶间隙的宽度。
可还没等他看清楚生命之树的情况，兰斯已经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正好你会飞。”兰斯对着他笑，“顺便带带我吧。”
米沙：“……”
米沙还是扯上了这个讨厌的勇者。
生命之树实在太高，那枝叶繁茂，谁也不知道他们还需要跟着金线走上多远，他想，勇者就算会爬树，可要爬那么远，也许会体力不支，要是失足从树上掉下去，那就更不好了。
他已经离真相这么近了，这种时候，绝不能让勇者出事死掉。
他顺着那蜿蜒而上的光线，拽着勇者钻入生命之树繁茂的树冠，这里面倒像是另一个天地，他只飞了一会儿，便隐隐觉察到了些许与圣地之中的不同。
他记得很清楚，初来圣地之时，他觉得这密林诡异，是因为他听不见虫鸣鸟叫，也未曾看见在森林中生存的任何生灵。精灵族的圣地，像是一片除了草木之外就再无任何生灵的死寂之地，可在这生命之树的树冠之中，却与圣地之中的寂静完全不同。
他很快听见了第一声虫鸣，随后又看见一群毛茸茸的鸟儿蹲在微微散发辉光的树枝上歪头看着他们。
它们的羽毛都被镀上了金色的光，米沙不由微微一停，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它们，忽地又听兰斯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你看。”兰斯说，“诸神的禁令，也是谎言。”
米沙：“……”
神说，除了神选之人，无人能触碰生命之树，否则被玷污的光，必将为之摧毁。
可米沙碰了，生命之树没有事。
这么多林间的小生灵触碰了，生命之树也没有事。
诸神的这个禁令，的确只是谎言。
米沙心情复杂，并未回答兰斯的话，只是抿起嘴角，专注跟着那金线，朝着树冠更深处飞去。
兰斯只是沉默着注视米沙的侧脸。
不用任何询问，他很清楚米沙究竟在想什么。
被突然击碎的信仰，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真相，无论是谁，都难以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轻松接受。
他想，米沙需要时间，他要慢慢消化所发生的一切，可现在看来，兰斯最缺少的，似乎就是时间。
神界将要有上位神临世，他摧毁异界之门的行动必将遭受阻碍，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他只会重蹈覆辙。
可在神王的暴政之下，他难以寻觅任何心意相通的伙伴与战友。
兰斯微微垂下眼睫，将目光再度落在米沙的翅膀上。
黑红色的漂亮翅羽已经恢复如初，火山之下的烈焰并未在上面留下痕迹，伤痕不见踪迹，而兰斯忍不住伸出手，想轻轻碰一碰那翼羽，却又想米沙正带着他在往上飞，这种时候的贸然触碰，也许会影响米沙的飞行。
他收回手，隐约觉得一件令他担忧的事情，结束了。
米沙的翅膀完好无损，他没有再让别人因为他受伤。
米沙终于看见了那指引他们的法咒金线的末端。
树冠处透出光亮，隐约可见外侧的星空，而那金线就顺着枝叶穿出树冠，落在一处伸出树冠外的粗树枝上。
米沙揽着兰斯停落在那根树枝上，却并未收起双翼，而是小心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甚至再默念了一遍泽布伦交给他的法咒，好确认他们要寻找的观星之地，是否就在这个地方。
兰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米沙恢复如初的翼羽。
像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羽毛很柔软，而米沙吓了一跳，几乎噌地一下便将双翼收了回来，还万分紧张盯着兰斯，问：“你做什么？”
兰斯没有说话。
他微微抿唇，对着米沙笑了笑，而后看向他们所立之处的四周。
他们正站在一根略伸出树冠的树枝上，而这高度惊人，好似几乎已踏在了云层之上，原本被异界之门碎裂后的魔力遮盖的天空也终于显露出来，他们好像比那扭曲的魔力站的还高，微寒的夜风吹拂在脸上，带着一股清冽的属于森林的气息。
米沙迫不及待抬起头看向天空，试图看出观星之地的天空，究竟有什么异样。
他们四周是生命之树的辉光，那光芒太盛，似乎将天上的星辰也映照得黯淡了一些，而站在这个高度抬首向天空看去时，米沙总觉得……他们好像离天空更近了一些。
可除此之外，他几乎再难看出任何异样，这天空和他在地面所见的天空没有任何区别，他只能满怀疑惑地看向兰斯，问：“天空……有什么问题吗？”
兰斯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他扶着生命之树一侧的枝叶，缓缓在那粗树枝上坐下，随后才抬起头，看向漫天的星辰。
如梦似幻一般，几乎遍布着整个天空的璀璨星空。
兰斯支着下巴，反倒是问了米沙一个问题。
“好看吗？”兰斯说，“现在的夜空。”
米沙皱了皱眉，答：“好像触手可及。”
兰斯笑了笑：“的确触手可及。”
米沙：“……”
米沙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他跟着兰斯偷溜进圣地，爬上生命之树的高枝，可不是单纯为了来欣赏夜空的。
他看了看兰斯，兰斯却专注看着天空，米沙只好也在兰斯身边坐了下来，跟着兰斯抬眼看天空。
他想起泽布伦对于这一切的描述。
观星之地的天空，比起其他地方要「稀薄」，而他们在此处，更容易窥得一丝「真实」。
可如今，除了这漫天星辰外，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米沙不由皱起眉，觉得也许是自己的观察不够细微，于是他睁大双眼，更努力地盯着夜空看，试图从中看出一丝不同，可这星空同他以往所见的夜空没有半点不同，他果然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米沙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兰斯，忍不住问：“这夜空——”
他顿住话语，将而后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兰斯在看他。
他盯着夜空一动不动，兰斯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米沙有些局促，他紧张不安以手攥住身下的树枝，想着依照勇者一贯以来的行事逻辑，勇者盯着他这件事，一定是勇者的阴谋诡计，勇者必然在等着他发问，他不能落入勇者的陷阱，如果他问了才是输了。
米沙清了清嗓子，决定顺着自己刚才的话说下去。
“这夜空有什么问题吗？”米沙窘促询问，“我……我好像也看不出来。”
他没有去问勇者为什么要盯着他看。
可他不开口，勇者反倒更肆无忌惮地盯着他，那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还隐隐带着笑，根本不打算从他脸上移开。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米沙有些不安，他的心跳好像莫名便快了起来，连脸上都微微有些发热，他无法直视这样的目光，只能微微垂下眼睫，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时间还没到。”在漫长的沉默的之中，兰斯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还要再等一会儿。”
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问：“还要等？”
兰斯：“等日出。”
米沙：“……”
他不由再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星空。
时间已经很晚了，可还需要过上好一会儿，他们才能等到日出。
既然天空并无异样，那就算等到日出，也许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念头在心中一晃而过，而米沙觉得自己实在很难在沉默之中进行这般长久的未知等待，他不由悄悄扭过头，看向正坐在自己身边的兰斯，又正好与兰斯对上了目光。
米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嗯……”
兰斯笑了笑，说：“时间还长，随便聊聊？”
米沙：“……”
米沙有些犹豫。
可兰斯已经自行展开了话题，说：“我知道，你对我的过去很好奇。”
米沙：“……”
米沙的确很好奇。
如果勇者不再继续往下打哑谜，愿意告诉他一切的真相，那他对勇者也许还能多留存几分好感，不至于看见勇者，脑内便只剩下这家伙真讨厌的印象。
可他不想对上勇者的目光，他便仍旧看着自己的手，随后点了点头。
“你带我找到了观星之地，作为报酬，我愿意回答你的几个问题。”兰斯故意说道，“那么第一个就是……我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第81章 补更1
米沙坐直身体， 睁大双眼，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认真倾听勇者将要到来的解释。
他已经知道兰斯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勇者， 而通过异界之门， 他们可以随意在各个世界之间穿梭， 只不过想要使用异界之门， 勇者还需要一颗异界石。
这也是米沙一直弄不清的地方，照理说，只有神界内的少部分神族、以及自身的魔王和神使，才有资格拥有一颗异界石， 米沙在阿尔洛主动给他展示那颗异界石之前， 甚至没有见过异界石的模样，这种极其稀少的玩意，人类勇者总不可能有吧？
可如果没有异界石，勇者又是怎么穿过异界之门的？
勇者没有继续往下说话， 他觉得比起解释， 在这种时候， 一些小小的实证， 会更好说明这整件事情。
于是兰斯翻开自己腰侧的小包， 将它拿到膝上，认真翻找起了里面的东西。
米沙：“……”
可恶，他对勇者的包也很好奇！
勇者的这个小包内仿佛能掏出万物， 和它外表所展现出的大小完全不同，虽说米沙似乎听说过有这种神奇的包裹，可他毕竟还未亲眼见过， 而这一回勇者完全不避他， 就在他眼前将那个小腰包打开了——
米沙竭力克制心中的罪恶感， 小心翼翼往勇者身边凑了一点儿，眯起眼睛偷偷往勇者的包里看。
可他的举动显然并不隐蔽，他不过朝勇者手上瞥了一眼，就听见了兰斯刻意压低的笑声。
米沙立即将身子缩了回来。
他装出一副自己什么也没干的模样，盯紧了自己放在膝上的手，兰斯却微微侧目看他，说：“你这样探头过来，它看起来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包。”
米沙：“……我没有。”
“这是你们神族才有的东西。”兰斯耐心为他解释，“只有主人才能看见里面的物品。”
米沙：“……”
米沙小声“嗯”了一句，有局促不安等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是神族才有的东西，那勇者为什么会有？
他讶然转头看向勇者，还为来得及开口询问，兰斯已经自觉为他解释，说：“上位神标配。”
米沙：“……”
这就更奇怪了吧！
勇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对神族来说都很稀少的东西啊？
米沙又一次想起了阿尔洛的推测，阿尔洛怀疑摧毁异界之门的人也许是上位神，那么强大的力量，寻常人类很难拥有，米沙抑不住紧张，小心翼翼问：“你……该不会是……”
兰斯：“我是人类。”
米沙：“……”
米沙轻轻地松了口气。
他想，勇者好像每一次都知道他想要问些什么，他永远能提前做出解释，难道他在勇者眼中，就真的这么容易读懂吗？
兰斯终于结束了他的翻找，他从那腰间小包内掏出了一条吊坠，随后叹了口气，说：“如果有时间，是该要好好整理整理了。”
米沙回过头去，看向勇者手中的吊坠，却不可克制地睁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
那是……异界石？
和阿尔洛曾给他看过的异界石几乎一模一样，不必使用魔王之眼，米沙觉得自己也能感知到其上散发开的诡异魔力，而他用魔王之眼仔细看过勇者那么多次，却从未在勇者身上看到过如异界之石这般的魔力。
也许是勇者那个奇妙的小包隔绝开了异界石的魔力，也可能……他在勇者身上看到的极淡的魔力光辉，就是异界石在那个小包内透出的魔力。
“这是异界石。”兰斯拎起那吊坠，直至眼前，轻轻晃了晃，说，“上位神的标配。”
米沙：“……”
怎么……又是上位神的标配？
他终于开始觉得事态诡异，似乎远超他的预料。
勇者不该有上位神的东西，可他不仅有，目前看来，他至少拥有两件。
那是不是也就说明，至少有一名上位神的所有物，正在勇者的手上？
如果勇者只拥有其中一样东西，米沙还会觉得，那也许是机缘巧合，有什么神族的圣物遗留在外，可接连出现两件，其中还有极为稀少的异界石，那这件事，显然就不那么简单了起来。
米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偷窃。
勇者曾去过神界，这些东西也许是他从神界带走的——
可神界的东西，是那么好带走的吗？
上位神怎么可能会被人偷了东西还没有察觉啊！
异界石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真的失窃了，这件事早就闹到神界之内人尽皆知了吧，可米沙从未听过任何消息，他甚至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类被带往神界，最后还从神界逃脱了。
他禁不住胡思乱想，试图猜测勇者拥有这些东西的原因。
兰斯一向很擅长猜测米沙心中的想法。
他不用米沙询问，便已自觉回答，说：“其实办法很简单。”
米沙抬眼看向兰斯。
他们恰好目光相接，而这一回，米沙总觉得兰斯看似平静的眸色之下，似乎正潜藏着什么难以抑制的情绪，带着些微的试探和不安，像是摸不清自己说出这些话后，米沙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可米沙实在是太好奇了。
哪怕明白事情也许并不会那么轻易，他却还是抑不住追问：“很简单？”
兰斯轻轻点了点头。
他将吊坠的细绳缠绕在手指上，随后握紧掌心的异界石，如同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打算将一切都对着米沙和盘托出。
“用你们的话来说，其实就是……”兰斯稍稍停顿，随后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弑神。”
米沙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兰斯所说的话，甚至跟着兰斯念了一遍那两个字，这才发觉，兰斯所要表达的，就是他所想的那个含义。
弑神。
再从那名上位神手中，拿走上位神所拥有的物件。
可这是远比神界内的偷窃还要严重可怕的行径，米沙却从未听说过与之相关的半点消息，这么大的事情，神界总该派出些上位神去抓捕一下凶手吧？可兰斯为什么还能好好坐在他身边，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不对。
米沙忽而打了个寒颤。
兰斯正坐在他的身边……
他身边，坐着一名绝对的危险分子。
如果勇者有能力杀死上位神，那米沙觉得，自己的那么点小魔法，在勇者面前，几乎就等同于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勇者想对他下手，那他必然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地方，而生命之树附近空无一人，至多只有树冠内躲藏的几只小鸟，他如果在这里消失了，那也许……谁都不会发现。
他惊恐不安，下意识猛然回过头，看向正坐在他身边的兰斯。
兰斯目光沉静，依旧停留在他身上，而在那神色之内，是终于对他交代一切之后的轻微惊惶，压抑在冰蓝色的眸光之下，竭力想要表现出一分不动声色的寻常。
可米沙看得出来，兰斯有些紧张。
不是将要做出什么极恶之事的不安，勇者连摧毁异界之门都没有半丝愧疚，他不该会对这种事紧张，他那副局促的模样，更像是将一切真相托出之后，不知米沙究竟会有什么反应的惴恐。
米沙觉得自己……也许能够明白勇者此时的心情。
勇者本不必告诉他这一切。
这种事情，只要勇者不说，米沙根本就不可能发觉。
他心知肚明米沙本是神族的一员，米沙也许不会背弃自己的种族而选择相信他，而他所犯下的“罪过”，每一件都牵扯着米沙族人，他对米沙说出这些事，本就冒着极大的风险与试探，一旦判断失误，就会带来无法挽回的结果。
如果他是勇者，他会这么做吗？
这样相信一个还未认识多久的陌生人，将自己过往的一切无条件都告诉他。
米沙甚至忍不住去想，他和勇者的感情……真的有已经这么深厚了吗？
他……真的值得勇者这样的信任吗？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知该要怎么应对当下的局面，可至少他心中的那几分恐惧，都已在勇者望向他的神色中荡然无存，他甚至不曾对勇者心怀恨意。
死去的上位神是他的同族，他本该从听到「弑神」这两个字起就觉得愤怒，可此时此刻，他所想的，却是这段时日来，他所发现的一切。
诸神的谎言，诸神的暴政，诸神对所有人的欺瞒，以及——
如果摧毁所有异界之门，斩断神界与人间的一切联系，那不再被诸神操控的生灵，将会重新拥有什么样的命运。
米沙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我需要解释。”米沙抬起眼，认真看向兰斯，“你做出这些事，总归是有理由的吧？”
兰斯没有说话。
他讶异地微微睁大双眼，像是从未想过，在他告知米沙真相之后，身为神族的米沙，除了愤怒、惧怕与恨意之外，还能有这样的反应。
“你最好和我好好解释。”米沙想了想，又一次笃定万分小声重复，“不要再打什么哑谜了。”
兰斯迟缓着点了点头。
米沙又抬起头，看了看星辰仍未淡去的天空。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米沙清了清嗓子，摆出万分严肃认真的模样来，“如果今天你说不清楚，我可不会随便让这件事过去。”
他终于想起自己信仰诸神的初衷。
他所信仰的，不该是诸神。
那不是盲从，不是愚昧地将神界的一切，当做是他的光。
他信仰诸神，是因为诸神对万物的无私与慈爱。
那是对一切生命的怜悯，对一切种族的庇佑，而不是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将世间的生灵区分为三六九等，肆意把控着人界生死存亡，剥夺魔物的本性，再佐以无数的谎言，出演无数的闹剧，最终层层塑造包裹出一切皆是诸神恩赐的假象。
他不愿去信仰这样的神。
这样满怀着贪欲与邪念的玩意，根本算不上是他心中的神。
兰斯终于深深吸了口气，而后难以察觉地微微弯起唇角，明白自己坚持踏出的这一步路，也许是走对了。
“在最初的那个世界。”他终于轻声讲述起最初的故事，“我的神使，并不信任过我。”
米沙：“……”
等等。
米沙觉得，勇者也许对他有些误解。
你现在的神使，也没有信任过你啊！
异界之门一被摧毁，阿尔洛就怀疑是勇者干的，真正相信勇者的只有他这个魔王——不对，米沙也不想相信这个勇者。
这么出格的勇者，就算魔王也不会相信他！

第82章 可恶的勇者
米沙看着诚挚想要回忆过去的勇者，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口。
不被人信任的勇者太可怜了，他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于是米沙再一次端正坐姿， 仔细倾听勇者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不过这一回， 他侧过了身， 认真看向了勇者， 甚至还抑不住朝着勇者微微倾身，以确保自己不错过勇者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这一会，兰斯并没有猜出米沙在想什么。
他只是照实往下讲述他想要告诉米沙的一切过往，而那并不是什么引人入胜的故事， 所发生的一切， 与在这个世界并无多少不同。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遇到米沙。
没有人不厌其烦地试图将他掰成一个合格的勇者，也没有人会在察觉他的渎神和失格之后，还试图强行将一切压下， 以免消息传回神界之后， 令他遭受诸神的神罚。
“大概是因为我太过出格了。”兰斯认真说， “做的奇怪事情太多， 所以那个神使， 不太能容忍我。”
米沙：“……”
并不是正牌神使的米沙，非常同情并理解那位不知名神使的遭遇。
他也不能容忍这个讨厌的勇者。
太讨厌了，每天就想着逗他， 总有一天，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他一定要朝着这个勇者的脸上狠狠打两拳。
“神使向神界报告了我的‘失格。’”兰斯轻声说， “他们似乎认定， 我是个极为危险的废品。”
米沙：“……”
米沙赞同最后那句话的前半部分描述。
他不觉得勇者是废品， 这么强的勇者，当然和废品沾不上边。
可这“极为危险”这四个字，却没有任何问题。
这可是随随便便又摧毁异界之门又弑神的男人，这种极度可怖的力量，再搭配上勇者可怕的行事作风，米沙甚至觉得，极度危险这四个字，甚至不足以形容勇者的可怕。
“所以他们决定对我做出惩罚。”兰斯想了想，又忍不住补上一句，“其实我做的事，也没有在这个世界这么出格。”
米沙问：“你没有摧毁其他世界的异界之门吧？”
兰斯摇头。
那时候他初来异世界，也是第一次当勇者，怎么可能知道异界之门这种东西的存在。
米沙想了想，又问：“那你……和魔物们的关系很融洽？”
兰斯：“……”
兰斯沉默着又摇了摇头。
神界的谎言迫真，而那个世界的魔王出演优秀，魔物们“看起来”确实可恨，至少在一开始，他是信了的。
米沙：“……那你没打断女神的话吧？”
兰斯：“第一遍听，我还是很有礼貌的。”
米沙：“第一遍？”
兰斯：“可是那些废话，我真的不想再听第二次了。”
米沙：“……”
等等，米沙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以为兰斯说自己出格，是因为和这个世界一样，他忙着在村里种田，满脑子只有赚钱，多年未去神塔，还对女神很不尊敬，成天想着打断女神说的话，终于引起了神使和魔法的不满，于是他们联手向神界举报了他，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可按兰斯现在的意思，难道他在上一次……很积极吗？
米沙提出了最后的疑问：“那你……你没有三年没去神塔吧？”
兰斯：“……没有。”
米沙：“……”
兰斯：“实不相瞒，第二天就去了。”
米沙：“……”
兰斯：“……”
米沙心中涌起一股怒气。
可恶，可恶啊！
他不想相信也不想帮助这个勇者了！
臭东西怎么这么讨人厌啊！！！
米沙深吸了几口气，甚至想直接飞下生命之树，好把这个讨人厌的勇者一个人丢在这儿。
可勇者飞快做出了回应。
“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兰斯认真说，“我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异世界的冒险。”
米沙：“……异世界？”
兰斯：“……”
米沙皱起了眉。
连上一个世界，也是异世界？
那这个勇者……到底穿梭经历过多少个世界啊？
米沙觉得自己似乎把握住了事情的关键，他不由皱起眉，觉得勇者或许还有所隐瞒，可不等他追问，兰斯已经快速做出了解答。
“长久停留的，只有三个。”兰斯恨不得飞快将一切都和米沙解释清楚，“现在这个，之前那一个，还有……”
他稍稍一顿，像是略微迟疑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一件事也说出来。
米沙：“还有？”
兰斯：“……”
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还有最开始的那一个。”兰斯轻声说，“没有诸神的世界。”
米沙：“……”
如果是这样，那兰斯一直以来的离奇举动，好像就都能解释得清楚了。
他来自一个没有诸神的世界，那他当然会缺少对诸神的信任，可米沙原本以为，勇者都该是世界中土生土长的人，如果勇者还经历过一个没有诸神的世界，那他……为什么会到后面这些世界中来？
“拿到异界石后，我去过很多地方。”兰斯低声说，“但都是短暂停留，也是为了躲避神界的追查。”
米沙：“……追查？”
“我总得让他们以为我死了。”兰斯微微挑眉，“现在看来，这件事很成功。”
米沙：“……”
米沙终于发现，今天的勇者，果然很奇怪。
就像是因为米沙对他展露出了那么一丝的信任，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馈米沙对他的信任，所以他才近乎急切地要将自己过往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米沙。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刚刚出现了自己的‘勇者’。”兰斯试图为自己解释，“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很好的隐蔽。”
米沙忍不住问：“那原本的勇者——”
兰斯摇头：“我不知道。”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些明白了。
这个世界最开始的勇者，并不是兰斯，而在勇者的冒险路途中，他必然会遇到无数危险，甚至在诸神眼中，这就是勇者的自然“损耗”。
那名勇者不知为何去世了，兰斯就莫名其妙成了下一任的新勇者，又一次被迫走上了冒险的路。
“我看到过指引我前往神塔的神迹。”兰斯说，“只不过那时候我以为，这是每一名‘勇者’都会收到的指引。”
米沙：“……”
好牵强的理由。
兰斯心虚说：“我没想到我又成为了新的勇者。”
米沙：“……”
米沙不相信兰斯说的话。
兰斯轻轻咳嗽了一声：“毕竟还有其他勇者在，我当然不必——”
米沙：“真的吗？”
兰斯：“……”
米沙：“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谎。”
兰斯：“……”
米沙：“你——”
兰斯：“你们的神真的很烦，不想理他。”
米沙：“……”
米沙不想要这个勇者了。
他在魔王城等了整整三年，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而且勇者也太大胆了吧？
他犯了这么大的罪，又被诸神选定为这个世界的新勇者，他不跑也就算了，竟然还大大方方留下来搞了三年的事业，完全没有在怕的。
米沙：“……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兰斯：“啊……可是刚刚发现神迹的时候，王都的交易就快谈成了。”
米沙：“……”
果然还是为了钱。
米沙竭力平定自己的心情，：“你还去过王都？”
兰斯：“嗯，买过几套房。”
米沙：“买过……什么？？”
米沙呆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勇者竟然会给他这么一个答案，他知道勇者喜欢赚钱，可他从未想过勇者除了赚钱之外，竟然还有这种爱好。
“钱嘛。”兰斯清了清嗓子，“换成房子多有成就感。”
米沙：“……？”
兰斯看起来略微有些心虚，他恨不得快些进入下一个话题，又说：“我知道你们神界的系统，等王都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就只能在福祉之地出入了。”
米沙：“……嗯。”
兰斯：“那地方太穷了。”
米沙：“……”
兰斯：“我很无聊。”
米沙：“……”
兰斯：“顺手种一种地而已。”
米沙：“……顺手？”
“反正只要我不去神塔，神使就一直在沉睡。”兰斯抬起眼，心虚地看了看天，“那我留在福祉之地多做点事情，不也挺好吗。”
米沙：“……”
他想，事情终于串起来了。
他最初在福祉之地见到种地的勇者时，曾经站在田埂边上，大声喊过勇者的名字。
兰斯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惊恐不安，那副模样，大概是以为神界的人终于找到了他，要继续找他问罪，而他犹豫着要不要立即逃离。
可他还是留了下来，毕竟米沙完全不曾表现出异样，主动将他当成了正牌勇者，努力劝说他前往神塔，希望他能够尽早承担勇者的使命。
“福祉之地的‘神迹’……我一开始就知道，和你有关系。”兰斯的声音渐渐变低，“说实话，那些漂浮在半空的字迹，这魔法并不高明。”
米沙：“……”
米沙忽而就想起了那些年，他带着魔物在福祉之地打的黑工。
勇者果然是故意的吧？！
他辛辛苦苦为福祉之地修了路，引了水渠，还重建好了整个城镇，这一切都是勇者故意的吧！
米沙冲着兰斯怒目而视，而兰斯依旧心虚地抬着头，看着仍旧漆黑的夜空。
米沙想起他将福祉之地整修完毕，一切焕然一新后，他再度前往福祉之地寻找勇者，兰斯却将自己关在了房子内，说自己有些私事要办。
什么私事，米沙觉得，这混蛋分明就是觉得镇子已经修完了，他是时候找个机会，好通过异界之门从这个世界逃走了。
太可恨了！
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勇者！
“大家还不太熟。”兰斯说，“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米沙：“我现在就掐死你！”

第83章 真相 那是他的神使，
米沙咬牙切齿， 一把扑向了身边的勇者。
他真的很生气。
只要一想起他当初带着一去魔物彻夜努力的痛苦，他就忍不住想朝勇者脸上来两拳，可他没想到兰斯根本不打算躲开他， 米沙侧身朝着兰斯扑过去的时候， 兰斯一动不动， 甚至还微微抬起眼， 认真看向米沙。
米沙：“……”
米沙高举着想掐住勇者脖子的双手，无处安放，不知所措，最后也只能恶狠狠拍在勇者的肩上。
“混蛋。”米沙忍不住斥骂，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
兰斯摆着一副未曾想过他会突然伸手的模样， 那身体微微晃了晃，像是重心不稳，几乎要朝后倾倒，而他们正在生命之树的最高处， 勇者这样的普通人类， 一旦掉下去， 是真的很可能会死。
米沙吓了一跳， 急忙攥紧了兰斯肩侧的衣物， 又觉得这可能不太保险，勇者裹着那毛茸茸的披风，他抓着的是那毛皮披风， 而披风这玩意，一不小心就会被扯掉的。
米沙又将手往下探了探，甚至穿过那毛茸茸的披风， 死死抓住了兰斯的胳膊， 试图将兰斯稳在树枝上。
可兰斯自己也想稳定自己的重心。
米沙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反倒是令他的手有些难以动弹，他按住身下的树枝，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面前惊惶不安的米沙，几乎只有一刻犹豫，便立即反扣住了米沙的手，而后一把搂住了米沙的腰。
米沙本在侧身听他说话，如此突然被兰斯抱住了腰，他不由惊愕睁大了双眼，略微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将兰斯推开。
对，生命之树的树枝的确很粗，足以承受他们两个人的体重，可这毕竟不是地面，他的动作如果大一些，是很可能一把将勇者推下去的。
米沙只能僵着脊背微微往后挪了挪身体，试图在维持两人平衡状态下，松开勇者的胳膊，再离勇者远一些。
可勇者适时开了口。
“别动。”兰斯说，“会掉下去的。”
米沙：“……”
米沙不动了。
他一瞬不曾回过神，没有意识到这是勇者刻意想要令他停留在身边的托词，竟真的听了勇者的话，甚至还万分紧张幻出了自己身后的双翼，自那树枝上垂下，以免他们真有人掉下去时，他还能够及时反应。
米沙的反应，有些出乎兰斯的意料。
他搂着米沙的腰，那垂下的羽翼上的柔羽便正好拂在他的手背上，他不由垂下目光，试图朝那儿看一看，可在他的这个角度，他的目光实在难以触及，他只能看见米沙褐色的发丝绕在肩侧，而他又忍不住想——虽然褐色也不错，可他果然还是喜欢那被熔岩映照的如火一般的深红。
“我原本想要逃走。”兰斯的声音近在耳侧，“神界已经找到我了，我应该立即离开。”
他还是没有说出从那晚的幻术与悬浮在半空的魔法字迹中看出的一切。
他很清楚，那并非是神使的魔法。
神族们似乎总喜欢在自己的魔力之中加上象征着圣洁与光明的假象，他们巴不得自己的所有魔法都散发着美梦的金光，而米沙给他的感觉却并非如此。
更不用说那在幻术中的慌乱演绎，即便米沙已经很努力了，兰斯却还是觉得，米沙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
可也正是这些不成熟的谎言，让兰斯觉得，如果他留在这个世界，也许能够看到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有意思的东西。
他很犹豫。
被骗的米沙修完了整个福祉之地，兰斯犹豫着是否要在现在就溜走跑路，于是他把米沙关在了门外，打算收拾东西，做好声溜走的准备，却又在看见门外的米沙扭头就跑时，忍不住觉得——
可是，这个有点笨的冒牌神使，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想，就算真的被神界发现了，只要他想跑，他还是能逃开的。
再说了，一直漫无目的避开神界在各个世界逃窜又算怎么一回事？他总不能这样躲避一辈子吧？
他早就有了切断神界与人间联系的想法，只是一开始，他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如果仅仅只有他一个人，想要成功完成这整件事，未免有些太过困难。
他最终决定留下暂且观望，甚至还为自己找了个愚蠢的借口。
如果勇者贸然失踪，也许会引起诸神的怀疑，反正勇者的冒险那么危险，如果有不对劲，他就找个借口，假装在冒险中丢掉了自己的命。
直到在那火山之上，米沙不顾一切跳下地缝，哪怕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救回他。
他的想法，好像又一次变了。
这个冒牌神使，真的是太蠢了。
现在勇者死了，也还会有下一个勇者诞生。
傲慢的神族，怎么会愿意为了他们的工具勇者付出生命。
在那火光与烈焰之中，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女神曾说过的话。
他从未重视过诸神的话语，可那句话恰与米沙的话语重叠，莫名刻在了他的心间。
他还是握住了米沙朝他伸出的手。
十指紧扣。
黑红的羽翼在烈焰之中展开绽放，而兰斯也终于看清了漫长躲避之中的希望。
那是他的神使。
是他行于迷雾中的灯，是他的希望。
米沙僵硬维持着那个姿势，等待着兰斯说出下一句话。
可兰斯已经缓缓松开了手，好像终于稳住了身形一般，还对着米沙微微弯起唇角笑了笑。
“我还没有把过去的事情说完。”兰斯说，“只有短短几句话了，你先听我说完，好吗？”
米沙：“……”
米沙真的点了点头。
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兰斯将要说的话上，毕竟对他来说，接下来的这一切才是他需要关心的重点，他不能错过勇者说的任何一句话，毕竟勇者话语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而勇者又不会对每一个词都耐心解释，如果他不小心错过了，那可能就会错过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可他本来就没有察觉刚才的一切，不过都是勇者刻意的举动，他还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勇者将要说的话上，本该多少值得揍一顿的勇者“恶行”再一次被完美掩饰，兰斯略微清了清嗓子，自然而然地忘却了刚才的一切，继续往下讲述他所犯下的「弑神」之罪。
“他们也许并没有打算杀了我，毕竟那时候，在傲慢的上位神眼中，我只是一个分不清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事的卑下的人类。”兰斯轻描淡写说道，“既然这个勇者如此失格，那他当然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米沙：“……”
米沙想，试图向神界报告这一切这件事，阿尔洛曾经也想做过。
他们都觉得勇者很奇怪，而阿尔洛犹豫着要不要同神界汇报勇者的失职，而米沙想也不想便否定了阿尔洛的想法。
一开始米沙是觉得，等待新的勇者出现，需要花费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不想再在人世耗费这么多时间，而到了后来，阿尔洛再度觉得勇者太过奇怪时，米沙又想，上位神惩罚失格勇者的手段太过无情，而他不希望勇者因为这么点事情就失去自己的生命。
他始终优柔寡断，至今不曾下定过决心，这是一名合格的魔王绝不该有的特质，在这件事上，米沙想，自己失责了。
阿力萨老师一定会觉得伤心，他最优秀的学生，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个心慈手软又完不成任务的废物。
可米沙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魔王。
他多少还有些心慈手软的人性特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有机会知道一切的真相。
“我被带去了神界，接受所谓的‘审判’，和最后改正的机会。”兰斯叹了口气，“这么说起来，那时候的他们，还算仁慈。”
米沙：“……那现在？”
“在我逃离之后，所有失格的勇者，都会直接被毁灭。”兰斯微微向前倾身，将手肘抵在膝上，支住自己下巴，“可好像除了我以外，他们从未遇到过第二个这样的废品。”
米沙竭力清了清嗓子，忍不住追问：“你……杀了抓捕你的守卫？”
“那时候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兰斯忍不住微微笑了笑，“我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战力还算可以的人类，并不足以和神族对抗。”
米沙：“可你说过——”
他将“弑神”这两个字卡在喉中，一时之间，难以将这句话说出口。
可兰斯一如既往明白他的意思，兰斯说：“我和他一起跌进了异界之门。”
米沙讶异睁大双眼，好像一瞬便明白了勇者所说的弑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算是一场意外，可也是我蓄意造成的意外。”兰斯垂下眼睫，让人捉摸不定他的情绪，“我知道那是可以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的异界之门，而上位神身上一定有可以通过异界之门的钥匙。”
于是他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上位神，强行拽着对方和他一块跌进了异界之门。
“我说过，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神。”兰斯低声说，“所谓的神族，也不过是比其他种族更加精通魔法的种族罢了。”
米沙很难去认同这句话。
他匆匆想要开口，可不过刚刚张开双唇，兰斯便已经轻轻抬了抬手，用那种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他，像是希望他能够等一等，至少等他将这一切说完。
“而异界之门内，实在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兰斯微微皱起眉，似乎正竭力思考着自己的措辞，想着如何才能用更为简单一些的语言，来描述自己那些近乎不可思议的遭遇，“进入异界之门后，还需要找到正确的通路，才能够前往正确的世界，可在异界之门内，那些通道似乎是无处不在的，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无处不在的。”
米沙不明白兰斯的意思，他竭力思考兰斯话语中所说的异界之门究竟该是什么模样，可光凭借兰斯的描述，他并不能在脑中做出精准的想象，他只能摇了摇头，想，如果有机会，他也许可以去异界之门内看一看。
兰斯果然对他心中的想法做出了回答。
“我建议你不要想着进去看看。”兰斯说，“那不是什么让人觉得愉快的地方。”
米沙：“嗯……”
看异界之门被破坏时外散的魔力也能知道，那显然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地方。
兰斯又朝着天空抬了抬头，甚至示意米沙去看那被破坏的异界之门。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往下看，损毁的异界之门，与那盘旋而上的碎石，不过都还在低处，而他们坐在高处，去看着那一片暗紫的迷雾，总有种颇为微妙的怪异之感，米沙不由又一次去想，这样奇怪的魔力，真的一点也不像是众神会使用的魔法。
“在异界之门内，那股怪异的魔力，几乎压迫着所有的一切，神族的魔法，没有任何效用，可也正因如此，那就是我逃离的最大的机会。”兰斯又一次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他奉命来人间抓捕我，居高临下羞辱人类的一切，甚至还想着在抵达神界之前，要不要先砍断我的四肢，以免我再做出什么无谓的反抗。”
米沙吓了一跳，不免觉得兰斯所说的上位神举止暴虐，实在不像是他所认知的神。
“我本来应该什么都不去想，把一切都当做是他该有的结局。”兰斯轻声说，“可我还是会觉得内疚。”
米沙：“你——”
——在异界之门内，杀了那名不能够使用魔法的上位神？
他问不出口。
兰斯低声说：“失去魔力之后，他虚弱无力，迫切地想要离开异界之门，我原以为他是害怕迷失方向，可我很快就发现，所谓的‘上位神’，不过是你们敬爱神王的傀儡人偶。”
他再一次伸出手，在米沙面前微微张开手心，而这一回，有柔和的光团在他掌心凝聚，这无疑是魔法，而且还是米沙万分熟知的，属于神界的魔法。
“你们所说的诸神的神格，就是人偶的核心。”兰斯平静说道，“他害怕待在异界之门内，因为能令一切魔力消失的异界之门，不是依托魔力的人偶能够长久待着的地方。”
米沙艰难重复兰斯的话：“……人偶？”
他不敢相信兰斯所说的话。
这冲击可远比什么诸神的谎言要大，若依照兰斯所言，那些难见其面的上位神，不过都是一具具没有灵魂与情感的躯壳，神王在他们身上注入了这带着魔力的核心，将他们列为神界的上位者，成为他最忠诚的奴仆与伙伴。
米沙微微张开嘴，说：“但是……他为什么会……不对……不该是这样……”
可他低下头，便又看见了勇者手中焕发着柔光的，如同他在神界所见一切神迹一般的光团。
他总觉得兰斯的能力几乎强过他所见的每一个人类，那不是普通的生灵该拥有的力量，如果说上位神的神格不过是神王注入的“核心”，那兰斯在异界之门内弑神之后，带走了这名上位神的身上的异界石与宝物，也顺带拿走了他的“核心”，之后便拥有了一部分神的力量，似乎也是很合理的解释。
可米沙只是不敢相信……这么突然，他真的很难去相信。
兰斯侧过身看向他，问：“你想想看，是不是有这样的神话。”
米沙：“……”
确实有这样的神话。
在人类圣典之中，神王创世的那一章。
神王需要最忠诚的信徒，刚刚创造而成空荡荡的神界也需要有更多的生机和它的主人，于是他用世间之物按着自己的模样造出人形，再将自己的神力分为数份，注入了那些由木制、石制、或者是泥制的人偶体内。
他们成了新的诸神，围绕在神王身旁，帮助他继续创造这个世界。
“他被我拖延在异界之门内，停留的时间太久，他的魔力失效了。”兰斯还在继续往下说，“他恢复了他最初的模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上位神最初的模样，也就是最初时，神王所创建的人偶的模样。
所以这异界石消失了，神界却没有半点动静，因为他们以为那个逃走的人类和这个可怜的上位神都困在了异界之门内，勇者找不出离开的办法，而上位神在异界之门内停留太久，失去所有的魔力，成了最初那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可是勇者离开了，他花了很长时间，避开神界的追查，直到神界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才在眼下的这个世界多停留了些时间。
米沙不由低下头，紧张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等等，如果说上位神不过是神王创造的傀儡，那他们呢？他也是神族，他不会也是什么连生命都没有的人偶吧？
“你当然不是。”兰斯笑了笑，“我说过，所谓的神族，不过是一个精通魔法的种族。”
米沙：“……你是说，我们？”
他、阿尔洛、吉妮瑟斯、阿力萨老师，以及他这些年在神界长大时，身边所见的一切神族。
他们只是一个长寿且更为精通魔法的种族，并非是人类神话中所渲染的无所不能的神。
的确，他的魔法并不能毁天灭地，哪怕是一手带出了无数魔王的阿力萨，也不过比他的魔力更为精深罢了。
至于其他人，阿尔洛的魔法还比不过他，吉妮瑟斯似乎只负责与这个世界有关的文书工作，米沙可没见过她打人，也没见过她展现什么神力，她更像是一个简单听命于上位神的“小职员”，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人类所吹嘘的“神性”。
至于在神界的生活……
米沙觉得，好像和在人间的生活，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是生活更美好一些，平常过得更无忧无虑一些，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忧虑和困扰，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神王也已经为他们分配好了一切该做的事情，他们根本不用有太多的思考，只要照着神王为他们定下的轨迹，日子就能够过得很好。
而那些不愿意听从神王教诲的神族……
米沙不太记得了。
也许有这样的人，神界总会给他们机会，允许他们去做其他的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可这些人从米沙身边离开之后的下落，米沙显然就不太清楚了，他现在去回忆时，甚至分不清这些人究竟是被送往其他地方，继续做他们想要去做的事情，还是……
还是和失职的勇者一样，接受了来自诸神的惩罚。
“我拿走了那个人偶身上有意思的东西，然后想办法离开了异界之门。”兰斯说，“终于抵达下一个世界时，这个魔法核心，重新焕发了奇特的光辉。”
米沙小声说：“是神力。”
“对，是你们所说的‘神力’。”兰斯重新握起手，那光芒在他掌心消失，像是融入了他的体内，“而这神力，就算只是人类，也很容易能够驱使它。”
米沙：“……”
米沙想，怪不得神界私下流传的小故事里，总有弑神之人成神的说法。
兰斯取走了那名上位神的核心，而他也因此，而拥有了这名上位神的神力。
所以他能够轻易摧毁异界之门，哪怕才刚刚走出新手村，也拥有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能力。
可就算兰斯已经将事情解释得很清楚了，米沙却还是很难接受兰斯所说的这一切。
他挠挠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得太复杂了。”米沙艰难开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你的话。”
他实在很难接受兰斯所说的一切。
毕竟在今天之前，他虽然对神界有所怀疑，可也还算是诸神的信徒，而爬上这生命之树后，他先是自己推翻了自己的信仰，现在还要接受更深的疑惑，他当然难以接受，而且兰斯所说的话，绝大多数都没有凭证，在这种情况下，又是这么大的事情……他总不能仅仅只听兰斯的几句话，就完全确信吧？
兰斯显然也没有希望他一瞬便接受所有事。
他笑了笑，支着下巴看向天空，说：“快日出了。”
米沙：“……”
他们爬上生命之树，在这所谓的观星之地呆了这么久，不过就是为了等待今天的日出，等待昼夜交替的那一刻，能够为他们带来真相的那一刻。
“泽布伦说过，龙族的天空，更为「稀薄」。”兰斯看向遥远的天侧，一字一句肯定，“在那里，你一定能看见一切的真相。”
米沙：“真相？”
米沙不由也跟着兰斯的目光，看向逐渐升起启明星的东方。
兰斯没有在说话，他们一同静静看着天空，看着泛白的天空逐渐遍布朝霞，朝阳的光辉穿透云层，洒落在远处的雪山之上，将冰原映得如同金色的原野，那是震慑人心的美，可不管怎么说，这不过是一个看起来万分普通的日出，和米沙以往所见的日出，并没有多少区别。
米沙忍不住问：“等到日出，然后呢？”
兰斯轻声回答他：“你仔细看。”
米沙：“……”
米沙只好再回过头，看向天边的朝霞。
毫无异样，没有区别——
不，他抑不住睁大双眼，终于明白了这一夜守候等待的用意。
在天边那朝霞的轮廓之中，隐约可见一处奇怪形状的黑斑。
那东西若隐若现，连边沿的形状都不太分明，米沙实在很难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像是隐藏在雾气之后，被迷雾所包围萦绕，可这个清晨明明是没有雾的，米沙朝着周围去看时，周遭的天空朝霞清晰可见，并没有那种模糊不清的迷雾。
而黑斑上的雾气……
哪怕在遍布朝霞与清晨初光的天空之中显得非常淡薄，几乎不可察觉，可如果凝神去看，还是勉强能够辨别，那雾气的边沿，似乎正泛着淡淡的紫色暗光。
和异界之门光辉极为相似的……紫色暗光。
米沙不可置信睁大双眼，抑不住心中的愕然。
他不知道那黑斑究竟代表着什么，可如果异界之门的魔力与神王有关，那这黑斑，当然也与神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日月星辰与神王并无关联。”兰斯同他一般注视着天空，那目光似乎穿过云层，落在了天空之后那奇怪的黑斑上，“可这是神王的日月星辰。”
他像是说了两句互相矛盾的话，米沙却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好像走了许久漫长的路，终于贴近了这一切的真相。
“在这天空之后。”兰斯轻声在他耳边说，“隐藏着一切的真相。”

第84章 神界来客
米沙终于从天边收回了目光。
那朝阳初升， 日光逐渐刺目，而那天空之后的奇怪黑斑也因为天空明亮而消失不见，现在的天空， 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 米沙觉得， 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盯着天空看了。
兰斯毕竟还没有对他说出最后的答案， 他不由开口，问：“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兰斯没有回答。
他好像突然惊警，迅速将目光转向了精灵城镇所在的方向，一面蹙紧双眉， 像是察觉了什么极为棘手的问题。
米沙一愣， 问：“怎么了？”
兰斯：“他们的动作倒是很快。”
说完这句话，他扶着树枝站起身，一面又朝着精灵城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神界来人了， 我们得快些赶回去。”
米沙：“……”
米沙不知道兰斯为什么能感知到精灵城镇内发生的事情， 他只有止不住的惊慌和不安。
阿尔洛说过， 异界之门被摧毁这么严重的事情， 神界很可能会派上位神下来调查， 而兰斯可是神界在逃的凶犯，如今是因为诸神以为他已经死了，他才能安全待在这个世界里， 成天做一些针对众神的怪事。
可那也就说明，应该有不少上位神，都认识兰斯的脸。
他们只要和这位神界派来的神族见上面， 兰斯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米沙紧张兮兮开口：“你……”
兰斯：“有什么在路上说吧。”
米沙：“……”
兰斯已经低下头， 看了看脚下的高度。
下一刻， 他自觉朝着米沙伸出了手，握住了米沙的胳膊。
“太高了。”兰斯深吸了口气，“能带我下去吗？”
米沙：“……”
米沙想，这个勇者都有上位神的能力了，生命之树这么点高度，他不信兰斯爬不下去。
可他还是握住了兰斯的胳膊，一面展开双翼，带着兰斯跳下了树枝。
他们很快落在了地面，兰斯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而米沙跟在他的身后，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只不过在这种时刻，他也许也只能挑一些最为紧要的问题，比如说——
米沙：“天空之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兰斯几乎也在同时开了口，有些踌躇，问：“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在瞒着我？”
米沙：“……”
兰斯：“……”
米沙觉得，兰斯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这么久了，只有兰斯成天在打哑谜，什么都不愿意和他说，好不容易愿意告诉他一些真相，现在又卡着最为关键的一件事，不肯告诉他。
不过无所谓，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兰斯不说，他也能猜到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兰斯说过很多次，日月星辰的运转，与神王没有任何关系，可刚刚兰斯又说，他们所见的，是神王的日月星辰。
他和泽布伦似乎都觉得这天上的星辰有问题，天空从来不曾变化，星辰与千年前并无不同，这一切线索串在一起，只要简单的联系，米沙很容易就能够得出最后的答案。
他们现在所见的天空，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天空。
兰斯说过，前往龙族才能看到最后的真相，米沙想，那是因为龙族在更高的地方，等他们到达龙族的观星之地，也许就能看得更清楚，天空之后的那个黑斑，到底是什么。
米沙恨不得为自己的聪明机智鼓掌，而兰斯——
兰斯不太想说话。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他本来想，他都已经对米沙如此坦诚了，那他们之间，也不该再有什么秘密或是隐瞒，都到这种时候了，米沙总该对他说出自己的身份了吧？
可米沙看起来不仅不想说，他甚至都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件事正瞒着兰斯。
这让兰斯觉得很无奈。
如果米沙不说，他不打算继续追问，毕竟都是自己选的路，自己决定的结果，那……呆一点儿就呆一点儿吧，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们已走到了圣地的屏障边上，兰斯将屏障打开一个缺口，他们回到了圣地外的森林内，米沙却又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来。
兰斯外貌实在太醒目了，如果他们在精灵城镇内直接遇见那名神界来的上位神，他一定会立即暴露的。
米沙一把拽住兰斯毛茸茸的披风，紧张问：“他们认得你的脸吧？”
兰斯：“啊？”
米沙：“你一下就会暴露的！”
兰斯这才回神明白兰斯的意思，却忍不住笑了笑，说：“放心吧，不会的。”
兰斯看起来没有半点惊慌，米沙不由便皱起眉，仔细打量兰斯的脸，一面问：“你……用了幻术？”
难道他一直以来所见的兰斯的外貌，全都是假的？这全都是幻术的结果？
可幻术能够骗得过他，却不太可能骗过上位神吧？
“一般的幻术对上位神都没有效果。”米沙好心提醒，“你就这样走进去，会暴露的。”
兰斯：“……”
兰斯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要不然我们想想借口？”米沙苦思冥想，试图编造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你还是先别进去了。”
兰斯：“……”
兰斯只是对他持续保持着微笑，但却不开口说话，那副模样，让米沙总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吗？”米沙挠了挠头，“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幻术，我想办法更改了自己的外貌。”兰斯终于叹了口气，又说，“我收回我之前对你的看法。”
米沙：“……什么看法？”
兰斯：“觉得你聪明的那一个。”
米沙：“……”
米沙：“你什么意思啊！！！”
可恶，怎么又骂他！
大家都已是坚定的同伴和战友了，勇者怎么成天就想着骂他啊！
兰斯想不透。
米沙都已经知道，一般的幻术对上位神来说，没有任何效果，而他也很清楚，他继承了上位神的神力，那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能力，差不多等同于一名上位神。
对，幻术，对他没有任何效果。
这么简单稍作代换就能得出的结果，米沙却好像没有任何察觉，也并未发现眼下这个情况，其实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
从一开始，在福祉之地时，魅魔们和米沙对他用的那个所谓的幻术，就是失效的。
除此之外，在矮人族的那次试图潜入，米沙所施展的那个幻术，也是失效的。
他清楚知晓一切，现在也试图暗示米沙，他早已经知道米沙的身份了。
可米沙好像还没有发现。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还是想不透这个问题。
他们已经站在精灵的小镇之外，只差一步便能回到小镇内，兰斯不打算多留，甚至主动上前，牵住了米沙的手，这才压低声音，说：“你放心，他们认不出来的。”
米沙：“……”
米沙还是很担忧。
他想，就算外貌改变了，言行举止总是不会变的，而这个勇者做事实在太过出格，只怕全天下也只有他一个勇者是这样的，只要是对他有所了解的人，应该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他还想阻拦兰斯，却看见已经消失了好一会儿的阿尔洛正站在路口，似乎在等待他们两人回来一般，急匆匆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去哪儿了？”阿尔洛有些焦急，“我找你们很——”
他猛地顿住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缓缓将目光下移，停留在了米沙和兰斯正牵着的手上。
“哦。”阿尔洛竭力平淡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米沙：“？”
阿尔洛：“没事了没事了。”
米沙：“？？”
米沙挠了挠头，不明白阿尔洛突然转变的意思。
他左右看了看情况，试图找出一个他不熟悉的面孔，好判断出前来调查这件事的神族的身份，可精灵城镇内没有任何异样，只有塞缪尔呆怔怔站在角落，摆着一副茫然痴呆的表情，看起来实在令人担忧。
米沙毕竟才听说过诸神对人间所作的恶，又得知刚刚也许有上位神来到了这个地方，准备调查异界之门被破坏的事情，而塞缪尔是虔诚的信徒，他摆出这样的表情，米沙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米沙忍不住凑到阿尔洛身边去，压低声音，问：“塞缪尔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阿尔洛摇了摇头，还颇为谨慎地看了看兰斯，这才说：“没必要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米沙一愣，问：“离开这里？回天穹城？”
异界之门的事情可还没结束，那位神界来客怎么也该需要他们配合吧？
米沙不由更为紧张，下意识又朝着周围看了看，阿尔洛却说：“她不在这儿。”
米沙看向阿尔洛。
“我们不回天穹城。”阿尔洛说，“先和我去见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阿尔洛又压低了声音，以只有米沙才能勉强听清的音调，说：“神界来人了。”
米沙：“……”
果然。
米沙深深吸了口气。
他心中紧张不安，却也明白，这一件事，显然是避不过去了。
既然勇者觉得他不会暴露，那他当然也该相信勇者，至少先将眼前的这件事糊弄过去再说。
于是他老老实实跟在阿尔洛身后，同众人一道离开了精灵城镇。
米沙不知道阿尔洛要去哪儿，他如同漫无目的一般在森林中乱逛，而塞缪尔依旧满脸呆怔，直到现在，也没有和大家说过话。
米沙很担心。
他不由落后脚步，走到了塞缪尔身边，这才小声问：“塞缪尔，你怎么了？”
塞缪尔勉强回神，抬首看向米沙，嗫嚅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刚刚看见了。”
米沙：“看见什么了？”
塞缪尔：“有……有一个人，突然就出现了。”
米沙：“哎？”
他愣了一会儿，忽而意识到那可能是就是神界来的上位神。
神族之内，也分为极为精通魔法和更加擅长剑术格斗的人，而瞬移这种事，能力足够强大的法师就能够做到，依托一些魔法契约，也可以达成这样的效果。
米沙自己虽然不行，可他以魔王身份呼唤四大恶魔时，所用的就是神界为他们订立的契约，可对于精通魔法的那种上位神，米沙觉得，瞬移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塞缪尔应当是看见了突然出现的神族。
“她突然就出现了。”塞缪尔心情复杂，“她……她就是……”
米沙：“法师也能够做到吧！”
塞缪尔：“……那不一样。”
米沙：“不一样？”
塞缪尔：“她……很像是……”
米沙：“很像？”
塞缪尔：“……矮一点的神像。”
米沙：“啊？什么神像？”
塞缪尔：“……”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几乎难以听闻，而米沙心中莫名有些不祥的预感，总觉得神界可能派来了个奇怪的人，而这个人……他也许……还认识。
阿尔洛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不远处的树下阴影中，站着一名裹着斗篷的人。
米沙想，那应当就是自神界来此的神族，他紧张不已，几乎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没有人开口，阿尔洛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缓缓踏步走出树下阴影，站在了阿尔洛和兰斯面前。
她身材娇小，看起来还没有兰斯的胸口高，此刻她正抬起手，缓缓摘下自己的兜帽。
米沙：“……”
米沙听见塞缪尔叹了口气。
等等，怎么会是吉妮瑟斯啊！

第85章 补更2
米沙总算明白塞缪尔为什么会摆出这么一副呆滞幻灭的表情了。
他并不知道人界究竟是如何制作神像的， 可他第一次看见吉妮瑟斯的神像时，就发现这神像和吉妮瑟斯的样貌至少有七分相似，剩下的那三分不同， 大约都出在吉妮瑟斯的身高上。
对， 光之女神吉妮瑟斯， 还没有米沙的肩膀高。
在神界时， 米沙并不觉得有任何异样。
他和吉妮瑟斯的交流不算太多，可吉妮瑟斯的性格亲和可爱，对米沙也很友好，米沙从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直到他来了这个世界， 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生灵们为吉妮瑟斯竖立的雕像。
所有女神的雕像都有着近乎统一的修长身高和完美的身材，加上神像总是修得颇为高大，以至于米沙一直难以将那神像同记忆中的吉妮瑟斯联系起来。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明白塞缪尔为什么要露出这样幻灭的表情。
吉妮瑟斯站在他们面前， 努力抬起头， 看向面前的众人。
吉妮瑟斯：“……”
兰斯：“……”
塞缪尔：“……”
米沙：“……”
可恶， 脖子好酸。
阿尔洛清了清嗓子， 为众人介绍吉妮瑟斯的身份。
他不敢直言眼前这人就是人类万分敬仰崇拜的吉妮瑟斯女神， 于是只是拐弯抹角，为吉妮瑟斯编出一个还算圆满的身份。
“这位是光之女神神殿的圣女。”阿尔洛说，“神殿在冰原之上， 他们也受到了异界之门摧毁问题的波及。”
冰原之上的确有一个光之女神神殿，那地方在冰原的至高处，人迹罕至的雪山之巅， 那地方常人实在难以到达， 神殿内的人也鲜少离开雪山来干涉山下的事情， 那也就是说，阿尔洛哪怕编出了这样的谎话，米沙他们也没有任何求证和拆穿的办法。
可雪山神殿中的圣女，被称为最亲近女神吉妮瑟斯的人类，她们在教廷之中有极高的地位，几乎与王都的大主祭等同，而塞缪尔身为教廷的骑士，兄长又是教廷的骑士团长，他也许是见过雪山神殿的圣女的。
他现在的怪异，应该来自于阿尔洛私下希望他隐瞒吉妮瑟斯的身份时，特意和他编造的谎言，这件事，米沙可以待会儿偷偷问一问阿尔洛。
阿尔洛清了清嗓子，说：“圣女大人，是特意来看看异界之门的问题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而看向了吉妮瑟斯，等待着吉妮瑟斯接下来的反应。
吉妮瑟斯对众人露出了她惯有的亲和微笑。
她先看向了面前的勇者，问：“您就是救世勇者吧。”
米沙：“……”
米沙有些不祥预感。
几乎每一次，吉妮瑟斯和兰斯说话时，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总觉得这一次也不例外，就算吉妮瑟斯用的是所谓圣女的身份，可他想，兰斯穿越过那么多世界，他也许是认识吉妮瑟斯的外貌的。
果真兰斯皱着眉打量吉妮瑟斯片刻，开口问：“圣女？”
吉妮瑟斯恳切回答：“对，我是。”
兰斯好奇看向塞缪尔，问：“和大主祭比起来，哪个地位比较高？”
米沙：“……”
吉妮瑟斯：“……”
看勇者的表情，米沙觉得他并不是在挑刺。
他是真的在好奇。
这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学术讨论，他不太懂教廷的这些框框条条，而塞缪尔显然是这里最懂这些事的人，他只能从塞缪尔这儿来得到答案。
塞缪尔愣住了。
他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毕竟从一开始，他就处于一个心不在焉的状态，兰斯这么问他，他也只能傻乎乎发呆，然后将目光转向阿尔洛和吉妮瑟斯，有些不知所措。
阿尔洛也很尴尬：“呃……”
吉妮瑟斯：“这个……”
米沙：“……”
等等，神职人员的事情，怎么能这样比呢！
兰斯看没有人回答他，便自己做出了回答。
“看来是大主祭。”兰斯说，“他带的骑士比较多。”
吉妮瑟斯：“……”
阿尔洛：“……”
吉妮瑟斯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跳过这个奇怪的话题。
吉妮瑟斯：“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兰斯：“嗯，鱼希椟伽成了勇者后，大家都听说过我的名字。”
吉妮瑟斯：“……”
米沙：“……”
这个讨厌的勇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吉妮瑟斯：“我听说过您做的事情——”
兰斯：“是啊，勇者做的事情，总是传得很快。”
吉妮瑟斯：“……”
米沙：“……”
吉妮瑟斯稍微有一些说不下去了。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工作的米沙和阿尔洛所面对的究竟是怎么样的困局，而这个勇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奇玩意了。
吉妮瑟斯还在试图挣扎。
她想，在这么多人中，她面对勇者的经验最为丰富，她可是阿尔洛的前辈，阿尔洛解决不了的事情，她相信自己应该可以做到，勇者奇怪又怎么样？她现在就努力把勇者掰回正途。
吉妮瑟斯不变脸上的微笑：“我希望你们能够协助我调——”
兰斯：“你自己进去就好了吧。”
吉妮瑟斯：“……”
米沙：“……”
太无情了，勇者，太无情了！会被看出来有问题的！
兰斯微微皱眉，说：“我已经进去调查过了，什么都没看出来。”
吉妮瑟斯：“可……”
兰斯：“两次。”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阿尔洛。
阿尔洛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勇者的确在骑士团和大祭司的委托下进入了两次圣地，而据阿尔洛所知，他们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异界之门被摧毁得很彻底，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实在很难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可吉妮瑟斯还是难以接受勇者的古怪。
她朝米沙眨了眨眼，然后故意询问：“这位是米沙神使吗？”
米沙：“……嗯。”
虽然很蠢，可他还是得给足吉妮瑟斯面子，配合吉妮瑟斯把这出戏演下去，也许还能获得什么他们之前所不知道的线索。
“我将传达女神的神谕。”吉妮瑟斯说，“不过这条神谕，暂且只能传达给两位神使。”
兰斯平静点头，看起来对他们的交谈没有半点好奇，毫不犹豫便转过了身，朝着稍远一些的森林走去。
塞缪尔只是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随后便跟上兰斯的脚步，随他一道走远了。
米沙忍不住要问：“塞缪尔怎么了？”
“他见过神殿的圣女。”阿尔洛皱起眉，“我只能胡乱编一些谎言。”
米沙：“什么谎言？”
“这个不重要。”吉妮瑟斯急匆匆打断了两人的闲谈，“我们还是先来聊一聊勇者吧。”
米沙：“……”
勇者，他一直都这么讨人厌，米沙觉得这才真的是没什么好聊的话题。
吉妮瑟斯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这个勇者怎么回事啊！”
米沙略微有一些紧张，总担心勇者的奇怪举动会引起吉妮瑟斯的怀疑，可他也只能说：“勇者一直都这样。”
阿尔洛恨不得立即给出肯定，也跟着往下说：“对，他一直都这样。”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想，这个勇者，果然还是太过于出格了。
如果在平常，她还会有很多的功夫，来想办法处理这样的事情，好让勇者顺利完成任务，可这一次真的不行了，头一回出现异界之门被破坏这种大事，接下来神界所有的注意力，也许都得放在这些事上，那这个勇者怎么样，她大概是管不了了。
既然如此，不如快一点，先一口气把勇者的考核解决了吧。
吉妮瑟斯点了点头，问：“这个勇者，现在实力怎么样？”
米沙一愣，有些不明白吉妮瑟斯为什么突然要这么问。
他担忧吉妮瑟斯发现了勇者过于夸张的能力，会将嫌疑放到兰斯身上来，他没有回答，阿尔洛却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非常强。”
吉妮瑟斯：“能打败魔王了吗？”
米沙：“哎？”
怎么就扯到他了？
阿尔洛又一次给出了确切肯定：“应该可以。”
吉妮瑟斯：“发展这么快？”
“米沙偷袭过他。”阿尔洛说，“他轻而易举就能捏着米沙的尾——”
米沙：“停！别说了！”
他不想再想起这种痛苦的往事了！
阿尔洛轻轻咳嗽一声，不再往下去提那个奇怪的夜晚，可吉妮瑟斯却觉得自己明白了，这个勇者虽然三年没来神塔，但是他成长得很快，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杀死魔王了，这可是好事，对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极为有利。
“那就这样吧。”吉妮瑟斯说，“我们先把选拔勇者的事情解决一下，再去修复异界之门的破损。”
米沙：“……哎？”
什么？
怎么就开始选拔勇者了？
吉妮瑟斯已经微笑着看向了米沙。
“他是不是还是不愿意去魔王城？”吉妮瑟斯问，“要不然我们换个思考方式，你变回魔王，直接去找他决斗吧。”
米沙：“……”
米沙：“………………”
糟了。
他是不是忘记告诉勇者，他其实就是魔王了啊？！

第86章 一些女神的计谋
米沙其实也不想的。
他都已经和勇者结成坚定的联盟了， 那这种事情，他其实早就该告诉勇者，共享一下魔物也和神界有关联的信息， 说不准还能从中发掘出什么了不起的线索。
不过还好， 现在应该还不算迟， 等和吉妮瑟斯说完话， 他回去之后，立马就把一切真相告诉勇者，以免再节外生枝，多出什么意外。
阿尔洛看了看米沙， 见米沙没有回话， 便转过头，和吉妮瑟斯倾述勇者的可恨。
“我们已经想过很多办法了。”阿尔洛说，“他就是不愿意去魔王城，甚至都不愿意对魔物动手。”
吉妮瑟斯：“连魔物都不可以？”
“他对魔物的态度很好。”阿尔洛想了想莫名挨揍的阿什比， 摇了摇头， 又说， “和魔物的关系倒是其次， 应该说他想事情的逻辑， 太奇怪了。”
吉妮瑟斯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不由往下追问：“逻辑？”
“他觉得魔物没做什么坏事， 大多时候，都是人类入侵魔物的领地，魔物才奋起反击。”阿尔洛叹了口气， “而他不打算对这些没做过坏事的魔物动手。”
吉妮瑟斯：“……”
“我看他不是想铲除魔物， 他是想把魔物掰回正道。”阿尔洛止不住摇头， “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勇者。”
吉妮瑟斯：“……”
神界和世间的联系毕竟不那么畅通随意，以往阿尔洛和吉妮瑟斯汇报勇者任务的进展时，并没有说得这么详细。
他至多只是说，这个勇者很奇怪，不愿意好好前往魔王城，到现在还没有击杀过魔物，具体的缘由，阿尔洛没有说，吉妮瑟斯也因为过分繁多的传达和文书工作，并没有认真去听。
她不知道这之间有米沙的可以阻拦，米沙不希望阿尔洛传达勇者过分奇怪的真相，以免神界真的对勇者降下神罚，她只知道，阿尔洛口中所描述的勇者，让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这个性格……”吉妮瑟斯皱起眉，“我好像听——”
“啊！他不愿意去魔王城的！”米沙突然提高音量大声说道，“那我今天就要去找他吗！”
他几乎口不择言，总之非常紧张。
他猜得没有错，吉妮瑟斯果然听说过兰斯以前的出格行为和举动。
毕竟吉妮瑟斯可是对接好多世界的女神，她也许还和以前的勇者说过话，那也就是说，勇者在她面前极易暴露，他担心吉妮瑟斯再问下去，就要猜出勇者的身份了。
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忽而被他打断了想说的话，一瞬没有回过神来，两人都怔了怔，略带些不解地看向米沙。
米沙只能努力摆出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努力冲着阿尔洛和吉妮瑟斯灿烂微笑。
米沙：“他……他一直不肯来魔王城的。”
吉妮瑟斯点点头：“这个我们已知道了。”
米沙：“那……那我……我是不是去刁难他一些比较好。”
“哦，对，你可以主动去找他。”吉妮瑟斯认真说，“可阿尔洛说，他对魔物很同情——”
她不由又一顿话语，转而看向阿尔洛，以求证这句话的具体内容。
阿尔洛对此深有感触：“他甚至收留了一名大恶魔。”
“那不是收留！”米沙超大声说道，“他们都签订契约逼迫阿什比给他办事了，这不算收留吧！”
吉妮瑟斯万分震惊：“契约？！”
米沙：“……这是压迫！这只能算压迫！”
可吉妮瑟斯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担忧叹了口气，说：“他对魔物……很同情啊。”
米沙继续提高音量：“只是变着法子的剥削罢了！这都是为了满足他的欲望，这是压迫！赤裸裸的压迫啊！”
吉妮瑟斯又幽幽叹了口气：“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转换一下策略吧。”
她想，既然现在的勇者，对魔物全无恨意，那他们第一步要做的，当然就是培养勇者对魔物的恨。
只有有了厌恶和刻骨的仇恨，勇者才可能主动去攻击魔物，好好履行他身为勇者的职责，而他们如果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引起勇者和魔物的对立，那他们也许应该用点特殊的手段，最好能从勇者身边的人下手。
吉妮瑟斯有些迟疑。
这毕竟不是他们常用的手段，而且以她的价值观而言，她确实不太想去做这样的事情，可她想，这是工作，是神王给她的要求，她没有办法，她只能深深叹了口气，踌躇着询问米沙：“我听说……勇者好像对你很有好感。”
米沙：“………………”
不对啊？！
是谁传出去的！
阿尔洛！你这个大嘴巴！
吉妮瑟斯很是迟疑：“米沙，一般来说，神界是不可能支持这种感情的。”
米沙超大声：“什么感情！我和他没有那种感情！！！”
吉妮瑟斯先是被米沙的音量震得一愣，随后却不由松了口气，既然米沙对勇者没有那种感情，那她接下来的工作也会开展得更容易一些，至少她不需要去背负太多可怖的负疚感了。
可阿尔洛清了清嗓子，在旁小声说：“米沙，可是勇者对你——”
米沙的脸上一瞬泛起红晕，他不知道为什么吉妮瑟斯和阿尔洛突然就关心起了他的感情生活，可这实在不是事情的关键，而他也不想在众人面前谈起这种事，他只能匆匆反对，说：“没有没有，他没有，我也没有，大家都没有……就是没有！”
吉妮瑟斯深沉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已经看出了米沙的态度。
不管勇者怎么想，可至少米沙是不愿意接受这件事的。
于是吉妮瑟斯清了清嗓子，认真为米沙提出建议：“和他揭露身份吧。”
米沙：“……啊？”
吉妮瑟斯：“现在这个情况，如果勇者知道你就是魔王，他一定会很愤怒的。”
米沙：“……”
不，这好像不对。
吉妮瑟斯：“魔王对他的欺骗，就是他攻打魔王城的动力！”
米沙：“……”
不会有动力啊！大家只会觉得很尴尬！
他预曦正立。一点也不想直面自己忘记告诉勇者这件事的愚蠢。
米沙努力摇头。
“不会有用的。”米沙试图找出一些力证此事的借口，“他对魔物没有恶意，我就算揭露了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有用的吧。”
“这很简单。”吉妮瑟斯说，“你只要羞辱他就好了。”
米沙：“……”
吉妮瑟斯：“我记得这也是你们魔王的必修课吧？”
米沙：“……嗯。”
吉妮瑟斯：“你可是阿力萨最优秀的学生！”
米沙：“……”
米沙欲哭无泪。
对，魔王必修课中，的确有这么一节。
一个合格的魔王，应该精通羞辱勇者的艺术，能在和勇者的每一次见面中激怒勇者，将勇者的人格狠狠丢在地上践踏，这样才能维系勇者对魔王滔天的恨意。
可这门课……米沙学得并不算好。
他背下了阿力萨老师交给他们的所有羞辱语句，却实在难以将那些贬低勇者人格的羞辱语言说出口，只不过是因为这节课的结课考试是笔试，并没有要求他真的开口骂人，他才能勉强合格，逃过一劫。
而现在，报复来了。
他连当初背的话都不记得了啊！
羞辱勇者？就这个没脸没皮胆子还贼大的勇者，他不被勇者羞辱就不错了吧？他怎么有胆子去羞辱勇者。
可在吉妮瑟斯和阿尔洛的注视之中，米沙没有任何办法。
他没有理由拒绝，他太紧张了，因而所想到的所有理由，都有些苍白无力，可如果顺应他们所说的话，那接下来，他就不能再用米沙这个身份，跟随在他们和勇者身边。
他紧张咽了口唾沫，却又不由去想，以勇者一贯来的机智，勇者应该很快就能明白他所处的逆境的。
他只要给勇者一些小小的暗示，再想办法，说服吉妮瑟斯和阿尔洛，让他把勇者带走。
那接下来，他就可以先跟着勇者溜去龙族，弄清这一切的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米沙清了清嗓子。
“我觉得，羞辱是远远不足以激怒勇者的。”米沙认真说道，“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再想些其他办法。”
吉妮瑟斯皱起眉，说：“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可以抓走他。”米沙紧张严肃地开了口，“把他丢进魔王城的地牢里，让他体验一把魔王囚奴的痛苦。”
阿尔洛愣住。
吉妮瑟斯也紧张眨了眨眼，问：“会不会太过了？”
米沙：“……”
吉妮瑟斯：“要是把勇者打废了就不好了。”
“阿力萨老师说过，让勇者成为奴仆，也是魔王合理的计策之一。”米沙紧张万分地为吉妮瑟斯举例，“据我所知，有好几个勇者的成功案例中，都是魔王将勇者抓入了地牢，却反而激起了勇者的斗志。”
“可是……可是问题在于。”吉妮瑟斯飞快扭过头，朝兰斯和塞缪尔所在的那个方位看了看，随后将声音压得更低，问，“你抓得住他吗？”
米沙：“……”
阿尔洛：“……”
“我听说他的实力很强。”吉妮瑟斯很紧张，“这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吧？”
阿尔洛：“的确……”
米沙：“我有办法的！”
吉妮瑟斯与阿尔洛一块扭头看向了他。
“只……只要趁他不备，嗯，对，只要他放松警惕，完全松懈，我就可以抓住他！”米沙努力瞎编，“精神松懈，再加上一点点的幻术。”
阿尔洛皱起眉：“你觉得他松懈过吗？”
米沙：“……”
阿尔洛：“这可能就是一个大难题。”
米沙：“……是哦。”
可吉妮瑟斯却如同想到了什么制胜绝招一般，激动万分开口：“我有个办法！”
可她一顿，又颇为心虚看了看米沙，说：“米沙，只是这个办法，可能需要你牺牲一些。”
米沙：“牺牲？”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忐忑不安，觉得吉妮瑟斯将要出口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虽然我没有学习过你们魔王和神使的课程，也不知道勇者到底是怎么样的。”吉妮瑟斯叉腰点头，说，“可以我对恋爱这件事的了解——”
米沙：“……什么了解？！”
吉妮瑟斯：“恋爱中的男神们，都是最没有防备的。”
米沙：“啊？？？”
吉妮瑟斯：“他喜欢你哎，你和他表白，他一定立马就会松懈的。”
米沙：“不不不这个事情不可以。”
吉妮瑟斯：“哦，对，这个事情不可以。”
米沙松了口气。
吉妮瑟斯：“程度太轻了，还是强吻吧！”
米沙：“绝对不可以！！！”

第87章 可恨的勇者
吉妮瑟斯认可了米沙的办法， 同意米沙将勇者掳走，可她提出的建议，米沙却根本不可能接受。
不过还好， 米沙想， 反正以他现在和勇者相处的关系状态， 他其实并不需要牺牲到这种程度。
他只需要张开翅膀， 挡住阿尔洛和吉妮瑟斯的视线，再偷偷和勇者解释一下这件事，然后直接抓着勇者逃走就够了。
嗯，他不会牺牲自己的。
他绝对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事情就牺牲自己的！
于是他们迅速确定了计划， 然后米沙硬着头皮， 独自一人回到了勇者和塞缪尔所在的地方。
阿尔洛和吉妮瑟斯并未直接跟来，他们等着米沙到了地方，这才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小心翼翼观察这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兰斯靠在树下等他们， 而塞缪尔呆怔怔站在树前放空自我， 原本米沙还很在意， 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尔洛到底对塞缪尔编出了什么样的谎言， 可现在， 米沙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
什么谎言都好，塞缪尔怎么样，都随他去吧。
他自己的这个坎才真的是要迈不过去了！！！
米沙深吸了口气， 满面严肃开口，说：“塞缪尔。”
塞缪尔失魂落魄缓慢转过头。
米沙：“可以请你离开一下吗？”
塞缪尔：“哦。”
他没有思考，甚至毫不犹豫就转过了身， 朝着森林的另一处走去， 好给米沙和兰斯留下一些私下交谈的空间。
兰斯却有些疑惑， 他看阿尔洛和吉妮瑟斯似乎并没有跟着回来，不由微微皱起眉，低声问：“怎么了？”
米沙：“……”
米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
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好像没有跟过来，那他是不是不用按他们定下的那个奇怪计划来走，直接偷偷告诉勇者自己要把他带走就好，这样的大家的尴尬略微也能减少一些，更不用演出羞辱勇者的奇怪剧情。
可他想，这样不对。
他还是小心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好确认吉妮瑟斯与阿尔洛不在附近，可这一瞥，他却发现一面的大树之后，飞速闪过了吉妮瑟斯的身影。
米沙：“……”
可恶，他们还是过来看热闹了。
那他只能努力往下演了啊！
米沙深吸了口气，竭力摆出凶巴巴的语气，努力在心中回忆阿力萨老师教过他的羞辱勇者的语句，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他只能盯紧勇者，紧张万分地试图用音量来表达他的狠戾，大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兰斯：“……啊。”
他看起来有些不解。
米沙又飞速瞥了一眼吉妮瑟斯和阿尔洛所在的方向，确认那个角度，应当是看不见他的表情的，于是他匆匆朝着勇者眨眼眨眼，试图暗示勇者眼下这境况的不对，可勇者只是皱起眉，竟然也跟着他眨了眨眼。
米沙：“……”
你眨眼干什么啊！
可恶！这小子平常不是很聪明吗！
快领悟他的意思啊！
片刻的沉默之后，兰斯轻轻皱眉，说：“你说吧。”
米沙张唇，还是想不出侮辱勇者的台词，他只能发出轻蔑的冷笑，一面紧张思索自己该要如何暗示勇者这件事。
可也正因为他这短暂的停顿，吉妮瑟斯和阿尔洛按捺不住了。
他们看起来远比米沙要紧张，吉妮瑟斯甚至从树后探出了身子，打手势暗示米沙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米沙吓了一跳。
要知道勇者一向极为警惕，周遭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立即就能发现，吉妮瑟斯和阿尔洛躲在树后偷听已经很危险了，吉妮瑟斯竟然还敢探身出来看他，这是生怕勇者不能发现他们吗？
米沙正觉得紧张，却又看见吉妮瑟斯扬起手，手中隐隐有微光流动，她摆出了一副极为复杂的动作，先朝着自己的掌心比划了一番，再指向勇者，最后朝着米沙认真点了点头，像是要米沙放心。
米沙：“……”
米沙竟然看明白了。
吉妮瑟斯掌心的微光，像是幻术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吉妮瑟斯对勇者用了幻术，在这样的情况下，兰斯看不见她和阿尔洛，却能看见眼前的米沙。
而米沙因为不在她的幻术目标之内，所以米沙并不受影响，他所见的，还是真实的一切。
可问题就在这儿。
米沙知道现在的勇者已经不是一般的勇者了。
兰斯拥有上位神的力量，吉妮瑟斯的幻术对他根本无法生效，兰斯只要稍稍侧目，就能看见正朝米沙不停比划给米沙鼓劲的吉妮瑟斯了。
他已经看见兰斯若无其事一般往哪儿瞥了一眼，显然已经看到了吉妮瑟斯的所作所为，可他还是平静收回了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微微笑着询问米沙，说：“怎么了？”
米沙：“……”
米沙真的很不想开口说话。
可他想，勇者既然看得见边上的吉妮瑟斯和阿尔洛，那勇者应当也就会明白，他接下来的举动，全都是被迫的。
以勇者的脑子，应该很容易就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他还有他漂亮的大翅膀啊！他完全可以张开翅膀，挡住阿尔洛和吉妮瑟斯的视线，再趁着这机会，尽快和勇者解释一下整件事。
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米沙再一次发出凶狠的冷笑，大声说：“愚蠢的勇者！”
虽然他记不得羞辱勇者的台词，可这不重要，反正勇者会配合他的。
兰斯只是沉默着古怪看着他。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米沙竟然有资格骂他愚蠢。
米沙：“呵，你一定没有看出我的身份吧！”
兰斯：“……”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天就已经发现了吗？
兰斯微微偏移目光，不动声色看向了米沙右侧方的吉妮瑟斯和阿尔洛。
他们以为自己的幻术优秀，将一切掩饰得很好，于是正着急靠着手势体型米沙，他们的剧本已经换了，不是直接揭露身份让勇者生气了，他们现在剧本，是和勇者表白啊！
那一通手势混乱，兰斯一点也没有看懂。
可米沙看起来这么紧张，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米沙的处境，而在这种情况下，没办法，他也只能尽量配合一下米沙了。
兰斯叹了口气，心中有万分无奈，却又实在提不起劲演戏，只能抬起眼看向米沙，但却没有说话，只等着米沙继续他的下一步动作。
米沙：“我……”
米沙紧张瞥了一眼吉妮瑟斯和阿尔洛。
米沙：“哈哈，你一定以为，我是你的神使吧！”
兰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米沙：“？”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米沙皱起眉，却又看见边上的吉妮瑟斯正努力对他比划，先是将两只手并在一块，摆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然后又摆出翅膀的模样，最后摆了摆手，示意这样不对。
米沙：“……”
米沙想起来了。
他们刚刚已经改变了计划，现在的版本，是要他和勇者表白，好迷惑勇者的心智，他再把勇者抓走，带回他的魔王城。
可是……
不管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种话，他才不会说出口呢！
米沙死死盯住眼前的勇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展开身后黑红的羽翼，顺利遮挡住了吉妮瑟斯和阿尔洛的目光，随后压低声音，有些局促不安低语，说：“我……我知道有些突然，可我之前真的忘记了。”
兰斯：“……”
米沙又小声说：“我也是被迫的。”
兰斯：“……”
他看着米沙周身萦绕黑红暗光，那一瞬几乎将他整个人围拢其中，而后那暗光淡去，褐色的头发重新变为深红，衬得他的肤色越发苍白，而米沙缓缓睁开眼，红色竖瞳如同微微泛着光，正停留在兰斯身上。
兰斯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米沙，看着那发间钻出尖角，身后垂下长尾，而尖尖的耳朵随着米沙以魔力悬浮半空而微微颤动，他不由皱起眉，还来不及说话，米沙已经紧张盯紧了他，说：“想……想不到吧！我——”
“好啦好啦。”兰斯伸出手，米沙此刻正微微漂浮在半空，他便微微踮脚，抬手轻轻摸了摸米沙的头，“知道你是魔王啦。”
米沙：“……”
等等。
就只有这样的反应？
他再抬起头，便见勇者唇边正微微带着笑，那副模样，显然是早就对他的身份有所察觉，如今只不过是在等着他将话说出来罢了。
不对，这很不对。
勇者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米沙有无数疑惑在心中，他很想问一问勇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他还记得吉妮瑟斯与阿尔洛都在附近，虽然自己暂时用翅膀遮挡住了他们的目光，可他们只要稍稍往侧边绕一点儿，就能看见现在勇者正伸出手摸他脑袋的样子。
米沙不由便更紧张了一些。
他不由收拢羽翼，将他和勇者两人结结实实挡住，这才紧张万分开口，可也只来得及说了一个“你”，兰斯便又微微踮了脚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魔王大人，你要抓我走吗？”
米沙：“哎？”
他是要带勇者走没有错，可勇者是怎么知道的？
兰斯：“不带我走，接下来会很难收场吧？”
米沙：“……”
他想，这也许还是勇者的猜测。
可他看着勇者那副唇边微微噙笑的模样，便忍不住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一些被戏弄了，他忍不住恼怒，连带着看眼前的勇者都不顺眼了起来。
“闭嘴。”米沙气冲冲说道，“你是我的囚犯了！”
兰斯微微挑眉，却还是弯起唇角和米沙笑，说：“对，我是您的奴仆了。”
米沙：“……”
米沙抓住勇者的胳膊，将他拽进身侧，准备展翼起飞，一面恨恨地骂：“我都说了，闭嘴
——你这个混蛋勇者！”

第88章 重回魔王城
米沙抓着勇者飞走了。
吉妮瑟斯和阿尔洛还站在原地， 抬起头直到看着那身影消失在树影之间，一时之间，还有些分不清刚才那奇怪的进展。
过了片刻， 吉妮瑟斯才心情复杂看向阿尔洛， 压低声音， 说：“米沙是不是……弄错了次序。”
阿尔洛：“……”
他们的原意， 是希望米沙以神使的身份向勇者表白，再亲勇者一口，等勇者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的时候，再显露自己的魔王身份， 抓勇者离开， 好引起勇者的愤怒，以为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魔王对他的玩弄。
可米沙先对勇者暴露了自己的魔王身份，然后才张开了翅膀， 之后他做了什么， 吉妮瑟斯虽然不知道， 可从米沙羽翼下的间隙勉强可以看见两人的腿靠得很近， 勇者还踮了脚， 嗯，那一定是亲上了。
那这一幕岂不是就变成了魔王表白，然后魔王把勇者抓走了？
太怪了， 就算是对恋爱故事有着深刻了解的吉妮瑟斯，也觉得很怪。
她摇了摇头，有些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尔洛却欲言又止， 迟疑片刻， 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低声说：“其实……”
吉妮瑟斯立即转头看向了他。
阿尔洛：“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个勇者……对魔王也有点兴趣。”
吉妮瑟斯：“哎？”
“米沙第一次去偷袭他的时候，他追着米沙，只想捏米沙的尾巴。”阿尔洛将声音压得很低，“魔王的尾巴，这真的不是在调戏他吗？”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的心情，更加复杂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勇者啊！
他怎么还能又喜欢魔王又喜欢神使，朝三暮四，太可恨了！
阿尔洛又忧心忡忡叹了口气：“不过还好，好歹是把勇者带去魔王城了。”
吉妮瑟斯也很担忧：“接下来，就只能看米沙的了。”
好歹是阿力萨最优秀的学生，总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应付不过去吧。
两人看向对方，又不约而同深深叹了口气。
而后下一刻，他们便听见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正惊慌朝这边跑来，而阿尔洛心中一跳，猛地想起塞缪尔刚刚就在米沙抓走勇者飞走的方向，这里可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者，他们还得和塞缪尔解释这整件事。
阿尔洛深深吸了口气，主动转过身。
塞缪尔惊慌不安：“刚刚……你们看见了吗？那是魔王吗？！”
阿尔洛摆着严肃的表情，说：“我们也许要先去王都一趟。”
塞缪尔微微一顿，这才环顾四周，发现刚才还在此处的兰斯不见了。
他心中几乎有惊雷炸响，他只能想到一件事。
“阿尔洛……”塞缪尔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兰斯大人被魔王抓走了啊！！”
米沙其实并不打算带兰斯回魔王城。
他觉得这显然是个不必要的举动，他们需要去龙族的观星之地看看情况，那还不如直接带着勇者飞往龙族，再把泽布伦也喊上，先弄清天空究竟在哪儿出了问题。
可兰斯却不这么想。
他不觉得阿尔洛和吉妮瑟斯会对米沙放心，他们两肯定还会想办法联系米沙，等到那时候，如果他们不在魔王城，才真的要出事。
至少，他们也先去一趟魔王城做些准备，好歹能将阿尔洛和吉妮瑟斯应付过去再说。
他几乎是直接和米沙说：“好歹先演演戏吧。”
米沙：“……”
米沙只觉得，兰斯乐在其中。
可到了这种时候，米沙不得不承认，勇者的确比他聪明，多听勇者说些话，也许比他自己瞎折腾要管用得多。
于是米沙大致判断了魔王城的方向，然后拽着勇者，飞快朝着魔王城飞去。
好在精灵族的圣地离魔王城不算太远，在魔法加持之下，米沙很快就回到了魔王城内的空旷地。
他轻轻落了地，一面还拽着勇者的腰带，拖着兰斯往前走了几步，四周不见其他魔物，他正想要松手，兰斯却压低声音，说：“好歹把我的手捆上吧。”
米沙：“……”
兰斯：“只捆手可能不够，你们都是怎么限制囚犯行动的？”
米沙：“……”
米沙大为震惊。
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挥了挥手，以魔法化作锁链，轻轻锁住了兰斯的手，再绕着兰斯的身体略微缠上几圈，当做是捆着勇者的锁链，随后再将那将那魔法锁链的一端握在自己手上，轻声和兰斯说：“走吧。”
兰斯笑着冲他眨了眨眼。
米沙：“……”
米沙不知道兰斯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可兰斯这样带笑看着他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莫名便快了一点。
嗯，只有一点点。
在往前走上一段距离，米沙就看见了魔王城内四处巡逻的腐影骑士。
他朝着那名腐影骑士招了招手，对方立即蹬蹬蹬跑了过来，身上的盔甲还在往下掉着腐朽的碎屑，头盔的缝隙中一片漆黑，也只在大概是眼睛的地方看见青紫色的光，而此刻那光芒正盛，像是包含着无限激动的心意，用天然带着回音的沙哑声音朝着米沙大喊：“魔王大人——您回来了——了——”
米沙点了点头。
腐影骑士却又转头看向了米沙身边的勇者，有些疑惑，问：“人类——类——？”
米沙：“呃……”
他觉得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对外过多透露，可如果单纯把勇者当做是他的囚犯，那勇者接下来在魔王城内的日子，也许会不太好过。
米沙正觉得犹豫，兰斯倒还先抢在他之前开了口，说：“是魔王的战利品。”
米沙：“？”
米沙恨不得立即纠正勇者所说的话。
“这是人类的勇者！”米沙大声说，“是我抓来的！”
腐影骑士嘎嘣嘎嘣转过头，看了看兰斯，再嘎嘣嘎嘣回过头，看一看米沙。
“不愧是魔王大人——人——”腐影骑士激动得眼中青光更甚，“我最佩服魔王大人了——了——”
米沙：“……”
米沙随便编了个借口。
他说勇者实力太强，又诡计多端，所以需要好好看管，对普通魔物而言，这可是个大难题，可对魔物来说，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要亲自看管这个勇者，日夜不离地盯住他，以免再闹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魔物们从来不会质疑米沙的决定。
或者说，米沙一向觉得，魔物们的脑子，好像比他还不好。
他们为米沙找来了一个极大的铁笼，拖到了魔王的王座之前，再把勇者塞进去，最后由米沙在笼子的巨锁上施下魔法，以免勇者越笼而出，魔物们才纷纷退下，然后米沙砰地关上巨大的石门，这才紧张兮兮走了回来。
兰斯坐在笼子里，手上捆着魔法锁链，正盯着他看。
米沙：“……”
不知道为什么，眼下这场景，米沙莫名……还有些暗爽。
他想，这个讨人厌的勇者，欺负了他这么久，终于有一天落在了他手上，成了他的囚犯。
虽然这囚犯是虚假的，待会儿他还需要把勇者放出来，可就算只有这么短暂的一会儿，也足够米沙开心了。
米沙清了清嗓子，走回到笼子前，低下头，看着坐在角落的兰斯。
兰斯朝着他眨了眨眼。
米沙很骄傲，很满意，可出于盟友的关系，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他勉为其难向勇者询问，说：“出来吧？”
他已经做好了为勇者解除魔法的准备，兰斯却笑吟吟看着他，说：“暂时先不要。”
米沙：“啊？”
“阿尔洛他们也许会联系你。”兰斯说，“他们甚至可能主动溜进魔王城。”
米沙：“……这个应该是不至于的。”
兰斯：“魔王城的魔物也可能会看见。”
米沙：“他们不会进来的！”
“先把锁链解开。”兰斯想了想，又说，“但是谨慎一些，别打开笼子的门。”
米沙：“……”
好怪，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请求。
米沙真的很喜欢这样的请求！
他毫不犹豫给勇者解开了身上的锁链，随后看着勇者活动手腕，米沙又不免问：“要先把泽布伦喊过来吗？”
兰斯：“可以。”
他们离开了阿尔洛和吉妮瑟斯，两人短期内一定会联系他们，可等这次联系过去，他们只要做出勇者还被关在魔王城的假象，米沙想，阿尔洛和吉妮瑟斯应该不会有太多怀疑。
而据泽布伦说，龙族的观星之地在龙族的圣堂之内，他们进入不易，可有勇者这样拥有可怕力量的人在，米沙想，只怕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混不进去的。
而他们答应过要带泽布伦一道前往观星之地的。
米沙闭上眼，轻轻呼唤了三次泽布伦的名字，试图召唤泽布伦来到魔王城中，而他的魔法一贯不让人失望，片刻之后，魔法烟雾弥漫，等雾气散去，泽布伦一如既往捧着他的古书，面色平静地抬起头，看向两人——
看向魔王模样的米沙，和被关在笼子里的兰斯。
泽布伦：“……”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米沙没有多想，只是说：“泽布伦，我们去过观星之地了。”
泽布伦好像没有听见米沙的话。
他微微睁大双眼，显然很是惊讶，片刻之后，才艰难微微张唇，吐出了几个字：“你……你们……”
不，情侣的事情好复杂，他还是不说了。
泽布伦猛然一顿，将后面不太委婉文雅的语句吞了回去，重新斟酌的措辞，随后对着米沙和兰斯露出了一个简单的微笑，又匆匆低下了头。
米沙：“……”
你还是把话说完吧！
这样更让人多想了啊！

