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小甜O穿进了权谋文 作者:林不欢 内容简介 原悄是个又软又乖的Omega,某天他不幸遭遇时空裂缝,穿到了某本古代权谋文里,而且是身穿! 在这个没有Alpha也没有抑制剂的世界里,他每个月都要经历几天痛苦不堪的发.情期。直到某天在一场宫宴上,他闻到了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循着味道找到对方,却发觉这个人是书里暴戾狠辣的大佬。 原悄有点失望,他喜欢温柔的人,可是这个人看起来好凶啊。 但为了安抚自己的发.情期,他不得不靠近这个世界里唯一的Alpha 攻视角: 卫南辞自成年后,心中便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之气,常常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直到某天在宫宴上遇到一个漂亮少年,只要靠近对方,他的情绪便能得到很好的安抚。 可惜少年似乎有点怕他,每次靠近他时都小心翼翼,而且每个月只有固定那么几天会出现,日子一过就不见人影。 他主动找上门,却发觉面对他时战战兢兢的少年,这会儿正和一帮青年才俊相谈甚欢。 卫南辞独属于Alpha的占.有欲被激发,释出大量信息素,激得原悄提前进入了发.情期,而他也被Omega的信息素吸引,稀里糊涂标记了对方。 从那以后,原本每个月都要出现几日的人,忽然开始处处躲着他。 卫南辞见不到人,每天抓心挠肝,只能再次找上了门,却发现了少年微微隆起的小腹 卫南辞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原悄委屈巴巴:都赖你 再后来,众人发觉素来六亲不认的卫南辞身边多了个漂亮少年,且被他宠得没边,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就连旁人多看一眼,都要换来他一记警告。 人设:软萌Omega受占.有.欲超强非典型Alpha攻 注:HE,身心1V1,生子文,私设如山,非典型古代abo文,请勿考据,感恩比心 第1章 “二公子,您息怒!” 原府的老管家跟在自家二公子的身后,一脸焦急地道:“您先别生气,小公子此番落水在床上足足昏睡了三日,昨日好不容易醒过来,身子还虚弱得很,经不起二公子的打啊!” “别替他求情!”原君恪甩开老管家的手,冷着脸道:“当初就不该听你们的话将他留在京城,这两年的功夫,他在外头惹了多少事?除了吃.喝.嫖.赌,正经事情一点都不沾,原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原家二公子原君恪,自幼习武,武艺在京城的青年才俊中是数一数二的,年纪轻轻就立了功,被破格提拔做了羽林卫南衙的统领。要说原君恪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几乎就没有过什么污点,唯一糟心的就是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原悄。 “小公子此番险些丢了性命,往后肯定会长教训的。”老管家劝道。 “他会长教训?”原君恪道:“你们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上回去赌坊输了银子让人找上门,我说要剁了他的手,是不是你和大哥替他求的情?你自己看看他改了吗?” “二公子……” “这回又去画舫里与人厮混落了水,怎么不淹死他算了?” 原君恪这怒气也不是毫无来由,他家这个三弟浪荡胡闹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少挨他的打骂,却没一次真能转了性子。 这次原君恪只是陪着皇帝去京郊待了三五日,人还没回来就听说原悄在画舫与歌姬嬉闹时掉进了长宁湖里,传话的说小公子险些当场淹死,被救上来时人都没气了,后来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昏睡了整整三日。 这不他今日一回京,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原府,将人打死的心都有。 这边原君恪拎着鞭子正往偏院赶。 另一边,原悄的小厮金锭子得了消息,正匆匆跑回来通风报信。 “公子不好了!” 金锭子一溜小跑回来,惊得房檐上休息的麻雀都飞了好几只。 屋内,一个少年正在桌边整理着几份书册,见到金锭子惊慌失措地模样,不禁有些茫然,问道:“出什么事了?” “公子,您快躺下装病,二公子来了!” “啊?”少年没反应过来,漂亮的脸上满是茫然。 这少年,正是原府的小公子原悄。 确切的说,此时的原悄早已不是原府那个浪荡的纨绔小公子,而是来自星际时代的穿越者。 原悄穿书了。 几天前,他还是大渊帝国军事学院的准机械师,一位年轻漂亮且有才华的Omega。不幸的是,他在巡航舰上执行实习任务时,偶然遭遇了时空裂缝,穿越到了一本古代权谋文里。 他甚至都没看过这本书,可当他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书里的一部分内容就自动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这本书里,有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 大渊朝原家的小公子,原悄! 书中的原悄性情浪荡,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不仅挥霍无度,还嗜酒好赌,是个典型的炮灰,出场没多久就意外坠湖淹死了。原悄就是在原主坠湖的这个契机,穿到了这个世界,而且是身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虽然是身穿,但时空裂缝只置换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一切身外之物都没有绑定。他被人从湖里捞出来时,身上穿着的还是原主的衣服,所以并未引起身边之人的怀疑。 “公子,快躺下,再不躺下来不及了!” 金锭子拉着原悄,想让他去榻上躺着继续装病,以此来躲过原君恪的怒气。 然而他话音一落,外头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便闻嘭地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原君恪大步走了进来。 “二……二公子。”金锭子忙朝他行礼。 原悄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对上了原君恪那双满含怒意的眼睛。 “二……” 他一句二哥尚未叫出口,只觉耳边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偏头躲过,随后便闻“啪”得一声,桌上的杯盘被鞭子抽得碎成了一片。 原悄看着桌上的碎瓷片,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原君恪这一鞭子若是落在他身上,必定是皮开肉绽。 他因为没有原主的记忆,所以并不知道原主具体做过多少过分的事情,只隐约知道原主与这个二哥关系不融洽。可他没想到对方脾气竟然这么大,丝毫不顾及他刚落水昏迷了许久,竟是上来就动手。 “二公子息怒!”金锭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情连你一起打!”原君恪看也不看他,冷声道。 话音一落,他手里的鞭子再次扬起,冲着原悄就抽了过来。 原悄哪里敢与他硬刚,身体比脑子还快,不等鞭子抽过来便矮身钻进了桌子底下。 “出来!”原君恪两鞭落了空,怒气更盛。 “你别打我我就出来!”原悄抱着脑袋躲在桌下。 “我不打你。”原君恪道:“我让人将你捆了扔回长宁湖里喂鱼,免得你再出来给我丢人现眼。” 他说罢抬脚一踹,直接将原悄藏身的桌子踹翻在地。 原悄避无可避,见他再次抬手,只能抱着脑袋缩成了一团。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喝止: “住手!” 那声音不算太大,哪怕是喝止的语气,听起来也难掩温润。 但不知为何,原君恪竟真的停了手,生生收住了那一鞭。 原悄偷偷抬眼看向门外,这时才看到外头停着一个步撵,步撵上坐着一个气质温和的青年。不用问,能在原君恪面前说得上话,还能成功控制局面的人,只能是他那位大哥原君怀。 原悄这俩兄长,虽然年纪只差了两岁,但性情却格外不同。 一个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另一个则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武人。 “兄长。”方才还喊打喊杀的原君恪,见到自家大哥后顿时便收敛了性子。 原悄见状,忙老老实实起身,也学着原君恪的样子朝门口的大哥行了个礼。 随后,原君恪大步上前,俯身将原君怀从步撵上抱起来,放到了屋里的软榻上。原家这位大公子,才学长相气质都是一流,只可惜早些年出了意外,双腿废了,平日里行动只能依靠步撵和旁人的帮助。 确切的说,原家这位大公子,大部分时间都不怎么出房门。 原悄穿过来之后,只昨日刚醒来的时候,见过对方一面。 “你要教训他也等他身子好些再说。”原君怀坐定后开口道。 “兄长教训得是。”原君恪态度温顺,看起来极为尊重这位兄长。 “老三,你身子可无碍了?”原君怀转而朝原悄问道。 “我没事。”原悄乖顺地道:“让大哥担心了。” 一旁的原君恪瞥了原悄一眼,对他这态度算是勉强满意。他家这不成器的老三,素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平日里没少挨他的打骂,但服软的时候并不多,想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像样的话可不容易。 若不是怕气着兄长,他恨不得将这小子找个地窖关起来,免得整日胡闹。 “没事就好。”原君怀淡淡一笑。 他常年足不出户,肤色带着点病态的苍白,这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着更为温和。 原悄念及他有腿疾还特意跑这一趟,心中过意不去,便主动开口道:“大哥放心,往后我再也不出去胡闹了,定然规规矩矩的。” “现在知道规规矩矩的了?”原君恪道:“晚了!” 不等原悄开口,他便朝一旁的金锭子道:“去帮他收拾一下东西,再让人备好马车,今日就将他送出京城,送回祁州老家。” 祁州不比京城繁华,也没那么多纨绔陪他厮混,说不定原悄回去能收敛一些。 就算他回去了继续胡闹,也自有家中长辈管教,原君恪眼不见为净! 原悄一听对方要将自己送出京城,登时慌了神。 倒不是他舍不得离开,而是因为眼下他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成年Omega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痛苦不堪的发.情期。想要缓解那种痛苦,只有找到Alpha加以安抚,或者使用抑制剂。 原悄穿到的这个世界是不存在ABO的,在这里人们的性别只有男性和女性两种,所以不可能有抑制剂这种东西。 但这个世界原本没有ABO,并不意味着现在没有。 原悄隐约记得,那日他落水时将他从水里救上来的那个人,很像Alpha。 他怀疑那个人很可能是和他一起经历时空裂缝穿过来的。 又或者,这个世界实际上有隐藏的ABO,只是他不知道而已,毕竟他脑海中出现的关于那本书的记忆,并不完整。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转机。 只要找到同类,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必须在下个月的发情期到来之前,尽快找到这个人。 因此,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 “我不走!”原悄道。 “由不得你!”原君恪冷声道。 一旁的金锭子不敢忤逆他,已经开始替原悄收拾东西了。 原悄见状忙道:“二哥,我不走,再给我一次机会,往后肯定好好听话,不会再胡闹了。” “事不过三,我给过你太多机会。” “这一次是真的,我往后吃喝嫖赌都不沾了,我保证!” 反正那些爱好本就是原主的,原悄并不热衷这些。哪怕原君恪不逼着他改,他也肯定是要改的。如今能有这么一个契机,他顺势改邪归正,不仅能哄二哥高兴,还能解决他与原主性情不一样的问题。 “这话你自己说过多少遍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二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这次绝不食言!” 原君恪当着自家大哥的面,懒得与他废话,索性冷着脸不理人了。 见原君恪不为所动,原悄将目标转向了原君怀,“大哥,你帮帮我劝劝二哥,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画舫了,也不会出去惹是生非。大哥若是不信,可以找人看着我,若是再犯,我自己跳进长宁湖里!” 原悄本是个漂亮乖顺的长相,只是原主浪荡惯了,气质散漫不羁,再加上长期沉迷酒色,生生将一副好皮相磋磨得不像个样子。如今的原悄,虽然长相与原主一般无二,但他目光清澈,又因病了一场的缘故面色略有些苍白,看着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老二,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原君怀忍不住心软道:“至少让他把病先养好。