第89章 准备前往龙族！
泽布伦显然是误会了。
他皱着眉， 用一种米沙难以形容的目光，紧紧盯住了米沙和兰斯，像是在心中构想着某些不便说出口的事， 那副模样……米沙看着便觉害怕。
可米沙想， 解释， 大概是解释不清楚了， 他若是着重解释，看起来反而有些奇怪，倒不如不去理会，直接同泽布伦谈论正事。
米沙：“龙族的观星之地——”
兰斯：“是个误会。”
米沙：“哎？”
泽布伦：“……”
米沙不由看向勇者， 想不明白往日总是有些奇怪举动的勇者， 怎么今日反倒是认真解释起来了，可他不及将疑惑出口，泽布伦已飞速点了点头，小声说：“我明白。”
米沙：“……”
兰斯一秒自如切换谈论正事。
“我们已经去过精灵族内的圣地了。”兰斯说， “米沙已经看见了天空。”
泽布伦：“……”
泽布伦心里很明白。
若不是米沙见到了天空， 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必身为魔王， 被诸神亲自选为勇者死敌的米沙， 也不可能这样暧昧不清地站在人类勇者面前，倒还像是在同勇者搞些莫名的情趣一般，弄出什么铁笼和锁链的暧昧。
啧， 倒也不愧是人类与魔王中的年轻人。
真是古怪。
“龙族的天空更为稀薄，也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兰斯认真说，“接下来， 我们想去龙族看一看。”
泽布伦怔了好一会儿， 缓缓点了点头。
米沙主动忽略刚才的尴尬， 问：“龙族的观星之地在什么地方？”
“在圣堂。”泽布伦想了想，又说，“我……应当已经告诉过您了。”
不仅如此，他还将寻找观星之地的魔咒也告诉了米沙，那也就是说，米沙和兰斯自己就能找到观星之地，他们根本不需要再把他喊到这里来，寻求他的帮助。
而说实话，在将这一切告诉米沙之后……泽布伦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
他想，观星之地与这个天空，根本不是他的责任，就算他到那个地方去看了，也并不能够改变什么，而且如果真的前往观星之地，他还会遇到他并不想见到的人。
他退缩了。
这个世界的事情有勇者和魔王解决，现在他更想回到他的森林小屋里，继续与自己的魔法和古书待在一块，度过他乏善可陈又过分漫长的余下时光。
兰斯却已经自如往下说：“我答应过你，会带你前往龙族的。”
泽布伦：“……”
米沙也点了点头：“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泽布伦：“……”
泽布伦从头到尾连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默着低垂眼睫，盯紧了自己的手，而他这副模样，显然怪极了，至少在兰斯看来，今天的泽布伦，实在有些不太对劲。
他之前曾听到过米沙和泽布伦的交谈，知道泽布伦和黑龙有过什么奇怪往事，只不过他对别人的感情纠葛没有太大的兴趣，当时他听得不算太认真，大概也只记得——好像有什么龙蛋。
对，只有龙蛋的部分，兰斯稍微有些兴趣。
兰斯不由微微蹙眉，问：“你不想去龙族？”
泽布伦沉默着轻轻点了点头。
兰斯：“和黑龙有关？”
泽布伦：“……”
米沙紧张扯了扯兰斯的衣袖，示意兰斯委婉一些。
可兰斯没有注意，或者说，兰斯并不打算去注意，他直截了当说：“我们要去的是龙族的圣堂，不是黑龙一族的领地。”
泽布伦：“……”
泽布伦没有回答。
可米沙很明白兰斯的意思。
龙族与人类和其他种族一般，都是受到众神“恩泽”象征着光明的种族，而黑龙是魔物，魔物是不会和龙族生活在一块的，他们的目标是龙族的圣堂，这和黑龙又有什么关系？
兰斯又皱起眉，略微有些惊讶：“难道说，你和龙族的其他龙也——”
米沙：“……哎？！”
等等，这么刺激吗？
泽布伦在他活着的这千年之中，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泽布伦不是个擅长辩解的人。
他明显怔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要怎么解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匆匆摇头，说：“想要前往龙族的圣堂，必须经过黑龙的领地。”
黑龙毕竟也算是龙族之内的分支，而龙族的领地又是互相交错在一块的，龙族自己能飞，他们前往圣堂并无阻碍，可普通人若是想要前往龙族的圣堂，就必须要穿过黑龙的领地。
泽布伦皱起眉，几乎有止不住的担忧。
“只要我经过他的领地。”泽布伦小声说，“他就会发现我。”
兰斯忍不住说：“米沙也会飞。”
米沙：“……”
泽布伦一愣，下意识转过身，看向米沙此刻空荡荡的身后——回答魔王城之后，米沙已经将自己的翅膀藏起来了，可人类勇者说得没有错，魔王的确能飞，如果魔王能够带着他们——
不，魔王带着他们两个人，也许会有些勉强。
“……如果没有办法的话。”米沙有些不情愿小声说，“我可以把你们两个人带进去。”
他想，带勇者飞来飞去这种事，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多带一个泽布伦，其实也不是很困难，最多就是重一些罢了，身为了不起的魔王，这点重量，不在话下！
可泽布伦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兰斯，有些说不出口的谨慎，小心翼翼说：“还是……不了吧？”
他对勇者心怀惧怕，总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太恰当，却不想兰斯深深叹了口气，近乎无奈一般说：“带我进去就好。”
米沙：“那泽布伦？”
兰斯：“你随随便便就能召唤他，进去再喊他不好吗？”
米沙：“……”
泽布伦：“……”
泽布伦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一定是和魔王在一起待得太久了，泽布伦想，他的脑袋好像也跟着变坏了。
兰斯为他们敲定了进入龙族圣堂的计划，他们绝不会经过黑龙的领地，可泽布伦却仍旧有些犹豫。
兰斯觉得，自己的耐心，至多只能在米沙身上勉强体现。
泽布伦犹豫不决，他便开始有些忍不住了。
“你们之间的问题。”兰斯微微挑眉，“真的只有一个龙蛋这么简单吗？”
米沙：“？”
不不不，一个龙蛋已经很不简单了！
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啊！
泽布伦：“我……”
兰斯：“龙蛋是你生的？”
泽布伦拼命摇头。
兰斯：“是他生的？”
泽布伦继续摇头。
兰斯轻轻啧了一声：“那你怕什么。”
泽布伦：“我……”
米沙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兰斯的话，甚至主动凑到兰斯耳边，压低声音：“你不要再说了，泽布伦用古魔法剥离自己的情绪时，可能和吉尔里——”
兰斯：“哦。”
米沙：“啊？”
兰斯无奈深吸了一口气。
兰斯还在问：“你强迫龙了？”
泽布伦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像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立即摇了头。
“大家都是成年大恶魔。”兰斯说，“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泽布伦：“……”
米沙：“……”
这是一个正直的人类勇者该说的话吗？！
泽布伦深受冲击。
他坐在角落，似乎在反复思索兰斯所说的话，而且细想之下……总觉得兰斯说的话，好像还有些道理。
对啊，他为什么……要还害怕呢？
他想，阿什比在没遇到德文特王子之前，很喜欢到处勾搭美人，其中不乏魔物之中的熟悉面孔，可阿什比从不介意。
他和那些人见面时，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虽然阿什比没对其余大恶魔下过手，可都是魔物，差别似乎不太大，那又不是他生的蛋，他为什么要紧张？
泽布伦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他既然什么也没有做错，那他就该理直气壮前往龙族的圣堂，弄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我们快点儿过去的话。”米沙突然说，“吉尔里也许还来不及回到黑龙的领地。”
泽布伦：“……啊？”
兰斯也为我皱眉：“来不及？”
米沙：“……”
很好，米沙想起来了。
这件事，他也忘记和勇者说了。
吉妮瑟斯让吉尔里前往王都，抓走公主，好给勇者一个憎恶魔物惩恶扬善的机会，而吉尔里忙着孵蛋，拖延了许久才从领地出发，算算时间，如果吉妮瑟斯还没通知他事情变化，他现在可能还在王都之内，苦苦等着勇者的到来。
泽布伦彻底来了精神。
“我们现在就走吧。”泽布伦难得有些情绪激动，“现在出发，也许晚上就能到达龙族的圣堂。”

第90章 改造魔王城
泽布伦着急想要去观星之地是好事， 可在前往观星之地之前，米沙觉得，他们还需要解决一件大事情。
吉妮瑟斯和阿尔洛， 一定会来查岗的。
出于两人的身份， 他们应该不会直接来到魔王城， 可通过魔法也好， 或是通过米沙房间内的魔镜联系也罢，无论哪一种，都需要米沙留在魔王城内等候。
米沙想过用幻术掩盖这一切，只要能构造出拥有他和勇者外貌的假象， 也许就能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可他的魔法大多偏向于进攻与毁灭，这种程度且必须持久的大型幻术，米沙没有办法做到。
他甚至觉得，这种事， 在这个世上， 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轻易做到。
米沙有些头疼。
他看了看热爱钻研魔法的泽布伦， 又看了看吸收了上位神之力的兰斯， 诚恳希望这这两位能想想办法。
兰斯微微抬手， 准备发言。
米沙立即满怀期待看向他。
兰斯：“我其实不太会魔法。”
米沙：“……”
兰斯：“这种高端幻术，我弄不来的。”
米沙：“……”
兰斯：“你们要是想把魔王城炸了，我也许可以试试。”
米沙：“……”
谁要弄那种东西啊！
米沙只能再看向泽布伦， 希望泽布伦能够带给他一些希望。
“我……也许有办法。”泽布伦很迟疑，“一个适当的法阵，应当能解决您的问题。”
米沙一瞬激动。
泽布伦：“……可那需要优质的魔晶石， 来作为法阵魔力的来源与填充。”
“这里可是魔王城！”富裕的米沙自豪挺胸， “说吧， 你想要什么样的魔晶石！”
身为勇者冒险必经之路的最后关卡，米沙对魔王城中的魔晶石储备非常自信。
这里准备了数以千计的宝物，堆满了魔王的整个仓库，好作为勇者最终打败魔王时的奖励。
而在魔王城等待勇者到来的日子相当无趣，在这无聊的三年之中，米沙几乎将魔王仓库内的每一件宝贝都好好看过，甚至还按着自己的心情和理解，为将要到来的勇者，增添了好几件未来的战利品。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些精心准备的库存，最后竟然会用在这种地方。
泽布伦去挑选魔晶石了，而米沙站在这壮观宝库的门边，深深叹了口气。
他辛辛苦苦攒了三年的宝贝，竟然要送给这么一个混蛋勇者。
米沙真的很难容忍。
兰斯也很好奇，可他仅仅只是扫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宝贝，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在门边站了片刻，似乎觉得无聊，往前走了几步，依靠在长廊巨大的窗扇前，支着下巴往外看。
他没有说话，米沙便也跟着站在他身边，抬起头看向魔王城一成不变的浑浊的天空。
魔王城和外界不同，他们如今所见的天空，不过是魔王城外结界所带来的效果，可这结界同样也导致了魔王城内糟糕的过分湿热恶劣的气候，以及呼吸都令人觉得难受的带着硫磺气味的空气。
“魔王城的财宝。”身边的兰斯突然开了口，“太浪费了吧。”
米沙：“……哎？”
等等，勇者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么多钱堆在仓库里生灰，浪费。”兰斯深深叹了口气，“拿来改善你们魔王城的环境不好吗。”
米沙：“改善……什么？”
“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兰斯皱起眉，“魔王城的环境，是不是太差了一点？”
米沙：“……”
糟糕，勇者又要开始他的长篇大论了。
折腾完矮人和魅魔之后，勇者终于要把他的魔爪伸向魔王城了吗！
“泽布伦画魔法阵很快的！”米沙急匆匆试图打断勇者的话，“我们在这里可能还待不到一天！”
“嗯。”兰斯点了点头，“我收拾东西也很快的。”
米沙：“……”
等等，收拾？
收拾什么？
兰斯已经不再去管还在魔王城宝库内磨磨蹭蹭寻找东西的泽布伦，他顺着长廊朝外走去，并没有喊上米沙，米沙却吓得恨不得立即跟上——勇者虽然披了斗篷挡住面容，以免被魔王城内的魔物们一眼看出他的身份，可他过于正常且没有任何残缺的人类身形在魔王城内还是太过醒目了，米沙担心他会暴露身份，更担心他的魔王城。
收拾这两个字听起来太可怕了，他很担心下一刻整个魔王城都会直接从地图上消失。
他跟着兰斯一道走到了长廊门边，外边就是魔王城内阴气森森的庭院，满院子的杂草，以及不知死了多久扭曲成怪异姿势的枯树，而兰斯紧紧皱着眉，认真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开口问：“是魔法造成的吧。”
米沙：“……啊？”
这个问题，米沙也很难回答。
他来到魔王城时，魔王城就已经是现在这幅模样了，就算一切真如兰斯所说，这一切过于恶劣的环境源自于神界的魔法，米沙也很弄清这所谓的魔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兰斯显然也并不需要米沙的解释。
他跨入院中，认真看了看院中四周的情况，而后如同选定了什么方位一般，走到了院中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池水边上，对着浑浊的池水伸出了手。
米沙一瞬紧张，几乎立即便拉住了兰斯的手，惊慌喊道：“人类的皮肤会受伤的！”
他以为兰斯想要去触碰那过分污浊的池水，难免会有害怕，可不想兰斯仅仅只是自掌心泛出一团柔和光团，再由那光点轻轻浸入池水之中。
“水质太差了。”兰斯皱起眉，说，“树不枯死才怪。”
米沙：“……”
米沙默默收回手。
他在想什么。
他担心谁也不该去担心这个勇者啊。
兰斯却极为自然地收回手来，甚至还反握了一把米沙的手，对米沙笑了笑，说：“不过还好，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米沙：“……”
米沙极力将自己的手从兰斯手中抽出来。
兰斯：“这种事情，我还算擅长。”
米沙：“……擅长？”
米沙一愣，下意识看看院中的那一池水，以及与这池水相连接的，自魔王城外绕进来的那条河。
擅长什么？
勇者不会想把他的这条河填了吧？！
米沙拼命摇头。
“这样挺好的！”米沙超大声说道，“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兰斯：“……”
米沙：“没有树也不要紧！魔物不喜欢树！”
兰斯：“……”
米沙：“我觉得魔王城的风景，也很不错！”
兰斯：“……”
兰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算了吧。”兰斯说，“我本来想告诉你，魔王城的空气，对你的翅膀很不好。”
米沙：“……”
米沙迟疑了。
他犹豫着看向兰斯，不由便想起自己在魔王城呆了三年，翅膀上的羽毛的确变得越发毛躁枯黄，好似已没有了在神界时的顺滑，而他早就怀疑这也许是魔王城过于湿热的气候所导致的结果，兰斯这么说，他当然会觉得迟疑，只需要再有一点佐证，他觉得自己应该就要信了。
兰斯又叹了口气，说：“这样污浊的空气和水质，对头发也不好吧。”
米沙：“……”
米沙紧张低头，看了看自己深红色的漂亮长发。
和他的翅膀一样，这也是他珍惜多年养成的漂亮头发，在神界时极为顺滑，来到魔王城后，这头发不仅不那么柔顺了，甚至好像连色泽都黯淡了许多。
兰斯：“对你的皮肤也不好。”
米沙：“……”
兰斯：“对你的角也——”
米沙：“说吧，我该怎么办！”
兰斯终于对他笑了笑。
“放心。”兰斯说，“我种树很有一手的。”
等泽布伦终于拿着合适的魔晶石，从魔王城的宝库内离开时，所见的就是这万般怪异的一幕。
米沙跟着兰斯，正蹲在魔王城内的护城河旁，似乎在努力在用魔法鼓捣着什么。
而魔王城内的其他魔物，正忙于砍伐着魔王城内的枯树，清除地上的杂草，整平过于古怪的地形，这么一副热火朝天努力劳动的景象……不管怎么说也不该在魔王城内出现。
泽布伦心情复杂。
他甚至产生了一丝错觉，就好像……此时此刻，他简直就是这魔王城内的异类。
他沉默着迈步靠近兰斯和米沙，恰巧听见了两人接下来的对话。
米沙：“……可如果这是由魔法导致的，那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清除这些魔法？”
“很简单。”兰斯说，“一个小小的法术就能解决。”
他说完这句话，便张开了五指，由指尖散出无数光点，萦绕在那颜色诡异的水面上，而下一刻，那光点忽地扩散开来，一片光辉之中，浑浊的池水好似一点点被净化，逐渐恢复了清澈。
泽布伦不由顿住脚步，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
泽布伦想，勇者所用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法术。
至少他不依靠魔晶石与魔法阵，很难轻易就达到这样的效果，这个人类勇者绝对精通魔法，甚至这个人类勇者对魔法的研究，可能还在他之上。
他不知自己该不该提醒米沙，魔王与勇者的感情那么好，这件事看起来似乎与他无关，他也许不该多嘴，毕竟这种小情侣之间事情，他还是不要——
那边的米沙突然噌地一下站起了身，瞪大双眼愤怒看向身边的兰斯。
“你不是说你不怎么会魔法吗！”米沙忍不住大声说道，“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兰斯：“呃……”
米沙：“你怎么又骗我！”

第91章 翻车了他翻车了
这场面实在太过可怕， 泽布伦决定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他默默后退一步，几乎要重新躲回魔王城的宝库之内，米沙却忽而扭过了头， 几乎一眼就看见了他。
“泽布伦！”米沙大声喊道， “我们走吧！”
泽布伦：“……”
“我带你去龙族圣地。”米沙异常生气说道， “这个讨厌的勇者， 我们就不要管他了！”
泽布伦：“……”
泽布伦不知道米沙想不想管，可就光是想想勇者可怕的实力，他也明白，自己如果还想活下去， 就绝对不能答应米沙所说的话。
泽布伦在原地迟缓站了好一会儿， 随后突然转过了身，执着朝着先前他们关押勇者的地方走去。
他决定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反正不论米沙说了什么，他都绝不会同意的。
米沙更生气了。
他就是想不明白。
勇者讨厌也就算了， 为什么连泽布伦也能被可恶的勇者收买了呢？
他沉默着站了一会儿， 再看看四周停下手中劳动， 正不知所措看着他的魔物们， 猛然意识到——糟糕， 他的魔王人设崩塌得太快，这些魔物也许还觉得他是个凶恶的魔王，他们一定会被他的反应吓到的。
米沙紧张转过身， 看向了那些魔物。
“咳咳。”米沙清了清嗓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啊！怎么可以欺骗魔王大人——人——”几乎在同时，腐影骑士已经愤怒开了口， 怒气冲冲喊道， “魔王大人这么可——可——值得人敬爱——”
米沙：“……”
等等， 这个腐影骑士，他刚刚是不是多说了一句什么？
“可……可恨啊……”腐影骑士身边的亡灵也忍不住骂道，“该……该死啊……”
米沙：“……”
这两个魔物话都说不利索，米沙忍不住皱眉再皱眉，最终转过头，看向了身边那名半兽人。
半兽人显得很激动。
“太可恶了！”半兽人大声喊道，“守护魔王大人，就是守护魔王城！”
米沙：“……”
米沙总觉得，魔物们对他的认知，似乎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偏差。
什么叫做守护他就是守护魔王城？
身为实力强大的魔王，他怎么会需要小魔物们的守护？
守护他有什么用？大家应该努力保护好魔王城才对吧！
可不管米沙心中究竟有多少不满，至少在现在，他不应该继续沉默下去了。
魔物们似乎对勇者充满了敌意，他必须阻止这种情况，以免他们真的打起来，否则吃亏的，肯定是他魔王城内的可怜小魔物们。
米沙皱起眉，正打算开口。
“你们一定弄错了。”兰斯微微垂下头，压低兜帽的帽檐，好挡住自己的脸，“大家都一样是魔物，我怎么可能会欺负我们的魔王大人呢。”
米沙：“……”
这家伙，又在胡乱扯谎！
“这么可爱的魔王大人。”他压低声音，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语调，近乎调侃一般说道，“当然需要我们的共同守护。”
米沙：“……”
呵，这种垃圾谎言，总不可能真的会有人相信吧？
米沙很是不屑。
这种胡说八道的谎言，就算是魔物也——
腐影骑士：“你说得对——对——”
亡灵：“有……有理啊……”
米沙：“……”
他的魔物，是真的不太聪明，对吧？
米沙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话，而兰斯也已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多留了，他毕竟只是个人类，如果在魔物身边待的时间太久，的确有暴露的可能，而且他也很好奇泽布伦所说的幻术法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怕去得迟一些，泽布伦就已经将那法阵画好了。
于是他微微侧首，对着米沙笑了笑，低声说：“先去找泽布伦吧。”
米沙：“……这件事还没有过去！”
兰斯：“你不好奇他的幻术法阵吗？”
米沙：“你也能做到吧！”
兰斯：“……”
兰斯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是魔法阵的话，我做不到。”
米沙已经不打算再相信这个勇者了。
“我对魔法阵的了解并不算多，毕竟我只是继承了一名上位神的能力，而并非继承了上位神的‘知识’。”兰斯低声说，“魔法是可以的，可我在担心，如果是对神族魔法极为熟悉的吉妮瑟斯，一旦识破幻术，就会发现其中与神族有关的痕迹。”
米沙一愣：“你怕他们怀疑——”
等等，不对。
勇者的这句话，显然不太对。
米沙：“你记得吉妮瑟斯的名字啊？！”
兰斯：“……”
米沙：“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要骗人的啊？！”
兰斯：“呃……”
米沙：“你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兰斯：“……”
米沙扭头就走。
兰斯站在原地，实在不知自己应该如何解释这件事，他想，这的确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刻意隐瞒，米沙本来是不用这么生气的。
可他也只能跟上米沙的脚步，随着米沙一道重新回到魔王的王座下，泽布伦已经沉默着在那儿画了一部分魔法阵，说实话，兰斯看不太懂，他只能判断出——这个魔法阵看起来，是真的很大。
米沙站在魔法阵边上，认真看着那法阵的痕迹，似乎在琢磨这阵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反正他是不愿意理会勇者了，他只当兰斯并不存在，只是转头向泽布伦询问：“你还需要多久才能画完这个法阵？”
泽布伦：“……至少一天。”
他明显有些紧张，像是摆明了不愿意参与到魔王和勇者的矛盾中来，米沙突然和他搭话，他也只是惊慌低下了头，手上绘制魔法阵的动作，不由便变得快了一点。
米沙不由小声说：“啊……还要一天啊。”
兰斯适时插话：“魔王城里有人能帮忙吗？”
米沙：“……”
米沙缓缓抬起头，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盯住了兰斯。
兰斯：“……”
米沙：“……”
兰斯十分努力坦诚说出实话：“我不太懂魔法阵。”
米沙：“呵。”
兰斯：“……”
他只好转过头，看向正努力绘制魔法阵的泽布伦。
“需要帮忙吗？”兰斯无奈说道，“至少我学魔法还是很快的。”
米沙：“呵呵！”
兰斯：“……”
很好，哪怕他说的是实话，米沙也不愿意相信他。
兰斯不由又叹了口气，后悔自己没有从一开始就对着米沙坦诚。
两人都将目光停留在泽布伦身上，等候着泽布伦的回应，可泽布伦手速飞快，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兰斯的询问，只是埋头在那复杂的魔法阵中。
米沙从没有见过有人用这么快的速度画魔法阵，他看了一会儿，甚至觉得，依照泽布伦的手速，这魔法阵……也许不用一天，泽布伦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他们两个人都站在这儿盯着泽布伦，以至于泽布伦紧张得连手都在抖，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泽布伦才终于鼓起勇气，勉强回头，说：“你们……能换个地方等吗？”
米沙：“哎？可是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太好吧？”
“……很好！非常好！”泽布伦猛地提高音调，“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我会画得更快的！”
米沙：“……”
米沙只好往后挪了几步，退到了这大殿的门边，却犹豫着要不要从这个地方离开，直到他扭过头，和一旁的兰斯对上了目光。
兰斯：“你……”
米沙扭头就跑。
兰斯：“……”
兰斯只能再深深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了，他终于把米沙惹毛了，看起来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米沙是不会理他了。
可他的身份，并不能随意在魔王城内走动，米沙不想看见他，他也觉得他最好暂时避开米沙一段时间，至少在明天早上之前，他得先找个地方待着。
兰斯转过身，重新将目光移回了魔王王座之下的那个铁笼子里。
算了。
这么大个魔王城，果然只有这个笼子，才是他的家。
兰斯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朝着那铁笼走去。
笼门没有锁，他自己回到了笼子内，关上笼门，再摘下兜帽低下头，觉得这伪装似乎不够合理，如果有其他魔物经过，也许一眼就能看穿他笼门上的伪装。
于是兰斯抬起手，施展了一个十分简单的魔法，令那掉落在地上的锁重新挂了回去，他在将锁锁上，随后回头看了看，在那铁笼之内，找了个视野最好，能纵观全局的角落。
泽布伦不可置信看着兰斯完成了这一切，只觉得……自己果然越来越弄不懂这个勇者的想法了。
不，这种事情不重要。
这个勇者老盯着他看，真的会让他很害怕啊！
泽布伦觉得，他这辈子画魔法阵都没有这么快过。
他和米沙说过，他也许需要一天的时间来绘制这个魔法阵，可自勇者的注视下，到深夜时，他已经将这个魔法阵画完了。
泽布伦觉得自己的手隐隐酸痛，连指尖都在克制不住打颤，可他好歹是脱离了这般的苦难，于是他飞速清理了地上绘制法阵所需的东西，匆匆跑去寻找米沙，生怕自己走得再慢一些，那个奇怪的勇者就要从笼子里蹿出来了。
不过还好，直到泽布伦找到米沙，那个奇怪的勇者也没有跟上来。
他告诉米沙，自己已经弄好了整个法阵，只要他启动法阵，其他人是绝对看不出这阵法幻术之中的真假的。
他们现在就可以前往龙族，对，比起待在那个地方，被迫接受勇者的注视，泽布伦已经觉得，前往龙族，也许还能让他舒服一些。
米沙点了点头，感谢泽布伦的付出，可思考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问：“那个……人类勇者呢？”
泽布伦表情复杂：“……他好像又把自己关回去了。”
米沙：“……”
这个勇者，果真有什么怪癖吧？！
说实话，米沙一点也不想去理会勇者。
可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抵达了观星之地，就算他一并带上了泽布伦，他们两个人应当也很难弄清那奇怪的天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情，勇者必须得跟着他们一块去。
可说实话，米沙一点也不想再拽着勇者飞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想勇者这些年骗他的手段，总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于是他又沉默着跟着泽布伦一道回到了魔王城的王座下，见到了依旧待在那铁笼之内的勇者。
米沙冷冰冰板着一张脸，仍旧摆着一副生气模样，满面严肃对兰斯开了口，说：“你会传送魔法吗？”
兰斯：“……”
米沙：“你不要骗我。”
兰斯苦涩开口，说：“……这个我真不会。”
米沙：“不要骗我。”
兰斯：“我没学过……”
米沙：“呵！”
兰斯：“……”
兰斯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米沙身边的泽布伦。
“您应该精通各类魔法理论吧。”兰斯客气万分说道，“能不能……教教我？”
泽布伦：“……”

第92章 前往龙族
泽布伦自己也不会传送魔法。
可他精通魔法理论， 甚至还对不少的古魔法有涉猎，他的确知道不少与传送魔法有关的基础理论，可光光凭借这些理论， 他自己是做不到直接学会传送魔法的。
兰斯希望泽布伦教一教他， 泽布伦也只能将自己所知的那些理论尽数告知， 至于剩下的部分， 也就只能去看兰斯自己的悟性了。
泽布伦想，没有戏的，这么难的魔法，他一个大恶魔都没有学会， 勇者再怎么厉害， 也不过只是人类，人类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的。
他觉得他们可以直接放弃对这件事的期待，他也许应该去劝一劝魔王大人，希望米沙早些消气， 不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毕竟他们再拖下去， 黑龙也许就要收到吉妮瑟斯变更计划的通知， 他也许就要赶回黑龙的领地了。
可泽布伦回过头， 看见魔王盯着人类勇者的眼神时，他却又不由闭上了嘴，小心翼翼挪开一些， 打定主意不再去插手这件事。
算了算了。
反正是魔王和勇者的事，他还是不要说话了。
兰斯尝试了几次泽布伦所说的魔法。
的确，这个魔法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一下集中那么大量的魔力很有难度， 可再怎么难， 应该也不会比摧毁异界之门更难了。
他终于闭上眼，再度凝聚自己的魔力，尝试了一遍传送魔法。
下一刻他成功出现在那铁笼之外，这距离虽然还是很近，可好歹是成功了，只要再稍微练一练，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直接抵达龙族。
泽布伦已经不可置信般微微睁大了眼，低声说：“这……这不可能……”
米沙：“呸，你本来就会吧。”
辛辛苦苦努力了好一会儿的兰斯：“……”
泽布伦一愣：“啊……本来就会吗？”
兰斯：“我没有……”
米沙：“骗子说话，不会有人信的。”
泽布伦：“这样啊……”
兰斯：“……”
米沙甚至懒得再理会勇者。
他请泽布伦启动幻术法阵，随后便往外走去，一面嘱咐泽布伦：“等我到了龙族的圣堂外，我会召唤你的。”
泽布伦点了点头，却又担忧看了看仍在反复琢磨传送魔法的勇者，忍不住小声说：“传送魔法很耗费魔力。”
米沙：“嗯？”
泽布伦：“勇者……他这样会承受不住吧？”
米沙：“他又在演！”
泽布伦：“……”
米沙已经展开了双翼。
“他不会亏待自己的。”米沙笃定说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泽布伦：“……”
从魔法城飞向龙族的圣坛，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天空的异样，只有在昼夜交替时才能发现，米沙的时间还算充裕，他飞得也并不算着急。
等他终于抵达龙族的领地时，还只是午后，他恢复人类样貌，还去打听了一下黑龙一族的情况，得知黑龙城主吉尔里似乎已经离开黑龙的领地很久了，他这才小心翼翼避开周遭的龙，找了个偏僻地方，这才默念法咒，将泽布伦召唤到这里来。
他的召唤魔法一向靠谱，泽布伦很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可米沙还来不及和泽布伦打个招呼，便不由被泽布伦的样貌吓了一跳。
泽布伦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一毫的皮肤也没有暴露在外，他甚至还用黑纱遮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米沙知道召唤魔法不会出错，他可能都看不出来这是泽布伦。
米沙不由深吸了口气，低声问：“泽布伦，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他知道泽布伦害怕吉尔里发现了他的踪迹，可无论怎么看，泽布伦显然都是紧张过度了，吉尔里根本不在黑龙的领地内，他们根本不可能碰见吉尔里。
可泽布伦只是抬起他遮挡得完全看不见面容的脑袋，盯着米沙看了一会儿，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不行，米沙根本不明白泽布伦的意思。
这小子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说话，大多数时候米沙只能靠着泽布伦的表情来猜测他的心情，现在他还把脸挡住了……谁还能明白泽布伦在想什么啊！
米沙深吸了口气，只好想，既然泽布伦害怕，那他也不必强行安抚让泽布伦不再恐惧，他们还是早些前往观星之地，早些处理完这些事，他们也能早一些回到魔王城。
于是米沙转过头，四周看了看，生硬问：“人类勇者呢？”
泽布伦：“……”
米沙皱起眉：“又在装不会传送魔法啊？”
米沙刚刚说完这句话，便看见面前虚空扭曲，如同在半空撕开一处黑洞，而下一刻，勇者忽而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松了口气，如同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米沙和泽布伦。
“抱歉。”兰斯微微笑着说，“我来迟了。”
泽布伦忍不住对着兰斯比划了一个了不起的称赞手势，毕竟在他看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传送魔法，这个勇者无论是天赋还是实力都强得惊人，他当然很敬佩。
可米沙只是冷哼了一声，说：“你就演吧。”
兰斯：“……”
泽布伦：“……”
兰斯心情复杂，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解释。
可他显然也没有什么解释的机会，米沙已经冷着脸转头走了，到头来他也只能苦笑着跟上米沙的脚步，一面在心中反复忏悔自己这些时日的行为。
他果然就是活该。
泽布伦说过，龙族的圣坛，在圣地之旁，而他们如果要绕过龙族的层层守卫，显然还是直接龙族的圣地穿过去比较方便。
兰斯为他们打开了圣地的魔法护罩，泽布伦又一次惊叹于兰斯的魔法，而米沙也再一次重重哼上一声，说：“呵，不会魔法。”
兰斯：“……”
这一回，兰斯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们进入圣地后，泽布伦似乎有些难受地摇了摇头。
圣地的屏障果真对魔物有些影响，而泽布伦是大恶魔，所受到的影响本应并不严重，可那个剥离情绪的古魔法带来的副作用影响，极大削弱了他原本的能力，他站在圣地内，便如同被扼住了咽喉控制住了呼吸一般，走上一段路便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这副作用他勉强能够忍耐，只是走上一段路便需要短暂的歇息，他们在圣地内走得并不算快，等好容易绕到龙族的圣堂一侧，天已经几乎全黑了。
兰斯再度打开了圣地的屏障，他们借着夜色溜出圣地，米沙以魔法确定了观星之地的所在，他们便溜进圣堂，再偷偷攀上观星之地所在的高塔。
这高塔在圣堂一角，有些破败，似乎已经被废弃，塔楼的门上挂着厚重的锁，甚至还层层叠叠以魔法封印，让人不免觉得，这里面似乎正封印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可米沙对这个世界的宗教和圣堂都不太了解，他毕竟是魔王，平常也没有前往圣堂的必要，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甚至有些担忧，生怕自己贸然开启高塔之后，也许会带来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泽布伦似乎终于从圣地的压迫感中缓过来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又压低声音，说：“这里应该是废弃的观星台。”
米沙愣了愣，说：“可是教会说观星是禁术……”
“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是。”泽布伦轻轻叹了口气，说，“可那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年时间。”
龙族寿命漫长，也真的有龙族从那时候活到了现在，他们因此习惯建起坚固可以经千年的建筑，却又因教会的禁令，不得不将这观星塔封存。
米沙甚至觉得，龙族未曾直接毁掉这座观星塔，就已经带了一丝微妙的蕴意，也许这些过于长寿的龙，也清楚一些不该为人所知的秘密。
可既然是观星塔，他们就算打破外头的封印，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兰斯已经动了手，他们不打算引起太多的注意，于是等他们进入塔楼之后，兰斯又将封印恢复了原状。
也许是因为魔法留存的缘故，哪怕这观星塔已许多年不曾有人来过了，塔楼内却依旧维持着最初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破损，也没有多少尘土，像是所有人才刚刚从此处撤离，可米沙却感觉不到哪怕任何一丝生命的气息，这里与圣地给人的感觉很相似——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全都是了无生机的。
他们沿着塔楼旋转的长梯爬上塔楼的顶端，这里也一样用龙族的魔法封印着，而米沙的魔法指示的金线飘出了塔楼昏暗的房间，穿过紧闭的门缝，指向了外边的露台。
他们所要找寻的地方，似乎就在那个露台上。
这里毕竟是龙族，哪怕观星塔高耸入云，米沙却仍旧很害怕会有自天空飞过的龙族发现他们。
他们偷偷溜到了露台上，然后米沙毫不留情看向了勇者，说：“幻术。”
兰斯：“……”
兰斯迟疑了片刻，可还是伸出手，竭力为他们施展了一个小型幻术。
只要龙族不降落在这个露台上，就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米沙终于安心了。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时间，他攀上露台精美的石雕栏杆，坐在上面盯着日出方向的天空，泽布伦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而兰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另一个角落。
米沙略微有些意外。
他知道兰斯担心他生气，因而从在魔王城起，就几乎对他百依百顺，可他原以为依照勇者的性格和不要脸的程度，只要他在这里坐下，勇者就会自己黏上来的。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难免令米沙有些在意。
米沙忍不住再三回首，假装不经意地去看坐在露台外沿的勇者，而勇者一动不动，甚至微微垂下眼睫——
不对，那不是垂下眼睫。
勇者好像睡着了？
不对啊，这露台这么高，他坐在露台外沿都能睡着吗？
这也太危险了吧？！

第93章 黑龙城主
米沙犹豫了好一会儿， 竭力判断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勇者所演的另一场戏。
人类总是喜欢说谎，而这个勇者又极为擅长演戏，这显然是勇者故意引其他注意的方式， 毕竟一般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睡觉？这个勇者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坚信自己绝对不会掉下去。
米沙绝不会去理会这个勇者。
他坚持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可目光却总是忍不住朝着勇者哪儿瞟， 他甚至忍不住想，观星塔这么高，露台上的风这么大，勇者如果真睡着了……他不会掉下去吧？
米沙摇了摇头， 努力想要打散自己心中这危险的想法。
这是勇者的计谋， 这一定是勇者的计谋！
身后的泽布伦忽地站起了身，有些局促不安，却还是绕到了米沙身边，紧张说：“那个人类勇者——”
米沙：“一定是在演戏！”
泽布伦：“……”
米沙的声音太大， 兰斯好似一瞬惊醒， 他本来就坐在露台外沿， 这一下摇摇欲坠， 吓得米沙不由睁大了双眼， 几乎以为他真的要掉下去了，兰斯却又扶住了露台上的石栏，而后克制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这一切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演戏。
米沙不由皱起眉， 勇者似乎并不是在演戏，他好像是真的在露台上睡着了，可这种地方……真的有人能睡着吗？
泽布伦已经摸到了米沙身边，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 像是不希望被勇者听见了一般， 轻声说：“魔王大人，不管怎么说，他只是个人类。”
米沙不屑。
什么只是个人类？
这人都能直接摧毁异界之门了，他算什么人类？
泽布伦：“……人类是要休息的。”
米沙：“……”
这……仔细想起来，勇者好像的确需要睡觉。
他确实比普通人类能熬，可长时间不休息，米沙是见过勇者显露疲态的。
而从他们回到魔王城起，勇者似乎就没有休息，甚至在他们回到魔王城前，还在精灵族内时，勇者也没有怎么睡过觉。
泽布伦又轻声说：“他好像是真的不会传送魔法。”
米沙：“……”
“急切学习的痕迹很明显。”泽布伦说，“他一直在练习，可传送魔法是非常耗费魔力的魔法。”
米沙：“……”
米沙不由再微微转过目光，看向再度闭上眼的勇者。
过度耗费魔力，也会觉得疲倦。
的确没有人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睡着，可如果勇者本来并不打算睡觉，却实在撑不住那过度的困意呢？
米沙用力摇了摇头，也低声和泽布伦说：“不对，还是很奇怪。”
既然勇者都觉得疲倦了，他为什么还要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啊？
这不就是故意为了引起他的主意吗？
米沙已经看透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熟练掌握了勇者每一个套路他的计策，他绝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上当。
泽布伦似乎只是想告诉米沙这些事情，他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便又往后挪了几步，打算重新退回他刚才待着的地方去。
米沙却忍不住回过头，皱眉盯紧了泽布伦。
泽布伦平常那么不喜欢说话，怎么今天为了一个与他无关的勇者，能一口气冒出这么多话来？
不对啊，这件事也太不对了。
他不由想起了那些顺着勇者说话的魔物，只觉得心中一沉，忽而就明白了这件事究竟奇怪在什么地方。
勇者的势力，难道都已经打入他们魔王城了吗？
泽布伦一定是受到了勇者的蛊惑和收买，才会莫名跑来和他说这么多的话。
这个勇者，一点都不值得人可怜。
他困就困吧！他就活该一个人坐着睡觉！
狠辣的大魔王，绝不会心软！
米沙等到了凌晨。
他真的很累。
虽然他是心狠手辣的大魔王，可这只是一份工作，有一个人坐在他不远处的露台边沿反复摇摇欲坠，他真的很难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他忍不住隔一会儿就看一眼勇者，那边有些动静，他也控制不住要往那边看上一眼，这么往复循环了一整个晚上，米沙心神俱疲。
他很想直接推醒勇者，让勇者下去睡，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勇者的“计谋”，那他关心勇者的举动，显然正中了勇者的下怀，他当然不能轻易妥协。
他终于撑到了现在，眼见着天色渐渐泛白，东方也已看见了启明星，昼夜交替的时候即将到来，米沙终于松了口气，想着自己这一晚上的折磨，总算是要到头了。
时间已经要到了，米沙觉得自己应该叫醒勇者，可他确实又不想主动开口，他只能扭过头，看向身后的泽布伦，竭力眼神暗示，希望泽布伦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泽布伦似乎并不打算掺和到这一摊浑水中来，可米沙这样盯着他看，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磨蹭着摸到勇者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勇者，说：“那个……兰……兰斯……阁下？”
几乎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兰斯就醒了。
他的确睡得并不深，至多只能算是闭眼缓缓神，这样多少能让他的魔力恢复得快一些，毕竟他们都已经来到龙族的领地了，那他接下来的计划，除了来泽布伦口中所说的距离“真实”最近的地方看一看之外，当然还应该有另一样了不起的重大日程。
他对泽布伦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感谢泽布伦将他从睡梦之中唤醒，随后他转过头，正对上米沙隐隐带着怒气的目光。
兰斯：“……”
怎么回事，这一晚上他愣是没敢往米沙那边凑一步，为什么米沙看起来好像还是很生气的样子啊？
不行，猜测米沙心中的想法这件事，兰斯觉得自己也有些做不到。
他只能再叹口气，略微伸了个懒腰，随后抬眼看向远处的天空。
和他们在精灵族圣地中所见的一样，朝阳初升，而天边金光的云层之中，隐约可见那之后怪异的黑斑。
不，那甚至已经不能称作是黑斑了。
从龙族的观星之地往那边看，那几乎就是隐在天空之后某个庞然巨物，而站在这个地方，米沙也终于明白了泽布伦所说的天空更加“稀薄”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似乎能看得见那庞然巨物之上的纵横沟壑，像是某种奇怪的花纹，又像是上面凹凸不平的地貌。
可就算这样，米沙却依旧还是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他觉得那东西似乎在不停动弹，过上一会儿，他所见的那玩意的样貌就和刚才略微有些不同，可上面的痕迹实在太过模糊，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只能揉一揉眼，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兰斯也同他们一般看着天空，他沉默不言，直到随着朝阳升起，那天空之后的庞然巨物略微淡去一些之后，他才轻声开口，说：“那像不像是一座城。”
米沙一怔，几乎止不住心中的讶然，他不明白兰斯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个比喻，毕竟他们所见的不过只是那天空之后异物模糊的一小部分，仅仅凭借这么一点若隐若现的模糊景象，他们根本不可能看出此刻隐藏在天空之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兰斯也许本来就知道真相。
他所说的，或许并不是什么比喻。
而是他早已就窥见的“真实”。
米沙不由惊异看向兰斯，再不顾什么他们还在吵架的无聊关系，不可置信般开口，说：“一座……什么？”
可他还是来不及从兰斯口中听到这一切的答案。
他甚至来不及说完这句话，忽地便看见半空黑影笼罩，以至于他们所处的观星塔露台都整个一暗，米沙下意识便抬起头，正看见半空一条巨龙朝着观星塔急速降落下来。
他几乎以为他们已被龙族发现了，可兰斯明明对这个观星塔的露台使用了幻术，龙族不可能直接发现他们的下落，而且天上的这条巨龙，怎么……怎么还有些眼熟呢？
米沙眯起眼，逆着光试图辨清这龙族的外貌，然后他就发现……那好像是一条黑龙。
米沙：“……”
完了。
怎么会是黑龙啊！
米沙飞速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泽布伦。
可泽布伦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米沙看不清泽布伦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只能看见泽布伦颤抖着抬起手，一面朝后退，一面飞速念着法咒，听起来像是在尝试他之前教给勇者的那个传送魔法，他根本就不会的那个传送魔法。
他显然已经慌了，这像是拼上运气的最终尝试，可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就能够使用传送魔法，那魔法的辉光在他指尖闪烁了几次，却始终没有亮起来，而他已摸到了露台门边，那他也不用再去尝试什么魔法了，他直接朝房门伸出手，打算干脆推开房门，从观星塔内逃跑。
然后他就将手按在了观星塔复杂的屏障封印上。
那如同是一堵空气阻隔的墙，将他们挡在了露台之外——对，他们刚刚担心龙族发现观星塔封印的异样，穿过屏障来到露台之后，就让兰斯重新将那屏障恢复成了模样。
而仓促之下，依靠着遭受古魔法后遗症影响的身体，泽布伦根本解不开这个屏障。
而那黑龙已降落到了露台之前，悬空幻出人形，朝着露台之内看来。
那是一名衣着考究的漂亮黑发青年，他垂下眼睫，似乎看向了露台，目光却停留在虚空一点，似乎并未看见正站在露台上人，而后他微微歪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几乎令人察觉地轻轻勾起唇角，就好像眼前所见的一切对他而言，实在是一场颇为有趣的游戏。
“幻术。”他轻声说，“怪不得我在空中什么都看不见。”
米沙：“……”
米沙拼命朝兰斯使眼色，让兰斯掩护泽布伦，最好能将泽布伦直接从这个地方带走，以免泽布伦真的落在了吉尔里手上，可兰斯好像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兰斯只是微微皱着眉小声嘟囔，说：“啧，我的幻术很差吗？”
米沙：“……”
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东西的时候啊！
米沙噌地站起身，决定靠着魔王的力量，先想办法将泽布伦从危机之中拯救出来。
他猛地蹿到那封印屏障之前，已顾不上更多的思考，他觉得泽布伦不想面对这种事，那身为将泽布伦带到这儿来的人，他就该帮泽布伦从眼下的处境中逃离。
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以他的魔王之力，只能强硬摧毁面前的屏障，那他们就势必要被龙族发现，可反正观星之地他们都已经看过了，他们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来，只要他们跑得快一些，龙族是绝对不会知道闯进观星之地的究竟是什么人的。
他举起手，几乎要对着那魔法屏障用出他足以毁天灭地的魔法，站在不远处的勇者忽然倒吸了口凉气。
米沙从没有见过勇者有这样的反应，毕竟以勇者的实力和性格，他实在很难对周遭发生的事吃惊，因而看着勇者的表情，米沙不由紧张回过了头，随后一眼看见——
黑龙城主吉尔里的左肩上搭着两只正拼命用力的小爪子，而吉尔里不耐烦回过头看了一眼，伸出手，将正挂在他肩上的东西往上提了提，而后他的肩上，便探出了一只幼龙的脑袋。
米沙：“……”
泽布伦：“……”
兰斯：“嘶。”

第94章 幼龙
米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啊！那是什么啊！
泽布伦不是说， 他只是用古魔法剥离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吗？那龙蛋难道不是他剥离出来的情绪吗！
这条幼龙是什么啊？！
原来吉尔里这些年躲在黑龙的巢穴之中孵蛋，是真的在孵蛋啊？！
米沙愕然看向身边的泽布伦， 却见泽布伦也疯狂朝着他摇头， 说：“我不知道啊！”
他对那个古魔法也不太熟悉， 他也没有见过其他人使用过这个古魔法的记录， 他其实根本弄不清这个古魔法的后遗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此之前，他甚至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使用古魔法后所留下的龙蛋，不过只是单纯地自他体内剥离的情绪， 之所以会是一个龙蛋的形状， 也只不过是因为这是龙族的魔法，总该带有些龙族的特征，所以那些情绪才会幻化成一颗龙蛋的形状。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得离谱，这玩意怎么可以真的孵出来啊！
兰斯也很震惊， 他似乎还是没想到现在应该帮助米沙他们破除屏障， 他只是小声嘟囔， 顺便又给泽布伦补上了一刀。
兰斯：“……好怪， 泽布伦不是暗精灵吗？”
泽布伦：“……”
兰斯指了指幻术之外的吉尔里， 和站在吉尔里肩上的幼龙，说：“那算是你的孩子吧。”
泽布伦：“……”
兰斯：“你的孩子，为什么会是龙？”
泽布伦：“……”
泽布伦疯狂摇头。
“我不知道！”泽布伦说， “和我没有关系！！！”
他终于回过神来，主动对着面前的魔法屏障施展魔法，试图从外击破这个封印， 米沙也跟着猛然回神， 正打算帮着泽布伦从这里逃离， 围绕他们周身的幻术，却突然被解除了。
吉尔里漂浮在半空，正微微蹙眉，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快一百年了。”他低声喃喃，将目光停留在泽布伦身上，像是正低声念着一件万分无可奈何的事情，“……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泽布伦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气氛凝滞，米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他只知道一件事，泽布伦是他带到龙族圣地来的，那也应该由他将泽布伦带回去。
于是米沙深吸了一口气，干脆转过身，跨步上前，正要开口和吉尔里打个招呼——
“啊……”兰斯忽然小声念叨，“看来我的幻术，是真的很差。”
米沙：“……”
现在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这个该死的勇者！回去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米沙又回头看了看，泽布伦依旧没有回过身，可他已收回了试图破坏观星塔封印屏障的手，只是一动不动僵在原地，一点也不想面对吉尔里，米沙只好叹了口气，抬起头对着吉尔里露出颇为勉强的微笑，说：“吉尔里，好久不见。”
吉尔里缓缓落在他们面前的露台上，微微躬身，对着米沙鞠躬行礼，语调之间很是尊敬。
“魔王大人。”他谦卑说道，“很久不见了。”
可也正因为吉尔里的这一弯腰。
他肩上正扒着那只幼龙，他往前一弯腰，那只幼龙未曾及时地勾住他肩上的衣料，随着一声幼龙惊恐咆哮，幼龙便扑通砸在了地面，发出一声巨响，显然砸得很疼。
米沙不由一呆，下意思低下头，正见那幼龙龙仰马翻举着爪子和翅膀，艰难打了个滚，这才重新趴在了地上。
米沙：“……”
好怪，这一幕果然好怪！
他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条皱巴巴蜥蜴一般的幼龙，会和精灵有关系。
吉尔里也跟着米沙一块低下了头，皱着眉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幼龙。
他看起来没有一点心疼，好像就算这幼龙摔成了这样，他也并无所谓，他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称职带龙崽的“奶爸”，米沙甚至觉得，自己似乎从吉尔里的目光之中，看出了一丝隐含着的嫌弃。
吉尔里果真深深叹了口气，对米沙说，说：“请原谅我的失礼。”
米沙紧张：“没有没有，没有失礼。”
吉尔里这才伸出手，提溜着那只幼龙的翅膀根部，将幼龙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
幼龙看起来很愤怒。
米沙睁大双眼，看着幼龙在半空暴躁地疯狂踢腿，愤怒地挥舞飞不起来的翅膀，想要挣脱吉尔里的控制，甚至还扭过头，对着吉尔里凶猛咆哮，喷出了几颗稀疏的火星。
米沙：“……”
米沙只觉得心情复杂。
至少看起来，他觉得这幼龙和吉尔里的关系并不算好，而且这么小一只龙，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呢！
米沙不由盯住了那幼龙，一面想，也许这幼龙和泽布伦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是看不出这幼龙的种类，至少这幼龙一点也不黑，肯定不是黑龙，至于其他的……他是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他只能抬起头，尴尬看向吉尔里，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话好。
兰斯站在一边，也皱着眉看了那幼龙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了口，冒出了一个稀奇古怪的问题。
兰斯好奇问：“龙族的生育率，一直都很低吧？”
米沙：“……”
泽布伦：“……”
等等，这又是勇者的什么奇怪问题？
兰斯一手支着下巴，蹙眉问：“这样对你们得来不易的珍贵‘幼龙’，真的好吗？”
米沙：“……”
泽布伦：“……”
不！别问了！
都已经这种时候了，勇者怎么还在关注这种问题啊？
米沙不由又急匆匆看向了吉尔里，诚挚希望吉尔里不要回答这种怪人的问题。
吉尔里当然不知道勇者是什么人。
他分辨不出勇者的种族身份，可他看这个人跟魔王在一块，当然觉得这大概是魔王身边的人，而泽布伦和他们走在一起，这个奇怪的人又问了这种问题……那十之八九，这个人是知道一切的实情的。
吉尔里心里还憋着那么一口气，他竭力想对眼前这人客气一些，虽然没有面对米沙时的礼貌，却还是轻轻哼了口气，回答了兰斯的问题。
吉尔里轻声说：“这不是得来不易的珍贵幼龙。”
米沙：“……”
可恶，这话题走向……米沙总觉得他们莫名插入了什么奇怪的感情纠纷里。
米沙略微侧首，看向了身边的泽布伦，泽布伦依旧背对着所有人，却明显略微垂下了头，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一般，脊背僵硬，却仍旧连一句话也不想说。
吉尔里又微微垂眼，看向了自己手中拎着的那只幼龙。
“这甚至不是一只完整的幼龙。”他冷淡说道，“魔王大人，我想您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缘由了吧？”
米沙：“……”
米沙勉强僵硬着点了点头。
吉尔里却再度看向了泽布伦，轻笑了一声，说：“你竟然还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米沙：“……”
不对，好怪，真的好怪！
米沙终于明白从刚才开始这种万分怪异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了！
吉尔里这看着泽布伦的眼神，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怎么就……那么像是怨夫呢。
对，因为泽布伦不够负责，丢了龙蛋离家就跑，所以吉尔里简直满怀哀怨，却又难以割舍对泽布伦的感情，于是他花了近百年时间孵出了这个龙蛋，却又忍不住对泽布伦留下的幼龙都有些迁怒。
不对，这怎么也不像是大恶魔该做的事情，他们魔物就应该洒脱一些，怎么会有这么放不开的大恶魔啊！
米沙用力摇头，试图将脑海中这个古怪的想法给甩出去。
吉尔里完全没有发现任YUXI何异样，他正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就像是想要将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苦痛都告知米沙一般，是，毕竟米沙是魔王，他们的大恶魔之间发生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交给魔王来评理才对。
吉尔里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幼龙提得更高了一些，说：“这只是用魔法带来的虚幻的实体。”
米沙：“……啊？”
等等，这句话太绕了，他还没听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甚至不是真正的龙。”吉尔里说，“只是把他剥离的情绪，和一些材料的简单拼合，结合而成了幼龙的身体罢了。”
米沙：“……”
兰斯满怀好奇试图进行一些学术讨论：“那它的意识体，是属于泽布伦的？”
吉尔里点了点头。
兰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人格能够一分为二，很神奇。”
“这只是残缺的情绪，还算不上是什么‘人格’。”吉尔里看了看自己手中拎着的幼龙，有些不悦地微微皱起眉，“这只能算得上是残缺暴躁的泽布伦吧。”
米沙：“……”
依旧一动不动的泽布伦：“……”
米沙沉默着看向吉尔里手中的幼龙。
那幼龙莫名被拎在手中提了这么久，显然已经陷入了疯狂的暴怒，它在半空中拳打脚踢，嗷嗷乱叫，试图发出凶恶的龙吼，露出尖锐的利齿，可因为太过幼小的体型和几乎等同于零的威胁力，这一切，也仅仅只是让它显得更加可笑。
米沙不由又想了想泽布伦——一名过度安静的大美人暗精灵。
哪怕在四大魔王内，米沙觉得泽布伦的容貌也该排在第一，他真的很难将泽布伦和这只过凶的暴躁幼龙联系在一起，可如果吉尔里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只幼龙仅仅只是吉尔里用魔法捏造出来的形体与泽布伦剥离情绪的结合，那它暴躁一点儿，似乎也很正常。
毕竟泽布伦从身体中剥离的那部分情绪，本来就是暗精灵过度的暴躁和嗜血，这只幼龙的性格并不完善，蠢一点凶一点也没什么，反正吉尔里看起来不太在意。
米沙轻轻咳嗽了一声，决定先为这件事打个圆场。
“吉尔里，我已经大概知道了这件事的情况。”米沙严肃说道，“这虽然是你和泽布伦的私事，可我也有几句话想——”
兰斯：“既然是不完全的幼龙，那这百年来，你为什么一直都在孵蛋？”
米沙：“……”
吉尔里：“……”
泽布伦：“……”
快来人捂住这个勇者的嘴啊！
他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不行，可勇者的问题，真的太有诱惑力了。
米沙咬住双唇，试图强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兰斯一手扶着自己的下巴，以纯粹学术的好奇心，再度提出疑问：“既然幼龙的身体是你用魔法创造的，那这一百年来，你从蛋里孵出什么了？”
米沙：“……”
不行，米沙也忍不住了。
“我也很好奇。”米沙诚挚说道，“现在那颗龙蛋呢？”
吉尔里：“……”

第95章 吃瓜能手勇者
吉尔里显然从未想过， 这一切会朝着这个方向莫名发展。
他心情复杂，可却又不知道该要如何回答兰斯和米沙的问题，唯独这件事他是绝不愿意说出口的， 他只能严肃板着脸， 试图移开目光， 躲避兰斯和米沙的注视。
兰斯还有问题想问。
“如果龙蛋里什么也没有。”兰斯皱起眉， “你为什么还要孵这么久的蛋？”
米沙：“是哦是哦，你都知道龙蛋里没有实体了，你为什么还要孵蛋？”
吉尔里：“……”
吉尔里显然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答案很简单，可他实在难以将这件事说出口，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承认自己一时的愚蠢， 而他这该死的愚蠢，竟然还持续了近百年。
他怎么也不愿意开口，甚至只当做自己没有听见兰斯和米沙的疑问，匆匆别开眼去， 拎着幼龙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肩头。
这过分明显的躲闪， 完全勾起了兰斯心中的好奇， 而这件事的原因， 兰斯想， 应该不太难猜，至少他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种可能。
兰斯清了清嗓子， 说：“我觉得——”
米沙迅速转头看向了兰斯。
聪明的勇者，一定能比他更快知道结局！
“我只能做出一种假设。”兰斯好奇看向吉尔里，说， “你原本是以为能孵出点什么来的。”
吉尔里：“……”
米沙：“……”
兰斯：“你用了快一百年， 才发现不可以。”
吉尔里：“……”
米沙：“……”
噫。
怎么会这样。
如果顺着兰斯的思路去想， 米沙只会觉得兰斯说得有道理。
吉尔里也不了解那个古魔法，他不可能知道那龙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然也不知道古魔法留下的龙蛋，究竟能不能孵出东西来。
可那是泽布伦留下的龙蛋。
而米沙记得泽布伦对于用过古魔法之后的描述，他说自己有过一段时间的失控，之后他显然与吉尔里发生了些什么暧昧，以至于清醒过来的泽布伦不得不落荒而逃，吉尔里则如同怨夫一般，苦苦守着泽布伦留下的龙蛋，在黑龙领地之内，等待了近百年时光。
嘶。
又蠢又痴情，怪不得吉尔里不愿意承认这种事。
可吉妮瑟斯说过，吉尔里不久前还在孵蛋，那也就是说，吉尔里这几天才刚刚发现龙蛋的不对劲。
这只幼龙，是他这两天才仓促捏出来的产物。
米沙不由倒吸了口气，越想越觉得兰斯的猜测有些可怕。
如果按这个想法，吉尔里对泽布伦是简直满怀深情，而扭头就跑的泽布伦，反倒有些像是无情的渣男。
他已经开始有些犹豫。
这两人的感情纠葛实在太过复杂，他还是……不要参与到这两个人的爱恨情仇里来了吧？
于是米沙抬起头，看了看沉默不言不想解释的吉尔里，再看看仍旧背对着他们所有人一动不动的泽布伦，轻轻咳嗽一声，率先打破了当下的尴尬。
“我希望你们能把事情好好说清楚。”米沙紧张说，“冷静一些，不要打起来。”
吉尔里：“……”
泽布伦：“……”
可两人没有说话，依旧是万分尴尬的沉默。
米沙略微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想再劝一劝两人什么，兰斯却忽然轻描淡写地开了口，说：“放心吧，他们不会打起来的。”
米沙：“……”
他现在对勇者有些刮目相看，总觉得以勇者抓问题的能力，勇者接下来将要出口的话，一定会是什么极其了不起的事情。
“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兰斯看向一动不动的泽布伦，轻声说，“暗精灵，有这么长寿吗？”
他将话题绕向了米沙未曾想过的方向，米沙不由微微一怔，有些讶然眼，问：“这……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兰斯：“我想，有。”
他略微有些猜想，而当他说出这些话后，他明显看见吉尔里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了些轻微转变，而这一切似乎正在说明——他也许是猜中了。
米沙仍旧不明白兰斯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只是挠了挠头，试图从魔物的角度，为泽布伦异常的长寿做出解释。
“他是大恶魔。”米沙说，“活得久一点，也很正常吧？”
据他所知，精灵本来就比人类要长寿，一个人类的一生至多也只有一百余年，这一百年，却仅仅只够一名精灵步入壮年。
可就算这样，一名足够长寿的精灵，至多也不过能活个三百多年，泽布伦却已经跨越千年的时光，他是暗精灵一族中最为长寿的精灵，也正是因此，才会被他的族人奉若神明。
兰斯又问：“成为大恶魔，还会影响寿命吗？”
米沙：“呃……”
这个问题，米沙也不知道答案。
身为一名从神界来的魔王，他根本没有研究过这样的事情。
他只能去回忆自己所学的魔王课程中，与大恶魔有关的部分。
他记得大恶魔也是会死的，有些大恶魔死去时还年轻，毕竟曾经有过许多例人类的黑魔法师成为大恶魔的案例，而他们的寿命并没有因为变成大恶魔而增长，成为大恶魔，绝不会让一个人变得长寿。
更何况这一届大恶魔，是在米沙抵达这个世界的百余年前才刚刚选出来的，以往的大恶魔与暗精灵可没有半点关系，泽布伦在成为大恶魔之前，就已经活了千岁，而这绝不是一个正常暗精灵该有的寿命。
米沙不由有些迟疑，问：“不会又是什么古魔法吧？”
兰斯：“是，又不是。”
他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一切的答案。
成为大恶魔的确不能延续寿命，可如果有龙族愿意，那延续寿命这件事，就会便得格外简单。
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于龙族的血。
龙族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古老的种族，他们的身体与血脉之中本就蕴含着极为强大的上古魔法，而在这魔法的影响之下，龙族直至千余年之后才能勉强算作步入青年，像吉尔里这样千岁的龙，在龙族之内，都只能算作是资历尚轻的后辈。
而在另外那个世界的冒险中，兰斯曾听过不少与龙族长寿有关的故事与传言。
譬如说，龙族的血，可以令其他“短命”的种族维持青春与长寿的神话，也就是说，一名拥有“龙血”的精灵，很轻易便能活到泽布伦现在的岁数。
那么问题在于，这龙血，究竟是龙族自愿，还是暗精灵的“强迫”。
兰斯眨了眨眼，问：“是龙血吧？”
泽布伦：“……”
吉尔里：“……”
兰斯觉得自己猜中了。
他唯恐天下不乱，毫不犹豫便往下追问：“那你……到底强迫了几条龙？”
泽布伦：“……”
米沙：“……”
哎？
好容易绕过这个弯明白了兰斯意思的米沙，惊讶睁大了双眼。
什么叫做强迫了几条龙？
难道泽布伦……还有其他龙？
仔细想想，这是勇者会做的事情，可这不是泽布伦会做的事情吧？！
米沙惊讶回过头，说：“泽布伦，你——”
吉尔里也很惊讶转过头，说：“你还有其他龙？！”
米沙：“……”

第96章 吃瓜群众
事情的发展看起来有些离谱， 显然远超米沙的意料。
什么叫强迫了几条龙？这种事，难道还需要很多龙提供的龙血才能做到吗？
噫，泽布伦，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暗精灵。
米沙觉得吉尔里真是可怜极了。
这到底是何等的痴情啊？
守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孵出的龙蛋过了百年， 至今仍旧不曾放弃他的爱恋， 却又要听说自己的喜欢的精灵， 在外面竟然还有其他龙。
太可怜了，米沙听着都为吉尔里难过。
而大约是这个指控实在太过严肃，一直沉默不言甚至未曾动过的泽布伦终于小声开了口，却仍旧还是在嗫嚅着， 以极小的音量说：“我没有……”
这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米沙总觉得泽布伦像是在心虚。
他看泽布伦的眼神不由微妙了一些，就算今天泽布伦是他带到黑龙领地来的，他也免不了觉得泽布伦这个人……嗯，有些奇怪。
吉尔里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他呆怔怔站在原地， 任由那只幼龙在他肩上愤怒的扭来扭去， 不住咆哮， 而他只是低下头， 看着地面，过了许久，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吉尔里低声说， “原来只有我，还是不够的啊。”
米沙：“？”
什么？怎么就快进到这一步了？
吉尔里：“原来大家对暗精灵的传言，也是没有错的啊。”
米沙：“……”
哎？对暗精灵的传言？
什么传言？
米沙有些迷惑地转过头， 看向了身边的兰斯。
在眼前的这几个人中， 他已经毫不犹豫默认， 对这些八卦最为了解的人，必然是他身边的勇者。
他虽然不知道暗精灵有什么传闻，可这不要紧，兰斯肯定是知道的。
米沙：“那个……”
兰斯已经猜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毫不犹豫说：“精灵活得比较久，所以有人类说，暗精灵私下都是很放得开的。”
米沙：“？”
不对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吗？
可兰斯又平静说出了下一句话。
“龙族的寿命比精灵还长。”兰斯说，“所以龙族更放得开。”
米沙：“啊？？”
好怪啊！这到底都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他们似乎总是默认，一旦活得太久，就会对正常的仅限于两个人之间的恋爱，是一种无聊乏味的消遣。”兰斯瞟了泽布伦一眼，压低声音，说，“所以很多人认为，龙族与精灵为了寻求更为奇特的刺激，是绝不会满足于只和一个人保持关系的。”
米沙：“……”
米沙略微觉得有些无言。
他果然一点也不理解这些奇怪的想法。
可他想，兰斯刚刚问泽布伦，他到底强迫了几条龙，那岂不是也就等同于默认了这个充满了偏见与古怪的传言？米沙不喜欢这样，这让他忍不住微微皱眉，一面压低声音，甚至扯了扯兰斯的衣角，低声问：“那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是这样的人？”
兰斯摇头：“我不觉得。”
米沙一愣：“可是你刚刚明明说……”
他自己闭上了嘴。
不对，他当然是明白的。
勇者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心眼贼坏，从来就没有想过什么好东西的勇者，怎么可能只是单纯这么想一想呢？
他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当然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啊！
米沙眯起眼，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洞悉了勇者的内心。
可这些话，绝对不能让泽布伦和吉尔里听到，他只能将声音压得极低，再微微踮起脚，几乎凑到勇者耳边，这才低声开口，问：“你是故意的吧？”
兰斯笑吟吟看向他，说：“你终于了解我了。”
米沙：“……”
呵，人类勇者。
他果真没安什么好心！
米沙觉得自己早就该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个人类勇者可不是傻子，他既然能那么容易用他自己的话术，轻而易举就将所有人都带进他的陷阱里，那么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泽布伦和吉尔里之间那过分微妙的气氛，如果他不想要拆穿这件事，那他无论如何也是会绕过去的。
可他故意将这件事说得很明白，这已经是不只是故意想将事情闹大了，他就是清清楚楚想要挑明泽布伦和吉尔里之间的关系，除了刻意想要看些热闹之外，米沙还觉得……勇者故意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似乎是希望泽布伦和吉尔里能自己将这些事情想清楚。
只不过在米沙的认知之中，人类勇者很少有这样的好心肠。
他总觉得在这之后，有勇者不可告人的阴谋。
米沙皱紧了眉，总觉得自己又一次把握住了勇者内心的想法。
“是因为吉尔里是黑龙吧。”米沙挑起眉，“你是想拉拢自己和龙族之间的关系吧？”
勇者那么喜欢龙，巴不得有一条属于自己的龙，那他所做的一切，应该都是只为了他的龙。
可兰斯反倒是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轻声说：“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子的吗？”
米沙：“……”
除了这样，还能是怎么样啊？！
身为被勇者坑过无数次的魔王，米沙真的有很多话想说。
兰斯又皱起了眉，似乎正努力反思自己穿越到异世界之后的所作所为。
米沙不想再理会他，又将目光转了回去，重新看向仍在僵持着的泽布伦和吉尔里。
兰斯说了那么一番话，吉尔里似乎误会了，可他并不打算去弄清这个误会，他只是在自己充满了痛苦和悲戚的幻想之中发呆，泽布伦也没有半点要和他说清这件事的打算，两人就此陷入了万分尴尬的沉默，米沙甚至觉得，此刻如无外力再推他们一把，他们也许是要永远这么僵持下去了。
米沙用力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一定有什么误会吧！”
吉尔里望向天空，喃喃自语，说：“还能有什么误会呢。”
米沙：“……”
米沙只好看向泽布伦，皱眉追问：“到底有多少龙族？”
泽布伦：“……”
泽布伦连一句话也不肯说。
米沙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多嘴了，兰斯却又极为适时开了口，说：“这种事情，也不好强求的。”
吉尔里：“……”
泽布伦：“……”
兰斯：“可是事情不说清楚，心里总觉得像是梗着一根刺。”
吉尔里：“我……”
泽布伦：“……”
“人这一生——”兰斯猛地一顿，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错漏，又故意长长叹了口气，说，“算了，你们精灵和龙族能活挺久，耗得起。”
吉尔里：“……”
泽布伦：“……”
兰斯：“不就是再躲几百年，再等几百年嘛。”
吉尔里已经看向了泽布伦，皱起眉极为直接询问：“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其他龙了。”
泽布伦：“……”
米沙呆住。
对不起，是他对黑龙这个种族有误解。
他总以为这个种族应当狂帅酷拽，充满和他们外形一般的霸气，哪怕有一天真的喜欢上了什么人，也不该是吉尔里这样的怨夫模样啊！
米沙不由再看向泽布伦。
泽布伦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回过头来，伸手解开自己脸上层层叠叠包裹的面纱，再看向面前的吉尔里，以极小的音量，轻轻说：“我没有。”
吉尔里：“……真的吗？”
泽布伦：“……嗯。”
吉尔里松了口气，好像突然就安了心，至于什么等待百年，什么孵了一百年孵不出的蛋，这种小事，他扭头就忘记了。
他唇边不由又带了一分微笑，恢复了最开始出现时从容不迫的模样，说：“这回我找到你了。”
泽布伦：“……”
吉尔里：“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泽布伦慢吞吞转过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古魔法解除的话。”
吉尔里登时来了精神。
“古魔法而已！”他激动说道，“这一百年来，我有认真在研究的！”
兰斯突然插嘴，说：“你不是在孵蛋吗？”
米沙：“……”
吉尔里：“……我的手是空闲的！”
兰斯：“啊，你是用人形孵的蛋啊。”
米沙：“……”
吉尔里：“……”
好怪。
这件事本来就很怪，勇者这么一说，怎么好像变得更怪了！
泽布伦似乎已经习惯了勇者的跳脱，他根本不打算去理会勇者的话，他只是继续用那缓慢的语调，继续与吉尔里说：“可就算解除了魔法，我也依旧是‘不完全’的我。”
他早和吉尔里说过诸神的异状，他相信吉尔里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此时此刻，就算他们解除了他剥离情绪的古魔法，他也只会变成性格缺失一角的暗精灵，如果他们不能从神族那儿取回魔物们被剥夺的灵魂，他们永远不可能完整。
如果他们不推翻神族的暴政，这个世界，永远也不可能迎来真实的明天。
吉尔里果真愣了愣，却又忍不住皱起眉，低声说：“原来你还没有放弃啊。”
米沙：“……”
还没放弃？
还没放弃什么？
吉尔里：“我以为你变得平和之后，就会放弃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原本是打算放弃的。”泽布伦轻声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转过目光，看向了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吃瓜的兰斯。
泽布伦：“因为有他——”
兰斯：“啊？我不重要，你们继续聊。”
泽布伦：“……”
吉尔里：“……”
“你在外面没有别的龙。”吉尔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有别的人了啊！”
泽布伦：“……”
米沙：“……”
泽布伦狠狠抬起手，毫不犹豫朝着吉尔里的脑袋来了一下。
泽布伦：“闭嘴！认真听人说话！”
吉尔里：“我……”
泽布伦又转头看向了兰斯。
兰斯：“呃……那个……”
泽布伦：“你不要说话！”
兰斯：“……”
米沙：“……”
米沙呆住了。
泽布伦，今天的泽布伦，真的好帅。
原来他不仅看错了黑龙，他还看错了暗精灵。
他现在就要向泽布伦好好学习！

第97章 去黑龙城堡！
泽布伦希望吉尔里可以帮忙。
吉尔里是能够随意飞翔的龙族， 而龙族在龙形态下远比任何魔物都强健，泽布伦相信如果龙族想去做的话，他们是可以尽量靠近眼前这奇怪的天空的。
只不过这件事， 诸神不允许， 也没有龙族知道他们眼前所见的天空可能是有限的， 因此从来没有龙族尝试去做这件事， 也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龙族可以飞到那么夸张的高度。
吉尔里只是单纯的惊愕。
他听泽布伦说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从未想过，泽布伦的异想天开，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吉尔里忍不住皱起眉， 说：“天空无穷无尽，不论我们飞得多高-”
泽布伦打断他的话：“真的是无穷无尽的吗？”
吉尔里一愣，并不明白泽布伦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泽布伦再抬起头， 看向已升起朝阳的天边， 那怪异的黑点早已隐藏在朝阳的光辉之下， 不见半点踪迹。
他用力吸了口气， 像是费劲了所有气力， 才终于鼓起了最终的勇气。
“我想戳破这个骗局。”泽布伦轻声但坚定说道，“我不想活在神族虚伪的欺骗之下。”
自他以古魔法强行剥离了自己的情绪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将自己最迫切的心声说出来了， 甚至他一直觉得，在那些原属于他的暴躁情绪被剥离之后，他甚至再也鼓不起反抗的勇气， 他好像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懦弱胆怯的人， 他仍旧在世间各地寻找观星之地， 确认异界之门的所在，却再难直面那对诸神的仇恨。
更不用说，那古怪的古魔法，似乎还带走了他曾引以为傲的魔力，他从一名拥有堪比诸神之力的暗精灵们的“神”，变成了现在这个连破坏面前简单的魔法屏障，都需要他人协助的人。
他失去了自己的勇气，也失去了自己的能力。
直到今天，他终于开始觉得，事情也许要不一样了。
这个奇怪的人类勇者想要反抗诸神，他似乎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反抗诸神。
他们只需要恰当的助力，而他觉得，吉尔里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想办法说服吉尔里。
泽布伦停顿了片刻，随后缓缓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兰斯。
在剥离了情绪之后，泽布伦觉得自己变得异常嘴笨，这种说服人的事情，对现在的他来说，
实在是有些困难了，可人类勇者不一样，泽布伦觉得人类勇者的嘴简直能把死人说活，只要人类勇者想，就没有不可能。
可兰斯只是对他眨了眨眼，一面紧抿双唇，表示自己没有半点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泽布伦：“……”
兰斯：“……”
泽布伦：“……你可以说话了。”
“啊……”兰斯有些茫然，“我要说什么吗？”
泽布伦：“……”
米沙：“……”
米沙几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再加上之前被讨厌勇者反复欺骗的不悦，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甚至抬起自己的脚，轻轻踢了踢勇者长靴的后跟，怒气冲冲说：“你平常不是很能说吗！”
兰斯：“……”
兰斯明白了。
刚才米沙对他短暂表露的友好，并不代表米沙消气了。
那只是对一个将要出现的八卦的期待，因此而暂时容忍了对他反复欺骗带来的厌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看来他如果想要米沙恢复以往对他的态度和好感，那他还需要极为漫长的努力。
兰斯长叹了口气，说：“我不想强迫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跟随我们一起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这显然是一个开场白，米沙想，兰斯终于要对吉尔里说出这一切的真相了。
“虽然这只是我的怀疑，可我觉得，天空背面，也许是一座城。”兰斯轻声说，“整个天空，都是神族虚假的谎言。”
米沙：“……”
等等，就这？
没有前因后果，没有解释铺垫，勇者就这么直接将整件事都说出来了？
可仔细想想，这的确是勇者的风格。
米沙却仍旧觉得很难受。
从精灵族的圣地开始，勇者铺垫了整整一路不愿意直接说出的秘密，突然就这么随意说出了口，这当然很难让米沙接受，哪怕在此之前，米沙已经略微猜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可他总觉得，这样的大事，怎么也需要有一个更加正经的场合，以一些更为波澜壮阔的方式说出来才对吧？
米沙皱着眉转过头，仔细注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泽布伦依旧保持着他最平静的模样，这个结论，他显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不可能会觉得吃惊，而吉尔里则是惊讶睁大了双眼，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极其惊愕疯狂摇头，说：“这不可能吧？！”
那幼龙勾着他肩上的衣物，被他甩得险些又掉下来，愤怒朝他喷了些火星子，险些撩了吉尔里的头发，吉尔里只好再揪着那幼龙，将它扯下来，左右看了看，大概是顾及泽布伦还在这儿，他总不好将幼龙丢出去，于是只是拎着幼龙的一条腿，匆匆将幼龙塞进了泽布伦的怀里。
泽布伦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同那本该也是他一部分情绪的幼龙互相瞪着对方，片刻之后，这本该暴怒无比的幼龙，竟乖乖低下了脑袋，往泽布伦怀里蹭了蹭。
米沙：“……”
这画面太过和谐，看起来真的很奇怪。
吉尔里根本没有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满心的疑惑，甚至忍不住再三抬起头，看向天空，似乎在努力判断兰斯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假。
天空是假的？
天空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难以理解泽布伦和这个人类所讲述的奇妙“故事”之中的逻辑，如果依照他们所言，诸神可以策划了一切，弄出一堆又一堆的复杂事项和莫名其妙的阵法，又能得到什么回报呢？
不论其他，就说这个所谓“虚假”的天空，以吉尔里对幻术魔法的了解，要构造出这么大的假象，需要极其庞大复杂的魔阵，还得有为其供能的巨大魔力，诸神如此努力，却似乎很难从这之上得到任何的回报。
这根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想不出任何神族要这么做的理由，那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会觉得，这像是他们编造出来的谎言——
泽布伦皱起眉：“你不相信吗？”
吉尔里：“……我信。”
不，这怎么可能是谎言呢。
既然泽布伦都说了，那这就算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
他不想再孵一百年的蛋了！
“如果这是一个巨大的幻阵。”吉尔里皱起眉，“你们是想破坏它吗？”
兰斯：“……”
兰斯看向了泽布伦。
他毕竟对魔法阵毫无研究，他甚至不知道这些魔法阵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如果要他来戳破这个真相，那他只会找一个愿意带他朝天空飞的人，飞到天边，然后强行打破整个天空。
至于他们会在天上遇到什么意外，那也得上天之后再说。
可吉尔里觉得天空是个幻阵，兰斯便想，与魔法阵有关的东西，还是得先问过泽布伦再说。
这些年来，泽布伦的确对此颇有研究。
这虚幻的天空，就像是一个罩在这个世界之上的蛋壳，而诸神为了其上近乎逼真的日月星辰的演变，又在那蛋壳之内布下了极其复杂的幻阵，维系这些幻阵的魔力源自神界，可他们很难对神界进行破坏，不过还好，异界之门，也是魔法阵中很重要的一环。
只要他们削弱了异界之门，就能减弱神界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如果把所有的异界之门都破坏了，他们甚至能够彻底切断神界对这个世界的联系。
可异界之门是由极为强大的古魔法构筑而成的，泽布伦研究了很多年，甚至有几次冒险潜入靠近异界之门仔细观察，终于找到了几个可能会对异界之门造成破坏的魔法。
“只需要记住这几个法咒。”泽布伦认真说道，“我们也许能够对异界之门造成一些损坏。”
米沙：“……异界之门？”
事情怎么又绕回到这个东西上了。
泽布伦一愣，点头，说：“对。”
他看米沙和兰斯的表情似乎都略显得有些微妙，心中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米沙深吸了口气。
“不用魔法。”米沙指了指身边的勇者，“他刚刚打坏了一个。”
泽布伦：“……”
吉尔里：“……”
兰斯对着大家露出了有些怯生生不好意思的笑。
“哎呀，也没有啦。”兰斯说，“只是稍稍练了练手而已。”
泽布伦：“……”
吉尔里：“……”
兰斯：“一点点微小的努力罢了。”
泽布伦：“……”
吉尔里：“……”
兰斯：“其实不是很值得一提啦。”
泽布伦满脸震惊。
他知道这个人类勇者很厉害，可他从没有想过，这个人类勇者，竟然这么厉害。
而且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去破坏异界之门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泽布伦只能看向米沙，希望米沙能够为他解释。
米沙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儿说起。
他挠了挠脑袋，再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全亮的天，想想他们此时此刻所在的位置，不由便压低了声音，说：“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吧。”
他们可还在龙族的观星塔上，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发现，引起不必要的危险，还可能会让吉妮瑟斯知道他们其实并不在魔王城内，那当然还是尽早开溜比较好。
泽布伦点了点头，兰斯也说：“先回魔王城——”
几乎就在兰斯开口的同时，吉尔里用力咳嗽，满怀期待，看向泽布伦，说：“你好久都没回来了。”
米沙：“……”
兰斯：“……”
兰斯硬生生扭转了自己已经出口的话，虚假且浮夸地对着众人露出微笑，说：“我觉得魔王城内的幻术阵，应该还可以再撑一会儿的。”
他满脸都写着“我想看戏”四个字，这演技绝对算不上是高明，米沙很想谴责兰斯，可是说实话，就算勇者突然改口的行为太过卑劣，米沙也真的很想跟着一起去看戏。
于是米沙也用力点了点头，毫不犹豫赞同了勇者的说法。
“我也很久没去过吉尔里的城堡了。”米沙眨了眨眼，竭力摆出万分怀念一般的表情，说，“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泽布伦：“……”
等等。
这两人绝对是故意的吧！

第98章 勇者，活该
吉尔里觉得， 这近百年来，他的心情，似乎都没有这么好过。
他们黑龙一族的领地， 只能通过传送法阵或是由飞行抵达， 而在眼前几人之中， 显然只有吉尔里和米沙能飞。
而若吉尔里化作龙形， 他直接就可以将所有人都捎上，他觉得这显然是最简单便捷的办法，只要再过上一会儿，他们就可以顺利回到黑龙的领地了。
他打了个响指， 用自己粗陋简单的幻术暂时覆盖住观星塔的塔顶， 以免他突然出现的巨大龙形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而对骑龙极为向往的兰斯不由激动看向了吉尔里，想着自己也许要迎来人生第一次骑龙，便有些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
米沙尤为敏锐地注意到了兰斯的激动。
他还没完全原谅这个可恨的勇者， 而眼下对他来说， 显然也是一个极好的报复机会。
勇者喜欢龙是吧？
想要骑龙对吧？
呸， 就不让你得逞！
米沙清了清嗓子， 说：“我们留下的痕迹， 需要有人来抹除吧。”
他们毕竟动了这里的法阵，还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想必在这里留下了不少痕迹， 虽然观星塔顶根本不会有龙族上来查看，可为了刁难勇者，米沙总得找些合适的借口， 而清除痕迹这件事， 当然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米沙已经看向了兰斯。
米沙：“不如——”
兰斯：“……”
米沙：“反正你很擅长传送魔法嘛。”
兰斯：“……”
“反正传送魔法这东西， 和飞行又不一样，它只需要一瞬间。”米沙又颇为和善地笑了笑，说，“等你清理完这里的痕迹，再传送到黑龙的领地，也许我们还没抵达呢。”
兰斯：“……”
兰斯算是看出来了。
他这就是活该，非要闲着没事去逗米沙，就没想过米沙原来这么记仇，别说短短几天了，大概在这短期之内，他估计都别想哄好了。
而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言的泽布伦，也突然万分平静地开了口，说：“的确，您的传送魔法太厉害了。”
兰斯：“……”
泽布伦：“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了不起的魔法。”
兰斯：“……”
说真的，如果不是泽布伦的语气不是这么冷淡，听起来可能会更像是在夸人一些。
现在他说话的样子，兰斯只会觉得，自己刚刚贸然改变说要前往黑龙领地的那句话，也一并将泽布伦给得罪了，现在的泽布伦，只会为他埋下无数陷阱，想办法等着报复他。
兰斯心情复杂。
是他自作自受。
兰斯想，都是他活该，和其他人可没有什么关系。
吉尔里果真已经露出了万分激动的表情，恨不得立即追问兰斯的传送魔法究竟是什么样的，毕竟哪怕是他，他也没见有人类用过传送魔法，他迫切希望兰斯能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得以窥见一下这个了不起的高深魔法。
兰斯：“……”
兰斯的心情越发复杂了起来。
他看向米沙，正见米沙对他挑了挑眉，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行径实属故意，纯粹就是对他的报复，这也让他感觉到了米沙对他的愤怒，十分深刻，让他有些难忘。
不过还好，兰斯倒也不是很排斥这样的相处模式。
他只是为自己错失的机会感到心痛。
兰斯站在观星塔上，抬起头，目送着那漂亮的黑龙展开双翼，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天空之中。
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可恨啊。
身为勇者，他是真的很想骑龙。
他都穿越异世界了，怎么直到现在，他竟然连骑龙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三年之前，米沙曾来过一次黑龙的领地。
那时候他才刚刚成为魔王，为了了解这个世界，和自己手下的四大恶魔，特意前往四大恶魔的领地巡查，除了泽布伦的领地之外，他在所有大恶魔的领地都待了几天。
那时候他根本找不到泽布伦的下落，其他魔物都说，泽布伦平常就很喜欢在森林内闲逛，他也许就只是待在森林某个不见人的角落罢了，找不到他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时米沙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名暗精灵的大恶魔性格有些奇怪，可能不太喜欢和其他人来往。
他可没想到，原来在这过分古怪的性格之后，还有这么了不起的故事啊！
而吉尔里的黑龙领地，因为他们有些奇特的构造，的确给米沙留下过颇为深刻的记忆。
在大部分时间内，龙族更为喜欢以他们为龙的形态，待在类似洞窟一般的巢穴里，可龙族与其他种族总有来往，于是他们就在自己的巢穴之外，模仿人类与其他种族的居住地，额外修筑一座城。
也许是为了方便龙族们以龙形在城内的降落，这城堡建得很大，可对于靠两条腿来走的其他种族，这显然就是个噩梦了。
他们已经到了黑龙的城堡外，泽布伦又拿出了他那足以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面纱，恨不得彻底将自己的藏起来，一面忍不住极小声抱怨，说：“我们就不能直接在你的巢穴外降落吗？”
吉尔里只是微微抿唇对他笑了笑，没有任何解释，甚至还主动带着几人，朝着城门走去。
泽布伦不由将兜帽压得更低，嘟囔着说：“不好的预感。”
米沙：“……”
米沙只是左右张望，有些奇怪，为什么人类勇者还没有出现。
可吉尔里看起来并不想在城外等候，他只好也跟着吉尔里的脚步，一同走到了黑龙的城堡外。
那里有两名化作了人形的黑龙正在值守，他们显然一眼就看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吉尔里，于是两人纷纷和自己的城主行礼，随后其中一名黑龙抬起头，看见了三人中正裹得严严实实的泽布伦。
泽布伦极力压低自己的兜帽，又用黑纱将自己的面容裹缠得严严实实，甚至连自己的眼睛都没有露出来，他不觉得眼前这些陌生的黑龙能够认出他的身份，却又被对方紧紧盯着他的目光弄得止不住心慌。
而片刻之后，那名龙族终于露出了讶异的眼神，万分惊诧喊道：“泽布伦大人，您回来了？！”
泽布伦：“……”
不，等等，他们是怎么认出他的？
泽布伦完全没有理会这名龙族的惊愕，只是匆忙低下头，顺便将自己的兜帽压得更低了。
米沙也有些惊讶。
可他看吉尔里似乎就是要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龙族的城堡，这目的简直恨不得摆在自己的脸上，谁都能看得出来，只有泽布伦反应迟钝，好像到现在还没有发现。
想到这儿，米沙不由又四处看了看，正觉得奇怪，不知道勇者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结果下一刻，他忽地便见周遭虚空扭曲，兰斯突然在他身边出现。
米沙：“……”
嗯，很好，白担心了。
这个勇者一定是故意算准了时间，好引起米沙的担忧的情绪，再在米沙担忧的时候准时出现。
呵，可恶的勇者，实在是太令人愤怒了！
米沙恶狠狠瞪了兰斯一眼，决定不去理他。
兰斯：“……？”
他是又做了什么吗？
米沙已经气呼呼朝着黑龙的城内走去了，兰斯就算有再多不解，也只能怀着满心的疑惑，跟上几人的脚步。
哪怕在上个世界，他也没有去过龙族的城堡，所以真正踏进城门之后，他难免会有些好奇，忍不住四处张望，仔细观察此处的建筑风格与街道布局。
然后他回过头，正好对上了米沙盯着他的目光。
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怀疑，就好像坚定地觉得他会做出什么坏事一般，全是对他的偏见，眼见他这么看过来，米沙还忍不住跨步上前，等到了兰斯身边，他才压低声音，恶狠狠对兰斯发出警告，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兰斯：“……啊？”
米沙：“我觉得黑龙挺好的！你不要再想改造他们了！”
兰斯：“我没有……”
米沙根本不听兰斯的解释，他毫不犹豫转过头，重新走回了泽布伦身边。
兰斯：“……”
兰斯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黑龙城堡内的街道上，除了零零散散的几名龙族之外，还有一些有事来这儿处理的魔物。
大多的龙族都在不远处的巢穴内，所以城内就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他们顺着过分宽阔的主干道走了一会儿，正好迎面撞上几名路过的龙族与魔物，吉尔里便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那些龙族也照常对着他们行礼，然后惊讶万分开口，说：“咦，泽布伦大人，您来啦？”
遮得过分严实的泽布伦：“……”
边上的魔物也惊讶睁大了双眼，好奇和他们打招呼，说：“啊，泽布伦大人，吉尔里大人，好巧呀。”
泽布伦：“……”
不，他真的不明白。
他们到底是怎么认出他的啊？！
他难道遮得还不够严实吗？！
吉尔里的心情倒是极好，每多一个人和泽布伦打招呼，他脸上的笑就更多一分，而他越笑，米沙就越觉得，这一切，果然就是吉尔里的阴谋。
一定是因为吉尔里做了什么，这些人才能够认出泽布伦的身份的。
他仔细观察，试图找出这之中的奥秘，兰斯却轻轻咳嗽了一声，引起了米沙的注意。
米沙看向了兰斯。
他想，不管怎么说，勇者的确要比他聪明一些，也许勇者早就已经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
米沙皱起眉：“怎么了？”
兰斯：“他们为什么没有认出你啊？”
米沙：“……”
兰斯：“你不是魔王吗？”
米沙：“……”
兰斯：“啊，你的名气，不会还没有大恶魔高吧？”
米沙：“……”
“闭嘴！”米沙气呼呼朝着勇者后膝来了一脚，“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第99章 四大恶魔诺瓦
勇者身经百战， 米沙这么随性的一脚，他当然可以避开。
可他只是微微撤了一点儿力道，并没有完全避开米沙那一脚， 至多是挨得不那么疼一些罢了。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 并未让米沙解气， 反倒是更忍不住狠狠瞪上勇者一眼， 怒气冲冲说道：“你就是故意的吧！”
兰斯：“呃……”
米沙：“没事不要说话！”
兰斯：“……”
米沙真的很生气。
他坚信勇者这么和他说话，一定是故意的，毕竟勇者平常社交能力出众，还是个嘴炮王者， 只要他想说服别人， 就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他明显不是不会说话的人，米沙当然只能觉得，勇者就是故意来气他的。
他忍不住又多瞪了勇者几眼， 勇者却只是对他笑了笑， 像是履行米沙刚才要他闭嘴的要求， 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米沙：“……”
米沙不打算继续搭理勇者。
他们又顺着这过于宽阔和漫长的主干道走了一会儿， 遇到一名推着小车的龙族少年， 一眼就认出了泽布伦的身份。
泽布伦显然莫名其妙极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都已经包裹得这么严实了，这些龙族却还是能够看出他的身份。
米沙也想不明白。
他再三打量注意泽布伦的装束， 却实在很难从中看出什么来，这挡得严严实实的模样，至少米沙是认不出这个人是泽布伦的。
米沙摸着下巴， 苦苦思索， 却听见勇者颇为意味深长地轻轻啧舌， 那模样显然就是在说——他好像只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米沙：“……”
虽然有些不太愿意，可米沙想，在这种事情上，勇者的确要比他敏锐许多。
想要吃瓜的欲望最终还是压倒了他的愤怒，米沙轻轻咳嗽几声，眼神暗示勇者走到他身边来，随后他才压低了声音，两人开始了他们小声谨慎的交谈。
米沙有些紧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兰斯也压低声音回答：“他没必要带着你们从这里走回去。”
他瞥了一眼吉尔里，那这句话中所指代的人到底是谁，显然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米沙却皱了皱眉，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谁都看得出来吉尔里是故意带着他们绕路的，至于这其中的原因……米沙只能想，也许吉尔里是想要多和泽布伦相处一会儿，毕竟泽布伦裹得这么严实，而龙族城内的人又太少了，吉尔里显然也没什么“招摇过市”的可能。
兰斯：“他以前应该很少在城内出现的。”
米沙：“……”
这一点，米沙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这一百年吉尔里刻都在孵蛋，他当然没有时间在城内出现，而据米沙所知，吉尔里似乎并不住在这个巨大的城堡内，他更喜欢龙族的巢穴，那就算这一百年间吉尔里有外出，也应该会直接飞回他的巢穴，而不必同不会飞的种族一般，从城门之外，一路走向龙族的巢穴。
可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能直接判断，跟着吉尔里回来的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就是泽布伦吧？
兰斯又看了看泽布伦，轻声说：“精灵就算带着兜帽，和其他种族相比，也还是会有些不一样的。”
米沙下意识跟着兰斯看向泽布伦，却丝毫不曾发觉泽布伦身上有什么异样。
他不明白兰斯的意思，兰斯却微微弯了弯眉眼，和他说：“你就算戴起兜帽，也会有不同的。”
米沙：“……”
米沙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对，他的角。
泽布伦的……尖耳朵？
米沙再次看向泽布伦，精灵的耳朵毕竟是柔软的，在兜帽之下更好隐藏行迹，可就算这样，泽布伦的兜帽边沿还是隐隐约约有些不太对劲的突起，和普通魔物或人类大不相同。
可一般人谁会去注意这么小的细节啊！
兰斯：“如果他选一个宽一点的兜帽，也许能将自己的耳朵藏得更好。”
米沙：“……”
不不不，一般人是不可能一眼就注意到这种事的。
“和痴情得孵了一百年龙蛋的黑龙城主，一起出现在黑龙领地上的精灵。”兰斯将声音压得更低，“甚至还故意结伴，从城内经过招摇宣扬，那这个精灵，除了泽布伦外，还会是什么人？”
米沙：“……太勉强了吧！”
兰斯笑了笑：“再说了，这一百年间，谁知道吉尔里都和这些黑龙说过什么。”
米沙：“……”
兰斯越是这么说，米沙就越发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困惑与好奇。
“我倒是觉得，他们两之间的关系，也许和我们原本猜想的不太一样。”兰斯忽而冒出了一句话，“泽布伦的性情大变，也许占据了不小的原因。”
米沙：“……”
米沙挠了挠头，还是不能认可兰斯的想法。
就算有这些“蛛丝马迹”，他们也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认出泽布伦的身份吧？这之间显然还有什么他们并不清楚的原因，比如说——吉尔里也许和其余黑龙说过，等下一回他返回黑龙城时，带回来的人，一定会是泽布伦。
不，就算这样，好像也有些勉强。
米沙叹了口气，试图强行收拢自己心中的好奇。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道路前不远处，聚集了许多的魔物和黑龙，在这个空荡荡的黑龙城堡内，实在显得有些莫名古怪。
米沙好奇朝着那边张望，兰斯也忍不住问：“他们在做什么？”
吉尔里摇了摇头，说：“过去看看？”
他们走到围拢的人群之外，米沙极力踮起脚试图朝里看——龙族们的身高大多都有些夸张，眼前好像聚着一堵极高的墙，米沙实在很难直接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试图踮脚，有些失败，最后努力瞅了个空子，这才成功钻进了围观龙群中去。
那些龙族和魔物们围着的，是一张摆放在街头的小桌。
桌后坐着一名披着斗篷兜帽的女人，她的手边放着水晶球，手中抓了一把花里胡哨的纸牌，像是在给眼前的龙族和魔物们算命，而她将兜帽拉得很低，米沙只能看见她略微露出一些的下颌，却难以看清她到底是什么人。
而此时此刻，她正在回答面前那名龙族的问题。
“从牌面上来看。”她笑吟吟说，“困扰你们城主近百年的事情，在这几天内，是一定能解决的。”
米沙：“……”
吉尔里：“……”
等等，你们龙族聚在这儿瞎算什么啊！
那名龙族忽而深深叹了口气，显得很是担忧。
“真的吗？”他看起来极为忧愁，对这句话根本不抱有任何信心，“可城主都孵了一百年的蛋了。”
米沙：“……”
米沙偷偷转过头，看了看吉尔里的脸色。
吉尔里在围拢的龙族和魔物的最外沿，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可显然没有人发现吉尔里正在这儿，黑龙们只是满怀着对自己的城主的担忧，克制不住试图弄清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另一只龙重重叹了口气。
“那可是一百年。”他说道，“就算蛋里的是魔王，那也该孵出来了。”
突然被点名的米沙：“……”
不，他们魔王，才不是卵生的呢！
一名漂亮的黑龙小姐拍了拍那只龙的肩，试图安慰他：“城主大概就是那种……遇见爱情之后就昏头了的公龙吧。”
米沙：“……”
不要说了啊！
你们城主就在你们身后！
他也会觉得害羞的啊！
那名握着算命纸牌的神秘女人终于抬起了头，正巧和人群中的米沙对上了目光。
可她没有任何惊诧，甚至还对着米沙露出了万分灿烂的笑，再将目光移到吉尔里身上，对着吉尔里微微点头，算是和他们打过招呼，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有什么问题。
米沙也终于认出来她到底是谁了。
四大恶魔中的女妖诺瓦。
除了阿什比，他们四大恶魔是准备要在这里开会了吗？！
不等米沙提出疑惑，或是和诺瓦打个招呼，诺瓦已经对着他们眨了眨眼。
“吉尔里，魔王大人。”她说，“好巧呀。”
吉尔里：“……”
所有聚拢在这里的龙族和魔物的身影，似乎一瞬都僵硬了。
诺瓦又笑了笑，看向裹得严严实实的泽布伦，说：“哎呀，泽布伦也在呢。”
泽布伦：“……”
黑龙们匆匆扭头，竭力论证自己还有要事没有处理，绝对没有时间在这里多留。
“啊，吉尔里大人，我还没吃过饭……”
“可恶，早上的钱还没数完。”
“太热了，我有些头晕——”
一瞬之间，原先还围拢在诺瓦身边的龙族飞速消失在了城内的街角小巷之中，剩下几只瑟瑟发抖但是什么话也没说过的魔物，也只好紧张对着米沙露出笑，战战兢兢地与米沙打招呼，说：“魔……魔王大人……”
米沙咳嗽一声，示意那些魔物快点儿从这儿离开，而那些魔物果真也跑得飞快，很快附近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到了这时候，泽布伦才终于忍不住咬牙，恨不得追问诺瓦：“你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诺瓦举起手中的纸牌，万分无辜眨眨眼，说：“我算出来的呀。”
泽布伦：“……”
米沙试图打破这僵局，他问：“诺瓦，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算了算。”诺瓦对他露出无害地笑，“这里好像会有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米沙：“……”
米沙觉得诺瓦一定是故意的。
他以前可没见诺瓦算过命，也不觉得诺瓦是什么奇怪的神棍，可诺瓦不愿意直接说，他显然也很难将这些事从诺瓦口中问出来，他只好叹了口气，问：“那你还算出什么事情来了？”
诺瓦想了想，说：“魔王大人的伟业，也会在最近解决吧。”
米沙：“……我的伟业？”
他还能有这种东西？
诺瓦却忽然轻描淡写一般补上了一句。
“勇者的伟业，也该在最近解决。”她看向了米沙身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兰斯身上，重新露出了笑，“对吧，人类的勇者大人？”

第100章 又是龙蛋
米沙想， 诺瓦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在他们躲避吉妮瑟斯和诸神的时候，诺瓦突然出现，又摆出一副深知内情的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 米沙只会觉得吓人。
毕竟神界和魔物私下总有联系， 吉妮瑟斯和诺瓦也认识， 米沙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他们不在魔王城这件事，已经暴露了，所以诺瓦才接到吉妮瑟斯的命令， 特意赶往黑龙城内来蹲守他们的。
他有些紧张， 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诺瓦却对他笑了笑，将自己手中的几张纸牌放在桌面上，随后对着米沙摊开手， 以示自己的手中空无一物， 她也对米沙没有任何敌意。
“请您放心。”诺瓦说， “我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的。”
米沙还是难抑心中的紧张， 蹙眉盯紧了诺瓦， 生怕诺瓦会有什么危险的举动，兰斯倒是极为好奇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问：“你是什么人？”
他微微停顿片刻， 自己打断了自己话，说：“你是魔物。”
无论是那尖利的如同兽爪一般的指甲，还是兜帽下竖立的瞳孔， 显然都不是人类会有的特征， 可仅仅只凭借这么几个特征， 兰斯有些难以判断她的种族，他只能回忆米沙对她的称呼，诺瓦？这名字有些耳熟，他一定在哪里听说过。
米沙忽然哼了一声。
“呵，又装。”米沙冷漠说道，“又开始假装自己记不住名字了是吧？”
兰斯：“……”
不，这次他是真的没记住。
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那么难记，他怎么可能每次都记得住啊？
可他只要一看米沙的眼神，就自觉将自己接下来想问的话全都吞了回去，没有必要了，这个名叫诺瓦的魔物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他接下来要是再花时间多问，才真的可能要出事。
兰斯深吸了口气，决定直接切入正题。
反正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他关心的事情，总是不会变的。
兰斯看向面前的诺瓦。
“您好像很精通占卜。”他轻声说道，“可惜，我一向不太相信占卜这种事。”
诺瓦的唇边仍旧带着笑：“您不相信？”
“不过是几套话术罢了。”兰斯说，“那套话术，就算往路边的野狗身上套，都能中上几条。”
米沙：“……”
米沙皱紧了眉头。
这个勇者，怎么这样！
占卜明明是很有道理的事情啊！
他们可是一个有魔法有观星的了不起的世界！
占卜是很可信的！
诺瓦略显得有些惊讶，仔细想来，好像从来还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可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完全不愿意相信占卜的人类，这有些稀奇，因而她甚至还认真咀嚼了一下勇者勇者所说的话，这才恍然点了点头，说：“我大概明白了。”
“当然了。”兰斯忽然又补上了一句，“我也不是完全不信的。”
诺瓦更加惊讶：“……那您？”
兰斯：“好事我就信。”
米沙：“……”
诺瓦：“……”
米沙开始生气。
这个勇者，他就是对占卜这件事不尊重！
兰斯又问诺瓦：“你来这儿，总是有原因的吧？”
就算他现在还是没有想起来诺瓦是什么人，但他很清楚，只要他抢先问出来，他很快就能摸清这一切的答案。
可诺瓦看起来有些紧张。
她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周遭的街道空无一人，可她显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她总觉得，接下来他们说的话，不该被其他人听见，否则一旦传到神族耳边，他们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诺瓦：“先换个地方？”
米沙：“可是……”
“放心，魔王大人。”诺瓦站起了身，“我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米沙：“……”
这件事，为什么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他们不再继续在街道上逗留，简直恨不得立即赶回吉尔里的城堡，等一直到了吉尔里的王座下，确认了附近绝没有其他人后，吉尔里关上厚重的大门，众人这才凑到了一块，却不知该由谁先来开口。
泽布伦想知道兰斯和米沙究竟什么时候摧毁了异界之门，米沙想知道诺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而诺瓦，她根本不知道大家都在纠结什么。
她直接和大家介绍了自己的来意，她看向了吉尔里，说：“吉尔里，我知道，女神曾给您布置过一些‘任务’。”
米沙想，诺瓦所指的，应该是神界所布置的，让吉尔里抓住人类的公主，再由勇者去拯救公主这件事。
这件事也许需要其他大恶魔的配合，所以对大恶魔来说，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诺瓦会知道也很正常，说不定还是吉妮瑟斯告诉诺瓦，希望诺瓦去配合吉尔里的。
可下一刻，吉尔里几乎立即警惕开口，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米沙：“……”
等等，如果吉尔里的计划需要诺瓦的配合，那吉尔里总会知道将要来辅助他的是什么人吧？
诺瓦万分无辜对他眨了眨眼，反问：“原来您不知道吗？”
吉尔里皱眉摇头。
诺瓦：“就是我向女神介绍您去找生命湖畔的仙子的呀。”
吉尔里：“……”
米沙觉得，吉尔里的脸色，好像肉眼可见一般难看了起来。
生命湖畔？
米沙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却总觉得好像有些耳熟。
看来他的魔王课程还有不少欠缺，他怎么老是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人文地理并不了解。
兰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凑在米沙耳边，轻声说：“你们起名总是这么随意的吗？”
米沙疑惑：“……”
等等，他明白了。
生命之树，生命湖畔。
这起名……确实很随意。
兰斯又说：“吉尔里好像很不想提起这个地方。”
米沙：“是哦……”
可还没有等米沙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兰斯已经提高了音量，故作好奇一般说道：“生命？不会和龙蛋有关系吧？”
吉尔里：“……”
吉尔里的脸色好像变得更难看了。
米沙果真一瞬就来了兴趣，跟着勇者的话往下追问：“和龙蛋有关系？”
诺瓦更加惊讶睁大双眼：“魔王大人，原来你们不知道呀？”
米沙终于觉得自己要摸近事情的真相了，他很是激动，急忙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
吉尔里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有什么话想对米沙说。
米沙：“展开说说！”
吉尔里：“咳咳！”
米沙：“我有时间！”
吉尔里：“……咳咳咳！”
兰斯意味深长笑了笑，主动与吉尔里搭话，说：“如果不舒服，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
吉尔里：“……”
吉尔里心里恨。
他狠狠瞪了这讨人厌的勇者一眼，再转过头看向米沙，满面严肃提出了自己的想。
“还是天空的事情比较重要。”吉尔里说，“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解决一下天空的问题吧。”
米沙：“……啊。”
他有些失望，可他不得不承认，吉尔里说得没有错，他们的时间显然已经不多了，在这种时候，八卦只会浪费他们应对的时间，他有些失落低下头，再看向兰斯，原本想示意兰斯告诉他们异界之门的情况，却看见兰斯微微对他笑了笑，说：“那件事，现在不是很着急了。”
米沙有些惊讶：“不着急？”
吉尔里匆匆接话：“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兰斯抬起手，轻而易举便扭曲了他掌心之处的空间，却依旧保持着冷静的语调，轻声说：“我学会传送魔法了。”
吉尔里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传送魔法和天空有什么关系？
这人类勇者会再多的魔法，他们不都得尽快讨论计划，然后想办法中止神界对他们的影响吗？
“传送这种事，仅仅只在一瞬之间。”兰斯说，“再也不用担心执行计划时会被人阻止了。”
吉尔里：“……”
米沙：“……”
米沙知道，兰斯所说的执行计划，所指的，应该就是摧毁异界之门。
只不过诺瓦还在场，他们也还没有对诺瓦的身份得出最终的判断，出于勇者少见的谨慎，他没有直接将这件事说出口，可就算这样，他话语中所指代的那个办法，却已经足以让米沙震惊了。
传送魔法，和异界之门。
勇者是想摸清所有异界之门所处的位置之后，接连使用传送魔法，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异界之门摧毁吗？
可米沙记得泽布伦说过的。
传送魔法极为耗费魔力，摧毁异界之门显然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如果勇者要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接连使用传送魔法并摧毁异界之门，米沙难免会有些担心，勇者的身体，是不是真的能够撑得住这样的消耗。
对，只有一点点担心。
好歹要成为并肩作战的伙伴了，有一点点担心，也是很正常的。
米沙不由皱起眉，更加觉得，他们还是不要再继续拖延时间了。
尽早确定计划，想办法分担一些勇者的压力，至于听八卦这种事，他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米沙也不是非要急着在这种时候——
兰斯忽而伸出手，同以往一般，极其顺手地轻轻摸了摸米沙的脑袋。
“那不是什么大问题。”兰斯轻声说，“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到这一切的。”
米沙：“……”
有的时候他总觉得，勇者是不是精通什么奇怪的读心术，为什么每一次，人类勇者都能猜中他心中的想法。
而米沙也不得不承认。
就算这个勇者实在是不靠谱极了，他却总会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相信他。
“现在。”兰斯笑吟吟说，“我们还是先来听八卦吧。”
米沙：“……”
米沙看向了诺瓦。
对，勇者说他有办法，那就一定是有办法。
现在还是先来听龙蛋的八卦吧！

第101章 女神的形象
米沙坐在诺瓦身边， 眼巴巴盯紧了眼前的诺瓦。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勇者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也许都是因为他， 他对龙蛋那么感兴趣， 于是勇者便特意为他找了些借口， 强行将大家的注意从天空扭转到了龙蛋上。
说实话， 米沙的心情，好像莫名其妙一般，就因此恢复了不少。
他虽然还是觉得勇者讨厌，可这厌恶感略微降低， 一面心虚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哄到了， 一面却又忍不住满怀期待看着诺瓦，等待着诺瓦说出龙蛋的真相。
当事人吉尔里就在几人面前，止不住心中着急。
他显然不希望自己做过的蠢事被诺瓦公之于众，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才能阻止诺瓦， 更不用说他一回头， 忽然发现泽布伦已经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自觉从一侧拉过了一把椅子， 沉默着在米沙身边坐下了。
吉尔里：“……”
米沙：“……”
泽布伦一句话也不说， 他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沉默着等待，而米沙看着他， 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疑问。
米沙深吸一口气：“泽布伦，你怎么也过来了？”
泽布伦：“……我也很好奇。”
米沙：“……”
泽布伦小声说：“孵蛋一百年， 真的很奇怪。”
米沙：“……”
不， 当事人对这种事情好奇， 才更让人觉得奇怪吧！
可米沙又回头看了看吉尔里，连吉尔里都没有说话，他当然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重新收回目光，盯住了诺尔。
诺瓦毫不犹豫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啦。”
兰斯：“没事，我们想听。”
“吉妮瑟斯觉得，吉尔里的龙蛋，孵得实在是太久了。”诺瓦叹了口气，“她担心这个龙蛋出了问题，就想找人来看一看这颗奇怪的龙蛋。”
生命湖畔的仙子，恰好是这方面的“专家”。
她们能敏锐感知到几乎一切胚胎之中孕育的生命，也能以魔法为一切生命燃起生命的火焰，而吉妮瑟斯找到了诺瓦，诺瓦便为吉妮瑟斯介绍了仙子们，吉妮瑟斯为了说服吉尔里带着龙蛋去生命湖畔花了不少功夫，好歹吉尔里终于接受了她们的好意，带着龙蛋去了生命湖畔，仙子们却只看了一眼，便笃定吉尔里珍视努力孵了一百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活物的蛋。
不仅不是龙蛋，那根本就不算是个蛋，不过空有形状，内里只有些奇怪并非生命的魔法精华。
这不是仙子们的强项，她们也无法判断这之中的魔法代表的究竟是什么含义，可吉尔里却明白了，泽布伦将他多余的情绪剥离封存，在这个“龙蛋”之内的，仅仅只是属于泽布伦的那部分情绪。
“我听说，仙子们还帮了你一个‘小忙’。”诺瓦好奇看向吉尔里肩头蹲着的那只昏昏欲睡的幼龙，“不会就是这个吧？”
吉尔里：“……”
泽布伦：“……”
诺瓦：“你们难道用了什么办法，真的生出来了？”
泽布伦：“……不是！”
吉尔里沉默。
泽布伦：“那都不是龙蛋！”
吉尔里不说话。
泽布伦：“这……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吉尔里：“……”
泽布伦着急回过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吉尔里。
他不明白吉尔里为什么始终不曾解释，在这件事上，吉尔里以前总是表现得很焦急，怎么这一回，诺瓦一开口，吉尔里好像就彻底噤声了一般，好像连一句反驳辩解都不会了。
吉尔里就在他们身后。
他站在略远一些的地方，就在这王座大殿的柱子之后，如同带着万分的痛苦一般，一手挡着自己的脸，看他的模样，甚至似乎还想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从这里溜走。
泽布伦不由怔了怔，有些讶异，下意识出口叫住了他，迟疑问：“……吉尔里？”
吉尔里：“……”
泽布伦：“你……要去哪儿？”
吉尔里：“……”
吉尔里痛苦捂脸，蹲在了柱子之后。
“好了，不要再说了。”吉尔里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我很蠢了。”
泽布伦：“……”
米沙：“……”
不，等等，这还是他认识的黑龙城主吗？
米沙心情复杂。
泽布伦的心情也很复杂。
他看着吉尔里，似乎正竭力对抗着自己心中那过分怪异与不安的情绪，这感觉自他成功剥离了自己的情绪以来便一直在他心中蔓生着，他自然而然将这一切当做是逃避的借口，一面强行令自己将罪责怪究到神族身上——反正事情的起因是他们，反正事情的起因是他们，他们导致了这一切发生，而泽布伦……他只是顺服了而已。
可事情不是这样的。
也不是什么事都该由神族背负责任的。
至少他胆小逃避，是他自己的问题。
泽布伦深吸了一口气，以极小的音量，紧张万分说：“……是我的错。”
米沙不由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再飞快看向吉尔里，发觉吉尔里的身影似乎微微一顿，像是不敢相信泽布伦所说的话。
泽布伦：“我不该直接离开的。”
吉尔里：“……”
泽布伦的声音很轻，可在过于安静的黑龙的王座之下，每个字都如同轻轻敲击在空气中一般，清晰可闻。
不对，怎么这么安静。
米沙猛然从还有些感动的情绪之中抽离，一面迅速回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另外两个人。
兰斯翘腿支着下巴，摆明了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米沙甚至觉得，如果他往勇者手里塞上一把人类喜爱的零食，勇者一定能毫不犹豫一边看戏一边吃起来。
至于诺瓦——她和勇者的表情相差无几，若要说一定有差别，那米沙觉得，勇者像是纯粹看个热闹，诺瓦的脸上，却似乎还带着一分“看吧，他们果然是这样”的情绪。
这两个人，怎么这么不正经啊！
米沙皱着眉，主动搬起自己的椅子，小心翼翼尽量无声地朝着诺瓦和兰斯那边挪了一些。
嗯，那边的角度好像更好，能够看得更全面一些。
吉尔里仍旧在那柱子后边，挡着自己的脸，好像仍旧无法接受自己曾经所做的蠢事，他当然看不见众人的举动，而泽布伦干脆背对着他们，于是米沙他们的热闹看得理所应当，一点也不用当心会被当事人发现。
泽布伦仍旧在极力克服着自己心中想要逃避的胆怯，那声音显然微微发着颤，却带着难以言明的坚定。
“受古魔法的影响。”泽布伦说，“我不想为自己找借口，可被剥离走的情绪，除了我身为暗精灵的嗜血和暴虐之外，好像还有……”
他稍稍停顿，像是略微有些茫然无助，轻声说：“……还有我所有的勇气。”
如果是原本的他，他绝不会这样逃避。
可是现在的他，却很难不这样逃避。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却仿佛被那个古魔法带走了他所有的勇气，这感觉不仅体现在他面对别人的情感上，更在于……他仿佛失去了任何反抗他人，反抗诸神的气力。
他躲在静谧幽深的森林之中，自以为安慰地研究他早就已经熟稔的魔法，受惊万分地躲避了多年，才有胆子溜出森林，有了那么一点点试图反抗的心情，找到了星图上所显示的最适合观测的地点。
而他也果不其然在这里遇到了意外。
他没有反抗勇者的勇气，被一路硬拽进了勇者的“队伍”，却又猛然发觉，他也许找到了解决这些事情的办法。
吉尔里很惊讶。
他还是无法忽略自己孵蛋的蠢事，可泽布伦都已经这么说了……吉尔里小声喃喃，说：“也……也不用逼你自己……”
泽布伦：“现在的情况……”
他微微一顿，又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现在这个情况，他绝不能这么下去了。
他们需要对抗诸神，绝不能只依靠勇者一个人的力量。
其余人能够出力帮忙，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他有足够强大的魔力，只要他……能够回到过去，能够将那些他以古魔法从身体中分离的一切复原，只要再变回完整的大恶魔泽布伦。
他终于回过身，看向了身后的三个人。
到这时候泽布伦才发觉，米沙兰斯和诺瓦，三人已经坐成了一排，正满是好奇地看着他和吉尔里，似乎还在疑惑他们怎么突然就不往下聊了。
气氛忽然便有些奇怪了起来。
泽布伦将要出口的话卡在喉中，他好似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然后忽地便明白了这三人蹲在这儿，究竟是在看些什么，于是轻微的红晕从他的脸上泛起，再染上细长的尖耳朵，最后泽布伦猛地转过身去，彻底失去了往下说话的勇气。
完了。
米沙想，人家好不容易才开一次口，他们就这么把泽布伦的勇气全部清零了。
不行，他得想些办法，让泽布伦把刚才想说的话说完。
他实在太好奇了，如果泽布伦不把话说完，他会觉得很难过的！
米沙清了清嗓子，却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只能勉为其难对着大家笑了笑，然后小声说：“你当我们不存在就好。”
“呃。”兰斯恰好也在同时开了口，正巧截断了米啥的话，“其实我有个疑惑。”
众人都转头看向了他。
兰斯摆着疑惑的神色，极为认真仿佛要与大家进行什么学术套路一般，而这表情，只要看上一眼，已经很熟悉勇者奇怪作风的米沙，就觉得一定要出事。
米沙：“你还是别——”
兰斯说：“原来你们女神，还管别人孵蛋啊。”
米沙：“……”
诺瓦：“……”

第102章 太可恨了
米沙已经不敢想象， 吉妮瑟斯在兰斯眼中，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形象了。
他在神界时，虽然和吉妮瑟斯并不熟悉， 可他是魔王， 和吉妮瑟斯好歹会有一点儿工作上的沟通来往， 他大概知道一些和吉妮瑟斯有关的事情， 而在米沙眼中，吉妮瑟斯大概就只是个每天都很忙的普通女神。
再早上一百年，吉妮瑟斯的这个位置上，还有其他神族协助帮忙，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只剩下了吉妮瑟斯一名女神， 她需要负责传达各个世界的神谕，还要和各个世界的勇者沟通交流，每天简直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来到了他们这个世界的调查异界之门被破坏的真相， 对她来说， 反而像是在休假了。
不行， 吉妮瑟斯的工作， 想想就让人害怕。
她都已经这么惨了， 兰斯还记不住她的名字，成天打断她说的话……米沙约想越觉得吉妮瑟斯可怜极了，如果是他， 多遇上几名兰斯这样的勇者，他一定会发疯的。
吉尔里和诺瓦还不了解勇者思维的跳脱，两人都明显一愣， 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勇者突然就将事情扯到了这件事上， 众人一块沉默了片刻， 诺瓦忽而忍不住笑出了声，还认真多看了勇者几眼，然后抿着唇，认真说：“吉妮瑟斯说得没有错，你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勇者。”
米沙在后面小声嘟囔抱怨：“明明是很讨人厌的勇者。”
诺瓦笑了笑：“她还说，你是她见过的，第二个敢直接打断她说话的勇者。”
米沙：“……”
米沙想了想勇者的人生经历。
他以前是另外个世界的勇者，那也就是说，吉妮瑟斯上次遇到的人，不会也是兰斯吧？
他小心翼翼转过目光，悄悄看了兰斯一眼，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想，却正好见着兰斯对他轻轻眨了眨眼，像是在告诉他——没错，就是我。
米沙：“……”
呵，这个勇者。
诺瓦没有注意到两人这微小的眼神交汇，她仍在继续自己刚才的那段话，说：“吉妮瑟斯说，你和其他勇者不一样。”
米沙：“……”
那能一样吗？几千年可能都出不了这么一个叛逆的勇者。
诺瓦：“她说你……有些像是她见过的那个「反叛者」。”
米沙：“……反叛者？”
不好，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诺瓦点了点头，说：“那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米沙：“……”
诺瓦又看向兰斯：“那时候，也有一个性格和你相似的勇者。”
米沙：“……”
可以了，不用再说了。
他已经知道后面的故事是什么了。
“诸神曾经做过一个试验。”诺瓦说，“他们试图从异世界中召集勇者，而不是在原本的世界中选出他们的勇者。”
兰斯饶有兴趣支着下巴，如同头一回听说这种奇特之事一般，好奇万分看向诺瓦。
“那名反叛者，就是诸神的第一次尝试，第一次，就失败的尝试。”诺瓦深深叹了口气，“那个家伙对诸神没有哪怕半点的敬畏之心，他更相信一个无神的世界，甚至觉得魔物和人类也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米沙：“……”
米沙不由瞟了一眼兰斯。
这不就是兰斯一直以来的想法吗？
那个所谓的其他世界的反叛者，果然就是兰斯吧？
吉尔里从未听说过有人反叛神界这种怪事，他当然非常好奇，甚至主动追问诺瓦这件事的后续，说：“然后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诺瓦：“太叛逆了，被抓走了。”
米沙：“……”
诺瓦：“吉妮瑟斯说，他应该是死了。”
米沙：“……”
米沙默默转过目光，盯住一旁的勇者。
兰斯果不其然对他笑了笑，哪怕别人就在说他的事情，而他作为一个仍旧在逃的神界“通缉犯”，却没有一点儿心虚。
“说实话，不论是我还是吉妮瑟斯，都没有想过，竟然还会出现第二个这样的勇者。”诺瓦意味深长看向兰斯，“如果不是你的外貌和那名反叛者并不相似，我甚至会以为，你就是那个人。”
米沙登时就慌了。
看吧，勇者每天都这么出格，时间一长，果然会有人怀疑勇者的身份吧！
可他看向兰斯，兰斯依旧还是刚才那副看热闹的模样，他好像没有任何担忧，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这当然让米沙心中的惊慌不由又多了几分，勇者无所谓，他不能无所谓，他得想办法把这件事掩饰过去才行。
米沙轻轻咳嗽一声，说：“他只是……有点没礼貌而已。”
其余人瞬时都转头看向了米沙，像是不明白米沙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通话，米沙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竭力为勇者解释，说：“他喜欢打断别人，只是没有礼貌而已。”
诺瓦微微抿起唇，像是觉得米沙的惊慌失措的解释，实在很有些意思。
米沙：“他……他和那个反叛者，没有什么可比性的。”
诺瓦唇边的笑意好像更深了。
她毕竟不是喜欢逗米沙的勇者，她不会真拖到米沙词穷之后才为米沙解围，她直接为米沙做出了解释，说：“我们一直都希望有这样的人出现。”
米沙：“……”
不对，诺瓦的这句话，和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诺瓦又看向兰斯，说：“我明白，你们想问我，我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又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兰斯却未曾做出任何反应，他其实对这种事不怎么好奇，毕竟就算诺瓦不说，他也能大概猜出来，诺瓦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这说话张嘴闭嘴就是吉妮瑟斯，那信息的来源，除了吉妮瑟斯之外，还可能是什么人？
“我是女妖，还是大恶魔。”诺瓦为自己做出解释，“我活了这么多年，又和神界一直保持着联系，我能够猜出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米沙：“……不太正常。”
“我和吉妮瑟斯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她和我说过不少与神界有关的事情。”诺瓦皱了皱眉，“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合理推测罢了。”
米沙：“……”
吉尔里：“……”
诺瓦觉得，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眼神，好像都有些奇怪。
特别是米沙和吉尔里，他们两几乎就是将“不相信”三个字写在了脸上，诺瓦只好再叹了口气，说：“你们看，泽布伦也看出来了。”
泽布伦：“……”
同样是大恶魔，并且活了几千年，和神界也有不少联系的吉尔里，露出一丝迷惑的表情：“可我……”
诺瓦：“哦，心里只有龙蛋的恋爱脑不算。”
吉尔里：“……”
米沙：“……”
可恶。
吉尔里打死也不会赞同诺瓦的话。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这么丢人的！
他决定为自己从大恶魔中拉出一个垫背，于是吉尔里愤慨提高音量，说：“阿什比也看不出来啊！”
诺瓦：“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你难道不明白吗？”
吉尔里：“……”
米沙：“……”
阿什比脑子里的东西，比龙蛋和恋爱，还多了一分不堪，而且阿什比除了那档子事之外，可能很难再用脑子去想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吉尔里：“可……可是……”
他忽而转过头，将满怀着希望的目光投向了米沙。
直接来自神界，在神界活了几百年，并且还学习了很久魔王课程，但是直到最近才看出这件事有些不对的米沙：“……”
这个吉尔里！为什么要把他也扯下水啊！
诺瓦也跟着看向了米沙。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对米沙颇为温和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似乎压根不打算提起米沙为什么也没发现这种事情。
米沙：“……”
不，这种沉默，才真的更伤人啊！
米沙深吸了口气，正试图想为自己解释，一旁的勇者突然也微微笑了笑，好似还带着一份慈爱一般的神色，轻轻抬起手，摸了摸米沙的头。
米沙：“……”
懂了。
这些人。
又说他是笨蛋对吧？！
米沙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已在发怒的边沿时，兰斯忽然带着笑意轻声为他解释，说：“你被取走了一部分灵魂。”
米沙：“……”
兰斯：“所以你失去了质疑诸神的能力。”
诺瓦突然配合点头：“嗯嗯，是这样的。”
兰斯：“你们魔王的教学课程，真的非常洗脑。”
诺瓦：“嗯嗯，没有错。”
兰斯：“这也不能怪你的。”
诺瓦：“嗯嗯，说得好！”
米沙：“……”
米沙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太可恨了，这两个人，真的太可恨了！

第103章 黑龙族的出路
诺瓦看了看米沙的表情， 决定直接进入下一个话题。
“我觉得我应该已经大致猜到了真相。”诺瓦说，“可就算知道了这一切，也没有什么作用。”
米沙：“……”
这转换话题未免也太生硬了， 一看就是故意的， 哼。
诺瓦仍旧竭力在继续她那过分正经的话题。
“魔物一直受制于神界。”诺瓦认真说道，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我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而她身边的那些与她同为大恶魔的“战友”们，吉尔里恋爱脑，阿什比纵欲狂，他们根本不关心这种事， 哪怕诺瓦直接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 他们都不一定会有什么兴趣。
至于唯一正常一些的泽布伦，诺瓦根本找不到他，他总是躲在森林里，好容易有机会见到泽布伦一面， 泽布伦也几乎不会和他们说话。
她在魔物内找不到能分担努力的人， 新来的魔王又是神界那边的人， 她不太熟悉， 而勇者大多不会反抗， 吉妮瑟斯只是和她关系好，并不代表在她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吉妮瑟斯会去协助她， 那到最后，她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憋着，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对， 当一个正常的有脑子的大恶魔， 真的很不容易。
“就算在神界内， 这些事情，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诺瓦又叹了口气，“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米沙：“……危险？”
“知道得太多，还喜欢往外说。”诺瓦不由轻轻苦笑了一声，“可是会被神界惩罚的。”
米沙：“……”
米沙不由想起了吉妮瑟斯。
以吉妮瑟斯的工作内容，和她日常所接触的信息来说，她不想知道这种事情，似乎也是不太可能的。
可吉妮瑟斯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对劲，这让米沙一直觉得，至少吉妮瑟斯，应该是对这件事不知情的。
诺瓦却皱着眉说：“吉妮瑟斯应该是知道的。”
米沙：“……”
“如果不是她，我也许还摸不清这件事的真相。”诺瓦微微垂下眼睫，想了想，又说，“至少，我觉得，她好像很内疚。”
米沙毕竟和吉妮瑟斯不太熟悉，诺瓦所说的事情，他显然全都不知道。
可他却知道另外一件事。
吉妮瑟斯身边莫名消失的那些神族们。
最开始，还有许多负责传达神谕的神族，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神族都受调去了其他的岗位，或者说，听说他们受调去了其他的岗位。
单论米沙所知的所有神族，那些不想听从神王安排，对自己的使命没有兴趣，或是出现了反叛行为的神族，基本都从他的身边消失了，据说他们被神王安排了他们喜欢的工作，或者前往了更高层的神界，可从那些神族消失起，米沙就再也没有这些神族的消息了。
他们像是彻底蒸发了一样，不会给米沙任何回应。
一开始，米沙没有多想，毕竟神界和神界之间的联系不太方便，可这样的人一多，他多少也会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看来，他们不是像是蒸发了。
他们很可能，是真的彻底消失了。
吉妮瑟斯应该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可她不敢把这一切说出口，她为自己的工作觉得内疚，也许还和诺瓦婉转倾诉过一些事情，这才让诺瓦逐渐摸到了这件事的真相。
“如果有真正反抗的力气。”诺瓦说，“我想，她会很愿意帮助我们的。”
米沙：“……”
米沙莫名觉得脊背发寒，甚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人间叛逆反抗诸神的勇者，会被诸神直接从这个世界清除。
那在神界之中，叛逆反抗诸神的神族，难道会得到什么特有的优待吗？
不，这显然不可能。
“那名反叛者。”诺瓦轻声说，“有的时候，我想起他所说的无神的世界……甚至会有些止不住的向往。”
米沙沉默不言，不知道诺瓦说的，到底是真相，还是她为了自己的目的，胡编出来的套话。
可他看着诺瓦，觉得诺瓦的眼神诚挚，没有任何躲闪和隐瞒，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谎。
他不能看透他人的内心，而在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决定一切的权力，诺瓦在向勇者提出请求，那到最后，能够决定这一切的，当然还是勇者。
于是米沙转过头，紧张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勇者。
兰斯似乎认真听完了诺瓦说的话，却深深叹了口气，像是什么猜想被命中了一般，还带着些许无奈，说：“你说的，也可能是吉妮瑟斯让你编造出来的谎言。”
诺瓦：“我恳请你相信我。”
“不过我想，你们的女神……”他微微一顿，终于肯定，“和米沙一样。”
米沙：“和我一样？”
兰斯：“神族，似乎总是格外天真。”
米沙：“……”
这是在说他们没这样的脑子吧？！
可恶。
虽然很烦人，可仔细想想，米沙却不得不承认……
这个可恶的勇者，说得好像没有错。
诺瓦愣了愣，下意识点头，说：“她和魔王大人……的确都有些单纯。”
米沙：“……”
兰斯点了点头，说：“那……你去和吉妮瑟斯聊聊天？”
诺瓦皱起眉，显然并不明白勇者的意思。
兰斯这才对诺瓦笑了笑，说：“她应该知道异界之门的具体位置吧？”
诺瓦：“……”
诺瓦离开了。
她没有想到勇者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话，她甚至还觉得有些茫然，于是呆怔怔出了门，心中却带着无限的疑惑，实在不知道究竟该要怎么样和吉妮瑟斯解释清楚这些事情。
米沙忍不住小声问：“这样真不会出事吗？”
兰斯肯定回答：“不会的。”
米沙：“……”
不，就算勇者这么说，他果然还是会很担心。
吉尔里已经恢复了他黑龙城主的气度，现在正皱眉看着诺瓦离开的背影，心中带着无限的疑惑，他也跟着米沙追问兰斯，说：“你就这么轻易相信她了？”
兰斯轻声回答：“在大多数时候，我很愿意相信被压迫者。”
吉尔里：“啊？”
米沙急忙咳嗽了一声，进行强大：“没事！他就喜欢说胡话！”
勇者从异界而来这件事，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如果可以的话，米沙觉得，这件事，他们最好保密。
至少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好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兰斯只是笑了笑，像是在感谢米沙帮助他圆场的解围，可米沙皱了皱眉，心里确很清楚，勇者所说的，也许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他想，依照神族所做的一切，那在这个世界内的所有种族，应该都算是被神界压迫的。
人类与所谓“光明种族”，们，也许要较好一些，而魔物似乎就要凄惨上许多了，可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本来都和勇者没有关系，勇者本来是可以置身事外的。
他是被神王选中，将要成为这个世界王者的人。
他的道路早已就被神王铺好了，这一路平摊，就算其他人被神族欺瞒压迫，可对他来说，这些罪恶几乎都是不存在的，只要他顺着神王的要求往下走，他只会在这条路上获得无数的好处。
大家都有起来反抗的理由，但勇者……米沙觉得，他也许并不该有。
他一直以为，勇者做这些怪事，全都是为了赚钱。
毕竟从新手村福祉之地起，勇者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为村民赚钱，等后来他们来到了天穹城，在火山中见到了矮人后，勇者又开始琢磨着怎么让天穹城和矮人们过上富裕的好日子，之后他们见到了魅魔，勇者的目标暂时扭转，他逼迫着魅魔们签订了奇怪的协定，像是露出了他邪恶的本性，米沙很不喜欢这样，可到他知道魔物们被神王带走的灵魂之后——他忽而又意识到，勇者在试图以契约让魅魔们寻回他们的本性。
他们被剥夺了一部分灵魂，失去了他们的克制与道德，变得淫乱纵欲，可如果有合适的引导，或是强制地“逼迫”，就算他们不能完全恢复本性，也略微能够得到一些控制自己的能力。
在这一点上，米沙是很有发言权的。
他被夺走的，是质疑诸神的能力，可从勇者开始刻意引导他起，他就逐渐对神界产生了怀疑，虽然微弱，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能生根发芽，逐渐发展出对神界的反叛来。
哪怕如今的他还算不上反叛，他仍旧和他所认识的神族们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可在灵魂缺失的情况下，这样的转变，已经远超米沙所想了。
那也就是说，勇者这一路走来，好像做的……都是好事。
而宣称自己喜欢钱只想赚钱的勇者，似乎也从没有拿走过什么值钱的报酬。
在福祉之地时，他带走的报酬，是村民们送给他的食物，那过分粗糙的面包，当然不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而在矮人族的时候，他带走的，是矮人们打造的盔甲和武器，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仍旧只是新手级的入门装备，至多不过是比忍了跌铁匠打得精美一些，如果拿到市集出售，也换不了多少金币。
至于魅魔们……他到现在，好像还没有去找魅魔们索要报酬。
一个真正喜欢钱财的人，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米沙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想，也许勇者和他所想的并不一样。
勇者好像总是习惯于用刻意玩笑的语气，来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好意总是被隐藏在层层叠叠话术之后，让人捉摸不透。
对，勇者那张嘴……实在是太过分了。
如果勇者能永远都不说话，那就更好了。
大家一定会真正觉得他是个好人的！
米沙才这么在心中想一想，甚至还来不及为此事许下一个愿望，勇者就已经飞快进入了他的下一个议程，他笑吟吟看向了身边的吉尔里，万分诚挚向机为例开口询问，说：“吉尔里城主。”
他竟然客气地用了敬语，吉尔里不由吓了一跳，万分惊讶看向勇者，还有些紧张，说：“怎……怎么了？”
兰斯：“看来龙蛋的事情，是解决了吧？”
吉尔里：“……”
刚刚恢复正常的吉尔里，又一次陷入了紧张。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脸上泛红，更是难以压抑心中的紧张，连说话都已经开始结巴，毕竟勇者这样问，总让他觉得，这个勇者，也许又会像问女神还管孵蛋一样，对他说出什么了不起的惊人的话。
兰斯压根没有理会吉尔里的反应，他倒是一本正经，摆着一脸说大事专用的表情，认真和吉尔里说：“那接下来，我们该来谈谈正事了。”
吉尔里依旧紧张得有些结巴：“……正……正事？”
兰斯点了点头。
他没有继续说，他想与吉尔里谈的到底是什么事，他只是领着好奇疑惑的众人，朝着黑龙王座的大殿之外走去。
他就这么推开了那厚重的石门，外面正好是黑龙城堡的最高处，从这里往下看，正好能俯瞰整个黑龙城，连略远一些的黑龙巢穴都能收入眼中，而龙族的城堡本就修得比人类要大，米沙低头往下看，那一瞬之间，心中竟然觉得有些壮观，至少他在神界和人类的城市中时，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原处可见飞龙环绕巢穴盘旋，而日光正巧洒在他们身上，兰斯站在那高台边沿，忽而转过身，看向身后众人，缓缓开口，说：“等一切结束。”
吉尔里还是很紧张：“嗯……嗯？”
兰斯已经诚挚看向了吉尔里。
他目光殷切，像是包含着无限对美好未来的期盼，而他这一切期盼，都与面前这名龙族相关，所以，他迫切希望能够得到吉尔里的同意。
“吉尔里城主。”兰斯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考虑过发展旅游业吗？”
吉尔里：“……啊？”
米沙：“啊？？？”
这个勇者，怎么又突然说这种事情啊！！！

第104章 倒行的古魔法
米沙暂且在黑龙城内住下了。
勇者着急回去撰写他特意为黑龙城准备的旅游开发项目计划书， 他没时间再和大家闲聊交谈，匆匆躲回了吉尔里为他准备的房间，和米沙道了别， 然后当着米沙的面， 缓缓关上了房门。
米沙心情复杂。
他还是很难琢磨透勇者心中的想法， 他只能转过身， 打算先回自己的房间，可扭过头时，却又在走廊的拐角处，看见了探头探脑紧张不已的泽布伦。
泽布伦的样子， 看起来像是有话想要对兰斯说， 可他又犯了他那不擅和人交谈的坏毛病，犹豫着压根不敢靠近勇者的房间，于是米沙站在原地，看着泽布伦沉默了片刻， 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于是仅仅过了片刻后， 米沙就又敲开了兰斯的房门。
兰斯微微皱着眉， 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而米沙万分无奈看向兰斯， 说：“泽布伦好像有话想和你说。”
兰斯顺着米沙的目光，探头朝着长廊拐角看去。
那边有泽布伦探出的半个脑袋，他正小心翼翼朝这边打量， 于是兰斯几乎一瞬便明白了米沙的意思，他伸出手，朝走廊尽头挥了挥， 可又想泽布伦那性格， 挥一挥手可能没有什么用处， 他还是直接过去把人拎过来吧。
兰斯朝着长廊拐角走去，直到泽布伦面前，他才笑吟吟问：“你找我？”
泽布伦很是紧张：“……我……我有些事想要……”
兰斯：“你们暗精灵也打算加入我们旅游城市的计划吗？”
泽布伦：“……”
米沙：“？”
他现在就给勇者一脚，能够让勇者好好说话吗？
兰斯莫名其妙一句话，成功将泽布伦接下来想说的事情全都堵了回去。
他沉默着陷入踌躇，似乎在思考兰斯所说的旅游城市究竟是什么，而他好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当然也随之全部消散，他只能无措看向一旁的米沙，有些不知自己接下来该要怎么去做才好。
米沙瞪向胡乱说话的勇者。
兰斯当然注意到了米沙的表情。
他觉得现在的他，对米沙几乎已有了十足的了解，只要米沙这么一个简单的表情，就已经足够他弄清米沙内心的想法了。
于是兰斯非常冷静对着泽布伦露出了微笑，异常客气地请泽布伦先进入房间后再说话，等他们回到了兰斯的房间内，兰斯好像突然就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离奇发言，十分严肃询问泽布伦，说：“我们现在可以说事情了。”
米沙：“……”
泽布伦一愣，急忙点头，甚至还下意思说：“我没考虑过在外面也许会被人听见……”
米沙：“……”
不，看勇者的表情，他可能也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可兰斯还是带着笑，像是在耐心等待泽布伦说下去。
于是泽布伦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足了自己的勇气。
泽布伦：“……其实。”
他异常紧张地垂下眼，从自己紧紧裹着的斗篷中，揪出了那只幼龙。
米沙：“……”
兰斯：“……”
眼下这只幼龙睡得正香，哪怕被泽布伦抓着举起半空，它也还是蜷着翅膀和脚，一点也没有在吉尔里身边时的狂怒与暴躁，至少在现在看起来，米沙甚至还忍不住觉得，这只奇怪的幼龙，略微有一点儿可爱。
他想，也许因为泽布伦是幼龙的本体，所以泽布伦在幼龙身边时，幼龙才会显得异常的安静和温顺。可他又有些疑惑，泽布伦不是对一切与龙蛋和吉尔里相关的事情都十分排斥吗？他突然把这只幼龙带过来干什么？
泽布伦深吸了口气，说：“其实我……我大概知道异界之门的位置。”
米沙：“哎？”
他惊讶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所有异界之门的具体位置，对他们来说，一直是一个谜团。
兰斯似乎只知道其中两处异界之门所在的位置，在精灵圣地的那个异界之门已经被兰斯破坏，而另一个，则是兰斯抵达这个世界时，所穿过的那个异界之门。
异界之门对神族来说至关重要，似乎也是教廷所禁守的机密，在这个世上，除了大主祭和王都骑士团的团长伊斯梅尔之外，也许就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清楚知道每一个异界之门的具体位置。
米沙原本还想，他们终于有了一点儿好运气，诺瓦和吉妮瑟斯相熟，而吉妮瑟斯似乎也对这一切心怀愧疚，吉妮瑟斯肯定知道异界之门的具体位置，也许吉妮瑟斯会愿意帮助他们，只是这希望好像不大，米沙一直很担忧。
而现在，泽布伦竟然说他知道异界之门的具体位置？
泽布伦！他们的神！
“我只知道大概的范围，没有吉妮瑟斯知道得那么具体。”泽布伦小声说，“我调查了很多年，查阅了很多资料——”
兰斯主动抬起手，为泽布伦鼓掌，十分真诚且热切地夸赞泽布伦的努力。
“太了不起了！”兰斯满怀热切，“这就是四大恶魔之一的实力吗？”
泽布伦顿时僵住：“……呃……我不是……”
“哦，对。”兰斯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除了诺瓦之外，另外两名大恶魔好像并不靠谱。”
米沙一愣，又一次觉得勇者说得很有道理。
“你换一句。”米沙极小声说，“你这句话提起来好像在骂人。”
兰斯咳嗽一声，重新构筑夸赞泽布伦的语言。
“太了不起了！”兰斯说，“这就是暗精灵一族的能力吗！”
泽布伦：“……”
泽布伦抿起唇，好像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实在难以面对眼前两人过分热切的眼神，那难以言说的耻意猛然蹿上心头，以至于他只能立即垂下眼睫，盯紧了脚下的地板，然后废了极大的努力，才哆嗦着轻声开口，支支吾吾说：“就……就算这样……我我也知道，异界之门至少有六个，只……只靠你一个人的力量，很……很难……”
兰斯：“现在只剩下五个了。”
米沙踹了勇者一脚：“不要随便打断别人说话！”
兰斯：“……”
“五个也不行。”泽布伦似乎又鼓起了一些勇气，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抬起眼睫，看向面前的勇者，“我见过你的魔法。”
兰斯练习传送魔法的时候，泽布伦就在兰斯身边。
他亲眼看着兰斯对这个魔法从生涩到熟练得整个过程，而恰巧在兰斯最后一次施展传送魔法抵达龙族的观星塔后，他的魔力便已消耗到了足以令他疲惫的程度，那根据这段时间的长短，以及施展传送魔法所需的魔力，泽布伦觉得，他大概可以估算出来勇者在魔法上的实力了。
很强，远超一般人的强，可就算这样，勇者的能力，也是有上限的。
他不知道勇者究竟要用什么办法去破坏异界之门，他只知道，那绝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如果只靠勇者一个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高频率使用传送魔法，还要将所有异界之门破坏，那未免也有些太过于勉强了。
这一回，兰斯足足等到泽布伦说完话之后，又停顿了足足三秒，这才小心翼翼开了口，说：“不试一试——”
泽布伦：“这不是试一试的问题！”
兰斯：“……不试一试怎么——”
泽布伦：“这是赌博。”
兰斯缓缓扭过头，略带一些委屈地看了一眼米沙。
他没有打断泽布伦的话，可泽布伦打断他的话了。
难道米沙不打算管一管吗？
米沙的确不打算管。
他只是有些惊讶看着泽布伦，问：“很危险吗？”
泽布伦异常严肃：“您知道魔力枯竭会怎么样吗？”
米沙：“……”
米沙挠了挠头。
他显然不知道。
身为天生魔力强大的魔王，从来没有体验过魔力枯竭的感受，当然不知道魔力枯竭后会怎么样，而神族之中，大多人都没有过度施展魔法的机会，神界的生活那么舒适美好，他们当然也不会知道魔力衰竭的后果。
可看泽布伦的表情……米沙想，那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
哪怕是勇者，也许也抗不过这样的事情。
“我们不止只有你一个人。”泽布伦忽而说道，“其他人也能掌握破坏异界之门的办法。”
兰斯：“……”
米沙一愣，急忙点头。
阿尔洛说过的，古魔法就可以破坏异界之门。
米沙虽然不会古魔法，可只要知道适当的法咒和施展技巧，他也可以学会摧毁异界之门，他可是这一届魔王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拥有年轻魔王中最强的魔力，只要他想，他不信他学不会。
于是米沙挺胸，毫不犹豫说：“我至少可以负责一个地方！”
兰斯：“……”
米沙又想了想，说：“可惜我不会传送魔法，不然我也许能负责两个地方。”
兰斯：“……没有必要。”
泽布伦也超小声开了口，说：“我也可以负责一个地方的……”
米沙转头看向了泽布伦，有些说不出的惊讶：“你？”
“如果我能恢复。”泽布伦说，“我当然可以。”
他说完这句话，不由便抓住了手中睡得正香的幼龙，下意识将那幼龙举了起来，恰好幼龙吹出一个带火星的鼻涕泡，睡眼模糊朝着米沙看来。
米沙欲言又止。
至少看着眼前这种有点呆蠢的暴躁幼龙，他真的很难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心情。
可泽布伦已经深吸了一口气。
“大部分魔法，只要咒言倒行，就可以逆转整个魔法过程。”泽布伦小声说，“我……我已经研究过很多年了。”
米沙：“……”
泽布伦的声音越来越低：“今晚……应该就可以……”
米沙：“……”
泽布伦：“因为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呃……那个……”米沙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指了指泽布伦手中高举着正在疯狂蹬腿的无辜幼龙，“吉尔里知道这件事吗？”
泽布伦：“……”

第105章 龙族的谣传
泽布伦沉默了好一会儿， 怎么也想不明白，米沙为什么能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来。
而对于这些他无法也不想去回答的问题，他只能硬着头皮，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继续自己刚才未完的话。
“只需要再寻找一些材料。”泽布伦说， “还有记载那个古魔法的古书， 我最好再找出来确认一遍。”
他在自欺欺人，试图以此强行装作对米沙所说的一切毫不知情，而他也的确提起了一个让勇者感兴趣的事情，至少在米沙继续提起吉尔里之前， 兰斯先一步好奇询问， 说：“古书？”
泽布伦觉得自己获得了拯救，他如释重负一般点头，说：“对，古书。”
兰斯：“除了这个古魔法外， 还记载有其他魔法吗？”
泽布伦立马继续点头。
“有， 有很多。”他迫不及待说道， “那本书就在黑龙的藏书室内， 如果您对古魔法感兴趣——”
米沙魔王低语 ：“要和吉尔里说的吧。”
泽布伦持续无视米沙的话：“龙族寿命漫长， 他们收集了不少已被教廷列为禁术的古魔法著作——”
米沙：“真的不和吉尔里说吗？”
泽布伦：“……”
泽布伦依旧坚持：“那……那个藏书室……”
兰斯微微抬起手，请泽布伦暂且先停一停，他有些话想要问。
“你想要倒转整个魔法？”兰斯皱起眉， “你考虑过这一切的后果吗？”
泽布伦一怔：“后果？”
“如果我们失败了。”兰斯轻声说，“你该怎么办。”
泽布伦：“……”
如果勇者失败，如果他们的反抗失败， 而泽布伦又已经依靠着倒转那个古魔法， 恢复了原本残缺不全的暴虐性格， 那他又要怎么样恢复如今。
“不……不会有那一天的……”泽布伦小声说，“如果真的失败了……我们不可能不受到惩罚吧……”
以神族锱铢必较的性格，泽布伦可不信反抗失败之后，他们还能活下来。
“你会活下来的。”兰斯对着泽布伦笑了笑，“大部分时候，我的嘴很严的。”
如果一切真的失败，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竭力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反正他无牵无挂，和这个世界也没有多少关联，如果一定要谈什么惩罚，这种事降临在他这种始作俑者身上，显然才是最好的“惩罚”。
泽布伦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从兰斯这句话中，品出他话中的含义来。
他不擅表达，哪怕勇者说的话令他心中猛然一颤，可至少在外露的情感上，他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他只是沉默，然后似乎有些呆滞一般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勇者，小声说：“我还可以再变回去的。”
兰斯问：“用古魔法？”
泽布伦重复：“古魔法。”
“我虽然不明白你所用的那个古魔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兰斯微微蹙眉，“可看起来，你好像对它并不怎么熟悉。”
泽布伦：“我……我不是……”
“上一次施展就闹得这么狼狈了。”兰斯的目光微微低垂，停留在泽布伦手中仍抓着的那只幼龙身上，“一百多年没有用过这个魔法，这一次，真的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到吗？”
泽布伦：“……”
泽布伦没有回答。
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睫，想起了自己下定决心变回去的缘由。
他想，米沙是神界来的魔王，而兰斯是被诸神眷顾的勇者，他们本不需要反抗，只要顺应诸神为他们铺好的路，他们的前途便已能光辉无量，根本不会有什么困阻。
真正应该反抗诸神之暴行的，是在这个世界中居住的魔物和其他种族，哪怕他们也许暂时还未醒悟，可如果他们拖延到最后，也仅仅只是在依靠他人的力，那不管勇者他们做得再多，把这个世界恢复得再好，他想，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他们太过于依靠他人的力量了。
决意反抗之前，他们依靠的，是神界的垂怜，而决意反抗之后，他们所依靠的，便是勇者和魔王的帮助。
他们是如此依赖这一切，而这绝非是什么好事情。
不仅是他们，眼前的勇者，显然也已深陷于一处怪圈。
泽布伦不由压低声音，紧张万分小声说道：“偶尔，就算只是偶尔。”
兰斯微微皱眉，有些听不清泽布伦究竟在说些什么，他看了眼身边的米沙，两人对上目光，同时往前凑了一些，全神贯注试图听清泽布伦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是什么事，都必须依托勇者的。”泽布伦小声说道，“就算只是偶尔，您也需要信任您身边的人。”
兰斯：“……”
这件事，米沙显然有很多话想说。
“是啊！”米沙光是想想都觉得生气，“相信其他人很难吗？！”
兰斯：“……”
米沙：“满嘴谎言真是太讨厌了！”
兰斯咳嗽一声，抬起头钻研房间的天花板。
他略微有些绝望。
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才让米沙没有那么生气了一些。
太可恨了，怎么会这样。
米沙深吸了口气，还来不及对勇者做出更多的谴责，却忽然想起了这里还有一个人，正走在欺瞒与隐藏的道路上，勇者是来不及回头了，可至少这个人，他还有机会。
米沙缓缓转过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泽布伦。
泽布伦已经将手中高举着的幼龙放下来了，却仍旧抱着它，一面紧张万分看着面前突然而起的争吵，有些迟缓地思考——勇者和魔王的争执，是不是正因为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泽布伦。”米沙忽而深沉开了口，“你也该好好想想。”
泽布伦：“……什么？”
米沙：“还是得告诉吉尔里吧！”
泽布伦：“……”
怎么又绕回来了！
泽布伦紧张将手中的幼龙抓起，举得高了一些，皱着眉露出了些疑惑神色，说：“可……可这是我……”
米沙：“身体！是吉尔里的！”
泽布伦：“……”
泽布伦沉默着将手中疯狂蹬腿挣扎的幼龙调转过来，和那愤怒的幼龙对上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米沙这么一说，他忽而便觉得，这幼龙愤怒挣扎的模样，莫名和化为龙形的吉尔里……有些相似。
他的心情越发复杂，可他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解释，他只是觉得米沙所说的话有些无理，身体是吉尔里的？可这身体，不是吉尔里随便用魔法塑造而成的吗？
于是泽布伦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往下辩论的思路。
“只是用魔法和普通材料随意堆砌而成的实体。”泽布伦小声说道，“和……和他没有关系……”
米沙：“这么可爱！你舍得吗！”
泽布伦：“……没有生命。”
米沙：“……”
米沙得出了最后的肯定。
“你没有心。”米沙冷漠说道。
泽布伦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兰斯。
在泽布伦的认知中，兰斯是个很理性的人，见多识广，又对魔法很有些理解和研究，这样的勇者，应该能够明白，眼前的这只幼龙，并非是真正的生命体，就算他靠着古魔法将一切都恢复了，也不会对任何生命造成伤害。
可勇者却正转头看着米沙。
泽布伦开始觉得有些不妙。
果真下一刻，兰斯毫不犹豫肯定开口：“没有心。”
泽布伦：“……”
他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勇者身上。
这人根本没有自己的原则，为了讨好魔王，他什么话都可以顺着米沙说。
泽布伦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现在的他，简直孤立无援。
他明明是为了帮助勇者才如此提议的，为什么到了最后会是这个结果啊！
不可以告诉吉尔里。
他才不要告诉吉尔里！
泽布伦被米沙硬拖着去寻找吉尔里。
在被古魔法剥离了情绪和大部分魔力之后，泽布伦现在简直是四大恶魔中的最弱者，他根本无力反抗魔王的暴行，他只能和他仅仅抓着的那只幼龙一般，奋力挣扎，然后毫无结果地被米沙拖走。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
算了。
解释了魔王也不会理他的，他还是省一省力气，把那些话吞回去，什么也不说吧。
于是泽布伦放弃挣扎，垂头丧气跟着米沙走上了前往吉尔里房间的路。
勇者一向是个热爱看戏的人，他当然迫不及待跟在两人身后，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米沙先去敲了敲吉尔里的房门，可那儿空无一人，米沙便想，也许吉尔里并不喜欢住在城堡内，他记得吉尔里更喜欢以龙形出现，那此时此刻，吉尔里应当在龙族的巢穴内，他们应该去巢穴内寻找吉尔里。
于是米沙拖住泽布伦，又朝龙族巢穴走去。
这一回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就在路边遇见了几名闲聊的黑龙，他们照旧一眼就认出了泽布伦，也依然没有认出米沙的身份，他们主动和泽布伦打了招呼，而米沙向他们询问：“你们城主在哪儿？”
那名黑龙忽而长长叹了口气。
以米沙的经验而言，当一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时，那他接下来要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果真那黑龙满面忧愁，像是止不住自己内心对于城主的担忧，他带着略有些奇怪的神色，先看了看泽布伦，随后才低下头，说：“城主他……”
米沙：“嗯？”
黑龙：“城主的龙崽，丢了。”
米沙：“……”
泽布伦：“……”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黑龙又叹了口气，“大概……是在找崽吧。”
米沙：“……”
泽布伦：“……”
米沙终于忍不住朝着泽布伦投去了万分谴责的目光。

第106章 补更1
泽布伦悄悄将怀中睡着的幼龙往衣服内塞得更紧了一些。
他决定无视米沙带着斥责的眼神， 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沉默着抱紧隐藏在斗篷下的幼龙，以免被眼前的黑龙发现他怀中的秘密。
而那几位黑龙微微垂着眼， 正维持着对大恶魔最基本的尊敬， 完全没有注意到泽布伦的异样， 他们几乎就要这么蒙混过去， 泽布伦甚至已经迈步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其中一名黑龙忽而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而正从他身边经过的米沙，听清了。
那名黑龙说：“……要不再生一个吧。”
米沙一瞬顿住了脚步。
什么？再……什么？！
米沙睁大双眼， 不可置信地朝着那名黑龙看过去。
那名黑龙还在低声念叨， 说：“吉尔里大人都快疯了。”
米沙：“……”
泽布伦：“……”
米沙先看向泽布伦，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哪怕一丝的异样，可泽布伦和他一样震惊，像是想不透这到底又是什么奇怪的谣言， 而那名黑龙看见泽布伦朝他们看来， 明白泽布伦已经听见了他说的话， 他竟然没有一点慌乱， 反倒是更为直接看向了泽布伦， 理直气壮说：“泽布伦大人，要不还是再生一个吧！”
米沙：“……”
泽布伦：“啊？”
“我不是那只龙崽崽不好。”黑龙满面严肃，认真说道， “可您也看得出来，小崽崽的智力不太健全——”
另一只黑龙猛地一敲他的脑袋，让他千万不要在幼龙的父母面前胡说八道。
泽布伦陷入了沉默。
不对劲， 龙族私下对于这只幼龙的说法， 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其实只要稍稍想一想， 很容易就能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知道这幼龙是泽布伦剥离的情绪，可其他黑龙并不知情，在一切还未确认之前，泽布伦总不能将神族剥夺魔物灵魂的事情擅自外传，那么这件事，在其他不知情的龙族眼中，大概就是……
泽布伦和吉尔里，真的生蛋了。
不仅如此，吉尔里还守着一个明显不对劲的龙蛋，孵化了一百年，最后好不容易有幼龙破壳而出，这幼龙还明显智力不太健全，除了对他父亲吉尔里拳打脚踢之外，到现在连一句龙语都不会说。
这么凄惨的命运，怎么能落在他们城主的头上呢？
太让龙龙们难过了！
这个可怕的事实，让泽布伦的心情越发复杂了起来。
一百年已经过去了。
他知道黑龙们在魔物中的名声还算不错，甚至和其他龙族之间也不少来往——毕竟龙族的数量已经很稀少了，就算黑龙一族是魔物，他们也难以断绝同源之中的联系，哪怕表面应对教廷时总是势不两立，私下却还是维持着他们的关系。
那也就是说，这个奇怪的谣言，可能已经不只是在黑龙之中流传了。
整个龙族，甚至所有魔物，可能都已经知道了。
而龙族又和人类们关系不错，而世上的大多生物，都是喜欢八卦看热闹的。
那也就是说，这桩两个大恶魔暧昧**，大概已经在整个世界都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大恶魔搞在了一起，他们可能还生了只智力不太健全的龙，而这样的传闻在信仰诸神的其他种族间，还会再变一个模样，变成邪恶的大恶魔淫乱纵欲，遭受了诸神的惩罚。
泽布伦一点也不想知道这样的结果。
可勇者好像突然就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那只幼龙……”
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措辞不够完善，此时的他仅仅只是大恶魔与魔王的随从，那他说话绝不能这么蛮横无理，他当然需要客气一些，至少对这得来不易的尊贵“幼龙”，尽量客气一些。
兰斯清了清嗓子，说：“你们的小城主——”
泽布伦睁大双眼，险些被兰斯一句话噎住。
兰斯：“是谁生下来的？”
米沙：“……”
泽布伦：“……”
这种问题，就不要问了吧！
可是说实话，既然米沙知道了龙族还有这样的传言，那他当然会忍不住对其中的细节……有一些难忍的好奇。
比如说勇者提出的这个问题，这简直就是在逼迫他向自己的好奇心妥协，就算泽布伦还在这儿，他也忍不住……忍不住想要……
黑龙有些不解，他十分自然地皱眉回答：“难道不是城主大人吗？”
米沙：“……”
泽布伦：“……”
不，原来大家都不觉得是泽布伦吗？！
米沙难掩震撼，甚至忍不住在自己心中仔细将泽布伦和吉尔里进行比较，无论怎么看，泽布伦都是身材纤细的美人精灵，而吉尔里不犯恋爱病的时候，姑且还算是性格冷漠霸气，这样的组合，无论怎么看，这龙蛋都该是泽布伦生下来的吧？！
米沙不由看向另一位黑龙。
他也十分肯定地对着米沙点头，说：“当然是吉尔里大人了。”
米沙：“……”
好怪，这种感觉，真的好怪。
他心情复杂站在原地，再看看身边始终沉默不言的泽布伦，不由挠了挠头，想不明白自己这古怪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反正他们又不是真的生了蛋，那他在意这种事情做什么？
而那名黑龙看他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忍不住又鼓起了勇气，认真向泽布伦建议。
“泽布伦大人。”他认真说，“其实我知道一个古魔法——”
兰斯瞬间转头看向他。
黑龙：“您与吉尔里大人也许可以试一试——”
兰斯：“可以突破生殖隔离？”
黑龙：“……啊？”
米沙：“……”
等等，这个勇者，他一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学术探讨。”兰斯诚挚发问，“我对你们的古魔法，很好奇。”
黑龙挠了挠脑袋，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提问的究竟是什么人，那他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可这个人跟着泽布伦，又特意带了兜帽，看不清面容，那他有可能是泽布伦的随从，既然都是暗精灵好兄弟，那他理应对这个暗精灵好兄弟客气一些！
黑龙努力对兰斯露出微笑，展示他们龙族的友好。
兰斯问：“这种魔法，有成功先例吗？成功比例是多少？”
黑龙：“呃……这个……”
兰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后代会有后遗症吗？”
黑龙：“我……我也不知道……”
“龙和精灵体型不一致的情况下，该是胎生还是卵生？”兰斯一顿，想起龙族们对于吉尔里和泽布伦的误会，这个问题他也许不该多问，于是他飞快改了口，说，“要怎么孕育？体外魔法吗？”
黑龙：“呃……这个……呃……”
“生出来的孩子，会更像谁？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随机发生的？”兰斯皱起眉，越发觉得这个古魔法有些不太合理，“他们体型差距那么大，真的不会出现太小型的龙，或者巨型的精灵吗？”
黑龙：“……”
黑龙已经懵了。
这都是什么问题？
正常人应该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吗？！
可他看着眼前这个遮挡着面容的怪人，看着对方唯一露出的双眼中是闪烁着的求知欲，那不像是带着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充满了对未知之物的好奇。
于是黑龙想，他也不该怀揣着恶意去猜测他人，只不过他对那个古魔法没有多少研究，他难以回答上这些问题，为了不对这个人产生误导，黑龙认真向兰斯提出建议，说：“我说的古魔法，就记载在龙族收藏的古魔法书上，您在藏书室内就可以看见。”
又是这个藏书室。
兰斯忍不住对黑龙的这个藏书室产生了万分的好奇，里面有那么多的古魔法，他也许也能从中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来，可进入那个地方，显然需要吉尔里的许可，他们还没有找到吉尔里，那这种时候，兰斯当然只能先关注一些其他的问题。
于是兰斯又看向了面前的黑龙，问：“藏书室内，还有什么样的古魔法？”
黑龙：“呃……”
兰斯：“有没有那种破坏力大一点的，在战斗中无往不利的。”
米沙：“……”
算了，勇者的问题，好歹是回归到正常了。
黑龙终于遇见了他能够回答的问题，他认真点了点头，说：“我看到过好几个这样的古魔法，只不过对魔力的需求很大，一般人很难有这样强大的魔力。”
兰斯点了点头，似乎对黑龙的回答很是满意。
魔力不是问题，至少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比起这种充满了毁灭性的魔法，还有一种魔法，也是他当下极为关注的。
兰斯：“有能迅速植树造林的吗？”
米沙：“……”
黑龙：“呃？”
兰斯：“能让荒地恢复生机的也行。”
米沙：“……”
黑龙疯狂挠头。
兰斯：“或者能让岩浆冷却的，唔，有能让濒临爆发的火山恢复沉眠的就更好了。”
米沙：“……”
好怪！这个勇者，他又想干什么啊！！！

第107章 藏书室
米沙拖住勇者， 恨不得硬拽着勇者飞速从这里逃离。
太怪了。
为什么只要放勇者一个人和其他人多聊上几句，话题就会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拐走啊！
等他们稍微走得远了一些，到了确认那些龙族不会听见的地方时， 米沙才忍不住回过头质疑勇者， 问：“你问那种问题做什么！”
兰斯一愣， 老老实实回答：“保护环境， 真的很重要。”
米沙：“……”
兰斯又皱起眉：“再说了，最开始那几个问题，难道你不好奇吗？”
米沙：“……”
那确实是有一点好奇的。
可是就算米沙再好奇，他也分得清说话的场合， 刚刚泽布伦就在他们身边， 他们当着泽布伦的面议论这一切，那就是对着当事人八卦，米沙觉得这样很不好，他们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来的。
他看了看泽布伦， 还不知道该要解释， 兰斯已经从他的表情中， 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我明白了。”兰斯十分自觉点了点头， “是我的错。”
米沙：“？”
等等， 勇者在说什么怪话？
他怎么突然就认错了？！
米沙惊讶睁大双眼，看向兰斯，却觉得兰斯不像是觉得自己错了的样子， 他好像只是在顺着米沙的话往下说，至于什么是非对错，对勇者来说， 似乎全都不重要。
可米沙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终也只是对着兰斯郑重点头。
他好像不擅长应对勇者的热情与殷切， 并且……他好像还揣着一些小小欣喜。
在一旁看见了全程的泽布伦再一次确认。
为了哄魔王，这个勇者，是真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而且魔王大人对这种事，好像还很受用。
啧。
小情侣啊，他是真的不想多看。
米沙在龙族城堡内仔细转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吉尔里的下落。
没有龙族知道吉尔里究竟去了哪儿，他们只知道吉尔里在寻找他丢失的那只幼龙崽崽，并且看到泽布伦时，都难免要露出那种略带着些谴责的目光，令泽布伦心中的负疚感莫名一点一点加深。
不过还好，米沙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身为魔王，他可以直接召唤吉尔里来到他身边。
只不过他总觉得这办法有一点冒昧，被召唤来的大恶魔可能在做任何事情，如果不是迫切紧急，他确实不太想用这个办法。
可这种时候，米沙想，反正吉尔里也只是在寻找幼龙，并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就算用一用这个召唤魔法，也不会看见什么莫名其妙的怪异现场，于是他们便回到了黑龙的王座下，关上大殿厚重的门，由米沙呼唤了三次吉尔里的名字，再等候吉尔里出现。
米沙的召唤魔法一向极为有效，几乎在他念完三次吉尔里的名字之后，他们眼前便砰地出现了一团紫雾，而后吉尔里出现在他们眼前，低伏着脊背，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地面上，往前略微探着头，伸长脖颈，看起来像是正努力朝着某个家具底部看去。
他突然被这么拉过来，足足吓了一大跳，而他现在的举止未免也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吉尔里恨不得立即从原地蹦起来，他试图装作无事发生，挺身站得笔直，好缓解他心中无限的尴尬，一面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微笑，僵硬着向米沙提出疑问，说：“魔王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米沙：“……”
不行，这一幕实在是太尴尬了。
米沙决定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他直接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泽布伦，示意泽布伦开口，将幼龙与他接下来想做的事情告诉吉尔里，可泽布伦却仍旧有些犹豫，他低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从自己的斗篷中掏出了仍旧睡得正香的幼龙。
幼龙安然无恙，吉尔里好似忽而便松了口气。
他没有哪怕一点对泽布伦的责怪，只是急匆匆从泽布伦手中接过了那只幼龙，如同珍宝失而复得一般，将幼龙搂进了怀里。
泽布伦：“……”
泽布伦小声说：“我……对不起……”
可吉尔里的动作实在太大，他怀中的幼龙，已经迷迷糊糊醒了。
幼龙果真表现出了对吉尔里的厌恶之意，它在吉尔里怀中暴躁挣扎，拳打脚踢，恨不得立即
回到泽布伦怀中去一般，摆明了一副极其不喜欢吉尔里的样子，甚至还张开嘴，猛地朝着吉尔里喷出了一口龙息。
这幼龙毕竟不是真的黑龙，以前它至多能够吐出几颗火星，可这一回它却成功了，那龙息烈焰猛然蹿升，几乎将吉尔里半个人都笼罩在烈火之中，米沙不由吓了一跳，兰斯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胳膊，低声说：“黑龙是不怕火的。”
米沙：“……”
对，他好像听说过，黑龙的魔法中大多带有龙息烈焰，也正是因为这样，黑龙们是绝对不会受到龙息的伤害的。
果真烈焰过后，吉尔里毫发无损，连身上的衣物都不曾被那烈火灼伤，不仅如此，他的眼神中竟然还带着止不住的惊喜与欣慰，那副模样，简直像极了看见孩子终于能够落地行走的父母，越看越让米沙觉得奇怪。
不行，太怪了，他不能再看了。
米沙深吸了口气，再度转头看向泽布伦，希望泽布伦能够早些把剩下的话也和吉尔里说清楚。
可泽布伦只是沉默。
米沙不知所措，这种事情，他总不能代替泽布伦回答，那此时此刻，他只能看向他身边脑子最活络的勇者，希望能够等到勇者的回答。
兰斯：“……”
兰斯着急想去龙族的藏书室内看一看。
他看泽布伦的样子，不知道泽布伦还会在这里拖延上多久，他反正是等不下去了。
于是兰斯直接开口，说：“吉尔里。”
吉尔里对人类勇者已经有了万分敬畏，他觉得这人类勇者实打实是个怪人，突然这么喊他，他吓了一跳，急忙点头。
兰斯：“泽布伦有事情要和你说。”
泽布伦：“……”
泽布伦有些惊恐看向了兰斯。
这个人类勇者，他又要干什么？！
兰斯对着泽布伦体贴笑了笑。
“我明白的。”他压低声音，“这种事情，的确很难开口。”
泽布伦：“……”
兰斯：“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可以代替你说的。”
泽布伦：“……”
不，这勇者的嘴……
他还不如自己说呢！
泽布伦深深吸了口气，就算没有鼓足十成的勇气，他也不能再继续往下拖延了。
“我会说的。”泽布伦低声说道，“可是……这种事……”
兰斯：“你们私下说吧。”
泽布伦：“……”
吉尔里：“嗯？要说什么？”
兰斯已经转而看向了吉尔里，问：“我能去你们的藏书室内看看吗？”
吉尔里一脸茫然：“啊？”
他实在跟不上勇者的思路和逻辑，只能呆怔怔点了点头，随后好似回过神一般，又补上一句，说：“藏书室……有些危险。”
米沙好奇问：“危险？”
“里面有很多带着诅咒的禁术。”吉尔里想了想米沙和人类勇者夸张的魔力，不免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没有必要，“触碰那些书之前，最好先用魔法探查一遍，不要随便乱碰看起来不对劲的书，否则也许会遇到无法想象的危险。”
泽布伦沉默着看向米沙和兰斯，犹豫了好一会儿，说：“我也要过去的。”
吉尔里又愣了愣：“你过去干什么？”
“你们可以在藏书室内等等我。”泽布伦认真说，“我对那儿很熟悉，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会带吉尔里一块过去的。”
吉尔里挠头，还是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泽布伦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正对上吉尔里疑惑的眼神，“让我们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吧。”
米沙先跟着勇者去了黑龙的藏书室。
他不理解勇者对于这个藏书室的好奇，他总觉得勇者的举动有些奇怪，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在黑龙提起有古魔法能够让不同种族之间顺利诞育后代开始的，勇者难道对这种事有兴趣？他关注这种事做什么？
米沙忍不住问：“你对那个藏书室——”
兰斯：“学术好奇。”
米沙：“……”
“我总觉得，不同种族能够萌发感情，是很奇怪的事情。”兰斯想了想，说，“这种古魔法，总会让我忍不住想，如果巨人和矮人之间萌发了感情的话，那他们究竟会发展出什么样的故事呢？”
米沙：“呃……”
勇者没说之前，米沙本来是不感兴趣的。
可勇者都这么说了……
对哦，巨人可能会爱上矮人吗？
如果他们真的恋爱了，那他们又要怎么维系他们的感情呢？
“当然，我不是反对不同种族之间的爱情。”兰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我只是想，在两个物种体型与生理构造差距极大的情况下，他们本来是不该会有后代的，可如果古魔法能够为他们实现这个梦，那他们的后代，又该是什么模样？”
米沙：“……”
可恶，米沙也觉得很好奇。
“如果这个古魔法遭到滥用而最终扩散开，那将来的一天，物种的限制，是不是就会彻底消失。”兰斯皱起眉，又说，“既然有灵智的种族之间可以消除通婚的沟壑，那动物与动物之间呢？甚至——”
米沙：“？？”
这个勇者，平常都在想什么啊？！
米沙倒吸了口气，打断了勇者的话。
“你每天都在想这种事情？”米沙皱起眉，“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
兰斯：“没有。”
米沙：“……”
兰斯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想到了什么一般，皱着眉扭头看了米沙一眼，十分笃定地强调，说：“我本人不怎么喜欢小孩和孱弱的幼崽。”
米沙：“哎？”
“哦，别人家里的不一样。”兰斯平静说，“我只是不喜欢自己家里的。”
米沙挠头。
他还是不明白勇者的意思。
米沙只能继续自己刚才的疑惑，问：“既然你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兰斯：“死亡之前的无聊消遣罢了，不需要有意义。”
米沙：“……”
米沙忽而便想起了泽布伦说过的话。
如果他们失败了，那这一切，究竟会怎么样。
他们也许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可勇者，也许是不会再活下去的希望了。
他忍不住皱起眉，想，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勇者没有什么关系。
他不明白勇者为什么非得来蹚这一趟浑水，不明白勇者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们这个世界的生死存亡，他只是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忽然便沉重了下去，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完全开心不起来。
他弄不懂这个世界的很多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神族不愿意和其他种族好好相处，而非得编造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谎言，再试图将所有种族都控制在他们的掌心。
而他们已经站在了藏书室前。
兰斯抬起头，推开面前巨大的石门，一面说：“我竟然真的以为龙族的藏书室，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
米沙：“嗯？什么？”
面前是一处堪比人类法师学院内图书馆规模的巨大房间，里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每一本看起来都有不少的年岁，大多封皮古旧，或是用些奇怪的字迹书写而成，米沙不敢随意去触碰那些书，他便只是微微弯下腰，凑到其中几本古书之前，试图念出书脊上的字。
“上古……”他艰难辨认着这书脊上古老复杂的文字，“魔……魔……”
兰斯瞥了一眼，十分流畅往下读道：“上古魔法与龙族之血相融的考证。”
米沙：“……”
米沙回过头看了勇者一眼，皱了皱眉，又看向了另一本书。
很好，这本书封皮上的字，他一个也不认得，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种族什么时代的语言，他决定不去思考，直接放弃——
兰斯好心为他读出了封面的字：“亡灵祭祀准则。”
米沙：“……”
米沙不由又回过头看了勇者一眼。
勇者自己说过，他是从另外个世界受诸神召唤而来，那也就是说，在到达这个世界之前，他本该是对这些世界毫无了解的。
更不用说他抵达这个世界好像只有三年，三年前他还在其他世界内，这么多世界的语言总是不互通的，勇者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通这个世界的通行语言，还能对其他种族与时代的语言这么精通的？
米沙皱起眉，问：“你……”
兰斯自行做出解答，说：“大部分能穿越异世界的人，都是脑内自带翻译的。”
米沙：“啊？”
兰斯：“没有学过，被召唤过来后就屿{汐[）團！＿队自带的能力。”
米沙：“……”
米沙开始羡慕。
要知道为了成为魔王，在过去的几百年中，他学习了自己可能前往的大多世界的通行语，直到能够如同母语一般熟练使用这些语言，阿力萨老师才觉得他合格了。
可那仅仅只是通行语而已。
这种古文字，米沙至多只能辨认一些，而如果想要成为像是阿力萨老师那样了不起的资深魔王，这些古文字，当然也在他们的学习课程内。
哪怕米沙现在不用去学习这些东西，也不再期待成为一名了不起的魔王了，可他想起自己痛苦背诵词汇学习语法的日子，还是会忍不住羡慕勇者这与生俱来的能力。
可说到底，他也只能委屈盯住眼前的勇者，止不住心中的艳羡，小声嘟囔着说：“真好啊。”
兰斯笑了笑，伸手想要摸一摸米沙的头，米沙却侧身避开了，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吉尔里和泽布伦吧。”
糟糕。
最近的事情太多又太杂乱，米沙差一点就忘记了。
这名勇者，似乎对他很有好感。
勇者应该喜欢他。
米沙不由紧张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抬起脑袋，看向被他刻意避开动作的勇者。
兰斯似乎并未觉察任何异样，他只是微微点头，说：“好。”
然后他在米沙的另一侧坐下，也并不打算去翻看周遭的书，只是专心等着泽布伦和吉尔里到来。
在这并不算长的时间内，米沙却觉得很难熬。
他紧张盯紧了面前的几本古书，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与勇者说些什么话才好，说实话，在之前他还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本来并没有觉得和勇者的私下相处会有什么令人尴尬的地方，可现在却明显不一样了。
米沙终于犹豫着小声开口，问：“你……你想过未来吗？”
兰斯：“什么？”
米沙：“……在这一切结束之后。”
兰斯：“输了就会死。”
米沙：“……”
不，为什么有人的第一反应是输了会怎么样啊！
这种时候，不应该一块畅想美好胜利的未来吗！
米沙：“我……我是说……”
兰斯叹了口气，大概明白了米沙到底想要问些什么。
“诸神操控的，不仅仅只有这个世界。”兰斯说道，“如果在这里取得了胜利，那获胜的案例，当然足以作为成功的模板，向其他世界进行推广。”
米沙：“……啊？”
兰斯：“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有了成功的先例，就会有无数人愿意去效仿去学习，这样在接下来的世界里，我要做的事情，就会容易很多，人们会更乐于起身反抗诸神的暴——”
兰斯自己自动止住了将要出口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米沙在瞪他。
他下意识回顾了一遍自己刚才所说的内容，他觉得自己说得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应该也没有任何会得罪米沙的语句或是词汇。
他不知道米沙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这眼神让他有些心慌，他只好犹豫着再补上一句：“不过这些都只是初期的猜想——”
糟糕，米沙瞪他的眼神，好像更生气了。
兰斯自觉闭嘴，这种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的时候，他选择什么也不再往下说，他只需要耐心等待，该死，泽布伦和吉尔里，他们怎么还没有过来。
还好，这一回，他们并没有等上多久。
门外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兰斯松了口气，探身往外看了看，看见吉尔里和泽布伦一前一后正朝着藏书室走来，他便急匆匆站起了身，几乎满怀热情，朝外挥手——
然后一巴掌打翻了桌沿最上方的那本书。
在指尖触碰到那本书的那一刻，兰斯便猛地感觉到了这本书的异样。
上面附着极为强大的魔法，而这魔法他从未见过，无法辨知，只在那魔法辉光散开的那一瞬，他才勉强辨认出其中所蕴含着的魔法规则。
好像是……幻术？