若是这些日子他都能听话,就让他留在京城,若是他再犯糊涂,届时再送他出京也不迟。” 一旁的金锭子闻言忙朝原君恪磕头道:“二公子您就相信小公子一次吧,他这回是真的改了。” 金锭子不敢朝旁人说,他家小公子从前跋扈得很,对他动辄打骂。但这回小公子昏迷了三日后醒来,性子好似真的收敛了不少,不仅没再打骂他,那日甚至让他上桌吃饭。 都说人经历生死,会转性子。 金锭子从前不信,但这两日,他是真的信了。 原君恪看了金锭子一眼,又看了看自家大哥,似是有些犹豫。 原悄见状忙道:“二哥,要不你把我的钱都收了,没了银子我哪儿也去不了。”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老三……若有下次我可不会再替你求情。”原君怀道。 “绝不会有下次!我朝大哥保证!”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原君恪不大相信他这个弟弟能这么轻易就收心,但他也不愿忤逆兄长的意思,只得妥协道:“丑话说在前头,这是最后一次,若让我知道你再沾上任何乌七八糟的事情,下一次绝不会手软。” “多谢二哥!”原悄忙道。 “多谢二公子!”金锭子也跟着磕头。 原君恪深吸了口气,勉强收敛住了怒意。 他瞥了一眼原悄半长不短的头发,问道:“头发怎么回事?” “呃……”原悄支支吾吾了半晌,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因为他是身穿,所以头发的长度和原主是不一样的。 在帝国军事学院,Omega所在专业基本都属于后勤范畴,仪容和着装的限制不会那么严格。所以原悄的头发和军校里那些Alpha的寸头相比,不算太短,两鬓拢到脑后甚至勉强能扎起来一个小揪揪。 但他这头发的长度到了古代,就有些太短了,原君恪今日一进门就注意到了。 “不知道?”原君恪问。 “二公子,这真不是小公子的错。”金锭子忙道:“公子落水时,头发还是好好的,等我们在湖心岛上找到小公子时,他就这样了……可能是被人给剃了,要不然就是鬼剃头!” 原悄穿过来时,身上的衣服是原主的,所以仅仅是头发变短这件事,并未让金锭子等人生出怀疑。在加上原主是从画舫上落水,被救起来时却是在湖心岛,这里头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不在金锭子等人的视线里的。 随意后来众人见到原悄头发短了,第一反应肯定是人为,不会往别的事情上想。 原君恪闻言面色铁青,没再多说什么,冷冷瞥了原悄一眼,便将大哥抱回步撵上,带着人送回了对方的住处。 原悄张了张嘴,很想问问对方救自己的人是谁,可他最终也没敢开口。 “公子,您没伤着吧?”金锭子问道。 “我没事。”原悄道:“你说当时救我的人留了话,说是会朝二哥讨人情?” “是这么说的。”金锭子道。 那日他家公子约了佟公子他们在长宁湖的画舫里听曲儿,后来与歌姬打闹时掉进了湖中。当时在场的好几个会水的伙计都跳下去救人了,但不知为何往日向来平静的湖面,竟是起了漩涡,顷刻间就将人裹走了。 等金锭子他们待人找到自家公子时,是在湖心岛的岸边。 湖心岛上是望月阁,金锭子当时曾去望月阁问过,救人的义士没有留下名姓,只留了话说这个人情会去找原家二公子讨要。因此原悄至今不知道是谁救的自己,只知道对方会找自家二哥讨人情。 也就是说,原悄若想知道是谁救的自己,只能去问二哥! 可今日他也见着这位二哥了,对方是真的不太好惹。 另一边。 原君恪亲自将大哥送回了住处。 “今日怎么脾气这么大?”原君怀问道。 “我真是不明白,这小子的性子到底随了谁?他从早到晚就没有一刻不惹事的时候!”原君恪道:“我随着陛下去了一趟京郊,今日刚进了京城,巡防营的人就找上了门,还是当着羽林卫的弟兄们,说是他们的人救了那小子,让我还人情!” 原君怀闻言便明白自家二弟今日为何发这么大脾气了。 原君恪与巡防营的副统领是宿敌,两人这些年结下了不少梁子,连带着两营的人都看彼此不顺眼。偏偏原悄几日前落水,让巡防营的人救了,对方还故意将这人情算到了原君恪的头上。 “人家说让你怎么还这个人情?”原君怀问。 “让我带着羽林卫同他们比试一场。” 原君怀叹了口气,劝道:“不管怎么说,人家也算是救了老三的性命。” “他们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才救人。”原君恪道:“你也看到那臭小子的头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巡防营的人救人就救人,把他头发剃了算什么?” 原君恪可不信鬼剃头那一套,既然金锭子说人落水的时候好好的,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原悄的头发在巡防营的人救人时,被人顺道给剃了。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原君恪道。 “此番你不在京城不知道,老三被救上来之后,昏睡了整整三日,昨日才醒过来。”原君怀道:“大夫当时还说,若是迟迟醒不过来,人只怕就没了。若是昏睡久了,就算醒过来脑子说不定也会出问题。” 正因如此,原君怀如今见到囫囵个儿的原悄,只觉得庆幸不已。 “脑子出了问题还能老实老实。” “昨日我去看他,说是忘了许多事情,差点连我都不认识了,也不知将来还能不能再想起来。”原君怀叹了口气,“我看他这一次,兴许真能转了性子。” “大哥,你就是太相信他了。”原君恪道。 “这次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若他依旧胡闹,你要打要骂,或是将人送走,我都绝不再拦着你。”原君怀道。 原君恪闻言只得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当晚,金锭子便从管家那里打听到了今日原君恪发飙的原因。 “我听说救公子的人是巡防营的,二公子一回京,人家就堵在路上讨人情呢。”金锭子一边帮着原悄弄好了洗澡水,一边伺候他脱了外袍。 “我自己来就行,你不必伺候。”原悄自己脱了衣服,示意金锭子等在屏风外头便可。 金锭子接过他递来的衣裳,偷偷抬眼看向自家公子,便见对方眉目含着笑意,倒是全然没了从前的跋扈样儿。 不得不说,他家公子仔细打量起来,模样是真好看。 眉目清隽,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薄唇,带着恰到好处的红意,笑起来时将一张脸衬得生动无比,令人看了便觉赏心悦目。 只是从前这人脾气太差,导致金锭子都没有闲心好好打量过他。 “巡防营的人怎么了?”原悄不解。 “公子,看来您还真是忘了不少事情。”金锭子朝他解释道:“巡防营的卫副统领和二公子打来打去斗了这么多年,满京城谁不知道啊?这次他的人救了公子,卫副统领肯定要拿此事拿捏二公子!” “卫副统领?” “对啊!”金锭子道:“卫南辞。” 卫南辞? 原悄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第2章 原悄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他脑海中出现了更多关于那本书的记忆。 其中有一部分记忆就是关于这个卫南辞的。 卫南辞与他二哥原君恪年级相仿,且师出同门。 若说原君恪的武艺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那么这个卫南辞则是数一的。 换句话说,原君恪已经是京城年轻武人中的佼佼者了,但卫南辞比他更胜一筹。 武人向来争强好胜,这么一想,原君恪与对方势同水火也就不奇怪了。 “金锭子。”原悄隔着屏风朝外头的人问道,“你说救我的人拿此事去找我二哥能讨什么人情?” “多半是又要二公子答应跟他们比武吧。”金锭子答道:“那个卫副统领好斗得很,不仅自己好斗,还喜欢拉着巡防营的人一起斗。起先二公子还带着南衙的儿郎与他们斗过几回,不过……” 不过每次比试都是卫南辞胜,原君恪输过几回就不陪他玩儿了。 这次巡防营的人无意中救了原悄,多半是想拿此事逼着原君恪应战。 “他们这么闲吗?”原悄问。 “大渊如今万事太平,京城更是安安稳稳,他们确实……很得闲。” 原悄叹了口气,不禁想起了在军事学院中的那些Alpha。 由于体质特殊,Alpha每隔几个月就会迎来一次易感期。 易感期会让他们变得敏感、好斗,越是精神力强的Alpha,易感期出现的精神波动就越大,也越容易失控。而想要缓解这种状况,要么是找到Omega安抚,要么就是注射抑制剂,否则失控的Alpha很容易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情。 这么一想,他们这帮武人还真是像极了军事学院的Alpha。 当晚,原悄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自己落水时那一幕。 彼时他身体浸在冰冷的湖水中,四肢因为失温而有些失控,导致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湖底沉去。尽管他极力挣扎,却依旧无济于事。 就在他力气即将耗尽之时,一只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原悄一惊,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想去拉住那只手。 然而对方十分强势,并没给原悄任何机会,而是快速游到他身后,一手从背后将人抱住,避免他过多的挣扎耗费不必要的体力。 两人身体相触的瞬间,原悄几乎立刻就判断出对方是个Alpha。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和一个成年Alpha离得这么近。尽管在水底,他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被这人单手从背后抱着,原悄就像只被拎住了后颈皮的小猫,瞬间就老实了。 片刻后,他终于被拖出了水面。 “喂!没事吧?”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问道。 原悄很想回答他,但那时他的身体就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既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就连眼睛都睁不开,只鼻息间隐约嗅到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味道。那种味道很难形容,就像是……自己正身处烈焰之中一样。 “救上来了?”原悄模模糊糊听到一个声音问道。 “还有气,就是……” “就是什么?”后来那人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道:“头儿,您救人就救人,怎么把人头发给剃了?” 男人拧了拧自己衣袍上的水,“我要说不是我剃的你信吗?” “您等人醒了跟人家里说去吧,看人信不信。”那人又盯着地上的原悄看了一眼,“哟,这不是原家的小公子吗?这回您这人可救着了,原君恪要欠您一个大人情了。” “啧。”男人啧了一声,蹲下身撩了一下原悄额前的短发,不由一怔。 饶是他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少年生得确实精致。尤其这会儿人刚从水里捞上来,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薄唇染着红意,怎么看怎么顺眼。 “长得倒是挺俊,可惜了。” 他说罢看了一眼岸边匆匆赶来的人,知道应该是这少年的小厮带人找了过来,便起身拉着与他搭话那人走了。 “哎,您做好事不留名?”那人问道。 “这人情留着改日再讨也不迟。” 梦里,原悄努力想叫住对方,却发不出声音。 他试图通过梦境看到对方的长相,然而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别走!”原悄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原府的榻上。 他努力回想着梦中的那一幕,也不大能分清自己的直觉到底准不准。 但那个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如果对方不是Alpha 的话,他将来在这个世界里,就要独自面对每个月的发.情.期…… 原悄还记得,他14岁那年分化后经历的第一个发.情期。 那时他什么都不懂,虽然在生.理.卫.生课上学到过相关知识,但真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更多的还是茫然无措。 彼时,除了身体上因结.合.热所带来的燥.动之外,他的心理也处在失控的边缘,仿佛所有的理智和羞.耻都渐渐消失了,只剩下某种陌生而又折磨人的渴.望。 若是不加以控制,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在有抑制剂,帮助他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期。 抑制剂对于特殊时期的Omega而言,堪比“救命良药”。 此后的几年里,原悄抑制剂几乎从不离身,所以没再经历过被结.合.热折磨的痛苦。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以Omega的身体,穿越到一个这样的世界里来。 早知道他或许不该去学机械师,而应该学医。 那样的话,他说不定能找到抑制剂的替代药品。 原悄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他要想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就只能去问原君恪。 