第108章 幻境之内
在判断出书中魔法属于什么的那一刻， 兰斯就放心了。
世上的一切幻术都对他无效，他轻易就能看穿幻术之后的假象，神族的幻术都拿他没有办法， 那这种程度的幻术对他来说， 不过也就是古魔法幻境体验一日游罢了， 如果他不想， 他甚至不可能被拖入幻境之中。
兰斯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过盛的魔法光辉散去，他才稍微松了口气，再看向掉落在地的那本魔法书， 以及——
空荡荡的藏书室。
米沙不见了， 外头的走道上也没有了泽布伦和吉尔里的身影，这个幻术似乎不仅仅是幻术，它还能将中了幻术的人拖入它所构筑的空间幻境之中，而被幻术蛊惑之人如果想走出来， 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兰斯倒吸了口气。
糟糕。
比他中了幻术还糟糕。
这种麻烦事， 他真的不怎么想要体验。
兰斯蹲下身， 拿起了地上的那本古书。
其中的魔力还未散去， 这幻术应该还能再施展几次， 而触发这一切的办法，好像是无意翻开这本书，也可能是把书从高处跌落， 问题不大，他可以每一样都挨个试一遍。
兰斯深吸了口气，合上了手中的古书， 然后面无表情将古书举过头顶， 狠狠将古书朝地面摔了下去。
快点。
他现在做好准备中这个拙劣的幻术了。
米沙从睡梦之中睁开了眼。
身下的床榻恰到好处柔软， 鼻尖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气味像极了他在神界中的卧房——不对，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神界了，那他为什么要觉得是像呢？
唔……他果然是在昨天的庆典上喝了太多的酒，现在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是正在宿醉，实在无法凝神思考，只想着到外面还未结束的庆典中去，找一找还有没有什么剩下的、可以吃的东西。
他拉开房门，食物的香气瞬间裹挟着人们热切的交谈闯进来，米沙有些惊讶地探头朝外看，外头的长廊上挤满了盛装打扮的神族，明艳的花团装饰着摆满食物的长餐桌，到处都是拖着酒盘来往的美丽侍者，这像是正在举办一场了不起的宴会，而在神界，这样的宴会总是毫无缘由，昼夜不停，他们只是单纯地在感谢神王的恩典，亦或者是——
等等，神王的恩典？
米沙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可宿醉似乎令他丧失了一部分思考能力，他只觉得饥饿和口渴，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寻一些能够填满他肚子的东西，于是他跌跌撞撞出了门，险些撞到一名正穿过长廊的精灵——
不对，神界，为什么会有精灵？
米沙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竭力思考着他本该所知的神界，好像就在不久之前，神王终于开通了人间通往神界的路，他对人间宣扬诸神的平凡，决意与天下的所有种族平等相处，米沙他们所构想的决战终究没有到来……他还构想过决战？他想这种东西做什么？
米沙挠了挠头，越发觉得醉酒之后记忆混乱，也许是他自己将梦境与现实混淆了，毕竟是他在昨天的庆典上喝多了酒，醉酒之后胡思乱想，当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米沙不再多想，他扶着墙朝前走，长廊放置的餐桌边上蹲着两个巨人，仅仅靠着两个人就将整张桌子围得严严实实，米沙只能从巨人的缝隙中朝里边看了一眼，那里放着的，好像都是饮料与甜点，他刚刚睡醒，还没有多大的兴趣，于是他绕着那长廊朝前走，一直到了前厅内，这才略微松了口气，正要向前迈步，却又一个趔趄，撞进了面前一个人类的怀里。
“嗨，米沙。”那个人笑吟吟看着他，“我终于找到你了。”
米沙：“……”
米沙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名人类。
他总觉得这个人的长相有些熟悉，不过这种金发蓝眸和恰到好处的帅气外表，的确是米沙很喜欢的类型……唔，他想起来了，不久之前的神界杂志评定最受欢迎的勇者外貌，这类型的长相似乎拿了第一，对，米沙自己还为给这样的长相投了一票，并且试图把这类型外貌的勇者安利给自己的每一个同事。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类，光是看起来，就像是个人类勇者。
米沙皱起眉，很是疑惑地小声询问：“你……”
那名人类笑了笑，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米沙：“……”
虽然长得很帅，可这真是很烂的搭讪技巧。
米沙不想理他。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眼前这个人的长相的确很符合米沙的审美，可米沙看到他时，总觉得心中像是憋着一口气，很想要朝着这个人的脸上来两拳，于是他皱着眉扭开头，继续看向面前宴会大厅内的餐桌，正打算找一找有什么能够填饱肚子的好吃的，那名人类又叹了口气，说：“你醒一醒吧。”
米沙：“……”
人类：“你不觉得我眼熟吗？”
米沙：“……”
那确实有些眼熟。
就像是他曾经在梦里见过的人……唔，还是那种很累的让人尤为讨厌的梦。
“我觉得我应该是你最讨厌也最想骂的人。”那名人类毫不犹豫笃定，“这么印象深刻，你总不至于会忘记吧？”
米沙：“……”
有些隐隐约约的画面在脑海之中逐渐出现，最想骂的人？他好像……就在记忆中的不久之前，他似乎正在生气，也的确很想大声某个让他火冒三丈的人，可严格说来，他对那个人并没有多少厌恶，只是单纯因为对方的举动总是莫名戳到他的怒点，他才会忍不住对这个人带着隐怒——
不，他认识这样的人吗？
他一直都在神界进行他的魔王课程，他怎么可能会认识人类？
可他如果不认识人类，他刚才……又为什么会去想什么决战。
他脑中一片混乱，觉得自己像是遗忘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就像是有什么并不高明的魔法，将他的记忆遮掩过了一块，他能隐隐绰绰记得一些模糊的大概，可认真去思考时，却又因为那过分奇怪的魔法，而始终无法触及一切的核心。
米沙又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人类，又正巧与对方对上了视线。
在那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冰蓝色双眸底部，他仿佛看见了金色光辉萦绕的高树，而他想起高处清晨微风的气息，想起这双眼睛凝望着他的时候，那有些灼人的痕迹。
人类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你对我的感情程度，也许还会更甚一些。”人类说，“骂也许不够，我应该是你最想揍的人。”
米沙：“……”
很好，他想起来了。
这个讨厌的，他迫不及待想给他一拳的人类勇者。
米沙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狠狠给了勇者一脚。
“你到底都在想什么啊！”米沙忍不住骂道，“一切结束之后，你就只想做这些吗？”
兰斯：“……啊？”
他没有避开米沙这干脆的一脚，只是困惑地挠了挠头，不明白米沙刚才的这一句话，究竟是仍在幻术之中的呢喃，还是纯粹对他的愤怒和抱怨，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觉得，米沙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和他们交谈中的任何一句话都接不上。
米沙狠狠瞪着勇者。
兰斯：“……”
米沙终于扭过头，重新看向面前看似热闹的宴会大厅。
“这是幻术？”米沙皱眉问，“我竟然能被这么低劣的幻术欺骗。”
等他终于完全清醒，仔细观察之下，这才发觉这个奇怪的魔法幻境所用的幻术手法有多粗糙，怪不得刚才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模糊，像是带着许多的矛盾与错乱，他被一个满是错漏的幻术欺骗了，这种事，米沙觉得，这绝对是他魔王生涯中的耻辱。
“就算我不出现。”兰斯忽而说道，“我想只要再过一会儿，你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幻术了。”
米沙：“……”
嗯，勇者这说的……倒像是一句正常的人话。
没有错，这么粗糙的幻术，只要再过一会儿，他自己都能解开。
勇者的出现，只不过是提前让他从幻术中抽离罢了。
想到这儿，米沙不由皱了皱眉，再次看向了勇者，问：“你……不是不会中幻术陷阱吗？”
兰斯眨了眨眼。
米沙：“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兰斯对他笑了笑，说：“只是有一点担心。”
米沙：“……”
他们所有人都被拖进了幻术，从勇者的眼前消失，而米沙想，勇者可以不在意其他人，但是——
米沙咳嗽了一声，移开目光，认真笃定说：“嗯，我们去找吉尔里和泽布伦吧。”
兰斯：“……”
兰斯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他朝着宴会厅的另一侧走去。
米沙想，他扭转话题的办法果然还是太生硬了，现在的气氛，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可他也只能局促不安攥紧自己的袖角，试图寻找一些能够缓解如今气氛的话题。
米沙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问兰斯：“既然幻术对你并不生效，那你进来之后，看见了什么？”
从他所见的一切来推断，米沙大致能够确定那本古书中所附着的幻术，大抵是朝着想要人沉溺于美梦的方向努力的，只是在书中构筑幻术的那个人略微有些能力不足，这个幻术带有不少的缺漏，只要有一丝不甘被幻术俘获的心，就能从这美梦幻境中看出无数异样，而后逐步从幻觉之中脱离。
他的梦，是希望一切解决，希望神族能够与其他种族平和相处，这是他在进入幻境之前正在想着的事情，这幻觉理所应当，而这么想一想，他就忍不住开始好奇，勇者所见的幻境，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很难想象这个勇者的梦，他的思绪总是忍不住朝着古怪的方向飘飞，比如说勇者也许会看到一个未受破坏和污染的美丽大自然？还是所有人都赚够了钱人人富裕的奇妙城市？嗯……也可能和他一样，勇者或许会看见魔物和其他种族和谐相处的美妙景象。
很怪，不管哪一个想起来，米沙都觉得很怪。
他只能看向勇者，等着兰斯为他解释。
“幻境对我是无效的。”兰斯微微笑着说，“有没有都一样。”
米沙：“……那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兰斯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正低声交谈的两名美丽的精灵。
“披着腐朽皮肉的骷髅。”兰斯冷静说道，“也许是之前被勾引进幻境中无法逃离并且化作鬼魂的精灵。”
米沙：“……”
米沙惊恐看向那两位美丽的精灵，紧张朝着兰斯靠得更近了一些。
兰斯又指了指面前摆满美食的餐盘，与这个华美的宴会大厅。
“这更像是一个空间魔法，施术者扭曲空间，让我们进入他们曾经构筑下的某个奇特房间。”兰斯说，“至于你所见的一切，都是幻术带来的结果，这个房间是真实存在的，可这华美的一切，全都是虚假的。”
米沙：“那……”
兰斯：“过了千百年无人打扫的房间，能好到哪里去？”
米沙：“……”
米沙开始庆幸自己并没有去动那桌案上的食物。
他已经知道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术，那也就是说，只要他想，用些魔法破除眼前幻境的魔力，他也可以和兰斯一样，看到他们所处的真实。
可经过勇者的形容……米沙想，他还是不要看见了。
他靠得离勇者更近了，一面紧张咽下一口唾沫，说：“我一点也不羡慕你的能力。”
兰斯笑了笑，答非所问般回答他：“虚幻本身没有任何意义。”
米沙：“那——”
“进入幻境时，它试图模拟出我来到这儿之前的世界。”兰斯说，“可有些失败，到处都是魔法世界才会有的错漏和问题。”
米沙皱起眉：“魔法世界才会有的问题？”
兰斯：“我的世界并没有魔法。”
米沙：“……”
米沙很难想象那样的世界。
他点了点头，一面皱起眉，想，如果没有魔法，他们要怎么便捷在各个地方传送？各种族又要如何构筑自己的城市？不，他们连从地下河中取水都会很困难吧？
可在这之后，米沙忽而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异界之门能够通向其他世界。”米沙有些惊讶看向勇者，“那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回去吧？”
兰斯：“……”
兰斯微微蹙眉，像是米沙提起了一件令他无比为难的事情。
“恐怕不行。”兰斯说，“异界之门，只能通向与这个世界相连的其他世界。”
米沙：“……你的世界并不在这个范畴内？”
“至少现在看来。”兰斯低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去了。”
米沙：“……”
米沙不由想了想，如果他没办法回到神界。
不，就算他已经决定帮助勇者对抗神王，也做好了准备与诸神为敌，可在他所想的未来中，他的家仍然在神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将来可能有一天，再也没办法回到神界中的家，这种感觉……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低落。
他想，勇者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回家的异乡人，独自在这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试图对抗高高在上的诸神。
甚至在抵达现在这个世界之前，勇者根本找不到愿意帮助他的人。
泽布伦也说过，希望勇者能够多信任其他人一些。
他们是愿意也能够帮助勇者的，他没必要将一切都当做是自己的使命，既然他不想去当什么勇者，不想成为什么英雄，那这件事，他当然也不必仅仅靠着自己一个人承担。
兰斯已经站在了宴会大厅尽头的那扇门前。
他伸手握住面前的把手，说：“猜猜看，接下来，我们会先见到吉尔里还是泽布伦？”
米沙：“……”
米沙也伸出手，抓住了那扇门另一侧的把手。
“不管是谁都好。”米沙认真说，“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站在勇者身边，几乎和勇者一块用力，一同推开了面前的门。
眼前光影交错，景象扭曲成怪异形状，会大厅之中的喧闹在一瞬间离他们远去，米沙下意识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勇者的胳膊。
兰斯有些惊讶看向他，而米沙小声嘟囔，说：“别再走散了。”
兰斯笑了笑，而后回过头，看向面前重新构筑而成的幻境。
是黑龙的城堡。
他们正站在黑龙城中的街道上，米沙有些惊讶地左右张望，问：“我们回来了？”
兰斯：“……”
“泽布伦和吉尔里呢？”米沙皱起眉，“难道破除幻术之后，它直接送我们离开了幻境？”
兰斯：“……”
米沙终于转过头，看向了过分沉默的兰斯。
兰斯正捂着自己的口鼻，表情复杂。
米沙：“你……”
兰斯发闷的声音，从他紧紧捂着口鼻的手后面传来：“这里的环境，比上个房间还糟糕。”
米沙：“……”
兰斯：“真羡慕你啊，你什么也看不见。”
米沙：“……”
米沙飞快抬起手，学着兰斯的动作，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该死，他更不想看见幻境之后的真实了！
兰斯已经摸向自己腰侧的小包，从里头拽出了一条丝巾，递给了米沙，说：“挡挡脸。”
米沙顺手接过，将那丝巾围住口鼻，这才略微安心了一些。
不，不太对。
这丝巾上……怎么好像还带着香气。
米沙皱起眉，认真吸了吸鼻子，那丝巾上的确带着香水的幽香，而勇者从来不用这种东西，不仅是香水，勇者也从来不会用丝巾吧？
那这丝巾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不。
他应该要问，这到底……是谁的丝巾？

第109章 黑龙的幻境
米沙攥紧了丝巾垂落的一角， 疑惑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勇者。
兰斯已经从那个奇特的小包中扯出了另一条围巾，挡住了自己的脸， 他看米沙露出那样奇怪的神色， 这才有些疑惑问：“怎么了？”
米沙警惕询问：“……你在上个世界时。”
兰斯：“嗯？”
米沙：“你的神使， 喜欢用香水吗？”
兰斯：“啊？我的神使？”
他显然有些莫名， 不明白米沙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可对米沙来说，这已经是最合乎自然的猜测了。
勇者们总是容易和神使发生点什么故事，他第一个怀疑的， 当然会是兰斯在那个世界中的神使。
“呃……”兰斯不由皱起了眉， 看米沙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上个世界我没有神使，大部分时间， 我在研究怎么种树。”
米沙：“……最开始那个世界！”
兰斯：“我的神使对香水没什么兴趣。”
米沙刚刚略微松了口气。
兰斯：“他说他自己自带体香。”
米沙：“……”
米沙瞬间警惕。
自带体香？还有这样的神族吗？
等等， 他好像的确听说过， 有几位花神有这样的体质， 被他们祝福过的人， 似乎也会拥有这样奇特的身体。
这果然是那位神使的丝巾吧！
米沙皱紧了眉，觉得心情复杂。
“我和他的关系不怎么好，他总是想方设法逼迫我前往神塔， 好接受女神下达的指令。”兰斯皱起眉，“太烦人了，他们眼里除了速通主线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米沙没有听懂兰斯的后半句话， 也不怎么在意兰斯的前半句话。
不管关系好不好， 可能长久保存对方留下的丝巾这件事， 就显然不太简单了吧。
米沙深吸了口气，决定小心求证，他直接开口，问：“那这条丝巾——”
兰斯一怔，仔细看过米沙系着的那条丝巾的样式，这才好像猛地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惊讶，问：“你怎么知道这是他的丝巾？”
米沙：“……”
可恶，米沙竟然猜中了。
可他为什么要猜中这种事啊！
米沙深吸了口气，本想平缓一下自己的心情，却吸入了一大口丝巾上的香气，而他不得不承认，这香味……他的确很喜欢，而这世上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神族，这位神使……至少应该是名品味不错的美人。
“有次我受了伤。”兰斯很自然地提起这条丝巾的往事，“他把这条丝巾借给我包扎伤口。”
米沙：“……”
不，他不想知道了。
听勇者说起和其他神使的故事，他总会莫名觉得心里有一点点的失落。
反正是和他无关的事情，是他没有参与过的事情，他就算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吧。
“走吧。”米沙小声说，“该去找吉尔里和泽布伦了。”
可勇者并没有打算立即中止这个话题。
他当然没有意识到米沙的不对劲，他依旧保持着平静，说：“后来没过多久，我就被带去了神界。”
米沙：“……”
兰斯：“这东西没机会还给他，有些可惜。”
米沙：“……”
兰斯：“不过我和他的关系那么差，他也不会在意这种事吧。”
米沙：“………………”
可恶。
米沙狠狠瞪向勇者。
他怎么还在说！
兰斯仍旧保持着他平静陈述的语气，说：“啊，你不会介意吧？”
米沙：“……”
你终于发现了啊！
米沙勉为其难转过头，说：“这……这件事和我又没有关系，反正是你上一个……”
兰斯：“别担心，上面的血迹我已经洗干净了。”
米沙：“……”
呵呵。
原来勇者是害怕他担心这件事啊。
这个勇者，当时怎么没直接被人砍死呢？
“血迹残存太久，上面还沾染了一些魔物的毒液，真的很难洗干净。”兰斯说，“后来我在某个世界得到了他们所说的神奇皂角，竟然一下就洗干净了。”
米沙：“……”
米沙不想理会兰斯了。
他不想再听这什么丝巾的故事了！
他不想知道勇者到底多在意这条丝巾，也不想知道勇者为什么跨越了这么多个世界还带这个丝巾，归根结底，他就是不想知道勇者和他那位前神使的故事，他不参与的故事，他为什么要知道。
米沙轻轻哼了一声，说：“你不要再——”
兰斯：“所以我推广了那个神奇皂角，做出了一整个品牌。”
米沙：“……”
米沙：“啊？”
等等，这个故事究竟是怎么扭转到这个方向的？
兰斯：“那条丝巾，是我特意留下来当做展示品的。”
米沙：“……”
兰斯：“很好用的，广告效果绝佳。”
米沙：“……”
兰斯：“哦，你嗅一嗅，上面应该还有那个香皂的香味。”
米沙：“……”
“我觉得还挺好闻的——等等，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兰斯皱起眉，“幻境里很危险，你不要离我太远。”
这毕竟是不知深浅的幻境，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事情，他担心米沙再一次中了幻境之中的幻术，只好焦急伸出手，抓住了米沙的手。
米沙：“……”
米沙竟然没有避开。
兰斯眨了眨眼，觉得有些惊讶。
他牵着米沙的手，跟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想着难道这个幻术还未失效？米沙还没完全从幻术中回过神？否则米沙怎么可能还不发火？
米沙已经专心观察起了他们所在的这个“黑龙城”。
和现实相比，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可却带着难以描绘的微妙气氛，让米沙觉得，周遭的环境，与他所见的黑龙城……似乎有些奇妙的差别。
那感觉……就像是普通的带着些魔物居住地特有的阴森灰暗的气息的黑龙城，忽而染上了一丝奇怪的轻飘飘的气息，就好像阴暗世界突然就明媚了起来一般，米沙总觉得有些诡异。
也正是这过于怪异的气氛，让米沙确认了他们还在幻境之内，不仅如此，看着这画风怪异的黑龙城，他总觉得他们接下来要遇到的人，应该会是吉尔里。
“一定是吉尔里。”兰斯已经得出了最后的结论，他指了指黑龙王座所在的位置，说，“你看那边。”
米沙顺着兰斯所指的方向看去——
高大壮观的王座大殿外，装饰着轻飘飘的**挂饰与大团大团的花簇，与周围建筑的风格完全不符，过分不搭调的怪异之感让米沙完全移不开目光，可那装饰从屋顶延绵至大殿之内，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奇怪。
米沙心里有一个古怪的猜测，他忍不住说：“那个不会是……”
兰斯：“婚礼。”
米沙：“……”
不，不该是这样。
他想想吉尔里英俊帅气的外表，再想想黑龙城主在外冷酷无情的声名，他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吉尔里，会偷偷有这种幻想。
“幻术魔力最强的中心，就是被幻术蛊惑之人所在的地方。”兰斯平静万分，像是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大场面，“你可以看一看，吉尔里究竟在什么地方。”
米沙：“……”
米沙开启了自己的魔王之眼，朝着面前的幻境看去。
他当然一眼就看见了这幻境中魔力最浓郁的地方，那果然在黑龙王座的大殿之内，而在交错诡异的幻术魔力之下，还隐藏着一些熟悉的气息——不用多想，那肯定是被幻术迷惑的吉尔里。
米沙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不该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四大恶魔中最酷的黑龙的吉尔里，竟然会是一个恋爱脑啊！
米沙跟在兰斯身后，朝着黑龙的王座走去。
他们已经有了确切的目标，那当然就不用在路上再多耗费时间，而等到了黑龙王座之外，米沙抬头去看大殿上的装饰时，他才明白这气氛究竟有多奇怪，他在原处所见的不过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罢了，那造型古诡的王座披了白纱，由许多蕾丝与花束装点成米沙这辈子都想象不出的模样，地上则铺着洁白的花瓣与长毯，两侧放置着盛开的花簇，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布置精妙的婚礼现场。
没错，婚礼现场。
米沙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最后对吉尔里的期待也已经破灭了。
他的四大恶魔之首，黑龙城主吉尔里。
就是个完完全全恋爱脑。
米沙皱着眉，放弃了内心的最后一丝挣扎，接受了这就是吉尔里心中美梦幻境的现实，竭力从四周寻找吉尔里的身影。
他很快就看到了。
穿得那么醒目，一看就是今天婚礼的主角，就这副模样，米沙不可能没看到。
米沙不由又左右看了看，试图找到另一位主角泽布伦的身影。
还好，吉尔里的幻觉还没有让他看到更离谱的事情，他并没有找到泽布伦的所在，只是在那花团锦簇的座椅中间，看见了被小礼服包裹起来的幼龙。
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一点也没有暴躁发怒的幼龙。
米沙不由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兰斯。
兰斯：“是幻觉，真的不可能这么安静。”
很好，看来就算是吉尔里，也会对他的幼龙崽崽带有一些不该有的期望。
米沙深吸了口气。
至少他不该对四大恶魔抱有期待。
不会好了，这个世界已经不会好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将吉尔里从幻觉之中唤醒，他只能看向兰斯，毕竟这幻术漏洞百出，像吉尔里这种程度的大恶魔，应该很容易就能察觉出幻觉之中的异样。
就像兰斯唤醒他一样，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外力提醒，他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发现。
于是米沙看着兰斯走上前，直到吉尔里身边，随后没有半句的提醒和客套，兰斯直接抬起手，在吉尔里耳边打了个响指。
米沙：“……”
太粗暴了啊！这样直接把人叫醒，会给吉尔里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的吧！
果真下一刻，吉尔里回过了头。
他灿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中还带着恋爱脑特有的幸福微笑，有些呆怔着看着身边的兰斯，和不远处的米沙。
吉尔里：“……”
米沙：“……”
吉尔里猛地蹲下，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第110章 泽布伦的幻境
在前往困住泽布伦幻境的路上， 米沙努力安慰吉尔里。
“没有关系的。”米沙说，“我明白的，大家私底下都会有点什么幻想的。”
吉尔里：“……”
他依旧捂着自己的脸， 摆明了一句话也不想和米沙说， 他看起来几乎恨不得立马从这个世界消失一般， 不管米沙和他说什么， 他应当都很难从刚才那个可怕的打击中走出来了。
“我也是从幻境中被唤醒的。”米沙试图从自己身上为吉尔里找些共同点，“这个幻觉，在最初的时候，的确很具有欺骗性。”
吉尔里：“……”
“毕竟我们进入幻境还没有多久。”米沙为吉尔里鼓劲， “否则只要时间长一点， 你一定立马就能发现不对劲了。”
吉尔里：“……”
“你不要多想。”米沙认真说，“这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吉尔里终于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向米沙丢出了第一个问题。
“魔王大人。”他带着期待发问，“那您的幻觉……是什么呢？”
米沙：“……”
米沙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 一时之间， 有些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口。
他觉得自己的幻想略微有些不切实际， 毕竟让所有人和谐相处世界和平这种愿望， 他也多少有些说不出口， 可他看着吉尔里满怀殷切的眼神，再想想刚才吉尔里所遭受的打击，他还是咽了口唾沫， 小心翼翼开口，说：“就……就是……”
吉尔里期待看着米沙。
米沙：“希望大家不要打打杀杀过上好日子啦。”
吉尔里：“……”
吉尔里又一次捂住了自己的脸。
魔王大人的愿望天真又纯粹，他一点也比不上魔王大人。
米沙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安慰吉尔里， 他只能干巴巴重复刚才的那几句话， 说：“大家都会有幻想——”
吉尔里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 他匆匆抬手指向兰斯，问：“那……那人类勇者的幻想呢？”
对，根据他单恋多年所确立的完美感应来说，他总觉得勇者和他一样，也是他的同道中人，这个勇者一定对魔王有些想法，而魔王大人对恋爱没有任何兴趣，那在这一点上，勇者和他可是一样的。
勇者一定也看到了奇怪的幻觉！
他绝不是孤单一个人！
吉尔里再次满怀期待看向了米沙。
米沙：“呃……”
魔王吞吞吐吐，吉尔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米沙：“呃……他好像什么也没想。”
吉尔里：“……”
吉尔里深深叹了口气。
果然。
丢人的，只有他。
他们已经走到了幻境的连接处，那儿依旧是一扇并不起眼的门，这一回兰斯甚至没有提醒吉尔里他们即将离开这个幻境，而是毫不犹豫按住了那扇门的把手，直接朝外用力一推——
他们一瞬便从黑龙城中踏入了森林中。
伤透心余口惜口蠹口珈。的吉尔里捂着脸，不愿多朝四处打量。
米沙倒是好奇看了看周遭的情况，他对森林可没有什么研究，天下的森林在他眼里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只不过在泽布伦的幻觉中出现的森林……米沙轻轻推了推吉尔里，问：“这是泽布伦的森林吗？”
吉尔里伤心点头，却依旧连头也没有抬，说：“对，是他的气息。”
米沙：“……”
太可怕了。
吉尔里对泽布伦的痴情，已经到了凭借气息就能辨认的地步了吗？
这一回米沙没有多想，他直接以魔王之眼观察四周的魔力流动，并且很快就锁定了其中魔力最浓郁的地方，他们朝着那个地方走去，不一会儿便在森林中看见了一间木头小屋。
很有泽布伦的风格，米沙想，光是看着这屋子的外表，就能猜出房子的主人究竟有多不欢迎外人到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敲门，也不知道打开门后，究竟会看见泽布伦什么样的幻觉，而吉尔里躲在米沙身后，连看也不朝这边看，米沙之后再小声安慰他，说：“没事的，你看，泽布伦也会陷入幻觉。”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
屋内忽而传来了泽布伦的声音。
“进来吧。”泽布伦轻声说，“魔王大人。”
吉尔里：“……”
米沙：“……”
等等，泽布伦这是自己察觉到这是个幻觉了？
那……丢人的，还是只有吉尔里一个人啊？
米沙小心翼翼看了看兰斯，以防这又是什么幻境给他们带来的陷阱，而兰斯对他点了点头，像是让他不必惊慌，米沙这才伸出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木屋内的布置普通，四处堆满了厚重的书籍，以至于连转身出入都有些困难，米沙艰难从书堆的缝隙中挤进去，却又险些撞上了漂浮在半空的古书。
米沙吓了一跳，总觉得这地方可能并不适合居住，木质地板被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木屋好像随时都会被压塌，而泽布伦就盘腿坐在那杂乱的书堆之中，手中捧着一本厚重足以砸死人的古书，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艰难挤进来的米沙。
“你们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泽布伦说，“我还没来得及看完这个章节。”
米沙：“……”
嗯？
看什么？
泽布伦不是陷在幻境里了吗？他怎么在这儿看书？
人家辛辛苦苦布置这么复杂的幻境，是让你来看书的吗泽布伦！
“我知道，这是个幻术。”泽布伦依旧维持着他平淡的语调，根本不愿意将目光从那本书上移开，“这个幻术太粗陋了，我知道你们很快就会识破它的。”
米沙：“……”
米沙谨慎地悄悄瞥了一眼吉尔里。
在泽布伦面前，吉尔里并没有立即捂上自己的脸，可米沙明显看见……这位在外以冷酷无情出名的黑龙城主，他的脸，噌地就涨红了。
对，他们四个人进了幻境，可只有他一个人做了奇怪的美梦，还沉溺在这过分简陋的幻境之中，不愿意走出来。
他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好在泽布伦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古书，并没有注意到吉尔里忽然涨红的脸，他只是将那本书翻过一页，随后说：“再等等吧，至少等我先看完这本书。”
米沙：“……”
这世上……真的有人会在幻觉里看书吗？
米沙欲言又止。
兰斯显然对泽布伦手中的书充满了好奇，他随便找了个还算稳当的书堆，然后万分险恶地捂着口鼻从腰侧的小包中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方巾，这才在那方巾上坐下，一面问泽布伦：“幻境里书的内容，是真实的吗？”
泽布伦缓缓抬起眼，看向勇者，然后郑重点了点头。
“留下幻术的这个人，他的魔法能力，真的非常差劲。”泽布伦认真说道，“但至少，他看过不少书。”
他顺手拿起自己手边的几本书，上面记载了他所知的几个几近失传的魔法原理，而刚刚才他快速确认过，这上面的内容精准无误，几乎连一个词语的错漏都没有，几乎和他看过的原本一模一样。
其他书籍他也大致看过，基本都没有什么问题，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读本，也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是真的不愿意从这个幻境中离开了，这一切的确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渴望，在看着这些书的时候，他竟然忍不住想，也许施术者的魔法，并没有那么拙劣。
就好比现在，他已经知道这是个幻觉了。
可他一点也不想从这个幻境之中离开。
兰斯也捡起了一本书，随意翻了几页，而看他略带嫌弃的动作，想必在幻境之外，那纯粹真实的世界之中，这本书应该是很破很脏的，而在这样未知的环境下，米沙又想……也许只有看透一切的勇者身边，才是这附近最干净的地方。
于是米沙小心翼翼退后几步，然后艰难从书堆间朝着兰斯挪了过去，一面紧张压低声音询问兰斯：“你手上拿着的……是真的书吗？”
兰斯摇了摇头，说：“确切说起来，这更像是手抄本。”
米沙：“手抄本？”
兰斯：“大概是构筑这个幻境的人留下的笔记吧。”
米沙终于有了些好奇。
他看了看勇者身边的书堆，谨慎问：“哪儿比较干净？”
兰斯略微往边上挪了一些，示意米沙在他身边坐下。
周遭情况不明，米沙不打算挑剔。
他真的贴着兰斯坐下了，而后仔细跟着一道去看兰斯手中的书，可那上面的文字他并不认识，他只能皱着眉去看兰斯，希望兰斯能够稍微给他一些解释。
“记载了一些古魔法。”兰斯尽量简便说道，“虽然没我想象得那么有用，但是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吧。”
米沙：“……”
米沙不由想了想那些兰斯迫切想要学会的古魔法。
不是种树，就是净化水源，这样的魔法在实战之中毫无用处，如果他们真的和神界打起来，那学了这样一堆奇怪魔法的勇者，是一定会吃亏的。
可勇者看得很投入，米沙不好意思打断他，只好坐在一边认真等待，正觉得有些无聊，勇者忽而从书堆之中摸出了一本书，递到米沙手中，说：“干净的，你应该看得懂。”
米沙下意识接过，极为自然翻开了那本书。
上面所用的字体是这个世界龙族文字，内容是这片大地的奇特植物与生物，米沙的确看得懂，而且很感兴趣，这本书恰到好处地拯救了他此时的无聊，他开开心心翻看了几页，忽而觉得有些不对。
等等，他们怎么就看起书了？
他们不是还在幻境里吗？！
还是先出去比较重要吧！

第111章 暗精灵的王
米沙轻轻戳了戳正在看书的勇者。
他果然还是觉得在幻境里一起看书这件事太奇怪了， 这简直就像是他们被这个幻境影响了一样。
米沙自己也精通幻术，他很清楚，一个人在幻术中待得越久， 那彻底在幻觉之中迷失的风险也就会变得越大， 说不准连这也是施术者的诡计， 他就是想用这些古书， 将他们困死在这个幻境里。
米沙知道勇者魔力强大，可勇者好像对这些魔法原理并不太了解，他所依靠的不过只是纯粹的蛮力，他也许并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待久了后， 他可能就再也无法从幻术之中离开了。
米沙觉得自己当然有提醒勇者的职责。
泽布伦应该知道这件事， 可米沙总觉得，泽布伦有这种出格举动，说明他还没有完全从幻术中走出来，他可不想去和被幻术蛊惑的人讲道理， 吉尔里没有脑子， 他现在唯一正常的希望， 就只剩下勇者了。
米沙十分谨慎， 问：“你有没有觉得——”
兰斯：“这么拙劣的幻术， 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的。”
米沙皱起了眉，有些分不清勇者的这句话，究竟是受了幻术影响， 还是他此刻的心声。
“但你想得也没有错，我们还是别在这儿待太久了。”兰斯合上手中的古书，冷静说道， “这里太脏了， 还是回去再看吧。”
米沙：“……”
泽布伦终于从书册中抬起了头来， 略带些许不解般看向兰斯，说：“这是幻术，这些书是带不走的。”
“的确是幻术。”兰斯只赞同泽布伦的前半句话，“可这里大部分的书，都是实体。”
泽布伦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书，显然已经琢磨起了究竟要怎么样将书带回黑龙城中去，而兰斯干脆将手里的书一合，直接进行了他离谱的尝试。
他用干净的白巾包住了那本书，再试图将那本砖头一般厚重的古书，塞进他腰侧随身的那个小包里。
那本书看起来可比他的包还要大上许多，可在他的努力下，他竟然还是硬生生将那本书成功塞进了包里。
当然，不仅是这一本。
勇者竭力辨认着每本书的不同，并且根据他所认为的重要程度，一本一本将这里的书塞进他的包里，而那个从外观看最多只能塞进一本小册子的小包，竟然真的成功放进了所有书，而兰斯终于满意拍了拍手，将目光转向了屋子另一侧的书堆。
米沙心情复杂。
他们被幻术困在这个地方，他们本该是受害者才对。
可勇者现在的表现，让他觉得，他们好像是来这里打劫的。
泽布伦惊讶睁大双眼，注视着勇者的一举一动，而米沙实在不知道该要怎么解释，他只能尴尬挠了挠头，紧张说：“我……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泽布伦已经朝着兰斯伸出了手。
“人类勇者……”他微微一顿，觉得自己的措辞实在是不礼貌极了，于是他毫不犹豫改了口，说，“勇者大人。”
米沙：“……”
泽布伦：“能把这本书也带走吗？”
米沙：“……”
米沙不太想说话。
泽布伦和勇者认真搜刮起了这附近的能带走的真实的书册，而米沙坐在原地，深深长叹了口气。
好累。
当在场唯一的正常人，真的好累。
在经过对幻境中空间的一场洗劫之后，勇者终于愿意回到黑龙城了。
米沙也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不管他们需要什么东西，勇者都能从包里掏出来，反正这个包什么都能放得下，勇者又喜欢到处搜刮，那换了米沙，他也会恨不得将自己觉得有用的一切东西都带走。
想到这儿，米沙简直对勇者充满了羡慕。
他也很想有一个这样的包。
破解幻术对勇者来说轻而易举，他们很快就回到了黑龙城的藏书室内，米沙也终于松了口气，安心在干净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看向泽布伦和吉尔里，说：“你们刚刚——”
他微微一顿，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吧。
泽布伦正在看手中的书，而吉尔里强行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满面通红，好像还没有从刚才那个古怪的幻境之中走出来。
这种情况下，米沙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立即切入正题，他还觉得有些犹豫，勇者却已经一面往外掏书，一面对吉尔里和泽布伦进行询问。
“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兰斯极为自然询问，“决定好怎么做了吗？”
泽布伦：“嗯……”
吉尔里：“……”
吉尔里没有说话，米沙觉得有些奇怪，他不由再看向吉尔里，然后发现——
为什么吉尔里的脸，看起来好像更红了。
泽布伦小声说：“我们已经决定了。”
吉尔里点了点头，假装自己在看一旁的风景。
米沙：“你们打算怎么办？”
泽布伦：“他同意了。”
米沙：“……”
米沙很惊讶。
他看吉尔里对幼龙的态度，以为吉尔里不会允许泽布伦做出这种事来，可现在看吉尔里的样子……他似乎还很是乐意，这态度太奇怪了，米沙难免要胡思乱想。
勇者显然也有些吃惊，他微微怔了怔，却很快明白了这之中应该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交易”，而他对这种事情实在充满了好奇，他忍不住追问：“是有什么条件吗？”
吉尔里：“……”
泽布伦：“……”
米沙觉得勇者的问话太突兀，这样究根结底，实在有些过分……可这种听起来就有故事的事情……他也很想知道，对，他现在就想要知道！
于是米沙也满怀期待看向了吉尔里和泽布伦，等候着两人接下来的回答。
片刻之后，泽布伦猛地垂下了眼睫，紧紧盯住了自己手中的书，小声说道：“……龙蛋。”
兰斯：“嗯？”
泽布伦：“我会还给他一个龙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已经无法令人听闻，可米沙身为魔王，他的听力一向很好，他清清楚楚听见了泽布伦所说的整句话，然后不可思议一般睁大双眼，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这个世上最令人震惊的事情。
还吉尔里一个龙蛋？
怎么还？
他们要做什么？
难道他们两就这么成了吗？！
米沙震撼。
勇者显然并没有多想，也没有仔细去听泽布伦说的话，他只是点了点头，对吉尔里提出的这个条件表示肯定，说：“嗯，对，幼龙是挺珍贵的。”
米沙：“……”
这个勇者，怎么到了这时候，突然就不敏锐了呢？
可最让米沙惊讶的，果然还是泽布伦和吉尔里的关系。
他原本以为泽布伦和吉尔里，是吉尔里痴情单恋，苦苦相思，而泽布伦的心里只有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现在看起来，什么单恋啊，这明明是你情我愿好吧。
泽布伦的心里才不是只有书，他看起来也很喜欢吉尔里，只不过是因为古魔法令他的性格剥离之后，他的性格逐渐发生了改变，以至于他暂且无法去面对吉尔里对他的感情，也无法直面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于是当初本该令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魔法紊乱的亲密关系，反而变成了泽布伦逃跑的理由。
那也就是说，如果泽布伦真的变回去了，那泽布伦和吉尔里的关系，一定会发生很大的转变，至于会是什么样的转变——
米沙皱着眉，看向了吉尔里和泽布伦。
“我有个问题。”米沙终于提出了自己困惑已久的疑问，“泽布伦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吉尔里：“……”
泽布伦：“……”
为了泽布伦逆转古魔法的法阵，他们还需要准备一些材料。
好在这儿就是黑龙城，吉尔里从库房中为泽布伦翻出了大部分他需要的材料，至于剩下那些罕见的玩意，则由勇者轻而易举补齐了。
吉尔里惊叹于勇者奇怪的背包和过于丰富的库存，而兰斯找出了所有泽布伦需要的魔法材料之后，这才满怀期待抬起头，问：“今晚，我能来看看吗？”
泽布伦：“……”
米沙毫不犹豫接着勇者的话往下说：“我也想来看看！”
这种难得一见又很有意思的古魔法，他当然要来围观看一看。
既然是魔王的请求，泽布伦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泽布伦绘制魔法阵需要不少时间，于是直到天黑之后，他才将一切准备完毕。
他就将魔法阵画在黑龙的王座之下，米沙搬了椅子坐在大殿边上找了个最佳观赏的角度，兰斯也很快在他身边坐下，顺便还递给了他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果子。
米沙迟疑接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吃，便只好将那果子犹豫着握在手心，一面看向那巨大法阵正中的吉尔里和泽布伦。
那只过分暴躁的可怜幼龙，已经被泽布伦用魔法催眠了，而现在，泽布伦正将昏睡幼龙轻轻放在法阵的最中央，而后再缓缓退后一步，注视着那只幼龙，轻轻叹了口气。
米沙不由皱起眉，觉得自己之前果然又看错了。
不仅吉尔里对幼龙感情深厚，泽布伦好像也对这幼龙有不少感情。
米沙正在胡思乱想，泽布伦却忽而转过了身，朝着米沙和兰斯走了过来。
他像是有重要的事情嘱托，于是米沙紧张站起了身，问：“出什么事了吗？”
泽布伦深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开口：“魔王大人。”
米沙更紧张了。
“等我变回去之后，如果我有什么太过离谱的念头……”泽布伦微微一顿，满怀忧虑皱紧了眉，轻声说，“请您一定要阻止我。”
米沙一愣：“离谱的念头？”
泽布伦更加担忧地点了头：“我……可能会有些冲动。”
米沙眨了眨眼，觉得泽布伦有些过分担心了。
冲动而已，这算什么离谱的念头？
反正不管怎么样，泽布伦也不可能比勇者更离谱，勇者可是一言不合就能直接弄坏整个异界之门的人，泽布伦这样温柔孱弱的精灵美人，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有比勇者还出格的举动。
他是真的难以想象泽布伦冲动的样子。
身为一个真的很爱美的魔王，米沙总是对美人们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想法，漂亮的美人再怎么冲动也是美人，而不论怎么样，这一切都不可能比勇者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更糟糕。
于是米沙深沉点了点头，认真允诺，说：“放心吧，泽布伦。”
泽布伦终于重新走回了魔法阵中央。
他看起来还是很担忧，可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担心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
泽布伦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在昏睡的幼龙身边躺下了，吉尔里则走出了法阵的范围，来到了米沙和兰斯身边，略微有些焦躁地皱着眉，似乎对这个所谓的古魔法极不放心。
米沙想了想，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措辞去安慰吉尔里，而泽布伦和吉尔里的焦躁不安显然也影响到了他，米沙紧张捏着手中兰斯递给他的奇怪果子，一刻也不敢将目光从泽布伦身上移开。
只有兰斯看起来最平静。
他啃着手里的果子，吃完后捏着果核左右张望，有些无助，最后只好用魔法摧毁了手中的果核，再默默从那个小包中摸出了一盒看起来就很香脆可口的饼干。
米沙：“……”
米沙不想说话。
他竭力告诉自己，人类是需要进食的，吉尔里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所以他们没有给勇者准备午饭和晚饭，勇者一定是饿得受不了了，才会在这种万分紧张的时刻，吃得这么开心。
更该死的是，勇者手里的小饼干……实在是太香了。
米沙是魔王，魔王不用进食。
可魔王，抵御不了这样的诱惑。
他只能安慰自己，无论是魔物还是魔王，都是难以抗拒诱惑的黑暗生物，神王取走他们灵魂的时候，一定也夺走了他对美食的克制，所以在勇者将小饼干伸到他嘴边时，他竟然无法拒绝。
太好吃了，米沙看着法阵中的泽布伦满怀负疚，却又忍不住想，嗯，待会儿一定要记住，去问问勇者到底是从哪儿买到这么好吃的小饼干的。
片刻之后，法阵亮了。
米沙嚼着酥脆可口的小饼干，认真看向法阵正中——幼龙的躯体跟随着逐渐亮起的法阵一道散出了淡色的微光，而在那身体逐渐凝聚光团，随后这光团从幼龙的体内挣出，缓缓漂浮至半空，稍稍停滞片刻，像是在找寻自己原本身体的所在。
而地上那幼龙的躯体，好似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物件”，至少米沙看着现在的幼龙，觉得那似乎连尸体都算不上，只是一件冷冰冰拼凑而成的物体。
他终于明白了吉尔里所说的依靠魔法拼凑而成的幼龙躯体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感觉太怪异了，米沙不由皱起眉，再看向躺在法阵中央的泽布伦，与那漂浮在半空的光团。
那微光终于确定了自己将要进入的身体，它逐渐漂浮至泽布伦的胸口，与泽布伦的身体逐渐重叠，而后那光芒逐渐淡去，而二者融合完毕，泽布伦却始终一动不动，没有一点要苏醒的痕迹。
米沙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对古魔法并不了解，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个魔法必有的一部分，他只能看向唯一可能了解这个古魔法的吉尔里，等待着吉尔里的回答。
吉尔里看起来很不安。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那法阵的光辉彻底消散，泽布伦却依旧没有醒来时，他终于再也等不下去了，这显然并不是常规魔法的流程，他恨不得立即跑上前，直到泽布伦身边，却发现泽布伦依旧昏迷不醒，这个怪异的古魔法，仿佛带走了他躯体中的一切生机。
米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跟着走到吉尔里身边，问：“泽布伦现在……”
他看见吉尔里惊惶不安的模样，这才终于意识到——
这个古魔法，好像又出问题了。
至少对米沙来说，他从未听说过成功使用这样古魔法的案例。
第一次施展这个古魔法时，泽布伦就失败了，魔法出现了极其严重的后遗症，对他的身体和魔力都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害，这一回他们更是试图颠倒整个过程，这种轻率的尝试，会出现点什么问题，好像也很正常。
米沙站在泽布伦身边，看着吉尔里紧紧抱着泽布伦毫无意识的身体，有些止不住的慌乱和紧张。
他不知道魔法究竟在哪儿出了错，而在这种时候，他所能求助的人，应当也只有他们身边魔力最强大的勇者了。
米沙紧张回过头，看向身边的勇者。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勇者求助，他甚至都来不及说出求助的话语，吉尔里忽而发出一声惊呼，米沙一瞬回过头，正巧看见吉尔里怀中的泽布伦轻轻动了动手指。
泽布伦醒了。
米沙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他们逆转古魔法的尝试，并没有失败。
米沙蹲下身凑到泽布伦和吉尔里身边，有些紧张，他想问一问泽布伦现在怎么样了，可不过一回头，便正巧看见吉尔里的眼眶微微泛红，像是根本压抑不住心中的紧张与慌乱，他从来没有见过吉尔里露出这副模样，米沙不由怔了怔，干脆将自己并不重要的询问全都咽了回去，以免再让吉尔里出现更多无谓的担忧和紧张。
现在这种时候，他只需要闭上嘴，仔细观察泽布伦的反应就好了。
令人焦躁不安的等待过去之后，泽布伦的身体终于有了轻微颤动，如同已经消失了的生命终于回到了他体内一般，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看向了面前的米沙和吉尔里。
暗精灵漂亮的眼眸之中冷淡冰寒，再也没有半点之前拘谨畏缩的模样，米沙正巧和他对上目光，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觉得脊背发寒，心中那种不安怪异的感觉，好像更深了。
泽布伦像是变了个人。
米沙皱起眉，重新盯紧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一模一样的五官外貌，却仿佛换了一个灵魂，而再想一想刚刚泽布伦那段时间的昏迷不醒，他很难不去怀疑这个古魔法是不是出现了问题，也许是其他灵魂进入了泽布伦的身体。
米沙不知道概要怎么开口询问，他皱紧了眉，略微有些着急地转过头看向吉尔里。
米沙：“吉——”
吉尔里松了口气，几乎难抑制语调之中的激动，说：“你终于回来了。”
米沙：“……”
哎？
终于回来了？
这件事情是不是和他想得不太一样啊？
片刻后，泽布伦轻声开了口。
泽布伦冷淡说：“松手。”
吉尔里立马松开了手，带着满脸的听话和乖巧，退出了三米之外。
米沙：“……”
不对啊！
这真的和他想得不太一样吧？！

第112章 魔王的担忧
米沙心情复杂看着面前的吉尔里和泽布伦。
太怪了， 这件事真的太怪了！
他觉得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吉尔里和泽布伦是你情我愿没有错，只不过他们两的相处模式， 显然和米沙所想的不太一样。
不， 不只是不太一样。
是完全猜错了。
米沙睁大双眼， 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吉尔里和泽布伦。
吉尔里乖巧坐在原地， 一动不动，等待着泽布伦接下来要说的话，而泽布伦捂着自己绞痛的额角，沉默不言， 看起来不打算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话， 这种过分怪异的感觉，显然让米沙有些无可适从。
他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泽布伦，对方的衣着外貌都和刚才没有任何差别，可他的举止， 却又与刚才完全不同， 以至于在这种情况下， 米沙实在很难将他当成是自己认识的泽布伦。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重新和泽布伦介绍自己的身份， 他只能呆呆在边上站着， 直到泽布伦转过目光，皱眉看向了他。
那目光异样陌生，就好像在看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米沙不由紧张咽了口唾沫，觉得也许重新苏醒的泽布伦大概是不认识他了，他略微有些犹豫， 甚至是迟疑着和泽布伦打招呼， 说：“我……你……你好……”
泽布伦冷淡打断了他的话， 说：“我没有失忆。”
米沙：“……”
泽布伦变了。
以前的泽布伦很有礼貌，绝对不会打断他说的话。
米沙只能紧张沉默着点头。
“我记得很清楚。”泽布伦说，“我们的计划。”
他好像还有些昏眩，扶着地面略微有些勉强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还因此略微往前趔趄了一步，这才重新看向了面前的米沙。
米沙稍微有些紧张。
他看泽布伦仍旧显得有些虚弱，忍不住问：“你——”
泽布伦打断他：“我没事。”
米沙：“……”
米沙想，既然泽布伦没有任何问题，那他也许也该要直接一些，快些进入他们接下来的议程，反正他看现在这个泽布伦的性格，显然也是希望他能够快些进入正题的。
于是米沙清了清嗓子，紧张问：“异界之门……”
泽布伦：“直接毁了吧。”
米沙：“呃？”
泽布伦的语气十分冷淡：“是时候该对神界开战了。”
米沙：“啊？？？”
不对，这个泽布伦，未免也太不对劲了吧！
米沙随便找了个借口，拉住吉尔里，强行将吉尔里带离到一旁，试图问一问吉尔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吉尔里仍旧沉浸在往日的泽布伦终于回来了的激动中，他沉浸在这过于美好的幻梦之中，对米沙的呼唤充耳不闻，直到米沙忍不住伸出手，重重推了推他，吉尔里才带着过于开心的笑回过神来，咧着嘴问米沙：“魔王大人，怎么了？”
米沙：“……”
呵，这种恋爱的酸臭味。
米沙轻轻哼了一声，问：“泽布伦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吉尔里依旧保持着他的笑容点头，说：“没有错。”
米沙：“……”
可说完这句话后，吉尔里又想了想，显然是觉得自己的措辞并不严谨，泽布伦以往和现在还是有不少的性格差距，于是他又改了口，说：“不，他变了很多。”
米沙松了口气，想，还好，泽布伦也许只是因为突然恢复了之前的性格，这才显得略微有些轻率暴躁，只要再给他几天时间适应，他应该就能够恢复正常了。
吉尔里：“他以前可没有这么温柔。”
米沙：“……”
等等，什么？
温柔？
开口就说要杀进神界，这竟然叫做温柔吗？！
米沙心情沉重，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得到了颠覆。
他沉默着回过头，再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泽布伦。
他明白了。
原来那个暗精灵全都嗜血狂暴的传说，是真的啊。
米沙心情沉重，终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怪不得刚才泽布伦特意和他说，让米沙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的冲动，那时米沙还不明白泽布伦的意思，可现在米沙懂了。
开口就说要杀进神界，泽布伦果然比勇者还冲动。
米沙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有些难以想象汇聚了勇者和泽布伦的这个队伍，接下来究竟还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兰斯一直跟在米沙身边，听吉尔里说完了所有的话，不由也跟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好奇怪。”
米沙点点头：“对，泽布伦的转变，真的好奇怪。”
兰斯却再次感慨：“这个魔法，好神奇。”
米沙：“……”
米沙总觉得勇者的关注点，好像和他不太一样。
“这个魔法竟然能够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兰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原来剥离情绪是这么一回事啊，情绪被剥夺了，连本性都会发生改变吗？”
米沙：“……”
等等，这个勇者又在研究什么奇怪的事情？
吉尔里仍旧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中，一面又深深叹了口气，说：“如果是以前的他，那么这个和大家商量的步骤，他自己就会省略掉的。”
米沙：“……”
“能动手就绝对不说话。”吉尔里认真说，“是他的人生宗旨。”
米沙：“……”
不不不，泽布伦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吉尔里：“如果不是他剥离了自己的情绪，失去了一部分魔力，四大恶魔首席这种事，和我是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米沙：“……”
呵呵。
自从知道吉尔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后，米沙已经遗忘这种奇怪的称号很久了。
吉尔里和阿什比都是恋爱脑，他甚至想把这两人直接从四大恶魔中开除。
吉尔里转头看向泽布伦，露出了颇为仰慕的神色。
“他是暗精灵的王。”吉尔里低声说，“只有他才配称作是暗精灵的王。”
米沙：“……”
米沙深吸了口气，决定结束这段过分肉麻的对话。
“先回去吧。”米沙说，“还是先和泽布伦谈一谈——”
吉尔里小声念叨：“……他以前还击败过神族。”
米沙：“……”
勇者忽然就来了兴趣。
“击败过神族？”兰斯好奇问，“普通神族还是……上位神？”
吉尔里其实不太分得清这些神族的定义，可他记得很清楚那名神族的能力，那近乎于毁天灭地的魔法，绝对不是普通神族该有的能力，而虽然很艰难，可泽布伦还是击败他了，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吉尔里对泽布伦充满了敬佩与仰慕，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对泽布伦的感情，而那本该就是龙族对于强者的仰慕。
米沙看着勇者的眼神，觉得勇者似乎对泽布伦有了极大的兴趣。
他不由想起勇者过去的所作所为。
当初勇者知道塞缪尔能够一拳打晕阿尔洛后，第一反应是先找塞缪尔打上一架，好看看塞缪尔究竟有多强大的能力，现在勇者知道泽布伦曾经有过击败神族的辉煌战绩，那勇者一定会——
兰斯：“打一架吧。”
米沙：“……”
果然，这个勇者的脑子里，果然不会有什么正常东西！
米沙心情复杂。
他觉得勇者有些毛病，而泽布伦显然也不太正常。
勇者向泽布伦提出比试的请求，泽布伦也几乎立即就答应了，他们两人都起了极其浓厚的兴趣，连场地都不打算更换，直接就想在黑龙的王座下打一场。
吉尔里已经主动将幼龙的身体带走了，米沙则无奈拽着勇者的衣袖，忍不住小声询问：“我们也许再过几天就要去破坏异界之门了。”
兰斯点头：“我知道。”
米沙：“……你确定要在决战前这样浪费自己的魔力吗？”
兰斯对他笑了笑，说：“放心吧，我恢复得很快的。”
米沙：“……”
米沙很难放心。
他想，勇者的实力，应当等同于一名上位神，而吉尔里说泽布伦曾击败过上位神……他很担心泽布伦会弄伤勇者，人类毕竟和大恶魔不同，就算勇者已经拥有了上位神的魔力，人类的身体毕竟是脆弱的，如果真受了什么伤——
嗯，不，他不是担心勇者出事。
他们马上就要去摧毁异界之门了，而勇者是他们之中战力最强的人，他当然不是在担心勇者的身体，他只是在害怕失败。
这本就是一个全无后路的计划，如果勇者受伤了，他们就会失败，他们一旦失败，那可能就会失去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米沙决定再劝劝勇者。
“大家都是自己人。”米沙勉强说道，“没有必要分高低吧？”
兰斯对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惊讶于他此时出口的话语，于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同意米沙说的话。
“没错。”兰斯说，“的确没必要分什么高低。”
米沙松了口气。
兰斯：“我就是挺好奇。”
米沙：“……”
兰斯：“比试而已嘛，练练手，不是什么大问题的。”
米沙皱起了眉。
什么不是大问题？比试这种事，最容易出大问题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说勇者，毕竟勇者看起来像是铁了心想要和泽布伦比试的，而他又实在不擅长劝说，他只能勉为其难皱着眉，小声嘟囔，说：“泽布伦才刚刚恢复……”
兰斯：“嗯？”
“他一定还没有恢复好。”米沙笃定说道，“你这是在占他的便宜。”
兰斯：“……”
勇者终于从米沙的话语中觉察了一件事。
“等等。”兰斯忍不住微微弯起唇角，像是克制不住带上了一丝轻微的笑意，“你……难道是在担心我？”
米沙：“……”

第113章 比试
米沙绝不可能承认这种事。
他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袖， 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将目光停留在勇者身上，而是竭力将目光转开一些， 以免让勇者看出他心中的局促不安， 随后说：“我发现一件事。”
兰斯好奇：“什么事？”
米沙面无表情：“你真的很容易多想。”
他说完这句话， 便决定立即从这里走开， 绝不再去关心勇者莫名其妙的决定，他转过身走开几步，觉得自己举动突兀，于是又特意走了回来， 认真和勇者强调：“你们比吧。”
兰斯：“……”
米沙：“我真的没有什么兴趣。”
兰斯：“嗯……”
“可是黑龙城很无聊。”米沙冷着脸说， “我在那儿等着你们比完。”
兰斯：“……”
说完这句话，米沙毫不犹豫转过头，重新朝着自己放在法阵另一端边缘的椅子走去。
那显然是整个大殿内最完美的观赏点，在那儿， 他能清楚看见整个黑龙王座的一切情况， 当然……也能及时出手， 来阻止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没有别的想法， 他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米沙走到自己的座椅旁， 这才僵着脊背勉强转过头，看向仍旧站在法阵内的勇者和泽布伦。
勇者并没有跟上来，他果然还是对接下来的比试更感兴趣， 当然也绝不会听懂米沙刻意隐瞒的话外之音，他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泽布伦身上，询问泽布伦：“你来定规则？”
泽布伦平静回答：“不需要规则。”
兰斯笑了笑， 说：“听起来很有意思。”
米沙：“……”
有意思吗？
这哪里有意思了？
他为什么只感觉到危险了啊！
送走幼龙的吉尔里已经重新回到了大殿内， 他也走到了米沙身边， 随后满怀担忧地看着兰斯和泽布伦，忍不住提高声音耐心叮嘱，说：“你们……稍微小心一点。”
兰斯：“……”
泽布伦：“……”
没有人回答他。
吉尔里忍不住再多说一句：“不要真的弄伤对方了。”
兰斯：“……”
泽布伦：“……”
吉尔里：“只是比试，我们还是——”
泽布伦：“很烦，闭嘴。”
吉尔里：“……”
吉尔里真的乖巧闭嘴了。
米沙的心情更复杂了。
他很难说得清自己现在心中的感受，从一方面来说，他莫名有些羡慕吉尔里，吉尔里说话太直白了，也没有什么顾虑，什么事他都可以直接说出口，米沙却有些不同。
而除此之外，更让他觉得心情复杂的，大概就是吉尔里和泽布伦的关系了。
他过去对吉尔里和泽布伦的所有认知，都好像在这一刻被颠覆了。
现在他看吉尔里时，已经失去了最初对黑龙城主冷漠霸道的刻板印象，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只摇着尾巴顺利接受来自主人命令的乖巧大狗，想方设法希望泽布伦能够摸一摸他的脑袋，可这一切好像只是徒劳，现在泽布伦的注意力，全都在自己的对手身上。
至于泽布伦因为情绪剥离而变得怯弱古怪的那些年，则是乖巧龙龙努力扛起家庭重担的日子。生活不易，龙龙叹气，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否则像吉尔里这样乖巧的青年龙，又怎么会孵上一百年的蛋，还总觉得泽布伦会回来找他呢？
米沙甚至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如今泽布伦和吉尔里这戏码，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罪恶暗精灵勾引乖巧龙龙，一夜无情，而泽布伦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这样的故事，米沙看了都忍不住摇头。
他看着吉尔里，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可这种时候，他想这种事显然并不怎么恰当，在那法阵中央，勇者已经和泽布伦躬身致意，这代表着他们的比试，终于正式开始了。
米沙看见泽布伦抬起手，便忍不住想，泽布伦是个法师，而兰斯则是精通魔法的剑士，这么比较起来，泽布伦当然要更吃亏一些，法师们并不擅长近身作战，一旦兰贴近泽布伦身边，泽布伦就一定要吃亏。
米沙看着泽布伦手中魔法光辉绽放，而兰斯和他所想得显然差不了多少——勇者飞快避开贴身而来魔法攻击，毫不犹豫贴近泽布伦身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还来不及动手，却忽而看见泽布伦微微一勾唇角，像是笑了。
兰斯心中轻颤，他还未完全贴近泽布伦身边，便已立即撤步后退，而泽布伦手中的魔法暗光化作长刃，他反手转过剑柄，一把牢牢握住，毫不犹豫朝着勇者划了过来。
米沙吓了一跳，甚至禁不住站起了身，不知自己是否该要立即出手阻止这一切。
他没有想过。
泽布伦并不只是一名法师。
他们所认识的，是被剥离情绪后丧失了大半魔力的泽布伦。
那种情况下的泽布伦，根本没有什么对抗他人的能力，他至多只能使用些简单的小魔法，或者依靠他多年储备的魔法知识来绘制一些法阵，可这一切，都只能说明一件事。
——被剥离情绪之后的泽布伦，丧失了他绝大多数的战斗力，却并不能说明，泽布伦只是一名擅长远程作战的法师。
米沙先入为主地以为泽布伦只会些魔法，毕竟精灵的身形看起来那么纤细孱弱，怎么也和近身作战扯不上关系，可他好像忘记了，泽布伦是暗精灵——黑暗生灵中，最为善战的分支，传说中嗜血狂暴的暗精灵。
勇者显然和他一样，陷入了先入为主的陷阱，这是他讨厌的勇者难得一见的吃瘪场面，米沙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他紧张盯着勇者的一举一动，担心勇者会避不开泽布伦手中以魔法化成的长刃，他又不由握紧了双手，克制着自己强行阻止正常比试的冲动，他总觉得泽布伦没有任何要避开勇者要害的意思，那光刃分明就是冲着勇者的咽喉去的，他很担心，人类和大恶魔不同，人类如果被割开咽喉……
他担心勇者会因此失去性命。
可勇者却没有任何的惊慌。
米沙紧张注视着他，那双漂亮的冰蓝色双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沉静，这是一个预估错误的小小失利，却显然并不会为接下来的战局带来多大的转变，他甚至没有去抵挡泽布伦的攻击，只是飞快调转剑锋，直接朝着泽布伦的手劈去，在泽布伦的手上划开了一道狭长的血口，逼着泽布伦将利刃略微抬高了一些，避开了他咽喉要害，却一下划破了他的侧脸。
那不是太严重的伤口，却仍旧是这么久以来，他受过最严重的伤。
兰斯略微避开一些，与泽布伦保持这一段安全距离，仔细观察他给泽布伦带来的伤。
很好，比他严重。
他没有吃亏。
脸侧略微有些刺痛，滚热的鲜血顺着他的下颚滴落，他只能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擦了擦脸侧的血，一面在心中估算着泽布伦的实力。
很强，的确有击败一部分上位神的能力，可就算是上位神内，也分上下高低，如果是至强的上位神，他觉得以泽布伦的能力，应该很难击败对方。
泽布伦也略微退后了几步，垂下眼睫，看向自己被划开一道狭长血口的手背。
那名勇者当然没有手下留情，可他是大恶魔，他愈合伤口的速度一向很快，这样的伤口，只要稍微过上一会儿时间，就会自行愈合，可今天显然不一样，恢复的速度实在太慢，像是被什么东西阻缓了一般。
泽布伦不由微微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勇者。
他从未注意过勇者的武器，毕竟那剑实在太过普通，看起来只像是人类城镇街头售卖的最便宜的那一种，可现在去看，那长剑的周身却微微泛着极淡的荧光，那不像是剑身自带的法术，倒更像是勇者自己将魔力注入了剑身之后的效果。
他微微抬起手，轻轻舔舐掉手背的血迹，唇边的笑意不可克制地加深，目光更是直勾勾停留在那名人类勇者身上。
很有意思的战斗技巧。
泽布伦还是第一次遇见。
这届人类勇者，好像比他所想的要强。
米沙非常紧张。
两人都略微受了些轻伤，他本来松了口气，可随后便发现泽布伦的状态不对劲了起来。
最明显的变化，是泽布伦的眼睛。
见血之后，那双眼瞳便似乎泛着一丝异样的红光，而泽布伦状态也明显有些诡异，无论是速度还是反应都提升了不少，就好像他所受的伤反而提升了他的能力一般，他流的那些血，就是对他攻击的加成。
米沙非常惊讶。
蝓奚
原来暗精灵嗜血……这不是个单纯的比喻啊？！
那泽布伦岂不是受伤越多，就会变得越强？
不不不，这对勇者来说，也太吃亏了。
他原本以为勇者和泽布伦比试，只是纯粹试一试对方的能力，不会怎么让对方受伤，最严重也就是擦破点皮罢了，不会太夸张的。
可现在米沙觉得，他好像错了。
泽布伦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勇者也没有停下的打算，而人类和大恶魔比试本来就已经很吃亏了，大恶魔受的伤能够很快愈合，可人类却不可以。
泽布伦绝对会伤到勇者的。
他不希望勇者受伤。
米沙紧张噌地站起了身，想要叫停两人的比试，可勇者灵巧避开泽布伦的攻击，飞速退到数米之外，这才有些惊讶擦了擦脸侧的血，说：“原来暗精灵嗜血，不只是比喻啊。”
米沙：“……”
勇者和他想到一块了。
不，这种时候，就不要想这种事情了啊！
米沙深吸了口气，说：“够了。”
兰斯笑了笑，说：“的确够了。”
米沙：“……”
米沙一怔，随后便看着勇者飞快调转剑锋，微微抬手——
只在一瞬之间，刺目的光辉烈焰瞬间包拢整个黑龙王座，而烈火之中刺出无数炎刃，对准了他几步之外的泽布伦。
他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轻松维持着这个过于夸张的魔法，随后微微弯起眉眼，对着泽布伦笑了笑，像是征询对方的同意，说：“到此为止了吧？”
泽布伦：“……”
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再继续下去，一定有人会受重伤，而从勇者使用这种夸张魔法的轻松程度来看，泽布伦觉得，受伤的那个人，更可能是他。
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勇者停止比试的建议，于是一切复归寻常，王座下的诸多夸张魔法一瞬消失，米沙怔怔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狂跳的心，紧张看了看四周，有些尴尬地重新坐下了。
这本来就是一场不较真的比试，根本不用他阻止，也不会有人出事。
可至少在那刚刚那一瞬，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担心勇者受伤的心。
米沙皱着眉，将目光移转到勇者身上，勇者身上唯一的伤口，只有脸侧的划伤，并不严重，甚至都不需要过多处理，而泽布伦比他要惨一些，除了手背的划伤之外，勇者最后的魔法，似乎也不小心灼伤了他的手，可米沙看着他，却并没有那一瞬心脏狂跳的担忧。
米沙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双标。
他担心勇者受伤，但是却好像不怎么担心泽布伦受伤。
很糟糕。
米沙想。
这感觉……太糟糕了。
他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再飞快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吉尔里。
泽布伦的伤口已经在逐渐恢复了，至多再过一会儿就能顺利愈合，所以吉尔里看起来并不担心，他只是觉得泽布伦的伤口愈合得有些慢，不由惊讶看向勇者，问：“这是什么阻碍伤口恢复的手段吗？”
兰斯说：“一点点小魔法，再过一会儿魔法效用就会消失的。”
吉尔里更加惊讶睁大双眼：“还有克制恶魔伤口愈合的魔法？”
“哦，也没有什么。”兰斯平静说，“平常很闲，做了一点小小的研究和创新。”
米沙：“……”
他还是不要担心勇者了。
这种勇者，值得别人担心吗？
人类比大恶魔脆弱，比大恶魔恢复得要慢，人类也更容易出事，他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会更担心人类的。
他才没有担心勇者。
米沙深吸了口气，收起心中的焦躁不安的情绪，再转身看向吉尔里，却见吉尔里满脸深沉哀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米沙疑惑问：“吉尔里，你怎么了？”
“人类都能有这样的实力啊。”吉尔里精神恍惚，看向勇者的眼神中写满了对强者的敬畏，“感觉……自己给龙族和大恶魔丢脸了呢。”
米沙：“……”
不！
正常人类，是不可能有这么可怕的能力的！
难道你们都没有看出来吗？
这个勇者，他不正常啊！

第114章 四大恶魔
勇者和泽布伦的比试结束了， 米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勇者的情况。
兰斯只有脸上受了些伤，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条白巾， 正擦拭着脸侧的血迹， 米沙皱眉看着他， 忍不住小声问：“你不会治疗魔法吗？”
身为魔王， 米沙是不会治疗魔法的，他天生就和这种东西不沾边，就算努力了也不可能学会，可勇者不一样， 勇者吸收了属于上位神的魔力， 而神族除了魔王分支之外，大多都会些治愈魔法，这样简单的小伤口，他相信勇者很容易就能应对。
可兰斯摇了摇头， 理直气壮回答他：“当然不会。”
米沙：“……”
这人怎么能做到这么义正言辞说出这种不上进的话的。
“你忘了吗？”兰斯压低声音， “上位神的真实身份。”
米沙：“……”
米沙想起来了。
上位神不过只是拥有魔法核心的傀儡人偶，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生命， 当然也不需要治疗魔法， 可就算这样说也不对啊，勇者是容易受伤的人类，他又总在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勇者难道不都是会学一些治疗魔法来保护自己吗？
米沙深吸了口气，再次耐心询问：“你是人类， 难道你都不打算学一学治疗魔法吗？”
兰斯：“不学。”
米沙：“……”
“我很少有受伤的机会。”兰斯也认真回答， “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没必要浪费经历在这种魔法上。”
米沙：“……总会保险一点。”
兰斯：“可我不想输。”
米沙：“不想输？”
学习治疗魔法，和不想输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学了治疗魔法之后，就更不容易输了吗？
米沙不明白勇者这句话的逻辑。
可兰斯认真点了点头，说：“因为不想输所以就全点攻击力了。”
米沙：“啊？”
不，勇者又开始什么莫名其妙的发言了。
他虽然没有完全弄懂这句话的每个词语，可米沙觉得，他大概明白勇者的意思了。
这人不会任何治疗和辅助魔法，他只会打架，并且他打架贼猛。
呵，这样的勇者。
根本不值得他担心。
米沙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干脆站起了身，心情复杂走回自己的座椅边上。
而正在这时候，黑龙王座的那扇厚重大门外，忽然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
米沙不由回过头，飞快看向那扇大门。
他想，也许是黑龙们有什么事需要来找吉尔里，可过了片刻，那扇大门从外被推开一条缝，诺瓦探头朝内看来，有些惊讶看向地上巨大的法阵，再抬起头，看向受了伤的勇者和泽布伦。
“你们……在做什么？”诺瓦疑惑不解，“我离开的时候，你们是和什么人打了一架吗？”
米沙：“……”
米沙没力气说话，也不想回答。
诺瓦飞快闪身进入大殿，将目光移到举止明显不同的泽布伦身上，再稍稍停顿了片刻，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般，唇边不由便带上了一抹笑，微微躬身对泽布伦行了个礼，说：“好久不见了，泽布伦。”
泽布伦微微向她回礼，简短回答：“诺瓦。”
米沙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废话，以免再节外生枝，他直接切入整体，问：“诺瓦，吉妮瑟——”
诺瓦身后跟着钻进了一个裹着斗篷的身影。
米沙：“……”
等等，怎么回事？
他睁大双眼，还来不及惊讶，那人之后又跟着蹿进了一个人，急匆匆将那大门关闭，两人才先后摘下自己的斗篷，神色复杂地与米沙对上了目光。
米沙：“……”
好尴尬。
他希望诺瓦给吉妮瑟斯带句话，他不希望诺瓦直接把人带过来啊！！
米沙心情复杂。
他背叛了原本的同事与神界，投入了另一方，这还没过上两天，就在敌对的阵营里和前同事见面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微妙，以至于他看见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在他面前出现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才好。
放弃了，毁灭吧。
他不想再管这件事了。
米沙扯起嘴角，尴尬和吉妮瑟斯与阿尔洛笑了笑，十分努力想要说话。
“我……”米沙艰难说道，“这件事……”
兰斯轻轻点了点头，笑着和两人打起了招呼，说：“啊，吉吉拉丝，阿尔洛，好久不见了。”
吉妮瑟斯：“……”
阿尔洛：“……”
米沙毫不犹豫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向勇者，咬牙骂道：“你不是记得名字吗！”
兰斯毫不犹豫飞快改口：“哦，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
阿尔洛：“……”
片刻之后，吉妮瑟斯咬牙切齿暴怒大喊：“你记得我的名字啊！”
兰斯冷静回应：“有的时候吧。”
米沙：“……你好好说话！”
阿尔洛震惊看着米沙和兰斯。
是了，他想，这件事果然是这样啊。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米沙一开始就知道了，但是凭米沙的脑子，这显然不是他自己猜出来的，应该是勇者告诉他的。
可为什么勇者什么人都不说，偏偏只告诉了米沙？
为什么大家都是勇者的神使，勇者却只对米沙如此偏爱？
为什么勇者都已经知道米沙是魔王了，他却一点儿也不介意？
他们两人，一定有点什么关系吧。
吉尔里找了间足够隐蔽，也不会有人来打搅的房间，希望大家能够好好谈一谈。
可这气氛尴尬诡异，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于是大家只是面多面坐下沉默，等待着先有人来打破僵局。
吉妮瑟斯想，大家几天之前还是敌人，现在忽然就变成了同盟，她不知所措，总觉得很尴尬。
阿尔洛左右张望，觉得米沙和勇者不对劲，那个精灵和黑龙好像也不对劲，这里到底有几对情侣？为什么这么怪异，不会只有他才是单身吧？
米沙盯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泽布伦冷冰冰靠在椅背上，吉尔里紧张不已，而勇者——
勇者，在支着下巴看戏，好奇谁会第一个开口打破僵局。
终于，吉妮瑟斯等不下去了。
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问：“你们到底知道多少？”
米沙：“……应该都知道了吧。”
毕竟除了异界之门的下落，能知道的事情，他们好像都已经知道了，如今希望能够和吉妮瑟斯合作，也是为了弄清异界之门的所在罢了。
兰斯依旧摆着看戏的态度，笑吟吟说：“可能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一点。”
吉妮瑟斯：“……”
诺瓦咳嗽了一声，顺着兰斯的话往下说：“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我们是不知道的。”
兰斯微微点头：“异界之门，到底都在哪儿？”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陷入了沉默。
说实话，哪怕诺瓦已经告知了他勇者们的目标和想法，她却仍旧会有些犹豫。
她想帮助勇者，可她并不希望人类和神族之间真的爆发战争，毕竟据她所知，绝大多数神族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多神族的日常生活，与人类几乎没有任何不同，这是神王的欺瞒，神王的暴行，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能够通过更为和缓的办法，来解决这些事情。
阿尔洛则陷入了另外的沉默。
说实话，今天他突然被告知异界之门和神界的问题，就已经很令他觉得吃惊了，可好歹他这些年的神使经历，让他拥有了极强的抗打击能力，他很快就从那惊异之中回过神来，暂且接受了吉妮瑟斯与诺瓦的说法，可在这之后，他却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
精灵族圣地的异界之门，果然是勇者破坏的。
而米沙，也绝对知情。
当初他曾怀疑过勇者，米沙却一直在故意帮助勇者掩饰这件事，他这位不擅长说谎的魔王同事，为了不让他将这件事向神界汇报，铁了心为帮助勇者编造谎言，还确实将这谎言编得煞有其事，这两人关系匪浅，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来。
可想到这儿，阿尔洛终于开始有些淡淡的感伤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神使。
连一点暧昧都没有遇到。
勇者永远公事公办，而他努力为勇者提供最专业的协助和服务，除此之外，他和勇者之间什么故事都没有，哪怕关系最好的时候，也只是发展出了一个还算可以的朋友。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当神使的资历这么丰富，遇见过那么多勇者，却还不如米沙这种临时的冒牌神使。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只能这么想。
他生来就是该朝事业努力的，感情这种东西，只会成为他努力路上的绊脚石！
吉妮瑟斯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能告诉你们异界之门的具体位置。”吉妮瑟斯认真说道，“可我能听一听你们对于这件事的计划吗？”
米沙没有意见，他转头看向勇者，等待勇者的回应，可在勇者还未开口之前，泽布伦已经冷冰冰说：“不需要计划。”
米沙：“……”
泽布伦：“能动手解决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计划。”
米沙：“……”
吉妮瑟斯：“……”
米沙觉得，他们讨论，好像朝着奇怪的地方去了。
“你们的确破坏过一个异界之门。”吉妮瑟斯担忧皱起眉，“可是要在短时间内破坏那么多个异界之门，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拖延的时间越长，他们就越可能遭到神王与上位神的报复，这意味着这场战斗他们必须速战速决，可他们只有这么几个人，就算那个勇者有单独破坏异界之门的能力，他一个人又能摧毁几个异界之门？如果没有完善的计划，他们从一开始就会失败。
诺瓦却支着下巴，坚信他们还是有些希望的。
“人类勇者看起来很强。”诺瓦笑吟吟说，“四大恶魔也可以帮忙。”
吉妮瑟斯：“就算四大恶魔可以……”
吉尔里忽然举起手。
他的动作太过于突兀，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这让吉尔里莫名有些紧张，米沙不由皱起眉，好奇问：“怎么了，吉尔里？”
吉尔里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说：“我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米沙不明白吉尔里的意思。
他下意识去想他们所准备的一切，吉妮瑟斯已经来了，他们马上就可以知道异界之门的位置了，泽布伦也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意识与战斗力，他们似乎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在这种情况下，米沙想不出他们还缺乏什么准备，他挠了挠头，疑惑问：“没有吧，我们忘了什么吗？”
吉尔里：“……”
吉尔里深吸了口气。
“四大恶魔。”他犹豫着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轻声说，“我们……是不是把阿什比给忘了。”
米沙：“……”

第115章 不是勇者坏
说实话， 如果不是吉尔里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米沙是真的不记得阿什比了。
他觉得这件事也不能真怪他，阿什比是个魅魔， 那可是比吉尔里还要严重的恋爱脑。
吉尔里只是过分喜欢泽布伦， 太过于听泽布伦的话， 可在正事上他并不会掉链子， 更不用说他实力强大，哪怕在如今的四大恶魔中，他的战斗力也仅是次于泽布伦罢了。
阿什比就不一样了。
阿什比的脑子里，除了恋爱和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外， 就完全没有其他事情的余地了。
这是神王取走魔物灵魂之后， 给魅魔们留下的后遗症，每一名魅魔都是过分纵欲的暴露狂，阿什比也逃不出这个由神王所圈定的桎梏，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 米沙也并不会对魅魔们有什么歧见， 只不过也正因为如此， 在重要的正事上， 米沙总是想不起阿什比这个人来。
可吉尔里提起阿什比， 米沙不由便想起了许多事情来。
他们好像把阿什比和德文特忘在了天穹城，也不知道现在阿什比和德文特怎么样了，德文特究竟回到王都了没有。
米沙很想问问阿尔洛现在天穹城和王都的情况， 可他还来不及开口，勇者已经有些疑惑地皱起眉，问：“阿什比？”
米沙：“……”
兰斯：“忘记他不是很正常吗？”
米沙：“……”
不不不， 这件事虽然是这样， 可是这样直接说出来就很过分了。
米沙觉得勇者明显是又犯了病， 他不太想理会这个勇者，他只好转过头，看向阿尔洛，问：“你们离开之前，阿什比和德文特怎么样了？”
阿尔洛叹了口气，说：“天穹城的领主，已经送德文特王子回到王都了。”
米沙顿时来了精神。
开始了。
故事这不就要开始了吗？
他当初就忍不住好奇。
失踪多年的儿子突然出现，还带回来了一个自称是情侣的奇怪男人，米沙真的非常好奇国王此时此刻的心历路程，更不用说德文特本来还是这个王国的王储，王储变成了这副模样，王国的宫廷，大概已经彻底乱套了吧。
是好戏，米沙真的很想看。
“我们见到了国王，国王感谢勇者救回语嬉。挣里了王子，却又好奇勇者现在的下落。”阿尔洛长长叹了口气，“我们只能和国王说，勇者被魔王抓走了。”
米沙：“……”
不对，米沙觉得有些不妙。
“国王非常愤怒，这件事好像重新唤起了他对于魔物的憎恶。”阿尔洛简直满怀忧虑，“因为精灵族圣地的事情，骑士团长伊斯梅尔与大主祭对勇者有很强烈的好感，他们表示绝不会坐视不理，并且已经做出了决定。”
米沙觉得更不妙了。
他紧张追问：“决定？他们做出了什么决定？”
阿尔洛蹙眉看了看他。
“伊斯梅尔决定带领骑士团进攻魔王城。”阿尔洛轻声说，“他们已经开始筹备了。”
米沙：“……”
完了。
米沙想，他们果然不该说谎的。
如果真的引发了人类和魔物的战争，他们又和神界决裂脱离，那在战争中所有受伤和死去的魔物都不再会被神王复活，这样的举动又必定将要引起人类对魔物真正的仇恨，那就算他们打破天空，终结了神王对这个世界的统治，也难以结束这一切。
米沙紧张看向阿尔洛，阿尔洛和吉妮瑟斯都去过了王都，他们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而阿尔洛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应证了他的说法，米沙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说：“你们拦住了吧？”
阿尔洛点了点头，说：“我们说，至少先让我们试一试。”
直接开展未免会对王国造成过大的损害，如果能有阿尔洛和吉妮瑟斯将勇者“救”出来，那当然是这件事最好的选择，国王同意了阿尔洛的建议，却也告诉他们，如果真的无计可施的话，王国愿意出手相助。
“至于阿什比和德文特……”阿尔洛终于提到了米沙感兴趣的话题，可这件事显然并没有什么太好的结果，他微微一顿，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德文特王子回到王都之后，国王和王后很开心。”
米沙坐直了身体，以表示自己对这个八卦的兴趣。
“可他和阿什比的关系，让国王很忧愁。”阿尔洛摇了摇头，“阿什比说自己是一个商人，偶然救下了落难的德文特王子，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年之中，和王子相爱了。”
米沙：“……”
虽然这个借口很蠢，但也不影响他对这个八卦感兴趣。
阿什比：“国王姑且算是相信了这个谎言，但是他一时之间……好像很难接受德文特王子的变化。”
米沙点了点头，小声说：“换了我，我也很难接受。”
毕竟德文特是从开朗英俊的王子突然变成了柔美的长发美人，儿子的莫名转变，应当很让国王惊奇，而王国继承人变成这副模样……米沙想想都为国王头疼。
“不过无所谓了。”阿尔洛忽然补上一句，说，“反正国王现在的继承人是赛琳娜公主。”
米沙一顿，有些惊讶问：“公主？”
等等，他想起了吉妮瑟斯失败的计划。
吉尔里本该去抓住人类的公主，将公主带回黑龙城，而勇者本来也该充当这个拯救公主的英雄，如果不是异界之门突然被破坏，吉妮瑟斯想要加快一切的进程，也许他们现在，正在拯救公主的旅程上。
米沙忍不住好奇问：“是你们想让吉尔里抓走的那位公主吗？”
阿尔洛叹了口气，说：“王国只有这一位公主。”
对这计划并不知情的兰斯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你们原本想让黑龙抓走公主？”
米沙尴尬点了点头。
兰斯抽了口气，说：“这么老套的剧本。”
米沙：“……”
米沙毫不犹豫出卖了同事。
“和我没关系！”米沙指向吉妮瑟斯，“是吉妮瑟斯的计划！”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飞速转移话题。
“赛琳娜很厉害的。”吉妮瑟斯肯定说道，“无论是治国能力，还是政治手段，甚至是剑术，她都远在德文特之上。”
阿尔洛点了点头：“据说德文特回来之前，国王一直在犹豫该选哪个人当继承人。”
米沙：“……然后？”
阿尔洛：“德文特回来后，他立马选了赛琳娜公主。”
米沙：“……”
很好，至少国王还是个拎得清的人。
兰斯忽然长叹了口气，好像终于下定决心，说：“还好你们没让黑龙去抓公主。”
米沙一愣：“为什么？”
他们都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了，勇者却突然插上了这么一句话，果然有些奇怪。
米沙皱起眉，盯紧了勇者，试图从勇者脸上钻研出一丝不对劲。
可兰斯又叹了口气，说：“否则一定会出事的。”
米沙：“……出事？”
兰斯微微转开目光，像是有些心虚，可大家毕竟都已经相互坦诚了，那他这些年做的怪事，拿出来几件来说一说，似乎也没有不可以的。
“以前到处游历的时候……”兰斯轻声说，“去过王都。”
米沙：“……”
米沙的心里，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兰斯：“教过公主一点点魔法和剑术。”
米沙：“……”
阿尔洛：“……”
米沙：“啊？？？”
兰斯：“……是我最聪明的学生。”
米沙：“你难道还有其他学生？！”
兰斯继续偏移目光，为自己的不务正业心虚不已，说：“在福祉之地种树太无聊了，偶尔也会出去逛一逛。”
米沙：“……”
阿尔洛：“……”
米沙心情复杂。
他明白，他此刻的情绪显然是有些奇怪了，可每当勇者提起他曾做过什么事，与什么人相熟或是关系亲密，他都忍不住觉得，勇者过去所经历的一切，未免也太过丰富了。
他没有机会参与，甚至没有见过勇者抛下勇者身份的模样，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每一次都免不了有些轻微的情绪低落，而这情绪，本来是不该存在的。
他没必要关注勇者，也没必要觉得他在勇者过去的人生中如何缺席。
他又不是神使。
身为魔王，他才不需要关注这种事。
阿尔洛的心情更复杂。
他并不知道勇者的过去和往事，甚至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这个不同寻常的怪异勇者原来来自异世，这正好能解释勇者一直以来的奇怪举动，他还没有完全消化并接受这个过于令人震惊的信息，现在勇者又突然说，他在福祉之地种树？
种树，太闲，所以出去逛逛？
太闲了怎么不来神塔啊！
他可在神塔睡了整整三年啊！
这个勇者到底怎么回事！
米沙已经沉着脸色，克制着自己古怪的情绪，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问题上。
“真的要叫阿什比过来吗？”米沙皱起眉，“我们不知道阿什比对这种事的想法，如果阿什比拒绝了我们怎么办？”
“他不会拒绝的。”兰斯说，“他应该比你我更想推翻这一切。”
只有推翻了神王的统治，魔物们才能恢复正常，而只有魔物和人类的关系缓和了，他才有光明正大和德文特在一起的机会。
像阿什比这样脑子里只有爱情的魅魔，他决定会愿意努力为此付出一切的。
勇者说得实在太有道理，米沙竟然无法反驳。
“就算阿什比不同意，也没有什么关系。”兰斯说，“我和他之间还有契约，我可以让他保持沉默，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吉妮瑟斯疑惑：“契约？”
米沙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想起来了。
如果不是勇者提醒，他本来已经要忘记勇者和阿什比之间契约这件事了，毕竟勇者在和阿什比强行签订契约之后，并没有用契约威胁阿什比做过什么严重的事情，可就算现在他想起来了，他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和吉妮瑟斯解释。
米沙只能艰难开口，说：“就是……这个勇者，他真的不太像是勇者。”
吉妮瑟斯：“嗯？”
兰斯：“……”
米沙：“……他有的时候做的事，比魔王还邪恶。”
吉妮瑟斯有些惊讶，像是想不出一名勇者究竟要做什么事，才能比魔王还邪恶。
勇者适时轻轻敲了敲桌面，提醒众人，在这件事上，他有话想说。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转向他。
“有没有一种可能。”兰斯慢吞吞说道，“也许不是我太邪恶。”
米沙：“那难道是——”
兰斯一脸认真：“是魔王太天真可爱了呢？”
米沙：“……”
米沙噌地一瞬脸红。

第116章 勇者的过去
米沙很紧张。
他觉得勇者在这么多人面前， 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几乎就是将他那点儿心思彻底挑明了，那接下来， 所有人都要知道勇者对他有些奇怪的想法， 他光是想一想， 就觉得自己的后半辈子， 可以不在这个世界过了。
于是米沙迅速回过头，看向其余几个人。
刚刚还在好奇追问的吉妮瑟斯，正在研究自己的指甲，她并没有像诺瓦一样将指甲涂上艳丽的颜色， 米沙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只不过她朝那边一看，诺瓦便也伸出了手，递到她面前，和她一起研究指甲。
阿什比唉声叹气靠在座椅上， 像是经历了什么人生的巨大打击， 如今心神俱疲， 完全没有将心思放在他们谈话上。
于是米沙又将目光转向桌子的另一侧， 看向了吉尔里和泽布伦。
泽布伦对他们的谈话没什么兴趣， 他转着手中的笔，在面前的羊皮纸上涂涂画画，米沙小心翼翼往那边瞥了一眼， 那好像是一张地图，他正在上面标点，似乎在研究异界之门附近的地形城市。
而吉尔里……
吉尔里正死死盯着泽布伦的地图。
他僵着脊背， 看起来姿势古怪， 额上还有一些细汗， 表情还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是不是室内太热了，哦，对了，米沙想，泽布伦恢复原本的性格之后，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如果他是吉尔里，他也会觉得紧张的。
嗯，还好，看起来似乎没有人听见勇者的那句话。
米沙松了口气，总算略微安心了一些。
他这才飞快扭过头，狠狠瞪向勇者。
这个讨人厌的勇者啊！
他说话就不能简单一些吗？为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太可恶了！
可勇者无辜看着他，那目光坦诚，没有一丝杂念，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故意逗弄米沙的谈情说爱，他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件事实，没有任何多余的杂念。
可米沙还是扭过了头，不怎么想和这个讨人厌的勇者说话。
他假装专注于眼下他们最该关注的事情，心中却忍不住想，等到待会儿，他们能够各自回去休息之后，他一定要把当初阿什比交给他的和勇者相关的调查报告，再翻出来仔细看一遍。
不，这回他不能自己一个人看。
他得揪着勇者，把所有事情都问清楚了，弄清勇者到底都去那些地方干什么了才行。
既然大家都已经是托付生死的伙伴了，那就这么点儿事情，勇者总不至于还吝啬不肯告诉他吧？
米沙下定了决心，更加迫切抬起头，希望吉妮瑟斯快点告诉他异界之门到底在哪儿。
吉妮瑟斯终于点了点头，觉得泽布伦那个过于离谱的所谓计划，出现了一线生机。
除了精灵族圣地已经被破坏的那个异界之门外，陆地上还剩下五个异界之门，诺瓦和她大概说过大恶魔们的实力，那名叫做泽布伦的暗精灵也许能一个人毁掉一扇异界之门，剩下三名大恶魔能够破坏一扇，米沙应该也可以破坏一个，那最后留给勇者的，就只剩下两个地方的异界之门了。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确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所有在地面的异界之门都毁掉，当然，一切的前提是阿什比愿意加入他们，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得等阿什比到了黑龙城之后再说。
米沙点了点头，认真说：“这件事，很简单的。”
他现在就能把阿什比召唤过来！
吉妮瑟斯及时阻止了米沙不合适的举动。
阿什比现在正陪着德文特，在人类王都的王宫之中，假装自己是一名普通的商人与王子的恋人，而国王本来就对阿什比略微有些不满，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米沙突然强行召唤阿什比，让阿什比从王宫之中消失，反倒会引起国王的怀疑，让阿什比和王子本来就困难的爱情更加雪上加霜。
他们本来期待阿什比能够帮忙的原因，就是阿什比和德文特的关系，那如果米沙强行召唤阿什比，搅和了阿什比和德文特的关系……说不准到时候，阿什比就不会来帮忙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由阿尔洛返回王都，随便编些借口，用最快的速度，将阿什比带过来。
米沙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异议。
吉妮瑟斯又告诉了他们异界之门所在的大概位置。
几乎每个异界之门，都和圣地有关联，各种族的圣地内都有个隐藏的异界之门，除此之外，雪山神殿中有一个，魔王城内也有一个，不过这件事米沙显然完全不知情，他根本不知道魔王城内的异界之门究竟在哪儿，等吉妮瑟斯告诉他魔王城下还有一个极大的洞窟的时候，他反倒是惊讶睁大了眼，说：“还有这种事情？”
吉妮瑟斯叹了口气。
“你都在那儿呆了三年了。”吉妮瑟斯说，“我原本以为你能发现一点异样的。”
米沙：“……”
他是在魔王城内待了三年，可在这三年之中，他除了最开始到魔物们的领地内转了转外，就几乎没有离开过魔王城。
至于魔王城内……这地方的环境那么差，那种带着硫磺气息的空气，多呼吸一口他都觉得要窒息了，在这种地方生活，他才没有心情到处乱逛。
吉妮瑟斯脸上的忧虑似乎更深了。
“除了地上的异界之门外，还有一个异界之门，在天空城内。”她不由又叹了口气，说，“也就是说，就算我们摧毁了地上所有的异界之门，天空仍旧还会有最后一层屏障。”
他们想要打破天空，就必须硬闯过这最后一层由异界之门魔法构筑而成的保护屏障。
除此之外，他们还必须承担另一重风险——在他们破坏异界之门试图打破天空的过程中，随时都可能有上位神会通过天空城内的异界之门赶过来。
到时候，他们因为试图摧毁异界之门魔力受损，可能很难再有对抗上位神的能力，这绝对会让他们陷入危险，更糟糕的是，吉妮瑟斯想不到任何避开这个危险的可能。
兰斯倒是很平静。
“风险总和机遇并存。”兰斯看向吉妮瑟斯，几乎直视对上她的目光，轻声询问，“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再等待了，对吧。”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轻轻点了点头。
米沙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只能想，破坏异界之门这种事，绝对会在神界掀起轩然大波，如果吉妮瑟斯没有及时给出令神界满意的结果，那接下来调查这件事的人，就不会仅仅只是吉妮瑟斯了。
在阿什比到来之前，他们能够相互交换的信息，能够确认的计划，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吉妮瑟斯请大家先回去休息，几天之后，也许会有一场苦战，而米沙想了想，还是轻轻拉住吉妮瑟斯的衣角，小声凑上前去问她：“吉妮瑟斯，你会治疗魔法吧？”
吉妮瑟斯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不明白米沙需要她做什么，于是顺着米沙此刻的目光看去——勇者脸侧的伤口还未愈合，虽然已经止住血了，可在那样一张脸上，不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突兀。
吉妮瑟斯顿时就觉得自己明白了。
呵，小情侣，呵。
她以前听说勇者总是容易对神使和魔王动情，那时候她还觉得，勇者和神使的确是绝配，可怎么可能会对魔王动情呢？这种爱上敌人的奇怪爱情，最多也只会存在于奇怪的艺术作品中，绝不该存在于现实，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错了。
这种事情，是真的可能发生的。
不仅可能发生，在这种决战之前，大家都命悬一线的时刻，她还要被迫围观情侣间的甜蜜。
可恨，太可恨了！
吉妮瑟斯决定祝福他们。
吉妮瑟斯轻而易举为勇者治愈了脸上的小伤口后，主动从勇者的房间内离开了。
兰斯颇为恳切地向米沙道谢，随后却不由打了个哈欠，说：“人类需要睡眠。”
米沙：“……”
兰斯又说：“你该离开了。”
米沙：“……”
米沙当然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勇者似乎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觉。
不仅如此，他还过度使用过自己的魔力，他现在一定很需要休息，可有件事，米沙迫不及待想要和勇者问清楚。
“我有事想要问你。”米沙认真说，“如果你困了，就等你醒来之后——”
兰斯：“不困了。”
米沙：“……”
米沙有些无言和勇者对上了目光。
兰斯显然很好奇他所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为了米沙的问题，他可以稍微等一会儿再入眠。
于是米沙对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在这儿等一等，便立即跑回了自己休息的房间，翻出了阿什比交给他的那一叠和勇者有关的调查材料。
感谢他的努力，也感谢他对勇者行踪的好奇，他竟然把这叠东西一直带到了黑龙城内。
米沙把那一叠调查结果，重重砸在了勇者床上。
兰斯有些好奇，他顺手拿起其中一张，疑惑问：“这是什么？”
米沙冷淡回答：“你自己看。”
兰斯垂下眼，将目光停留在手中的纸页上。
「362年7月3日红字标注：目标身高相同，用斗篷刻意遮掩过面容
在黑市内释放了所有兽族奴隶，并领导了兽族奴隶的暴动。
……
找到了当时的一名兽族，略微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还原内容如下——」
兰斯：“……”
米沙：“……”
兰斯抬起了头，看向米沙，有些尴尬。
“……这件事看起来。”兰斯扯了扯嘴角，“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米沙：“呵呵。”

第117章 不愧是你，勇者
兰斯放弃挣扎， 老实和米沙交代自己过去曾经做过那些事情。
他本来就没打算隐瞒，既然米沙想知道，那他当然会一五一十将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告诉米沙。
米沙皱着眉看他， 摆着一脸严肃的表情， 问：“这个人， 是你吧？”
兰斯：“……嗯。”
米沙冷笑一声：“你种树又无聊了？”
兰斯：“……”
说实话， 这种事，确实很无聊。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米沙的表情，总觉得米沙好像不是很开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米沙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至少他明白一件事——他出去闲逛纯粹是因为无聊这种事，他绝对要憋在心里，打死也不能告诉米沙。
米沙仍旧皱着眉看他，问：“所以当时你在黑市， 到底都具体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兰斯诚恳说， “都是他们自己的努力。”
米沙：“……”
“贩奴本来就是违法的事情， 哪怕在黑市， 他们也不敢太过宣扬。”兰斯态度恳切主动， 也描述得相当详细，“当时他们只有三名奴隶贩子，带了两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看惯了大约二十名兽族。”
米沙不喜欢贩奴这种行当，他忍不住也跟着皱了皱眉，在心中主动将勇者所做的一切划入了好事的行列。
兰斯：“我当时看见他们， 就有些想不透。”
米沙：“想不透？”
米沙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贩奴这种玩意， 似乎在每个世界都有存在， 而在大多的世界中，这都不是什么合法的行为，神界操控下的教廷，将这种事情列为重罪，因而各种族也明令禁止奴隶出现，可世上总会有教廷与法规管理不到的地方，在黑市之中，贩卖奴隶颇为常见，甚至连米沙都曾听阿力萨老师提起过。
这种事情，有什么想不透的地方吗？
“三个奴隶贩子，两个雇佣兵，和二十名兽族。”兰斯叹了口气，“兽族都是天生的战士，就算他们一人一脚都能揍翻奴隶贩子，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米沙：“……”
米沙心情复杂。
他以为勇者会纠结法规和教廷，会对犯下诸多暴行，将世间一切生灵视作万物却又禁止贩奴的诸神嗤之以鼻，他怎么也没想到，勇者想不透的，竟然会是这种事。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所以我直接去问了他们原因。”兰斯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他们告诉我，他们没有武器，打不开这个笼子，青壮年太少，而孩子又太多。”
米沙终于对这件事有了些兴趣。
在阿什比给他的调查报告上，已经明确写出了事件的结果，这次针对奴隶贩子的反抗非常成功，而那些奴隶贩子最后也被移交给了王都骑士团，这就是一个皆大圆满的结局，那路途之中困难与坎坷，就成了这个故事中的波折和调剂，米沙当然会感兴趣。
于是米沙坐直身体，甚至忍不住微微凑近勇者，认真追问：“然后呢？”
“我觉得努力贩子们买的锁，可能不太精巧。”兰斯说，“开这种锁，真的是一项简单好学的手艺。”
米沙：“……”
他不由再迟疑看了看勇者的武器，想了想勇者所用过的所有招式，确认勇者……真的是一名莫名学会了魔法的剑士。
开锁这种事，不该由勇者队伍中必有的盗贼队友来进行吗？
哦，没事了，仔细想想，他们好像根本没有这样的队友。
直到现在，勇者的队友，也只有——
米沙微微一顿，忽然迟疑开口，说：“我们是不是把塞缪尔也忘记了。”
兰斯：“……”
米沙：“……”
兰斯清了清嗓子，说：“这种事，以他的身份，还是不要参与比较好。”
米沙：“……”
借口，勇者一定是找借口。
事到如今，他已经对勇者的表情十分熟悉了，这种故意移开目光的模样，明显是在心虚。
勇者一定也把塞缪尔忘记了，如果不是米沙提起塞缪尔，勇者可能直到最后都不会想起，他曾经还招揽过这样一名骑士加入他们的队伍。
可勇者说得没有错，以塞缪尔的身份来说，他的确不适合参与他们的计划。
他如果贸然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反而会给塞缪尔和他的哥哥伊斯梅尔带来不幸，这种事情，他们还是瞒着塞缪尔比较好。
于是米沙也心虚移开目光，主动切回那个黑市故事，问：“开锁之后呢？”
“他们是兽族。”兰斯顺畅接话，“就算没有武器，也能够反抗。”
兽族毕竟拥有尖牙利爪，比起其他种族来说，他们天生拥有能够反抗的武器，只要稍稍训练，这些“武器”，甚至比刀剑还要强大。
而兰斯说过，他闲着无聊的时候，教导过不少“学生”。
这些兽族，也许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米沙想，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难题了。
“他们有很多孩子。”米沙皱起眉，“如果人数太少，一样没有办法反抗吧？”
“就算扣掉所有的孩子，他们也有不下十个人。”兰斯笑了笑，“那三个奴隶贩子，不过是只会对弱者挥舞长鞭的‘商人’，也就是说，对方，只有两名雇佣兵。”
米沙：“……”
剩下的事情，米沙觉得可以不用再问了。
他下意识觉得被贩卖的奴隶是被压迫的弱者，而弱者天生就是无法反抗的，这似乎是神族教给他的逻辑，而他也的确一直信以为真。
兰斯又说：“兽族们都逃走了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有些不太完善，存在很大的风险。”
米沙愣了愣，想不明白勇者所说的风险，究竟在什么地方。
兰斯：“所以我回去狠狠教训了奴隶贩子一顿，再把他们送给了巡逻的骑士团。”
米沙不由点了点头。
嗯，这么说来，这件事的确有些风险。
奴隶贩子也许还会去找更多的雇佣兵来报复那些逃跑的兽族，也可能在放跑了这么一批奴隶之后，变本加厉地想要靠更多奴隶来弥补他们的损失，可把这些奴隶贩子交给骑士团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贩奴这种事，在王国并不受允许，一经查证，就会……唔，是什么刑罚来着？
米沙苦苦思考，兰斯却又平静说出了另一句话。
“可就算这样。”兰斯说，“我还是觉得，有些风险。”
米沙：“……啊？”
都交给骑士团了，还能有什么风险？
“万一他们被放出来了怎么办？万一他们收买骑士团又怎么办？”兰斯皱着眉，像是带着满腹的忧愁，轻轻叹了口气，说，“所以我只能另外再想些办法。”
米沙顿时心生警惕：“……什么办法？”
兰斯：“我偷溜进了骑士团的牢房，和他们说，我给他们下了诅咒，如果他们再继续做这种事，诅咒就会发作。”
米沙：“……”
等等，什么？
这种低级谎言他们都信？！
“我知道，光一句话，他们很难相信。”兰斯伸手摸向自己腰侧的小包，从里面摸索着掏出了一朵干瘪且极为扭曲的植物，摆在面前，说，“这是我在上一个世界发现的奇异植物。”
米沙：“……”
这东西长得实在太过怪异，米沙哪怕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可从勇者要讲述的内容来看，这件东西在他将要讲述的故事中，显然占有极重要的戏份，米沙只好努力多看了那东西几眼，越看越觉得心里难受，还是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小声说：“这么丑的东西……”
兰斯：“但有用。”
米沙小声说完了后半句话：“……你都能塞进包里。”
兰斯：“呃……”
米沙：“你包里到底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兰斯：“……”
这种事，如果要说起来，就实在是太多了。
兰斯还是决定继续他刚才的那个话题。
“这是那个世界的厄运花。”兰斯认真为米沙解释，“据说带在身上，就会霉运不断，至少也会连续做上一个噩梦。”
米沙：“……”
米沙不由看了看兰斯的包。
勇者不仅带着，他觉得勇者可能带了还不止一朵。
难道勇者就不怕吗？
“哦，这个包比较特殊，放在里面就没有关系，所以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兰斯小心翼翼重新拿起那株丑陋过头的植物，放回了自己随身的包里，说，“我塞了一把给他们。”
米沙：“……多少？”
兰斯：“能让他们一整年都倒霉的量。”
米沙：“……”
“没有别的想法。”兰斯说，“就是很讨厌贩奴的人。”
米沙：“……”
米沙也看出来了。
可他不得不说，勇者干得漂亮。
这件事他已经清楚了，于是他又从床上那叠散落的纸页之中拿出了一张，正要问勇者这上面所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勇者已经极为自然从他手中接过了那页纸，瞥了一眼，叹了口气，说：“这件事……也是我。”
米沙还没看清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他重新拿回纸页，认真一看——
「361年2月7日红字标注：目标身高相同，以面具遮挡面容，发色不一致。
于王都主管处购入房屋。」
米沙：“……”
嗯？购入什么？
“那几天在王都赚了点钱。”兰斯平静说道，“就买了几套房子。”
米沙：“……”
这件事，他好像听勇者之前提过。
说实话，他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觉得有些好奇。
勇者根本就不住在王都，他买王都的房子做什么？
米沙皱起眉，问：“你……”
兰斯：“不买套房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米沙：“……”

第118章 他的邀请
米沙沉默了。
说实话， 他真的很难理解勇者的这种执着，更不用说，这纸上所写的内容， 明明没有勇者所说的那么简单。
米沙沉着脸， 试图摆出一副说大事时才会用上的表情， 将那张纸拍在勇者面前， 指着上面的「庄园」两个字，严肃询问勇者：“房子？”
兰斯对他眨了眨眼睛。
米沙：“这种规模的，能简单用房子两个字来形容吗？！”
兰斯：“应该是可以的吧。”
米沙：“……”
兰斯：“第一次买，也没有什么经验。”
米沙：“……”
兰斯：“反正这个房子也——”
米沙抬起手， 打断了勇者的话。
“行了， 你先告诉我另一件事。”米沙很是严肃，“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惊喜’没有告诉我？”
兰斯：“……”
兰斯轻轻咳嗽一声，可以转开了目光。
看着兰斯的表情，米沙觉得自己猜对了。
勇者不仅是有事瞒着他， 这显然还是一件了不得大事， 勇者不敢告诉他可怕的大事。
米沙：“你现在可以说了。”
兰斯：“嗯……就是……以前稍微存了一点钱。”
米沙一愣， 倒是没想到勇者想和他说的， 竟然是这种事情。
兰斯：“在王都……”
米沙好奇：“多少？”
兰斯抬头看向屋内的天花板， 并没有回答米沙的这个问题，反而莫名其妙说了另外一句话。
“然后我就要去当勇者了。”兰斯说，“我也没有办法的。”
米沙：“啊？”
“勇者是个很危险的职业， 不小心就会失去自己的生命。”兰斯努力解释，“如果这样的话，钱放在手上， 就有一些浪费。”
米沙：“……”
兰斯：“所以我就全都捐掉了。”
米沙：“…………”
不出意料。
真是符合勇者性格的做法呢。
生命危险？
什么生命危险？这世上除了到现在也没有来的上位神外， 还有什么能对勇者造成生命危险？
米沙不由看向了勇者的脸。
勇者脸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连一点伤痕也没有留下，米沙却忍不住想，难道勇者所指勇者的危险，是这种事？
啧，那么点儿小伤口，要不是吉妮瑟斯施法速度够快，可能自己就愈合了吧。
米沙移开目光，有些不知道该要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说实话，他觉得勇者的神情未免太过严肃，这样小心谨慎和他说这样一件与他并无关系的事情，总会让他觉得很奇怪，更不用说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勇者的时候，勇者就会故意心虚移开目光，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模样。
“我不知道这是谁调查的结果，可他显然没有把事情查清楚。”兰斯咳嗽了一声，万分心虚说，“你说的那些房子……也卖掉了。”
米沙：“……”
好怪。
勇者刻意和他说这些事情的感觉，果然很怪。
这感觉，就像是勇者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米沙，对不起米沙的事情，而等到米沙提起时，他就止不住心虚，想要靠着自己诚恳的态度，来取得米沙的原谅。
米沙忍不住问：“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兰斯微微蹙眉，终于低声叹了口气，说：“如果我们不成功，那些东西留着不会有任何用处，还不如趁现在，让它们多发挥点功效。”
米沙一怔，下意识说：“我们会成功的。”
“如果成功的话，我也不会留在这个世界。”兰斯轻声说，“既然这样，那这个世界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米沙：“……”
米沙终于想起了勇者曾和他说过的话。
如果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叛神之举成功了的话，勇者是会前往下一个世界的。
神王所控制的世界，并不止他们眼前这一处，勇者所想要断绝诸神统治的，也绝不是只有眼前这一个世界。
可……米沙终于开始想，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他该去哪儿。
在以前，神界就是他的家，可到那时候，他就该算是神界的叛徒了，神界他是回不去了，而魔王城的环境那么差，为了他的翅膀着想，他也不想再回到魔王城了。
米沙不由又觉得心中微微一窒，接着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世界不需要魔王，他也不用再当魔王了。
在他前几百年的生命中，他都在为了成为魔王而努力着，除此之外，他似乎就再也没想过其他事，也不知道究竟还能用什么样的方式生活。
而更糟糕的是，身为魔王，他的寿命远比其他种族要漫长，甚至能和龙族比较，也就是说，他还得再活很多很多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做些什么，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不能像泽布伦一样将漫长的生命投入书籍，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执念，不可能像吉尔里一样，一辈子盯着泽布伦，也只想着泽布伦生活。
他突然就开始有些莫名的恐慌，他不敢去想一切结束之后的未来，更不用说，他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勇者是人类，勇者是活不了那么多年的。
米沙攥紧自己的衣角，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有些支支吾吾问：“你……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在精灵族圣地时，他问过一次勇者的年龄，可却被勇者含糊着应付过去了，以至于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勇者究竟几岁了。
他觉得自己问得很委婉了，可勇者几乎一瞬就明白了米沙在想些什么。
对，魔王不太会说谎，也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几乎将所有一切都明明白白摆在了自己的脸上，所以他总是很容易猜中米沙心中的想法，而这一次，他觉得，米沙对他的心情，和以前相比，好像变得有一些不同了。
他忍不住微微弯起唇角，但是尽力不要让自己心里的情绪表露在脸上，米沙问他什么，他就认真回答，于是兰斯说：“我和一般人类不太一样。”
米沙有些惊讶看向他。
“虽然我为了逃避神界的追捕换过外貌，可我从最开始来到你们这个异界，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兰斯伸出自己的手，微微伸直张开五指，在眼前轻轻晃了晃，“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一点也没有变老。”
他在其他世界，的确吃过一些据说有延年益寿功效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东西发挥了作用，可他把那种东西一律当做是胡说八道的保健品，功效绝对都是过分夸大的，傻子才会相信。
他更愿意觉得，这一切源自于他从上位神体内剥夺的魔法核心，强大的魔力影响了他的生命，可也正因为如此，他这魔力的不了解，让他很难摸清楚，现在的他，究竟还能够活多少年。
米沙皱眉再次重复，问：“那你到底多大了？”
兰斯刻意将目光转开，不去直视米沙的眼睛，一面含糊说：“这不太重要。”
米沙：“……”
不，看勇者反应，米沙觉得，这件事应该非常重要。
米沙努力追问：“几岁？”
兰斯：“……”
米沙：“你连这种事都不愿意告诉我？”
兰斯：“……”
米沙挑眉：“你不会连这件事都要说谎吧？”
兰斯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好似被逼无奈一般，极为勉强开口，说：“二……”
米沙震惊：“二十多？”
兰斯：“……”
兰斯硬着头皮修改这个数字，说：“三……三十多吧！”
米沙：“……”
米沙不敢相信。
他知道勇者只是个普通人类，也知道勇者的年龄可能只有他的零头，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勇者竟然这么小啊？！
这个浑身心眼，总是做奇怪事情的勇者，竟然要比他小这么多，不，他真的很难接受这种事，他想不明白这个年纪的人类为什么会成为这么险恶的勇者，他更想不明白这样的勇者，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大概已经不能用年龄差来形容了。
米沙深吸了口气，说：“是我看错你了。”
兰斯：“……”
米沙：“原来你还只是个孩子啊！”
兰斯终于叹了口气，轻声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愿意告诉你。”
米沙：“嗯？”
兰斯微微移开目光，说：“没什么。”
可米沙已经在心中进行了一场紧张的计算。
他想，勇者现在才二十多岁，那如果勇者没有在冒险途中突然去世，他们最终也没有失败，按照身体健康的人类来说，勇者怎么也还有五六十年的生命。
可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勇者的身体，的确和一般人类不太一样。
他的确需要食物和睡眠，但却并不像普通人类那样需要食物和睡眠，就他们这段时间的行动，几乎没有给勇者留下多少休息时间，如果是一般的人类，那是绝对熬不了他这么久的，他的身体素质和魔力都远比一般人类要强上很多，可就算这样……勇者也只不过是更强一些的人类罢了。
也许会比普通人多活一些时间，米沙听说过这样的案例，可就算这样，最多也只能有一百多年的生命。
在米沙看来，这样的时间很短很短，仅仅只是他生命中极为微小的一部分。
他不由微微垂下眼眸，无力放下手中的纸页。
已经没有必要计较了。
米沙想。
就算知道勇者的过往又能怎么样呢？
勇者对他来说，不过就只是一个过客，是他漫长生命之中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仅仅几十年到一百年，那千余年后，他再回想往事的时候，也许会因为这时间太过短暂，而连勇者的面容都记不起来。
兰斯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和以往一般，米沙藏在心里的所有话，他都能从米沙并不掩饰的脸上看出来。
“我突然想起来。”兰斯微微蹙眉，“一切结束之后，你就是神界的叛徒了。”
米沙：“……”
该死，这个勇者，怎么专爱戳他的痛处。
难道看不出来他已经很不开心了吗？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提起这种事。
兰斯又说：“就算人类和神族和谐相处，你也没办法回到神界了。”
米沙：“……”
米沙垂头丧气点了点头。
他知道了，他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他早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的后果，可他义无反顾，他不需要别人再和他提起。
兰斯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他轻声说，“是我把你拉你这件事里来的。”
米沙不由抬起眼，看向兰斯。
兰斯正向他伸出手。
“我想弥补这一切。”
“你……”他的语调稍稍滞塞，带着一丝异样忐忑的不安，“你……想和我去下一个世界吗？”

第119章 最好的魔王
米沙睁大双眼， 全然无法反应。
他看着勇者的双眼，恰好与勇者对上目光，而那双眼眸之中的情感真挚直接， 不带一丝隐瞒与欺骗， 像是为他驱散了心中的最后一丝疑雾， 也终于愿意将自己所想的一切都告诉他。
米沙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了一些， 几乎无法控制地撞击着他的胸腔，他几乎要将答应勇者的冲动脱口而出，却很快又竭力克制着将一切都吞了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这样异样的反应对他来说……显然有些不太对劲。
米沙心里很清楚， 如果勇者真的去了下个世界， 也一定会竭力继续他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事情，像他这样喜欢到处惹事的人，是绝对闲不下来的，而米沙莫名觉得， 其实这样跟着勇者到处惹事， 也蛮有意思的。
他们会有无数的冒险， 数不清的挑战， 会在各式各样奇妙的世界中拥有属于他们的故事， 如果可以，他确实……很想跟着勇者一块离开。
可他说不出口。
他忍不住在意勇者属于人类的短暂生命，而只要想起这件事， 他的心情就会一瞬低落下去，他不是不想答应，只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实在很难提起精神去思考这件事。
他似乎听见兰斯又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兰斯说， “好像是我有些太过冒昧了。”
米沙：“……”
米沙皱了皱眉， 很想反驳兰斯的这句话。
“这是一件大事。”兰斯又说，“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米沙：“……”
米沙终于点了点头。
米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皱着眉，觉得胸口像是梗着一根硬刺，直直扎在他的心脏上，连呼吸都有些难受。
他还是没有向勇者问完所有事情，他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去问勇者过去曾发生过什么，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似乎也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意义了。
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他参不参与，也都无所谓。
他躺在床上，甚至忍不住去想——他好像知道一些能够延长人类寿命的传说，只不过这些传说大多都比较血腥，伴随着各类奇异生物的死亡，而且无法求证是否有效。
他这奇怪的想法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再说了，对勇者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延长寿命，而是确认在上位神魔力核心的影响下，勇者到底还能够再活多少年。
对，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米沙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想到了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是光之女神，而在人类的宗教之中，又一直有光辉统御万物生灵的说法，吉妮瑟斯还有个生命之神的称号，那如果扯到生命这一回事上，吉妮瑟斯很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米沙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多想了。
他应该先去问问吉妮瑟斯，就算吉妮瑟斯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可以管理所有生灵的生命，她作为远比米沙年长的神族，应该也会知道些什么。
在这种时候，米沙很难顾虑到其他事。
他几乎是脑袋一热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敲响了吉妮瑟斯的房门，可等吉妮瑟斯真的出现在门后时，米沙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他……他就这么贸然跑到吉妮瑟斯面前，去担忧勇者过于短暂的生命，一定会让吉妮瑟斯生疑多想的吧？
可他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他如果什么都不说，好像更可疑。
米沙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吉妮瑟斯扶着门扇，态度亲和看向他，问：“怎么了，米沙？”
米沙：“……”
米沙一瞬低垂眼眸，以极轻的声音紧张说：“我有件事……和勇者有关。”
吉妮瑟斯：“……”
米沙：“不是什么大事情，我……我就是有点好奇。”
吉妮瑟斯：“……”
米沙紧张攥住了门把，猛地抬起头：“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吉妮瑟斯：“嘶。”
她早就说了吧，这两人，绝对不简单！
吉妮瑟斯坐在桌旁，耐心等待着米沙开口，来讲述他接下来的问题。
身为人类信仰的光之女神，大多世界神谕的传达者，吉妮瑟斯每天都必须抽出一段时间，来面对她彷徨无助的信众，再为最虔诚的那些降下神谕，好以此缓解他们人生中的苦痛。
她自认是个耐心的倾听者，可就算这样，她盯着迟疑不定始终不肯开口说话的米沙时，还是会有些止不住的焦虑和心急。
她巴不得米沙早些开口，快点将所有事告诉她，可又不敢催促，只能尽量保持着温柔鼓励的眼神，认真注视着米沙。
米沙终于深吸了口气，再次说道：“和勇者有关。”
吉妮瑟斯：“嗯嗯。”
知道是你们小情侣之间的事情了，快说吧！
“他是人类。”米沙微微垂下眼睫，还是难抑提起此事时，心中那股难言的不安，“他的生命……很短暂。”
吉妮瑟斯微微一怔，问：“你希望我能帮他延长生命？米沙，我虽然被称为生命之神……”
米沙摇了摇头，说：“他好像和一般人类不太一样。”
嗯，这一点，吉妮瑟斯也看出来了。
何止是不太一样，这个勇者那是过于离奇了。
米沙不敢说出上位神和魔法核心的事情，他随便编了些借口，说：“他……他好像在冒险过程中，吃了些奇怪的东西。”
吉妮瑟斯：“……啊？”
米沙：“……延长了他的生命。”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开始苦思冥想，吃什么东西能延长人类的生命，唔，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米沙：“所以我想知道，他到底还能再活几年。”
“这样啊……”吉妮瑟斯深沉点了点头，“如果只是想看到他生命的长短，那去找生命湖畔的仙女就好了呀。”
米沙：“……”
等等，好熟悉的名字。
这不是那个帮助吉尔里孵蛋的仙女吗？
“阿尔洛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这里离生命湖畔也不远。”吉妮瑟斯认真点了点头，“一天就能来回吧。”
米沙：“……”
这的确是个办法，那么接下来，问题就变成了……他得找什么借口，才能把勇者骗过去。
米沙头疼。
他的烦恼不仅没有减少，还莫名增加了，他不由叹了口气，显然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吉妮瑟斯皱眉看着他，越发觉得事情奇怪，忍不住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米沙：“……”
米沙看着吉妮瑟斯知心姐姐一般的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想——他也许可以寻求吉妮瑟斯的帮助。
只要他不说出自己内心那一点小小的期望，不主动提起勇者隐瞒的过去和秘密，那向吉妮瑟斯寻求建议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只要尽量委婉一些，绕开那些事情——
米沙紧张开口，说：“我……我在想，勇者到底怎么样才会愿意和我一起去生命湖畔。”
吉妮瑟斯一愣，像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米沙：“总得编点儿理由……嗯……可这个人类勇者太狡诈了，如果只是普通的理由——”
吉妮瑟斯抬起手，打断了米沙未出口的话。
“编理由？为什么要编理由？”吉妮瑟斯皱起眉，“你直说就好了啊。”
米沙：“……”
吉妮瑟斯：“关心就该说出口，有什么好隐瞒的。”
米沙：“……”
吉妮瑟斯好像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她有些惊讶，甚至微微睁大双眼，不可思议一般看向米沙，问：“你不会是单恋吧？”
米沙：“……”
米沙的脸噌地红了。
不不不，什么单恋，这不是单恋。
他只是单纯出于对同伴的关心，担忧这么一个拥有伟大理想的勇者突然去世，毕竟这样奇怪的勇者，也许很多年都不会出现一个，突然死掉未免也太可惜了。
他绝没有什么多余想法，绝对没有！
米沙不住摇头，死也不承认吉妮瑟斯说的话。
吉妮瑟斯忍不住摇头：“喜欢，就要说出来啊。”
米沙：“没有。”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深深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事，不用多说，米沙肯定对勇者抱有好感，至于勇者对米沙的态度，她并不清楚，可看起来，似乎也是有些不同的。
勇者绝不是个委婉的人，他如果对米沙有好感，一定会直接有所表示，可米沙不一样，吉妮瑟斯总觉得……米沙……好像完全没有属于这方面的经验。
吉妮瑟斯不由又深吸了口气。
“我有一个问题。”她忍不住向米沙提出疑问，“你在神界和阿力萨学习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只有学习啊？”
米沙：“哎？”
心里除了学习，难道还应该有其他什么东西吗？
他为了成为了不起的魔王，可是每天都在努力的，魔王的必修课程那么多，有那么多个世界的语言、风土人情需要背诵，还有一堆等着他去研究的魔法，等着他熟记的魔王历史，各种案例分析，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下，他真的没空从学习之中分心。
于是米沙挠了挠头，说：“我的梦想，是成为最厉害的魔王。”
吉妮瑟斯深深叹气。
“就算这样，在抵达这个世界时，我还有好几门课程没有完全学完。”米沙皱了皱眉，“可阿力萨老师说，最近魔王紧缺——”
吉妮瑟斯又一次抬起手，打断了米沙的话。
“不要再说了。”吉妮瑟斯深深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米沙：“嗯？明白了？”
吉妮瑟斯神情疲倦：“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是阿力萨最好的学生了。”

第120章 去见仙女吧！
米沙挠了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阿力萨老师总说米沙是他最好的学生，可听见别人说起这件事时，米沙还是忍不住有些轻微害羞，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称赞， 他的学习还不够努力， 魔王的修行也并非尽善尽美，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勇者打破了他的计划，那他一定还会持续努力下去的。
可现在这努力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不再需要作为魔王出现，自然也就不再需要这些与魔王有关的知识， 想到这儿， 他又莫名觉得心情低落，忍不住轻轻叹气，一面摇了摇头，尝试调整心态， 鼓励自己。
而吉妮瑟斯， 只是用万分复杂的表情看着米沙。
原来是这样。
她唯独想不到会是这样。
“米沙。”她终于开了口， 可语调却显得略微有些艰难， “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米沙：“……”
吉妮瑟斯：“……”
好， 看来是没有了。
吉妮瑟斯又叹了口气，说：“果然是因为学习太忙了吧。”
米沙：“……”
直到吉妮瑟斯提起这件事，米沙才重新进入了有些困惑的回忆。
他不由回忆起自己所认识的那些人——因为过于繁重的学习， 米沙当然也减少了在社交上所花费的时间，他在神界认识的人并不算多，大多是与他同班学习的魔王们， 还有偶尔来他们这边串门的神使。
只不过因为米沙不会主动找神使们交际， 所以他和这些神使并不熟悉， 仅仅只是在闲暇时，曾和他们说过几句话。
别说喜欢的人，米沙熟悉的人都不太多。
吉妮瑟斯忍不住问：“有好感的人呢？”
米沙：“……”
吉妮瑟斯陷入了沉思。
她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皱着眉，先仔细看了看米沙的脸，说实话，米沙的长相一直很符合她的审美，就这模样，在神族内绝对能排到前列，就算米沙不开窍，可其他神族是开窍的，她不信米沙身边没有人对他有好感。
“你天天和其他魔王待在一起。”吉妮瑟斯皱起眉，“难道也没有人喜欢你吗？”
米沙：“……”
米沙只能想起和同学们认真研究课题的记忆。
他所认识的每一个魔王，都对他十分友善，帮他耐心解惑，为他处理各式各样的问题，可除此之外，好像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从来不觉得别人对他有那方面的想法，对，说起来，这几百年来，他唯一察觉到对他抱有好感的人，只有勇者。
吉妮瑟斯想不透。
她想起阿尔洛曾隐晦地和她提起过，勇者似乎对米沙带有好感，可米沙过了很久才发现，那时候她还想，魔王和勇者身份悬殊，勇者眼里的米沙是神使，可米沙眼里的勇者却是敌人，在这种特殊的身份设置之下，米沙没有察觉，好像也很正常。
可现在，吉妮瑟斯知道自己错了。
她觉得不是没有人对米沙抱有好感。
是这心里只有学习的小笨蛋根本没有发现吧？！
不行，忍不下去了，吉妮瑟斯忍不下去了。
“几百年了。”吉妮瑟斯声调颤抖，“正常神族怎么可能每天都在学习，连恋爱都没有。”
米沙也很震惊。
“的确几百年了，可从魔王的年龄算，我才刚成年没多久啊。”米沙不解挠头，“努力学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吉妮瑟斯：“……”
米沙又迅速捕捉到了吉妮瑟斯话语中的奇怪之处。
“难道说……”他咽下一口唾沫，有些说不出的紧张，“难道说，这个年龄的其他神族，都很经常谈恋爱吗？”
吉妮瑟斯：“……”
她想不明白。
她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和米沙探讨这种奇怪的问题。
吉妮瑟斯只能耐心和米沙解释：“神族的生命太过漫长，而大多数神族，都没有什么过于广大的追求。”
米沙点头。
他明白的，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
“为了缓解漫长生命带来的孤独，很多神族都会选择恋爱。”吉妮瑟斯又叹了口气，“而正因为生命漫长，所以神族们的恋爱经验，大多都很丰富。”
米沙：“……”
这种事，米沙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忍不住心中的震惊，再将自己认识的每一个神族都在脑中仔细想了一遍，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认识的人亲亲我我，大家明明都和他一样，都在努力学习，他真的很难将大家和恋爱经验丰富这种事联系起来。
而现在，他眼前就有一个比他年长几百年的神族。
米沙犹豫着问：“吉妮瑟斯，你……”
吉妮瑟斯：“……”
米沙：“也……”
吉妮瑟斯的笑容崩裂了。
“我不一样。”吉妮瑟斯熟练摸向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支烟，用魔法点燃，然后疲惫吐了口气，“我的工作太忙了，根本没有这个空闲。”
身为光之女神，吉妮瑟斯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处理神谕以及和勇者相关的事情。
以前她还能有几个同事，略微为她分担一些痛苦，可近年来，她却已经这样喘息的时间了。
她忙得不眠不休——对，反正神族也不需要睡眠，学会了在聆听神谕和祈祷的时候处理各种文书工作，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焦头烂额，根本忙不过来。
直到不久之前，她才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新同事，而在痛苦且漫长的新人培训后，她终于因为异界之门被破坏的事件，有了一次出差的机会。
而对她来说，这哪算得上是出差啊。
这就是度假！
把神谕和勇者丢下的快乐度假！
那点儿任务算什么任务，她每天都过得很清闲很快乐！
吉妮瑟斯又疲倦吐了口烟。
“不要有多余的想法。”她认真说，“这种事情，没有找借口的必要。”
米沙小声说：“我真的没有喜欢……”
“一起出去玩而已，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吉妮瑟斯摇了摇头，“这要找什么借口？”
米沙：“……”
“神族都很有经验。”吉妮瑟斯拍了拍米沙的肩，“你可以装成很有经验的样子。”
米沙：“……”
吉妮瑟斯：“不要犹豫，直接邀请他出去！”
米沙还是来到了勇者的房门外。
他得到了吉妮瑟斯的鼓舞，本来想离开吉妮瑟斯的房间后就立马过来的，可米沙想勇者需要睡眠，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于是米沙又等了一晚上，直到天亮，他才过来敲响了勇者的房门。
他将动作放得很轻，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敲完门后便立即放下了手，紧张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扇，深深吸了几口气。
他也几乎没有多少缓冲的时间，房门很快从里打开，勇者似乎刚刚才睡醒，正披着外衣站在门后，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米沙。
“早上好。”兰斯轻声和米沙打招呼，一面问，“有什么事吗？”
他大概是终于有机会能够好好睡上一觉，因而终于有了一副好心情，看着米沙的目光中总带着笑意，却反倒是让米沙更觉得紧张。
没事的，米沙想，不过就是普通的邀请罢了。
普通朋友也可以互相邀请对方出去玩呢，他的邀请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米沙紧张攥紧衣袖，默念着吉妮瑟斯告诉他的话，然后鼓足勇气抬起了头，看向了勇者。
“你，出来。”米沙恶狠狠用力说道，“跟……跟我去个地方！”
米沙很紧张。
他顺利带着勇者离开了黑龙城，再带着勇者飞往生命湖畔，这一路上，他总担心勇者会多问，但是勇者沉默不言，似乎对他们的目的地没有一丝好奇，这反倒让米沙更加紧张。
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老实的勇者，看着这样沉默着不说话的勇者，米沙总是忍不住觉得，勇者一定在酝酿什么大阴谋。
直到米沙落在生命湖畔，勇者才终于开了口，说：“到了？”
米沙紧张点头。
兰斯左右看了看，问：“这是哪儿？好像……有些眼熟。”
米沙：“……”
等等，勇者不会也来过这地方吧？
他仔细回想勇者的调查材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本来就没怎么认真看过那份材料，可出于对勇者离谱行为的了解，他总觉得勇者应该是真的来过这个地方。
米沙紧张说：“这里是生命湖畔。”
兰斯眨了眨眼：“那个黑龙孵蛋的地方？”
米沙：“……”
不，蛋是在黑龙城孵的，和这里没有什么关系。
兰斯站在湖畔，朝着湖中看去，像是在欣赏那湖内的风景，过了一会儿，他始终没有等到米沙开口，这才微微蹙眉回过身，问：“你来这里，总有想做的事吧？”
米沙鼓足勇气，小声嘟囔，说：“带你来见一见生命湖畔的仙女。”
兰斯：“啊？”
这个回答，显然有些太过于超出兰斯的预料了。
“我……我在想，你受到了上位神魔力核心的影响，也许也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米沙有些语无伦次，“反正……每次我用魔王之眼看你的时候，都觉得你身上的魔力不太稳定！”
对！这是个好借口！
米沙终于找到了借口！
“这样下去，也许会出事的。”米沙坚定说道，“吉妮瑟斯说生命湖畔的仙女对这种事很有研究，马上就要决战了，你不能出事，我当然要带你这里看一看。”
兰斯好像笑了。
他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米沙的意见，这让米沙略微有些惊异，而勇者莫名的笑，又让他止不住紧张，他想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你在笑什么？”
“人类在心情的好的时候，就是会笑的。”兰斯微微弯唇，“而现在我知道了一件事。”
米沙果然好奇问：“什么事？”
“至少我知道。”兰斯轻轻说，“你果然还是在担心我。”
米沙：“……”

第121章 奇怪的勇者
米沙坚定否认了勇者的猜测。
“你不要多想。”米沙严肃说道， “我没有。”
兰斯笑了笑，反问：“那……你是不希望我出事？”
米沙：“……我没有！”
该死，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差别吗？
眼看着兰斯似乎还想说话， 米沙急匆匆凶恶大喊：“不要废话了！”
兰斯：“……”
米沙：“快走吧！”
兰斯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
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很好， 一副不管米沙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的样子， 不管米沙怎么生气， 他也只是对米沙微微笑一笑，说：“走吧。”
米沙：“……”
米沙扭头就走。
来之前，吉妮瑟斯曾和米沙说过生命湖畔的具体情况。
他们要找的仙女，就住在生命湖畔的森林内， 可是进入森林必须经过看守森林神兽的考验， 至于进入森林之后……米沙拿了吉妮瑟斯的手链，以作为吉妮瑟斯的介绍，仙女们看见手链，就一定会帮助他们。
最大的问题， 在于门口那只异兽。
吉妮瑟斯说， 那是一只奇异的双头狗， 生性残暴， 如果米沙他们不够小心谨慎， 也许会难逃接下来的战斗。
不过还好，这只双头犬，也有它自己的弱点。
异兽聪慧能通人言， 除此之外，它还格外喜欢一种极为稀少的奇特果实，这就是他们进入森林的“钥匙”， 来这里之前， 米沙已经从吉尔里那儿拿到这种果实了， 那接下来，他只需要将果实放在双头犬面前，赢得双头犬的认可，再进入森林就好了。
没有什么难度，米沙甚至都没有去多想。
他们顺利见到了这只森林的守门犬，在对方凶恶对他龇牙之前，米沙及时将那果实掏了出来，摆在了守门犬面前，那守门犬便放弃了对他们的攻击，默许了他们进入森林。
米沙拽着过分安静的勇者，面无表情往森林里走。
兰斯似乎对双头犬很好奇，他之前在其他世界，大概没有见过这样奇特的生物，于是他再三回首，仔细打量，又忍不住皱起眉，似乎对双头犬的生理构造有万分好奇。
米沙看着勇者的眼神，总觉得可能会出事。
他不由走得快了一些，总觉得只要自己走得够快，勇者就来不及惹事，等他终于走出那双头犬的攻击范围，勇者也没有来得及惹事，米沙终于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大概逃过了一劫——
兰斯终于皱着眉，向米沙提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这么美味的食物。”兰斯很是不解，“它们会用哪个头品尝？”
米沙：“……”
能听懂人话的双头犬：“……”
气氛突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双头犬停下了朝着食物走去的脚步，而米沙艰难回过头，看向罪魁祸首兰斯，压低声音，有些止不住自己心中的愠怒：“你就不能不说话吗！”
兰斯：“……啊？”
米沙将声音压得更低：“双头犬听得懂人类说话！”
兰斯：“……”
兰斯缓缓回过了头。
此时此刻，双头犬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另一个脑袋，眼中凶光毕露，甚至龇起尖牙，威胁自己的另一个脑袋不要和自己争抢它最爱的果实。
这画面太过诡异，米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生怕双头犬会和自己打起来，而他们本来是来寻求仙女的帮助的，如果他们任由双头犬这么下去，仙女愿不愿意帮忙米沙不知道，但仙女们一定会失去她们的双头宠物。
“你们……你们冷静一点。”米沙竭力思索着劝说狗狗的措辞，“大家都是一家……不，大家都是同一只狗，还是不要这么冲动了。”
他第一次劝说狗不要和自己打架，显然有些经验匮乏，以至于那双头犬根本不想理他，它们依旧死死盯着对方，那可怕的气氛，好像下一刻，它们就会立即打起来。
“头和头之间也要有谦让精神。”兰斯又轻轻说，“少吃一口不要紧，还是得维持一家人的和睦。”
米沙：“……”
兰斯：“说真的，你们为什么不和过路人索要两个果实呢？”
米沙：“……”
米沙狠狠瞪向勇者。
这个勇者！
他怎么在哪儿都能惹事！
米沙非常紧张。
自从勇者说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那只双头犬就好像突然打消了对自己另一个脑袋的敌意，而是专注将注意力放在了米沙和勇者身上。
米沙不由紧张往后略退了几步。
就冲这双头犬的眼神，他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都怪勇者刚才的那些话，这双头犬不会是想和他们要两份果子吧？
米沙往后又退了几步，小心解释，说：“那个……我们来得有点着急。”
兰斯压低声音：“就带了一份？”
米沙：“……”
兰斯微微愣了愣：“这种重要的东西，不都是准备三份以上吗？”
米沙：“……”
谁能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啊！
可恶的勇者！
他们迟迟没有拿出第二份果实，双头犬逐渐开始有些焦躁不安，它来回踱着步子，透着红光的双眼死死钉在两人身上，甚至数次低伏龇牙咆哮，仿佛下一刻就会朝两人扑来。
米沙只能一退再退，一面紧张思索着解决的办法。
说实话，这不过只是一只长得奇怪一些的异兽罢了，对米沙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可米沙想，这可是仙女的宠物，他又是来找仙女帮忙的，他怎么也不该把仙女的宠物打伤，可他……
不行，米沙真的想不出办法了！
米沙着急看向身边的勇者，问：“你的包里没有那种果实吗？”
兰斯：“呃……”
问得好，就是太突然了。
他怎么可能会有啊！
兰斯深吸了口气，说：“虽然我很想有，但是我的包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宝库。”
米沙：“……”
米沙简直止不住自己对勇者的嫌弃。
这样的勇者，要他有什么用！
兰斯看着逐步逼近的双头犬，微微蹙眉，说：“这件事可能有点麻烦。”
米沙：“……”
呵呵，不用说他也知道。
兰斯：“也许是躲不过去了。”
米沙：“……”
那是谁的问题啊！
“还是交给我吧。”兰斯微微压低身子，说，“放心，不会出事的。”
米沙：“……”
米沙皱起眉，正想要提醒勇者，无论如何也不能攻击这只双头犬，可勇者已经蹲下了身，米沙不由心中一惊，脱口道：“你住手——”
勇者捡起了地上的树枝，毫不犹豫朝着远方丢去。
米沙：“……”
双头犬：“……”
米沙咬牙大喊：“你是傻吗！这怎么可能会有用啊！！！”
他甚至没有喊完这句话。
双头犬站在原地，似乎陷入了万般纠结的迟疑，它的一个头仍然死死盯着勇者和米沙，不住冲着两人龇牙咆哮，另一个脑袋的思绪却已经随着丢进树丛的树枝飞远了，这画面看起来实在奇怪极了，米沙不由又后退一步，紧张小声骂勇者：“关键时刻，你怎么这么不靠谱！”
兰斯：“……”
米沙深吸了口气，决定放弃自己刚才的挣扎了。
没错，他不能伤害这只双头犬，但他至少可以用一些催眠或者幻术魔法，至少得先想办法逃过眼前这一劫再说。
米沙在心中默念法咒。
双头犬忽而猛地顿住逼近的脚步，整个身体异常怪异地扭动，痉挛着在原地反复扭转，米沙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姿势，他愣了愣，先想着是不是勇者用了什么奇怪的魔法，可他急匆匆回过头，却见勇者也和他一般有些惊异地微微睁大了双眼，显然也是头一回看见这种怪事。
米沙：“这……”
兰斯：“原来两个头都可以控制身体啊。”
米沙：“什么？”
双头犬飞速扭转身子，毫不犹豫朝着兰斯丢出树枝的方向疾冲过去。
它的一个脑袋激动不已，似乎眼里只有刚才丢出去的那根树枝了，另一个脑袋却还在努力想要回过头，朝着米沙和勇者发出它最后无力挣扎的怒吼。
米沙从那叫声中感觉到了它的愤怒。
完了，他们好像又一次激化了狗狗之间的矛盾。
兰斯低声和米沙说：“趁现在快走。”
米沙：“……”
没办法了。
对不起，狗狗。
都是这个勇者太混蛋了，他也不想的。
米沙拽着勇者扭头就跑。
他担心双头犬会追上他们，所以跑得飞快，很快就闯入了森林深处，而那只双头犬似乎并没有追上来，米沙终于松了口气，开始耐心寻找那位仙女居住的地方。
来这里之前，吉妮瑟斯曾告诉他大概的路线，可他们似乎在森林内乱跑弄乱了方向，米沙已经很难找到回去的路了，他只能尝试辨认森林内魔力流动的方向，那名仙女住在森林内魔力最充裕的地方，他应该很容易就能够找到。
米沙果然很快就确定了方向，他回头叫上勇者，说：“我们快走吧。”
兰斯：“它是不是也挺可爱的？”
米沙：“……啊？”
兰斯：“好像比龙可爱。”
米沙：“……”
兰斯：“可以养一只。”
米沙：“……”
不不不，这种奇怪的东西，还是别养了吧。
兰斯又干脆点头肯定，说：“去过黑龙城后，我现在觉得，它真的比龙可爱。”
这一点……米沙无法否认。
“它有两个头。”兰斯又皱起眉，说，“它能自己和自己玩拔河解闷吗？”
米沙：“……”
“说到这个，我还有一些事情，真的很好奇。”兰斯下意识抓住了米沙的胳膊，似乎觉得自己握住了异世界知识的命脉，“你知道的，我原来的世界，没有这些奇怪的东西，来到这个世界后，有些事情，我也不能直接问他们。”
米沙无情拒绝：“你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兰斯：“所以人鱼到底是卵生还是胎生？”
米沙：“……”
兰斯：“人马有两个胸腔……他们到底是怎么喂奶的？”
米沙：“……”
兰斯：“兽人的尾巴，究竟要怎么从裤子里穿出来？”
米沙：“……”
米沙：“你不要再说了！”
这个人，每天都在思考什么问题啊！

第122章 可怜的双头犬
米沙带着兰斯， 终于找到了森林中居住的仙女。
这是森林之内的一处山泉，四周鲜花盛开，山泉下有一处小屋， 看起来就像是仙女会住的地方， 米沙小心翼翼走进去， 原本还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和仙女打招呼， 可一抬头，就看见山泉边上正坐着手握弓箭头戴花冠的仙女，和……和那只双头犬。
双头犬呜呜嗷嗷，似乎正努力和自己的主人告状， 而这位仙女一脸严肃， 轻轻抚摸着双头犬的脑袋，那模样看起来可比吉妮瑟斯像是真正的女神，米沙顿时心虚了很多，甚至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靠近。
完了。
那只狗在告状。
仙女一定马上就要知道兰斯做过什么了。
可他们走过来时的脚步并不算轻， 对方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行踪， 双头犬先朝着他们大声狂吠， 随后那名森林仙女抬眸朝他们看来， 冷淡说：“你们就是刚刚的来访者。”
米沙：“……”
米沙心虚。
森林仙女又微微挑起眉，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米沙：“……”
不不不，这种事， 他真的很难开口。
勇者已经压低了声音，轻声和米沙说：“她好像还不知情。”
米沙：“……”
那只狗狗都告状了啊！她怎么可能会不知情啊！
“双头犬听得懂人话，但好像不会说人话。”兰斯郑重点了点头， “她和双头犬应该无法交流。”
米沙：“……你不要再惹事了！”
兰斯已经对着森林仙女微微躬身行礼， 再抬起头时， 已经自动将自己的表情调整成了米沙最初见到他的模样，那副诚挚热切又人畜无害的神色，几乎能令所有人在一眼之间就对他心生好感。
“我们来到森林的时候。”兰斯谦和有礼，“正好看见了您的双头犬。”
米沙看着勇者的表情，就知道勇者一定又要开始骗人了。
“它正在争抢同一份食物。”兰斯满怀忧愁地轻轻叹气，“这种过分护食的行为并不得当，还会对他自己造成伤害，我觉得，时候该对他们进行一下犬类培训了。”
米沙：“……？”
嗯嗯嗯？
什么？
谁护食？！
双头犬扭过头，看着勇者，露出了万分疑惑的表情。
这名人类说的话，和它所经历的显然并不是一回事，它显得有些焦急，转头冲着森林仙女汪汪大叫，森林仙女却微微皱着眉，露出有些疑惑的眼神，她似乎有一些被勇者说动了，毕竟这种事情，以前也确实发生过，而这也恰好证实了勇者刚才的猜测——双头犬能够听得懂他们所说的话，但却没有办法来和森林仙女交流。
“啊。”兰斯皱眉看向乱叫的双头犬，深深叹了口气，“怎么能对主人乱吠呢。”
米沙：“……”
森林仙女：“……”
双头犬：“……嗷？”
凶恶的双头犬，头一回发出了备受委屈的可怜叫声。
米沙看不下去了。
狗狗到底有是是没错啊！这个勇者到底怎么回事！
可勇者已经十分自然地和森林仙女谈起了养犬的注意事项，还讲了讲如何纠正犬类护食的问题，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很有道理，森林仙女有些信服，甚至还对兰斯略微感激德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我会考虑的。”
双头犬：“呜呜呜呜嗷！”
兰斯面带微笑，再一次对着森林仙女微微鞠躬行礼，主动自我介绍，说：“是吉妮瑟斯介绍我们来的。”
米沙急忙掏出吉妮瑟斯给他的手链，好证实他们的身份。
来之前吉妮瑟斯和他说过，她和森林仙女的关系不错，只要拿出手链，森林仙女一定会很愿意帮助他们的。
可现在森林仙女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开心的样子，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好像还对吉妮瑟斯有些意见，可到最后，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问：“她又想让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米沙：“……”
米沙不由想了想上次吉妮瑟斯找森林仙女的原因。
她让森林仙女帮吉尔里孵蛋，实在孵不出来，还给吉尔里做了个虚假的幼龙。
在并不知道一切真相的森林仙女眼里，这一切充满了怨夫虐恋的诡异，看起来实在很奇怪，米沙很理解仙女此刻的反应。
“请您放心，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米沙恳切说道，“只是想请您看一看他的生命。”
兰斯微微一顿，略有些奇怪地看了米沙一眼。
米沙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他之前告诉勇者，他们来这儿找森林仙女，是因为他看见勇者身上的魔力紊乱，也许是上位神的魔力核心侵蚀了勇者的身体，所以他才带勇者来找森林仙女看一看勇者的情况。
米沙不由略微有些脸红，他急匆匆改口，说：“他……他生了奇怪的病，所以才来找您看一看。”
兰斯微微挑眉，就算米沙匆忙改口，他显然也已经从米沙的话语中察觉到了米沙的真实用意，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顺应着米沙的意思点了点头，甚至还十分客气对森林仙女说：“也许要麻烦您了。”
森林仙女看起来很吃礼貌这一套。
她请勇者站在她面前，随后施展了魔法，令附着有森林之力的光团进入勇者的体内，米沙则站在一旁焦急等待着，直到森林仙女惊讶看向勇者，说：“他很健康。”
米沙认真点头。
仙女收回森林之力，说：“这大概是我见过最旺盛的生命力了。”
米沙愣了愣，不由想，勇者是很强的人类，他的生命力与普通人类相比，当然会十分强盛，这很正常，可如果仅仅只是如此，森林仙女有必要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吗？
米沙紧张问：“他……没什么事吧？”
兰斯也微微蹙眉看向了森林仙女。
仙女摇了摇头，先否定了米沙的担忧，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勇者身上不曾移开，她像是在仔细打量面前的勇者，好判断眼前这名人类的身份。
“他不会有事。”森林仙女低声说，“这是我见过所有种族内，最旺盛的生命。”
米沙：“……您的意思是？”
仙女：“他会比所有人类都长寿。”
米沙想，这种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可人类的生命那么短暂，就算比所有人类都长寿，他也依旧活不了多久。
他想了想，有些迟疑，却还是坚持问：“大概……能有多少年？”
“我很难判断出这种事情。”森林仙女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
米沙犹豫着：“可是……”
仙女：“可我能大概做出判断，这生命精华，能够媲美龙族，很不简单。”
米沙：“……”
米沙忽而就松了口气。
仿佛几天来一直压在他胸口的那块巨石忽而消失，他甚至忍不住露出了笑，还对着森林仙女感激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您！”
森林仙女说得不太直接，可米沙明白她的意思。
这种事没有先例，她不好直接做出判断，可勇者生命看起来和龙族差不多，那几乎就可以等于说，勇者剩下的时间，应该和龙族差不多，也和米沙差不了多少。
他不用再有莫名其妙的担忧，也不用再胡思乱想，总觉得脆弱的人类一眨眼就会死去，他抑不住唇边的笑，森林仙女却依旧没有舒展眉宇，甚至颇为担忧地再看上勇者一眼，忽而说：“但是……”
米沙：“……”
米沙的笑停在了唇边，开始止不住紧张。
“他的生命很奇怪。”仙女皱着眉，说，“世间生灵的生命，大多是源于自身的。”
米沙有些紧张：“……那他？”
“他除了极少数的生命力来源于自身外，绝大部分是寄托在魔力之上的。”森林仙女不由有些感慨，“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强大的法师。”
米沙：“……”
米沙心虚。
他只能跟着仙女的话点头，他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勇者生命漫长，这只是因为上位神的魔力核心，并不是他自身的能量，这生命力当然是寄托在他的魔力上的。
森林仙女：“所以……他一旦魔力枯竭……”
森林仙女微微迟疑，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可就算她不说，米沙也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勇者的生命力所依托魔力核心而成，那一旦魔力枯竭，就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要这么一想，米沙就有些止不住后怕。
在泽布伦提议他们协助摧毁异界之门之前，勇者可是打算一个人毁掉五个异界之门的。
泽布伦观察过勇者的魔法，觉得如果由勇者一个人来做这种事，他必定会魔力枯竭，那时候勇者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一开始还不怎么想接受泽布伦的提议，还好，他们并没有照着勇者原本的想法进行下去。
他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兰斯，正好看着兰斯若有所思摸着下巴，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米沙欲言又止，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问勇者了。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勇者心里的想法，勇者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毕竟那些奇怪的事情，听多了他总觉得会短命。
可勇者很想说。
他努力凑到米沙身边，尽力压低声音，说：“我可以活那么久！”
米沙：“知道了，闭嘴。”
兰斯：“那我是不是能把神界都打通关啊？”
米沙：“……”
兰斯：“突如其来的挑战，真的很想试试看。”
米沙低声威胁：“你闭嘴！”
兰斯：“……”

第123章 重回福祉之地
兰斯默默退后一步， 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然后就真的闭上了嘴。
米沙深吸了口气，和面前的森林仙女反复道谢， 然后拽着可恨的勇者， 从这片森林中离开。
双头犬还在他们身后， 疯狂冲着他们狂吼， 几乎恨不得扑上来撕裂这个可恨的勇者，米沙心虚极了，只能拽着勇者走得快一点，一面听见身后除了双头犬的怒吼之外， 还夹杂着森林仙女恨铁不成钢般训狗的声音。
“不要再叫了。”森林仙女大声说道， “坏狗狗！再叫晚上就没有饭吃！”
双头犬：“……嗷？”
米沙：“……”
对不起！可怜的狗狗！
都是这个讨厌勇者的错！
米沙顶着万分心虚的压力，终于走到了森林之外。
他们重新回到了生命湖畔，森林仙女和双头犬绝对不会再听见他们的交谈了，米沙这才深吸了口气， 回过头来看向勇者， 忍不住微微愠怒， 骂道：“你太过分了！”
兰斯：“啊……”
米沙：“狗狗只是在看守森林， 它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我一直以为……”兰斯慢吞吞开了口， “从第一天认识我开始，你就已经看穿我的本质了。”
米沙：“……”
很好，米沙想起来了。
他又一次记起了在福祉之地时， 这个勇者所做的恶，记起了他以魔王的身份运送砂石时的屈辱，他的心情一瞬就到了谷底， 忍不住板起脸， 甚至恶狠狠瞪上用这一眼， 大声说：“你可以闭嘴了！”
兰斯：“……”
米沙现出自己的翅膀，越想越觉得生气，他不想再带勇者跟着他一块回到黑龙城了，反正勇者已经会传送魔法了，这个讨厌的人，就该让他自己一个人走。
“你还是自己回去吧！”米沙恶狠狠说道，“我不想看见你！”
可兰斯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了他离开这儿的举动，甚至还颇为讨好地看向米沙，说：“阿尔洛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米沙瞪向勇者。
兰斯：“迟一点回去也没有关系。”
米沙：“……”
兰斯：“也许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
米沙：“……你想干嘛？”
好奇果然战胜了他的怒火，他对勇者接下来想说的话有些兴趣，毕竟在这种时候，勇者突然提起他有个想去的地方……米沙想，那个地方一定非常重要，他有些兴趣，至于生气这种事，反正自从他遇见勇者起，就几乎每天都在生气，可以缓一缓，不是很着急。
兰斯还带着那种略微有些讨好的笑，纠正了自己刚才所说的那句话，说：“我不会飞，如果想同行的话，还是得你带我一块过去。”
米沙：“……呵。”
兰斯：“拜托了，世上最好的魔王。”
米沙：“……”
米沙的脸噌地就红了。
他想不明白，怎么有人能一脸正经地说出这么羞耻的话，而看勇者的眼神，他说这话的时候，显然还很认真……米沙只能别开脸，十分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勇者的意见，随后才小声问：“你要去哪儿？”
兰斯：“离这里不远，是你知道的地方。”
米沙微微一怔：“我知道的地方？”
兰斯点头：“我想回福祉之地看一看。”
米沙：“……”
米沙不知道勇者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小村庄。
他对福祉之地印象深刻，毕竟那整个村子的房子和道路水渠，都是他带着魔物辛辛苦苦修建而成的，这种辛勤劳动过的地方，他不可能不记得。
可在他的印象中，福祉之地是个没有任何特殊点的贫困村子，只不过是因为距离吉妮瑟斯的神塔较近，才会成为勇者的第一站，他找不到回去的理由，更不用说……福祉之地离天穹城那么近，勇者现在可是被魔王“抓”走的失踪人口，他们如果贸然过去，可能会给天穹城的教会和骑士团留下什么线索。
这件事，至少米沙觉得，很危险。
兰斯却清了清嗓子，认真和他解释。
“是最后的机会了。”兰斯说，“我想，如果再不回去看看，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米沙：“……”
米沙微微点了点头，答应了勇者的请求。
他们所计划的决战，也就在这几天内。
等阿尔洛带回阿什比，他们就该开始着手准备了，那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空闲，今天就是他们最后的喘息，而一切结束后，勇者还着急想要去下一个世界……如果错过这个时间，米沙想，勇者应该是再也没有回到福祉之地的机会了。
那毕竟是勇者待过不少时间的小村子，勇者想要回去看看，当然也很正常。
“福祉之地离这里略微有一点距离。”米沙大致估算了一下路程，“我们现在过去的话，可能要到下午才能抵达。”
兰斯点了点头。
米沙：“那也就说，我们最多在那儿待一个晚上，天亮之后，必须要赶回黑龙城。”
兰斯：“我明白。”
米沙展开双翼，抓住勇者的胳膊，又停顿了片刻，压低声音狠狠威胁勇者，说：“但是你得和我保证，你绝对不再惹事了！”
兰斯：“……”
兰斯像是微微怔了怔，随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他不仅和米沙保证，他还举起手宣誓，说：“你放心，我只是回去拿几件东西。”
米沙：“……”
不，米沙还是觉得要出事。
他将忐忑收进心底，抓着勇者朝着福祉之地的方向飞去，一面忍不住问：“你要拿什么东西？”
兰斯：“一点小小的收藏。”
米沙皱起眉：“……很奇怪。”
兰斯：“嗯？”
米沙看了看勇者腰侧的小包，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勇者的那个小包，几乎可以将世间的一切东西都塞进去，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他连幻境中的几本破书都要全部带走，这样的勇者，怎么可能把重要的东西留在福祉之地，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要去取回来。
勇者当然明白他的不解。
可米沙刚刚才说过，让他不要惹事也不要胡乱说话，他当然会有些犹豫，可看见米沙越来越疑惑的目光，兰斯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说：“有些东西，我没有把它们收起来。”
米沙：“什么东西？”
“呃……就是……”兰斯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会有一些你想把它挂出来展示的东西，你明白吧？存放在包里，总觉得会有些浪费。”
米沙：“……”
米沙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很多人喜欢把自己的战利品展示出来，可那大多是些异兽的皮毛或者脑袋，如果只是这种东西，他觉得勇者应该没有特意赶回去一趟取走的需要，可除了这些东西外……米沙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一定要摆放出来了。
他想问问兰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勇者却不愿意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了，只是含糊说等到了福祉之地米沙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米沙觉得他似乎有些隐瞒，藏在福祉之地的，一定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他皱起眉，不再和勇者继续这个话题，勇者却故作轻松一般寻找一些简单的话题，说：“我在福祉之地……”
米沙看向他。
兰斯：“也有个房子。”
米沙：“……”
米沙已经不会再惊讶了。
就算勇者告诉米沙，全世界都是他的房产，米沙也不会再惊讶了。
“是我在福祉之地暂住的时候，在村民们的协助下盖的小木屋。”兰斯轻轻咳嗽一声，说，“当然，现在那栋房子，已经变成你的‘杰作’了。”
米沙：“……”
米沙终于想起自己刚到福祉之地时，勇者住着的那栋小木屋。
他没有进过房子里面，可从外表看，那栋小屋十分简陋，和福祉之地内其余村民所住的房屋没有任何区别，只像是那种总能在小村庄内所见的农夫的家，怎么想都和勇者这个擅长赚钱并且真的很有钱的人设搭不上边。
米沙微微点了点头，还是不怎么想和勇者说话。
“我们得先随便编个谎话。”兰斯又轻声说，“唔……我被魔王抓走了，你把我救了出来。”
米沙：“……”
“只不过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对外公开。”兰斯毫不犹豫编出谎话，“因为我们怀疑，我们身边也许有不怀好心的敌人。”
米沙：“……”
“这个借口应该不错。”兰斯点了点头，“可以瞒过他们。”
米沙：“……骗子。”
兰斯：“嗯？”
米沙冷笑：“闭嘴，讨厌的骗子。”
兰斯：“……”
他们很快抵达了福祉之地。
在福祉之地和天穹城互通道路之后，福祉之地内显然多了不少做生意与经过的外人。
米沙特意落在福祉之地外不远处，再和勇者一块戴上兜帽，稍稍做了一点乔装，以免被人认出身份，这才与勇者一道溜进了福祉之地。
他们直接去了村长家里，这一路勇者都有些沉默，只是皱着眉左右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小村庄，米沙更是心情复杂，忍不住想着自己用魔法搬运砂石修剪城镇的辛苦，再将目光落在走在他前面的勇者身上，恨恨用自己的眼神来将勇者千刀万剐。
他们终于走到了村长门外，勇者敲了敲村长的门，过了一会儿，年迈的村长过来为他们开了门，而勇者摘下兜帽，露出万分严肃的脸。
村长十分惊喜，开心唤道：“兰斯大人，您回——”
兰斯：“村口的守卫，也太松懈了。”
村长：“呃……”
米沙：“？”
兰斯：“街上的垃圾也不用清理吗？”
村长：“……”
米沙：“……”
兰斯：“我才离开了多久，为什么新建的栅栏就损坏了？”
村长：“……”
米沙：“……”
兰斯做出最后总结：“美丽的家园，需要我们自己来守护啊。”
米沙：“……有病闭嘴！”

第124章 勇者的收藏品
村长显然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 时隔多日的再次重逢会变成这副模样，而更糟糕的是……勇者的每一个问题都这么正当，而他也无法做出任何解释。
于是年迈的村长低下了满是白发的头。
“您说得对。”村长很懊悔， “我们应该好好维护这个漂亮的村庄的。”
米沙：“……”
米沙累了。
米沙不想和这些有病的人交谈。
他甚至略微退后了一步， 站在了一旁， 等着勇者和村长说完话， 好在兰斯似乎已经不打算再过多劝导村长了，他只是和村长说，不要对外宣扬他的行踪，他有他自己的计划， 而这计划的第一步， 就是隐藏他去过了什么地方。
米沙想，这谎言也太蠢了，村长不会信的。
可村长点了点头，目光中是对勇者的绝对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 米沙觉得勇者无论编出什么借口， 村长都会相信。
“欢迎就不要了， 我明天就要离开。”兰斯还在胡乱编造自己的借口， “我不需要回报和感谢，但是你们明天得把那个栅栏给修好。”
年迈的村长拍着胸脯保证：“今晚！您放心，我今晚就让人去修！”
兰斯：“……”
兰斯看了看逐渐落下的太阳， 微微皱了皱眉，说：“晚上让人去修，得多付他们一些工钱。”
村长不住点头。
米沙：“……”
太怪了。
福祉之地很怪， 勇者很怪， 村长也好怪啊！！！
他又等了一会儿， 勇者终于和村长说完了话，他重新戴上兜帽，在村长满怀热情与感激的目光中，扭头朝着米沙走来。
米沙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说：“重聚的时候，真的要说这种事情吗？”
兰斯一愣：“栅栏真的坏了。”
米沙：“……”
兰斯：“可能会引发危险的。”
米沙：“……”
兰斯：“我至少能想出因此而导致的公共危害。”
米沙：“……你闭嘴。”
兰斯笑了笑，竟然真的闭上了嘴。
他继续走在前面，为米沙带路，直到他被修缮一新的那栋房子前，这才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米沙，颇为讨好地冲着米沙眨了眨眼。
米沙竟然已经能猜出勇者这举动的含义，他觉得有些疲倦，只好叹了口气，说：“……你可以说话了。”
兰斯：“我们到地方了。”
米沙：“……”
他看着勇者走到门前，本想等待勇者从他那个离奇的随身小包中掏出钥匙，却不想兰斯只是抬起手，快速对他的门施展了一个简单的开锁魔法。
“那天出门太急。”兰斯认真说，“走到神塔下，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带钥匙了。”
米沙：“……”
米沙没有力气过多吐槽。
他们进了房子，兰斯顺手关上门，点亮门后的灯，这才回过头，看向自己阔别已久的住宅。
他们离开了这么久，房内的家具却依旧光洁如新，没有落上任何尘土，屋内也没有闷上太久空气不流通的怪味，米沙不由微微顿了顿脚步，觉得有些不对劲，谨慎问：“你托了人来给你打扫房子？”
兰斯：“没有。”
米沙不免一瞬警惕。
兰斯：“但我改造了一个魔法。”
米沙：“啊？”
他还没有来得及过多表达自己的疑惑，就忽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鸡毛掸子，正自己晃晃悠悠从他面前飞过，扑向了一旁的木架。
米沙：“……”
米沙不打算再多问了。
他沉默着抿紧双唇，跟着勇者上了楼，从书架上拿走了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书和小册子，塞进了勇者随身的神奇小包里，随后勇者就下了楼，重新拉开了房门。
米沙有些惊讶，问：“你就只想拿这些东西？”
兰斯笑了笑：“当然不是。”
他带着米沙绕到这栋房子后的山壁前，拨开山壁之上的藤蔓，露出了山壁上的正好能令一人同行的缝隙。
米沙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路。
他可是带着魔物们重建了整个福祉之地，那几乎是将福祉之地翻了个底朝天，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不应该没有发现这之后的秘密吧？
兰斯已经闪身进去了，米沙只好跟上，一面小声嘟囔，说：“我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地方……”
“你都对我用幻术了。”兰斯微微笑了笑，“我对你们用点儿幻术，也不过分吧？”
米沙：“……”
虽然勇者这么说似乎也没有错，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勇者说出这种话，米沙就是觉得很生气。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竭力平缓自己的心情，一面问：“这后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兰斯：“是我的收藏室。”
米沙：“……”
他们已经穿过石缝，在那之后，是一条狭长的甬道，通过石缝外透入的微弱的光，米沙大致能够看清四周的境况，这像是天然形成的洞穴，漆黑的洞口不知最终将会通往何方。
他们略微往前走了几步路，四周反倒是明亮了起来，可石壁上没有任何灯，一切光亮都源自于地上带着微光的植物，石壁上也逐渐出现了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像是拓宽了这条过于狭窄的石道，好让这石道能够令人顺畅通行。
米沙看着那些痕迹，只觉得心情复杂。
他看了看走在他身边的勇者，忍不住问：“这不会也是你这些年辛苦努力的结果吧？”
兰斯：“其实也算不上辛苦。”
米沙：“……”
这个勇者，怎么有这么多时间来做奇怪的事情。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一个被诸神选中的勇者，每天就躲在这种地方凿石头？
这显然超出了他对勇者们一贯以来的印象，他甚至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勇者时，勇者挽着裤脚在田地里跟着农夫们一道种田的场景，还有那天勇者带着无数工具打算去修屋顶的模样……不行，越是这么想，米沙就越觉得自己的心情复杂。
虽然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当魔王了，可他还是想不透。
勇者宁可在这里凿石头，也不愿意去离他那么近的神塔里，看一看神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勇者，真的好怪。
石道的尽头已逐渐透出微光，他们似乎快要走到地方了，洞穴被人工修凿得越发平整，也不知道勇者究竟在这里花了多少时间，这感觉让米沙觉得，接下来不管再看到什么东西，他应该都不会惊奇了。
可等他们终于走到石道尽头，米沙抬眼看见那洞穴中堆放摆满的帅气盔甲和墙上悬挂着的发着光亮的武器时，他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大了双眼，万分惊讶，问：“这……都是什么？”
兰斯依旧带着笑，说：“我说了，是我的小小收藏。”
米沙：“……”
什么小小收藏。
这么多盔甲和武器，能算得上是“小小”收藏吗？
米沙深吸了口气，迈步踏入勇者的收藏室，一面抬起头，朝左右看了看。
他总算明白勇者为什么一定要回到福祉之地了。
如果他收藏了这么多了不起的武器和盔甲，那将要离开之前，他也一定会想要把这些东西都搬走。
石室内没有灯，一切的光源，似乎都是从墙上那几件会发光的武器上传来的，米沙从没有见过会这样的发光的武器，他有些惊奇，甚至有一瞬还在想，那也许是勇者恶劣品味下所购买的武器形状的灯，他忍不住走近那些武器，凑近了认真去看，一面问：“这些……都是你是从那儿拿来的？”
“我曾经经过一个世界。”兰斯说道，“他们曾有过一个已经灭绝的上古文明，那是一个机械和魔法高度结合高度先进的神奇文明，这是他们留下的武器。”
他说完这句话，便从墙上随便取下了一张小巧的弓，那张弓的造型看起来十分普通，仅仅只是弓臂上略微带着点微光，和其余几件过分帅气的武器完全不同，而兰斯将那张弓交到了米沙手上，一面问：“要不要试一试？”
米沙：“……”
身为一名合格的魔王，米沙除了魔法之外，还精通不少其他的武器。
他的弓箭课程几乎得了满分，对弓也相当熟悉，可他总觉得这张弓有些太小了，虽然这样会更加轻便且方便携带，可拿在手上时，总是缺少了点可靠的分量感。
他握住弓臂，想要顺应兰斯的话，试一试这张弓，一面问：“没有箭吗？”
兰斯微微弯起唇，像是轻轻笑了笑，随后跨前一步，忽而从外握住了米沙正抓着弓臂的那只手。
米沙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缩回手来，几乎抑不住心中过度的紧张，说：“你……你怎么了……”
兰斯只是扣着他的手，引着他举起长弓，然后轻声说：“它和普通的弓不一样。”
米沙正紧张僵着脊背，几乎连一动也不敢动，他觉得兰斯的身体几乎就贴着他的背，他们双手交叠着握着弓臂，兰斯又比他略高一些，于是勇者微微垂首和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几乎就在他耳后，以至于米沙的心跳越来越快，也越发无法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长弓上。
他很紧张。
这看起来像是要发生点什么奇怪事情的情况，他当然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勇者稍稍用了些力道，卡住了他的手，米沙终于抑不住耳根泛红的时候，兰斯忽然说：“它的关键，就在弓臂上。”
米沙：“……”
下一刻，勇者似乎触发了弓臂上的什么按钮，这张弓忽而在他们手中变形，从中扩展抽出尖锐的角，散出耀眼的光，几乎在一瞬之间，便在米沙手中变成了一张极其帅气的巨弓。
米沙惊讶睁大了双眼，看着那近乎于光线一般的弓弦，与弓臂上散发着荧光的尖角，已经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只是惊讶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兰斯笑了一声，依旧扣着他的手，引着他拉开弓弦，微光在他们手中汇聚，飞快凝聚成了一支光箭。
米沙有些难抑心中的激动，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了不起的武器，而身为一名接受过几乎全项战斗培训的魔王，他当然对这些武器有着难以克制的喜爱，他很好奇这弓箭的效果，因而几乎要脱手将这支箭射出去时，却又明显感觉到勇者缓缓收了手上的力道。
米沙疑惑回过头。
兰斯：“啊，这里没有靶子。”
米沙：“……”
兰斯：“它的威力，会毁掉我的收藏室的。”
米沙：“……”
兰斯：“我们还是看下一件吧。”
米沙：“……”
可恶，怎么回事！
这个该死的勇者，到底会不会看当下的气氛啊！
米沙愤怒收弓。

第125章 礼物
米沙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差了。
他恋恋不舍放下那张弓， 而那帅气的巨弓也自行恢复了原本小巧的模样，兰斯则松开了他的手，从他手中将长弓拿回去， 收进了自己腰侧的小包里。
米沙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将目光转向勇者放在室内的其余收藏， 竭力忘记刚才那已经拉了弦却没有将箭射出去的难受感觉， 一面听着勇者在他身后为他介绍：“刚刚那是附带光属性魔法的箭， 当然，只要记住一些简单的魔法，就可以随便切换成其他属性的箭。”
米沙：“……”
米沙不太想听。
反正他都没有去尝试的机会，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兰斯略微沉默了片刻， 忽而又说：“你可以试着看看这张弓上的魔力。”
米沙有些疑惑转过头， 看向兰斯，问：“什么？”
“我记得你可以看到一切魔力的变化流转。”兰斯轻声说，“你可以试试看。”
米沙注视着兰斯的表情，觉得勇者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要与他说， 却又不能过分突然开口， 他只好顺应勇者所说的话， 默念法咒， 然后张开魔王之眼， 重新看向勇者的收藏室。
石室内遍布着熟悉可怖的扭曲暗雾，如同他在异界之门附近所观测到的一般，米沙吓得后退了几步， 几乎撞到身后的勇者，却又猛地发觉，这一切魔法的来源， 就是他们身后悬挂在墙上的那些发光的武器。
当然， 也包括了勇者正要塞进小包里的长弓。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这些武器与异界之门似乎来自同源的魔法，可异界之门是神王的手笔，那难道这些武器……也很神王有关系？
米沙异常不解，只能睁大双眼，看向勇者。
“这……这是怎么回事？”米沙心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不会是你从神界偷来的武器吧？”
兰斯愣了愣，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
米沙：“那这……”
他忽而意识到了异界之门和这些武器的关联。
勇者曾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在他的脑子里飞速运转，奇怪先进的“上古文明”，奇特的异界之门，神王是世上最大的骗子——
米沙不由咽下一口唾沫，有些紧张地向勇者说出自己的心中的推测：“……神王，和你说的那个世界，到底有什么联系？”
看着勇者的表情，他想，他应该是猜对了。
可如果这么去想，米沙又觉得有些奇怪。
兰斯说过，他去的那个世界所有的，是一个灭绝的“上古文明”，可如果那个世界文明的魔法真的那么了不起，他们又为什么会灭绝。
米沙皱起眉，问：“如果他们真的这么了不起……”
兰斯很自然便明白了他想问的事情，飞快便做出了回答，说：“就算有再厉害的魔法，也会有不可抵御的天灾。”
米沙：“……天灾？”
“他们显然尝试过挽回，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兰斯说，“最后一刻，为了延续他们的文明，他们找到了全新的办法。”
一切都和米沙的猜测相符，米沙深吸了口气，说：“异界之门。”
一个世界被摧毁了，却还有许多的另外的世界。
他们只要能顺利前往其他世界，当然就能够继续延续他们的文明。
可在这个过程中，显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从米沙所见的魔力来看，异界之门应当是这个文明所创建的魔法，而兰斯说过，异界之门内极其复杂，就算是神族想要进入，也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知道自己具体想去的世界究竟在何方，否则就会有迷失在异界之门内的风险。
在那个创建出异界之门的种族之前，并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魔法。
他们是世上第一批进入异界之门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可能遇到的困局，于是有很大一部分人被困在了异界之门内，而剩下成功离开异界之门前往其他世界的人里，有一部分，来到了他们所在这个世界。
他们修筑了天空城，接纳了原本在这个世界生长的一部分种族的善意，毕竟异界之门令他们损失惨重，不得不依靠这个世界的热情友好来调整自己目前的状态，而他们与其他种族的通婚繁衍，则因此诞生了所谓的神族。
在当时，神族还并非是“神族”，他们不过是一个拥有强大魔法天赋，并且会飞的奇特种族，而在这之后，很难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明显的是，在那些异世界的访客中，“神王”出现了。
那些来到这个世界的“难民”们，逐渐操控了这个世界。
“确切说起来，只有一个人。”兰斯轻声说，“到最后，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了。”
异界之门似乎严重伤害了他们的身体，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中，只有一个人顺利活了下来，他掌握着至高无上的魔法，拥有漫长而空虚的生命，却再也找不到他的同族。
他只能依靠着他所掌握的魔法，以记忆中同伴们的模样，创建出了这个世上的“上位神”，将魔法核心塞进傀儡人偶的心脏内，试图模拟出他所失去的亲人与好友的模样，他逐渐自称是异界所来的神，赐予神族难以想象的无上魔法，并以此来构建出了一个虚假的“神”。
时间抹去了他刻意想要隐瞒的一切故事，最初的神族死了，新生的神族们尊他为王，他构建了虚假的天空，将天空城挡在那天空之外，以免人们发觉高高在上的“神”，离他们不过也只有那么近的距离。
他不希望人类有所进步发展，他担心他们发现神的秘密，他需要他们绝对的信仰，而虚构出一场灾难，再解决这一切，总能为他收获至高无上虔诚的信仰。
所以他虚构出所谓灭世的灾难，再告知世间，他作为慈悲的“神”，为大家选出了一名可以拯救世界的勇者。
人们感谢勇者，当然更信仰拯救一切的神。
而被神选中的勇者成为世界之王，势必会继续在这个世界宣扬神的光辉，神王几乎不需要做什么事，就能继续维系众人的信仰，而勇者系统不过是他们所构建的众多维持信仰中的一环，他还做了许多事，以此来维持世界的愚昧无知。
“来自各个世界的纯粹虔诚的信仰，恰好可以构成他绝对的力量。”兰斯说，“只要没有人相信他了，他也就只是个活得太久的老头子。”
米沙：“……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的？”
如果勇者说出是真相，那神王应该早就毁掉了这些真相才对吧？
兰斯回答：“一些巧合。”
米沙：“……”
“各个世界都有留下一些破碎的线索和痕迹，如果只看其中之一，很难发现什么，可如果能将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就不难猜出一切的结果。”兰斯笑了笑，说，“我该感谢试图杀了我的上位神，让我获得了在各个世界穿越的能力。”
米沙：“……”
米沙说不出话。
他觉得心情复杂，就像在一夜之间忽然被迫接受了一个过于令人震撼的真相，他当然无法接受这件事，可勇者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他说谎，米沙只能皱起眉，小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兰斯：“我只是觉得，我不该对你有所隐瞒。”
米沙：“……”
米沙的心情复杂不下去了。
勇者说完那句话后，又开始继续往他的小包里塞东西，墙上的发光武器，那些摆放着的帅气盔甲，他艰难但是还算顺利地将东西一件一件塞进去，而那小包竟然也成功将所有东西都容纳了进去。
这画面实在太诡异了，米沙觉得很奇怪。
他忍不住问兰斯：“你是想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吗？”
兰斯郑重点头：“发光武器，一般人总会想要一把吧。”
米沙：“……”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情节啊！
兰斯很自豪：“我有很多把。”
米沙：“……”
兰斯看向米沙，问：“你想要一把吗？”
米沙：“……”
米沙想要。
他想起刚才那张帅气的弓，便克制不住开始点头，可他又觉得自己这么轻易就被勇者收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心虚着偏移目光，小声说：“有没有那种不太惹眼的法杖……我还是更喜欢用魔法。”
兰斯笑了笑，转身在身后寻找了片刻，最后拉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了一件东西，回身对米沙说：“伸手。”
米沙：“……”
米沙迟疑着对勇者伸出了自己的手。
勇者的动作显然不容拒绝，他轻轻握住米沙的指尖，随后才将自己刚才找寻的那件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枚精巧的戒指，银色的材质上点缀着一颗深邃的蓝宝石，在石室内诸多武器荧光的照耀之下，折射出一种熠熠的冷光……就像是勇者漂亮的眼睛。
米沙脑内忽而蹿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吓了一跳，更抑不住一阵紧张，连声音似乎都整轻轻发着颤：“这是……”
兰斯平静回答：“你想要的法杖。”
米沙：“……”
他轻轻触及米沙的手指，将戒指缓缓套在米沙修长的手指上，然后他握住了米沙的手，轻声和米沙说：“关键在戒指内侧的纹路。”
米沙慌乱垂下眼眸，用力点了点头。
兰斯：“只需要轻轻碰一碰，再稍微注入一些魔力，他就会自己启动。”
他触碰戒指上的纹路，指腹划过米沙的掌心，惊得米沙猛地往回一拽自己的手，可勇者似乎早有预料，他握住了米沙的手，引导自己的魔力注入那枚戒指，那是从掌心涌出的暖意，令米沙心跳微促，不知所措，而下一刻，耀目的光辉在他们两人掌中凝聚，逐渐化出长杖的模样，米沙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转变，他甚至来不及握住那柄突然出现的法杖，反倒是勇者握着他的手，帮他握住了那柄法杖。
他们一同握住了法杖，却又正因此而十指相扣，米沙几乎心跳如鼓，他觉得自己应该收回手，可却又有些舍不得立即将手缩回来，于是到了最后，他们只能维持着这个有些古怪的姿势，再一本正经地将刚才那过于正经的话题继续下去。
“这类武器都有个共同特点。”兰斯说，“能够凝聚魔力，包括你本身的魔力。”
米沙紧张垂着眼眸，机械一般重复着兰斯的话，说：“凝……凝聚魔力？”
“只要注入足够多的魔力，它几乎能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兰斯握紧他的手，说，“说白了，就是充能武器罢了。”
米沙：“啊？”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武器类别，当然不由微微愣了愣。
勇者的前半句话他是听得懂的，他再垂下眼去看手中的法杖，下意识想往里面注入些魔力看一看，可他还来不及尝试，却已经感觉勇者先他一步做出了示范。
勇者的魔力顺着他的指尖涌入法杖，米沙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知到勇者的魔法，那是近乎压迫的可怕力量，似乎比米沙所见的异界之门的魔法还要强大，他近乎本能地绷紧脊背，想要后退，勇者却握紧了他的手，低声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米沙指尖紧绷，实在难以从那畏惧的情绪之间抽离，可下一刻，他们手中的法杖忽而发出极具攻击性的耀眼的光，好像在一瞬之间，这法杖突然就变强了。
米沙有些发怔，他隐隐能感觉到法杖之中所蕴含的能量，它的威力远比他们注入的魔法还要强上数倍，这法杖不仅能够凝聚他们的魔力，还能够增强他们所注入魔力的威力，米沙甚至想，如果依靠这法杖，他也许也能和勇者一样，拥有摧毁异界之门的能力。
如果勇者并非是和阿尔洛所说的那般，通过古魔法的力来摧毁世界之门，那也许……勇者所依靠的，该不会是这种武器吧？
米沙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兰斯却突然松了手，米沙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看向勇者，问：“怎么了？”
兰斯：“我不想把我家炸塌。”
米沙：“……能不能换个理由。”
“等到黑龙城的时候，你可以随便去试这法杖的威力。”兰斯笑了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米沙一愣：“为什么是黑龙城？”
“那又不是我家。”兰斯小声嘟囔，“你随便炸。”
米沙：“……”
这个勇者，脑子没事吧！
龙龙听了都想骂人！

第126章 村长的智慧
米沙觉得自己的心情， 好像变得更复杂了。
他刚刚还觉得气氛暧昧，勇者握着他的手，好像有什么情绪几乎要从心中涌出， 可到了现在， 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 他甚至还想对勇者翻几个白眼，让这个讨厌的勇者离他远一点。
米沙向勇者问清收起法杖的办法，随后就沉默着站到一旁，看着勇者继续收拾接下来的东西。
勇者将盔甲全部拆下收好， 再收起墙上悬挂的所有武器， 最后以魔法照明，转头翻起了边上堆放的杂物。
他拿出的东西越来越奇怪，可他似乎觉得这些东西应该全部带走，毫不犹豫一件一件朝着包里塞去， 米沙心情复杂， 却还是强忍着想要开口询问的心情， 始终不曾和勇者说话。
直到他眼睁睁看着勇者从那堆东西中翻出了一条鱼的标本， 米沙终于忍不住了。
勇者将那标本拿在手中郑重端详， 米沙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面想着也许是这条鱼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特殊之处，可无论他怎么看， 那都是一条很小很小并且极其普通的鱼，湖中随处可见，他不明白勇者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待这条鱼。
米沙深吸了口气， 问：“这个……你也要带走？”
兰斯点了点头， 说：“当然。”
米沙：“……这条鱼有什么特殊吗？”
兰斯：“没有。”
米沙：“……”
这果然就是条普通而且很小的鱼吧！
兰斯：“可这是我第一次钓上来的鱼， 总该留点纪念。”
米沙：“……”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情节？
不，他就不该以一个正常的脑袋，去揣测勇者的行为。
米沙沉默着点了点头，决定闭嘴。
可没过一会儿，米沙又眼睁睁看着勇者从那堆东西中翻出来了另一个鱼标本。
还是那种湖内极其常见的鱼，但是这条鱼的体型极大，米沙从未见过这种鱼能有这样的体型，他不由怔了怔，却还记得自己不打算再问勇者的诺言，他沉默着挪开目光，却忽地听见勇者极其自豪开了口，说：“这一条，一定是鱼王！”
米沙：“……”
米沙又忍不住了。
“鱼王？”米沙皱起眉，“鱼还有王吗？”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怪事，他知道人鱼是有王的，可普通的鱼……应该没有这个智慧吧？
“这么大。”兰斯主动和米沙展示那条鱼的标本，认真说，“一定是鱼王。”
米沙：“……”
说完这句话，勇者就低下了头，竭力将那只显然是过大的鱼标本塞进自己的包里，可那“鱼王”实在是太大了，他塞得有些艰难，米沙更加觉得心情复杂，不敢去想勇者这包内究竟是怎么个杂物乱堆的情况。
不，他还是不要管了。
这种奇怪的勇者，谁要去管啊！
米沙终于看清一切，干脆站起了身，不理会勇者越来越奇怪的收藏，说：“我还是去外面等你吧。”
兰斯忙着整理他乱七八糟的收藏，一面干脆点头，说：“去吧去吧。”
米沙往外走了几步，却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迟疑回过头，看了勇者一眼。
说实话，虽然这个勇者从头到脚都很奇怪，可他又确实是对勇者抱有极大的好奇的。
他总觉得勇者很神秘，因而他好奇勇者的过往，想知道勇者日常生活时的模样，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来到了勇者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如果有机会，他很想看一看勇者居住的房屋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如果勇者没答应，他又不好直接翻看勇者的随身物品，可要他开口请求勇者答应……米沙有些说不出这种话。
他迟疑着不知该顺应自己的心意，还是干脆别去做这种看起来就很奇怪的事情，而他的踌躇显然引起了勇者的注意，兰斯微微抬起头，瞥了米沙一眼，轻易便看穿了米沙心中的想法，说：“你随便看，我对你没有什么秘密。”
米沙：“……哎？”
等等，勇者又是怎么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的？
可勇者已经继续将注意力移回他复杂的收藏上了，米沙沉默了一会儿，只好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沿着来时的石道走出去。
他很快回到了勇者的房屋内，他谨慎关上门，再抬起头，看向经他扩建之后的小客厅。
当初他们重建福祉之地的房屋时，彻底修缮了房屋的外表，却尽力留下了房屋内的家具，以免他贸然挑选的家具不受主人的喜欢，当然，他还另外给配了一套全新且质量上好的家具，想留下哪一套，全凭屋主自己决定。
勇者似乎并未换掉他屋内的摆设，这房屋看起来装饰简朴，但却颇具生活气息，至少这感觉是米沙极为喜欢的，他稍微在一楼转了转，厨房的厨具也没有被替换掉，大多都带有一丝使用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勇者在福祉之地居住的时候，是会自己下厨做饭的。
米沙沉默了一会儿，脑中不由浮现出勇者系着围裙做饭的模样。
不行，太奇怪了。
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勇者做饭的样子。
米沙摇了摇头，决定离开这个让他陷入奇怪想象的厨房。
他重新走回客厅，发现桌后的墙上似乎挂着几幅很小的画，他便好奇凑了过去，正想看一看画上的内容，却在此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勇者有客人……不，这房子都空置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会有客人。
米沙小心翼翼溜过去，先从窗侧瞥了眼外面的情况，发现站在外面的人，是他们刚刚才见过的村长，他才松了口气，为村长开了门。
村长显然有些惊讶。
他想不到来开门的人会是米沙，这让他略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紧张向米沙行了礼，随后才问：“兰斯大人在吗？”
米沙：“呃……”
糟了，这让他怎么回答。
勇者那个奇怪的收藏室用幻术遮掩，说明那显然是勇者的的秘密，福祉之地的村民应该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那他当然也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村长。
可如果勇者在这件房内，他得找什么理由，才能合理解释勇者为什么不能来见村长。
米沙紧张挠了挠头，说：“他……他有点事，他在……他不方便……呃，他在整理东西。”
说完最后一句话，米沙就后悔了。
他果然不擅长说谎，他这编出来的都是什么奇怪的借口啊！
可村长却露出了略微有些微妙的表情，像是一瞬便理解了米沙的意思，脸上的笑好像一瞬便更热情了，他用力和米沙露出灿烂的笑，然后说：“这位……呃，我记得，您叫米沙吧。”
米沙点了点头。
村长：“我记得，您好像来过福祉之地。”
米沙再点了点头，说：“对，是我带勇者去神塔的。”
当时他并未在村子内留宿，可接连几天从早到晚跟着勇者的行为，当然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村长记得他很正常，米沙没有多想。
村长又笑呵呵问：“我可以冒昧问一问吗，您是——”
米沙：“呃……”
他又一次陷入了迟疑。
他不能说自己是魔王，可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勇者的神使，村长脸上的笑已经很古怪了！他不想再说这种话，让村长的笑容变得更奇怪。
米沙挠了挠头，正想着自己该要如何解释时，身后却又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房内不该有任何人，米沙不由吓了一跳，急匆匆回过头，却见勇者不知为何在他身后出现了。
他同样带着礼貌的微笑，平静回答村长的问题，说：“他是我的神使。”
米沙：“……”
算了，勇者都这么说了，那他也跟着承认吧。
米沙认真点头，说：“对，我是他的神使。”
兰斯却又微笑着补上了一句话，说：“是我指路的明灯。”
米沙：“……”
不！这句话就不用说了啊！
村长的眼神看起来好像更不对劲。
他笑得十分灿烂，好像在那一瞬就将米沙也当成了他们自己人，米沙不愿细想村长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只能尴尬移开目光，心虚盯住门扇上木样的纹路，认真听勇者和村长接下来的交谈。
兰斯与村长闲聊了几句，随后村长便向他们提出了热情邀请，说：“兰斯大人，你们还没吃过饭吧？”
米沙无所谓吃不吃饭，可他想，这一天都要过去了，勇者好像确实没吃什么东西，脆弱的人类应该需要进食，如果村长邀请他们共进晚餐，他们当然应该答应。
“我知道您不想太过宣扬，我在自己家里，为您准备了一些食物，只有艾尔拉和杰林在，不会有其他人出席，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您的行踪。”村长说，“您还是过来吃些东西吧。”
他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可那似乎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举动会破坏勇者的计划，他诚恳而真挚，又好客热情，只是希望勇者能够注意自己的身体，稍微吃些东西。
对于这样的好意，兰斯当然不会拒绝，他看了看米沙，似乎想征询米沙的同意，米沙当然也点了点头，他们便关上房门，重新裹紧斗篷，跟着村长回到了村长的房屋外。
村长显得十分开心。
他在前面提着灯引路，不时回过头与他们交谈，即将到他的房屋之外时，村长忽而松了口气，说：“兰斯大人，看到您终于找到了能够陪伴您的人，我就放心了。”
米沙：“……”
兰斯：“……”
“当初您在村子里时，我就知道，您一定身份特殊，和我们不一样。”村长认真点头，“所以梅普尔婆婆想要为您介绍白松林村未婚的年轻小姐时，我都替你拒绝掉了。”
米沙：“……”
兰斯：“……”
“我当时就觉得，您这样的人，应该是隐姓埋名的大贵族，可我的猜想果然还是太保守了，我们都没想到，您竟然是女神大人选中的勇者。”村长十分感慨，“我们这么一想，就庆幸当初没有冒昧为您介绍，毕竟勇者和神使才应该是绝妙相配。”
米沙：“……”
米沙：“……啊？！”
嗯？什么？
这个村长在想什么啊！