可原君恪如今正在气头上,原悄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他这个二哥看起来又凶又冷漠,见了面就想抽他鞭子,原悄连跟对方说话都犯怵,其他的事情就更不必提了。 他怀疑这个家里,只有原君怀能降得住对方…… 原悄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 既然他二哥怕他大哥,那他只要搞定大哥,问题不就解决了? 次日一早,原悄用过早饭就去了原君怀的住处。 他原是想过来陪对方用早饭的,但听金锭子说大公子向来都是自己用饭,他便没贸然打搅。 原君怀住在原府最偏僻的一处小院里,据金锭子所说,这是他受伤后自己选的住处。这处小院中没有种植花草,一眼望去干干净净,令人颇觉冷清。 原悄拎了个食盒立在外头,规规矩矩等着小厮通报。 不过片刻,院中的小厮便将原悄请了进去。 大概是这里太过安静,原悄进门时脚步都不由放轻了许多。 他进了厅内,远远便看到原君怀倚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 “大哥。”原悄朝他行了个礼。 “你怎么过来了?”原君怀将手里的书放下,稍稍坐正了些。 “厨房刚做了桂花糕,我给你拿了一些过来。”原悄走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从里头取出了一盘刚做好的桂花糕。 原君怀拿过小厮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即捻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他的长相与原悄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不大相同,原悄双眸如星明亮清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懵懂和好奇,原君怀的目光却总带着点与他年纪不大相符的淡泊,为他平添了几分清冷气质。 “忘了的那些事情,都想起来了吗?”原君怀问他。 “没有,脑子里懵懵的,有时候还会头疼。” “许是受了惊吓,需得慢慢将养些时日。”原君怀说着示意他坐到了自己身边。 “嗯。”原悄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坐下,也忍不住伸手拈了一块桂花糕。 原君怀大概是甚少见到他这副乖顺模样,眼底染着几分笑意道:“你经此一事若是真能收敛了性情,也算是因祸得福。来日父亲和母亲若是知道,定然高兴不已。” “唔……”原悄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这才道:“我只盼往后别再给兄长添麻烦,也别再惹二哥生气。” “你二哥这性子是急躁了些,但他也是盼着你好。这两年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京城,这个家全靠你二哥一人扛着,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尽到责任。” 原悄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忙道:“大哥,我往后定会好好做人。” 原君怀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对方这话并非是在哄他。眼前的少年目光清澈坦诚,全然不似从前那般浮躁顽劣。他抬手抹去原悄唇角沾着的一点碎屑,动作温柔又耐心。 原悄一怔,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自幼双亲便不在身边,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寄宿制学校长大的。 所以他过去十九年的人生里,几乎没怎么尝过亲情的滋味。 “你今日来寻我,是否是有别的事情要同我说?”原君怀问。 “大哥。”原悄忙道:“昨晚我认真想了想,此番巡防营那人终究是救了我的性命,这个人情我不该让二哥替我还。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能去亲自道个谢,若是能不让二哥牵扯进来,就更好了。” “你倒是有心了。”原君怀道。 “只是我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谁,我听金锭子说,那人打算找二哥讨这个人情。”原悄道:“所以我想去道谢也找不到人,又不敢问二哥……怕惹他不高兴。” “他这几日进宫当值,夜里都会宿在宫中,待他回府时我会朝他问一问。” “多谢大哥。”原悄高兴不已,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 原君怀抬手想阻止他,却引得自己气息不稳,掩唇轻咳了两声。 大概是因为身体有些虚弱,只这两声咳,他面颊便有些泛红。 原悄见状拧了拧眉,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他听金锭子说,原君怀平日里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闷在房里看书。 想想也是,他如今行动不便,出入都需要有人帮忙,自己一步路都走不了。若是换了性子活泛的人或许还好,但原君怀是个读书人,骨子里多少是有点傲骨的,整日里让他被人抱来抱去,他定是不愿意的。 可一个大活人整日闷在屋子里不见天日,身子怎么能好得了? “公子,大公子不是都答应了要朝二公子说情吗?您怎么还愁眉苦脸的?”从原君怀的住处出来之后,金锭子忍不住问道。 若是换了从前,他可不敢瞎打听原悄的心思。 但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他发觉自家小公子似乎是真的转了性子了,这才胆子稍大了些。 “我只是有点心疼大哥。”原悄道。 “哎,大公子的腿要是能好起来多好啊。” “从前找大夫看过吧?”原悄问。 “自然是找过的,大公子刚受伤那会儿,老爷和二公子都没少操心。”金锭子道:“但大公子这性子要强,见没什么起色就不愿再折腾了。老爷和二公子都不敢太逆着他的性子,日子久了就谁也不敢再提了。” 原家在京城也算是有点家底的,想要求医自然不是难事。 但原君怀伤在腿上,就算能治好,肯定也需要一个很漫长的恢复过程。 若是他自己不愿意配合,旁人谁着急都没用。 原悄看着,他大哥如今的问题已经不单单是腿了,只怕整日闷着人要闷坏了。 要是能想个法子,让对方别整日足不出户就好了…… 这两日,为了能让自己更快融入这个世界,原悄闲着无事的时候便会去书房里看看书。他惊讶的发觉,原主的书房里,有很多关于木工的书籍。 “我从前还喜欢这些?”原悄朝金锭子问道。 “公子从前在祁州住过两年,咱们祁州老家府里有个木匠师傅,手艺非常好。当时公子觉得有趣,跟着那木匠师傅学过不少东西……可惜您回来京城后,渐渐就不爱琢磨这些了。” 金锭子如今想起来,也有些感慨。 他家公子幼时也不是那么讨人嫌的,只是后来在京城跟着那些纨绔厮混才学坏了。 好在如今遭了这么一场灾,倒是把那些乌糟事情都忘了。 他只希望他们公子往后别再想起来那些才好。 “这图画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原悄拿着木工书里夹着的一张图纸道。 那是一副没有成形的木轮椅,画了一半就被丢下了。 “这是大公子刚受伤的时候您画的,当时还说想制出来呢。”金锭子叹了口气,“但那个时候大公子不愿旁人提起这些,再加上您与佟公子他们厮混时刚认识了几个舞姬,后来就整日待在画舫不回府了……” 原悄仔细看了看那张图纸,忽然有了个主意。 反正他找人的事情,要等原君恪回府才行。 这两日左右无事,他不如做点正经事,也让二哥看看他是真的想“改邪归正”了。 “金锭子!”他一手揽着金锭子肩膀,吓得对方一个哆嗦,“陪我出去一趟!” “公子……您不会是又想偷偷溜出去吧?”金锭子道:“二公子可是说了,不许您出去瞎混。” “放心吧,我大哥说了,二哥这几日都会住在宫里。”原悄道。 “可二公子早晚要回来的啊,届时他朝门房一问就知道了。” 原悄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原君怀住处的方向。 他觉得这一次就算是原君恪知道了,应该也不会责怪他! 金锭子被原悄忽悠着出了门之后,一直苦着个脸,大概是生怕他家公子收敛了不足两日就故态复萌。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悄并没有让他带着去画舫,也没有去花楼,甚至连酒馆都没去。 两人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之后,原悄竟是让他带着去了木工铺子。 更让他惊讶的是,原悄在木工铺子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没一会儿竟和铺子里的伙计攀谈了起来。 他家公子这是想把从前的手艺再捡起来? “这些我都要了!”原悄从铺子里挑了一堆做木工的工具,又挑挑拣拣选了一堆木料,“劳烦你让人将这些木料送到我家里去。”原悄一边朝伙计说着,一边示意金锭子付钱。 金锭子一边跟着对方付银子一边暗道,自家公子玩儿木头,总比出去瞎混要好些。 好在原悄挑的这些木材都不算名贵,加起来还不及原主从前去酒楼的一顿饭钱。 “公子,您是真的打算要弄点木工活,还是为了做做样子给二公子看啊?”从木工铺子出来后,金锭子朝原悄问道。 “你觉得呢?”原悄笑问。 “小的也说不好,不过公子这么久没弄过这些了,咱们要不要请个木匠什么的?” “不用请木匠。”原悄一笑,心说我自己就是个木匠。 从前在军事学院时,他的动手能力就很强,学过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作为星际时代的机械师,大部分学生都对过于原始的木工术没有太大兴趣,但原悄却是个另类。他甚至在古代机关术那门选修课期末时,亲自做出过一台傀儡弩机。 那台傀儡弩机是全木结构,没有用到任何金属零件,后来直接被学院收走放到了古代机关术的展馆里。 为此,班里的同学没少揶揄他,说他生在星际时代实在是“屈才”。当然,彼时大家的揶揄多半都是带着点嘲弄的意味,毕竟原悄这些手艺,在星际时代毫无用处。 谁也不会想到,原悄有朝一日竟会穿越到古代社会。在这里,星际时代所有的科技都不复存在,反倒让原悄曾经的“业余爱好”有了用武之地。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买完了东西之后,原悄并未急着回去。 这是他穿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门,对他来说新奇的东西太多了,他难免想多看看。 主仆俩在街上溜达了大半日,后来原悄说饿了,便找了个面摊坐下要了两碗面。 金锭子几次欲言又止,他跟着自家公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在街边的小摊上吃东西。不过想到原悄醒来后的种种转变,眼下这种小事似乎也不值得一提了。 吃完了面之后,原悄又逛了几间铺子,买了一把新凿子和两把不同型号的锯子。 趁着金锭子付钱的功夫,原悄抱着刚买的新工具先出了铺子。 不远处的街边支着一个炸年糕的摊子,远远闻着特别香。 他从前没吃过这些东西,闻到香味便觉得馋。 不过不等他走到年糕摊子旁边,便见几步外的巷子里忽然窜出了一个人。那人跑得飞快,像是在逃命一般。大概是为了阻止追他的人,他一边跑还一边将路边的摊子扯翻在地,搞得街上一时乱成了一团。 那人顷刻间便跑到了原悄面前,抬手就去扯那年糕摊子。 炸年糕的摊子上支着油锅,若是有人不慎被热油溅到,后果不堪设想。 原悄见状不及多想,拿起怀里刚买来的凿子便朝那人砸了过去。对方被砸过来的凿子吓了一跳,总算是放过了年糕摊子,恶狠狠瞪了原悄一眼便继续跑路了。 紧接着,方才那巷子里又追出了一人,那人一身武服骑着高头大马,看上去好不威风。只可惜街上这会儿早已乱成了一片,他的马压根就过不去。 但对方十分果决,立刻就弃了马,几步便跃过了地上的障碍物。 原悄一挑眉,心道这人好俊的功夫! 下一刻,原悄便觉眼前一花,怀里一空。 那人竟是随手抽走了原悄抱着的两把锯子,抬手便甩了出去。 原悄几乎没看清他的动作,再转头时便见方才那逃跑之人已经摔在了地上,两条腿上各插着一把锯子,正趴在地上哀嚎呢! “好!” 围观众人齐声叫好。 原悄:!!! 这人竟然能把锯子使成飞刀! 这锯子不比匕首,连个尖儿都没有,远距离扎进人的身体里,所需的力道和技巧可想而知。原悄忍不住看向对方,可惜如今对方背对着他,只留给了他一个挺拔英武的背影。 “怎么不跑了?”男人慢条斯理地走上前,一脚踩在地上那人的腿上,随后便见他握住锯柄略一用力,生生将锯子从对方腿里拔.了.出来。 伴随着锯子一起出来的,还有地上那人的血以及他不成腔调的哀嚎。 原悄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的腿都开始疼了。 “再跑啊!”男人说罢故技重施,将那人另一条腿上的锯子也拔.了.出来。 这回围观的众人没有叫好的了,他们显然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 “公子……”金锭子也不知是何时出来的,他显然也被吓到了,颤抖着手拉住原悄,小声道:“咱们该回府了。” 原悄这才回过神来,连地上的凿子都忘了捡,跟着金锭子转身便要走。 然而就在这时,背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等会儿!”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低沉,甚至还挺温和。 但一想到方才那场面,任谁也没法不对这声音的主人犯怵。 原悄硬着头皮转过头,便见男人拿着锯子,弯腰将上头沾着的血迹抹在了地上那人的身上。随后,他几步走到原悄面前,将两把锯子放到了原悄手里。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俯身将地上那把凿子也帮原悄捡了起来。 原悄抬眼,这才得以看清眼前这人的样子。 这人长得很英俊,五官轮廓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只是他的目光过于凌厉,哪怕唇角含着点笑意,都掩不住一身的戾气。 原悄没敢多看他,抱着他递过来的东西转身便走了。 男人立在原地,目光饶有兴味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半晌都没有移开。 直到他的部下快步赶来,这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卫副统领,这人昏死过去了。”一旁的属下开口道。 “啧。”卫南辞收回视线,吸了吸鼻子,开口道:“什么味道?好香……” 属下四处看了看,指了指一旁的炸年糕摊子道:“是炸年糕吧?您要吃吗?” 卫南辞看向那被原悄一凿子救下来的年糕摊,笑道:“买一份送到原府吧。” 属下闻言一脸茫然,问道:“头儿,为何要送到原府?” “没看原小公子方才没吃着炸年糕,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卫南辞道:“巡防营抓人耽误了人家吃东西,补上一份是应该的,免得人家说咱们欺负人。” 属下:…… 他们卫副统领不是和原家二公子有仇吗? 这是搞哪一出? 第3章 “公子!”金锭子跟在原悄身后唤道:“公子!” “啊?”原悄脚步一顿,神情带着点茫然,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虽然他是军事学院的学生,但因为是后勤专业,再加上他们生活在相对和平的年代,所以他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哪怕走出了老远,原悄脑海中都还充斥着锯子从那人腿上被拔.出.来时的画面。略有些粗糙的锯齿从皮肉中被拉.出,沾染着碎肉和血,再加上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叫,场面实在是有点“难忘”。 “公子……这个我来拿吧。”金锭子指了指他怀里抱着的锯子和凿子。 原悄低头一看,这才想起来方才的“凶器”这会儿正在自己怀里,锯齿上甚至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他胃中一阵翻涌,险些当场吐出来。 好在金锭子及时将那些东西都拿走了。 “那个人好凶。”原悄道。 “是啊。”金锭子道:“他们巡防营的人都这样。” “你认识巡防营的人?”原悄问。 “那倒不是。”金锭子忙道:“我都是听说的。二公子和巡防营的卫副统领不是打了好多年吗?京城有好些关于他们的传闻,只是公子您从前不怎么在意这些,可能没听过。” 原主从前确实不怎么关心吃.喝.嫖.赌之外的事情,再加上彼时他性情跋扈,金锭子也是万万不敢与他说这些闲话的,所以原悄不知道这些,金锭子并不觉得奇怪。 “什么传闻?”原悄有些好奇地问道。 “二公子与卫副统领师出同门,都是裴统领的徒弟。当年裴统领统管禁军,深得陛下信任,后来他辞了官,陛下便让人将禁军改成了羽林卫,还分设了南北两衙。”金锭子道:“传闻当年二公子被提拔为南衙统领时,陛下曾有意让卫副统领去管北衙,但他却拒绝了。” “为何?”原悄不解。 羽林卫管着皇宫,按理说应该比巡防营的差事清闲,还能整日在皇帝身边转悠。换成一般人,肯定都会优先选择去羽林卫。 “因为……”金锭子紧张地四处看了看,小声道:“人家都说卫副统领性子暴戾,喜欢打打杀杀。但宫里规矩多,就算有人犯了事情,行刑也有内侍司,轮不到羽林卫动手。可巡防营就不一样了,就像方才在街上……他们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当着百姓的面动私刑,也没人约束。” 原悄有些惊讶,问道:“你是说,方才那人是卫副统领?” “这倒不是,我看他那武服看着也不怎么金贵,不像是大官。”金锭子是原悄的小厮,平日里不跟在原君恪身边伺候,所以他并不认识卫南辞,“但是他们巡防营这做事的习惯,可都是跟那位学的,不好惹。” 言下之意,巡防营兵“凶”凶一个,将“凶”凶一窝。 “我看方才逃跑那个人,做事也不讲究,把人家摊子都撞翻了好几个。”原悄道:“要不是我拦着,那炸年糕的油锅倒了,不知道要伤到多少人。说不定他也是个穷凶极恶的,那个人才会那么对他,否则给他跑了岂不麻烦?” “这倒是。”金锭子点了点头,又道:“但巡防营的人不好惹却是真的,公子难道忘了吗?先前那巡防营的人救了您性命,却非要大张旗鼓地去找二公子的麻烦,还害得您险些挨了二公子的打。” 原悄纠结地抿了抿唇,并未接茬。 不论如何,湖边那人都救了他的性命,他不好以怨报德。 不过有一点金锭子是说对了,巡防营的人确实不好惹。 尤其那个卫副统领……他最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一来是因为这人与他二哥有过节,二来则是因为书中对这人的描述与金锭子所说无异,好勇斗狠、暴戾无情。原悄胆子小,最怕的就是凶狠之人,他在自家二哥面前都不敢吱声,更何况是那个比他二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卫南辞? 待他找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便会和巡防营的人彻底划清界限! 主仆二人并未在外头继续逗留,匆匆回了府。 木工店里的伙计已经将原悄购置的东西都送了过来。原悄带着金锭子一起清点了一下工具和木料,确认无误后,便将这些东西都收到了小院闲置的杂物间里。 “公子,您这是想弄什么啊?”金锭子好奇问道。 “我还没想好,等我琢磨两天。”原悄并没有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而是决定先花一两日的功夫,画画图纸,做做准备工作。 反正他已经答应了二哥要好好做人,再加上原主本就对木工活感兴趣,所以原悄忽然开始弄这些东西也不算突兀。 另一边。 原悄今日出府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原君恪耳朵里。 “我就知道他待不住,幸好找了人盯着。”原君恪道:“说罢,他又去了哪儿?画舫还是赌坊?” “都不是。”那属下开口道:“小公子今日带着小厮出了门,在街上逛了一阵子,然后就去了木工铺子,在里头买了一些凿子锯子之类的工具,又购置了好些木材让人送到了府里。” 原君恪道:“没了?” “好像还吃了碗面。”那属下又道:“后来巡防营的卫副统领在街上拿人,撞到了小公子,不过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小公子就回府了。” 原君恪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别的什么都没做?” “对,咱们的人还盯着呢,他确实回府了。” 原君恪想了想,冷笑道:“估计这小子是想弄这一出哄我呢。” 他倒是隐约记得听父亲说过,原悄在祁州老家时喜欢过那些杂七杂八的活计,他甚至在原悄书房里看到过一切木工类的书籍。 但以他对原悄的了解,这臭小子是绝对不可能耐下性子做这些的。 若是不出他所料,顶多三天,原悄这戏就演不下去了。 “不管小公子是不是哄人,他在家里玩儿木头总比出去厮混要强。”那属下道:“您还不如顺其自然,也别拆穿他,且看他能演到什么时候。若是他一直如此,就算是假的又能如何?” 原君恪一听他这话,觉得有道理。 万一对方演着演着上瘾了呢?那不是皆大欢喜? 原府。 原悄检查过木材之后,便开始琢磨他买回来的其他东西。 “这两把锯子拿去洗洗吧。”原悄指了指那两把沾着血的锯子,他本来想说直接扔了算了,但想起来那是金锭子一路拿回来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金锭子拎着两把锯子刚出来,便见到了匆匆而来的门房。 门房手里拿着一份裹着油纸的东西进来,说是巡防营的人送来给小公子的。 “什么东西啊?”金锭子警惕地问。 “不知道,闻着挺香的,还热乎。”门房道。 这时原悄也听到动静出来了,他示意门房打开那油纸包一看,便见里头包着的竟是刚炸好的年糕。那年糕外浇着一层红糖,外皮被炸得焦黄,一看便知口感外脆里嫩,定然十分可口。 “谁送的?”原悄吞了下口水问道。 “巡防营的人,说是有人借了小公子的东西,这是还的人情。” “是那个人!”金锭子忙道。 “哪个人?”门房不解。 原悄一拧眉,骤然想起了先前“借”他锯子那人。 哪怕他如今已经回了府,再想起那一幕仿佛都还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压迫感。 “公子,您要吃吗?”金锭子问。 原悄看了一眼那油纸里包着的年糕,满脑子里都是对方将锯子从那人腿里拔.出.来的画面,哪里还有半点食欲? “巡防营的人送来的东西,让我二哥知道又要生气,不收。”原悄道。 “啊?”门房一怔,“扔了?” 原悄想了想,道:“送回去吧。” 既然要和巡防营划清界限,哪儿能随便吃人家送的东西? 于是,小半个时辰之后,那份凉透了的年糕重新回到了卫南辞手里。 卫南辞惦着手里的年糕,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送东西的人怎么说的?”他问。 “说是给大街上抓人的那个人,那不就是您吗?”传话那士兵道:“原家小公子还带了句话。” “哦?”卫南辞有些好奇,问道:“什么话?” “说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士兵话音一落,旁边卫南辞的亲随便沉不住气了,问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有点阴阳怪气?” “啊?”士兵不解。 “咱们巡防营的人救了原家小公子的性命,却要去找原君恪讨人情。他借了咱们锯子却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这不是阴阳怪气咱们吗?”这亲随名叫殷时,今日卫南辞当街擒人时他也在场。 估计他对于自家卫副统领送了人家年糕却被退回来一事有些耿耿于怀。 “啧。”卫南辞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捻起一块年糕放到了嘴里。 可惜这一来一回,年糕已经凉透了,吃到嘴里又硬又油腻,口感实在不美。 “从前怎么没听说原君恪家里有个这么有趣的弟弟?”卫南辞问。 “那小子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行!”殷时道:“他那日落水,就是因为在画舫上和歌姬打闹……” 卫南辞闻言一挑眉,不由便想起了先前那抱着两把锯子的少年。对方大概是没怎么见过血,被自己那一手吓得面色苍白,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过于紧张而盈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人怀疑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胆子那么小,几乎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那样乖顺的人,怎么都很难和吃喝.嫖.赌搭上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 卫南辞一边琢磨,一边又拈了一块年糕放进嘴里。 殷时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心道自家副统领什么时候这么馋了? 第4章 那日之后,原悄便一直躲在书房里画图纸。 他是个准机械师,这种图纸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为了不让人觉得突兀,他还刻意给图纸做了些“包装”,故意模仿原主画图的手法,计量单位和其他细节也是仿照了木工书籍上的标注。这样即便是这个时代的人看到他画的东西,也不会觉得异样。 图纸画好之后,原悄便打算开工了。 虽然这里的器械比不上星际时代,但做木工手艺远比工具重要的多。 再加上原悄在军事学院时动手能力就很强,这些操作根本难不倒他。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因为没有很好的保护措施,原悄的手第一天就磨出了水泡。这是他在学校时从来没遇到过的问题,因为学校配备的特质手套,不仅能将手保护得很好,还能做到轻薄便捷,不会影响机械师的操作。 可在古代世界,这种最基本的需求都变成了难题。 金锭子帮他找过两幅所谓的手套,那东西戴上就没法干活了。 “公子,锯木头这样的粗活还是我来吧。”金锭子接过他手里的锯子道。 一开始他还以为原悄只是找个乐子,直到经过这两日,他才明白自家公子这是要来真的。 而且他看过原悄那副图纸,不得不说,他也挺好奇那东西能不能做出来。 原悄闭门锯木头的事情,很快又传到了原君恪的耳朵里。 实际上,这两日他一直派了盯着原悄的动向呢。 原君恪一开始的想法也和金锭子一样,以为原悄只是闹着玩儿。 直到后来听说那小子竟是干得热火朝天,他才忍不住起了好奇心。 于是没等到休沐那日,他便得空回了一趟原府。 原君恪回去时,原悄正挽着袖子弯着腰,手里抻着墨线在木板上做标记,那样子看上去十分投入,甚至连他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做的什么?”原君恪开口问道。 “啊?”原悄吓了一跳,转头看到自家二哥,下意识便缩了缩脖子。 