第127章 重回黑龙城
米沙很想否认， 可他看着村长满怀热切的眼神，到头来也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您误会了。”
村长笑得更开心了。
“我明白的。”村长笑呵呵说道，“年轻人嘛， 我明白的。”
米沙：“……”
米沙不敢问村长到底明白了什么。
可他并未过度反对的模样， 已经让兰斯抑不住唇边的笑了， 米沙匆匆低下头， 再拉低自己的兜帽，好以此来遮掩自己脸上突然泛起的红，他假装无事发生，沉默着跟在勇者和村长身后， 直到村长家门外的小花园， 他却还是难以平复自己明显过快的心跳。
他想，他刚刚果然还是应该大声反对的，什么叫做神使和勇者是绝配，又不是每一个神使都会和勇者在一起， 你看阿尔洛， 这么多年了， 不还是孤独的一个人。
再说了， 他也不是神使啊。
米沙皱着眉， 总觉得心里憋了点什么东西，有些难受。
村长的儿女已经在屋内等待了，推开房门的那一刻， 食物的香气顿时涌了出来，而村长笑呵呵为米沙介绍。
他的女儿叫艾尔拉，儿子是杰林， 两人都认识兰斯， 也都对米沙很好奇， 而村长不知低声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对米沙热情极了，杰林甚至还主动为米沙拉开座椅，更忍不住脸上热切的笑，说：“兰斯大人平常说话也许有些奇怪，但他真的是个好人。”
米沙：“……”
米沙更紧张了。
这一餐饭，他都吃得很紧张。
不得不承认，村长的饭菜很美味，若是单从味蕾享受来说，米沙真的很喜欢，勇者却微微皱着眉，像是忍不住询问：“是不是太丰盛了。”
他说完这句话，米沙这才意识到，这些食材对于过分贫瘠的福祉之地来说，好像的确是太丰盛了。
可村长却笑了笑，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兰斯大人，感谢您为我们想的办法。”艾尔拉接口说道，“教会所需求的蔬菜，实在是一笔很大的订单。”
米沙：“……”
米沙想起来了。
他在勇者欺骗的假象下，为福祉之地开垦了大片的田地，勇者又和教会达成了一笔莫名其妙的蔬菜订单，这些似乎已经足以供给村民的日常所需，更不用说他们为福祉之地连通和天穹城的道路之后，又能为福祉之地带来多少致富的机会。
现在的福祉之地，已经与当初那个贫瘠的小村子不同了。
村长点了点头，又说：“还有您说的那家店，他们也总是从我们这儿买东西。”
米沙有些疑惑，教会的事情他知道，可那家店？这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米沙看向勇者，兰斯便压低声音和他解释，说：“阿什比的店。”
米沙：“……”
米沙想起来了。
勇者当初说要在天穹城给魅魔们开店来着，可说实话，他早都把这件事给忘了，也没想到，魅魔们的那家店，竟然还真的能开起来。
兰斯又低声说：“他们的生意还挺不错。”
米沙皱起眉：“你怎么知道的？”
“学会传送魔法后，我过去看过几次。”兰斯对他笑了笑，“放心，他们都过得挺好。”
米沙：“……”
不，等等。
他们不是几乎每一天都待在一起吗？勇者又是什么时候过去看过的啊？
米沙不由开始回想勇者这段时间所做的各种事，随后又不由自主想起了这些年勇者的努力，他忽而就意识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勇者到底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在这么短短几年，就做了这么多怪事。
杰林又站起了身，万分严肃看向勇者，认真说：“兰斯大人。”
米沙和勇者一块抬起了头。
“有一件事，我想要和您说一说。”杰林一脸正经说道，“感谢您这段时间以来对我们的帮助。”
哦，米沙想，在晚餐时提起这种事，那应该是要开始感谢致辞了。
勇者为福祉之地做了这么多事情，村民感谢他，当然也很正常，而这种时候米沙觉得如果自己还在吃东西，似乎有些不太礼貌，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美食，甚至略微将椅子往后挪了一些，十分专注抬起头看向杰林，等着杰林接下来要说的话。
杰林清了清嗓子。
“您曾经告诉我们，盲目的努力是没有用的，只有认真规划过的行动，才会获得更好的结果。”杰林从桌下掏出了一大叠纸，“这是这段时间我们记录的村子里的财政情况，现在终于能自豪地和您汇报了！”
米沙：“……”
米沙：“………………？”
不是感谢致辞吗？
这又是什么啊？！
勇者怎么到哪里都在教他们做奇怪的事情！
他听不懂杰林接下来和勇者所说的话，更听不懂勇者对他们指点，他只是盯着桌上的食物，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毫不犹豫拿起了叉子，狠狠戳进了盘子里的烤肉。
什么不礼貌。
对待勇者就不该礼貌！
米沙愤愤嚼着嘴里的肉，终于等杰林介绍完了福祉之地的情况，晚餐接近尾声，勇者也终于告诉村长，过了今晚之后，他们就会从福祉之地离开。
他说得很平淡，村长还热情相邀，说会他们会看好勇者房子，等勇者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完了，他们会等着再回来。
村长似乎都有些伤感，说：“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兰斯微微带着笑：“有机会总会再见面的。”
米沙：“……”
可米沙知道，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一切结束之后，勇者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而村长的年纪又这么大了，他们至多在异界之门被摧毁后还能再见一面，可为了防止上位神通过最后一扇门来到这个世界，米沙想，勇者应该会立即通过异界之门，直接进入下一个世界。
他们根本不会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米沙微微垂下眼，总觉得心口有个地方微微酸涩，有些难过。
以前他生活在神族，所以从未考虑或体验过这种生命长短的问题，就算担忧勇者活不了太久时，也从未想过也许再过上几天，他就见不到勇者了，这是他头一回对这种事情有所感触，他深吸了口气，又忍不住想……幸亏勇者和人类不一样，他活得比较久，米沙至少不用面对这样分别的时刻。
米沙又微微一顿，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有些奇怪。
这段时间来，他好像所有想法都一直围绕着勇者走，总是想着勇者如何如何，而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好像……变了。
对勇者的感情，变了。
米沙皱着眉，看着面前的空盘子发呆，而勇者终于和村长他们说完了话，转过头看见米沙的盘子已经空了，便压低声音问米沙：“吃饱了？”
米沙猛地回过神，略微有些紧张，想也不想就低声回答，说：“魔王没有吃饱这种事。”
他们都不会饿，又怎么可能会饱呢？
美食对他们来说，就是纯粹的享受，没有任何作用，吃不吃对他来说无所谓，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勇者反倒是微微愣了愣，随后便忍不住唇边的笑，说：“那就再待一会儿吧。”
米沙：“……”
米沙心事重重摇了摇头。
他好像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他简单估算了一下时间，勇者应该已经收拾完了东西，那现在他们返回黑龙城，天亮时正好能够抵达，如果再迟一些，也许其他人就要反过来等他们了。
可他又想，也许这是村长最后一次见到勇者了，这种时候，他也许该让勇者在这儿多待一回儿。
兰斯似乎已经发现了米沙的不对劲，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和米沙轻声说：“总是要分别的。”
米沙：“……”
米沙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再稍微呆了一会儿，随后勇者和村长道了别，与米沙一起离开了村长的家，回到了勇者的房子内，他似乎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只是最后再看了这栋房子一眼，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和米沙说：“我们走吧。”
米沙：“……”
天依旧黑着，路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他们在深夜的宁静中离开了福祉之地，并且……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米沙带着勇者回到黑龙城时，天已经全亮了。
黑龙的街道上依旧看不到几名龙族，也不知道阿什比赶到了没有，米沙匆匆朝着黑龙王座赶去，直到城堡之外，兰斯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让他暂先停下脚步，随后才叹了口气，说：“再往前几步，就要进入这个世界的最终主线了。”
米沙：“……啊？”
兰斯：“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收集和支线。”
米沙：“那是什么……”
他一句话也听不懂。
兰斯笑着摇了摇头，说：“走吧。”
米沙：“……”
他们在城堡内看见了几名交谈的龙族，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名魅魔，王都离这里有些距离，阿什比也许还来不及赶过来，米沙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勇者，说：“昨天晚上你没有休息，你……要不要回去睡一觉？”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些尴尬，他甚至想，这样莫名其妙的关心，只会让勇者更加得寸进尺，可自从听森林仙女说完那些话后，他实在难抑对勇者的担忧，总是担心勇者身体不适或魔力枯竭。
兰斯摇了摇头：“一晚上而已，我没有普通人类那么需要睡眠。”
米沙还想再说几句什么，却看见走道拐角绕过来一个人，正是前往王都寻找阿什比的阿尔洛。
米沙很惊讶，他下意识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判断了一下现在的时间，然后皱起眉，问：“阿尔洛，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尔洛：“……”
疯狂赶路担忧错过时间，回来后却发现勇者和魔王不见了的阿尔洛，露出了格外复杂的表情。

第128章 熟悉的阿什比
米沙和勇者跟着阿尔洛， 一块前往了众人先前谈话所在的房间。
这房间现在挪作他用，成了他们作战会议所用的会议室，米沙刚刚走到门外， 还没来得及敲敲门， 按门突然就开了， 许久未见的阿什比从门内探出头来， 好奇看了看米沙和勇者，然后深吸了口气，说：“你们迟到了。”
米沙认真道歉：“……对不起。”
阿什比：“是去约会了吗？”
米沙：“……当然不是！”
下一刻，诺瓦也跟着探出了头来， 好奇看向两人， 意味深长说：“我听说你们去了生命湖畔。”
米沙：“我……”
阿什比：“哦！我知道那个地方！风景很不错，很适合约会！”
米沙：“真的不是！！！”
阿什比：“……啊，不是啊？”
米沙用力点头。
阿什比沉默了一会儿，先看看米沙， 再看看勇者， 沉默了一会儿， 露出了他终于明白了的表情， 用力点了点头， 还尽力保持委婉，说：“我明白的，你们不是约会的。”
米沙：“……”
米沙看着阿什比的表情， 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面前站着的，可是魅魔们的王，四大恶魔中脑子最不正常的那个人啊！
阿什比果然对他露出了笑， 说：“湖边的风景和感觉， 的确很不错。”
说完这句话， 他立马一缩头，躲回了房间里。
米沙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猛地回过神来，魅魔说这种话能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老能想到这种东西啊！！
米沙猛地拉开房门，冲进房间里，高声大喊：“阿什比！你又在想什么！！！”
其余几人都在房间内，听见米沙这一声怒吼，几乎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向了他，吓得米沙一下顿住脚步，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再将目光转到阿什比身上——阿什比今天竟然完完整整穿齐了衣服，打扮得像个正常人，米沙不由又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勇者。
果然还是因为勇者吧。
只要有勇者在，阿什比果然就会变成正经人。
“你们怎么才回来。”吉妮瑟斯皱起眉，“生命湖畔离这儿不远，你们该不会——”
“停。”米沙急匆匆打断吉妮瑟斯的话，生怕其余几个人也跟着开始胡思乱想，“人都到齐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你们……该不会……”
米沙：“……说正事！！！”
吉妮瑟斯也露出了古怪的目光。
兰斯已经拉开椅子在长桌边坐下了，他支着下巴，平静看着阿什比和吉妮瑟斯：“他陪我回了一趟福祉之地。”
两人立即收敛了刚才那副猜测过度的神色，甚至有些拘谨地认真点头，不敢再多说半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泽布伦冷淡开口，问：“为什么？”
“拿了些东西。”兰斯笑了笑，“能够帮助你们破坏异界之门。”
泽布伦严肃点了点头。
气氛好像更加奇怪起来了。
其他人都不敢继续往下说话，只在众人一块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听见兰斯唤：“阿什比。”
阿什比紧张挺直了背。
兰斯：“你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阿什比立即点头。
兰斯：“那你打算加入我们？”
阿什比用力点头。
兰斯：“很好。”
米沙：“……”
好可怕的气氛。
米沙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这个过于可怕的氛围，小声问阿什比，说：“我一直担心，你并不关心这种事情，也许不会愿意加入我们。”
阿什比微微愣了愣，说：“我当然愿意加入，就算为了我的甜心，我也会加入的！”
米沙：“……”
很好，阿什比还是那个熟悉的阿什比。
阿什比已经深深叹了口气，说：“我以前一直很担心。”
米沙：“嗯？”
阿什比：“我总担心我会对我的可爱的甜心不忠诚。”
米沙：“……”
这是魅魔该考虑的问题吗？
魅魔怎么会说出忠诚这两个字啊？！
阿什比：“我觉得我天性纵欲，看到漂亮的美人时，总是忍不住会多看几眼。”
米沙：“……嗯。”
他其实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阿什比：“我还很担心我会有不该有的想法。”
米沙：“啊？”
阿什比：“虽然我很努力让自己没有，可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我总是很担心……我觉得我……”
他可怜兮兮转过头看向米沙，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可米沙已经明白了。
阿什比在知道自己灵魂缺陷之前，总将他不可控的情欲当做是他可悲的魅魔本性，他控制不住注意其他美人，每天都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出轨，会伤害到德文特的心。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突然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灵魂缺失了那么小小的一片，只要他能将自己灵魂的那一角取回来，他就能和正常人类一样，拥有并不残缺且能自主专一地去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至于其他魅魔？
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全都因为这种事而烦恼，他知道，就算没有灵魂残缺的限制，魔物们的观念也相当开放，他们毕竟没有被宗教约束过那么多年，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显然并没有人类那样的保守。
可阿什比想，灵魂残缺的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在他们只能体验到纵欲的情绪时，他怎么也不敢说这是魅魔们的自由。
至少，也该等他们拥有完整的灵魂和情感，拥有克制自己的能力，他们才能自己判断出自己未来想要的生活。
“这种好事。”阿什比认真说，“我怎么可能不参加！”
兰斯支着下巴，朝着阿什比招了招手。
阿什比一向对勇者抱有恐惧，他总记得自己被砸的脑袋，更不用说他总觉得自己身上带着契约限制，就算勇者没有用契约的魔力限制他，他也诚惶诚恐对勇者言听计从。
他立即凑了过去，谨慎听从勇者的吩咐，兰斯却只是在他额前张开五指，轻声快速念了两句咒文。
阿什比吓了一跳，总觉得自己可能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勇者，他惊恐后退，不知所措地摸摸自己的脑袋，说：“您……您这又是……”
兰斯：“契约解除了。”
阿什比愣住了。
“你自己都想明白了，我也没必要用契约来限制你了。”兰斯心情颇好地抬起眼对阿什比笑了笑，“好了，契约解除，希望你们也能过上不残缺的正常生活。”
阿什比：“……”
阿什比还是呆怔怔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知所措回过头，看了米沙一眼。
米沙也有些发怔，他呆了一会儿，再下意识以勇者一贯以来的想法和行事作风去推断，这才恍惚大致明白了勇者这么做的理由。
阿什比无法“克制”，他用契约约束，是为了让阿什比体验“克制”。
可如果他真的需要阿什比完全变成他心中所想的样子，那他本该在契约之上另加几条严厉的限制，而不是对阿什比的放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看不见，就随便阿什比怎么去做。
换句话说，这只是短暂的「克制」体验，好让阿什比感受到另一种的生活，这当然不是完美的做法，可……的确很像是勇者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
米沙沉默了一会儿，不由又转头看向勇者，说：“你……”
“过去的事情，都不必多说了。”兰斯将目光停留在米沙身上，说，“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是新生活的到来，还是一切的毁灭。”
米沙：“……我们会成功的。”
他也走到那长桌之旁，以双手撑住桌面，抬眼看向面前这个怪异的神族与恶魔的组合。
突如其来的反叛，临时而仓促的组合。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忍不住带着近乎盲目的自信，坚信他们一定会成功
“开始吧。”米沙吐了口气，轻声但坚定说道，“你们想选哪个异界之门？”
大家都坐在了长桌旁。
这次「作战会议」虽然仓促，可吉尔里特意在桌面正中摆出了沙盘地图，还标出了每个异界之门所在的位置，多少让他们此刻的商讨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
吉妮瑟斯先微微举起手，想要发言。
“虽然我是女神。”她小声说，“可我并不是专门擅长战斗的那种神……”
阿尔洛也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我至多只能为你们提供一些治疗援助。”
兰斯平静说：“神族的战斗力，的确大多都不太行。”
吉妮瑟斯：“……”
阿尔洛：“……”
米沙：“……”
虽然勇者好像说得没有错，可为什么米沙还是觉得自己有被侮辱到。
兰斯又平静改口，说：“哦，米沙除外，他学得的确很认真。”
吉妮瑟斯：“……”
阿尔洛：“……”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被侮辱了。
这可恨的小情侣！
米沙略微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他觉得自己不该开心，可却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欣喜，他竭力平复脸上的表情，先清了清嗓子，说：“我其实也没有……”
吉妮瑟斯小声嘟囔：“都学得几百年单身了，能不厉害吗。”
米沙：“……”
啊啊啊！吉妮瑟斯！你说这个干什么啊！！！
勇者会听见的！！！

第129章 勇者的戒指
米沙紧张攥紧自己膝上的衣料， 惊惶不安朝四周看了看。
吉妮瑟斯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那应该不是人类能够听见的音量，可对大恶魔们来说， 这声音他们不可能听不见， 几乎在一瞬间， 四大恶魔都转头看向了米沙， 面露疑惑不解。
米沙的脸不可控地红了起来。
阿尔洛稍稍顿了一会儿，才跟着回头看向米沙，略微有些惊异，但却又是一副能够理解的模样， 只有兰斯， 依旧在看着桌面插着小旗的沙盘，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好像并没有听见吉妮瑟斯刚才的那句话。
米沙紧张地小小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至少勇者没有听见那句过分丢魔的话。
他竭力维持着自己语调中的平静， 却控制不住还是有些颤颤悠悠， 说：“那……那个……接下来……”
兰斯突然平静说：“神族要接近四百岁才成年吧。”
米沙：“……”
吉妮瑟斯一愣：“哎？”
兰斯：“成年之前把心思专注放在读书和学习上， 不是很正常的吗？”
米沙：“……”
等等， 他怎么还是听见了啊！！！
人类为什么要有这么好的听力！
可恶！
“早恋虽然朦胧美妙， 但对不少人来说，的确有些影响学习。”兰斯这才微微侧首，看向沉默不言的四大恶魔， 以及呆住的吉妮瑟斯，“恋爱，能有学习重要吗？”
吉妮瑟斯：“……”
米沙：“……”
米沙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他们会在最终的作战会议上讨论这种事情啊？
片刻的沉默之后， 吉妮瑟斯强行扭转话题， 摆着满面严肃， 认真说：“我再确认一边，精灵族的异界之门已经被毁了，现在地面上剩下的异界之门，分别在龙族、兽族、人类的圣地之内，以及魔王城，和雪山神殿。”
米沙立即跟着点头，生怕大家再将注意力转回到他的感情生活上。
“这样的话，我们的目标就很明确了，根据大家的魔力划分，米沙、泽布伦，你们单独选择一个地方，剩下的吉尔里、诺瓦和阿什比，你们一块去一个地方。”吉妮瑟斯又看向勇者，说，“兰斯，你可能要辛苦一些。”
兰斯微微颔首，算是应过。
吉妮瑟斯又指向桌上的沙盘，说：“那么，你们可以看一看，自己更方便去什么地方。”
米沙立即说道：“魔王城。”
泽布伦：“我无所谓。”
吉尔里左右看了看，离这里最近的异界之门在龙族圣地，而他对龙族最熟悉，如果要他选择，他当然会选择龙族。
吉尔里清了清嗓子，说：“我就去龙族吧。”
米沙却一愣，快速看向桌面上摆放着的沙盘，与沙盘上插着的代表异界之门位置的那些小旗。
据他所知，传送魔法所消耗的魔力，要根据所传送的距离来决定，如果吉尔里选择龙族，而他选择了魔王城，那剩下的三个异界之门，相隔的距离都极远，对勇者来说，这会是极大的魔力消耗，森林仙女说过，勇者一旦魔力枯竭，就会……
米沙匆匆打断吉尔里的话，说：“龙族和雪山神殿的异界之门距离最近，还是留给人类勇者吧。”
吉尔里一愣：“啊？”
米沙解释：“他需要用传送魔法，传送魔法的距离，会影响魔力的消耗……”
他看着众人意味深长一般的眼神，声音莫名便弱了下去。
他……他是不是太过于关注和担心勇者了？
吉尔里却笑了笑，毫不犹豫改口：“我们去人类的那个吧？”
诺瓦和阿什比没有异议。
泽布伦再次冷淡开口：“兽族。”
吉妮瑟斯：“那就这样决定了吧！”
他们极为自然处理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好像没有任何人觉得有问题，米沙却更加觉得紧张，他总觉得勇者的目光有意无意在他身上停留，可他转过目光去时，勇者却又总是在认真看着面前那个沙盘，可说实话，就那么一个插了五个旗子的破沙盘，米沙都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这些事之后，吉妮瑟斯又看了看身边的阿尔洛，随后谨慎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放在桌面之上，轻轻打开，再将里面的东西交到每个人手上。
那里面放着的，是几面镜子，和一些模样奇怪的石头。
大家似乎都有些茫然不解，只有米沙皱起了眉，觉得自己显然是见过这些东西的。
那镜子和阿尔洛随身携带的镜子很像，而阿尔洛说过，只要有异界石，这镜子就能够和神界产生联系，他们在阿什比的魔域时，也的确靠着阿尔洛的镜子和未曾来到这个世界的吉妮瑟斯联系上了，至于吉妮瑟斯手中那些奇怪的石头……米沙觉得它们有些像是他见过的异界石，却又似乎略微有些不同，上面的魔力似乎要更微弱一些，看起来有些奇怪。
“这面镜子上，附着了类似异界之门的简单魔法，它的强度虽然不能让人自由在时空之间穿梭，但却已经足够大家用声音联系了。”吉妮瑟斯再将碎石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它必须依托异界石来维持魔法，可我和阿尔洛只有两块异界石，只能将异界石弄碎之后分给大家。”
米沙：“……”
米沙看了看手中的碎石。
……这东西，还能随便弄碎？
“魔法还能够使用，但是被削弱了很多。”吉妮瑟斯略微有些歉意，“以前还能看到人像，现在大概就只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声音了。”
米沙皱起眉，终于明白了吉妮瑟斯的决心。
在神界，异界石几乎等于一种身份象征，只有少数一部分神族才能够拥有，吉妮瑟斯和阿尔洛摧毁了异界石，几乎就代表着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也不打算返回神界了一般。
他深吸了口气，更加专注地将自己的注意放到眼前的“会议”上来，他觉得吉妮瑟斯的话语中似乎还存在一些漏洞，他们分散各处理异界之门的难题，因此需要依靠这东西来维持远程的联系，可在精灵族圣地时，他们就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当异界之门被摧毁的时候，一切依托异界石和异界之门来维持的联系，全都会失效。
他们的联系只能维持到异界之门被摧毁之时，之后他们应当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断联，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不，他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们本来就是在冒险，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可能遇到的危险，他们当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吉妮瑟斯分完了镜子和碎裂的异界石，教了教大家这些东西应该怎么使用，这才深吸了口气，说：“接下来，我们只剩下一件事了。”
她看向勇者，认真询问：“你到底……是怎么破坏异界之门的？”
在吉妮瑟斯和阿尔洛等人的认知里，只有足够强大的古魔法，才能够对异界之门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坏。
想要彻底摧毁异界之门，那所需要的，是近乎于可怕的力量，他们很难想象这种力量的来源，也想不透勇者这样一名人类，怎么可能会拥有那么强大的力。
可兰斯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翻开随身的那个小包，费劲从里面将他和米沙回福祉之地取回的武器拿出来。
他十分简略为大家介绍这些武器，说：“只要注入魔力到武器所能容纳的上限，就可以发出惊人的威力。”
米沙不由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想，怪不得勇者一定要回到福祉之地，原来这武器还能这样用。
他原本还在担忧，勇者还没告诉他们摧毁异界之门的方法，他也许到最后会来不及学会，可如果只是往这武器中注入魔力，那天在福祉之地时，他就已经学会了。
米沙略微松了口气，再抬起头，却忽而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停留在了他身上，神色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惊讶与探寻。
米沙愣了愣，随后低下头，顺着几人的目光，朝自己手上看去。
他的手和以往一般，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唯一的不同，就是此刻正戴在他手上的那个戒指了。
米沙：“……”
米沙：“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
阿什比：“嗯嗯嗯，好好好，你解释吧。”
米沙：“……这是个法杖！”
他凝结魔力，令戒指呈现出法杖的形态，试图令大家相信，勇者送他戒指的行为，与送大家武器没有什么区别，这里面绝对没有包含任何不对劲的含义。
阿什比：“嗯嗯嗯，对对对，这就是个普通法杖。”
米沙：“……”
不仅阿什比不信，米沙自己也不信。
他觉得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如果勇者只是想给他法杖，那只需要给他和其他人一般的武器就好了，不会有什么戒指变形，看起来就很酷炫，也绝不会让人多想，勇者特意给他这个戒指，分明就是带了些不同的意味。
而他，明明心中清楚，却还是收下了。
米沙沉默着垂下眼睫，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大声说：“就是不一样！怎么了！”
阿什比：“啊……我……”
吉尔里：“没有没有。”
泽布伦：“嗯，比纯粹的戒指实用。”
几乎在同时，兰斯缓缓开口，说：“这种法杖，我只拿到了一把。”
虽然契约已经解除，阿什比却仍旧对兰斯充满敬畏，兰斯一开口，他便几乎吓得一哆嗦，毫不犹豫点头，说：“嗯！只有一把！我明白的！”
兰斯：“我不给自己的神使，难道要给你们吗？”
吉妮瑟斯：“……”
阿尔洛：“……”
吉妮瑟斯转头看向阿尔洛。
她很紧张，她不敢大声说话，于是只是不出声以唇形询问阿尔洛，说：“他的神使，不是你吗？”
阿尔洛：“……”
阿尔洛勉强微笑。
真好啊。
感觉又被伤害到了。

第130章 可恶，又骗人！
吉妮瑟斯看着阿尔洛的表情， 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命中了什么令人难过的真相。
她急匆匆转过目光，试图缓解当下这过于奇怪的气氛，让阿尔洛忘记这种难过的事情，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问出了一个令她困惑了好一会儿的事情。
“刚刚我就觉得很奇怪。”吉妮瑟斯皱起眉， “这种武器……我好像只看见上位神用过。”
米沙早已知道这些武器的由来， 这本来就是神王原本世界所使用的武器和魔法，上位神用这种东西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可这也就意味着一件事。
上位神同样拥有这样强大的武器，如果上位神真的出现了，对他们来说， 那必定是很难对付的强敌。
吉妮瑟斯又深吸了口气， 说：“提到上位神，我还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米沙不由坐直身体，紧张看向吉妮瑟斯。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简单调查异界之门被损毁的情况， 修复异界之门这件事， 本该由上位神来进行的。”吉妮瑟斯看起来有些紧张， “可上神界来到这儿需要不少时间准备，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触发，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抵达，但是……我大概知道，将要来到这里的， 到底是哪个上位神。”
米沙对这些上位神都不太熟悉，他至多只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吉妮瑟斯这样说， 让他非常紧张， 他问：“是谁？”
吉妮瑟斯忧心忡忡说：“武神达力西。”
米沙觉得自己似乎听说过这个上位**字， 唔，似乎是在神界的八卦杂志上，评选诸神战力值的时候看见的。
对，神王不参选，而上位神中的投票最高的，就是这位武神，达力西。
米沙倒吸了口气，立即回过头，看向其余几个人。
他本来想说一说自己对于这位武神的印象，却见身边的勇者似乎微微挑了挑眉。
这神色变化并不算大，如果未曾仔细注意，很容易便会忽视，可米沙已经很熟悉勇者的一举一动了，他几乎一瞬便捕捉到了勇者这不同寻常的表情，而这当然也代表着——勇者应该见过达力西。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勇者去过神界，他可能是在神界见到达力西的，但还有另一种可能——达力西也许是他口中所说的，这些年来神界对他的追捕。
无论哪一种，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希望你们不要遇上他。”吉妮瑟斯只是异常担忧看着他们，“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阿什比有些不解，问：“很厉害？”
吉妮瑟斯低声说：“很可能会导致我们所有的计划失败。”
米沙：“……”
米沙皱起眉想，这不还是将一切都交给命运了吗？
他们无法防范，也根本不知道这个达力西究竟会从哪个异界之门出来，如果他们的运气差一些，真的撞见了这位武神达力西，除了勇者之外，其他人应该都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米沙很担忧。
他见泽布伦正尝试着将魔力注入到手中的发光武器，而阿什比与吉尔里正围着他看，这才朝着勇者那边凑了一点，压低声音，正想问问勇者是不是认识那名上位神，却又想起在这个作战室内的，全都是恶魔与神族，也都拥有远超人类的灵敏听力，他就算压低声音和勇者说话，在场的所有恶魔和神族，也都能听见。
他至少，得走得远稍微一些。
于是米沙扯了扯勇者的衣角，低声说：“和我出来一下。”
勇者站起了身，这动作显然有些突兀，可谁也没将目光转到他们身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吉尔里和阿什比专注地看着泽布伦手中的武器，诺瓦拉着吉妮瑟斯低声说话，连阿尔洛都转过了身去，换了个方向，悲伤地放空自我。
只有米沙心里清楚，这过分避嫌的态度，几乎已等同于他们的态度了，他们知道勇者和魔王之间一定有些什么，这才刻意装作一切未曾发觉，好让过于紧张的魔王大人，能够略微缓和一些。
这是好意，可光想一想这好意，米沙便觉得脸上莫名有些发热。
他坚持迈步离开这间屋子，直到走廊拐角才停下脚步，估算着这么远的距离，别人应该很难听见他们两的交谈了，他这才看向勇者，认真问：“你是不是认识吉妮瑟斯说的那个上位神。”
兰斯眨了眨眼，认可了米沙的想法，却说：“不仅是认识。”
米沙：“那你……”
“我想，他恨不得杀了我。”兰斯笑了笑，“我比他稍微文雅一些，最多只想敲断他的肋骨吧。”
米沙：“……”
米沙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对勇者想对上位神做的那些事没什么想法，可他却很担心，如果他们的运气真的有那么差，勇者撞见了达力西，那这件事，也许就会演变出他们不敢想象的后果。
可米沙觉得，他们至少还有一些希望。
“你说过的，你的外貌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米沙想了想，认真说，“吉妮瑟斯都认不出你了，他应该也认不出来了吧？”
“如果你有个接连追杀了你十多年的仇敌。”兰斯说，“那他不挂你变成什么模样，你也会一眼就认出他来的。”
米沙：“……”
米沙从勇者的话语中，察觉出了隐隐的不对劲。
“而且，还有个坏消息。”兰斯又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和他碰上面，他一定会不顾一切想要杀了我。”
米沙：“……”
“我们只能祈祷了，祈祷我们不要遇上他。”兰斯又微微笑了笑，说，“可糟糕的是，我的运气，一直不怎么样。”
米沙缓缓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勇者还想往下说的话，而后异常无言地抬起头，看向勇者，问：“你刚刚说，他追杀了你几年？”
兰斯：“……”
米沙又倒吸了口气：“你之前和我说，你几岁？”
兰斯：“……”
米沙有些止不住恼怒，正要开口，却又不好提高音量，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说：“这种事！为什么要骗我！”
兰斯：“……对不起。”
勇者的道歉来得过分突然，米沙显然有些不太习惯。
以往勇者如果做错了事，不拖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甚至常常随便找个借口应付过去。
可这一回不一样，米沙才刚刚生气，勇者就立即道了歉，这情况未免太过于不符合米沙对勇者的认知，他不由愣了愣，还在想这难道是勇者对付他的全新策略时，兰斯却已直接对他解释了起来。
“我……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年轻。”兰斯低声说，“其实我不是故意……不对，我不想隐瞒这件事，我知道这样不对，这件事……我……我的年龄……对人类来说，这样的年龄……在一些很微妙的区间之内……”
米沙不明白兰斯的意思，他不喜欢勇者这样拐弯抹角，而且他总觉得今天勇者说话有些莫名的絮叨，和勇者平常的风格不太一样，这感觉未免太怪了，看起来像是在谋划什么不好的东西，于是他干脆皱起眉，说：“我听不懂。”
兰斯：“……”
米沙：“大家直接一点。”
兰斯：“嗯……”
米沙：“你到底几岁了？”
兰斯：“……来到异世界，也有六七十年了吧。”
米沙：“到底几年？”
兰斯：“……应该是七十一吧。”
米沙：“应该？”
兰斯深吸了口气，放弃挣扎，老实承认。
“七十三年。”兰斯垂眸说道，“再过两天，正好就是第七十三年。”
米沙：“……”
这个数字，略微有些超出了米沙的预料，可仔细认真去想一想，米沙却还是觉得，勇者做了那么多事情，七十三年的时间，似乎还是有些太紧张了。
米沙皱起眉，认真问：“你没再骗我了？”
兰斯用力摇头，说：“这一回绝对没有。”
米沙：“……”
米沙勉为其难决定多相信勇者一些。
他又盯着勇者问：“那你在来到我们的世界之前，已经几岁了？”
兰斯：“……二十一。”
米沙飞快进行了一个简单的计算。
那也就是说，勇者现在，至少有九十四岁了？
唔，他虽然维持着人类青年的外表和体能，但是实际上的年龄，已经可以算是爷爷了？
好怪，这么一想，米沙真的觉得好怪！
他甚至忍不住更仔细去看勇者的脸，试图从上看出些更符合这个年龄人类的皱纹来，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勇者显然是青春永驻的人类代表，和他的实际年龄完全不一样。
“异界之门内的时间流逝，也与外界有些不同。”兰斯忽然又补上了一句话，说，“可我并不知道异界之门内时间计算的方式……否则加上在里面待着的时间，我的年龄应该也与现在不一样了。”
米沙：“嗯？”
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以你们神族计算年龄的方式来看，你才刚刚成年。”兰斯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他耿耿于怀的原因，“可以人类的年龄来算，我已经是个老人了。”
米沙一愣：“所以？”
兰斯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想隐瞒，可他又看见了米沙万分认真的表情，便几乎下意识去想——米沙从不对他隐瞒，他就算有那些可笑的理由，也不该成为他说谎的借口。
他终于鼓足了勇气，看向米沙。
米沙仍然皱着眉，显得有些不高兴。
“我还是不明白。”米沙小声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兰斯：“……这样看起来，我们好像有些不太相配。”
米沙：“……”
等等，勇者在说什么？
兰斯：“好像是我的年纪太大了。”
米沙：“？”
活了几百年的米沙，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第131章 决战之前
米沙怎么也没想到， 身为人类的勇者，竟然想和他比年龄。
这行为显然太过自取其辱，米沙觉得勇者绝不可能会获胜。
可他的确又忍不住顺着勇者所说的想法去思考， 对人类来说， 这个年龄的确已经是老人了， 他听见勇者年龄的那一刻时， 心里所想的也是勇者年龄与外貌的不相配，而哪怕现在，他只要想想眼前的勇者已经是九十多岁高龄的人类了，他还是会觉得很奇怪。
唔， 如果这样去想， 那勇者所说的不相配这件事……
等等，不对，什么不相配？
米沙终于极其迟缓地注意到了这一句话，接着又猛地意识到——勇者所说的这些话， 好像在和他表白。
当然， 勇者还是没有直言自己的心意， 可在此之前， 勇者根本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对米沙另有好感， 一切都只是米沙对于勇者言行的推测，直到今日，他才终于听见勇者说出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米沙禁不住自己心中的紧张， 脸上刚刚才略微缓和下去的热气，好像一瞬又重新回来了，他只好心虚地移开目光， 心中抑不住焦虑， 又莫名带着些期待， 总觉得勇者接下来还会再说出什么话来。
可勇者只是深沉地长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不该骗你。”兰斯说，“可就算是勇者，有时也会陷入年龄焦虑。”
米沙：“……啊？”
兰斯：“你放心，等我两百岁之后，我就不会再掩饰了。”
米沙：“……”
米沙显然不太明白勇者的意思。
兰斯十分耐心为米沙解释。
“二十岁，和两百岁，都是一种非常时髦的属性，当然，如果能两千岁，那就更好了。”兰斯又深深叹了口气，“可是九十岁，他不一样啊。”
米沙：“？”
除了数字不同外，这些年龄还有什么差别吗？
兰斯：“确切说，从三十岁后半截开始，他们都不一样。”
米沙：“……我不明白。”
兰斯再为他深度剖析。
“两百岁的人类，听起来就很了不起。”兰斯点了点头，“可是九十多岁的人类，听起来只会像是你邻家的爷爷。”
米沙：“……”
“我知道我不该故意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瞒着你。”兰斯挠了挠头，“这段时间我也很纠结，这件事，实在是太苦恼了。”
米沙：“……”
苦恼个头啊！
勇者一点不愁正事，也不害怕那个上位神，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突然就苦恼起来了啊！
米沙深吸了口气，他不能理解勇者的想法，又莫名其妙被骗了这么久，他当然是有些生气的，可勇者都已经解释过了，从勇者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确实有理有据，米沙觉得，他能够能够原谅勇者的奇怪举动。
“可你以后不能再骗我了。”米沙小声嘟囔，“这次就算了吧。”
兰斯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惊讶，他觉得米沙会生气，也知道以米沙的性格来说，到最后，米沙一定会原谅他，可他没有想过，米沙竟然会这么快就消气。
兰斯：“我……”
米沙嫌弃看着他。
兰斯忽而认真说：“我有个问题。”
米沙移开目光：“勉为其难可以回答你。”
兰斯笑了笑，问：“你知道神王的欺骗时，生气吗？”
米沙没想过勇者想问的竟然会是这个问题。
他明显一愣，有些惊讶，而后便下意识顺着勇者的话去想，他知道神王对所有人的欺瞒时，的确有些生气，可这愤怒仅仅只延续了片刻，很快他就将注意移转到了其他事情上，哪怕在如今，他听勇者提及神王的欺瞒时，也只是会在心中冒起一股怒意，想要狠狠骂上一句“这个可恨的老骗子”，仅此而已。
于是米沙认真点了点头，说：“当时真的很生气。”
兰斯敏锐捕捉到了一切的关键：“当时？”
米沙：“现在想起来的时候，也会很生气！”
兰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米沙皱起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兰斯：“你真不记仇。”
米沙：“……啊？”
“很可爱。”兰斯对他笑了笑，“我很喜欢。”
米沙：“……”
米沙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是表白。
他想。
虽然不那么严肃正经，但这绝对是勇者对他的表白。
可恶，这种话，这么重要的事情，勇者怎么能这么随意就说出口啊！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兰斯又轻轻叹了口气，说，“现在有更麻烦的事情。”
米沙点头，脑子已经失去作用了，他只会胡言乱语：“嗯嗯，达力西当然更重要。”
兰斯看了看他，并没有否认，说：“得先把这个世界的异界之门关闭。”
米沙红着脸继续胡乱点头：“没有错。”
兰斯：“然后我会立即从这个世界离开。”
米沙：“……”
等等，什么？
需要这么突然吗？
他一直以为，等一切成功之后，怎么也还得有个众人聚集的庆功会，他们总该在这个世界再稍微留上一些时间，或许还要去见一见大主祭和其他人，为他们驱除天空异变以及诸神消失的恐惧，他们才会从这儿离开。
“你已经知道了，上位神随时都可能穿过异界之门来到这个世界。”兰斯微微皱起眉，说，“那异界之门就成了一切的危险之源。”
米沙：“……”
米沙明白勇者的意思。
他们需要留下最后一处位于天空城中的异界之门，破坏天空之后，就直接进入天空城，进入异界之门后，再让留下的其他人立即摧毁这个异界之门。
只要这样，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完全被隔绝开来的世界，诸神无法前往此处修复异界之门，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神。
可米沙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如果他们从上神界修复……”
兰斯：“很可惜，只凭神王一个人，应该做不到这种事。”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似乎问了句废话。
如果从上神界就能直接修复异界之门，他们也就不需要让上位神过来，修复异界之门也不会变得这么麻烦。
他还记得勇者和他讲过的那个故事，最初之时，是神王与他的同族们一块建造了诸多的异界之门，这些异界之门的每一扇都需要耗费巨大的魔力储备，而今神王的同族也皆尽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根本没有能力再建造异界之门了。
可就算这样，米沙还是忍不住觉得，勇者的决定，未免有些……太过突兀了。
等他们回到作战室中去，他们应该便要立即分散前往各地的异界之门，要不上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该开始着手摧毁异界之门了。
天空城内也有一扇异界之门，他们不会有太多喘息的时间，勇者要借助龙族之力飞向天空，破坏掉这个虚伪的天空，然后……
然后就是分别的时候。
米沙并不希望分别。
他始终记得勇者对他的邀请，他愿意和勇者一块前往下一个世界，开始下一段旅程，可在此之前……他已经想好答案了，勇者真的不打算再问他一遍这个问题吗！
兰斯只是微微回过神，看了看身后那间紧闭着房门的屋子，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该回去了。”
米沙：“……”
“时间紧迫。”兰斯说，“如果还有什么事，留到一切结束之后再说吧。”
米沙：“……”
说完这句话后，兰斯便转身朝着作战室走去，这反应有些奇怪，米沙下意识跟上勇者的脚步，却始终觉得，勇者似乎在刻意顾忌逃避着什么，这种过分反常的举动，总让米沙觉得很担心。
泽布伦还在研究自己手中的武器，他似乎已经得出了结果，正低声和其余几名大恶魔简单讲述这武器至上限所需要的魔力，米沙和兰斯回来时，几乎没有人将注意放在他们身上，可就算如此，米沙还是清楚听见了阿什比的低声嘟囔。
“我都说了。”阿什比极小声和诺瓦说话，“决战前，小情侣总是需要一些独处时间的。”
米沙：“……”
诺瓦也认真回答他：“你是不是奇怪的书看多了。”
“我没有看书，我看的是人类的戏剧。”阿什比十分肯定自己的想法，“决战之前总会有什么谈话、拥吻，嗯，还有观众们最喜欢看的亲密戏！”
米沙：“……”
阿什比：“毕竟最终时刻那么危险，这种事，现在不做，可能就会来不及了啊。”
米沙：“……”
阿什比：“要珍惜最后每一刻的时光啊！”
米沙悄悄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勇者。
人类听力不佳，兰斯显然没有听见阿什比和诺瓦小声嘟哝的那几句话。
他依旧维持着平静的脸色，快步朝着吉妮瑟斯走过去，打算和吉妮瑟斯确定一下天空城的情况，这让米沙略微有些失落，他正要跟上勇者的脚步，却忽而看见本来正在研究武器的吉尔里一瞬坐直了身体，满怀期待地看向身边的泽布伦。
泽布伦依旧在看他手中的武器。
吉尔里坐得更直了一些，甚至还往泽布伦身上靠了靠，以更加热切的眼神，期盼着看向泽布伦。
泽布伦将武器翻了个面，钻研起武器的另一边。
吉尔里清了清嗓子，小声暗示：“我觉得阿什比说得有道理。”
泽布伦：“……”
吉尔里：“决战之前，总该——”
泽布伦抬起头，看向了吉尔里。
嶼｜＿汐＿]独（”家吉尔里满怀期待。
”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泽布伦挑眉说道，“都说了是决战了，能不要胡思乱想了吗？”
吉尔里：“……”
阿什比：“……”
“留存一些体力和魔力。”泽布伦垂下眼，继续看他手中的武器，“这东西的消耗很大的。”
吉尔里：“……哦。”
米沙：“……”
可恶啊，泽布伦怎么能这么不解风情！
米沙皱起眉，为吉尔里愤愤不平。

第132章 第二件礼物
兰斯站在吉妮瑟斯身边， 正认真询问吉妮瑟斯与天空城相关的事情。
米沙看一看不解风情的泽布伦，再看看不远处的勇者，最后垂下头， 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沙盘。
不仅泽布伦不解风情， 勇者怎么也这么让人讨厌。
米沙顺手拔起面前沙盘上代表着异界之门的小旗子， 再狠狠插了回去。
不行， 勇者不解风情，他不能不解风情。
他们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他们马上就要启程前往异界之门，如果他现在不做出什么表示， 那异界之门被摧毁后， 他们也许就要错过了。
米沙会停留在这个世界，勇者独自离开，他们以后也许再也不会相见，而失去了成为优秀魔王的信仰之后， 米沙几乎已能看到自己无趣的未来，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后应该去做些什么事， 如果再失去这个与常人格外不同而过分有趣的勇者……他这过分漫长的生命一定会很无聊的。
要是能跟着兰斯一块离开， 到其他世界去看一看， 一定会很有意思。
米沙下定了决心，再抬起头时，兰斯似乎已经和吉妮瑟斯说完了话， 而吉妮瑟斯撑着桌面站起身，看向面前众人，清了清嗓子， 说：“我知道， 这一切都有些突然。”
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将注意力转到了吉妮瑟斯身上。
“可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拖延了。”吉妮瑟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坚定抬起眼，认真看向眼前几人，说，“我们该出发了。”
他们多在这里拖延一刻，上位神出现的概率就会增大一分，更不用说前往异界之门还需要时间，吉妮瑟斯觉得，大家应该尽早动身离开。
没有人有意见，反正来之前，所有人就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也不需要告别，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坚信，他们此刻从这里离开，下次再见，就该是这个世界的胜利到来的时候。
只有米沙，他走在所有人之后，有些犹豫踌躇，正纠结着自己所想的计划，他抬起头，便见勇者还站在原地，整理着自己的腕甲，好像若有所思一般在想着什么。
眼看着其余人都已经离开了，米沙也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到勇者面前，故作若无其事一般问：“你……在想什么啊？”
兰斯平静回答：“好歹是决战，我是不是应该换身更好一点的盔甲。”
米沙：“……”
米沙心情复杂。
他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勇者现在的穿着，哪怕到现在，勇者还和刚出新手村的普通勇者一般，穿着普通的链甲，腰侧悬挂着最便宜的破铁剑，看起来连最柔弱的魔物都打不过。
米沙总觉得，如果真的遇到上位神，勇者几乎就等同于全无防御，对方只要随便一个魔法，就能将勇者的盔甲击碎，这看起来太危险了，他克制不住心中的胡思乱想和担忧，只是用力向勇者点头，认真说：“还是换一件吧，如果遇上上位神，会很危险的。”
他说完这句话，兰斯果然和以往一般，对着他轻轻眨了眨眼，问：“你是在关心我？”
米沙：“……”
米沙抓住勇者的手，将他往刚才的作战室内拖了几步，虽然没有回答勇者的问题，可当已经要离开的吉妮瑟斯好奇回头看向他时，他却直接冲着吉妮瑟斯点了点头，说：“你们先走吧。”
吉妮瑟斯：“哎？米沙，你要做什么？”
米沙：“我们待会儿就离开。”
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郑重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很认可阿什比的话，决战时刻，保不齐接下来就会分离，这种时候，小情侣有些话想要私下说，她是能够理解了。
“明白了，放心，我现在就走。”吉妮瑟斯说，“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的！”
米沙：“……”
米沙总觉得吉妮瑟斯像是误会了。
可这种时候，吉妮瑟斯误不误会，也都无所谓了。
米沙顺手关上作战室的门，这才沉默着转过身看向勇者，重复说：“你还是换身盔甲吧。”
他想，达力西是勇者的死敌，如果他和勇者相遇，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杀死勇者，在这种情况下，做足十全的准备，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米沙又补上一句，说：“把武器也换了。”
可兰斯只是对着他眨了眨眼。
米沙不明白兰斯的意思，勇者的表情总让他觉得勇者似乎在想奇怪的事情，他不免小心谨慎，盯紧了勇者，问：“……你怎么还不换？”
兰斯也很小心谨慎看着他，小心翼翼问：“你要在这儿看着我换吗？”
米沙：“……”
不，等等。
这件事为什么从勇者嘴里说出来，就会变得这么奇怪啊！
米沙微微一顿，莫名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不由移开目光，说：“那我——”
兰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米沙：“……哎？”
下一刻，兰斯已经干脆解开了自己的腕甲，丢到一旁，再极熟练地脱掉自己的链甲手套，随后抬起头，看向米沙，说：“如果遇到达力西，所有人都会很危险。”
米沙盯着勇者的举动，越发觉得脸上好像正微微发烫，心中想着在勇者说了那句话后，他应该暂且先回避开来，可却挪不动脚步，只是站在原地，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说：“嗯……我明白。”
兰斯觉得米沙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这件事说得更直白了一些：“你也可能会受伤。”
米沙：“啊……什么？”
勇者是达力西的死敌，那他就是神界的叛徒，上位神在遇到他时，应该也绝不会对他手软，他当然也会遇到危险。
兰斯又说：“你真的……不换身衣服吗？”
米沙怔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虽然精通许多武器，可大多时候，还是更偏好魔法作战，也更喜欢迅捷而大过防御，所以大多时候，他都喜欢穿着更方便行动的普通长袍。
这样的衣服，是没有任何防御作用的，可他毕竟是魔王，他生来就比人类要强大，杀死他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自己弄套盔甲。
可上位神的力量，已经足以弄伤他了。
米沙皱起眉，说：“反正我要回到魔王城，魔王城内有不少不错的装备。”
那本来都是留给勇者的，击败魔王之后的胜利大礼包，可现在勇者用不上了，他拿几件给自己，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兰斯微微挑眉，问：“如果你在路上就遇见达力西了呢？”
米沙也忍不住挑眉，反问：“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兰斯：“……”
兰斯叹了口气，开始在那个万能的小包内翻找，他先拿出了一件米沙曾在他的收藏室内见过的盔甲，看起来似乎也是他所说的那个世界的文明留下的造物，与他交给大家的武器有着近乎相同的构造和审美，在盔甲的边沿处微微发着帅气的冷光，他将那盔甲部件放在桌上，然后再找了一会儿，从包内摸出一件暗黑色镶着金边的长袍来。
看起来除了贵之外，这长袍似乎就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了，可兰斯认真将那长袍放在米沙面前，随后抬起头，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件礼物。”
米沙小声说：“……这样的袍子，我也有的。”
他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兰斯那样看着他，他便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只好有些紧张地垂下目光，重新看向兰斯递给他的那件长袍上。
这的确像是一件法袍，可仔细看时，便能发现它和普通的法袍有些不同，除了要害处有所防护之外，这布料看起来很奇怪，与米沙所见过的任何衣物都不同，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件法袍，入手的触感很奇妙，而勇者更是直接从自己的小包内摸出了一柄发光的长剑，以魔力化作利刃，狠狠划在那法袍上。
法袍焕出柔和光辉，像是将一切攻击抵挡在外，那布料完好无损，连一道痕迹都没有在上面留下，米沙便不由惊讶睁大双眼，看向兰斯，问：“这是什么？”
勇者开始了他老套的开局。
“我曾经路过一个世界。”兰斯说，“那个世界的雪山仙女和我求助，希望我能够找回她丢失的灵兽。”
米沙明白了。
“所以她送了你这件法袍作为奖励？”米沙有些惊讶，“这可是件了不起的礼物。”
可兰斯摇了摇头，说：“不是的。”
米沙更加疑惑，问：“那……是你去找那只灵兽的时，从抓走灵兽的魔物那儿夺得了这件法袍？”
兰斯又摇了摇头。
米沙：“……”
米沙猜不出来了。
他只能看向勇者，等待着勇者的答案，而兰斯在米沙面前展开那件法袍，一面说：“雪山仙女的灵兽，有一身很漂亮的黑色皮毛。”
米沙：“……”
米沙看了看面前纯黑色的法袍，开始有些不祥的预感。
“我帮她救下了身陷诅咒魔术的灵兽，而她决定要给我一个奖励。”兰斯说，“照她的原话来说，是她会实现我一个愿望，无论什么都可以。”
米沙：“……然后呢？”
兰斯：“我发现灵兽的皮毛附着了神奇的失落魔法，无论是刀剑还是魔法，都没办法对他造成伤害。”
米沙：“……”
米沙大概已经猜到了结局。
可他没有喊停，勇者当然会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许下了我的愿望。”兰斯平静说，“我请仙女剃了灵兽的毛，帮我织成布，再用这布做一件衣服。”
米沙：“……”
“她非常震惊，但是出于承诺所带来的魔力，她还是不得不为我实现这个愿望。”兰斯指了指桌上的法袍，“这就是这件袍子的由来了。”
米沙：“……”
这个勇者怎么回事啊！
可怜被剃秃的灵兽又做错了什么！
不，等等。
米沙忽而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关键。
米沙：“既然这皮毛有神奇的魔力，刀剑无法对它造成伤害，那这毛……是怎么剃下来的？”
勇者心虚移开了目光。
米沙：“……”
米沙狠狠骂道：“你就是个大坏蛋！”

第133章 直球出击！
米沙没有再和勇者说话。
他接受了勇者的好意， 沉默着拿起了那件法袍，却觉得这衣服上仿佛带着灵兽的无限怨念，那几乎有千斤之重， 他看了一会儿， 还是忍不住问：“你应该……不是一根根拔下来的吧？”
兰斯一愣， 摇头：“怎么可能。”
米沙略微松了口气。
兰斯：“那样效率也太低了。”
米沙：“……”
“是这样的， 那个世界有一种很稀少的植物。”兰斯终于深吸了口气，大约是想起自己不该瞒着米沙，还是主动承认了自己对灵兽所犯下的罪，“误服的话， 会造成严重的脱发。”
米沙：“……”
兰斯：“很巧， 它对灵兽也有一样的效果。”
米沙：“……”
兰斯：“……”
他看米沙眼神中的谴责实在过分浓烈，这才再补上了一句，说：“放心，不是永久性的， 它很快就会长出新毛的。”
米沙重新看向手中的衣服， 总觉得自己心中的负罪感更重了。
他这么沉默了一会儿， 兰斯忽而说：“你要是不喜欢， 我们可以换下一件。”
米沙：“……”
米沙不太想知道其他衣服的血腥故事。
兰斯收藏的每一件装备， 都是其他勇者穷尽一生也只能获得一两件的至强之物，兰斯却轻而易举收集了这么多——不用想也知道这后面究竟隐藏着多可恶的残酷剥削。
这种故事太沉重了，知道一件就够了， 米沙不想听那么多。
“就这件吧。”米沙皱起眉，“不要再换了。”
他看了看面前的勇者，总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在这里更换衣物， 不过还好， 他还有其他办法。
魔王换衣服，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魔法。
米沙拿起桌上的法袍，一瞬间便用魔法换好了衣服，随后再抬起头，看向勇者，说：“那你呢？”
兰斯又从小包内摸出了几个戒指和吊坠，说：“也戴上吧。”
米沙一愣：“这……”
兰斯：“都收下第二件礼物了，那再收几件，也不过分吧？”
米沙：“……”
米沙默默拿起勇者递给他的戒指和吊坠，一件件仔细戴好。
虽然这个勇者处事有些奇怪，可他相信勇者不会去做那些无用之事，他能感知到戒指和吊坠上隐隐的魔法痕迹，勇者所做的一切，显然都是在保护他的安全。
他明白勇者的担忧。
上位神实力恐怖，而他作为神界的叛徒，如果不幸撞见上位神，他一定会出事。
可把所有东西都给了他，那勇者呢？
米沙皱起眉，问：“你……应该有双份吧？”
兰斯一愣：“双份？”
米沙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只能小声嗫嚅着嘟囔，说：“……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片刻平静之后，兰斯微微弯了弯唇角，说：“放心。”
米沙：“……”
米沙自己也知道自己在胡乱担心。
他坐在作战室一角，等着勇者换下那身破烂盔甲，一面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如果勇者遇到达力西，他不一定会有事，毕竟他已经有了数次在上位神手下逃生的经验，他本人甚至就有直接与上位神对抗的能力，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勇者，可是他……他很难不去担心勇者。
森林仙女所说的话，在他心中埋下了一片阴霾，他总担心勇者魔力会遇见魔力枯竭的困局，而摧毁异界之门所消耗的魔力太过巨大，如果这时候遇见上位神，米沙觉得，也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怔怔坐着胡思乱想，直到勇者轻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吓了一跳，万分惊讶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勇者。
兰斯换上了那身帅气的银色的盔甲，终于看起来有些像是勇者了，米沙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恍惚想起自己以往常看的那些神界杂志上的勇者排名，他最喜欢外貌金发蓝眼正气十足的那一种，也总是投票给金发蓝眼的那一种，而兰斯正好是这一种。
虽然勇者的性格，有一点点小小的缺陷，并不那么正气十足，可这一点小小的缺陷，有的时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问题。
“时间不多了。”兰斯说，“我们该走了。”
米沙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跟在兰斯身后，推开大门，离开了龙族的作战室，外面阳光灿烂，没有一丝哪怕不好的预兆，可他看着勇者的背影，却总是很担心，如果他拖着始终不肯开口，会不会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兰斯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看向他。
“你先。”兰斯说，“我的传送魔法更快，我可以站在这里看着你——”
米沙忽而抬起手，轻轻抱了抱兰斯。
兰斯的动作僵在原地，微微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手，试探着轻轻摸了摸米沙的脑袋。
米沙却已经飞快松开了手。
“好了。”米沙小声说，“我要走了。”
兰斯：“嗯……”
米沙已经展开双翼，兰斯却又拉住了他的手，说：“我还想再问问你。”
米沙：“……”
兰斯：“你愿意和我一起前往新的世界吗？”
米沙小声说：“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兰斯：“……”
米沙：“可恶，我都这么努力了。”
兰斯：“……”
米沙下定了决心。
他踮起脚，正要飞快朝勇者脸侧凑过去，却忽而被兰斯揽住了腰，米沙一顿，吓了一跳，惊讶睁大双眼，便察觉兰斯在他额前轻轻吻了吻。
并没有过多的亲密，米沙却一瞬收拢了翅膀，将两个人挡在了其中，生怕有什么路过的龙族看见这不妙的一幕，而他一颗心砰砰直跳，脸上烫得厉害，却还是鼓足了勇气，认真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愿意。”
米沙说。

第134章 武神达力西
终于回到魔王城内时， 米沙还略微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将思绪全都丢在了黑龙的城堡内，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他一点也不想这么着急就和勇者分离， 可他还有自己的任务和使命， 他必须毁掉魔王城内的异界之门， 好减轻勇者的压力。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 他就听见他放在怀中的镜子中传来泽布伦并不清晰的声音，说：“我到了。”
碎裂的异界石显然削弱了镜子中的魔力，以至于泽布伦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有些微弱， 但还好， 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交流，几乎在泽布伦说完后的那一瞬间，米沙就听见吉尔里跟着含混地说了一句：“我们稍微遇上一点麻烦，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分别跟着泽布伦和吉尔里他们， 吉妮瑟斯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紧张， 她问：“麻烦？没事吧？”
吉尔里：“他们在异界之门外设置了一个法阵， 再给我们一会儿时间， 我们很快就能解开了。”
吉妮瑟斯又问：“勇者呢？”
兰斯的声音这才从镜子内慢悠悠飘来， 说：“我已经在这儿等很久了。”
他用的是传送魔法，几乎一瞬间就能抵达目的地，他的速度当然要比其他人要快， 米沙却敏锐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勇者声音远比其他人要清晰，也没有那莫名的断续，他愣了一会儿， 这才想起勇者身上另外还有一块异界石。
他只顾着听大家说话， 并没有汇报自己的进展， 吉妮瑟斯还没来得及询问，兰斯已经接着往下问：“米沙？”
米沙清了清嗓子，说：“刚刚到魔王城，我还得找一找地下的入口。”
兰斯又说：“注意安全。”
米沙想也不想就说：“你用传送魔法消耗的魔力——”
兰斯：“已经恢复了。”
他们极为自然且简短地交谈了几句话，并未觉得有任何异常，其余几个人却闭了嘴，只有阿什比极轻微地嘟囔了一句：“决战之前果然……”
泽布伦：“不要废话。”
吉尔里立马赞同：“有时间废话，不如来研究下怎么解开这个法阵吧。”
诺瓦：“哎呀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别给我搅乱了！”
米沙：“……”
米沙微微弯起唇，在确定他们这荒谬的计划之后，他头一回对这个叛神的想法充满了信心。
他回到魔王城内，却特意避开了魔王城内的魔物们，溜进了魔王城的地牢内。
吉妮瑟斯说，在魔王城的地下，还有个颇为繁杂的地下城，异界之门就藏在其中，他虽然不知道这地方的入口究竟在哪儿，可透过魔王之眼，他能隐约感觉到那股几句压迫感的诡异魔力自地牢内传来，可等他走到空荡荡的地牢内，却又发觉这地方根本没有向下的道路，魔力最浓郁的地方是一处厚重的石墙，他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没有任何机关，也没有任何隐藏的门扇，也不是用于隐藏的幻术，他找不到向下的路。
诺瓦已经在向他们汇报进展，说：“阵法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我们马上就可以抵达异界之门。”
米沙不免有些着急，他伸出手，再敲了敲面前的墙面，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从何处下手，而兰斯的声音恰好从镜子中传来，问：“米沙，找到了吗？”
米沙略微有些紧张，说：“这里没有向下的路……”
兰斯叹了口气。
“你真可爱。”他平静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不是来这儿参观旅游的。”
米沙忍不住回敬：“你又骂我笨——等等，对哦。”
他不是来这里旅游的，他又不需要维持地牢的完整。
魔力都显示路大概在这儿了，那他为什么还要花时间找什么暗门通道啊？
他直接往下炸不好吗！
米沙掏出法杖，凝聚魔力——轰！
厚重的石墙在他面前四分五裂，他硬生生在上面炸出了一个缺口，而在这石墙后也的确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通道，幽深而望不见尽头，米沙不由松了口气，激动说：“我炸开了！”
兰斯：“不错。”
吉妮瑟斯：“……啊？炸开？”
米沙：“我现在就下去看看！”
吉妮瑟斯：“……”
片刻之后，吉妮瑟斯沉痛开口，说：“米沙，你被带坏了。”
米沙：“啊？”
阿什比也沉痛开口：“你们两个人，好不对劲。”
米沙：“……”
米沙决定假装没听见阿什比的话。
他顺着通道往下走，而随着他的脚步，通道两侧的壁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等到他走到这通道的尽头时，镜子中也恰好传来了吉尔里的声音，说：“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米沙正好走出了那漫长而幽深的通道。
他眼前是一处巨大的洞穴，正中耸立着巨大的异界之门，而这显然是米沙第一次近距离去看这样一扇未曾被破坏的异界之门，就算不用魔王之眼，他也能感觉到从中而来的可怖魔力，那种极具压迫的力量，令米沙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那是一闪巨大的拱门，门内虚空扭曲，以肉眼可见暗紫色的光雾和魔力，变幻着诡异的光影。
米沙深吸了口气，朝着异界之门走去，一面说：“我也找到了。”
“那好。”吉妮瑟斯异常紧张说，“我们开始吧。”
“我们黑龙城再见。”吉尔里还有心情笑一笑，“是不是该有个倒计时什么的？”
只要有一扇异界之门被破坏，他们的通讯就会受到影响，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最好能够尽量保持破坏时间的统一，于是吉妮瑟斯先颤声开了口，说：“五。”
米沙深吸了口气，召唤出法杖，有些抑不住微微颤抖。
“四。”
米沙凝聚魔力，竭力将能量注入至勇者所说的那个上限。
“三。”
差不多了，米沙想，他几乎已将大半的魔力贯入了这根法杖，法杖上发出近乎刺目的光，远比他所注入的魔力还要强大，这显然是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力。
“二。”
米沙对着异界之门举起了法杖，恍恍惚惚想，他终于，要做一次真正魔王该做的事情了。
米沙正要对着异界之门释放出法杖所凝聚的全部力量，却近乎本能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安和危险，他噌地往后急退数步，却又不敢松开凝聚着巨大魔力的法杖，只是万分惊警抬起头，看着异界之门原本扭曲的虚空从内破开，一柄巨刃从中掷出，正好斩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糟了。
米沙立即按住怀中的镜子，却正好听见镜子中传来了吉妮瑟斯的最后一句话。
“一——”
镜子中的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空寂的轻微沙沙声响，其余的异界之门都被破坏了，他和大家的联系被切断了。
他抽中了武神达力西将要出现的那扇异界之门。
米沙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异界之门。
门内的虚空扭曲旋转，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钻出来，米沙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趁着那个人还未出来之前，他还来得及破坏异界之门。
法杖凝聚的魔力如同巨大刺目的光束，轻而易举击碎了异界之门的石拱，那股可怖而诡异的魔力一瞬向内急剧收缩坍塌，如同一个旋涡一般，带着碎石扭曲盘旋升腾而起，他成功毁掉了异界之门，可在那漫天的碎石和尘土之中，米沙却还是看见了一个身影。
武神达力西。
米沙从未见过上位神，直到看见达力西的时候，他才发觉上位神与他们的不同。
他身躯庞大，身后展开巨大的钢翼，泛着可怖的冷光，有着近乎令人惊惧的压迫感，米沙原本以为他穿着黄金的盔甲，直到达力西拔出卡在地面的巨刃，拖着巨刃朝他靠近时，他才发觉那并非是什么盔甲，黄金的甲面似乎是嵌入在达力西的身体上的皮肤，边沿顶开他的躯体，钻入他的体内，交缠着粗大的锁链，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米沙抓紧手中的法杖，下意识朝后退去。
他终于明白勇者为什么说上位神只是神王的傀儡人偶了。
达力西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拥有生命的活体。
达力西的面容呆板而空洞，五官仿佛只是那个脑袋形状部位上无用的装饰，而现在，那双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没有任何聚光和瞳孔的双眼，嘎吱嘎吱诡异随着米沙的动作而转动。
米沙莫名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不用和达力西有任何接触，就已经足以感觉到双方近乎悬殊的力量差距，那是他绝对敌不过的力量，更不用说刚才为了摧毁异界之门，他已经用掉了他大半的魔力，他没有办法反抗，也不该愚蠢反抗。
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逃跑。
米沙毫不犹豫朝着达力西丢去魔法，然后趁着对方被魔法动摇的片刻时间，展开双翼，朝着来时的通道疾冲过去。
可达力西的速度远比他要快，那巨刃几乎是贴着米沙的身体劈了下去，削掉他一片翅羽，撞塌了他唯一逃生的希望，还令米沙险些撞上掉落的巨石，却正好触发了米沙身上那一堆戒指和护符的功效。
他身边层层叠叠亮起防护魔法的光辉，如同无数的光球一般，将米沙完全包裹其中，这突如其来的光效吓了米沙一大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明白这一切的光芒究竟源自何方。
太可怕了。
米沙想。
达力西很可怕，勇者给他的这一堆东西也很可怕。
这到底是多少个防护魔法啊？！
魔法的光芒亮得他的眼睛都有些难受了！
达力西似乎也没有料想会发生这种事，他有些迟缓地看着米沙，过了一会儿才晃了晃脑袋，重新举起那可怖的巨刃，狠狠朝着米沙劈下来，再被那层层叠叠的魔法护罩弹开。
米沙沉默了。
他能够感知魔力的流动，自然也能感觉到这些魔法护罩应对达力西攻击时的消耗，如果达力西只用刚才的力道攻击他的话，那他大概能坐在这里，叮叮当当让达力西砍上大半天。
真不愧是勇者啊。
一般人会一口气叠加这么多防护魔法吗？！
达力西又一次举起手中的巨刃，这一回，他在武器上凝结了异常强大的魔力，却来不及朝着米沙挥砍下去，而是抬起头，看向了微显空间扭曲的半空。
那儿的虚空扭曲，逐渐凝结出了一个人影，正抬起手，对他打了个招呼。
“嗨，达力西。”兰斯微悬半空，对着面前的武神达力西露出压抑着杀气毫无感情的笑，“好久不见了。”

第135章 直球，给我直球！
几乎在听见兰斯声音响起的那一瞬， 达力西就将目光转向了兰斯。
兰斯说过，达力西追杀过他很多年，对他有近乎刻骨的仇恨， 因而当兰斯出现时， 其他人自然就全都不重要了。
他眼中只有这个可恨的人类， 不论对方的外貌声音如何变化， 他都能认得出来的这个万恶的人类。
达力西丢下了被层层防护魔法包裹的米沙，拖着他手中的巨刃，朝着勇者走了过去。
米沙愣了愣，而后便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 万分紧张地盯紧了达力西的举动， 难以压抑心中的担忧。
勇者摧毁了两扇异界之门，还接连使用了传送魔法，这哪怕对勇者来说，都是极大的魔力损耗， 而现在， 他还要和一名实力可怖的上位神战斗……米沙不敢想象这一切的结果， 他只是在脑中不断重复着森林仙女告诉他的那句话——勇者的生命全靠魔力维系， 如果勇者的魔力枯竭……
他会死。
米沙觉得自己有能力帮忙。
毁掉异界之门消耗了他大半的魔力， 可他手中还有勇者给他的这个奇妙的法杖，这个法杖能够使他的魔法威力成倍增加，更不用说在这层层叠叠的魔法护罩保护下， 现在的达力西，根本伤不到他。
他的魔法威力也许不足以击败达力西，可也足以扰乱达力西的注意， 为兰斯制造出机会了。
达力西追着勇者离开， 而兰斯一反常态并不主动攻击， 只是反复避闪开达力西的伤害，更是佐证了米沙的猜测——勇者的魔力消耗过大，他应当是想把魔力留存到致命一击的那一刻，所以他现在需要等待机会，而米沙能够给他制造这个机会。
米沙重新召出法杖，凝聚魔力。
他先尝试以普通的魔法攻击了达力西，试了试达力西防御的程度，这让他发现，他的攻击对达力西来说，几乎就等同于挠挠痒痒，魔法打在那身特殊的黄金盔甲上，至多不过冒出些金色的小火花，没有任何多余作用。
而就算米沙尝试透过甲面的缝隙，攻击盔甲之下的皮肤，也没有任何作用，达力西根本不是他们常规意义上的生命体，他的魔法不可能产生任何效用。
可这些试探性的攻击，也让米沙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达力西的防御虽然严密，可他似乎也和大多的生灵一般，是依靠眼睛进行观察的。
当米沙的魔法烟尘遮挡住达力西的视线时，他的动作总会有明显的停顿，像是试图在浑浊的烟雾中寻找勇者的位置，而这短暂的停顿，就足以令勇者避开更远的距离，如果这停顿更长一些——那就足够勇者反身发动攻击。
米沙决定试一试。
他正抬起手，打算进行一轮效果更为夸张，能够更全面遮挡住达力西视线的魔法进攻时，勇者正因躲闪而从临近他的位置闪过，米沙下意识分了心，朝着勇者那边瞥了一眼，却一下看见了勇者腰带上挂着的那一串玩意。
那像是一连串用绳索穿在一块的戒指与吊坠，比勇者交给米沙的分量还要多，勇者一动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从魔王之眼往勇者身上看，总能看出那些戒指与吊坠带出一片流转的魔力光辉。
米沙陷入了沉默。
等等，勇者到底搜集了多少这东西？
不对啊，如果勇者还有这么多防御首饰，那他为什么还要到处躲来躲去？
达力西根本没办法打伤他吧！
他脑中如此恍惚一想，根本来不及过多思考，便见达力西的巨刃朝着他和身边的勇者劈来——他身上的防护魔法飞快亮了起来，将他包裹其中，勇者腰上的那些戒指与吊坠却没有任何反应。
米沙正觉得有些奇怪，却忽而想到，他离达力西这么近，现在可正是攻击的好时候。
他来不及犹豫，手中法杖一瞬绽出光辉，璀璨的辉光击中了达力西的脑袋，达力西毫发无损，可却不可控地停下了脚步，用力摇了摇头。
也几乎在同时，勇者侧身换手，手中忽而便多了一柄匕首，朝着达力西身上嵌入皮肤的盔甲缝隙划过去，腰上悬挂着的奇怪戒指和吊坠猛地绽放出刺目的魔力光辉，他似乎轻而易举便在达力西的身上划开了一道极大的伤口。
米沙沉默了。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勇者腰上悬挂的那些首饰上所附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防御魔法。
他都认识勇者这么久了，他应该很清楚勇者的作风。
勇者怎么可能会去防御呢？
他只会主动攻击。
那每一件首饰，都是为了加强他的攻击而存在的，这么多奇怪的首饰凑在一块，甚至能将那把小匕首的伤害，强化到足以击伤达力西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勇者真的用他平常的力量击中了达力西——
米沙打了个寒颤。
达力西很强。
可他远远没有勇者不要脸。
一般人至多只会戴上一两个带有魔力的戒指，过分一些的，也许会将自己的十个手指都套满，可对勇者而言，他能直接用那些戒指来当腰带。
米沙满怀同情看向了达力西。
再见，可怜的达力西。
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遇见这个勇者了。
达力西的伤口快速愈合，那速度显然有些超出了米沙的想象。
他面容呆板，面对勇者夸张的攻击，似乎也没有多少多余想法，他仍旧追着勇者的脚步，试图在这里直接杀死勇者，而勇者又用那把匕首尝试了几次对达力西的攻击。
他像是在逐步尝试自己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对达力西造成致命伤，并寻找一个更利于他攻击达力西的位置，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试图用过魔法，这让米沙心中担忧逐步加深，他总觉得勇者的魔力或许已经接近枯竭，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拖延了。
米沙最后一次凝聚魔力，在达力西眼前爆发出炫目的光，这让他产生了一瞬停滞的迷惑，而兰斯猛然刹住脚步回身，手中多出了米沙所见过的那张弓。
弓箭在他手中一瞬变形，弓臂散出幽冷而刺目的蓝光，以魔力凝聚而成的光箭正对着达力西的胸口，带着弓弦的颤音急速射出，一瞬贯穿了达力西胸口的魔力核心。
巨大轰鸣的爆炸声震得米沙的鼓膜隐隐作痛，他身边的防护魔法又一次被激活了，他被包围在萦绕回转的流光之中，略微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达力西巨大的身躯重重跌倒在地，那双僵硬而毫无生机的瞳孔一动不动盯着地面。
勇者就站在米沙面前，收起泛着魔力光辉的巨弓，而后转过身，对着米沙伸出了手。
米沙略微显得有些茫然。
他顿了许久，才握住了兰斯向他伸来的手，像是回不过神一般，恍惚问：“结束了？”
兰斯回答他：“短暂结束。”
米沙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如果不切断异界之门的联系，他还会反复修复再生。”兰斯抬起头，看了看达力西胸口被光箭轰出的那个大洞，说，“比起死亡，这更像是停机。”
米沙：“什么？”
兰斯：“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没有时间了。”
他难得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和米沙说话，米沙不由便跟着开始紧张，说：“异界之门……只剩下天空城内的最后一扇了。”
那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应该就剩下击碎天空了。
“恐怕不止一扇。”兰斯清了清嗓子，略微带着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有些着急。”
米沙一愣：“什么？”
“通讯切断的最后一瞬，我听见了你这边传来的异响。”兰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声说，“因为魔力核心的缘故，我能大致感知到上位神的存在，我感觉到上位神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他说了很长一段废话，而米沙也从一开始的茫然，逐渐明白了兰斯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当时在龙族圣地。”兰斯还在继续他的废话，“有些着急，如果再去雪山神殿摧毁异界之门，还需要花不少时间……”
米沙一脸严肃。
米沙：“你可以直接说你在担心我。”
兰斯：“……”
兰斯：“我在担心你。”
米沙满意点了点头，说：“那我们现在去雪山神殿？”
兰斯：“也许来不及了。”
米沙一愣，不由将目光转向跪倒在地的达力西，总觉得这个身躯庞大的武神会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可兰斯显然并不是这个意思，达力西的自我修复需要持续不少时间，他不至于立即就能够活过来，可显然也允许他们有太多的拖延。
“雪山神殿可以留给泽布伦。”兰斯认真说，“他们如果能够聚集在一起的话，应该还有能力再破坏一闪异界之门。”
米沙皱起眉，总觉得勇者又要带他去搞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那我们呢？”米沙直白问，“我们要做什么。”
“去天空。”兰斯轻声回答，“你应该能带我飞上天空吧？”

第136章 起飞！
米沙从未尝试过飞到那么高的天空。
勇者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却还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紧张。
他虽然从出生起就有翅膀，可这能够飞行的羽翼对他而言，不过只是日常出行的辅助， 他将它当做是比走路要快上许多的出行方式， 从未试图挑战极限， 看看自己究竟能飞多高。
在神族时， 他至多在神族的城市上空盘旋，神族中有翅膀能飞的大抵也和他差不多，而他们并不知道天空的极限在何处，米沙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飞到那么高的地方。
米沙满心紧张担忧， 却又看见兰斯朝着达力西一动不动的身体走过去，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跟上兰斯的脚步，有些说不出紧张，问：“怎……怎么了？他动了吗？”
兰斯却没有回答， 只是弯下腰， 像是在达力西身上寻找什么。
片刻之后， 他站起身， 给米沙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
“总要先和泽布伦他们联系上吧。”兰斯笑了笑， 说，“传送魔法的损耗太大了，希望还能这样能够恢复吉妮瑟斯的魔法。”
他手中拿着的， 是从达力西身上找出来的异界石。
这玩意本来就是上位神的标配，兰斯自己有一颗，他将自己的异界石和达力西的异界石拼合在一起， 依靠着两颗异界石强大的魔法， 尝试着恢复与其他人的联系。
他们的运气显然还算不错， 片刻等待之后，镜子中终于传来了吉妮瑟斯断断续续的声音。
“米沙，你……没……事吧？”吉妮瑟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是不……是达……力西出现了？”
“我没事！”米沙飞快说道，“但是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
吉妮瑟斯一顿，反问：“你们？”
米沙没有注意到吉妮瑟斯这句话的不对劲，他还在担忧勇者所说的那件事，匆匆便往下说：“达力西暂时被击败了，可兰斯说，他可能还会复活。”
吉妮瑟斯的心情更加复杂。
米沙：“我们需要一些协助。”
吉妮瑟斯终于满怀着疑惑开了口。
“勇者在你那儿？”吉妮瑟斯十分不解，“他为什么会在你那儿？”
米沙：“呃……”
这种时候，兰斯反倒是谨记米沙刚才对他的教诲，认真且直接说道：“因为我很担心。”
吉妮瑟斯：“……”
米沙：“……”
片刻之后，米沙听见阿什比倒吸了口气。
“不对劲。”阿什比小声说，“你们两真的很不对劲。”
米沙：“……”
“没有不对劲。”兰斯更加直白说，“勇者和神使合理的关系。”
阿尔洛弱声：“……我才是神使。”
兰斯干脆改口：“勇者和魔王合理的关系。”
阿尔洛：“……”
米沙：“……”
“没有时间了！”米沙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不要再闲聊了！”
勇者飞速切换正题，就好像刚才胡扯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与吉妮瑟斯和其余大恶魔简单介绍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他需要大恶魔们尽快前往雪山神殿，摧毁雪山神殿内的那扇异界之门，而在此期间，他则要和米沙破坏这虚假的天空，进入天空城中，将天空城内的那扇异界之门也毁掉。
达力西修复机体的速度会很快，他们没有多少时间，那也就是说，兰斯和米沙没办法等待不会传送魔法的泽布伦他们抵达雪山神殿，好为他们解除天空防护法阵多重魔法的危险，他们只能依靠着自己的力量，硬生生闯过天空的防卫，摧毁被两扇异界之门能量保护的虚假的天空。
不论怎么说，这显然都有些太过于冒险了。
吉妮瑟斯显然不同意勇者这个过于冒险的计划。
她几乎在一瞬便评估出了这件事的结果，摧毁只有一层防护的天空尚且困难，她一直觉得这件事没有把握，更何况是现在仍有两层庇护的法阵。
在摧毁异界之门、使用传送魔法并击败达力西之后，勇者应该已经消耗了不少魔力，她很担心勇者将会为了强行冲破天空的防护魔法而受伤，她听说过人类魔力枯竭带来的可怕后果，而在这种情况下，她总觉得……也许还会有更稳妥的方式。
可勇者坚持认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等待了。
先不说达力西会不会在他们拖延的时间之内恢复，神界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担忧了。
他们不知道达力西是不是唯一过来的上位神，如果他们拖延太久，可能还会再出意外，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加快速度，尽早将所有异界之门摧毁。
米沙比吉妮瑟斯更担心。
他知道勇者这过于强大实力的真相，也清楚勇者一旦魔力枯竭的后果，可他也相信勇者的判断没有错，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也不打算去阻止勇者，他能做的，也只有想办法协助勇者，至少能尽力减少抵达天空最高处时勇者的魔力损耗。
“好了，祝你们好运。”兰斯果断中止了和大家的交谈，“也祝我好运。”
没有人说话。
镜子那头一片安静，只有联系不畅时带来的沙沙声响，就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失败已成定局，而他们不愿意开口，以勇者那般轻松的语调，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只在过了好一会儿后，米沙才听见镜子那一头传来了泽布伦的声音。
“运气是靠不住的。”泽布伦说，“我希望你们有成功的实力。”
兰斯说：“我也希望你有能再破坏一扇异界之门的能力。”
话已至此，他们显然不必再往下说了。
兰斯切断了和其他人的联络，再将其中一块异界石交给米沙，说：“你需要它来穿过异界之门。”
米沙略微有些紧张。
他想起勇者对于异界之门的描述，忍不住问：“想要穿过异界之门……应该很困难吧？”
兰斯：“不会比待会儿更困难。”
他看着被达力西弄塌的密道入口，又叹了口气，说：“我们还有一个麻烦。”
米沙眨眼。
“泽布伦所说的观星之地，大多都在各大种族的圣地……也就是异界之门附近。”兰斯说，“那是虚构出天空的法阵中较为稀薄的地方，而其中最为稀薄的那个地方，应该在龙族圣地。”
米沙认真点头。
兰斯：“可我们应该是没有时间赶过去了。”
米沙：“……”
米沙终于明白了兰斯的意思。
现在的局面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利到了极点。
天空之上有两层异界之门的屏障保护，他们本来就已经很难突破了，现在还不能从屏障最弱的龙族出发。
龙族离他们有一段距离，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兰斯当然可以用传送魔法赶过去，米沙却只能飞，可如果他们想要从魔王城内冲破天空的话，这难度至少又要提升上一截。
米沙几乎止不住自己的担忧，而他看勇者的模样，总觉得勇者似乎也没什么把握，他们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一场没有任何保底的赌博。
可既然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也就没必要再拖延躲闪了。
堵住去路的碎石并不算多，只需要一些小小的魔法便能移开，待到了地面之上后，米沙展开翅膀，抓住勇者，这才深吸了口气，说：“我可能飞不了那么高。”
兰斯：“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米沙：“……”
米沙狠狠瞪了兰斯一眼，反问：“这种时候，你就不能鼓励鼓励我吗？”
兰斯对着他笑，说：“你终于能做点魔王该做的事情了。”
米沙：“……”
米沙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深吸了口气，睁开魔王之眼，再抬眼看向天空。
他们的运气总算还有些可取的好地方，现在正好是朝阳初升之时，他们还能看见天空之后那古怪的黑点，米沙便带着勇者朝那个方向疾冲过去。
米沙从来没有飞过这么高，地面之物越来越小，而扑面的风也越发寒冷，米沙略有些说不出的胆颤，从高处去看天空，与地面所见的天空完全不同，他们似乎已经临近了异界之门所构筑的屏障，周围的空气滞涩浑浊，米沙甚至还能看见眼前的云层撕裂出极小的电弧，一切都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而后米沙身上那一堆防护首饰突然便被激活了，他们包裹在层层叠叠的魔法光球之中，四周全是刺眼的魔法光晕，带着噼里啪啦可怕的声响，米沙不由便加快了速度。
他依旧在靠着魔王之眼视物，因而清晰可见那些防御首饰魔力消耗的程度，那可比达力西的一刀要快上许多倍，几乎在顷刻之间，第一层的防御魔法便被击碎了，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
兰斯皱起眉，说：“我低估了这里的魔力。”
他微微抬起手，试图以自己的魔力去填充防御魔法的漏洞，米沙却吓了一跳，他担心兰斯魔力损耗过度，待会儿破坏天空时会很困难，便急匆匆按住兰斯的手，说：“让我来！”
兰斯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惊疑看向他。
“放心吧。”米沙以魔力撑起魔法护罩，“我能应付的。”
他抬起头，看向在那被撕裂云层之后黑色怪异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
“至少你说得没有错。”米沙说，“我当魔王的时候，终于到了。”

第137章 真正的天空
米沙的眼前， 满是防护魔法一层一层被天空的屏障击碎的闪光。
他不知道勇者给他的那些首饰上究竟附着了多少防御魔法，可却能以魔王之眼清楚看见围绕着他们周身的那些魔力正逐渐减弱、消失，而他不得不将自己的魔力填补上去， 竭力将那些可能会伤到他们的威胁抵挡在外。
可刚才破坏异界之门和达力西的打斗， 已经消耗了米沙的绝大部分魔力， 就算他们魔王恢复魔力的速度远比人类要快， 这魔力消耗也有些超出他的所想了。
他不由咬紧牙关，近乎疯狂地将魔力注入到那层叠的防御魔法之中去，而这种近乎于透支的行为，也令他再难以维持自己特意变幻出来的属于“人类”的外貌， 除了早已暴露无遗的眸色与发色之外， 他的发间逐渐钻出尖角，肤色逐渐苍白，连为了避开勇者而特意隐藏的尾巴都已显露在外。
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在那无数弧光的冲击之下， 他防护的魔法接近于破碎， 那强烈的魔法光辉逐渐转弱， 最后仅仅成为一丝将要被天幕中弧光所掩盖的微弱光辉， 他似乎已经嗅到了羽翼末端所传来的烧焦味， 灼痛自双翼上传来，米沙根本不用转头去看，也能猜出他精心保护多年的漂亮大翅膀， 大概被那可怖的弧光烧灼成了什么模样。
可他不能停下，也绝不该在这种地方认输。
兰斯蹙紧双眉，用力握住了米沙的手， 一股带有极强压迫感却又带着令人安心气息的暖流从他的掌心传来， 像是在竭力缓和米沙因为魔力缺失而逐渐浮现的焦躁之感。
可米沙却推开了兰斯的手。
“你的魔力……要用在……破坏天空上。”米沙咬紧牙关， 几乎是一个一个往外蹦出字来，“我还可以……再试一试……”
兰斯：“……”
异界之门所带来的防护魔法已近乎肉眼可见，天幕中遍布着那种扭曲而诡异的暗紫色光雾，带着近乎可怖而压迫的滞塞之感，而他们深陷那怪异的魔力之中，如同被层层包裹的厚茧，好似只差一步，便能自从这昏暗之中突破而出。
米沙手中迸发出更为强烈的魔法，在这诡谲的暗紫色的昏暗魔力之中，他竟像是唯一的光。
——足以击破一切黑暗的光。
近乎窒息的凝滞过后，耳边的轰鸣声仿佛一瞬便全都消失了，可怖的压迫感彻底不见，突如其来的轻松令米沙不由一怔，而后有些惊讶睁大双眼，看向已再无那怪异暗光的天空。
他们好像……闯过来了。
他的羽翼末端被魔法灼伤，漂亮的羽毛七零八落，可他们好歹是闯过来了，如今米沙抬起头，便觉得天幕仿佛近在眼前，那是一种漂亮而纯粹的蓝色，却又如同与他们隔着一层透明的膜，而他们仅能在昼夜交替时所见的“古怪”黑点也越发清晰，就隐藏在那近乎透明的古怪薄膜之后，随着波纹的晃动，隐约能看见折射而出的天空城一角。
那些因为薄膜的鼓动而扭曲的建筑看起来实在太过眼熟，米沙不由深吸了口气，说：“那好像是我住的地方。”
兰斯笑了笑：“听起来我们的运气还不错。”
米沙：“还不错？”
兰斯：“就算失败了，至少还能够回家看看。”
米沙：“……”
米沙忍不住瞪向兰斯：“你能不能说两句好事。”
兰斯却仍旧带着笑，说：“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来说……恐怕很难。”
米沙：“……”
虽然知道勇者说得没有错，可听起来却还是很让人生气。
米沙再深吸了口气，和勇者强调：“我们不是没时间了吗？”
“的确没什么时间了。”兰斯从腰侧的小包中费力拔出一柄长剑，一面道，“所以接下来的动作，一定得快一些。”
这柄剑，米沙在勇者的收藏中见过。
只不过这柄剑看起来并不那么起眼，和勇者其他引人注目光效加满的收藏大不相同，可这显然也是勇者从那个世界拿来的武器，他看见勇者往其中注入魔法，那柄剑上便逐渐有魔法光辉流转，自剑柄而起，密密麻麻的咒文遍布剑身，直至剑尖。
这一切在米沙以魔王之眼所见的观测下，显得尤为令人惊叹，米沙几乎移不开目光，他看着那剑上的光芒越发强盛，几乎盖过天际的光，令米沙不免微微眯眼，有些说不出的惊颤。
这剑上汇聚的魔力，比他摧毁异界之门时灌注的魔力还要强上十数倍，看起来极其恐怖，他不敢想象勇者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魔力，还是说……是勇者带着的那堆乱七八糟的首饰起了奇怪的效用。
可当米沙看向勇者时，却见勇者紧紧抿着唇，额上似乎还带着细密的汗丝，他看起来很吃力，也许是将他所有可用的魔力都汇聚在了此处，毕竟他们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谁也不知道毁掉天空之上的屏障需要多少力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拼尽全力，殊死一搏。
可米沙很害怕勇者真的会“拼尽全力”。
他只要想起森林仙女所说的话，便止不住害怕，只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不能再退缩，他只能想办法尽量减少勇者的魔力消耗，比如说此刻，在冲破那庇护天空的两层防护魔法之后，他还有一些残存的魔力，应该还能够帮上勇者的忙。
米沙深吸了口气，握住了勇者的手。
他们在天空之中，因而米沙的一只手正揽着勇者的腰，以免勇者从天空中掉下去，兰斯的一只手也搂着米沙，他用另一手持剑，将那剑竖立在身前，直直指向眼前覆盖着透明薄膜的天空，而米沙将自己的手与勇者交叠，两人十指相扣，一齐合握住了那柄剑。
兰斯微微侧眸，看了米沙一眼。
米沙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在两人的魔力都近乎透支的情况下，他们显然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必说出任何话。
属于魔王与勇者的魔力在这柄长剑上汇聚、融合，绽放出刺目的光辉，如同天空之中新生的烈阳。
然后长剑高举，破开了眼前的天空。
天上的薄膜撕裂开巨大的黑洞，却并没有像米沙所想的那般碎裂，它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如同是在空中豁开了一道可怖的新伤。
在那裂隙之后，像是近乎可怖的深渊与黑暗，仿佛能将人吸入其中一般，在那一瞬之间，米沙几乎抑不住心中的惊慌，险些便要以为，他也许是遭受了勇者的欺骗，这根本不是神王的骗局，而是勇者哄骗他毁灭世界的谎言。
兰斯深吸了口气，又揉了揉眼睛，说：“刚刚那光……我感觉我要被刺瞎了。”
米沙：“……”
米沙这才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魔法的光辉太强烈，突然消散之后，天空裂隙之后的光对他而言太过黯淡，所以在一时之间，他才会产生那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错觉。
他好歹是魔王，在对强光的承受能力上，他远比勇者要好上许多，而等到那强光造成的影响散去之后，他才发现这裂隙之后，也像是一片天空。
那并不是恐怖的深渊，而是夜晚的黑暗，天幕中有璀璨的星河，像是活着的，带着生命的天空，而不是以往米沙所见的，一日都与前一日没有任何不同的夜晚。
“我开始担心了。”兰斯忽而开口说，“这玩意在地面看，不会像是世界末日来了吧。”
米沙：“……”
米沙看向眼前的裂缝，再想想他们对教廷编出的谎言，以及地面上的人们会看见什么。
他吸了口气，道：“勇者还被关在魔王城，世界末日却已经来了。”
兰斯：“……听起来很可怕。”
米沙：“我们是不是该更快一点？”
“恐怕很难。”兰斯又叹了口气，说，“可这也许正好能成为诸神将要‘抛弃’他们的小小预兆。”
米沙：“……”
米沙沉默着看向眼前的裂隙，与那裂隙之后的另一片天空。
诸神将要抛弃世间生灵的预兆。
也许从今天起，这个世界，就要成为一个无神的世界，他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将会在人世造成什么样的恐慌，也不知道对失去信仰的万物来说，会不会是另一场灾难。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他很难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和后悔，可在这每一个临近喘息的片刻，他都难免会有深深的后怕。
他擅自剥夺了世间一切生灵的信仰。
他很担心他们所带来的，会是另一个黑暗的末世。
“人类是不太坚强。”兰斯忽而说，“但也不至于脆弱到这种程度。”
他没头没尾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令米沙明显一愣，忍不住回应勇者所说的话。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会读心。”米沙小声说，“”
兰斯却对他笑了笑，说：“我说错了。”
米沙：“啊？”
“你们的世界，可不止有人类。”兰斯说，“大多生命脆弱且不堪一击，但却依旧很坚强。”
米沙：“……你再听听你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觉得勇者说了两句完全相反的话，就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动摇，故意随便编了一些来哄他的话，可这哄人的话并不如何上心，以至于在这简短的一句话中，就出现了这么随意的错漏。
兰斯：“该下定决心了。”
兰斯侧过目光，看向身边的米沙。
一成不变的天幕中升起朝阳，虚假却温暖的阳光映照在他们脸上，而另一面，则是巨大裂缝之后辽阔而深远黑暗的夜空。
“和我一起守护世界吗？”兰斯说，“我亲爱的魔王大人。”
米沙：“……”
“走吧。”米沙深深吸了口气，“我们去看看真正的天空。”

第138章 最后的异界之门
在那裂隙之后， 除了那个漂亮的夜空之外，还有米沙所熟悉的天空城。
他在这个地方住了数百年，却从未在这么远地方看过天空城， 以往他一直以为自己住在神界之内， 因而天空城虽然单独悬浮于天空中， 四周没有任何东西， 他也不觉得奇怪，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是因为天空城的下方， 有神王所设的屏障， 而那屏障，遮挡了天空城下方的地面。
米沙不由想起自己在神界时，所学的那些魔王必修的奇怪课程。
在那些课业中，有许多门是关于人世间的各个种族的， 他在课程上学习研究这些物种的习俗与喜好， 将他们当做是另一个世界生活的奇妙生灵， 却从未想过， 他与这些“奇妙生灵”， 竟然一直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他们之间，仅仅只隔着这么一小段距离。
他又深吸了口气， 不再胡思乱想。
“我们要去哪儿？”米沙问，“吉妮瑟斯和你说过异界之门在哪儿吗？”
兰斯点了点头，给他报了个位置， 说：“最好能尽量避开神界内的神族。”
他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在天空城下方撕开了一道裂隙， 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神族过来查看情况，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必须尽快摧毁天空城内的异界之门。
米沙对天空城非常熟悉，避开天空城内的其他人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吉妮瑟斯说，天空城内的异界之门，在神王的圣殿之内，他很快就带着勇者摸到了那个地方，再偷偷避开守卫，溜进其中，米沙才松了口气，小声说：“我们到了。”
兰斯问：“这地方叫神王的圣殿，他真的会来这个地方？”
米沙摇了摇头。
至少在米沙的记忆中，神王从未来过这个天空城，他久居于上神界中，几乎不会踏足此处，现在想来，他大概是在另外的世界。
“听说他以前来过。”米沙说，“可至少这几百年内没有。”
米沙带着兰斯朝圣殿之内走去，一面以魔王之眼左右观察圣殿附近的魔力，同每一处异界之门一般，四周都是那种暗紫色的诡异魔力，不同的是，神界的这扇异界之门，看起来似乎很不稳定，那紫色的暗光带着一股极不稳定的气息，令人不免有些古怪担忧的感觉。
米沙忍不住说：“这里看起来有些奇怪。”
兰斯：“奇怪？”
“异界之门很不稳定……”米沙想了想，又说，“也许是其他异界之门已经被摧毁的原因吧。”
兰斯：“……”
兰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又一次抽出了那柄剑，说：“我们得快一些。”
米沙点了点头。
他们很快站在了异界之门前，勇者深吸了几口气，尝试再一次凝聚魔力，米沙也下意识伸出手，将自己残存的魔力分给他。
方才为了破坏天空，他们的魔力储备都已损耗过度，米沙原本还在担忧，也许他们并不能凑出破坏一扇异界之门的力量，可事情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天空城中的异界之门，远比其他的异界之门要脆弱，大概是因为魔力不稳定的缘故，他们轻而易举摧毁了这扇异界之门，又在神族汇聚而来之前匆匆逃离，事情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令米沙有些莫名的惊奇。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自达力西出现之后，他便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轻易结束，他总觉得有些古怪，而等他们躲到并无神族的角落时，兰斯才拿出异界石与那面镜子，再一次尝试联系了吉妮瑟斯。
这个世界，只剩下了雪山神殿中的最后一扇异界之门，他们与吉妮瑟斯的联系极其微弱，带着莫名的噪音与沙沙声响，一句话往往要重复许多遍才能听清。
兰斯询问吉妮瑟斯神王夺走魔物们的灵魂之后，究竟将那些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在离开天空城之前，他得先将那些东西找到。
米沙坐在一旁，因为过度的魔力损耗而困倦不已，昏昏欲睡，他根本没有注意勇者和吉妮瑟斯说了什么，他控制不住闭上眼，想在此处打上一个小盹，而后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勇者将他唤醒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我们得去把魔物们的灵魂取回来。”兰斯说，“我知道很累，可也许还要再坚持一会儿。”
米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可他实在是太累了，近乎透支的魔力损耗让他连站起身都有些困难，他只能昏昏沉沉努力给勇者带路，竭力不去拖勇者的后腿。
吉妮瑟斯所说的地方，在圣殿下层，而他们顺利避开了所有守卫，到放置魔物灵魂的房间内，便见偌大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在房间正中存放了一颗晶石。
所有魔物缺失的灵魂，都被困在这颗晶石之内。
米沙自己所缺失的灵魂也在其中，可他看着那晶石时，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看着勇者取下那颗晶石，收回自己的小包之中，才忍不住开口，问：“这些灵魂，要怎么才能回到原身的体内？”
“应该要一些仪式和魔法。”兰斯说，“吉妮瑟斯说她会解决这个问题。”
米沙又问：“那我们现在……应该回去了？”
兰斯点了点头。
“吉妮瑟斯说神界内就有联通雪山神殿的传送法阵。”兰斯对米沙笑了笑，说，“魔力损耗太大，如果可以，我不太想再使用传送魔法了。”
米沙非常赞同。
那何止是不想使用传送魔法，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原地趴下，一动不动，赖到他体内的魔力全部恢复。
吉妮瑟斯所说的传送法阵，米沙大概也知道在什么地方。
当初他从神界前往世间时，就是从那个传送法阵离开的，他当时没有多想，甚至还在感慨诸神神力的强大，前往另外的世界，竟然只需要这么一个小小的法阵，也只有全能全知的神王，才能够拥有这样了不起的力量。
而现在他看着那传送法阵，只觉得心情复杂。
前往雪山神殿，当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传送法阵了。
这么近的距离，这样简单的魔法，米沙自己就可以做得到。
他以往怎么会从来也不曾生疑呢？
传送法阵外有神族看守，天空城下方的天空撕裂了一道极大裂隙，圣殿内又传来了爆炸声，城中的神族守卫忙着处理这两件事，并未注意到传送法阵外溜进了这么两名不速之客，米沙轻而易举就带着勇者混了进去，在守卫们的眼皮底下启动了传送法阵，顺利回到了人间的雪山神殿内。
他看见法阵外飘着大雪，有些莫名的恍惚，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他竟然做了这么了不起的大事，而后他再抬起头，看向那虚假的天空，一眼便看见了天空中撕裂的巨大裂隙，巨大的缺口横贯在天空正中，如同一只睁开一般的幽深的眼睛，米沙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声与身边的勇者嘟囔，说：“我们竟然划开了那么长一道裂口。”
勇者没有回答。
米沙回过头，便见勇者正发着抖手忙脚乱在随身的小包中摸索他的厚实衣物，他们现在可在雪山神殿之外，空中还飘着大雪，气温低得惊人，米沙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可身为人类的勇者，却显然已经扛不住了。
他终于翻出了那件毛茸茸的大斗篷，紧紧裹在他帅气的盔甲之外，这才松了口气，发着抖回答米沙：“是……啊……”
米沙：“……”
好怪。
一定是因为勇者披着毛茸茸的大斗篷，遮住了他漂亮的盔甲，看起来莫名古怪，以至于米沙一点也没有干完这等大事的实质之感。
米沙跨出传送法阵，往外走了几步，一面四处寻找其余大恶魔的踪迹。
他很快看见了不远处朝他们招手的诺瓦，之后是因为厌恶大雪而站在神殿长廊之下的吉尔里，以及因为魔力透支而昏昏欲睡的阿什比。
米沙松了口气。
除了他和勇者看起来狼狈不堪外，大家好像都没遇到什么危险，他不由快步上前，问：“泽布伦呢？”
“兽族圣地太远，他应该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到。”提起泽布伦，吉尔里几乎一瞬便接上了米沙的话，说，“我们也许还要等等他。”
米沙又忍不住说：“这里可是神殿，你们就站在神殿外？”
吉尔里不理解米沙的意思。
米沙压低声音：“三个大恶魔，还有我，站在这里不好吧。”
吉尔里：“……”
米沙：“雪山神殿的圣女们不会生气吗？”
诺瓦适时插话，说：“吉妮瑟斯编了一个绝好的借口，那些圣女们不会怀疑我们的。”
米沙又朝四周看了看，问：“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呢？”
吉尔里：“呃……”
诺瓦笑了笑，说：“她当然还有一些重要的任务。”
兰斯说：“我有事拜托她。”
米沙：“……”
米沙有些惊讶。
他方才在神界时，几乎寸步不离跟着勇者，他可不记得勇者什么时候和吉妮瑟斯说过这种话。
兰斯：“你刚才睡了一会儿。”
米沙：“……”
那是睡吗，他至多只能算是打了个小盹吧！
米沙皱起眉，拉住勇者毛茸茸斗篷，小声问：“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我请她帮了个忙。”兰斯说，“这一切太过顺利，以我一向以来的运气来推算，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米沙：“……你闭嘴。”
兰斯对他眨了眨眼，十分顺从保持安静。
米沙这才转过头问吉尔里，问：“异界之门在哪儿？”
“就在雪山之下。”吉尔里说，“我们过去看看？”
米沙点了点头。
这是这个世上最后一扇异界之门，这扇异界之门，不该由他或者勇者来摧毁。
他们需要等待泽布伦赶到这儿，随后米沙和勇者就该告别这个世界，踏入异界之门中，之后再有四大恶魔摧毁异界之门，从今往后，这个世界就将成为一个无神的世界，脱离神王的控制。
可知要想一想，他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并且再也不回来，米沙就莫名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情绪。
那好像并不是将要分离的失落，而是难以想象自己竟然要这么突兀地离开这个世界，如此仓促地彻底断绝和所有人的关系。
他不由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莫名的情绪从自己的浴熙脑中甩出去，可这举动的效用显然并不太好，他看着带路的吉尔里，走在身边的诺瓦，以及困得几乎连走路都要睡着的阿什比，将要离别的不舍越发浓郁，令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这种时候，米沙想，他也许还是应该说些什么吧。
最后的异界之门几乎已在眼前，米沙也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口气，说：“等泽布伦赶来之后——”
眼前忽而掀起爆炸冲击的气浪，几乎将所有人都掀飞出去，米沙身上的防御戒指亮起最后残存的光辉，却明显无济于事，那莫名其妙的爆炸令雪山上崩下无数碎石与狂雪，狠狠砸在众人身上。
这一切都只在一瞬之间，米沙残存的魔力不足以撑起防御法阵，其余几名大恶魔显然也几乎和他一样狼狈，他被雪块砸了两下，随后便觉得勇者握住他的手，强行撑起薄弱的防护魔法，抵挡了接下来的几块碎石，而吉尔里飞速化出龙形，张开巨大的龙翼，将所有人都庇护在他的龙翼之下。
可在那铺天盖地的碎石与雪块之中，米沙眯起眼，还是看见巨大的异界之门前，多了一名披着深灰色长袍的人。
他衣着简单，面容隐在兜帽之下，带着近乎压迫的慑力，似乎正沉默着看着所有人，可等他微微抬首，露出那双灰色的眼眸时，米沙却又发觉那个人的目光却并不曾停留在他们身上。
灰袍人正注视着兰斯，兰斯也正冷冰冰看着他。
那双眼睛中带着空洞的神色，与达力西隐约有些相似，却又全然不同，达力西的空洞毫无生命，而眼前这名灰袍人的神色，是高高在上的轻藐，就仿佛人类看见了一只行走在他脚边的蚂蚁，他不需要对蚂蚁的行为有任何了解，自然也不需要对他们露出任何带有神色的表情。
米沙心中微微一颤，有种近乎可怖的不祥预感。
灰袍人身后虚空扭曲，达力西可怖而扭曲的身躯撕裂虚空，自他身后钻出，空洞无神的眼睛嘎嘎转动，随后死死停留在勇者身上。
“果然是你。”灰袍人轻声说道，“一直在我可爱世界中到处捣乱的‘勇者’。”
米沙紧紧握着勇者的手，近乎无法克制地颤抖，而兰斯回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安慰米沙一般，对他微微笑了笑。
“果然是你。”兰斯也学着对方的语调，说，“加入诈骗组织一定会很有前途的神王。”
米沙：“……”
哎？
什么？

第139章 破坏
气氛好似忽而便微妙了起来。
神王突然登场， 米沙原本是很害怕的。
神王与他们实力悬殊，而大家又过度透支了魔力，遇上达力西可能都无计可施， 更何况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 可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传说之中拥有毁天灭地神力的神王。
可勇者一句话， 就将米沙拉回了奇怪的现实，仿佛眼前站着的，并不是那个控制了无数世界全能全知的神王，而是一个用那些小小诡计欺瞒了所有人的骗子。
不仅危险程度直线降低， 连米沙心中的害怕， 也莫名跟着减少了许多。
米沙深吸了口气，也忍不住顺着勇者的话往下小声抱怨：“胡言乱语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兰斯却仍旧在盯着面前的神王，低声说：“这是本体吗？”
眼前的灰袍人看起来实在太过普通，如果在街上遇见， 米沙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 这怎么也不像是神王的模样， 难免会让人有些怀疑。
兰斯低声与米沙说：“你用魔王之眼看看。”
米沙一愣， 不明白勇者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 可他还是点了点头，再一次睁开魔王之眼，看向面前的神王和达力西。
几乎在睁眼那一刻， 他便被眼前之景吓到了。
暗色的光雾几乎盖满了整个天空，从中分裂出无数扭曲的触须与痕迹，在那名灰袍人的身后构筑出一个巨大类人的形状， 他先前觉得可怕的异界之门被吞噬在那可怖的魔力之中， 不见半点痕迹， 达力西魔法核心的光芒，在那魔力的缠绕之下，更是显得昏暗无光。
而他们几个人，则被那可怖的魔力团团包围，吉尔里伸开巨大的龙翼，不仅为他们挡住了砸落的碎石与雪块，还像是以流着古魔法的龙族血脉，将那不可描述的魔力挡在了他们身前。
可他们所处的空间仍在不断被那诡异的魔力侵蚀，吉尔里的龙鳞上像是附着了一层蜿蜒着黑气的怪异烟雾，往外散发着极其不祥的气息。
黑暗中伸出无数扭曲的手，试图钻过吉尔里龙翼的空隙，朝他们侵袭而来，米沙不由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恐地攥住兰斯的衣角，甚至打了个哆嗦，颤声说：“这……这是什么东西……”
灰袍人抬起眼，看向米沙。
“神族里还有这样的能力？”他轻声说，“很有意思，但没有什么必要存在。”
几乎在他抬起眼的那一瞬，他身后那巨大而类人的黑雾也跟着抬起了脑袋，呆板而扭曲的脸上睁开无数眼瞳，咔咔转动目光，全都盯紧了龙翼之下的米沙。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今天一定要做噩梦了。
如果他有机会能够做梦的话。
他连攥着兰斯衣角的手都在发抖，兰斯虽然看不见神王之后的魔力，却也能大约觉察到周遭遍布的那极具压迫感的怪异痕迹，而那种不安之感正指向他身后的米沙——兰斯伸开手，挡住身后的米沙，微微挑眉看向面前的神王，说：“你现在的目标，应该是我。”
在兰斯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米沙清晰看见那些眼睛又转而看向了兰斯，那无数巨大眼球转动时的怪异声响，让米沙几乎难抑自己浑身蹿出的鸡皮疙瘩，他不由看向他面前的勇者，突然很羡慕什么都看不见的勇者，还能有直面这种恶心玩意的勇气。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米沙在兰斯身后小声说，“但是……真的好恶心……”
兰斯：“那大概是本体了。”
米沙：“啊？”
这判断方式，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既然是骗子，出门的时候，一般会有些包装，好歹也要把自己弄成圣光扑面的样子。”兰斯轻声说，“都要露出本性了，应该是本体。”
米沙：“……还是再谨慎一些吧！”
兰斯：“你说得对。”
他重新看向神王，说：“你是本体吧？”
米沙：“……”
神王看着他，说：“你盗窃了狄丽塞的心。”
“我觉得这最多只能算是魔力核心。”兰斯说道，“一种稳定的能源供给，应该还算不上是‘心脏’吧。”
神王却懒得理会他的废话，只是慢吞吞颇为高傲说：“那你应该也能够感觉得到，站在你面前的——”
“这也不是盗窃。”兰斯打断他，十分自然往下说，“顺手捡走的事，能算是盗窃吗？”
神王冷笑：“站在你面前的——”
兰斯：“知道了，就是再确定一下。”
神王：“……”
神王看起来好像浑身难受。
这种无法将一句话说完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将一根硬刺卡在他的心头，于是他再一次坚持开口，强行说道：“站在你面前的——”
兰斯：“达力西！”
神王：“你面前的！”
兰斯：“刚刚那一架不过瘾！再来打一架吧！”
神王：“……”
米沙：“……”
米沙看出来了！
勇者是故意的吧！
就是为了让神王难受吧！
打不过不要紧，一定要膈应一下对方是吗！
米沙深深吸了口气。
不愧是勇者。
连神王都逃不过勇者的折磨，而达力西……嗯，太惨了，这辈子还要被折磨两次。
可在这种时候，勇者这莫名的举止，总归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勇者的确会在关键时刻冒出些惊人的话语来，可至多也只会有一两句，像这样反复强调那么几句话，更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米沙不免想起他们所有人都接近于清空的魔力，难道勇者是想拖延时间好让大家恢复魔力？可这么一点儿时间，就算能恢复那么一点儿魔力，又能有什么用处。
他的用意实在太过明显，连神王都忍不住出言讥讽，说：“你这样拖延时间——”
可神王并未说完那句话，身边的达力西已经迟缓着转动他庞大的身躯，朝着他们身后一侧看去。
在那异样的魔力之中，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速度实在太快，米沙根本来不及看清，这熟悉的魔力波动显然并不属于达力西或者神王，看起来更像是属于大恶魔的魔法。
可大恶魔全都在米沙身边，被困在那异常诡异的魔力之内，根本不可能突然出现在那个方向——
不对，米沙终于隐隐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大恶魔并非都在他身边，至少有一个人不在。
那一闪而过的微光，是泽布伦。
……
吉尔里曾和米沙说过，泽布伦有足以击败上位神的实力，而他也曾击败过一名上位神，但那应该是泽布伦的全盛时期，而并非是大家都魔力消耗过度的现在。
上位神与上位神还有不同，达力西是上位神之中的武神，一旁还有更为可怖的神王在场，就算是全盛之时的泽布伦，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如今泽布伦为了摧毁异界之门，应该已经损耗了过多的魔力，他这样贸然向达力西和神王进攻，也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果真下一刻，达力西举起他的巨刃，朝着刚才那微光一闪而过的方向走去。
米沙非常紧张，他依旧攥着勇者的衣角，低声说道：“……怎么办，那好像是泽布伦。”
兰斯轻声回答他，说：“那的确是泽布伦。”
米沙一愣，勇者的语气实在有些太过平静，就像他早就猜到泽布伦会在这里出现一样……不，米沙忽而想起刚才勇者刚才所说的话，在他因为魔力缺失而昏昏欲睡时，勇者联系上了吉妮瑟斯，请她帮忙去做了什么事，也许也正在那时候，勇者还拜托了泽布伦，希望他在抵达雪山神殿时，能多做一些准备。
米沙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询问勇者：“你早就知道神王会出现？”
“只能算是一些猜测和预感。”兰斯低声说，“要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差。”
米沙：“……”
“所以我习惯做多重准备。”兰斯微微侧首，对他笑了笑，说，“看来这一次，我没有白做准备。”
米沙看着兰斯的笑，好像莫名便觉得安心了不少。
泽布伦出现了。
他踩在半峰被雪掩埋的山石之上，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达力西和神王，手中是兰斯交给他的武器，那看起来是一张足有人高的巨弓，在他手中散着属于大恶魔的幽红暗光，而此刻那巨弓的弓弦已满，由魔力凝聚而成的魔法箭对准了神王的胸口。
达力西机械拖动着沉重的步伐，对泽布伦举起了手中的巨刃。
在泽布伦手中魔法箭矢射出的那一刻，达力西的刀也狠狠朝着泽布伦挥砍下去，米沙吓了一跳，可却没有办法阻拦或者反应，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刃砸向泽布伦，却又看见泽布伦竭力撑起薄弱的魔法防护，极其勉强地将达力西的攻击阻挡在外。
他只抗住了最初的第一下，那魔法防护便几乎全部碎裂，而他朝着神王射去的魔法箭矢，却极为轻易地被神王身边那令人恐惧的魔力融合消散，几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的攻击没有任何效果，而现在，他可能还要受到达力西的反击和伤害。
米沙不明白勇者和泽布伦这样拖延时间到底有什么作用，可几乎在同一时，勇者手中的长剑也跟着光芒亮起，所瞄准的方向，却是神王和达力西身后的异界之门。
他残余的魔力已经不太多了，可好在那柄长剑还能为他凝聚些魔力，短暂的拖延也给了他时间喘息，至少现在，他还有足够的能力来摧毁那扇异界之门。
谁也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巨大的异界之门在众人眼前轰然炸裂，从中迸出的扭曲魔力溢满了被撕裂的天空，眼前的一切，看起来似乎更近乎于末世，而米沙愣在原地，近乎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那是……最后一扇异界之门。
他们切断了这个世界和其余所有世界的联系，还将神王暂时困在了这个世界中。
等等，勇者这真的不是在自杀吗？！

第140章 信仰
米沙记得很清楚， 勇者曾经说过，就算是神王和上位神，想要修复被毁坏的异界之门， 也需要不少时间。
那么至少在现在， 他们确实将神王和达力西隔离在了这个世界， 可就算这样， 米沙还是想不明白，勇者到底想要怎么对付他们。
这一切好像莫名变成了靠着“自杀”来拖延时间的举动，他们将被迫与暴怒的神王以及达力西交战，然后因为过于悬殊的实力而输给对方， 最后再惨死在过于愤怒的神王和达力西手上。
剧本米沙都已经想好了， 可这出戏的“演员”，显然并不打算配合出演。
在异界之门被破坏的那瞬间，几乎遍布整个天空的属于神王的魔力好像突然散去了不少，铺天盖地的黑影从他们身边退却， 吉尔里的龙翼上重新可见那被破开巨大裂隙的天空， 神王的压迫好像突然便减弱了许多。
米沙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遭的变幻， 更是立即就注意在神王与达力西之间的魔法联系——勇者说过， 上位神们的魔力核心全都来自于神王， 那是不是也就等同于说，如果神王的魔力减弱，上位神的魔力核心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可神王的魔力， 和异界之门又有什么关系？
米沙惊与眼前的变故，却又有些不知所措，而神王和达力西显然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达力西那一刀挥砍而下， 几乎轻而易举便破开了泽布伦的防护魔法， 就算泽布伦早有防备，迅速朝后躲闪开，却还是被达力西手中的巨刃打伤，连着退后了好几步，几乎摔下那高耸的山石。
米沙迅速看了看身侧。
勇者似乎被破坏异界之门的魔法透支了剩下的所有魔力，他拄着手中长剑勉强站立，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这种状态，显然已经无力再去保护雪山之上的泽布伦了。
至于其余几名大恶魔……米沙觉得他们冲上去也只是去送死，他们的状态看起来与勇者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因为勇者的生命依靠魔力维系，魔力骤然被抽空对他造成的影响极大，对大恶魔则没有那么明显一些。
三名大恶魔中，似乎只有黑龙吉尔里的状态看起来还好，而他也该是最担心泽布伦的那个人，他依旧展着双翼，将所有人庇护在自己庞大的龙躯之下，为众人遮挡碎落的雪块与山石，将已经逐渐微弱的神王的魔法抵挡在外，一面伏低长颈，冲着达力西发出近乎嘶吼的龙鸣。
可他也没有直接上前。
他相信泽布伦的能力，也明白自己此刻应当该要担负的责任，他们面对着这世上最可怖的死敌，可人类勇者却因暂时失去魔力而孱弱不堪，魔王与大恶魔也因此而无法反抗，他很担心泽布伦，可在此之前，他显然还有自己的责任与重担。
他需要竭力保护所有人，而泽布伦远比他要强，他相信泽布伦不会有事。
可米沙想，这件事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
勇者如果真的做了多重准备，那他就不会只想到这么一个过分仓促而危险十足的计划，这不像是勇者的性格，也绝不是勇者会做的事情。
达力西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巨刃。
如果他这一次再击中泽布伦，那谁也不好说这一切的后果，米沙下意识按住手上的戒指，从中引出那柄发光的法杖，想着他和勇者不同，魔王魔力的恢复速度很快，他也不会因为魔力透支而遇险，而泽布伦可是魔王手下的大恶魔，这种时候，他理应去保护泽布伦。
可达力西高高举起的手却又顿住了，他看起来僵滞迟缓，每一下动作都带着生硬的卡顿，越发不像是个“真人”，而这样的反应，在先前是绝对没有出现过的，达力西每一下攻击间都有极大的停顿，哪怕泽布伦受了些伤，可躲开这种笨拙的攻击却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米沙难免觉得有些奇怪，他甚至在想，难道是他们之前的攻击打伤了达力西，这才让达力西有了现在的失控？
可达力西不是人类，他不该会有人类受伤之后的反应，米沙实在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能觉察四周属于神王的魔力正在逐渐淡去，而在那些暗雾逐渐减弱之后，神王与达力西之间的联系便开始逐渐明晰，他们之间连着漆黑的长线，像是由魔力构筑而成的连结，魔力由神王身上涌向达力西，而现在，那连结竟也在渐渐减弱，甚至像是……神王在刻意削弱他们之间的联系。
米沙愣了愣，想起勇者说过，维持达力西行动的魔力核心来自神王，而他们刚刚打伤达力西时，好像也严重损坏了达力西的魔力核心。
“魔力核心的自我修复，不可能这么快。”兰斯忽而深深吸了口气，像是终于从刚才那种近乎脱力的状态下缓和了过来，说，“如果不是神王临世，将自己的魔力输送给他，达力西不可能会这么快恢复。”
他将方才拄着的长剑重新提起，握回手中，终于连过于苍白憔悴的神色也都有所恢复，又说：“而那位‘神王’的魔力，源自诸多世界中，人们对他的信仰。”
而他们切断了所有的异界之门，斩断了其余所有世界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将本该属于神王的所有“力量”都隔绝在外，他只剩下这一个世界的信徒，而他不希望达力西再分走他为数不多的力量。
“我说过，他不过只是个话术精巧的骗子。”兰斯轻声说道，“不老不死，全知全能，都是谎言。”
几乎伴随着兰斯的话语，神王抬起头看向了米沙和兰斯，短短片刻功夫，他的面容却好像已经衰老了许多，最开始他出现在这儿时，他看起来像是个青年人，而到现在，他却已近乎步入暮年，并且还在以肉眼几乎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
而他与达力西之间的魔力联系，更像是达力西在汲取他的能量，而对于现在的神王来说，他不可能再失去哪怕一丁点的魔力，那达力西将会如何，当然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着达力西笨拙迟缓跟在泽布伦身后，挥砍出根本无法击中的攻击，几乎在一瞬便做出了决定。
达力西已经不重要了。
他需要维持住自己的魔力，好在杀死这个可恶的勇者之后，重新修复异界之门，而他用魔力核心捏造出来千篇一律的上位“神”，不过是他想要有多少便能有多少的玩偶，而一段壮丽的“神陨”，也正好能构成吟游诗人们最喜欢传唱的神话。
在这神话之内，他当然仍旧是神王，至于眼前这名碍事的勇者，则将要成为神王可恨而邪恶的敌人。
神王看向山石之下的达力西，目光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怜悯，可在米沙看来，那所谓的怜悯高高在上，带着令人作呕的伪装，果真在下一刻，他便朝着达力西伸出了手，自掌心而来的暗色魔光，精准而毫不留情地击穿了达力西胸口的魔力核心。
达力西迟缓地嘎嘎转过脑袋，最后看了神王一眼。
米沙不知道这样的魔法人偶究竟会不会有感情，可他却总觉得，这最后的一眼，达力西空洞的双眼中似乎总像是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神色，直至他长跪于地，眼中的魔力光辉逐渐暗淡，那空洞的眼神也并未从神王身上离开。
连接在神王与达力西之间的暗色光线终于彻底断裂，而神王陶醉一般深深吸气，像是在感受重归他体内的魔力带来的香味，他不断苍老的容颜也终于停滞在了现今，那样一副神色，令米沙不寒而栗，甚至莫名还觉得有些恶心。
“蝼蚁的反抗。”神王终于对勇者的努力做出了最后的评价，“不会有任何作用。”
兰斯也点了点头，十分自然地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做出评价，说：“看，当神王的狗，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米沙：“……”
米沙总觉得兰斯一句话骂了在场的所有人。
哦不，不在场的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可能才是勇者这句话的主要侮辱对象。
米沙一顿，忽而注意到——泽布伦都已经出现了，可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呢？他们两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神王已缓缓弯下腰。从达力西的胸口抽出有些受损的魔力核心，再看向勇者，声音沙哑怪异，说：“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兰斯也十分客气与他笑，说：“其实我还能做到更多。”
米沙看着神王的魔力逐渐缠绕上已近乎完全破损的魔力核心，像是在修复那魔力核心之上的魔法印刻，又像是……像是在扭转魔力核心之上的残存的阵法。
米沙看不懂这过于怪异的异世界魔法，可却能看见那魔力核心上的魔光好像一瞬改变了颜色，由先前的暗紫色的扭曲光雾，逐渐泛出莹白，钻出无数耀目神圣的光辉。
那绝不是神王惯常所用的魔法，那温和的光并不让人觉得害怕，也没有了先前扭曲的压迫感，那才该是属于“神”的真正光辉，也是绝不该属于这个神王的纯粹的光。
“原来是这样。”兰斯忽而轻声说，“魔力核心的魔法扭转，是收集信仰之力的容器。”
米沙：“哎？”
大家不都是在看着神王操作吗？为什么他好像单独漏看了许多剧情？
“太可惜了。”兰斯又笑了笑，说，“我本来以为，事情会更复杂一些的。”
米沙：“？”
事情已经很复杂了吧！
他看见四下有无数光辉升起，钻过周遭升腾的黑雾，划过被撕裂的天空，朝着他们而来，那也许就是兰斯所说的“信仰之力”，在天空被撕裂而圣洁的雪山神殿被黑雾笼罩可怖末日，人们也许正抑不住心中的恐惧而向诸神祈祷，而他们的信仰化作真实的魔力，即将融入神王体内，成为神王继续统御这些世界的力量。
不行。
米沙想，那些力量，绝不能与神王融为一体。
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们等待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有的机会。
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米沙绝不想再重回到未知一切而被神王操纵的过去，他已经见过了光，就绝不想再重回到黑暗之中，若信仰之力真的存在，那他希望……
不，他祈祷。
他祈祷勇者能够取胜。
他祈祷他们获得最后的胜利。
他祈祷真正的光，能够取代伪神临世的黑暗。
他闭上眼，却好似有萤萤点点亮光透过他的双眼，充盈而温暖的魔力萦绕着他的身边，米沙有些惊讶睁开眼，却看见勇者身边也逐渐亮起了的白色萤光。
那是本该属于神王的信仰之力，却仅有零星几点朝着神王飞去，绝大多数的光辉围绕在勇者身侧，映衬着勇者略显苍白的面容，与他唇边浅淡而轻微的笑。
米沙忽而想到，勇者也有一颗魔力核心。
如果神王能够扭转魔力核心的魔法，让魔力核心能够成为吸取信仰之力的器具，那勇者当然也可以这么去做。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信仰之光选择了勇者，而非是神王，可吉妮瑟斯和阿尔洛一直都没有出现，那是勇者在天空城时就计划好的事情，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当然也是勇者实现就计划好的事情。
“我觉得你现在可以开始后悔了。”兰斯看向神王，说，“你不该突发奇想，非得从异世界来召唤什么勇者。”
兰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虚无缥缈的伪神。”他轻声说，“人类并不需要的‘神明’。”

第141章 神陨
米沙能够感觉得到， 兰斯身上的魔力恢复了。
不仅如此，勇者周身萦绕的魔力强盛，甚至远远超过以往他在勇者身上所感觉到的魔法， 那种近乎压迫的强大， 仿佛能够击穿这世上一切的障碍。
相比勇者身边耀目的辉光， 神王身边却仅有几点微弱的光辉， 几乎被他自身所有的阴暗魔力所掩盖，他终于不可置信一般微微睁大双眼，低下头动作飞快而近乎有些粗暴地拨弄手中的魔力核心，想不明白他的魔法究竟在哪儿出了错。
米沙却觉得自己有一些明白了。
勇者似乎早就预估过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也早已知道， 神王的力量，来自于世间万物生灵的信仰，那如果他能够削弱对神王的信仰，那他们自然也就能有击败神王的希望。
他没想过逆转的魔力核心就是吸取信仰之力的容器， 这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却也正好契合了他之前的所有努力。
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那么， 有什么事情， 是一定需要他们去完成的吗？
他们是代表着勇者的神使，与代表着“诸神”的光之女神，只要一点与教廷的小小的沟通， 以及一些对言语的巧妙话术，就能够获得教廷的协助。
在这个天空被撕裂的末日之景下，人们愿意抓住哪怕一点微小的希望， 只要吉妮瑟斯宣称勇者正和神使正背负一切， 为了世上的一切生灵而战， 他们就会顺应教廷的号召，为他们未来的祈祷——
不是向他们从未见过而虚无缥缈的神王祈祷，而是为了勇者祈祷。
他们希望勇者能够战胜黑暗，希望勇者能够拯救这个世界，而每一句包含着恳切与希望的祈望，都将化作勇者手中的斩断黑暗的光。
无数的光辉汇聚在勇者的剑锋之上，刺得米沙几乎睁不开眼，而神王近乎癫狂一般按着手中的魔力核心，试图将零星几点的信仰之力纳入其中，可那样零散的微光，根本抵不过勇者剑上的光芒，他终于害怕后退，寻找着逃离的道路，一面语无伦次般说：“不可能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他眼中柔弱而无力的人类，卑微得如同蝼蚁一般的世间生灵，怎么可能会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我只是告诉了他们一些有意思的‘真相’。”兰斯说，“比起虚无缥缈的神，他们当然更愿意相信真实存在的‘人’。”
他为了这个世界的生灵，做过很多事情。
只不过几乎每一件事都是他精心乔装过后的结果，没有人知道那些不同面容和身份下所隐藏的，全都是他。
可现在他们有了光之女神，有了足以令众人信服的声音，那想要让大家知道，藏在那些身份之后的人全都是勇者，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被摧毁的异界之门阻隔了女神神谕的传达，但传送法阵却不会因此受阻，消息的传递会变慢，但却总会传递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虽然行事出格，可他相信，他大多时候所做的，并不是坏事。
他相信人们会为了他祈祷，正如同他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
而现在，他终于看见了这一切的结果。
他手上满载着无数人的希望和信仰，他将为这些世界而战，这一剑，他不可能会失败。
神王终于狼狈放弃了一切，以最快的速度，试图施展出他的传送魔法，可长剑的光辉紧随其后，轻而易举断了他的去路，神王只能朝着兰斯大喊，说：“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兰斯：“没有兴趣，不想成神，不需要力量。”
神王：“……”
米沙：“……”
神王：“可是——”
兰斯已然高举长剑，朝着神王的方向挥砍下去，那耀目的光辉劈开浓重的暗雾，如同划破长夜破晓的微光，诱发出近乎震荡的巨响，炸裂开来的光团冲击着米沙的双目，令他几乎无法睁眼，而吉尔里下意识便压下龙翼，将爆裂的烟尘尽数抵挡在外。
米沙不由闭上了眼。
太可怜了，神王。
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遇见这样的勇者——
哦，不。
这个讨厌的神王，他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终于等到烟尘散去，米沙睁开双眼，谨慎万分朝那边看了看。
勇者的身边依旧萦绕着淡淡的光雾，而神王跌坐在勇者脚下，并没有米沙所想的血肉横流四分五裂，只有神王的那张面容，苍老得几乎看不出年岁，好似一眨眼便要彻底枯朽，属于神王的暗色魔力也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仅剩下半空弥漫的烟尘，与雪崩之后被掩埋过半的圣殿。
神王跪在雪地之中，瘦弱的身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力，他艰难抬起手，卑微万分地去触碰勇者的衣角与鞋面，勇者却后退了一步，避开神王的枯朽的手，而后垂下眼眸，对上了神王浑浊的目光。
“本不该存在的伪神。”兰斯微微停顿，轻声说道，“欢迎来到没有神的世界。”
几乎在他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神王伸出几乎如同枯骨一般的手朽败开裂，他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这幅身体一旦失去维持他存活的魔力，便不可控地便要失去一切支撑。
雪山之巅上的寒风吹过，他的身躯一点点碎为齑粉，随风散去，只留下那件略显得有些残破的灰袍，兰斯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垂眼看着地面残存的灰袍与一些还未散去的残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人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米沙才轻轻咳嗽了几声，问：“就……就这么结束了？”
阿什比忽而松了口气，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过度的忐忑与紧张，诺瓦则毫不犹豫坐在了地上喘气，而吉尔里则立马展开双翼，朝着那雪上的巨石飞去，又温和地垂下庞大的龙首，看向站在山石上的泽布伦。
还好，他们顺利清除了危险，所有人也都安然无恙。
在这一片祥和中，米沙忽而看见兰斯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他吓了一跳，以为四周还有什么他们没注意到的危险，却不想勇者沉默着在手中长剑上凝结魔力，而后狠狠砸向了地上堆成一团的灰色破布，爆出惊天的火光，震得所有人都抖了抖。
米沙停顿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我对于这类冒险者的故事非常了解。”兰斯说，“主角常常死于没有补刀。”
米沙：“……啊？”
兰斯又在另一手中凝聚魔力，化作焰球，毫不犹豫炸向几乎已经看不见灰色破布的地面。
“我们应当杜绝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兰斯说，“不多砍他几刀，很难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米沙：“……”
米沙总觉得，这胜利的气氛，好像一瞬间就被冲淡了。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勇者，等他狠狠朝着早已碎成粉的神王补刀，过了好一会儿，唯一对勇者还没有那么多了解的诺瓦缓缓回过头，看向身边的米沙，问：“他……一直都这样吗？”
米沙深深叹气。
没救了。
米沙想，就这个勇者，哪怕他们大战取胜，救世成功，该要就此隐退了，他大概也不可能会变成一个“普通人”吧。
米沙几乎已能猜出勇者接下来会与他说什么了。
异界之门全部关闭，神王就此陨落，而其余上位神不过只是一些傀儡，他们失去了与神王的联系，没有了自己的操纵者，便也将失去自己的生命，所有的世界都将要迎来失去诸神的“黑暗”，可却也要因此获得光明。
他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对，如果他问勇者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勇者一定会对他说，这世上还有许多贫困，他们能做的事情，也还有很多。
勇者一定会到处继续他诡异的计划，不仅如此，现在他还会拉上米沙，要米沙和他一起到处进行他诡异的计划。
米沙转过身，看向终于停止了补刀行为的勇者。
“所以……接下来呢？”哪怕已经猜到了勇者的回答，米沙却还是忍不住问，“我们该去什么地方？”
他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迷茫。
眼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有一切都已经结束的实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应该去做些什么，而他总是下意识便觉得勇者会对这种事很有经验，他自然下意识会向勇者求助，希望勇者能够为他们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提供一些小小的建议。
“接下来？”兰斯将长剑收回剑鞘，说，“大概需要睡一觉。”
米沙：“……”
等等，什么？
睡……什么？
他莫名觉得心中微微一跳，不知道这是有些过分烂俗的暗示，还是勇者真的只是打算睡一觉，可他想，这个勇者显然不是会对他有这样有这样暗示的人，勇者可能就是单纯的困了——
不对啊！真的有人在这样一不小心便会毁天灭地的决战过后，只想着睡觉吗？
“我真的很困。”兰斯打了个哈欠，而后转过目光，看向他们身后的，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问，“你说……他们会愿意让我们在这儿住一晚上吗？”
米沙：“……”
米沙顺着兰斯的目光，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勇者所看的方向，是那座宏伟的雪山圣殿，以及圣殿的窗口内，正惊恐不安看着他们的圣殿修女们。
米沙：“……”
糟糕。
修女们不会看见他们暴打神王的全过程了吧？

第142章 雪山神殿
米沙非常紧张。
他看了看修女们所处的位置， 简单估算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觉得那个位置，的确能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没关系的。”兰斯说， “普通人眼中的世界， 没有你看到的魔力流转。”
米沙：“……”
米沙还是非常紧张。
看不到他所见的魔力流转， 那不是就更糟糕了吗！
他好歹还能看见神王身上那颜色诡异的魔力， 相较对比之下，总会显得勇者比较正派，而那些圣殿修女们什么都看不见，在她们眼中所见的， 不会是勇者狠狠欺负了一个普通人吧？
兰斯又说：“没事， 她们最多只会以为我欺负了一个奇怪的小老头。”
米沙：“……听起来更糟糕了啊！”
“这个距离，她们听不见这边的声音。”诺瓦紧张为两人分析，“在看不见神王身边魔力流转的情况下，她们应该只能看见兰斯身边萦绕的光。”
米沙：“……”
米沙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
至少刚才勇者身边所萦绕的光辉都是圣洁的白光， 看起来非常正派， 一看就是神选之人， 待会儿勇者和她们自我介绍时也会比较好开口。
可再想一想， 浑身闪耀着白色圣光的神选之人， 殴打了一个奇怪的小老头，还反复殴打这个小老头残存的破布衣服，先后用了剑砍， 火烧，爆破，冻结——
米沙不由打了个哆嗦， 只觉得如果他是雪山神殿的修女们， 不仅不会接受勇者借宿的请求， 还会恨不得扭头就跑，远离这个可怕的怪人。
兰斯已转过了身，准备朝雪山神殿走过去，米沙想要出声阻止，可却见勇者的步伐略显虚浮，更难掩眉目间的倦意。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需要休息，就算有信仰之力的加持，可对人类勇者来说，最初过度的魔力透支显然还是让他极为疲惫，他毕竟不是魔王与大恶魔这样拥有过强恢复实力的奇特生物，脆弱的人类显然很需要睡眠——
算了。
米沙叹了口气，想，还是帮一帮勇者吧。
就勇者平常说话的习惯，他总觉得勇者会吓到那些无辜的圣殿修女，而在一众大恶魔中，他的外貌应当看起来最善良讨喜的，于是米沙抢前几步，走到了勇者前面，又不知道那雪山神殿的正门究竟在哪儿，只好站在巨大的窗户之外，朝着修女们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米沙有些紧张，只能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我是勇者的神使，我叫米沙。”
修女们惊恐不安看着他，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米沙这才看了看那窗户，觉得也许是窗户太厚重，隔音效果奇佳，她们很难听清他说的话，他只好再跨前一步，敲了敲那窗框，希望修女们能够将窗户打开，他们面对面谈一谈。
可修女们看起来很犹豫，米沙便对她们露出友好的微笑，尽力缓和她们的紧张，等到修女们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后，他才再度轻轻敲了敲窗框，希望她们能够将窗户打开，他有话想和她们说。
米沙的笑容的确极具欺骗性，很少有人能够拒绝他这样的笑，他几乎已要迎来成功，离窗户最近的那名修女甚至已将手放在了窗框上，勇者却忽而走到了米沙身边，抬起手，在玻璃冻结的白霜上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左右相反的字。
「我，勇者，开门。」
米沙：“……”
经过这一日接连的战斗，勇者的链甲手套上不知沾染了什么污迹，抹在那窗户上时，还拖出了数道极长的印痕，像极了那些恐怖故事中的可怕画面，米沙明显感觉到那名修女的动作僵住了，有几名胆小的修女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米沙的艰难努力全部作废，她们看起来好像比刚才更害怕了。
米沙恨不得狠狠朝勇者来一巴掌。
可写字交流的确是个好办法，他完全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写在这窗户上，好告诉修女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只是想在这里暂住一晚上的目的。
米沙抬起手，而后僵在了原地。
等等，勇者是怎么能够那么自然写出左右相反的字的？
他看起来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米沙没有办法，他只能扭过头，恶狠狠瞪向身边的勇者，一面压低声音，让勇者从那个神奇的随身小包里为他找出纸笔来。
兰斯看着米沙过分凶狠的表情，微微一顿，决定受迫于强权，主动认栽，拿出了纸和笔，交给米沙，而后站在一旁，看着米沙和那些修女交流。
米沙在纸上写了他和勇者的身份，简单解释了他们此刻的需要，甚至为了打消修女们的疑虑，他还在纸上简单描绘出了一个可爱的笑脸，最后抬起头，对修女们露出万般灿烂的笑。
他的笑容几乎带有无限的说服力，修女终于松了口气，像是相信了他们的说辞，短暂的犹豫过后，她们略微将窗户打开了一些，倒还仍旧有些紧张，站在最前面的那名修女极小声与两人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勇者大人和神使。”
米沙用力点头，说：“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修女：“那刚刚……刚才那两个……”
兰斯很平静：“哦，那个人是魔王。”
大魔王米沙：“……”
兰斯又回过头，看了看达力西的残骸，毫不犹豫说道：“那个是大恶魔。”
跟过来的大恶魔诺瓦与阿什比：“……”
“啊……那是魔王？”修女很惊慌，“怪不得那个人的模样看起来那么邪恶。”
米沙：“……”
若是说实话，神王看起来只像是个普通人，可达力西就不一样了。
达力西身为人偶的外貌实在太过可怖，没有哪怕一点神性的光辉，全都是魔力扭曲的结果，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他，米沙想，应该没有人会将他往上位神的方向去思考。
可修女们看起来好像还有些疑惑，另一名修女谨慎万分看向他们身后的雪山，问：“可黑龙和暗精灵又是怎么一回事？”
米沙：“……”
吉尔里为了帮助他们挡住雪崩时的山石与雪块，特意化出了黑龙的形态，而泽布伦身为暗精灵的肤色则是根本无法掩饰，他们两看起来就是魔物，这根本不是他们编造些拙劣谎话就可以掩盖过去的事实，在这件事上，米沙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只能想，还好诺瓦和阿什比看起来很正常，就算他需要向修女们解释，也只需要解决吉尔里和泽布伦的问题。
米沙深吸了口气，说：“那是……”
兰斯：“被魔王和大恶魔操控的可怜小魔物。”
米沙：“……”
米沙：“？”
等等，什么？
这听起来不太对吧！
不不不，等等，这好像的确是个不错的解释方向。
米沙紧张思考。
刚才勇者说神王和达力西是魔王与大恶魔，而修女们也已经信了。
若是能顺着勇者的这个思路往下说，就能给米沙和四大恶魔撇清关系，而他们也正好需要一个替魔物们洗刷邪恶形象的理由——脱离神王的控制之后，他们总需要想些办法，好让魔物和其他生物能够和谐相处，遭受邪恶魔王和大恶魔的控制，这不就是一个绝佳洗刷身份的理由吗！
米沙深吸了口气，甚至顺着勇者的话，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魔王和大恶魔，是这个世上最最邪恶的生灵！”米沙努力辱骂自己，“他们犯下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
兰斯不动声色微微侧眸，目光在米沙面上一扫而过，之后便极其自然地顺着米沙的话往下说：“操控魔物们的魂灵，迫使魔物们为他们作恶，就是他们最大的罪。”
米沙点头：“嗯嗯！”
“不过还好，我们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兰斯说，“在和魔王决战之前，我们找到了魔王控制魔物们的咒言，已经为解放了魔物们被约束的灵魂。”
米沙用力点头：“嗯嗯嗯！”
兰斯得出最后的结论：“他们是无害的。”
米沙：“没有错！”
修女们仍旧有些犹豫，她们显然难以在一时之间接受这种事，米沙也明白她们的忧虑，这种颠覆众人认知黑白反转的怪事，他们应当从教会下手，先说服教会，再想办法去劝服其他人。
“请放心。”兰斯最后对着修女们微微笑了笑，说，“他们不会靠近的。”
米沙：“……嗯嗯！”
米沙也对修女们露出微笑。
大恶魔不像脆弱的人类，他们不需要像兰斯这样的休息，泽布伦显然也不擅长与教会相关的人相处，吉尔里打算先带着他从这儿离开，至于诺瓦和阿什比，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打算在这个地方过多停留。
可出于对受到惊吓的修女情绪安抚的需要，米沙请看上去更加具备亲和力的诺瓦一并留下，又麻烦阿什比对修女们出示了来自皇室的信物——身为德文特王子未来的伴侣，阿什比所有的代表皇室的信物显然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可信度。
修女们终于战战兢兢为他们开了门，只是雪山神殿很少会有客人，她们并没有多准备的房间，诺瓦可以和她们住在一起，而阿什比恨不得早日返回王都，回到德文特身边，他不想在这里过夜，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米沙和兰斯两个人了。
修女说：“勇者大人，神使大人，麻烦你们等一等，我们也许需要一些时间，来为你们准备两间房间。”
兰斯：“一间就好。”
修女：“……哎？”
米沙：“……”

第143章 完结倒计时啦
米沙很紧张。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和勇者在同一个房间里休息， 可如果仔细想一想，这却是在他明确对勇者表示好感之后的第一次，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明白两人关系的改变， 会不会对他们的私下独处带来什么变化。
哦， 如果顺着这个方向去想， 米沙又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情。
在他对勇者表明心意之后，这还是他头一回与勇者单独相处。
在天空城时不太一样，那时候他们顶着一个迫切而可怕的目标，满心都是这个世界即将迎来的破灭， 至少米沙没办法分心去思考其他事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已经清除了最可怕的危险，接下来可能存在的障碍，以勇者的能力，米沙总觉得很容易就能解决， 他们终于可以将心情从那无尽可怕的“大事件”上移开， 转回到同自己有关的私事上来了。
可米沙觉得， 勇者看起来好像……只想睡觉。
他大概是真的觉得累了， 等他们帮助修女们一道清理出一间还算能住人的房间后， 兰斯几乎恨不得倒头就睡，米沙坐在一旁，认真想了好一会儿， 觉得房间内的温度对人类而言实在有些太低了，而他的魔力也几近枯竭，此刻靠魔力生火， 对他来说， 也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
于是米沙起了身， 跑去找修女们借了些干柴，研究了许久如何才能不用魔法令柴堆燃烧起来，等到他终于成功，屋内的温度有所回暖，米沙这才无所事事坐在壁炉一侧，盯着已经睡着的勇者看。
米沙觉得，自己的审美一向十分稳固统一，早在神界进行魔王课程时，他就很喜欢金发蓝眼类型的勇者，而兰斯现在的这幅长相几乎精准戳中了他所有的喜好，他原本还在担心，等到他们离开这个世界，躲避神王与上位神的追捕时，勇者是不是又要改变他现在的外貌。
太好看了，米沙有一些舍不得。
还好，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神王和上位神的威胁，大概也没有能力再从这个世界离开了，勇者会一直维持着他现在的外貌，只要米沙喜欢，他应该不会选择再变成其他人。
米沙忍不住将座椅搬得更近了一些，支着下巴盯着勇者看。
他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欢与爱意，譬如此刻，他只要盯着勇者看，便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欢，只不过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和人相恋，他显然还摸不清这种事到底应当怎么去做，也正因如此，如果勇者醒着的话，他大概也是不敢这么直接盯着勇者看的。
可现在不一样，勇者现在睡着了。
人类可和神族与魔物不同，他们没有睡着时还会睁着的眼睛，也不可能在睡着之后感知到身边所发生的事情，所以米沙可以自如表达自己对勇者的“喜爱”，而丝毫不用担忧对方可能的察觉，或许会给他带来多令人羞赧的局面。
可就算如此，米沙还是有些紧张。
他凑近了去看兰斯的面容，心中总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实在遭人误解，实在像极了什么不可言喻的变态，可他忍不住这么做，他只能在心中极力安慰自己，想要与喜欢的人亲密一些，这当然是人之常情，对，哪怕他是魔王，这也是魔王们的常情！
米沙说服了自己，他小心翼翼屏住呼息，不由再凑近了一些，几乎贴上了勇者的面颊，感觉着勇者沉稳绵长的呼吸几乎能拂动他的发丝，他才停了下来，而后睁大眼睛，却不知自己接下来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到了这种时候，米沙想，他也许不应该再往前贴上去了，在往前贴上去，这动作实在有些古怪，在这种时候，他也许应该……他也许可以亲一亲勇者。
米沙当然从未做过这样的动作，在他漫长的魔王学习生涯中，他甚至从不曾想象过这样的动作，毕竟他不可能知道，原来成为魔王，竟然还要学习这样的事情。
他只能小心翼翼再往前凑了一些，试图以一个绝不会引起勇者注意的方式，飞快在勇者脸侧亲了亲，或者说，那几乎算不得是亲吻，他最多只是在勇者的脸上蹭了蹭，那动作极其轻微，至少米沙自己觉得，这几乎和蚊子盯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兰斯却忽而睁开了眼睛。
米沙吓了一跳，几乎下意识猛地往后一蹿，险些朝后跌倒，近乎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兰斯看，在过度的紧张之下，他不由便有些口吃，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极其勉强地说完了那句话。
米沙：“你你你你怎么还醒着！”
兰斯看起来显得很镇定：“这是一个长久被上位神追杀的人该有的警觉。”
米沙：“……”
兰斯小声说：“我可没想到会是你。”
米沙：“……”
米沙的脸红透了。
兰斯似乎不打算提起他们之间尴尬发生的那个“小意外”，可他的唇边似乎有几乎止不住的笑意，他显然很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这样的贴心假装不知情的举措，只会让米沙更加不知所措。
米沙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左右张望，试图将这件事强行掩饰过去。
他显然失败了，周围没有任何能让他转移话题的事物，他似乎只能承认自己刚才的古怪举动，可正是这么无措地目光漂移，又令他注意到了一件事——镇定自若的勇者似乎也有些紧张，那耳尖微微有些泛红，而这显然不是屋内过于温暖的壁炉的功劳。
米沙沉默片刻，毫不犹豫伸出手，将掌心贴上了勇者的胸膛。
他的指尖传来略有些急促的心跳，不像是受到惊吓从梦中惊醒的惊惶，而更像是因为这过于突然的亲近而不知所措的慌乱。
米沙终于意识到，此刻过分因过度紧张而止不住心跳的人，其实并不止他一个。
人类勇者想来是一个极其擅长掩饰自己内心想法的优秀演员，他装出镇定，试图在这莫名发生的小插曲中把握主动，可这演技比起他以往的精湛出演显然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他也在慌乱——在恋爱这种事上，他们显然谁也不比谁高明。
短暂的沉默过后，米沙听见兰斯清了清嗓子，句末是极力克制的情绪，试图将一切都压抑进那短暂的几个字之中，可那细微的轻颤，显然还是尽数暴露了他心中的无措。
“你们神界……”兰斯强装镇定，“进展都这么快的吗？”
米沙：“啊？”
进展快？什么进展快？
下一刻，兰斯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手揽住了米沙的腰，将米沙往床上带了那么一些，似乎是想将米沙带到床上去，却又担心过于突然的举动也许会让米沙磕到那显然过于破旧的木床，可米沙稍稍顿了片刻，反倒是主动蹬开鞋子，毫不犹豫蹿上了床。
那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危险声响，而米沙心跳急促，依旧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可反正都抱住了，他干脆紧紧搂住了兰斯的腰，
第一回 感觉到勇者没穿着那套仿佛新人基础套装的链甲时的腰比他所想的要细，他便又往上蹭了一些，钻进了被窝，又想——人类的体温好像远比魔物们要高，他抱着勇者，好像抱着一个热乎乎的暖炉，哪怕世间的温度对他而言只是一串无所谓的数字，可在这样的大雪之中，他就应该抱着一点什么。
兰斯微微闭着眼，低声说：“我真的很困。”
米沙：“……”
消耗至几乎枯竭的魔力实在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他真的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而不等兰斯说出下一句话，米沙已经毫不犹豫将脑袋也往被窝里缩了缩，十分紧张地开口：“快……快点睡觉！”
他又开始紧张了。
短暂的停顿之后，米沙忽而感觉勇者略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微微低下头，在他的额间轻轻吻了吻。
温热濡湿的亲吻停留在额间，随后是因为困倦而有些含糊不清的轻喃，混杂在壁炉火堆噼啪的燃烧声中，不知为何，好像分外令人觉得安心。
“晚安。”兰斯轻微的语调中好像带着一分温和的笑，“我亲爱的魔王大人。”

第144章 新魔王出现！ 神使×
魔王并不需要睡眠， 可至少在雪山神殿的这几个小时内，米沙睡得很沉。
他也消耗了不少魔力，睡眠能够令他更快恢复， 只是这么长的睡眠对于魔王而言， 显然就有些不太必要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反正勇者一直在他身边， 他便一动不动地窝在被窝里，缩在勇者的怀里，只有一次意识清醒——屋内的壁炉似乎熄灭了，他毫不犹豫打了个响指， 令火焰继续在壁炉中残存的余烬之上燃烧。
最后唤醒他的， 是勇者轻微的动作，米沙感觉到身边的勇者似乎清醒了，便也毫不犹豫睁开了眼，而后便对上了勇者正注视着他的目光。
与以往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同， 壁炉中温暖的火焰似乎在勇者眼中跃动， 令那冰蓝色的眼眸中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暖意。
米沙有些小小的紧张， 他又略微往被窝里缩了一些， 而后才小声和勇者说：“早安。”
兰斯却皱了皱眉， 看向漆黑的窗外，说：“现在好像不是早上。”
米沙：“……”
米沙挠了挠头，一时之间， 有些时间错乱的迷茫。
他们来到雪山神殿时，好像才刚刚天亮，而现在窗外一片漆黑， 米沙凑过去看时， 却隐隐看见天边有些泛白， 天好像又要亮了，他们可能在这儿睡了整整一天，而诺瓦和修女们并没有来叫醒他们。
米沙倒吸了口气，从雪山神殿巨大的窗口下抬头看向天空，有些难以压抑心中的惊慌。
他们睡了一整天，那也就是说——天空的裂隙，已经出现了一整天了。
这样恐怖而几如末世的景象，必然会给人类带来不可预估的恐慌，他们本来应该早些赶回王都，向教廷解释这一切，安抚人们的情绪，尽量平息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混乱，可他们却为了恢复魔力，在这里睡了几乎一整天。
米沙很难原谅自己这样的失责，他不由焦急去看身后的勇者，说：“我们应该早一些回到王都的。”
“王都有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兰斯回答他，“还有阿什比——算了，阿什比可能没有什么用处。”
米沙深表赞同。
“可我们还是得快点儿赶回王都。”兰斯深深叹了口气，说，“需要善后的事情，可能比打斗要可怕得多。”
米沙：“……”
米沙下意识想了想接下来他们应当和教会解释的事情。
天空被撕裂了，现在的天上有一个可怕的且再也无法闭合的大洞，而在那大洞之后，还有一群地面的人们曾经敬若神明的神族。
无论向哪一边解释，都是一件极其令人头痛的事情，除了教会之外，他们也应当对天空城中的神族做出解释，而短短几句话，也许还很难向他们说明当下的情况，也几乎不可能让他们在一时之间便接受这种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米沙也觉得有些奇怪。
从雪山神殿回到王都其实相当便捷，在雪山之下就有通往王都的传送法阵，可他们在雪山神殿待了这么久，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却一直没有来找他们，也不知道王都内究竟怎么样了。
米沙想，也许雪山神殿内的修女们已经得到了来自王都的消息，于是他离开了房间，找到了正在与修女们一块喝茶闲聊的诺瓦，问了问来自王都的情况。
可诺瓦看起来好像比他还要惊讶。
“还没有来自的王都的消息。”诺瓦皱起眉，说，“现在是雪季，来自王都的信使很难从山下来到神殿。”
米沙：“……”
米沙忘记了。
他可以飞，他不害怕大雪，可人类不一样。
哪怕是法力高强的法师，在面对狂风与雪夜时也会感到迟疑，更不用说大多信使都只是普通人，在这样的风雪之下，来自王都的信使根本不可能翻越雪山，抵达神殿。
一旁的修女又小心翼翼补上一句，说：“就算没有下雪，从山下的城镇到神殿内，至少也需要两天时间。”
米沙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不过还好，阿什比是不可能会被风雪阻挡的，昨天阿什比就已经离开了，他应该已经到了王都，将他们最终获胜的消息告诉了吉妮瑟斯与阿尔洛，而勇者说得也没有错，阿尔洛和吉妮瑟斯在王都，他们会尽力向教会解释天空的异变，可对米沙和勇者来说，他们最好还是现在就离开，尽快赶回王都之内，弄清现在王都内的情况。
诺瓦不打算去王都，她对勇者和米沙打算编造什么样的谎言没有兴趣，泽布伦和吉尔里已经回黑龙城了，除了黑龙们之外，其他魔物也会对天空的异状感到不安，离开神殿之后，她还得先前往魔物们的各个聚集地，将这些事情与魔物们解释清楚。
当然，现在她想在这里再稍微待一会儿。
修女妹妹们一个比一个热情可爱，她打算再和修女妹妹们聊聊天。
米沙收拾好东西，还请修女们为他们写了一封交给传送法阵管理法师的引荐信，这才和勇者一块离开了雪山神殿。
昨夜的大雪已经停了，天也已经全亮了，可大雪之后的天空似乎有些阴沉，米沙抬眼去看时，却又不由一眼便注意倒了被撕裂的那一处天空，他们昨天几乎费尽全力才撕开的裂隙似乎正在逐渐扩大，米沙不由便想起了自己在裂隙前时，曾有过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惊恐与不安，他觉得裂隙之后是近乎可怖的深渊，仿佛只要朝内靠近一些，便会被吸入其中，彻底堕入黑暗。
可如今在这阴沉天空上的拿到裂隙，并非是什么未知的黑暗。
金色的日光从裂隙间洒落下来，如同圣光一般照耀着那篇虚假而阴沉的天空，洒下一片金色的光幕，几乎没有一点末日将要到来的恐怖，反而如同神启一般，带着一股莫名圣洁的光辉之感。
“现在我觉得，这一切的‘善后’工作，大概没有我所想的那么困难了。”兰斯的声音从米沙身边传来，他也和米沙一样看着那近乎震撼的美景，低声说，“我想，大多人都是纯粹的‘视觉’动物。”
米沙有些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这看起不像是末日，倒像是新纪元的开端。”兰斯平静说道，“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修饰和谎言。”
米沙：“……”
他觉得勇者显然又有了全新的主意。
一个可怕的，单纯的魔物不太想知道的主意。
……
一整夜的大雪完全掩盖了下山的道路，米沙习以为常将自己当做勇者的飞行方式，轻而易举将勇者带下了山，抵达了雪山下的小镇。
雪山神殿下的传送法阵并不经常使用，他们需要等待管理法阵的法师重启阵法，并将传送的终点定位到王都之内。
在这枯燥的等待中，米沙看着小镇那条有些狭窄的街道上逐渐有了商贩和行人，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惊慌失措几乎如同末日降临的人们，可实际上，人们似乎与以往并无多少区别，他们似乎并不害怕头顶天空中突然出现的裂缝，这令米沙十分不解，有些弄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只好询问那名正在重启阵法的年轻法师。
抵达小镇时，米沙便将修女们所写的引荐信交给了那名年轻的法师，对方显然是救世勇者的仰慕者，当然，在教会的引导下，绝大多数人都是勇者的仰慕者，他几乎毫不犹豫便回答了米沙的问题。
“一开始，大家的确都很害怕。”法师耐心解释道，“可昨天下午，女神派遣的圣女抵达了王都。”
米沙：“……”
很好，那是吉妮瑟斯。
“诸神也许会离开，可我想，那应该是神启的一部分。”法师在魔符石上按下最后一个咒文，而后抬起头，对着米沙露出灿烂的笑，“这也许是一个黑暗的时代，但我们不会被抛弃的。”
米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名法师所说的话，毕竟他深知内情，知道那些伪神再也不会返回世间，他只能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兰斯，而后便听兰斯慢悠悠冒出了一句话。
“在这样‘黑暗’的时代。”他轻声说，“你们更应该相信人类的光。”
那名法师似乎愣了愣，而后毫不犹豫对兰斯露出了灿烂的笑，说：“当然，勇者大人，我们当然相信人类的光。”
那灿烂的笑容间，并没有米沙所想的惊慌和绝望。
哪怕天空出现了这么大的裂隙，哪怕他们也许再也不能得到“诸神”的指引和神谕，可在最初短暂的惊慌过后，那笑容之间，仍旧带着希望的光。
传送法阵的光辉一点点亮起，而那名法师后退一步，对兰斯和米沙行了告别时的礼仪。
“好了，勇者大人，你们可以前往王都了。”他依旧有些难抑按捺心中的激动，有些羞涩而小声地嘟囔着，“我以后一定会告诉我的孩子——当救世勇者击败魔王，离开雪山神殿时，是我为他调整了前往庆功宴的传送法阵。”
米沙：“……”
也……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米沙莫名从心中涌出一股自豪，想起自己这几天的努力，他好像真的跟着勇者拯救了这个世界，就好像那些传说中的冒险故事一般，他陪伴在勇者身边，是勇者最了不起……不，是最亲密的战友。
米沙咳嗽一声，控制不住便咧嘴笑了起来。
兰斯也客气对那名法师行礼，说：“谢谢你。”
法师为他们启动了阵法，周遭魔法光辉亮起，而米沙竭力掩饰自己脸上有些过分的笑意，一面压低声音，试图与勇者谈一些严肃一些的正事，认真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兰斯微微侧眸，看向身边的米沙。
米沙小声说：“我以为失去了和众神的联系之后，所有人都会陷入灭世的慌乱。”
他甚至想到了人类在绝望中可能做出的无数离奇的举动，而这一切显然也只在他胡思乱想的幻想之中，现实中几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当然会觉得意外，而兰斯却平静回答了他，说：“人类往往比想象中的要坚强。”
米沙：“……”
米沙微微皱着眉，不知道该要如何去回应勇者所说的话。
耀眼的魔法光辉消失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王都。
王都法阵的法师显然早已收到将有人从雪山小镇来此的消息，只是他没有预料到，将要来到此处的竟然是那名传说中的救世勇者，他有些惊讶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露出了异常兴奋的笑，激动说道：“您一定就是勇者大人吧！”
兰斯微微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圣女大人与我们描述过您的外貌，说您与神使大概很快就会抵达王都。”他紧张万分匆匆与兰斯和米沙行礼，“皇家骑士队也一直在外等候，再过一会儿，赛琳娜公主也会赶到此处。”
米沙跟着这名法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赛琳娜公主？”
他想起那个不靠谱的德文特王子还有一名非常优秀的妹妹赛琳娜，那也是国王认定的未来继承人，甚至……勇者好像还乔装当过赛琳娜的剑术老师，指导过她一段时间的剑术。
米沙想，有些糟糕。
在此之前，赛琳娜公主应该并不知道剑术老师的真实身份，勇者显然也不会自己去揭露这个秘密，可现在不一样了，为了对抗神王，勇者好像已经让吉妮瑟斯揭露了他多重乔装的身份，那也就是说……现在的赛琳娜公主，应该很清楚那名所谓的救世勇者，就是指教过她剑术的剑术老师。
这有些莫名的情况，令米沙总觉得有些尴尬。
可勇者看起来非常坦然，他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欺骗有什么问题，依旧万分坦然看着那名法师，问：“我需要前往教会——”
他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传送法阵的大厅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米沙下意识抬起头朝外看去——皇家骑士团簇拥着一名身着骑装的年轻女性踏入其中，法阵法师急匆匆向他们行礼，看起来那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赛琳娜公主，勇者口中极为聪慧的那名学生。
她和德文特长得很像，却明显与德文特透露在外的柔弱大不相同，她的目光快速在几人中扫过，而后停留在了勇者身上。
赛琳娜显然认出了勇者的身份，她毫不犹豫带着皇家骑士团朝着这边走过来，停留在勇者和米沙面前，认真端详了勇者好一会儿，才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说：“我一直以为我的老师，是一名头发苍白的隐士。”
兰斯看起来显然不打算解释这件事，比起那名法师，赛琳娜显然更深知一切的内情，他不必再拐弯抹角，便直接询问：“那位被女神选中的圣女在哪儿？”
这种时候，他们当然需要先见一见吉妮瑟斯，了解一下如今的情况，最好能再对一对口供，以免接下来胡扯编造谎言时，出现什么糟糕的错漏。
“她在教会，我们应该先去教会看一看。”赛琳娜说道，“父王也在教会内等着您。”
兰斯没有任何异议。
他们在皇家骑士团的护送下离开了传送法阵，前往王都的教会，这是米沙第一次来到人类的王都，他忍不住从马车车窗内朝外不住张望，外面比他所料想的末日的惨状要略好一些，却似乎依旧罩着一股愁绪和阴霾。
街上有些杂乱丢弃的垃圾，以及一些看不出是什么废料的残骸，像是经历过一场不小的混乱。
赛琳娜公主也在马车内，她顺着米沙的目光朝外看去，说：“天空破裂时，王都出现过一些骚乱。”
米沙：“……”
米沙当然能料想到那些骚乱的情况。
不过这比他所想的要好，至少在现在，骚乱已经平息，王都似乎又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教会尽力平息人们的恐慌，可一切都来得很突然。”赛琳娜公主叹了口气，“哪怕现在，还有不少人坚持相信末世将临，哪怕诸神为我们送来了救世勇者，也无法拯救这个世界。”
米沙侧过眼，看了看身边的兰斯。
兰斯也在看着窗外，可米沙不知道兰斯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也只能小心翼翼点了点头，说：“我想……一切都会好的。”
赛琳娜对他笑，说：“当然，一切都会好的。”
马车终于在教会前停下，教会外的守卫紧张又好奇地盯着兰斯和米沙看，目送他们一路进入教会，而教会内的修女修士们则满怀恭敬与虔诚地对兰斯和米沙行礼，显然无论是谁都对这位传说中的勇者充满了好奇。
他们很快看见了熟悉面孔，骑士团长伊斯梅尔快步朝他们走来，告诉他们，国王和大主祭已经等了很久了。
兰斯依旧询问：“圣女在那儿？”
米沙默默补上一句：“还有阿尔洛。”
兰斯：“还有阿尔洛。”
“他们与陛下和大主祭在一块。”伊斯梅尔对兰斯笑了笑，说，“圣女非常担忧您的安全，从抵达王都起，她与那位阿尔洛神使，便无时不在担忧您与米沙神使的安危。”
米沙想，吉妮瑟斯和阿尔洛深知一切的内情，兰斯请求吉妮瑟斯前往王都，也是为了预防神王的阴谋，吉妮瑟斯很清楚这一切，她们知道兰斯和米沙将要面对的敌人，她和阿尔洛当然会很担忧。
兰斯难得十分客气，先看了看伊斯梅尔身后，莫名又补上了一句话，问：“你的龙呢？”
伊斯梅尔：“啊？”
兰斯：“有些想念。”
伊斯梅尔：“呃……”
他从未想过勇者会说出这些话，也想不出勇者和他的西维亚到底有什么交情，只有米沙忍不住皱起了眉，心里虽然明白这是勇者对于那只漂亮金龙的念念不忘，而非是对于那名龙族喜爱的喜爱，可他总觉得心里有些小小的不舒服，好像看着勇者如此关心记挂着其他人，他就忍不住有些吃醋。
米沙移开目光，正竭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那点小情绪，却又看见兰斯微微蹙眉，说：“算了。”
伊斯梅尔：“嗯？”
兰斯：“我觉得你的龙，好像也挺丑的。”
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愣住了。
他显然极其不解，想不透勇者一句话中为何会有这样反复的转折，可兰斯已经主动伸出了手，牵住米沙，一本正经说：“先去见国王吧。”
伊斯梅尔：“……”
疑惑的伊斯梅尔转过头，看向了同样在沉思的赛琳娜公主。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伊斯梅尔皱起眉，“我的龙怎么了吗？”
赛琳娜也皱着眉：“剑术老师的伴侣，我应该称呼他为什么。”
伊斯梅尔：“……”
赛琳娜很为难：“不，他是勇者，我还需要叫他老师吗？”
伊斯梅尔：“赛琳娜殿下……”
“不管了。”赛琳娜得出最后结论，“伊斯梅尔，还是先去见父王吧。”
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
赛琳娜回过头，不解看向他。
赛琳娜问：“伊斯梅尔，你怎么了？”
“我的龙……”伊斯梅尔咬牙控诉，“西维亚到底哪里丑了！”
赛琳娜：“……”
伊斯梅尔：“他明明！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龙！”
赛琳娜：“……”
赛琳娜：“嗯嗯，我先走了。”
赛琳娜跑得飞快。
她追上兰斯和米沙的脚步，为两人指引方向，直到一处大殿之外，米沙探头朝内看去，便见那熟悉巨大的女神像，每一个神殿都会有的四处萦绕的神圣淡光，以及急得满地乱窜的吉妮瑟斯。
她看起来焦虑到了极点，直到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响，这才回过头，朝外看去，一眼看见了安然无恙的米沙和兰斯，这才松了口气，匆匆跨步上前，说：“太好了，你们没有遇到危险。”
阿尔洛也在她身侧，跟着长长松了口气，说：“虽然阿……”
他略微一顿，似乎想起这里还有赛琳娜在，他或许不该直接称呼阿什比的名字，甚至不该提及阿什比也参与了这件事，毕竟德文特王子的伴侣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商人，他不可能在一天之内从王都赶往雪山神殿，还顺便跟着勇者拯救了一个世界。
阿尔洛只能强硬扭转自己的语句，说：“虽然您身有神力，可我们还是很担心。”
米沙紧张瞥了一眼身边的赛琳娜公主，还好，赛琳娜似乎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她只是左右环顾，随后向阿尔洛和吉妮瑟斯询问：“大主祭和陛下在什么地方？”
“他们在里面。”阿尔洛微微测过身，说，“跟我一起过来吧。”
沉默的伊斯梅尔终于跟上了他们的脚步，跟着他们一道绕过眼前的大殿，走到侧旁的一间石室之内来。
看里面的布置，这里像是一间书房，里面摆着宽大的石制书桌，后边坐着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正缓缓抬起头，满怀微笑看着他们。
大主祭站在一旁，微微向着勇者和米沙欠身，像是在对他们行礼，而鉴于大主祭在教廷乃至于这个国家的地位，这显然已是对他们的至高之礼，米沙有些紧张，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书桌之后的老国王已经清了清嗓子，说：“您就是神谕之中的救世之人吧。”
他与兰斯互相客套，而勇者难得表现得如此收敛，过分良好的态度甚至让米沙有些恍惚，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勇者可能与人说的话，他盯着勇者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国王问完了话，而勇者也不打算继续这交谈，他们返回王都复命的任务至此应当便可以告一段落，接下来，他们应该找个机会，尽快去问一问吉妮瑟斯她到底编了什么样的谎言，怎么直到现在，国王和大主祭都没有对天空中那过分怪异的裂隙感到好奇。
等米沙回过神，国王与勇者的交谈终于进入了尾声，他也恍惚听见了最后那一句话。
“……您的功绩，值得这世上一切的褒赏。”国王万般恳切，认真说道，“救世的勇者啊，尊奉女神的神谕，我会尽量满足您所需的一切奖赏——”
“我不需要任何赏赐。”兰斯也恳切回答，“我觉得那些钱，应当可以用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米沙：“……”
这熟悉的语气，这熟悉的态度。
来了，这个勇者，他又要开始了吧！
国王还未曾见识过勇者过分离谱的逻辑与思路，他依旧带着那般的笑容，竟然还认真点了点头，想要听从勇者的建议。
兰斯说：“来这里之前，我看到了王都的街道。”
国王点头，说：“在昨天天空破裂的惊慌之下，人们也许对街道造成了一些破坏——”
兰斯毫不留情打断了他的话，说：“很华贵。”
国王：“……啊？”
兰斯：“而大部分可怜的魔物，连破木屋都没有。”
米沙：“……”
国王：“等等，什么？”
兰斯：“魔物也会觉得饥饿寒冷，也会因此受累染病，他们应该需要有更好的房屋。”
米沙：“……”
国王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来所接受的教育，确认了一下黑暗生灵与他们这些神之造物间的仇恨与隔阂，这才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问：“可那不是魔物吗？”
他说完这句话，又不确定一般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大主祭，有些不明白勇者此刻所说的话，是不是又是什么他不知道的女神的神谕，这两天这些莫名的变化和进展实在太多，以至于在这一时之间，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大主祭迟疑着说：“昨天……我们的确与圣女探讨过这个问题。”
国王皱起眉：“救济魔物的问题？”
“魔物们长久遭受可怕魔王和大恶魔的压迫与操纵。”兰斯平静说道，“绝大多数魔物都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恶魔。”
国王：“……”
国王看向身边的大主祭。
大主祭迟疑着点了点头，说：“昨天女神最后的神谕中……的确是这么说的。”
米沙：“……”
“魔王和大恶魔才是诸神命令讨伐的祸首。”兰斯认真说，“魔物们被强迫与人类为敌，过着如此凄惨的生活，而我想……陛下，他们也应当算得上是您的子民吧。”
国王看向大主祭。
大主祭又勉强点头，说：“神谕中也这么提过。”
国王：“……”
国王一时有些难以缓神。
大主祭低声为他解释，说：“神谕说，魔王与大恶魔以可怖的黑魔法操纵了那些魔物——不，现在不该叫他们魔物了。”
“那是一种可怕的黑魔法。”吉妮瑟斯以足以令人信服的语调轻缓讲述她与兰斯杜撰出来的谎言，“魔王与大恶魔控制了魔物们的心智，令他们陷入狂躁，不得不为黑暗效命。”
国王皱起眉，问：“那现在……”
吉妮瑟斯：“我想，兰斯大人已经为他们解除了这个可怕的魔法。”
米沙：“……”
米沙飞快瞥了一眼吉妮瑟斯。
吉妮瑟斯前往王都时，大多数的异界之门应该都被切断了，当初他们不过破坏了精灵族圣地内的一处异界之门，就让天空城和圣殿的联系彻底断联，而数处异界之门遭到破坏……米沙很难想出吉妮瑟斯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够传达她的“神谕”。
“他们住在可怜的糟糕的地方，哪怕心中热爱和平，喜欢人类，却又不得不做出伤害人类的举动。”吉妮瑟斯的语调中带着难言的悲悯，微微颤抖着说，“灵与肉割裂的痛苦令他们挣扎在无尽的深渊之中，可他们本不该受到这样的罪罚。”
国王似乎有一些被触动了。
“女神愿意接纳这些被迫陷于泥沼的罪灵。”吉妮瑟斯说道，“如今魔王和大恶魔已死，他们将要解除身上的黑暗诅咒，重新回到光明之下，重新成为诸神的信徒与子民。”
国王迟疑了。
他看了看勇者，想得到更为确切的解释，勇者却只是点了点头，说：“圣女说得对。”
米沙：“……”
国王又看向大主祭，期待大主祭能给他一些建议，可大主祭也只是点了点头，说：“昨日的神谕中……的确是这么说的。”
米沙：“……”
国王深吸了口气，说：“就算如此，魔物也曾伤人——”
“父王，昨天之后，我去调查过魔物伤人的事件，至少已经有三年没有出现过了。”赛琳娜适时开口，说，“就算偶尔有冲突，也大多是因为人类闯进魔物聚集地而导致的。”
国王皱起眉，说：“可就在几年前，你的王兄德文特被魔物掳走……”
赛琳娜：“那是大恶魔。”
兰斯认真点头，说：“大恶魔操纵魔物来袭，实在是太可恨了。”
国王：“……”
国王：“这种事情……实在没有先例……”
兰斯：“有。”
国王惊讶看向他。
“在天穹城。”兰斯认真为国王介绍天穹城内的发展情况，“天穹城内的居民，与火山之下的矮人们维持着极为融洽的关系，自从火山的神谕之后，天穹城本来一度濒临衰败，可在矮人和天穹城民众的一齐努力下，天穹城很快便走向了复兴。”
国王：“……”
“这件事，天穹城的领主与主管应当深有体会。”兰斯说道，“这无疑是个良好的试探和开端。”
“在短时间内，我想人类并不能一下就接受魔物们……”国王终于得出了他的结论，“大部分魔物长得实在……难以让人恭维，那副可怕的外表，也许会吓坏我的臣民。”
米沙有些生气，忍不住小声抱怨：“以貌取人，胡说八道。”
国王这才第一次将目光转向了米沙，像是听见了米沙刚才的恼怒，皱起眉问：“您在说些什么。”
米沙：“……”
兰斯毫不犹豫代替米沙回答：“我的神使说，救世已经结束，他不打算再返回神界了。”
米沙：“……啊？”
兰斯：“他想进行一项更迫切的挑战。”
米沙：“？”
他没有！
都已经拯救世界了！他只想找个温暖舒适的地方躺下好好整理整理他被烧焦的翅膀，什么挑战！谁要挑战啊！
米沙惊恐不安转头看向兰斯，总担心勇者会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来，可勇者只是满怀信任地看着他，连带着所有人都将那殷切的目光移到了米沙身上，让米沙简直说不出心慌。
“他想担当起连接人类与魔物之间的重任。”兰斯认真说道，“我想，他可以成为新的魔王。”
米沙：“？？？”
谁？什么？
魔王？！

第145章 人类的王都
勇者所说的魔王， 应当是代为约束与管理魔物们的新王，而非是兰斯和吉妮瑟斯所杜撰的谎言中，那位控制魔物堕入深渊的邪恶“魔王”。
而现在， 他想让假扮成神使的魔王米沙， 再度成为统领魔物们的新魔王， 而如果勇者的计划真的实现， 那他们这么兜兜转转绕了一整个大圈，最后不还是回到了原点吗？！
米沙无言看着兰斯，又不好直接拒绝，他总担心勇者也许另有计划， 他的随意拒绝也许反而会破坏了勇者的计划， 他只能在心中想，勇者这么莫名其妙的提议，看起来就不靠谱，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会答应的！
片刻沉默之后， 国王终于满面严肃点了点头， 满怀深沉说道：“嗯， 听起来是个好办法。”
米沙：“……？”
国王看向身边的大主祭， 像是在征求大主祭的意见， 而大主祭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犹豫，米沙不由又想， 至少大主祭一直表现得都很正常，除了那个什么洞察之眼是眼冒金光看起来十分古怪之外，大主祭一直很靠谱， 他总不可能同意这么离谱的办法。
可过了片刻， 大主祭也跟着点了点头。
“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大主祭说， “如果能让诸神选中的神使来约束管辖魔物，引导魔物们向善，我想，他们应当很快便能成为光明的信徒。”
米沙：“……”
大主祭又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说：“当然，也许诸神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可就算如此，光明依旧还是我们最初的信仰。”
米沙：“……”
米沙忍不住缓缓回头，看向了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冲他眨眼睛的兰斯。
虽然米沙并不排斥当魔王，他过去这么多年所接受的教育与培训，也全都是如何当好一个魔王的，可就算这样……勇者的办法哪里好了啊！这个办法简直烂透了吧！
“我不需要任何赏赐可我希望您至少能从财政中拨付一笔款项，用于魔族聚集地的修缮与重建。”兰斯再次重复自己初衷，说，“当然，这笔钱绝不会是无用的投入，我想，大概在两三年内，您就能看到可观的收益与成效了。”
国王好像来了些兴趣。
他和勇者聊起了魔族城市建成可能给人类带来收益，好像一下便有了极大的兴趣，恨不得现在就让勇者将这些事情解释清楚，而米沙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干脆趁着这机会，先蹭到吉妮瑟斯和阿尔洛身边，想要听一听吉妮瑟斯和阿尔洛关于这一切的解释。
现在国王的兴趣全都在兰斯身上，他们十分顺利便从这儿离开，走到了外面的大殿角落去，而赛琳娜十分贴心给他们留了些私人空间，大概是觉得他们毕竟是一块冒险的“伙伴”，刚刚险些经历生死分别，也许有些话想要私下谈。
米沙先谨慎朝着四周看了看，再以魔王之眼观测了周遭的魔力流动，等确定周围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不会有人听见他们的交谈之后，他才有些焦急转过头，看向了面前的吉妮瑟斯和阿尔洛。
“所以……”米沙深吸了口气，问，“你们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吉妮瑟斯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她深深叹气，原本还在脸上的圣洁而轻柔的笑意几乎一瞬消失，剩下的只有那深深的疲惫和忧愁，而偏偏只有这副模样，才像极了米沙心中那个在神界为了所有世界的勇者操劳奔波的光之女神。
米沙有些紧张，问：“……出什么事了吗？”
“编造谎言并且圆上这个谎言，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吉妮瑟斯的脸上几乎写满了疲倦，“我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米沙：“……”
米沙很心疼吉妮瑟斯。
可是很显然，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做完他们应当做的事情，就算世间的教廷相信了吉妮瑟斯所杜撰的说法，他们却还有天空城内的神族需要安抚与解释。
“可我还需要返回神界。”吉妮瑟斯目光飘忽，“神族可比他们难应付多了。”
米沙：“……”
好惨。
神族远比地面的生灵知道得要多，吉妮瑟斯想要编造出能够令所有神族信服的谎言，也会变得更加困难，米沙想想就觉得头疼，或者说，一时之间，他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将这整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圆过去。
说实话，米沙早就觉得有些奇怪。
天空中的裂缝已经出现了一天一夜，人类不会飞，只能在地上看一看，可神族不一样，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神族飞过裂隙，到那虚假天空之下的的世界来呢？
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应当怎么做，只能满怀同情看向吉妮瑟斯，说：“要不……我们现在就来想一想，到底该要怎么和神界的大家解释吧。”
吉妮瑟斯深深叹气。
“米沙。”吉妮瑟斯忽而说，“经过这场生死决战，我们应该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米沙：“……嗯？”
“阿尔洛要陪我回到神界。”吉妮瑟斯满怀期待看向米沙，“我想，你也会和我一块回去，帮我向天空城解释这些事吧？”
米沙：“我……”
他只来得及冒出这么一个字，吉妮瑟斯却又叹了口气，主动打断了他的话，说：“算了，你还是不要回去了。”
米沙：“……”
吉妮瑟斯：“你这么不会说谎，一开口就会暴露真相的。”
米沙：“……也没有吧！”
吉妮瑟斯满怀忧愁，忧心忡忡看向一旁紧闭的书房门，长长叹了口气，说：“你还是留下来骗一骗国王吧。”
一直沉默的阿尔洛为她补上一句：“主要靠勇者。”
吉妮瑟斯：“哦，你就帮人类勇者骗一骗国王吧。”
米沙：“……”
米沙从吉妮瑟斯口中，得知了他们编出的那一套说辞。
人类对诸神的信仰实在过于根深蒂固，令他们不能直接将神王的罪行昭之天下，只能用些其他办法来解释如今所发生的一切。
吉妮瑟斯想办法传递了最后一条“神谕”，将自己称之为女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告诉大主祭，诸神重要离开他们在人间的子女，这是对所有人的考验，他们希望看到人类能够如同嫩芽破土而出一般，依靠自己度过风雨，黎明破晓之日，终有一日会到来。
大主祭原本并不愿接受这一切，没有任何铺垫的混乱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可这一切又的确是从女神口中说出来的，他质疑过他们是否已被诸神抛弃，吉妮瑟斯却说，他们是诸神的长子，如今已到了他们长大而该去远航的时候了，而诸神也依旧会默默守护着他们。
米沙不知道吉妮瑟斯究竟花费了多少口舌，才让大主祭相信，他们并非被神抛弃，而是被诸神所选中了，一切考验都是为了未来的福祉，吉妮瑟斯杜撰出了一个近乎虚无的谎言，而这些人类，将要向着那个并不存在的虚无未来而努力。
米沙觉得这样不对，却好像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而吉妮瑟斯长叹了一口气，说：“只要他们能够度过现下的难关，很快就会发现，诸神存在与否，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米沙：“可他们的信仰……”
“他们所信仰的，本来也就只是他们想象之中的神。”吉妮瑟斯说道，“而这些所谓的神明，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米沙：“那……神界呢？”
这些谎言或许对人类有效，可对神族大概就没有多少效力了，神族们就算不知具体内情，可对神王总比人类要了解，对神王的盲从也较之更甚，更何况在这真实的故事之中，他们好似忽而便从神族变成了故事的反派，不论是谁，想来都无法接受这种事。
他们也不能对神族说实话，还是得依靠谎言欺瞒，这让米沙觉得很累——他们所做的明明是好事，可却非得用一堆谎言来隐藏他们的本意，这实在不像是他做事的风格，如果可以，米沙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吉妮瑟斯又抬起眼，看了看米沙身后的那间书房。
“等他和国王谈完，我和阿尔洛就离开这儿，先返回神界。”吉妮瑟斯叹了口气，说，“你们可能还得在王都多留一段时间，德文特的婚礼之后，是公主的册封礼仪——”
米沙：“啊？！”
不，等等，谁的婚礼，谁的册封礼仪？
公主的册封礼倒是在米沙的预料中，但也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至于德文特的婚礼……不是说国王和王后对阿什比不怎么满意吗？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吉妮瑟斯又叹了口气，说：“这段时间，阿什比真的很努力。”
米沙看出来了。
为了对抗魅魔三心二意的“本性”，阿什比甚至愿意与他们一块反抗神王，可德文特毕竟是王子，王子的婚姻，真的能这么容易就敲定吗？
吉妮瑟斯：“哦，反正德文特也没什么前途了，阿什比又真的很喜欢他。”
米沙：“……”
“至于魔物们缺失的灵魂，那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魔法，我们很快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可在这之前，我想，我们还需要先和魔物们解释清楚这件事。”吉妮瑟斯看向米沙，说，“这就是你该去做的事情了。”
米沙：“……”
米沙点了点头。
身为魔王，这的确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情。
吉尔里和泽布伦已经回到了黑龙城，他们会代他向黑龙们解释这一切的缘由，除此之外，诺瓦也已经前往自己的魔域，至于阿什比的魅魔，大部分在天穹城内，这一部分当然可以交给阿什比来处理，可就算这样，需要米沙来解释的魔物依旧还有很多很多。
他不知道魔物们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可至少他心里很清楚，魔物们向往这样和其他种族融洽相处的日子，已经很久很久了。
米沙深吸了口气，竭力在心中思索自己应当用什么样的借口来和魔物们解释这一切，而恰也正在此时，那扇紧闭的书房房门终于打开了。
同他们进去之前相比，国王几乎满怀热情，勇者堪称骗术的话语对他产生了极强的蛊惑，他显然对将来可能到来的人类与魔物和谐相处的未来充满了无尽的向往，米沙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让勇者再和他在一起多呆一会儿，他或许就要被忽悠得明天就开放城门，让所有魔物进入王都来与他们一道庆贺王子的婚礼。
勇者的这张嘴，未免也太厉害了一些。
随后他们看着国王离去，赛琳娜请他们一定要出席明天的庆功宴，吉妮瑟斯却趁机告辞，随便找了一些说辞，显然是着急回到天空城中，去处理接下来让她万般头疼的那些事情，赛琳娜挽留失败，只好看向米沙和兰斯，郑重其事与他们说：“你们是主角，我们的主角总不会在庆功宴上缺席吧？”
米沙：“呃……”
米沙看向身边的兰斯。
他对这些所谓的庆功宴没有太大的兴趣，可如果勇者想要留下，他当然也愿意陪着勇者一块留下来。
可兰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我考虑一下。”
米沙觉得，勇者显然也不太喜欢应对这样的场景，可出于未来也许将要长期与人类合作的前提，勇者应该不会拒绝这次庆功宴。
赛琳娜没有过多劝说，她对自己这位剑术老师的古怪性格十分了解，如果兰斯自己不愿意来的话，那无论什么人劝他都是没有用处的，她只好将话题转向下一件事——救世勇者和他的神使来到了王都，他们理应在王宫或者教廷内为勇者提供食宿与一切便利，她会为兰斯和米沙安排这些事，而在房间准备妥当之前，她觉得兰斯和米沙可以先去吃些东西，或者，可以先在王都里逛一逛。
米沙想，勇者昨天可只在雪山神殿里睡了一觉，他压根没吃过什么东西，脆弱的人类当然也需要进食，他正想提议去吃些东西，勇者却在他之前先说道：“去王都里逛一逛吧。”
米沙：“可是……”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兰斯的脸上依旧带着那种异常平静且客套的笑容，显然是在回绝赛琳娜接下来可能出口的提议，“我想先去王都内看一看。”
赛琳娜问：“您一个人去吗？”
“当然不是一个人。”兰斯顺手牵住米沙的手，笑吟吟说，“我，和我的神使。”
米沙：“……”
米沙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觉得勇者似乎另外有些其他想法，他应当应当主动配合，更不用说……每一次兰斯提及“我的神使”这四个字时，米沙总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更几乎忍不住唇边的笑，有些昏头昏脑，不论勇者想要做什么，他都觉得自己可以答应。
不就是去王都逛一逛吗？
逛，都可以逛！
他的勇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还可以陪着勇者一块去逛！