毕竟他们兄弟唯一见过的那次面,原君恪就用鞭子招呼了他,这实在是让原悄记忆犹新。 “二……二哥。”原悄乖乖站好,也不敢抬头去看对方。 原君恪拧了拧眉,目光在少年身上打量了一遍,神情稍有些别扭。 他从前是最看不上这小子的,甚至每每被气狠了,都恨不得将人直接打死算了,免得对方一直在外头丢人现眼。但今日原悄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既没惹祸,也没顶嘴,甚至还表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认真劲儿,这倒是让原君恪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这些年,他只学会了做个打骂弟弟的哥哥,并不知道该如何做个“正常”的哥哥。 毕竟,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小子竟能一夜之间就变乖了,压根不给他适应的机会。 哪怕原悄如今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他也难免觉得不适应。 “你……咳!”原君恪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材,问道:“做的什么?” 原悄闻言进屋取出了图纸递给他。 原君恪低头一看,目光登时变了。只见这图纸上画着的东西,乍一看是一把椅子,仔细看却有俩轮子。 “这是……” “木轮椅。”原悄道:“给大哥做的,有了这个他出门就方便多了,不必天天闷在屋子里。” 原君恪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副图纸,他从前是听说过这东西的。实际上,原君怀刚受伤那会儿,他还动过念头打算请人帮忙做一个,但后来做出来的东西都不怎么像样。再加上彼时的原君怀非常敏感,每每有人提及腿伤的事情都会大发脾气,原君恪不愿惹他不快,后来便不敢再提了。 他没想到,原悄竟然会有这份心思。 原君恪目光中闪过一丝动容,但他很快掩饰住了情绪,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图纸递还给了原悄。别开视线的瞬间,他瞥见了原悄手上的水泡,那两个水泡在少年纤长漂亮的手上十分突兀,想不注意都难。 “疼吗?”原君恪问。 “疼。”原悄道。 原君恪一怔,显然没料到原悄这么实在,一般人不都会说“没事”吗? 他自幼便没关心过这个弟弟,从前是真的不关心,如今是不会。 “二哥……”原悄见他神情有些奇怪,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原君恪又看了他一眼,有些别扭地开口道:“早知道淹一回能让你收心,几年前就该将你丢到长宁湖里泡一泡。” 原悄:…… 二哥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当日,原君恪并未多逗留,很快就离开了原悄的住处。 原悄本来还想趁机问问他“救命恩人”的事情,但见他一直冷着个脸,便没敢开口。 反正大哥都答应了会帮自己,原悄倒也不担心。 有了今日的好印象,他想原君恪应该不至于像上次那么不近人情。 离开原悄的住处后,原君恪去看了一趟大哥。 原君怀像往常一样倚在矮榻上看书,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清冷。 “今日怎么提前回来了?”原君怀问他。 “宫中无事,就回来看看。”原君恪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发觉他大哥这住处,着实是简单了些,屋子里连盆花草都没有,就连伺候的小厮,无事也不怎么进屋打扰。 从前他并未多留意过原君怀的处境,知道自家大哥不喜人打扰,他便很少过来,兄弟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当年原君怀刚受伤时,父亲想过很多法子,到处求医问药,原君恪也提过,说大哥若是不能行走,他这个做弟弟的可以陪伴在侧,对方想去哪儿他就背着人去。 可他大哥那样骄傲的性子,不会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后来争执了几次,原君恪便也放弃了。 他不是个细腻的心性,不会关心人,也不会照顾人。 大哥每每都说自己喜欢清净,他也就当了真。 因为他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今日看到原悄那张图纸,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弟弟做得真不怎么样,连那个臭小子都不如。 “巡防营的事情如何了?”原君怀问道。 “月底我会带着南衙的人和他们比一场。” “这个卫南辞还是这么好斗。”原君怀失笑道:“不过他们的人毕竟救了老三的性命,这个人情理应还了。只是要劳动南衙的儿郎,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回头你去摆几桌酒犒劳一下他们,银子从我的账上出。” “不必,我的俸禄都用不完,请他们吃个酒还是够的。”原君恪道。 原君怀闻言也不坚持,又道:“救老三的人是谁你可知道?” “他们没提,我也没问,左右人情的还法都是一样的,谁救的有区别吗?” “对你来说没区别,但老三想知道。” 原君恪一怔,原是想随口损那臭小子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对原悄打骂惯了,如今还没适应这个突然转了性子的弟弟。 当夜,原家三兄弟难得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平日里原君恪甚少回府,原君怀又不喜人打扰,所以原悄都是躲在自己院里和金锭子一起吃。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氛围十分奇怪。 原悄几次想挑起个话题,但是瞥见原君恪那张冷脸后,便放弃了。 “去我书房一趟。”晚饭后,原君恪朝原悄道。 原悄心头一紧,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跟着他去了书房。 “我有个亲随家里是做木匠的,幼时学过些手艺,明日我让他过来帮你。”原君恪道。 以他对自家弟弟的了解,对方顶多也就是会锯个木头,真要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他是不指望的。他甚至怀疑原悄那图纸是从外头请了人画的,他只是懒得戳破。 但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要原悄有这份心思,就够了。 “到时候若是还弄不出来,找个木匠过来帮忙也行。”原君恪又道。 原悄虽然觉得不必如此,但想着有个人帮忙也好。 金锭子虽然勤快,但没有木工底子,只能帮些粗活。 “多谢二哥。”原悄忙朝他道了谢。 原君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问:“你问过大哥的意思吗?” “什么?”原悄不解。 “你这木轮椅若是做出来了,怎知他会喜欢?” “大哥受伤之前也喜欢足不出户吗?”原悄问。 “自然不是。” 原君怀受伤之前,虽然也不是个活泛性子,却也经常出门,偶尔甚至还会和那帮文人朋友一起去京郊踏青之类的。所以他如今不愿出门,只是因为行动不便。 “你是如何想到弄这个的?”原君恪又问。 “那日我去找大哥,发觉他身子似乎不大好,我就想着人整日闷在屋里不晒太阳,身子哪里能好得了?”原悄道:“我给他弄了这个,就算他不愿出府,偶尔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也好啊。” 原君恪闻言又忍不住盯着原悄看了一会儿,心情有些复杂。 “明日我让人你带你去一趟巡防营,你让管家备一些礼带着。”原君恪道。 今日大哥既然都开了口,这个面子原君恪还是要给的。 不过以他对巡防营那帮人的了解,原悄带了礼去,人家也未必会收。毕竟这个人情原悄要是自己还了,他们那比武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但这小子非要见见救命恩人,他也不拦着。 让原悄去碰碰壁也好,年轻人就得多受受“毒打”才知道好好做人。 “多谢二哥!”原悄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当即高兴不已。 原君恪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原悄见状如蒙大赦,一溜小跑便跑没了影。 “陈年。”原君恪立在门口,朝自己的亲随道:“明日你带他去。” “是。”陈年忙领命道。 “明日你也去探一探是谁救的原悄。”原君恪冷声道:“拿此事要挟我也就罢了,把这小子的头剃了算什么意思?”时隔数日,他依旧对原悄头发“被剃”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哪里会知道,原悄这头发还真赖不着旁人…… 可怜原悄那救命恩人,平白无故就在原君恪这里多记了一笔仇。 第5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次日一早,原悄早早就起来了。 早饭后,他特意去找了一趟管家,让对方在原府的库房里挑了些东西。 原君恪那个叫陈年的亲随,一早就备好了马车。 待一切准备妥当,原悄便上了马车,跟着陈年去了巡防营。 到了巡防营的衙门外头,陈年让原悄在马车里候着,自己先去递了帖子。 巡防营的人大概也没想到羽林卫的人竟会送上门,当即飞奔着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功夫,就有人从里头迎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不少看热闹的。 为首的人是殷时,卫南辞的亲随,也就是先前心疼卫南辞吃冷年糕的那个。 “哟,这不是原统领身边的陈副将吗?怎么得空来我们这儿?”殷时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们家小公子仁义,非要亲自来谢过贵营的救命之恩,劳烦安排一下。”陈年道。 “原小公子呢?”殷时问。 “我在这儿。”原悄闻言便跳下了马车。 营门口的几人闻言顿时都看了过来。原悄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青色的窄袖长袍,想着风格能和这些武人更贴近一些。可他往众人面前一站,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他那副小体格站在一众武人之间,就像个小羊崽子进了狼群,偏偏这小羊崽子还披了件狼皮,怎么看怎么突兀,突兀中还透着点可爱。 “哟。”殷时朝原悄行了个礼,不过那架势并不怎么真诚。 原悄一心想着要见见救命恩人,也没看出他那态度带着几分轻佻,便规规矩矩还了个礼。 殷时原本还想调侃他几句,见他这么乖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让他去损羽林卫的人没问题,可面对这么一个漂亮少年,他实在有些下不去嘴。 “请问,那日在湖边是哪位救了我?”原悄问道。 “咳!”殷时轻咳了一声,扬了扬脑袋道:“是我!” 原悄眼睛一亮,认真打量了对方几眼。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人的气质,与那日救自己那人的感觉不大像。 这人虽然看着也挺英武,但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压迫感。 换句话说,这个人的气场与他想象中那个救命恩人不太一样。 不过原悄也有些拿不准,毕竟他并未见过对方的样子。 当时他正处在生死边缘,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产生过分的联想也合情合理。 “当真是您?”原悄问。 “嗯。”殷时点了点头。 一旁的陈年蹙了蹙眉,又看了一眼原悄,却没多说什么。 “多谢恩公相救,我家中备了些薄礼,还望恩公笑纳。”原悄道。 陈年闻言便去马车上将管家备好的礼取了出来。 殷时一摆手,“原小公子这人情,原统领已经还了,这些就不必了。” 陈年听说他不要,也没客气,反手又放回了车里。 原悄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和救命恩人见面这场景与他想象中不大一样,就连这救命恩人,都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那日在水里,他明明感觉对方是个Alpha,可今日见到殷时,他却并没有这种感觉。 不过,他知道自控力强的Alpha,平时对信息素的管理非常严格,若是有心隐藏气息,旁人觉察不出也是有可能的。 除非受到Omega的信息素的干扰,才有可能引起他们信息素的波动。 念及此,原悄偷偷释放了一点自己的信息素。 不过他很谨慎地控制住了释放的信息素的量,只让自己的信息素释出了一点点,这样既能保证让附近的Alpha闻到,却不至于导致对方失控。 原悄的信息素是栗子香味,闻起来香香甜甜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最初分化时,原悄并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有多么吸引人,直到有一次他意外受伤,伤口溢出的信息素惹得医疗中心的几个Alpha险些集体失控。 从那以后他才知道,只要他愿意,他的信息素轻易就能扰乱一个Alpha的心神。 不过他并不打算做那样的事情,因为失控的Alpha真的很吓人。 