第146章 来和我学习吧
兰斯拒绝了赛琳娜关于皇家骑士护卫随行的提议。
他坚持想要一份只属于他和神使两个人的“宁静”， 而赛琳娜显然明白了什么，看向米沙时的眼神也略微多了几分好奇，她依旧维持着那份友善的态度， 甚至还不由多了几分对米沙的亲近。
她没有再过多阻拦， 任由米沙和兰斯两个人一道离开了教廷的圣殿， 而米沙跟在兰斯身后， 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可你还没吃过东西吧？”
他不知道像勇者这样略强一些的人类，究竟要多久不进食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可不管怎么说，他真的非常担心勇者的情况， 他只能自言自语接着往下说：“或许街上也能够买到食物。”
兰斯对他笑了笑， 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答非所问一般，说起了那个将要到来的所谓的“庆功宴”。
“我还是觉得，好像还没有到可以庆祝的时候。”兰斯和米沙一块走出大殿， 站在教廷外的长廊之下， 从窗户一角抬起头， 看了看外头横贯着巨大裂隙的天空， 说， “天空城会是个大麻烦。”
提起这件事，米沙也不由有些紧张：“吉妮瑟斯和阿尔洛要回到天空城，我们……需要和他们一块过去吗？”
吉妮瑟斯和阿尔洛显然都不怎么擅长战斗， 如果他们与神族沟通不畅，一旦诱发争斗，米沙觉得他们会很难应对， 那显然会是极其危险的局面。
兰斯却没有米沙那样的紧张， 他只是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天空的裂隙， 随后轻声说：“神族已经过了很久平和舒适的日子。”
米沙不知道勇者为什么要说这个，可勇者说得没有错，他点了点头，小声嘟囔：“我好怀念在神界的日子。”
那些舒适美妙的时日，总有取之不尽的美食与美酒，空中弥漫着美妙的花香，而他漂亮的翅膀永远是干净的，每一根翅羽都那么顺滑，没有一点枯燥开叉，不像在人间。
他觉得他现在的翅膀和野鸡相比没有什么区别，现在也许野鸡的翅膀还要比他更好看一些，毕竟普通野鸡的羽翼上不会有灼伤，而他漂亮的羽毛被烧得七零八落，不少地方都已经焦糊了，他甚至不知道由天空上附着的怪异魔法带来的损伤究竟要多久才能够恢复，反正在这一切恢复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再将自己的翅膀显现出来了。
“所以我想，大多数神族只会想要和平。”兰斯轻声说，“就算真的有意外，也只会有一两个煽动者，对吉妮瑟斯和阿尔洛来说，那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米沙：“可阿尔洛和吉妮瑟斯都不擅长战斗——”
“大多数神族。”兰斯认真强调，“绝大多数神族，都不擅长战斗。”
米沙：“我……”
兰斯：“你是异类。”
米沙：“……”
米沙陷入沉思。
他觉得勇者说得好像没有错，他在神界时就已经有所察觉了，除他之外，大多数神族平日不务正业，连魔法都不肯好好学习，要他们突然去和人打架，好像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吉妮瑟斯也算是异类。”勇者头一次对女神的工作给出了明确肯定，“她要一口气兼顾那么多世界，除了工作之外，应当很难分心在享乐之上。”
米沙用力点头。
兰斯又说：“根据我对阿尔洛的观察，他魔力深厚，显然也在魔法进修上有过不少努力。”
米沙：“……”
哎，这样吗？
他当初看勇者轻而易举就敲破了阿尔洛的魔法护盾，那样近乎惨烈的对比，他几乎都要以为阿尔洛也不太行了。
“他们不会遇到危险的。”兰斯说，“我甚至觉得，我们也许能在明天的庆功宴上见到他们。”
米沙：“……”
米沙只能点头，一面在心中想，还好，天空出现裂隙之后，他们离天空城只需要一会儿的飞行时间，就算阿尔洛和吉妮瑟斯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他应该也能拖着勇者迅速赶过去。
就现在勇者的实力而言，米沙甚至觉得，那一整个天空城，大概都不是勇者的对手。
在这种拥有绝对武力后盾的情况下，他们好像确实不用怎么担心。
米沙跟着勇者离开教廷，走到了王都的街道上，一面不住四处打量，有些茫然无措，问：“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兰斯熟门熟路带着米沙拐过街角，绕到一条小道上，一面说：“先随便逛逛。”
米沙皱起眉：“真的吗？”
“王都的经济很发达，同样也是人类王国中经济贸易的重要枢纽。”兰斯牵着米沙的手，微微侧身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说，“我们需要观察商机。”
米沙：“？”
观察什么？
他们都已经拯救世界了，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赚钱对吧！
“主街道就不用去看了，回去之后，找他们要一份财务报告就好，既然我是救世勇者，他们不至于连这种东西都不愿意提供给我。”兰斯左右张望，一面说道，“除开这种明面上的生意之外，王都内还有些很有意思的地方。”
米沙：“……有意思？”
他总觉得自己的理解和勇者有些偏差，勇者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也许只是一个适合赚钱的地方，或者是什么能够让当地居民的生活水平得到提升的完美场所，反正不管怎么说，那都不会是米沙心中觉得有意思的好地方。
“我记得这附近有一个黑市。”兰斯认真说道，“入口非常隐蔽，还用了魔法掩饰……让我想想，唔……应该是这个地方。”
他伸手触碰小巷墙面的石砖，似乎正寻找墙面上所隐藏的机关，而米沙愣了一会儿，精准捕捉到了勇者话语中的那个字眼……黑市？不会是勇者引发了一群精灵暴动的那个黑市吧？
米沙握住兰斯的手，万分紧张开口，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需要寻找一些商机。”兰斯将手按在其中一块石砖上，指尖绽出魔法辉光，一面为米沙解释他的计划，说，“你都要成为魔王了——”
米沙忍不住微微皱眉，小声嘟囔：“我本来就是魔王。”
“是，我亲爱的魔王。”兰斯语调无奈，“一名合格的王者，总知道该怎么让自己的臣民富裕吧？”
米沙：“……”
米沙愣住了。
他这么多年来的魔王课程中绝没有这一项，所有课业都是围绕勇者展开的，涉及到魔王和魔物们自身的部分则侧重于如何展现魔王的凶恶，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协助魔物们摆脱贫穷的课程。
米沙只能小声回应，说：“……我没学过。”
兰斯对他笑，说：“那你现在可以开始学了。”
米沙的声音更小了，嘟嘟喃喃说：“我不想学。”
他好容易跟随勇者拯救了世界，终于从魔王繁重的课业中摆脱出来，有了属于自己的休息时间，在这种时候，勇者竟然要他好好学习？
不，休息的时间到了，他才不要好好学习。
米沙态度坚决，再次清一清嗓子，提高音量，认真说道：“我不要学习。”
兰斯明显一顿，像是没想到米沙会这样说，他接下来想要出口的话全都被米沙堵了回去，噎在喉中，怔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微微抿唇，重新露出笑意，轻声说：“没有关系。”
米沙看向勇者，却也正见勇者微微侧首垂眸看着他，那漂亮的冰蓝色眼眸中带着一丝浅淡的温和笑意，轻声与他说：“还好，你还有我。”
在那和煦的微笑之中，米沙总觉得那还带着一些带着宠溺，他不由便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些，脸上好像也略微有些发烫，可他不愿意表露出自己心中过分紧张的想法，他只能飞快移开目光，随后竭力开始瞎掰。
“那我就……勉为其难……封你个……财政大臣吧。”米沙点了点头，又思忖片刻，说，“唔……还是魔王城的内务大臣吧。”
勇者这什么都想管的性格，财政大臣也许不能满足他多管闲事的心，掌管一切的总管才符合他的身份，而只要他将所有事情都管着了，米沙当然就能够获得快乐且长久的假期。
可勇者似乎并不打算往下接米沙的话，他只是皱着眉看着米沙，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极为不认可米沙的观念。
“知识和技术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兰斯说，“人不能总是依靠他人，总是依靠我也不行。”
米沙：“？”
“只能短暂地允许你不学习。”兰斯碎碎念叨，“的确，你也许需要一段时间的假期，可这假期的时间不会太久，人需要劳逸结合，都已经休息过了，是时候可以开始努力了。”
米沙：“？？”
“放心，我的教学方式并不枯燥。”兰斯终于再一次对米沙露出了微笑，“来和我学习怎么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魔王吧。”
米沙：“？？？”
谁要学习啊！
可恶！你不要过来啊！！！

第147章 信仰之力
逛了一整天王都的黑市， 米沙没有觉得疲倦，可听勇者在他耳边念叨了一整天的“商业计划”后，米沙终于开始觉得累了。
说实话， 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听懂， 兰斯所说的似乎是他听得懂的语言， 可那些话组合在一起， 却成了他根本无法理解的语句，他只能茫然睁着双眼，无措盯着勇者看。
好在兰斯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妥，他和米沙在一切的决战之后， 终于有空暇独处散心时， 他竟然在和米沙聊这种事情，他总算注意到了自己举止的怪异，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一切拉回正途，到头来也只能微微垂下眼睫， 不过是将话题从一件正事扯到了另一件正事上。
“还有一件事。”兰斯忽而踌躇开了口， 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米沙， 说， “也许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米沙身心俱疲， 喃喃自语：“我们是该好好谈一谈。”
他相信勇者的判断，也明白如果魔物想要与其他生灵和谐相处，那这就是他们一定必须经过的路， 可就算他真的要努力学习，那也不该是现在吧，他仔细想了想， 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 他们先集结了四大恶魔， 击败了神王，将这个世界与其他世界彻底隔绝开来，而后米沙又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和勇者表白，两人成为了真正的恋人，在这么惊险且了不起的冒险结束之后，故事里一般会说，他们手拉手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而不是立马就要开始埋头学习啊！
他觉得他至少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或者说——他们恋爱了哎，关系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这种情况下……他们难道就不该先去做一些特别的和以前不同的事情吗！
他才不要学习！！！
可兰斯顿住脚步，左右看了看四周的人群，似乎是觉得这儿的人太多，有些话他不方便开口，只好先引米沙顺着他们进黑市的路走出去，一面说：“我们需要僻静一些的地方。”
米沙：“……”
兰斯：“有些事情，我想，那并不适合被其他人听见。”
米沙：“……什么事？”
兰斯：“我们先找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吧。”
米沙：“……”
米沙登时就来了无限的兴趣。
他想，他们都在黑市大街上光明正大聊起勇者多年钻研的赚钱秘技了，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能光明正大在外边聊的？
世界都已经被拯救了，他们早就没有正事可以聊了，勇者想要找一个安静没人打搅的地方，那一定是要准备和他开始恋爱了吧！
米沙紧张点了点头，认真说：“没有问题，我可以带你去。”
兰斯：“……带我去？”
米沙：“我知道王都周围有很多风景不错又安静的地方！”
拜他这些年的魔王课程所赐，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认真钻研过这个世界大部分地方的地理，他虽然没有来过人类王国的王都，可他从书上看到过，这个王都附近有不少风景优美的地方，适合恋爱的地方也很多，唔……如果他没有记错，在王都西边，就有一个很漂亮的心形湖泊。
那片湖泊坐落在花海之中，再原处则是一片密林，对人类来说，那片森林极易令人迷路，有不少诡异的鬼怪传说，附近还有个魔物聚集地，如此危险，应该也不会有多少人闲着没事往那边跑。
这绝对是个安静且风景优美的好地方，至少在米沙的评判标准里——这个地方，真的很适合谈情说爱。
森林容易迷路没关系，附近有危险也没关系。
他完全可以带着勇者飞到那附近去啊！
没错！他现在就要过去！
勇者似乎没有多想，也不觉得米沙突如其来的兴奋奇怪，他和米沙一块离开了黑市，又在米沙的要求之下，绕过繁杂的小巷，准备离开王都。
在王都上的街道时，他还看着米沙买了不少食物，却只将其中的几块面包交给了他，催促他尽快吃些食物，然后将剩下的那些东西美滋滋抱在怀中，也不知究竟想将这些东西带到哪里去。
兰斯总觉得有些莫名，他们走到王都之外，四周依旧有不少行人与居民，但比起城内，已经要好上不少了，而米沙牵着兰斯的手，将他带到一旁的树林内，张开了自己被烧灼得略显狼狈的翅膀，说：“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兰斯：“……”
兰斯明显顿住了。
他看了看树林四周，他感知不到附近有什么人在，这里似乎就是一个私下交谈的好地方，显然没必要再飞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他摇了摇头，试图拒绝米沙的提议，说：“就在这里吧。”
米沙：“……”
米沙看了看有些秃的树林，与那斑驳而毫无美感的地面，不由微微皱起眉，有些难抑心中小小的不快，甚至忍不住小声嘟囔着说：“换个地方。”
他难得用这样毫无商量意味的语气来和兰斯说话，而仔细听起来，这话语中好像还带着无限委屈，就像是兰斯自己做错了事……等等，他做错事了吗？
兰斯也皱起眉，仔细想了想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他知道自己不解风情，也许错过了什么米沙释放的信号，他再看看米沙刚才买的那一堆食物，心中隐隐绰绰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说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和米沙说话，米沙该不会误以为……他们是要去野餐郊游吧？
兰斯皱紧双眉，想不出应当如何与米沙解释清楚原委，可他只要一看米沙那略带些许委屈和责备的眼神，他就有些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内疚，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竭力给出一些米沙也许能够接受的建议，说：“你的翅膀……受伤了。”
米沙：“……”
米沙狠狠瞪他。
兰斯：“……我不想给你造成太大的负担。”
米沙：“哼。”
这一看就是勇者刚刚想出来的借口，谁信啊！
兰斯终于屈服，无奈叹了口气，说：“你想去什么地方。”
米沙不理他。
“如果你不说，我也许就要自己决定了。”兰斯认真说道，“可我有些不解风情，我觉得不错的地方，也许你并不会喜欢。”
米沙：“……”
米沙这才勉强开口，小声说：“王都附近，有个湖泊。”
他不好意思将“心形湖”三个字说出口，只能勉为其难应对，也正是到了此刻，他才终于发现，原来兰斯的用意并不是想与他去约会，这纯粹是他的误会，只有他一个人才是恋爱脑，而勇者的脑子里，除了事业，根本什么都没有。
太可恨了！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丢脸。
兰斯：“湖泊？”
他微微皱起眉，似乎在脑内对王都周遭的地形进行了简单的回顾与判断，随后很快判定了米沙也许会想要去的地方，而后他握住米沙的手，再次认真与米沙说：“你的翅膀受伤了，我带你过去吧。”
米沙：“……”
米沙依旧没有收起自己的羽翼，只是控制不住在心中想——这个讨厌的勇者又在糊弄他了。
从这里前往他所想的那个湖泊，如果不用飞，只靠着马匹，怎么也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哪来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赛琳娜公主已经说了，明天是庆功宴，勇者并没有拒绝参加，那么若是勇者突然消失，一定会引起众人的注意，庆功宴开始之后他们才能赶回去，那时候……他们到底要怎么和大家解释啊！
可勇者牵着他的手，对他微微笑了笑，米沙便觉得那笑容好像一瞬精准戳中了他的心，他依旧沉着脸，在心中痛斥自己的软弱，却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小声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周遭魔法光辉一瞬绽起，将两人萦绕其间，米沙吓了一跳，正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却又很快觉察这魔力似乎是自勇者身上而来的，全无攻击性，他便勉强放松了一些紧绷的心，而是紧张握住了勇者的手，问：“你要做什么？”
勇者没有回答。
下一刻，他们四周的景象好似忽而折叠扭曲了一般，一瞬便展开变幻成了另一幅模样，米沙睁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自己身边——他们刚才还在森林里，可现在……微风泛起湖面的涟漪，拂过绽放的花海，他们好像顷刻之间就转换了位置，而这里，就是米沙所想的那处位于森林之中的花海与心形湖畔。
米沙不可思议回过头，再看向了身边的勇者。
毫无疑问，这就是传送魔法。
这是传送魔法，可如果米沙没有记错，勇者传送魔法本来只可以将一个人送走的，那已经需要耗费极其夸张的魔力了，他从没有想过，勇者现在的魔力，甚至已经足以令两个人在一瞬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这显然并不是简单的魔法进步，他皱起眉，看着勇者身边萦绕着的魔法辉光逐渐散去，可那股熟悉的魔力却依旧存在于米沙隐约可感知到的范畴之内，那是在雪山神殿时，勇者用以击败神王的信仰之力，这份近乎可怖的力量融入了魔法核心，似乎已转变为了勇者的魔力。
“你……”米沙不知道应当如何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他只能皱着眉，小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正如你所见。”兰斯轻声说，“这是信仰之力。”
米沙：“……”
兰斯又吸了口气，说：“我想要与你说的事情，也是信仰之力。”
在雪山神殿时，魔力核心几乎吸收了那时这个世界万物生灵虔诚的祈祷，哪怕只有那一刻，那也是近乎可怖的庞大力量，而击败一个被生灵抛弃的伪神，显然并不用花费其中多少的能力，剩下的魔力也无法再通过魔法核心转化为那份信仰之力，而是作为勇者的魔力，与勇者融为一体。
这是近乎可怖而几乎能够摧毁一切的绝对的力，更为可怕的是，他只要再颠倒魔力核心的咒言，就能再获得源自信仰的补充，成功救世的勇者将成为人们的神话，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人将他作为未来的目标和信仰。
也就是说，这是近乎取之不尽的魔力，它可以令勇者成神，甚至将会使得勇者成为新的神王。
当然，如果想要成为神王，那这一个世界的信仰之力是绝对不够，可米沙想，现在的勇者，应该已经有了随意便能够恢复被摧毁的异界之门的能力，只要他想，他就能够轻而易举将无数世界的生灵掌控在手中。
米沙不由打了个哆嗦，有些难抑遏制自己心中不由升起的恐惧，他相信勇者，相信勇者不会做出违背初心的事情，可他恐惧那份力量，在有了神王的前车之鉴后，他有些克制不住对这些庞大力量的恐惧，更不用说……他想不明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勇者为什么没有将信仰之力的事情告诉他？
米沙不由看向勇者，小心翼翼发问：“你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兰斯皱着眉，说：“不全是。”
在最初之时，击败神王就几乎费尽了他所有的魔力，连维持生命运转都有些勉强，所以他迫不及待需要休息和睡眠来恢复他原有的魔力——这样巨大的魔力损耗，本来也不是闷头睡上一晚上就能够恢复的。
闭眼休息之前，他显然忘记了将魔力核心的咒言重新逆转，于是在他昏睡的那个夜晚，魔力核心接受了近乎无限的信仰之力，将那些力量全都转化他的魔力，等到他醒来时，才发现他所拥有的魔力核心，到底是一个多么可怖的器具。
他拿着魔力核心，便几乎拥有了掌控整个世界的力量。
米沙又皱着眉，忍不住问：“那也就是说，我们离开雪山神殿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了？”
兰斯点了点头。
米沙不由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况。
如果勇者一开始就拥有这样的力量，那勇者为什么不直接带着他传送回王都？他们真的有必要从雪山神殿飞到山下的小镇，再通过小镇的法阵来到王都吗？
“……我不太想滥用这个力量。”兰斯微微皱起眉，叹了口气，说，“我当时……也还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信仰之力。”
米沙微微凑近了一些，盯着勇者的双眼，问：“那现在呢？”
他还是不明白。
既然勇者当时不愿意使用信仰之力，现在为什么又突然愿意使用这份强大的魔力，将米沙从王都附近带到了这个地方。
这可不像是单纯想要向米沙坦诚自己发现，米沙总觉得在这之后，似乎隐藏着什么更为深刻的决定，这让米沙抑制不住担忧，恨不得立即便从勇者口中得出一切的真相。
“现在有些不一样了。”兰斯叹了口气，说，“我应该已经下定决心了。”
米沙：“……什么决心？”
“你的意见也很重要。”兰斯收起脸上的所有情绪，摆出一副令米沙略微有些担忧的严肃神色来，说，“如果你完全不同意，我也许会重新考虑这一切。”
米沙：“……”
米沙心中的不安之感逐渐蔓延，他直觉勇者也许要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他也许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他只能小心翼翼再往前凑了一些，紧张盯着勇者，问：“你要做什么？”
“那不是任何生灵应当拥有的力量。”兰斯认真说道，“包括我。”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明白了。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明白了。
这个勇者，显然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绝大多数人获得了强大神力时，只会有狂喜，可勇者获得了这种强大的神力时，他好像只觉得担心。
“绝对的力量往往代表着肆无忌惮膨胀的傲慢与野心，而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有能力管控住自己的人。”兰斯平静说道，“说实话，在最开始发觉我可以无限拥有这种可怖力量的时候，我还的确想过，我或许能用这魔力去做点什么事情。”
米沙：“……什么事情？”
兰斯这才终于收起了那副严肃的神色，对米沙笑了笑，说：“或许可以带领这个世界走向另一个时代。”
米沙明白了：“你想盖很多房子。”
兰斯一时失笑，说：“恐怕不止是很多房子。”
米沙皱起眉，想了想勇者可能会干出的事情，他觉得那无非便是数不清的房子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生意，可看勇者的神色，他却又觉得，勇者或许并不打算止步于此，那再往后的，显然就更加是米沙看不懂的事情了。
他只能等待着勇者接下来的回答，一面问：“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我无法自控，那我也许……不，我想是绝对会陷于傲慢与野心的困局，给世界带来不可挽回的危害，那不如更早一些动手，将一切都停滞在未发生的现在。”兰斯微微一顿，垂下眼睫迎上米沙的目光，几乎是一字一句说道，“我打算摧毁魔力核心。”
米沙：“……”
米沙惊讶睁大了双眼，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他试图阻止勇者的举动，可语言苍白无力，他只能说：“就算你担心自己不能自控，我也可以盯着你。”
兰斯反问他：“然后呢？”
米沙：“我……”
兰斯：“在我拥有这么强大魔力的情况下，你要怎么制衡我？”
米沙：“……”
米沙说不出话。
他想，勇者说得没有错。
如果一个人拥有堪比诸神的力，能够实现一切他想做的事情，就算起初能有克制，可一旦时日长久，他必然将被无尽的力量吞噬，他就是神，拥有一切而高高在上的神，其余生灵在他眼中不过蝼蚁，他轻易便可操纵毁灭，在这种情况下，米沙也不觉得真的会有什么人能够维持住那脆弱的“道德”与“原则”。
“你已经见过神王了。”兰斯轻声说，“可我想，他绝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他一切的扭曲，从成“神”起步，从获得信仰之力开始。
兰斯说：“我不打算也成为一个老疯子。”
“……可是你会死。”米沙终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声调之中的不安与难过，轻易便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都显露在外，“我不希望你死。”
他记得很清楚，勇者的生命早已与那颗魔力核心绑定，勇者能够活这么久，依靠的全都是那核心之中的魔力，一旦失去那颗魔力核心……米沙根本不敢去想勇者究竟会怎么样。
兰斯却愣了愣，无奈与米沙解释：“除开摧毁魔力核心所需的魔力，剩下的魔力，已经足够维持我的生命了。”
米沙皱起眉，仔细分辨了一下勇者所说的这句话。
如果仅仅只是维持生命，米沙觉得，这显然还是不够的，他想，他是个年轻魔王，他还有极为漫长的生命需要度过，而勇者残存的魔力仅仅只够维持生命，还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的生命，这个计划太不靠谱了，米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
他愿意接受勇者的想法，毁掉那颗魔力核心，可在此之后，他还需要能够维持住勇者的生命，最好能够将勇者的生命拉得与他一样漫长，能够和他一块度过接下来的数千年时光。
米沙深吸了口气，再次向勇者确认勇者所说的话：“你想要摧毁魔力核心，可不一定是今天，对吧？”
兰斯略微蹙眉，说：“尽快。”
米沙：“那再过两天。”
在勇者摧毁魔力核心之前，他必须得想些办法。
他身边可不止他一个人与人类相恋，他就不信所有人都没有延长眷侣生命的办法——对啊！阿什比不是喜欢上了人类王子吗！
人类王子比勇者还不如，德文特根本不会魔法，而阿什比身为魅魔的王，他一定知道什么延长的问题德文特生命的办法！
米沙忽而有了十足的自信。
“你再等等我。”米沙认真说，“我马上就去和阿什比聊一聊！”
兰斯：“……阿什比？”
米沙：“他一定知道怎么延长德文特王子的生命！”
兰斯：“……”
兰斯看起来心情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蹙眉询问。
“你要去找阿什比？”兰斯皱起了眉，看起来好像满是对阿什比的质疑，“……不太好吧？”
米沙：“我先去——”
兰斯：“你确定你真的要找魅魔王来解惑吗？”
米沙：“……”
米沙僵在了原地。

第148章 魅魔的魔法
米沙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 他开始有一些迟疑了。
其实他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么多，他当然没有注意过阿什比的身份，毕竟阿什比和德文特看起来似乎只是略显得黏腻一些的小情侣， 只要阿什比不穿上那堪比暴露狂的衣服， 米沙几乎根本想不起来， 阿什比本质上还是个纵欲的魅魔。
米沙想了想， 忍不住轻咳一声，小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取回了魔物们残缺的灵魂——”
兰斯：“但阿什比还没恢复。”
米沙：“……”
兰斯：“就算恢复了，他应该也需要不少时间，去调整他行事的标准， 几百年的魅魔生活， 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够轻易恢复的。”
米沙：“可是……”
兰斯：“你向魅魔寻求解决办法，还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米沙：“……”
米沙闭嘴了。
可如果阿什比不行，米沙就真的不知道应该向谁求助了。
虽然吉尔里和泽布伦的寿命也不同等，可如果米沙没有记错， 那好像是泽布伦喝了吉尔里的龙血， 听起来实在是古怪的操作， 米沙不是龙， 这个操作对他来说大概难以复刻， 至于向泽布伦求助……那还是不要了。
虽然泽布伦的确知晓不少神奇的古魔法，可就看一开始他用古魔法将自己折腾成的那副模样……米沙决定放弃这个想法。
可除开四大恶魔外，米沙显然已经找不出另外的求助对象了。
吉妮瑟斯和阿尔洛还在天空城内， 米沙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将信仰之力的事情告诉他们，勇者似乎不打算将这件事拖延上太久， 他们得尽快解决， 求助于吉妮瑟斯和阿尔洛也许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眼下他们能够寻求帮助的人，可能只有阿什比。
米沙想，勇者也许还是带了一些人类固有的偏见来看待魔物，他能够理解勇者的想法，人类对魔物并不了解，哪怕是勇者，或许也会难免地带上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他想，其实魅魔们并不是脑子里只有那么点怪事的，米沙知道阿什比拥有很强大的魔法，对古魔法也有不少研究，他相信，阿什比一定能给他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至于什么美丽的心形湖畔，米沙反正是没有心情再待下去了。
反正勇者说了这么沉重的事情，早让米沙已经完全没有了约会的心情，他恨不得立即赶回王都，找到阿什比，找到这一切的解决办法，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了，他再来和勇者约会也不迟。
于是米沙抓住兰斯的手，一脸严肃，问：“你能不能先送我回王都。”
兰斯：“……”
米沙：“你都已经用过信仰之力传送了，再用一次，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片刻沉默之后，兰斯还是牵住了米沙的手。
传送魔法的光辉自两人身旁绽出，一眨眼，他们就回到了王城内，米沙四处看了看，他们好像还在教廷，就是他们最开始离开的那个大殿，四周空无一人，当然也不会有人注意他们就这样突然凭空出现了。
那么接下来，米沙想，他应该先找个人问问阿什比到底在哪儿。
米沙转过身，身后兰斯迟疑着开口，说：“我想过了，还是不要找魅魔——”
米沙扭头就跑。
米沙发现了，勇者对魅魔真的有很大的偏见。
他好像天生就不肯相信魅魔，将魅魔当做是除了享乐什么也不知道的生物，米沙不喜欢这样的偏见，他现在就要找阿什比来证实一切，好让勇者明白，就算是魅魔，也是可以做出了不起的正事的！
身为救世勇者的神使，米沙在人类的教廷内拥有极高的声望，他很快就打听到了德文特和阿什比所在的地方，教廷内的人甚至还为他找了一辆马车，好将他送到德文特和阿什比的住处外。
根据米沙打听到的消息来说，如今德文特并没有住在王宫内，阿什比似乎拿出了身为魅魔王收集多年的财宝，将那些东西换成钱财，好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了不起的成功富商。
来到王都后，他就在王都之内买下了一栋大宅子，国王默许了他们的关系之后，德文特大部分时间便都跟阿什比住在那处宅邸内，现在他们都已经要结婚了，德文特更是恨不得每天都与阿什比腻在一块，他们两人连出门很少，米沙一过去应该就能见到他们。
在王都之内，米沙不敢随便乱飞，他也想过用魔法直接将阿什比召唤到教廷内来，可这对阿什比来说也许会是个大麻烦，阿什比毕竟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阿什比可是王子的未婚夫，米沙不希望自己的举动为阿什比引来莫名的怀疑，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上门拜访。
好在阿什比的宅邸离教廷并不算远，米沙很快找到了地方，见到了阿什比和德文特，他有些焦急，觉得自己没有过多的时间来和阿什比闲谈，几乎毫不犹豫直入正题，说：“阿什比，我需要你的帮助。”
阿什比：“……啊？”
在阿什比看来，他甚为大恶魔的职责，在神王被击败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反正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魔王”和“大恶魔”，他们将所有问题都甩到了神王和达力西身上，他想不出来，米沙究竟还有什么事，会需要他来帮忙。
米沙只能略去信仰之力的部分，杜撰出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谎言，说：“人类勇者……在击败神王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阿什比很不解：“小问题？”
“他的魔力受损严重，也许很难自己恢复。”米沙小声说道，“可他的生命依靠魔力维系，如果不能自行恢复，他也许根本再活不了多少年。”
阿什比：“？”
米沙又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解决问题的办法。”
阿什比：“？？”
米沙：“帮帮我，阿什比。”
阿什比：“啊？？？”
等等，他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魔王大人对他是有什么样的误解啊！
“所以……我应该怎么办？”米沙睁大眼睛，满怀期待看向阿什比，“你一定有办法吧！”
阿什比：“……”
阿什比有些懵了。
他想了一会儿，很迟疑开口，问：“您为什么觉得我会有办法？”
米沙：“德文特王子也是人类啊！”
阿什比：“……”
米沙：“难道你没有延长他寿命的办法吗？”
阿什比：“……有是有。”
米沙：“分享一下？”
阿什比：“我怕您接受不了……”
米沙：“嗯……？”
米沙莫名有些不祥的预感。
“说实话，我的确研究过这件事，也的确找到了一些办法。”阿什比显得非常迟疑，连声音都小了不少，支支吾吾说，“也就是……就是需要每天先口口再口口然后口口口而已吧！”
米沙：“……”
呸！他就不该相信魅魔！
……
米沙想，勇者对魅魔的偏见果然是正确的。
魅魔这种魔物，虽然不至于满脑子都是那种事情，可总能轻而易举将所有事都引到那种事情上，他来找阿什比帮忙，还不如去问问泽布伦和吉尔里呢。
阿什比挠了挠脑袋，小声说：“我说了，您不会接受的。”
米沙：“……”
阿什比：“不过还好，我还有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办法。”
米沙来了兴趣。
“这个办法，绝对不用口口口。”阿什比认真说，“也就是隔几天要口口或者口口或者口口口罢了。”
米沙：“……”
阿什比：“至于隔几天嘛，这个很好判断的，用了魔法之后，身上会出现一个纹路——”
米沙：“闭嘴！下一个！”
……
阿什比痛苦捂脸，极为艰辛地试图为米沙找出一个适合他的办法。
“我……魔王大人，我是魅魔。”阿什比艰难说道，“我翻找的都是魅魔们留下的古魔法，当然也只能找出这些玩意。”
米沙：“……没有正常一点的吗？”
“那您可能要去找泽布伦。”阿什比认真说道，“听说精灵都是性冷淡——”
米沙：“换一个。”
阿什比：“……”
阿什比深吸了口气，终于隐约想起了某个自己似乎听说过的办法来。
“这真的是魅魔的底线了。”阿什比强调说道，“如果您接受不了，这个办法，至多只需要一个亲吻。”
米沙：“……”
米沙想，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他应该是能够接受的。
反正他早都已经亲过勇者了，不就是亲一下吗！对魔王来说，这根本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能够延续勇者接下来的生命，他现在就可以抱着勇者狠狠啃！
于是米沙点了点头，说：“这个没有问题。”
阿什比：“舌吻。”
米沙：“……”
阿什比：“三分钟。”
米沙：“……你让一让，我现在就召唤泽布伦过来。”
……
片刻之后，被强行拉来此处的泽布伦，摆着一脸显然有些不快的神色，出现在了米沙和阿什比面前。
他显然不怎么喜欢这样被强行拉到另一个地方，可出于对魔王的尊敬，他并未直接将心中的不悦直接出口，只是略微皱了皱眉，问：“您有什么事吗？”
米沙再次和泽布伦阐述了勇者此刻的困境和烦恼，希望泽布伦能够为他想个办法，可泽布伦微微皱眉，到头来也只是和米沙说：“我不知道。”
米沙：“……”
米沙不由低下了头。
他几乎已经在心中考虑起了阿什比所说的话，想着他也许真的要和阿什比所说的一样，试试魅魔那可怕的法子的时候，泽布伦却又叹了口气，说：“吉尔里也许会知道。”
说实话，泽布伦其实从未考虑过这件事情，暗精灵的寿命仅仅只是与龙族相比才显得不那么长，对他来说，他倒是觉得很无所谓，他们两人中，好像只有吉尔里每天都在担忧，想办法寻找延长他寿命的办法。
最后吉尔里用了什么魔法，泽布伦也并不清楚，他只是难得顺服地遵照了吉尔里的要求，完成了那些魔法仪式，之后每过上一段时间，就要重回黑龙城一趟，重新巩固吉尔里的魔法，好为他维持住这明显已经有些过于漫长的生命。
泽布伦从未感觉过吉尔里的魔法有什么副作用，反正与他所折腾的那个古魔法相比，吉尔里的魔法简单又快速，他根本无法从中找出任何问题，唯一让他觉得有些轻微抗拒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个魔法中不得不饮用龙血的那一部分。
米沙将吉尔里也一块召唤了过来，希望能从吉尔里这儿找到一切最终的解决办法，而吉尔里听完了他的解释之后，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您放心，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的确顺利找到了延长对方生命的办法，说白了，那其实就是另外一个魔法契约，以契约将两人的生命捆绑在一块，只要订立契约的那个人不死，另一个人的生命就绝不会受到影响，这不像是魅魔们的魔法，不需要任何身体的亲密接触，他只要将那魔法究竟如何施展告诉米沙，米沙自己回去便能够成功实现。
米沙总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
他听吉尔里解释完那魔法的原理，在心中略微有了个如何施展魔法的大概，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题，只是听完这整个契约魔法的原理，米沙却都没有听到龙血在其中所占的比重，他越想越觉得不解，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那……龙血呢？”
吉尔里：“……啊？”
米沙：“这个魔法……好像不需要龙血吧？”
吉尔里：“……”
泽布伦：“……”
片刻之后，泽布伦也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吉尔里，极为不解问：“你刚刚好像没说到龙血。”
吉尔里：“……”
吉尔里心虚移开了目光。
“呃……就是……那个……”吉尔里竭力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呃……能够让这个魔法的效力，变得更强一些。”
米沙：“……”
泽布伦微微眯眼，眼神之中满是质疑。
吉尔里：“能……能够强身健体，嗯，除了延长寿命之外，还能让身体更好！思路更敏捷！”
泽布伦挑眉。
吉尔里急忙再补上几句，说：“还能让你的魔力也得到增强！你这么喜欢研究魔法，对你真的很有帮助啊！”
“啊……”阿什比在一旁小声嘟囔，说，“我还以为是龙血能够催情呢。”
吉尔里：“……”
泽布伦：“……”
米沙：“？”
你们这些魔物！到底都怎么回事啊！

第149章 订立契约
米沙大致明白了吉尔里胡扯这魔法需要龙血的用意。
若论泽布伦的本性而言， 泽布伦实在太过冷淡，连共生这件事都是吉尔里在想办法，他自己甚至没有什么兴趣， 如果吉尔里不说这魔法还需要龙血维持， 必须隔上数年回去找他以龙血修复， 那他可能隔上数百年也见不到一次泽布伦。
太卑微了， 米沙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至于阿什比所说的龙血能够催情这件事，米沙反倒是不清楚了。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这不是他的专长，阿什比当然会比他们更清楚一些， 至于这一切的真相， 显然也只能等吉尔里自己来和泽布伦解释。
可现在米沙很着急，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找勇者试一试这魔法，好尽早解决压在他心头的这件大事。
于是米沙噌地站起了身，打破了这莫名尴尬的气氛， 不理会泽布伦眼中几乎已要升腾而起的怒火， 反正这件事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小情侣之间的事情， 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你们慢慢谈。”米沙认真说， “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什比：“啊？等等，魔王大人！”
米沙疑惑回首。
阿什比压低声音， 道：“他们怎么办啊！”
米沙又疑惑看向泽布伦和吉尔里。
吉尔里局促不安坐在原地，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泽布伦，而泽布伦显然已在发怒的边缘， 若不是碍于此处还有米沙在场， 只怕他已经要把吉尔里揪起来狠狠揍上一顿了， 可就算是如今，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那眸中的神色看起来却显得极为可怖，莫名令人心中害怕。
米沙想了想，小声反问阿什比：“你觉得呢？”
阿什比：“啊？”
米沙：“会打一架吗？”
阿什比：“……如果是泽布伦的话，也许真的会。”
“我倒是觉得，他们是打不起来的。”米沙小声说，“泽布伦应该也很喜欢吉尔里吧。”
阿什比：“……啊？！”
不，魔王大人究竟是从哪儿得出这样奇怪的结论的。
无论怎么看，泽布伦好像也都对吉尔里没什么兴趣，阿什比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吉尔里的一厢情愿，现在看来，好像还是长生魔法的捆绑，只要这魔法一消失，泽布伦大概就再也不会回到黑龙城内来了。
“大家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也许不太一样。”米沙又看了看正克制怒气的泽布伦，小声说，“如果做这些事的人不是吉尔里，他大概已经下手了。”
阿什比：“……啊？”
“而且这种事，吉尔里应该和泽布伦商量才对。”米沙说，“本来就是吉尔里做错了，他只要和泽布伦道个歉，事情大概就能结束了吧。”
阿什比不信。
“您看他那眼神。”阿什比紧张说，“看起来好像要杀人。”
米沙坚持：“只要道歉。”
阿什比：“我不信，我和您打赌——”
他未曾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吉尔里已怀着万般忐忑开了口，说：“我……对不起，是我的错。”
阿什比：“……”
片刻之后，泽布伦极为克制地开了口，说：“你应该和我商量。”
吉尔里：“我……我怕你……”
泽布伦抬起眼，看向他。
吉尔里立即改了口，说：“以后我一定会和你商量的。”
泽布伦：“嗯。”
阿什比：“……”
嗯？就这？
结束了？
等等，这不对吧？！
这是泽布伦能说出的话吗？！
“和魅魔的欲望一样 ，暗精灵们也在试图抑制自己的嗜血与暴躁。”米沙轻声说，“泽布伦一直想要摈弃自己另一面，所以才会试图以古魔法将自己的情绪剥离，只要有可能，他当然会尽力对抗自己的暴怒。”
阿什比：“可是……”
米沙抬起手，止住了阿什比接下来想说的话。
“有什么事，你自己去问他们吧。”米沙认真说，“我很急，我要去处理我自己的事情了。”
阿什比：“……”
阿什比目送米沙离开，一面在心中仔细思考着米沙所说的话。
他开始为自己之前对泽布伦的偏见而感到后悔，他觉得米沙说得没有错，他自己都在竭力抵抗魅魔因灵魂缺失而导致的纵欲，又怎么能随意认为其他人会全然不去抵抗。
于是阿什比深吸了口气，决定为自己的偏见而对泽布伦道歉：“那个……吉尔里，泽布伦……”
泽布伦语调凶狠，直接打断了阿什比的话：“闭嘴。”
阿什比：“……”
泽布伦揪住吉尔里的衣领，将吉尔里往外拽去：“先回去。”
阿什比：“啊……”
泽布伦狠狠瞪向他，说：“没你什么事，闭嘴。”
阿什比：“……”
哪里改好了！
这算什么改好了啊！
阿什比愣了好一会儿，又突然回过了神，猛地意识到如今的情况究竟有多不对劲。
这儿可是他以人类商人身份在王都买下的房子，除他之外，德文特王子也住在这儿，而国王与王后一向很心疼他们这个离开王宫许久的孩子，自从王子回到王都之后，他们简直恨不得每日都亲自来见一见德文特，除此之外，更是派了不少宫中的仆从住在此处，好确保德文特的日常起居能够等到完好的照顾。
这当然也就意味着，在阿什比的宅邸之内，还有不少王宫内的人。
米沙虽然是魔王，可从外表上看，他很像是人类，更不用说现在他还有勇者神使的身份作为掩饰，他出入阿什比的宅邸，不会有任何问题，吉尔里看起来也像是人类，可泽布伦就不一样了。
暗精灵的肤色看起来就是魔物，米沙急匆匆将泽布伦召唤过来，可没有给泽布伦掩饰外貌的机会，泽布伦只要踏出这房间的门，就会被人发现他魔物的身份。
他绝对不能让泽布伦光明正大从这里走出去！
阿什比惊慌大喊：“等一等！”
泽布伦顿住脚步，微微挑眉看向他，一副正在等他说出事由的严肃神色，莫名令阿什比有些不安害怕，连阻拦的话语不由都忐忑了起来，几乎有说不出的卑微和小心。
“还……还是换件衣服再走吧。”阿什比紧张说道，“我……我快和我的甜心宝贝结婚了……”
泽布伦：“……”
吉尔里：“啊？恭喜？”
阿什比更加紧张，认真强调：“挡挡脸。”
泽布伦：“……”
吉尔里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阿什比方才的支吾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很能理解阿什比的担忧，便也转头看向泽布伦，说：“小心一些，不能暴露身份。”
泽布伦：“……”
泽布伦没有反对，阿什比便匆匆从房间内翻出了能够为他遮挡面容的斗篷，他想，只要挡住脸，应当就不会有人去注意泽布伦的肤色了，而泽布伦接过那斗篷，拉起兜帽，严严实实将自己的面容挡住之后，却好像又显得有些犹豫与迟疑，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抬起头，说：“还有一件事。”
阿什比现在听着他说话就紧张，急忙点头，问：“嗯？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泽布伦低声说，“阿什比都要结婚了……”
阿什比：“……”
吉尔里猛然一顿，好似忽而便明白了什么一般，激动看向泽布伦，万般期待泽布伦接下来的话语。
阿什比都结婚了，那……那接下来……
是不是该轮到他们了？
吉尔里倒吸了口气，竭力抑制自己心中的紧张，小声说：“嗯……我明白的……”
他捂了这么多年的坚冰，好像终于迎来了消融的这一天。
泽布伦：“可是……”
吉尔里：“我……我准备——”
泽布伦：“魔王大人呢？”
吉尔里：“……”
阿什比：“……”
泽布伦：“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吉尔里：“……”
泽布伦：“我们还是早点准备贺礼吧。”
吉尔里：“……”
片刻之后，阿什比缓缓抬起手，用力拍了拍吉尔里的肩。
米沙又匆匆回到了教廷。
兰斯还在教廷内等他，而不知为何，他身边围了一群教廷内的骑士，其中甚至还有两名手捧经书的修士，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感悟人生真谛后的兴奋模样，也不知道勇者究竟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哦，当然，米沙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到底说什么怪话。
他只能想办法先找个借口，将勇者带到一旁，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勇者，说：“我找到办法了。”
“那么……”兰斯神色复杂看着他，问，“你从魅魔那儿得到了什么结果？”
米沙：“……”
米沙不由想起了勇者对魅魔们的刻板印象，说实话，他原本不太愿意接受这种事，可现在，他得承认勇者的刻板印象才是正确的，他一点也不想让勇者觉得他的办法是从魅魔那儿得来的，于是米沙一脸严肃，竭力和兰斯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这是个古魔法，可以将你的生命——”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兰斯意味深长的表情，不由又一顿，认真强调，说：“不是从魅魔那儿得到的！”
兰斯微微蹙眉，显得有些怀疑。
“这是吉尔里从龙族的古籍中找到的古魔法。”米沙一脸严肃，低声说道，“只是在你我之间订立一个魔法契约，将两人的生命以契约连结在一块，也就是说，只要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兰斯：“……”
不知道为什么，米沙觉得勇者看起来好像莫名有些失望。
米沙清了清嗓子，说：“魔王的寿命很长很长，我也许能比龙族活得更久。”
他觉得这简直就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了，他能活那么久，而这一切又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契约魔法，几乎不会有任何问题与损失，只需要勇者同意，他几乎在一瞬就可以完成这个魔法。
兰斯微微张唇，像是想要回答米沙所说的话，可他还来不及开口，米沙就觉察到似乎有人正匆匆朝他们走过来，他不由看向勇者身后，有几名皇家骑士似乎正在寻找他们所在的位置，而那些人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米沙眯起眼，看清那似乎是一套完整的盔甲，
兰斯似乎已经知道他们将要到来，可现在这时候，他显然还是更想和米沙将他们的对话继续完成，于是他和那几名皇家骑士简单说了几句话，请他们将盔甲放到他将在王宫内暂住的那个房间内，并承诺他明天一定会准时赴约，之后便请他们从这儿离开了。
米沙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看着那些皇家骑士们拿走的盔甲，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问：“他们要做什么？”
兰斯叹了口气，说：“是明天的庆功宴。”
如果他们要留在王都，那就必然要参加明日将要到来的庆功宴，自然也就需要一套能够用于参加庆功宴的礼服，虽然勇者对一切都有准备，米沙觉得他那个很能装的奇怪小包内一定能够掏出一套用于参加庆功宴的礼服来，可国王显然更希望它能够穿着这身盔甲出席——这似乎也算是国王赠送给勇者的礼物，至少在刚才短暂几眼中，米沙觉得这身盔甲不仅价值不菲，而且装饰的意义实在远超于防御的价值，要是真打起架来，这身盔甲大概是什么都防不住的。
更不用说这种看起来花里胡哨的盔甲，若是长时间穿戴，也总会觉得有些不适，虽然米沙很喜欢勇者穿着盔甲的帅气模样，可如果只是庆功宴，他总觉得穿礼服会更加恰当一些，至少礼服看起来，总是比盔甲更舒服的。
兰斯却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是为了庆功宴上的骑士大会准备的。”
米沙：“……骑士大会？”
他皱起眉，总觉得有些不解，既然是庆祝击败魔王成功拯救世界的宴会，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奇怪的东西出现，他还以为他们只需要露露脸吃点东西就好了。
兰斯想了一会儿，说：“是伊……那个骑士团长的提议。”
米沙小声说：“伊斯梅尔。”
“这只是一些小规模的比试。”兰斯说，“只有皇家骑士团和王城内的一些骑士会参加，更多的是表演性质。”
米沙：“……”
米沙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们应该也想让我参加。”兰斯说，“伊……从他弟弟塞……呃……塞缪尔那儿知道了一些事，所以好像想和我比试比试。”
米沙：“……”
“其实我也对他的龙也挺好奇的。”兰斯想了想，忍不住又补上一句，“仅仅只是出于战力上的好奇，并没有什么其他意味。”
米沙：“……”
兰斯面不改色说：“他长得挺丑的，我一点也不喜欢。”
米沙不由微微移开目光，他很清楚勇者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这么多，他也只能微微点头，小心翼翼说：“那么……这个契约魔法，我们还是把它延缓到明天之后吧。”
他想，订立契约之后，勇者应该也就要动手去毁掉那个魔力核心了，那自然也就是说，勇者将失去他强大的力量，变成一个普通人。
庆功宴上可还有和骑士们的比试，其他人尚且不说，可伊斯梅尔毕竟是皇家骑士团的团长，他的实力一定远远超过普通骑士，米沙很担心，若是失去魔力核心力量的勇者对上伊斯梅尔，也许会让勇者受伤。
可勇者却摇了摇头，拒绝了米沙的提议。
“如果这样寻找借口，我总觉得我会一直这样拖延下去。”兰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米沙的头，笑吟吟说，“还是就现在吧。”
米沙：“……”
以他的魔力去感知，周围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类存在，现在就是施展魔法的好时候，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本不该有任何担忧。
可米沙垂下头，总觉得有些难以下手。
“可是……”米沙小声说，“我……”
兰斯已经取出了魔力核心，再将自己预留的魔力附着其上，毫不犹豫摧毁了它。
米沙原以为，魔力核心附着了那么强大的魔力，还能够吸引世上的一切信仰之力，如此强大的神器，总该会有些了不起的保护魔法，可无论是神王破坏达力西的魔力核心，还是如今兰斯摧毁手中的魔力核心，都根本不曾花费多少气力。
米沙眼睁睁看着魔力核心在兰斯手中碎成无数光点，消散在空中，一切都轻松得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由沉默，而后几乎下意识睁开了魔王之眼，看向面前的勇者——原先他所能见着围绕勇者周身的淡淡的柔白荧光已经黯淡了许多，近乎消失不见，勇者身上的强大魔力辉光也已几乎全部散去，只留下一些正常人才该有的魔力痕迹。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米沙显然也不需要再犹豫了。
米沙垂下眼睫，握住勇者的手，在心中默念吉尔里教给他的咒言，飞快将他所需求的一切拟成契约之上的条款，而后他的手中好似凭空便出现了一卷写满了条文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微微发光，带着明显的魔法痕迹，而米沙将那张契约塞到勇者手中，小声说：“签个字吧。”
兰斯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纸页，皱起眉，认真看了起来。
米沙一愣，有些惊讶于勇者古怪的举止，又忍不住说：“不用仔细看吧，我又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暗害你。”
兰斯：“可这不是错别字吗？”
米沙：“……”
兰斯：“语句好像有些问题。”
米沙：“……这不重要吧！”
“作为最终与魔王签订的契约，这当然很重要。”兰斯微微停顿片刻，几乎下意识地又改了口，说，“作为即将跨越你我漫长一生的最终约定，这当然也很重要。”
米沙：“……”
米沙瞥开眼，心中虽然还是略微有些不满，可也算是接受了勇者的意见，甚至还主动向勇者询问：“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吗？”
“只是有一些措辞……”兰斯微微停顿，想了片刻，一面在纸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面又略微提高了一些音调，笑吟吟问米沙，“如果我同意的话，只是要在上面签字吗？”
米沙：“你当然……”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勇者，总觉得勇者此刻说话的语调略微有些奇怪，像极了以往勇者试图使些小心思算计其他人的时候，可勇者总不会来算计他，那这语调——
兰斯又一次重复：“整个仪式，只是需要签字？”
米沙：“……”
米沙好像忽而便明白了勇者的意思。
他轻咳一声，不由微微游离偏移目光，盯着勇者捏着那张纸页的手，心中略微有些忐忑不安，可却还是用力清了清嗓子，像是鼓足了勇气，微颤着提高音量，说：“吉尔里说过，这种魔法……”
兰斯果真垂下眼眸看向了他。
米沙觉得自己脸上发热，像是克制不住脸红，可他不打算再拖延了，说实话，听完勇者所说的话后，他其实也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若只是普普通通往纸页上签个名字，未免也太仓促了一些。
“这种魔法……”米沙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眼飞快说道，“总是需要一个真爱之吻的。”
兰斯：“……啊？”
米沙已经微微踮起脚尖，在勇者唇上飞快一吻，而后红着脸立即移开目光，嘟囔着说：“契……契约已经成立了。”
兰斯：“……”
米沙：“你……你可以做个普通人了！”
兰斯：“……”
片刻之后，兰斯轻轻叹了口气，显然难以压住唇边轻微的笑意，却还是忍不住说：“其实我只是觉得，单纯的签名可以伪造，这显然不太保险。”
米沙：“嗯？”
兰斯：“所以最好还需要有其他辅助证明的方式。”
米沙：“……”
米沙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他皱起眉，总觉得这也许也是勇者的一场诡计，可还没有等他有更多思考，兰斯却已主动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说：“真爱之吻，显然不止是轻轻碰一碰嘴唇就可以的。”
米沙：“……”
米沙睁大了双眼。
兰斯又低声说：“也许你更想要循序渐进一些——”
米沙：“……”
米沙毫不犹豫伸出手，主动搂住勇者，认真强调：“我们魔物——”他微微一顿，下意识改口，“不，我们神族——”
兰斯：“……神族？”
“我们魔王！”米沙大声说道，“我们魔王！不懂得什么叫做循序渐进。”

第150章 正文完结
庆功宴在第二日照常举行， 米沙看着穿着那身盔甲的勇者，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想，穿了盔甲的勇者果真会比较帅气，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骑士大会， 米沙还是很喜欢看着勇者打扮成这幅模样的。
可接下来的骑士大会……
米沙实在很头疼。
他昨天亲眼看见勇者摧毁魔力核心之后身上残存的那些魔力， 和勇者以往的实力实在无法相比， 而听勇者对骑士大会的描述，伊斯梅尔似乎打算亲自参加，好看看这个击败了他弟弟的勇者究竟拥有怎么样可怕的实力。
那毕竟可是人类的骑士团长，他甚至还拥有一条骑龙， 人与龙实力的结合绝对不容小觑， 以前的勇者或许能够轻易击败他，可现在的勇者……米沙很担心。
他总觉得勇者会受伤，也许还会败给伊斯梅尔，令人质疑救世勇者的实力， 无论哪一种结局显然都实在难以令人接受， 米沙想来想去， 还是忍不住说：“骑士大会……需要我帮帮你吗？”
兰斯一面整理手上的腕甲， 一面不由微微挑眉， 说：“那么多人在场，一旦你施展魔法，就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米沙：“……”
“如果只是发现你在暗中帮忙， 那还好一些。”兰斯又叹了口气，说，“可要是发现你的魔法并不是神使的魔法， 那可就有些糟糕了。”
米沙：“……”
米沙不由瞥开眼， 略带着些许不悦， 甚至开始焦躁地甩动自己的尾巴。
他正窝在勇者的房间内，就算现出魔王原型也无所谓，而对他来说，这显然是最舒服的形态，而现在，他有些不服气勇者的说法，如果他要帮助勇者，他当然会选用更稳妥的方式，他绝不可能被人发现他到底做了什么的。
“你一点也不相信我。”米沙甩着尾巴小声说道，“能直接攻略勇者的，一定是魔王中的佼佼者。”
兰斯一顿：“什么？”
米沙：“我当然能够做得天衣无缝！”
兰斯：“……”
兰斯将那复杂盔甲上的最后一个搭扣系好，再抬起头看向米沙，故意说道：“你也一点都不相信我。”
米沙：“……”
兰斯：“放心，我能把桂冠捧到你面前的。”
米沙：“……”
可米沙很难放心。
他觉得这骑士大会显然并不公平，他甚至觉得，伊斯梅尔所说的骑士大会，未免也有些太过于针对勇者了。
先不说其他，就看他们送给勇者的这身盔甲，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除了好看之外，好像很难有什么实际的防御性质，也就比勇者以往常穿的那身新手勇者的链甲好一些，远远不如勇者自己备下的那几身盔甲，令米沙有说不出的担忧。
兰斯却又说：“既然是比试，是不会用真的刀剑的。”
米沙：“……就算这样，也会很危险的。”
兰斯：“……”
米沙略微偏离目光，他当然清楚自己的担忧有些不切实际，如果勇者坚持觉得他可以的话，他理应相信勇者，如果真在比试上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他再偷偷动手保护勇者，应该也不算太迟。
除此之外嘛……
伊斯梅尔可有骑龙，到时候若是飞起来打勇者，米沙觉得，勇者应该会很吃亏。
对，别人都有这么酷炫的坐骑，他们也不能认输！
米沙噌地站起身，飞快收起自己的尾巴和尖角，重新变回他惯常出现在人前的“神使”的形象，满怀期待看向勇者，认真和勇者提议：“你已经击败魔王了！”
兰斯：“……什么击败？”
他看起来有些谨慎，显然是觉得米沙大概又要冒出什么令人惊奇的提议来了，而米沙才懒得管那么多，他毫不犹豫和勇者介绍他此刻所想的事情——作为击败魔王的人类勇者，他理应得到奖赏，也本该获得魔王城内的一切，那么，魔王的宝库，自然也就该是勇者的宝库。
只不过他们如今离魔王城很远，传送魔法的消耗对现在的勇者来说，显然也有些太大了，他们不能随意前往魔王城取用魔王城内的宝物，至多也只能取到一些能够即时召唤到眼前的东西来。
比如说，一些可以随意跟随主人，轻易便能召唤到眼前的坐骑。
米沙：“我有一匹烈焰马，还有一匹黑焰马——”
兰斯：“不烧屁股吗？”
米沙：“……”
米沙立即改了口，说：“我有一匹骷髅马，还有一匹钢铁战马——”
兰斯：“……不硌吗？”
米沙：“……”
米沙握紧拳头，咬牙说道：“还有鹫马，和——”
兰斯小心翼翼问：“都是马？”
米沙：“……”
米沙毫不犹豫伸出手，掐住了勇者的肩，而后抬起头，恶狠狠盯住了勇者的眼睛。
“你说什么？”米沙威胁说道，“你再说一遍？”
兰斯：“……”
兰斯：“马挺好的，我就喜欢马。”
米沙：“……哼。”
兰斯似乎还想开口辩解，可却根本来不及对米沙说完后续的话，王宫内的仆从已经在外敲响了他们的房门，提醒他们已经是时候前往正在举办的庆功宴。
勇者已经穿好了那身近似礼服的盔甲，米沙却还是平常的打扮，他觉得自己并非今日的主角，无论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人们不会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他身上，他便先狠狠瞪讨厌的勇者一眼，然后走过去打开了房门，与在外的仆从说：“我们马上就到。”
可门外站着的那几名仆人手中捧着繁复华丽的衣物，看起来有些是一些饰品与一件昂贵的长袍，有些像是教廷内的大主祭才会穿的复杂玩意，他们将那托盘中的衣物呈给米沙，让米沙有些发怔，甚至还忍不住想，这些人，该不会把要给大主祭的礼服拿到这儿来了吧？
米沙忍不住开口，问：“这是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那名仆从向他行礼，恭敬说道：“神使大人，这是赛琳娜殿下送给您的礼物。”
米沙一愣，不由再低下头，看向他们手中的那件长袍。
仔细看来，这衣服的配饰好像还与勇者身上的盔甲有些相似，颜色也很相同，他如果穿着这长袍站在勇者身边，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
那名仆从适时开口，满怀诚挚夸赞：“您与勇者大人实在非常相配。”
米沙：“……”
米沙微微脸红，却实在难以压住心中的欣喜，他用力点了点头，心中十分赞同仆从的说法，他当然与勇者万般相配，只是这话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说出口，他当然毫不犹豫接过仆从手中的长袍，认真与这名仆从道谢，然后美滋滋飞奔去更换自己的衣物。
兰斯依旧留在房间内等他。
米沙换好了衣服，却又忽而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问题。
他可是昨晚上偷溜到勇者的房间内来的，照理来说，王宫内的仆从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那他们看见他来开门，竟然也不会觉得惊讶吗？
那些人的反应，看起来好像就是……已经默认了他会在勇者的房内一样。
米沙再看一看那明显与勇者所穿的盔甲风格相似的长袍，想起刚才来送衣服的仆从们说，这是赛琳娜公主送来的礼物，那显然也就是说，王宫中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神使与勇者的关系。
在人类的神话传说中，类似的事情显然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神使和勇者之间似乎天生便带有互相吸引的光环，人们总会觉得勇者和神使将会成为情侣，那当然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需要躲避他人的目光。
在外面时候，他就算主动和勇者亲密，也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的。
米沙忽而就来了无限的兴趣。
他换好了衣服，跟着勇者一块离开房间，在仆从们的带领下，前往庆功宴的会场。
王宫在一间大殿内摆了无数佳肴美酒，而这只是庆功宴的一处会场，除了王宫之内，整个王都似乎都在正为此事庆祝，等到午后，他们就要从此处离开，前往去参加骑士团为之准备的骑士大会，骑士大会将在王宫之外举行，除了贵族们外，所有民众都可以在旁观看。
米沙不由更加担忧。
他不知道以勇者如今的实力，是否可以顺利取得骑士大会的胜利，可有那么多人在现场观看，如果勇者展现出的实力不够强大，米沙总觉得这场骑士大会将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问题。
他依旧维持着自己最先的想法，想要从魔王城的宝库中为勇者找到些能够帮助他取胜的东西，可到了所谓的会场上后，他便很少再有能与勇者私下交谈的机会，贵族们争先恐后想要结识勇者，过分热情的人群几乎将两人围在其中，古怪的问题更是接二连三朝着勇者抛来，令他们几乎没有一点休息喘息的机会。
米沙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他也很难自如地回答上那些人的问题，而相较于米沙，勇者则更像是另外一个极端，那是社交场上的流氓杀手，他很愿意回答所有人的问题，可那过分离谱的答案，却也将所有人都堵得哑口无言。
终于，围着他们的人群散开了一些，人们显然没有想到这名突然出现的救世勇者竟然会是这么一副模样，有不少人为此感到失望，可剩下的人显然觉得救世之人本该有些与众不同，这种无伤大雅的差异反而更让他们觉得新奇，好在伊斯梅尔及时出现，将他们从那些贵族的包围中救出，带他们去见了已经等待许久的国王与大主祭。
剩下的时间里，米沙一直在听国王与勇者关于建设魔物聚集地的探讨，对他来说，这个话题显然有些过分无趣了，他听得昏昏欲睡，也实在找不到能和勇者交谈具体策略的时间，到头来只好自行下定决心，待会儿如果勇者在骑士大会上遇到危险，他一定要直接动手阻止这一切。
可事情的发展，显然完全还是超出了米沙的预料。
到了午后，所谓的骑士大会终于开场，勇者也如约参加了这场骑士大会，可却根本没有任何能让米沙插手的余地，哪怕失去了魔力核心的信仰之力，勇者的实力依旧强到让米沙震撼，普通的皇家骑士根本难以与勇者抗衡，而勇者看起来却像是根本不曾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比试到这里，似乎便已经足够了，伊斯梅尔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想要上场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国王与大主祭身后，忠诚地执行他身为皇家骑士团长的职责，直白称赞勇者的战力，并且直接承认，如果是他和勇者对峙，他也不可能胜过这样的勇者。
比试没有任何悬念，皇家骑士团没有人是勇者的对手，他轻松取得第一，随后便捧着国王亲自赐予他的桂冠，来到了米沙面前。
这一切本不必有过多解释，骑士大会的胜者也总会将自己获得的桂冠献给他的恋人或是所仰慕的对象，勇者和神使显然就是这样的关系，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米沙显然并不清楚人类的这个习俗，他看着勇者朝他走来，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停留在他们身上，他不由便有些紧张，几乎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不知所措看向勇者，紧张说道：“恭……恭喜你获得了胜利。”
可勇者只是对他笑了笑，而后轻轻举起桂冠，将它留在米沙的长发之上。
“我亲爱的神使，我漫漫长途中的引路的光。”兰斯轻声说道，“这是我为你取得的胜利。”
米沙的脸不受控地红了起来。
他很紧张，只能胡乱顺着兰斯的话点头，而后却几乎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最后，还是坐在一旁的赛琳娜公主为他解了围，主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另一边去。
骑士大会结束了，可这一日的狂欢却依旧没有完结，他们将在王宫和城中同时举办欢庆晚宴，所有人都可以参加。
米沙仍旧紧张坐在原地，在这种时候，他下意识所想的，竟然是自己戴着那所谓的桂冠，看起来会不会有些太过奇怪，骑士大会已经结束了，可如果勇者不走，那些人显然也不会从这儿离开，米沙只能在周围无数注视的目光下站起身，紧紧握住勇者朝他伸来的手，跟随勇者一块从这儿离开。
勇者毕竟穿了盔甲，他戴着链甲手套，米沙感觉不出他的体温，只觉得那双手一片冰凉，反倒令他更加紧张，他沉默着绕过看台的座位，走在勇者身边，还来不及压低声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兰斯已经先一步开了口，轻声说：“我果然没有猜错。”
米沙：“……什么？”
兰斯：“你戴着桂冠，真的很好看。”
米沙：“……”
米沙开始有些抑不住唇边的笑，却仍旧努力着要摆出一副严肃模样，一本正经说：“有那么多人在看着我们。”
兰斯笑了笑，大概想和米沙说没有关系，可他不过才刚刚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似乎有人正朝他们赶过来。
米沙下意识回过头，好奇朝后看了看，这才看见在跟随他们离开的众人身后，还有那个在他们的救世之路上，莫名加入又莫名被遗忘在精灵族圣地的塞缪尔。
说实话，米沙简直都快要遗忘塞缪尔了。
他们把塞缪尔一个人丢在精灵族圣地，好像到头来也没人想起来应该去和塞缪尔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到现在忽而看见塞缪尔出现，米沙莫名还觉得有些心虚与内疚，一面拼命去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能忘了与塞缪尔解释他们的去向。
很好，米沙很快就想起来了。
他和塞缪尔的关系一直都不算太好，大家只是普通的战友，他原以为这些事情，阿尔洛应该会去和塞缪尔解释的，毕竟塞缪尔好像很尊敬阿尔洛，也与阿尔洛的关系更好一些，这种事情，理应由阿尔洛来解释。
可后来阿尔洛——
米沙沉默了。
阿尔洛不仅什么也没说，救世结束之后，他还直接就和吉妮瑟斯一块去了天空城，根本不记得还有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塞缪尔。
米沙看塞缪尔的眼神之中，不由便多了几分同情。
塞缪尔赶到两人身侧，略微喘了口气，却并无任何对他二人的不满和抱怨，只是说：“兰斯大人，米沙神使，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米沙：“……嗯嗯。”
“我刚刚才赶到王都。”塞缪尔松了口气，说，“阿尔洛大人让我在原地等候，我每天都担心您会出事，终于接到消息后，我连夜就赶来了。”
米沙：“……”
米沙心虚移开目光。
塞缪尔又问：“阿尔洛大人呢？”
米沙：“嗯……”
兰斯十分平静为塞缪尔解答，说：“他去处理天空裂隙的困境了。”
塞缪尔恍然大悟，不住点头：“原来是这样，还是这件事听起来比较重要，怪不得他来不及和我解释。”
米沙：“……”
塞缪尔又对米沙和兰斯笑了笑，好似在那一瞬便已领悟了众人的深意，甚至还止不住对勇者和神使充满了钦佩，而后主动对两人行礼，说：“兰斯大人，米沙神使，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米沙：“……”
米沙依旧觉得心虚。
他想，如果按照正常勇者冒险的流程，实力强大的骑士塞缪尔，必然将是勇者队伍中的一员，可轮到这个古怪勇者时，塞缪尔好像忽而便成了可有可无的路人角色，从头到尾什么也没做不说，还莫名缺席了最后的“救世之战”，与英雄的称号失之交臂。
米沙只能看着塞缪尔离开，小声说：“如果是普通的勇者……”
兰斯若有所思：“他们好像还想继续这样狂欢的宴会。”
米沙：“……什么？”
“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兰斯略微压低一些声音，以免被其余人听见了他们的交谈，倒是语调中还带着一分笑，“回到王宫后……我们一块偷偷逃走吧。”
王宫内的宴会仍在继续，兰斯却拉着米沙偷偷从那麻烦的宴会之上偷偷溜走，他们的衣着太过惹眼，却显然也没机会更换，只能随便在外披上一件斗篷勉强遮挡，可欲嚱这掩饰显然也有些难以藏住他们的身份，米沙甚至觉得这根本不算是什么掩饰，勇者已经在骑士大会上露过面了，前往观看骑士大会的王都市民们，也应当都已经记住了勇者的面容。
他们的掩饰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溜出王宫时，负责晚宴守卫的卫兵队长显然已经看见了他们，可对方却又装作什么都不曾看见一般转过身，盯紧了墙沿下路过的那只小猫咪，好像那小猫咪身上背负着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般，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只小猫身上，直至勇者和米沙溜出了宫门，他也没有回过头往这边看一眼。
米沙觉得很奇怪。
他原以为这又是勇者什么奇怪的魔法，将他们二人的身形隐去，或是令那卫队长产生了幻觉，以为看见的只是来参加宫宴的普通人，否则他们两这么光明正大地从王宫之中逃跑，卫队长总不至于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可兰斯却和他解释：“我什么也没有做。”
米沙皱起眉：“那他怎么会放我们离开？”
“我们是贵客，不是囚犯。”兰斯平静说道，“如果我们真的想要离开，他们当然不会强留。”
米沙：“可是……”
兰斯：“而且，我们可是正当理由的。”
米沙有些不解：“理由？”
可勇者并没有和他解释，而是牵着他的手，似乎也不打算避闪王宫外来参宴的其余贵族与守卫，只靠着那过于直白的“伪装”，竟然就真的这么带着米沙离开了王宫。
米沙想，那些人一定已经认出了他和勇者的身份，毕竟他清楚看见有几名贵族原本似乎是想要上来与他们打招呼的，可却在看到二人的衣着时，莫名踌躇了起来，最后还是装作什么都不曾看见，刻意移开目光，或是突然故意开始与身边人交谈。
那异常刻意的举动，显然是在告诉米沙和勇者，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请二人继续当下的举动。
等等，米沙好像忽然就明白了。
他，今天刚刚接受了勇者桂冠的神使。
穿着根本遮掩不住身份的斗篷，摆出这么一副近乎愚蠢的伪装，和勇者手牵着手从王宫的庆功宴上偷摸溜走，这看起来……看起来不就是小情侣准备溜走约会吗？！
怪不得他今天所见的人，不仅没有上前来阻拦他们，还总是用那种满怀着意味深长一般的目光目送他们，说到底，他们大概是觉得这庆功宴太过无趣，而这对小情侣想要偷溜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私会，而他们总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要戳穿。
勇者的故事总该带有些浪漫色彩，这样的恋情，似乎也总是传奇故事的一部分，大家都很能理解，可米沙……米沙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那么点小心思，会这么轻易就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他们离开了王宫，而兰斯依旧牵着他的手，路上的民众也全都像是不认识他们一般，或者说根本无心注意他们，比起王宫中近距离见过神使和勇者的贵族，他们显然更难认出米沙和兰斯的身份。
米沙看着王都内狂欢的人群，城中灯火好像一直蔓延到天边，空中还带着那越发狭长的裂隙，裂隙之外一片漆黑，看不清后面真正的天空，米沙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说：“他们好像只是将对神的信仰，重新寄托在了勇者和神使身上。”
未来一切犹未可知，
“所以我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兰斯也和他一样看着狂欢的人群，说，“庆功宴结束之后，我们就该从这里离开了。”
米沙一愣：“王子的婚礼呢？”
兰斯：“我没有兴趣。”
米沙不由又问：“那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魔王城。”兰斯毫不犹豫说道，“这么多年遭受神王压迫，魔物们的经济和基础建设几乎是零，我也许能够帮助他们恢复其中一些基础。”
米沙：“……”
兰斯又说：“魔物想要真正与人类和睦相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米沙：“……”
米沙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那我们呢？”
他听勇者说想要和他一块回到魔王城时，他还抑不住心中那点小小的激动，可在听见勇者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魔物复兴时，他就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原本的那点儿欣喜，也几乎荡然无存。
兰斯果真回过头，看向了身边的他。
“我们？”他的语调中一丝再明显不过的疑惑，像是不明白米沙为什么要去问这个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们怎么了？”
米沙：“……”
米沙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他微微垂首，不知还应该怎么去解释，他想，勇者的计划中，包含了所有魔物，整个魔王城，一切在地面生活的生灵，甚至还想将天空城也囊括其中，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广大的梦想之中，似乎并没有他们两人容身的位置——勇者，似乎从未想过他们的未来。
而这一回，勇者似乎立马就回过了神，明白了米沙这一句话中的含义。
兰斯皱了皱眉，显然从未想过米沙会这么问，而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实在不擅长直面这种事，到头来也只能艰难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冒出一句话来，说：“你说过的，魔王的寿命，要比龙族还要漫长。”
米沙闷闷点了点头。
兰斯笑了笑，说：“那我们大概是要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米沙：“……”
兰斯看米沙好像全无反应，终于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叹了口气，忍不住问：“你订立的契约，难道你自己没有看过吗？”
米沙：“……什么？”
“我修改过你的契约。”兰斯轻咳一声，微微移开目光，好像略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以为你已经看过了。”
米沙：“……”
米沙没有看过。
他以为勇者不过是纠出了他仓促写下那契约中的几个语病，或许还为他改了些错字，那是勇者吹毛求疵的小毛病，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反正勇者不会害他，所以他根本没有再去看过那份契约，他根本不知道勇者到底往上边写了什么玩意。
米沙正想用魔法召出那份契约，认真看看勇者写了什么，兰斯却握住了他的手，略微有些局促，却竭力让自己显得正式一些，甚至还清了清嗓子，说：“我在上面加了几句话。”
米沙：“……你加了什么？”
兰斯：“我将与你共同肩负一切责任与义务。”
米沙：“啊？”
他不明白兰斯话语中的含义，只能皱起眉，略微凑近一些，仔细去听勇者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论健康疾病，青春年老，富有贫穷。”兰斯轻声说道，“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
米沙：”……”
他这才终于意识到勇者这一回的话语，似乎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往勇者很少会和他谈及这样空泛的未来，毕竟勇者每每提起将要发生的事情时，总是有异常明确的规划，恨不得将所有事情都计算到最精确的那一刻，做好万全的准备。
勇者不可能会有这样虚幻的情绪转变，这当然会让米沙觉得有些奇怪，他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想要做什么吗？”
“需要做什么？不，我不是……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兰斯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我明白了，在你们这儿，这种事，应该向神祈祷。”
米沙：“啊？”
“可我是坚定的无神论——”兰斯一顿，大概是觉得米沙也许听不懂他这样的解释，他只能说，“我一直相信，无论鬼神，都是人们虚无缥缈的想象。”
米沙小声：“鬼是真的，我见过的。”
“所以我很难将未来与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幻想上。”兰斯轻声说，“我希望我能给出的是实际的允诺，就算是誓言，也该是确切能够实现的未来。”
米沙：“所以你说了这么多……”
兰斯：“在我的世界里，那是一部分人在结婚时的宣誓词。”
米沙：“……”
米沙这才猛地明白过来勇者的意思，勇者将这一切写进了契约之中，那不就等于说——
等等，这难道算是一种求婚？
就算米沙觉得魔王不懂委婉，也不该快到这种程度吧？
米沙有些犹豫：“这件事……”
兰斯：“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把这一条取消——”
米沙：“愿意愿意我愿意！”
兰斯：“……”
“我现在也不信神了！”米沙毫不犹豫大声说，“只要我同意了，你就是我的魔王妃了！”
兰斯：“……王妃？”
米沙：“呃……”
他挠了挠头，不由又说：“那……难道应该叫王后？”
兰斯：“……”
兰斯皱起眉，总觉得他如果再不将打断米沙的话，米沙大概就要说出什么更了不得的话来了。
兰斯深吸了口气，重新握住了米沙的手，认真喊他：“米沙。”
米沙：“……啊？”
“在此我再度立下对你的契约。”兰斯说，“我将忠于我的誓言，终其一生与你相随——”
米沙忍不住小声嘟囔，说：“这种重要的契约，总需要一个真爱之吻作为完结吧？”
兰斯：“……”
米沙说完这句话，毫不犹豫往前一凑，在勇者脸侧亲了亲，又觉得不太对，真爱之吻当然不可能只是亲一亲脸，这种难得调戏勇者的时刻，他当然不能随便错过，于是米沙又搂住了勇者的脖颈，用力在勇者唇上也吻了吻。
他有些难抑心中得意，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终于在这种事上抢快了勇者一步，他毕竟是魔王，而从此之后，勇者就是他的王妃——
可勇者却又叹了口气。
“我已经教过你一次了。”兰斯一本正经说道，“真爱之吻可不能这么敷衍。”
米沙：“……”
兰斯：“至少要——”
米沙又搂住勇者的脖颈，这一回他踮起脚，有些笨拙地模仿着所谓“真爱之吻”本该有的热烈与缠绵，可这对他来说，的确已算得上是进步神速，显然也有了些命定契约之吻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这一回，他完全抢在了勇者前面。
当然，米沙也很清楚，其实与他相比，勇者也并没有多少经验，可他忍不住想，看吧，大家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身为了不起的魔王，他就是比柔弱的人类学得要快。
他想到这儿，实在忍不住唇边的笑，直到松开勇者时候，他还是咧着嘴，一面得意满满，说：“我们魔王一向进步迅速！”
兰斯：“……”
兰斯：“……很好。”
他顺势搂住米沙的腰，毫不犹豫反吻回去，倒吓得米沙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睁大双眼，像是想要看清面前勇者的面容，随后却又紧接着一顿，匆匆闭上了眼，想着进步迅速的自己当然不能认输，他不仅要配合，还要反客为主，把握住……把握住一切的……
米沙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片刻之后，唇舌分离，米沙喘息微促，而兰斯贴在他耳畔低语，灼热气息几乎一直钻进他的心里，令他止不住心跳如鼓。
“才叫进步迅速。”勇者轻声说道，“我尊敬的魔王大人。”
米沙：“……”
米沙呆怔了好一会儿，莫名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可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早忘记了，又一次忍不住唇边笑意，克制不住重新弯起唇，重新笑了起来。
兰斯不由皱了皱眉，问：“你在傻笑什么？”
米沙用很低的音量小声说：“阿力萨老师一定会表扬我的。”
兰斯：“嗯？”
米沙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跃动，一面控制不住地去想，他的梦想，最终还是实现了。
他听说过不少魔王同事和人类勇者的故事，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魔王最终能够把人类勇者娶回家。
只有他，了不起的魔王米沙，成功做到了这一点。
米沙骄傲挺胸。
打败勇者算什么本事？
睡了勇者的魔王，才是真正了不起的魔王。
他！
就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魔王！

第151章 番外
距米沙再次成为魔王， 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时光。
他和勇者在王都参加了德文特王子与阿什比的婚礼，见证过赛琳娜公主的册封仪式，之后便一同返回了魔王城， 从此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重建魔王城上。
当然， 是勇者的全部心思。
米沙对勇者琢磨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全无了解， 这大半年来， 他的日子过得水生火热，几乎每一天都在学习与公务中度过，实在鲜少有休息与假期，时间一长， 米沙简直有说不出的疲惫。
说实话， 以前他也是魔王，可以前的魔王，根本没有这些看不完的信件和公函，也根本不用每天天没亮就被勇者从床上揪起来， 学习什么乱七八糟的历史、语言与经济， 更不用在勇者的指导下去看那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报告， 他看不懂， 他一点也不想看懂。
早在神界时， 米沙就证实了自己过强的学习能力，可那时候，他一心都在学习上， 没有魔物各领地的公务让他分心，他也从没有想过，原来真正统管所有魔物， 竟然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米沙觉得自己累了。
他不想当魔王了， 也不想留在魔王城了， 他只想找个机会，偷偷从魔王城内溜走逃跑。
反正勇者看起来可比他喜欢当魔王，无论做什么事勇者好像都不会觉得疲惫，那就是天生王者的好苗子，这些事情，干脆还是全交给勇者来做吧！
米沙一向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他挑了个绝佳的好时机，做了近乎完美的布置，他先送勇者外出前往矮人族的领地考差矿脉与工业分布情况，等到勇者离开了魔王城，再飞速奔回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好需要带离的东西，然后展开双翼，头也不回地飞快逃离了魔王城。
说实话，米沙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
毕竟他从未料想过自己“愉快”的新魔王生涯竟然会是这副模样，也从未真正想到自己的逃跑竟然能如此顺利成功，他甚至一路都在担心已经离开魔王城的勇者会在他面前突然出现，再将厚厚一叠财报摆在他的面前，逼他看完那些东西再离开，所以他逃得仓促且毫无目的，几乎是蒙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之后，这才猛然意识到——他的逃跑计划，已经完美实现了。
勇者显然并没有追上他的脚步，以他一口气跑了这么远的距离来看，就算是那个比魔王还要可怕的勇者，应该也已经没有办法找到他的所在了。
当然，出于谨慎，米沙还是停下来简单用幻术给自己做了些伪装。
在和勇者一块“拯救”世界后，他作为神使的外貌便已经在这个世界出名了，而魔物们又全都认识他身为魔王的模样，这两种样貌绝不能使用，他便只好尽量变出普通些的外表，将自己掩饰得和路边普通的村民并无多少不同，这才放心思考起自己接下来应该去的地方来。
米沙想，他好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的四大恶魔了。
除了和王子结婚的阿什比依旧留在王都扮演他的“大商人”外，其余大恶魔们显然早就已经回到了他们的领地，并在勇者的威逼之下，正为他们的魔物王国发挥着最后的光与热，那日子大概和米沙差不多惨淡，全在勇者的压迫之下。
就算是还在王都的阿什比，也只不过是离魅魔们的居住地略远一些罢了，用勇者的话来说，这是居家办公，只要能做好他要求的一切工作，阿什比愿意待在王都家里，他也不怎么介意。
勇者这样对大恶魔压迫，米沙想，总归有大恶魔是想要反抗的。
他的力量微弱，敌不过这个可恶的勇者，可一旦和四大恶魔联合起来，那显然就不一样了。
米沙下定了决心，决定偷偷去见一见他可怜的四大恶魔，最好能在大恶魔心中煽起一把火，好拒绝勇者对魔物们的迫害。
他简单判断了方向，离这儿最近的，应该是吉尔里的黑龙城，勇者最先动手改造的那个地方。
依照米沙所想，这儿既然是勇者最开始下手的地方，那吉尔里遭受勇者迫害的时间，显然也和米沙差不了多少，他们都是勇者最初那一批受害者，最能感同身受，吉尔里一定会很愿意支持米沙的想法的。
于是米沙调整方向，飞速赶往黑龙城，寻找大恶魔吉尔里。
他来过黑龙城那么多次，觉得自己对黑龙城也还算熟悉，他根本不需要人为他领路，就能够十分顺利地偷偷摸到吉尔里的城堡外，找到吉尔里的下落。
可现在，米沙站在黑龙城外，迷茫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巨大建筑，恍惚觉得……自己难道是……走错地方了。
从建筑物的外形来看，这里似乎是当初那个黑龙城，可如今本该古旧阴森的城墙上插满了奇怪的小旗，厚重而布满铁钉的城门上缀满了五颜六色的魔法彩灯，不知道何处飘来欢快的音乐，四周的气氛轻松而热烈，一点也没留下黑龙城阴鸷而吓人的过往。
米沙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什么诡异的幻境，可除了城墙上的那彩灯之外，周围似乎并无多少魔法痕迹，这一切都像是真实的，他开始不知所措，只能左右张望，试图找寻到一位凶悍的黑龙魔物兄弟来为他解释这一切。
他很快看到了。
在这诡异的黑龙城外不远处，搭起了一个画风稍显正常的巨大帐篷，帐篷一侧挑出几个入口，有几名黑龙和一些魔物正围拢在一块，似乎正在说话，米沙急匆匆走过去，想要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又一眼看见——这些黑龙和魔物聚在一块，似乎是为了对付地上那一整筐气球。
米沙：“……”
他眼睁睁看着凶悍的黑龙鼓起腮帮子，竭力吹起一个个五彩斑斓的气球，边上长了獠牙的兽人正为他鼓掌，一面竭力学习如何才能不让自己的尖牙戳破脆弱的气球，而在这些忙着吹气球的魔物一旁，还有穿得花里胡哨的矮人，看起来要去参加什么舞蹈表演的暗精灵，以及……努力帮忙搬运木箱和服装的真正的人类。
米沙：“……”
一定是他早上离开魔王城太着急，他还没有睡醒。
眼前这怪诞的一切都像是梦境，对，只有梦里才会出现这么奇怪的东西。
米沙深吸了口气，用力摇了摇头，决定忽略这怪异的一切，从这里离开，快点进入黑龙城，至少先找到吉尔里再说。
他退后一步，正想迈步踏入这个奇怪的黑龙城，眼角余光却又影响瞥见了帐篷上的什么，不由又回过头，看了看这帐篷上所悬挂的巨大字幅。
「龙族商业旅游中心」
米沙：“……？”
等等，什么？
他终于恍惚记起勇者让他所看的来自龙族的那些报告。
在勇者和四大恶魔们研究了各种族的特点之后，勇者好像给几乎每个恶魔种族和聚集地都找到了合适的产业，除开矮人发展矿业与工业这种极为自然的选择外，还有一系列怪异但却莫名合理的安排，其中就包括了龙族的旅游。
可米沙没有想过，原来那些报告上所说的“旅游”，是这样的旅游。
他心情复杂，总觉得这一切其实与龙族并不相配，勇者的精心布置显然与黑龙们的气质并不相配，他真心觉得，就算龙族们想要建设旅游行业，那也应该是更铁血一些，更阴鸷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斥着一股五彩缤纷的可爱气息……
带着这样古怪的心情，米沙终于走到了吉尔里的城堡外。
他一眼就看到了城堡外的那几名漂亮的暗精灵，在半年前那场与神王的交战之后，泽布伦与吉尔里的关系显然升温了，那么在黑龙城内出现几名暗精灵当然也很正常，可那几名暗精灵身边还出现了几名普通精灵，这显然就有些不对劲了。
以米沙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精灵和暗精灵结仇多年，关系极差，这样的仇恨难道也能在半年之内快速化解吗？
米沙带着满心疑惑，踏入了黑龙的城堡。
他不知道吉尔里究竟在那儿，只好顺着记忆在黑龙的城堡内寻找，竟然也没有人试图上来阻拦他这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人类，他转了片刻，正巧在他们当初充作作战会议室的房间外遇见了捧着一堆文件走过的吉尔里，两人撞了个正着，米沙正不知该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吉尔里却已经露出了略带惊讶的神色，问：“魔王大人？”
正为自己精妙的乔装而骄傲的米沙：“……”
吉尔里：“您为什么要装扮成这副模样？”
米沙：“……”
以为自己的乔装精妙无比的米沙气馁了。
他跟着吉尔里，一同去了吉尔里的书房，一眼就看见了堆积如山的文件，米沙不由倒吸了口气，问：“这都是你要看的吗？”
这数量……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比身为魔王的他还要惨一点。
“不全是我的。”吉尔里语调平静回答，“暗精灵的也在这儿。”
米沙：“……”
米沙想想吉尔里和泽布伦的关系，觉得自己有一些被吉尔里秀到了，以两人现在的关系而言，与暗精灵相关的文件信函出现在这儿，当然也很正常。
于是米沙问：“泽布伦呢？”
吉尔里：“大概在森林里吧。”
米沙：“……大概？”
吉尔里：“也可能在某个古魔法的遗迹里。”
米沙：“……”
米沙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中的一丝诡异。
他重新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文件与信函，觉得其中应当有不少是需要及时处理的，勇者一向很看重各种报道的时效性，如果泽布伦不在这儿，那么他在魔王城时看见的那些报告书……到底是谁写的？
米沙语调委婉，满怀同情：“你最近一定很累吧？”
“嗯？很累？”吉尔里略微有些不解，他顺着米沙的目光，看向那堆积如山的文件，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匆匆摇头，道，“其实也还好的。”
米沙：“……”
吉尔里：“只是帮他写几份报告而已，不累的。”
米沙：“……”
吉尔里想了想，又说：“暗精灵也会帮助我，真的不算太累的。”
米沙：“……你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只有一个月啦。”吉尔里露出老实的幸福笑容，“我们约好了，他调查完这个遗迹，下个月就会回来了。”
米沙：“……”
吉尔里又问：“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米沙：“我……”
吉尔里：“我还有几份报告要写……”
米沙站起了身。
“没有事。”米沙勉强维持微笑，决定不再给可怜的吉尔里增添更多的烦恼，“我只是随便来逛一逛，你接着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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