栗子香味的信息素自原悄体内慢慢释出,不过眼前的殷时丝毫没有反应。原悄可以断定,这样的距离,对方如果是个Alpha,不可能闻不到。 既然他没有反应,答案只有一个。 这个人不是Alpha…… “那我们就……告辞了。”原悄又朝他行了一礼。 “原小公子慢走。”殷时朝他回了一礼。 原悄没再多说什么,有些失望地上了马车。 陈年看起来丝毫不想在这里多逗留,不待原悄坐稳便催马离开了巡防营门口。 回原府的路上,原悄窝在马车里,心中十分失望。 来之前他倒是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真的发生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的“救命恩人”不仅不是个Alpha,甚至根本不想理他。 这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找到同类的可能,将来需要独自面对发.情期。 一想到那种被本能支配的恐惧,他心中便觉苦恼不已。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所幸他还有不少时间,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 大不了真到了那几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见人。 难受是肯定要难受的,不过至少不会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 想通了此节,原悄便将此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现在他的首要任务是将原君怀的木轮椅做好。 殷时看着原家的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回了巡防营。 他回去后径直去了卫南辞的营房,卫副统领此刻刚与人议完事,看起来心情不错。 “好久没修理过羽林卫了,这次可要多谢原家那小公子。”卫南辞道。 “人家还要来谢咱们呢,还备了礼。”殷时道。 “打发走了?” “嗯。”殷时笑道:“这小公子也够傻的!不想想咱们收了他的礼,还怎么跟原君恪叫板?” “年纪小,不懂这些弯弯绕正常。”卫南辞道。 他想到原家那漂亮少年,心里竟稍稍有些过意不去。 但此番他好不容易拿着原君恪的把柄促成了这次两营的比武,怎会轻易作罢? “我怕他再来纠缠,直接将救他的事认了。”殷时道。 卫南辞一怔,拧眉道:“谁让你认的?” “我怕他不死心还来问啊……哎呦!”殷时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卫南辞踢了一脚。 “让你把人打发走,谁让你瞎认了?”卫南辞显然有些不高兴。 “我怕他没完没了嘛……”殷时见他又要动手,撒腿就想跑。 “等会儿!”卫南辞一把将人拽住,而后凑到他身边嗅了嗅,“什么味儿这么香?” “没……没什么味儿呀!”殷时也跟着嗅了嗅,却什么都没嗅到。 卫南辞有些烦躁地将人放开,开口道:“去看看是谁偷吃栗子了?” 殷时闻言忙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又回来禀报:“都问了一遍,没人偷吃。您是想吃糖炒栗子了吗?要不属下去给您买点?” 卫南辞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道:“去帮我泡壶茶,要清热祛火的。” 殷时:…… 大冷天喝什么祛火的茶? 第6章 原悄回府之后,金锭子便迎了上来。 “公子可见到人了?”金锭子问他。 “见到了。” “那公子怎么看着不大高兴?” “不提了。”原悄进了院子,这才发现院中立着一个青年。 对方身上穿着一袭武服,身形健硕挺拔,长相有些憨厚。 他见到原悄后忙行了个礼,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这人是原君怀给原悄安排的那个帮手,名叫杨槐。 “你会木工活?”原悄问他。 “会。”杨槐道:“小公子放心,干木工我是老手,手艺虽然比不上铺子里的师傅们,但大小木工活我都干过,寻常的活计难不倒我。” “我们家公子干的可不是寻常活计。”金锭子道。 “精细活我也干过。”杨槐憨厚地笑道:“小公子放心,原统领交代过了,说小公子有什么想学的,尽管吩咐,我只要会的一定倾囊相授。” 原悄闻言一怔,这才意识到原君恪叫这人来并不是给自己打下手,而是想给自己当师父。不过想想也是,原悄突然要干木工活,换了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个老手。 这么说来,自己这个二哥竟也有细心的一面。 原悄被他小瞧了,心中也不恼,反倒有些熨帖。 “你且看看这图纸如何。”原悄将那木轮椅的图纸递给了杨槐。 杨槐伸手接过图纸一看,面上的表情登时凝固了。 他虽说不算多资深的木匠,但到底是懂行的,一看这图纸便知这东西有点讲究。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原君恪当时看了这木轮椅,只觉得稀奇,却不知这东西要如何才能做出来,更不会知道一把木轮椅从设计到制作有多少难度。 但杨槐不同,哪怕他没做过这个,拿过图纸一看,也知道这是个高技术活。 木轮椅这种东西,在古代用得到的人家很少,哪怕家中有人用得到也得花大价钱请人订做。大多数的木匠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活计,甚至见都没见过,就更别提会做了。 “这……”他小心翼翼看向原悄,“小公子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我们公子自己画的。”金锭子道。 杨槐有些怀疑地打量了原悄一眼,显然不大相信。 他跟着原君恪许久,对原家这位小公子的“事迹”多有耳闻,知道对方是个玩物丧志的纨绔,正经事情一点不沾边。要说这是原悄画的,打死他也不信。 但他再憨厚,也知道该给原悄留点面子,因此并未开口质疑,只是把质疑挂在了脸上而已。 原悄假装看不到他一脸的怀疑,取了一张新的图纸给他,开口道:“劳烦你帮我做这两组木梁,尺寸都在这里,需要的话可以让金锭子给你打下手。” “好。”杨槐接过图纸,去选了做木梁的木料。 不过他一直忍不住去看原悄,大概是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斤两。 原悄也不理会他,只专心打磨着自己手里的木料。 昨日他拿废木料试了一下榫接,效果还算理想,今日便打算正式试试了。 榫卯结构在木工活里是极有技术含量的手艺,原悄从前便对此十分着迷。但是在星际时代,人们对于各类金属的青睐显然高于木头,而金属的连接工艺则不需要用到这种手艺。 “你还会榫接?”杨槐惊讶道。 “你不会吗?”原悄问。 杨槐脸一红,彻底哑火了。 他只是个半吊子木匠,会的都是些粗活,哪里可能会这种手艺? 尤其是原悄这图纸上的木轮椅,若是全部用榫卯结构,就意味着原悄需要掌握多种榫卯连接方式,而且需要掌握得极为熟练,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他起先还觉得原悄可能是在吹牛,直到亲眼目睹对方做出了榫头,又打磨出了卯眼,继而将两根木材结结实实地无缝连接到了一起。 杨槐彻底看傻了,他怀疑原统领让他来教人是故意整他呢。 联想到自己方才的“猖狂”,他只觉羞愧不已。 自那之后,杨槐就老实了。 他不仅不敢再小看原悄,甚至还对原统领这个弟弟生出了点崇拜,每次看着原悄干活时,两眼都放光。导致后来金锭子误会他对自家公子图谋不轨,每日都要小心提防着。 另一边。 陈年将原悄送回府之后,便去找了原君恪汇报。 “殷时?”原君恪听说原悄的救命恩人是殷时后,冷笑道:“就知道他们会糊弄你。” “统领也觉得救小公子的人不是殷时?”陈年问。 殷时这人沉不住气,若是他救的人,当日多半不会给望月阁留话,说不定会让人抬着原悄敲锣打鼓地招摇过市,甚至直接将人送到羽林卫去当场讨人情。 “那统领觉得会是谁?”陈年问。 “不重要了,爱谁谁。”原君恪道:“原悄怎么样?” “小公子离开巡防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失望。” 原君恪倒也不奇怪,心道那小子泡了水之后就一直不大正常。 “巡防营的人想好了,要与咱们比骑射。”原君恪道。 “这帮孙子可够损的,他们整日要巡城,骑射工夫自然好,咱们羽林卫整日在宫里巡防,连根马毛都摸不着,有这么比的吗?”陈年不忿道。 “那你觉得比什么咱们能稳赢?”原君恪问。 “比……”陈年一开口,就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这几年,他们比什么都没赢过卫南辞! 与其比他们擅长的东西输了,还不如比骑射,输了还没那么难看。 这么一想,陈年顿时泄了气。 也难怪他们原统领对那个弟弟不待见,要不是他,他们也不必在巡防营面前丢这个人! 原悄并不知道陈年心里是如何编排自己的。 他这几日有了杨槐帮忙,制作木轮椅的进度突飞猛进。 不出几日,木轮椅的架子就做好了。 两人合力将轮子打磨好装上,整个木轮椅就完成了六七成。 只要再花一两日的功夫把细节打理好,就大功告成了。 “试试能不能走。”原悄坐在木轮椅上,朝金锭子道:“推一下我试试。” 金锭子紧张地搓了搓手,而后扶住木轮椅的把手轻轻往前一推,竟然真得推动了。 虽然那木轮子有些不大轻便,推起来略有些吃力,但这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公子你太厉害了!”金锭子道。 “多亏了你们帮忙,靠我自己不知道要弄到何年何月。”原悄起身自己推着走了几步,朝杨槐道:“弄些油润一润,推起来应该能更省力一些。” “交给我。”杨槐忙道。 当日,杨槐便弄了些油,将转轮的各处都抹了一遍。 又过了两日,木轮椅便彻底完工了。 杨槐把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不好继续留在原府,临走时还挺舍不得。 金锭子一脸戒备地将人送出府,心道这人总算是走了。 看他每天盯着自家公子看时那模样,再这么下去非得出事! 原君恪听说原悄的木轮椅做完了,心中十分好奇。 这日他特意抽空回了一趟原府,想看看那东西做出来什么样。 他一进府门,便见原悄坐在木轮椅上,脑袋上盖着块方帕,身后的金锭子正推着他在院子里来回转悠。 原君恪一拧眉,心道这东西不是做给大哥的吗? 这小子倒是自己玩儿上了! 他上前一把掀开了原悄脑袋上盖着的方帕。 “二哥?”原悄一见到他,登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好玩儿吗?”原君恪冷声问。 “还行。”原悄道:“二哥你要不要试试?” 原君恪瞪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点让原悄害怕的情绪。 原悄见状忙道:“这木轮椅刚做出来得磨合一下,不然推着费劲。我这几日一直跟金锭子在院子里转悠,就是想先磨磨轮子,免得到时候大哥用起来咯吱咯吱推不动。” 原君恪听他这么说,面色总算缓和了几分,“这种事情找个小厮去做就行了。” “不行,若是哪里出了毛病,他们听不出来,我得亲自磨合才行。”原悄道。 原君恪闻言将手里的方帕还给他,这才发觉原悄耳朵有些发红。 少年皮肤白皙,经不得晒,哪怕这会儿是秋天阳光不算太盛,他晒上一会儿皮肤也会发红,无奈这才找了块方帕盖着脸。 “那你试出什么毛病了没?”原君恪问。 “还真有。”原悄笑道:“木头太硬了,有点硌屁股。” 原君恪闻言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原悄见他终于笑了,这才跟着放松下来。 “回头找人缝个垫子吧。”原君恪收敛了笑意,垂着身侧的手略抬了抬,似乎是想做点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又放下了。 “二哥,你想好怎么跟大哥说了吗?”原悄问他。 “我说?”原君恪一怔。 他还以为原悄都打算好了呢! “那要不我说?”原悄一脸为难。 原君恪见状只得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好!”原悄朝他攥了攥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原君恪一脸无奈,只能提步朝原君怀的住处行去。 不知是何缘故,原君怀屋子里今日门窗大开,里头看着比从前亮堂了许多。 原君恪进屋时,对方没有像从前那般窝在软塌上看书,而是坐在茶桌前煮茶。 “你这些日子回来的倒是勤快。”原君怀给他斟了一杯茶,笑道:“是不是宫里得闲?” “嗯。”原君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端起茶杯一饮,被烫得直皱眉。 “怎么如今忽然变冒失了?” “大哥……”原君恪轻咳了一声,一只手不安分地搓着衣角,看上去十分紧张。 他不知道该如何朝原君怀开口提木轮椅的事情。 长久以来,他从不和对方谈论腿疾的事情,连问都不敢问。 但只要提木轮椅,就意味着必须正面提及这个话题。 这对于原君恪来说太难了,比让他朝卫南辞认输还难。 “今天天气不错。” “是啊。”原君怀一笑,透过开着的窗子看向窗外,“阳光真好。” “那个……”原君恪又道:“臭小子最近挺老实的,也没闯祸。” “老三最近不是一直在忙吗?”原君怀道。 原君恪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家大哥。 便见对方温和一笑,“他整日让自己的小厮推着在院子里来来回回,我想不注意他都难。” “大哥……您已经知道了?”原君恪问。 “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还怕我知道不成?”他半开玩笑地道。 原君恪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状况,一时也有些懵了。 他大哥的腿疾不向来是家里的禁忌吗? 怎么原悄那个臭小子敢明目张胆地去一再触碰? 更让人惊讶的是,原君怀的态度竟如此冷静。 “老三一番苦心,总不好叫他为难。”原君怀道。 其实他一开始听说原悄在做木轮椅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别扭来着。 这些年来,他一直闭门不出,早已被自己的自尊心困住了。 一开始,他也想过要放下。可人就是这样,一旦钻了牛角尖,就很难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来。偏偏原君恪不是个会开导人的,见了自家兄长别说开导,提都不敢提一句。 倒是原悄,也不知哪来的心思,像是跟他这两条腿杠上了。 后来他听说对方每日从早忙到晚,心中便有些好奇,想知道那木轮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再后来,他听院子里的小厮说,金锭子每日推着原悄在院子里转悠,心中便越发好奇。 旁人或许不知,他将自己困在屋子里的这些年,其实每天都想出去晒晒太阳。 只是他拖着两条残腿,实在踏不出那一步。 而今,原悄的木轮椅,就像是给了他一双新的腿。 虽然可能会不大灵便,却能带着他走出这间屋子了。 当日,原悄便将那木轮椅推了过来。 原君恪将自家大哥抱到轮椅上坐着,亲自将人推出了屋子。 外头阳光正好,秋风带着点凉意习习吹来。 原君怀微眯着双眼看向天空,眼底微不可察地染上了点红意。 “天气真好!”原悄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喃喃道。 与星际时代被科技浸染过的天气不同,这里的天气是真的好。 “嗯。”原君恪低声应了他一句,鼻子却忍不住有些发酸。 他微微扬起下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心道今天的阳光确实很好。 原悄陪着两位哥哥晒了一会太阳,便起身走了。 没一会儿功夫,他便指挥着金锭子和府里的家丁搬来了一堆木料。 “这是做什么?”原君恪不解道。 “在这里弄一个坡道,省得每次上下都得找人抬着。”原悄指着廊下的台阶比划了一下,而后随手捡了个石块,蹲在地上画了一堆东西。 原君怀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问道:“我倒是记得你从前在祁州老家学过这些,当时只当你是闹着玩儿,没想到你竟真有这手艺?” “二哥的属下帮了我不少忙,我自己会的不多。”原悄谦虚道。 “你也不必谦虚,我听杨槐说过,你费了不少心思。”原君恪道。 虽然他怀疑杨槐对原悄的夸赞有不少奉承的成分,但他也见过原悄干活,知道原悄并不是只摆摆架子。或许从前他是真的小瞧了自己这个弟弟,又或许对方是真的会不少东西,只是这几年他只顾着“修理”对方,没注意到。 “二哥,帮帮忙。”原悄递了把锯子给他。 原君恪无奈,只能接过锯子,任他指挥着锯起了木头。 一旁的金锭子看得一愣一愣,大概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们家那个只有挨打挨骂份儿的小公子,竟也有翻身的一天,将他们家二公子指挥得团团转。 偏偏当着大哥的面,原君恪也不好说什么,干得那叫一个卖力。 当日,原悄难得抓了原君恪这个苦力,不仅将大哥住处的台阶修了个坡道,还把饭厅的台阶也修了坡道,这样大哥就能跟他们一起用饭了。 依着他的计划,回头会在家中所有原君怀能经过的地方,都修上坡道。 这样,原君怀的木轮椅就能在家里来去自如了。 当日晚饭之后,原君恪破天荒去了一趟原悄的住处。 原悄不知他的来意,便乖乖坐着等他发话。 原君恪尴尬地坐了一会儿,这才别别扭扭从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了桌上。原悄拿过一看,发觉那是一副特制的鹿皮手套。手套不知用了什么工艺,质地非常柔软,而且很轻薄,估计只要不是太精细的木工活,应该都可以戴着。 “多谢二哥。”原悄将手套收好,又道:“这手套做工这么精细,二哥一早就找人做了吧?” “有的戴就行,问那么多干嘛?”原君恪道。 原悄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倒也不那么怕他了。 他知道,自家这二哥看起来不近人情,实际上还是关心他的。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原悄早已慢慢接受了新的身份。 相对于从前在星际时代孤苦伶仃的生活,他其实还挺喜欢现在的日子。 有金锭子陪着,有两位兄长,四舍五入他也算有个家了。 虽然发.情期的问题还没解决,但他相信总能想到法子的…… “明天羽林卫就要和巡防营比武了。”原君恪道。 “比什么?”原悄问。 “骑射。” 原悄此前对原君恪和卫南辞都做过一些了解,他知道羽林卫是护卫皇宫的,巡防营是巡护整个京城,所以羽林卫的骑射肯定不如巡防营。 “对不起二哥,都是我惹出来的乱子。”原悄道。 原君恪一怔,他本意只是想找个话题化解一下兄弟俩之间尴尬的沉默,并不是要责怪谁。 他脾气是不好,最初也生过原悄的气,可他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经过这些日子,他早就被原悄哄得顺了毛。 “比个武罢了,不是大事。”原君恪道。 原悄抬眼看向他,知道他不生气,这才放心。 “那日你去巡防营,不高兴了?”原君恪换了个话题。 “有点……”原悄也不瞒他,甚至略带委屈地告状道:“他们连门都没让我进去,礼也没收,就把我赶走了……” “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进去也罢。”原君恪道。 “嗯。”原悄点了点头,心道自家二哥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好相处的。 “那日救你的人,不是殷时。”原君恪想起来那日陈年的话,估计原悄应该挺在意这个,又道:“他们只是怕收了你的礼就不能和羽林卫比武了。” “怪不得呢。”原悄道。 他当日就觉得怪怪的,原来殷时真的不是救他的那人。 “等比武结束,我亲自帮你去问,定会将救你的人揪出来。”原君恪那日说让原悄去碰碰壁,事后就有些后悔了。他自己的弟弟,凭什么去巡防营里受那份委屈? 原悄听他这么说,险些忍不住笑出声,他二哥这语气,知道的是去帮他找救命恩人,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去报仇呢! “不必找了。”原悄道。 “为何?”原君恪不解:“你不是很想知道救你的人是谁吗?” 原悄冲他一笑,“他救我的人情二哥都替我还了,不就两清了吗?” 原君恪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原悄,而后与他相视一笑。 “嗯,咱们不欠他了。” 原君恪起身拍了拍原悄的肩膀,随后便离开了。 这几日原悄不止一次想过这件事情。 那日得知殷时不是Alpha时,他确实是失望的。 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可能。 今日原君恪的话证实了殷时并非救他之人。 也就是说,救原悄的另有其人。 那个人可能是Alpha,也可能是普通人。 若他是普通人,那么原悄找不找他都无所谓。 若他是Alpha,那日救了原悄后不可能发现不了原悄是自己的同类。 当时的原悄险些丢了性命,慌乱之中肯定会不慎释出零星的信息素,只要对方是个Alpha,应该能觉察到才是。毕竟原悄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还有不认识Omega信息素的Alpha。 所以那个人更大的可能就是个普通人。 既然如此,二哥已经替他还了人情,还是以对方提出的方式,他们确实两清了。 当晚,送走了原君恪之后,原悄便叫来了金锭子。 “你知道明日我二哥和巡防营的人在哪里比武吗?”原悄问。 “京城能比骑射的地方不多,也就京郊大营和巡防营的演武场吧?”金锭子道。 “外人能进去吗?” “平日里是不行,但是他们每次比武都恨不得敲锣打鼓招呼人去看,要不这几年二公子和卫副统领的恩怨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金锭子道。 这意思,巡防营的人为了羞辱羽林卫,会特意将比武场地开放。 毕竟看得人越多,羽林卫输了就越丢脸。 “明日咱们也去瞧个热闹吧。”原悄道。 “啊?”金锭子道:“这不好吧?二公子最好面子了,您如今好不容易缓和了和二公子的关系,若是特意去看他出丑,只怕二公子会不高兴。” “我去又不是看二哥笑话的。”原悄道:“咱们去给二哥撑场子!” “咱们……能撑什么场子?”金锭子不解。 原悄想了想,又道:“那我换个说法,咱们去给巡防营拆台。” “这……巡防营的台二公子都拆不了,咱们怎么拆?” 原悄一挑眉,一脸神秘地道:“我木工活儿那么好,还能愁拆不了台?” 当晚,原悄拉着金锭子“密谋”了许久。 后半夜他又把自己关在杂物间里倒腾了半宿,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次日一早,金锭子早早便带着原悄的吩咐出了府。 原悄也收拾好自己,带着自己忙活了一夜的成果出了门。 当日,原君恪带着人到了演武场的时候,巡防营的人还没露面。 倒是演武场旁边的一群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群人穿得花里胡哨,手里也不知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人嘴里含了木哨,一见到他们就疯狂吹,态度堪称热情洋溢,搞得场面一度十分奇怪。 更离谱的是,站在人群中央的竟是他那个好弟弟,原悄。 “这臭小子三天不打就开始犯浑,怎么又跟那帮人混在一起了?”原君恪一拧眉,差点当场纵马过去教训弟弟。 就在这时,卫南辞带着巡防营的人来了。 他们大概是料定了自己稳赢,因此态度十分傲慢。 然而就在他们进了演武场之时,场边的人群齐齐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他们从前没听过,只依稀能听出来不是什么好声音,像是在起哄喝倒彩。 大概是怕巡防营的人听不懂这声音的含义,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少年人清亮的呐喊: “下去吧!” 少年话音一落,人群又开始起哄,发出了方才那种声音。 卫南辞转头看向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拿着木制扩音喇叭的原悄。 少年头发半散着,脑袋上绑了条红色发带,乍一看有些顽劣,仔细一看还挺可爱。 不过原悄显然有些怕卫南辞,见他盯着自己看,吓得连忙将手里的扩音喇叭藏到了身后。 卫南辞:…… 第7章 “卫南辞认识你吗?他为何老盯着你看?”一旁的人朝原悄问道。 “我不认……你说他就是卫南辞?”原悄惊讶道。 上次金锭子明明说了他不是卫南辞啊! 不对,上次金锭子说的是自己不认识他。 原悄又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卫南辞,心情十分复杂。 没想到上次在街上借他锯子的人,竟是卫南辞! 意料之外,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那样狠戾的手段,身上那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原悄甚至连看他一眼都犯怵。 这个人的确很符合原书里卫南辞的设定——不好惹! 若不是因着原君恪,原悄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有交集。 但今日来都来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原统领真是有个好弟弟。”卫南辞朝原君恪道。 原君恪也没摸清原悄今日到底是来凑什么热闹,不过他并未反驳卫南辞,而是冷着脸道:“师弟若是羡慕,跪下磕三个头叫声兄长,那原某的好弟弟也便是你的好弟弟。” 他们二人在裴统领门下时,是师兄弟的情分。 卫南辞虽然只比原君恪晚入门半个月,却不得不叫对方一句师兄,为此他一直不大服气,平日里更是从不以师兄相称,只有到了师父面前才会对自己那个师兄客气几分。 “原统领与其和我耍嘴皮子,不如想想一会儿若是输了,该怎么朝你家小公子交待。”卫南辞说着瞥了一眼原悄的方向,“原小公子也不知对自家兄长有什么误解,竟还带着那帮纨绔来看戏,是生怕你这个做哥哥的输了没人笑话吗?” “少废话。”原君恪道:“来吧。” 卫南辞一挑眉,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们这两营的比武比较随意,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讲究。 依着规矩,两营各选十个人,两两对决,每人三支箭,骑在马上绕演武场一周,同时将三支箭射在不同的靶子上。 若第一轮打平,就由胜出的人再次组队两两对决,如此很快就能分出胜负。这种法子简单粗暴,且很节省时间,比起来倒是挺痛快。 原悄提前朝金锭子打听过,据说巡防营几乎每次都能碾压羽林卫,所以他对这次的比赛,没抱什么期待。 他这次来,纯粹就是来捣乱的。 既然巡防营要折辱他二哥,那他也得拿出个态度来。 此前他一直惦记着救命恩人的事情,连带着对巡防营也有些不一样的态度。但昨晚他已经彻底清楚了,既然确定救他的人根本就不是同类,也就指望不上什么了。 将来他生活在这个世界,唯一能指望的除了自己,就是他的两位兄长。 既然是一家人,就要同仇敌忾,二哥的死对头,就是他们原家的死对头,也就是他原悄的死对头。 巡防营折辱他二哥,四舍五入就是折辱他! 更何况这场比武还是因他而起,原悄不能坐视不理。 他必须掺和一下! 说话间,场上的比试就开始了。 两营经常搞这种比武,彼此都很熟悉,甚至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便见羽林卫的一名士兵纵马而出,在靠近第一个箭靶时射出了第一箭。原悄还是第一次现场看人射箭,只觉这人动作干净利索,拉弓放箭一气呵成,看起来十分威风。 随后,士兵绕着演武场一周,将另外两支箭也射了出去,且都中了靶。 “好!”原悄拿着喇叭带着一群人疯狂助威,惹得巡防营那帮人都转头朝这边看。 “几分?”他小声朝身边一个拿着“千里眼”的人问道。 “两箭四分,一箭两分。”那人道。 这里的箭靶与星际时代不大一样,只设了三个环和一个靶心,依着规则射中靶心十分,射中外头的三环分别得八分、四分和两分。 “挺厉害了。”原悄道:“骑着马呢,一箭都没脱,不容易。” 他话音刚落,巡防营的士兵便上场了,随后原悄眼睁睁看着对方射了一个八分,两个四分。 第一组,巡防营胜。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比试中,羽林卫节节败退,十组比到第九组,比分已经是七比二了。 巡防营七,羽林卫二。 场上只剩下最后一组,卫南辞和原君恪。 原悄立在场边,都有些不忍心看自家二哥了。 其实羽林卫的人表现算是不俗了,可架不住骑射是巡防营的强项。这个结果,在当初原君恪答应卫南辞时,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师兄,你先请吧。”卫南辞难得喊了原君恪一声师兄。 原君恪也不看他,纵身跃上马背,一夹马腹便入了场。 原悄借了旁边那纨绔的千里眼看向场中的靶子,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虽然知道原君恪的成败左右不了战局,但他还是盼着二哥能表现得好一些,不然那个卫南辞不知会如何嚣张! “十分!” “十分!” 原悄紧张地透过千里眼盯着场上的靶子。 原君恪第三支箭射出,却不知为何偏了向,竟是擦着靶子飞了过去。 第三支箭脱靶了。 “可惜。”观战的卫南辞微微叹了口气。 他这句可惜倒不是挖苦,哪怕他骑射了得,也不得不承认,原君恪头里那两箭着实漂亮。 随后,原君恪离场,卫南辞纵马入场。 原悄心中惋惜原君恪的失误,只能将满腔情绪都用在了给卫南辞喝倒彩上。 卫南辞一夹马腹,抽出第一支箭,却没有对准靶子,而是转头瞄准了原悄所在的方向。原悄吓了一跳,几乎没反应过来,便见卫南辞手里的箭略一上扬,嗖得一声飞了出去。 随后,一只过路的冤枉鸟吧嗒一声掉在了原悄面前,身上还扎着卫南辞那支箭。 卫南辞这是在“感谢”原悄的“捧场”。 原悄敢怒不敢言地看着场上的男人,便见对方纵马疾驰,拉弓搭箭,几乎连瞄准的动作都无,两支箭嗖嗖射出,直中箭靶。 “两个十分。” “平手。” 卫南辞也不知是故意埋汰原君恪,还是只想借机逗原悄,竟是主动放弃了碾压原君恪的机会,与对方打了个平手。但明眼人都清楚,这一场原君恪还是败了。 “承让了,原统领。”卫南辞朝原君恪拱了拱手。 随后他看向人群,想从某个少年脸上看到挫败亦或羞恼的表情。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悄并未表现出任何沮丧,而是站在一个木墩子上,手里拿着个木喇叭,高呼“巡防营威武!卫副统领威武!” 原悄请来的这帮托,也跟着他一起喊。 一时间,演武场内喝彩声四起。 巡防营的人不明所以,闻言也跟着一起吆喝。 倒是原君恪和卫南辞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搞明白眼前这一幕。 原悄不是来给自家二哥撑场子的吗? 怎么临了见原君恪输了,竟当场“叛变”了? “卫副统领!”一个纨绔站在木墩子上,手里拿着和原悄一样的木喇叭喊道:“你们巡防营这么厉害,连陛下的羽林卫都能打败,那你们敢不敢跟我们比比?” 巡防营的人听到他的“挑衅”,顿时哄笑一片。 不等卫南辞开口,殷时带头道:“好哇,放马过来!” “行,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那纨绔举着喇叭道:“我们双方各派三人比试三场,分别比,木匠活,摇色子以及讨女人喜欢!” 他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起哄。 但巡防营的人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卫南辞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看向躲在那纨绔身后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的原小公子,终于明白了对方此来的目的。而且看那架势,这出来说话的纨绔多半就是个傀儡,躲在他身后的原小公子才是出主意的人。 “你们这不玩儿赖吗?”殷时喊道:“咱们都是军中儿郎,哪里会你说的那些东西?你有本事找我们擅长的东西比啊。” “哎呀……咱们的规矩难道不是邀战的人出题吗?”那纨绔又道。 殷时刚要反驳,却发觉自己踩了个坑。 众所周知,他们选的骑射并非羽林卫所长。 既然他们能选自己擅长的东西,那帮纨绔为何不可? “怎么?怕了吗?”纨绔又道。 “谁怕谁?”殷时嘴硬道。 眼看事情就要不好收场了,卫南辞抬手阻止了殷时,而后提步走向了那说话的纨绔。不过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对方身后的原悄身上。 原悄躲在那纨绔身后,一开始还露出了半颗脑袋,后来就缩得没影了。 “你们派谁出来比试?”卫南辞问。 “呃……”那纨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另一个青年,最后指了指身后的原悄。 “差点忘了,原小公子最擅长的就是讨女人喜欢,跟他比我确实得认输。”卫南辞道。 “我比的是……木匠活。”原悄小声反驳道。 不等卫南辞再次开口,原君恪大步走了过来。 他知道卫南辞的性子,怕对方欺负原悄。 原悄一看到自家二哥,登时有了底气,半颗脑袋重新从那纨绔身后探了出来,冲原君恪一笑。 “今日是羽林卫败了,我们愿赌服输。”原君恪道。 “师兄都这么大度了,卫某这个做师弟的也不好太耍赖。”卫南辞朝着原悄一拱手,“今日这局我们应下了,不过咱们不必费心比试,我们认输,就当原小公子赢了。” 原悄大概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不禁有些惊讶。 却闻原君恪道:“什么叫就当他们赢了?” “卫某失言,今日是原小公子赢了。”卫南辞道。 “卫副统领客气了。”原悄从那纨绔身后出来,躲到了原君恪身后,两手抱着原君恪的胳膊,只探了个脑袋出来,像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一般,“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今日赢了你们一局,也不代表我们就比你们厉害。我们绝不会骄傲,也不会耀武扬威,以免人家说我们小人得志。” 一向爱耀武扬威的卫南辞算是听出来了,原家这小狐狸是拐着弯儿骂他呢。 第8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事已至此,原君恪不打算继续在巡防营的地盘上逗留。 今日他们虽然输了,但卫南辞也不痛快,所以他心情并不如何沮丧。 “走了。”他在原悄抱着自己胳膊的手上轻轻一拍,带着原悄便要走。 不过刚走出两步他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卫南辞道:“师弟,你说的没错。” 卫南辞一怔,暗道自己说了这么多,原君恪指的是哪句? 待他目光看向跟在原君恪身后一脸得意的原小公子时,终于反应了过来。 两人刚见面时,他说原君恪有个好弟弟。 如今看来,他这话还真是没说错! 原家这素来只会惹事挨打的小公子,也不知怎么就转了性子,竟然开始和原君恪一唱一和了! “有意思。”卫南辞看着众人的背影道。 “卫副统领……”殷时凑过来,一脸不忿地问:“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卫南辞冷笑,“堂堂巡防营还能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原家那小子看着也得十七八了,哪里就小了?”殷时小声嘀咕。 卫南辞没理他,而是忽然用力嗅了嗅,“又是栗子味儿,这帮纨绔来拆台,竟还有闲心带着吃的?” “哪来的栗子味儿?”殷时用力嗅了嗅,“没味儿啊。” “去街上称半斤糖炒栗子回来。”卫南辞取出几枚铜板扔给他。 殷时接过铜板看了看自家副统领,心道这人从来不贪吃,怎么到了这个年纪突然开始嘴馋了?隔三差五的念叨想吃栗子…… 与此同时,原君恪带着原悄和羽林卫的人出了演武场。 原悄叫来的那帮纨绔,也跟在众人后头。 “他们都是你找来的?”原君恪问。 “嘿嘿。”原悄心虚一笑,似乎是怕他责怪,解释道:“我就想着此事是因我而起,不能放任巡防营的人欺负二哥。只可惜我今天发挥不好,不然肯定让那个卫南辞更难堪。” 来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胆子那么小,否则今日拿着木喇叭和巡防营对阵的就是他了。可这也不能怪他啊,那个卫南辞实在是吓人,还射了只鸟故意吓唬他。 “你……做得很好。”原君恪难得夸了他一句。 “真的?”原悄一笑,看起来十分开心。 少年面对原君恪时态度带着点亲昵,倒是惹得原君恪有点小别扭,他从前只在人前打骂过这个弟弟,从未维护过,也从未夸奖过。 今日,是他第一次知道兄弟同心是什么感受。 有点陌生,有点不适应,还有点小小的感动。 “今日也要多谢你这帮……朋友。”原君恪朝原悄身后的纨绔们拱了拱手。 以往他是最瞧不上这帮人的,只因原悄整日和他们厮混,好事儿没沾过一点,整日吃.喝.嫖.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以这样的场面和这帮纨绔见面。 “原统领好!”先前替原悄喊话那纨绔朝原君恪道:“幸会幸会。” 众纨绔也忙跟着附和,态度十分“乖巧”,看得出都有些怕原君恪。 为首这纨绔名叫佟江安,原主落水那一日,就是和他一起在画舫里寻欢作乐呢。昨晚原悄有了主意后,特意朝金锭子打听过原主那些朋友的状况,得知这帮人最喜欢凑热闹,就让金锭子一大早去请了人来帮忙。 原悄连夜做了些木喇叭、木哨之类的“道具”,今日每人发了一个。 如今看来,这帮纨绔都玩儿得挺高兴,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走了。”原君恪抬手在原悄手臂拍了拍,带着羽林卫的人便要走。 不过他随即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原悄:“你接下来要去干嘛?” “我……” 不等原悄回答,佟江安一把揽住他肩膀道:“我们去酒楼吃个饭。” 原君恪看了一眼身边的羽林卫儿郎们,忽然改了主意,“我们也吃个饭再回宫吧,走,一起。” 众人闻言当即都高兴不已,先前被巡防营挫败的沮丧心情也消了大半。 不过原悄心里明白,他二哥这是怕他跟佟江安等人再去胡闹。 毕竟,自家这弟弟好不容易有了点学好的苗头,原君恪生怕他这一顿酒又吃回去了。 众人一道去了街边的一家酒楼。 这个点酒楼的客人并不多,原君恪直接让人将二楼的大厅都包了。 羽林卫加上一帮纨绔,足足坐了五桌。 一开始,众人都还有些拘谨,羽林卫的人不知该如何与纨绔们相处,纨绔们也有些不大自在。 直到中途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开始说起了卫南辞的“坏话”,场面一下就热络起来了。 “不瞒你说,我认识卫南辞这么多年,就只见过他嚣张跋扈,从没见他吃过瘪。” “原小公子最后那句话说完,我看卫南辞脸都绿了。” “让卫南辞赢了却不能显摆,比让他输了还难受,哈哈哈。” “严谨一点,他今天就是输了,亲口承认的嘛!” “还承认了两次!” 原悄看着羽林卫那帮儿郎吐苦水,忽然觉得有点心疼自家二哥。 想来这些年,他和羽林卫没少受卫南辞的气。 想想,两人师出同门,武艺明明也没差多少,但就是处处矮对方一截。 偏偏那个卫南辞不是个安分的,总喜欢拉着他比试。 但是话又说回来,卫南辞确实技高一筹,他嚣张有嚣张的资本。 这不禁让原悄想到了军事学院的那帮Alpha,在星际时代,Alpha也是分等级的。 最优秀的Alpha是S级,武力值和精神力都是顶级的,他们的数量非常少,军事学院在校的学生中,能被评为S级的Alpha只有一个。其次就是ABC三个级别,级别越低,人数越多。 在崇尚精神力的星际时代,级别越高的Alpha享有的资源和权力越丰富。 原悄觉得,如果将他二哥和卫南辞放到星际时代,那么卫南辞应该就是那个S级的Alpha,而他二哥虽然已经是极优秀的人,却因为差了那一点精神力,只能屈居A级。 武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胜者为王,不服憋着。 “二哥。”原悄坐在原君恪身边,小声朝他问:“我今日得罪了卫南辞,他不会报复我吧?” “放心吧,卫南辞虽然……”他话音一顿,将某个不太好听的词汇憋了回去,“但他不是个小人,不会背后搞那些小动作的。” 原悄撇了撇嘴,想到了今日在演武场上,卫南辞“送”给他的那只插着箭的鸟。 他想,这人或许不是个小人,但看着也不是个多“大度”的人。 “我和他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往后你不必掺和进来。”原君恪道。 “可咱们是兄弟,二哥的敌人就是我们家的敌人。” 原君恪听他这么说,心中熨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便给他夹了点菜。 “不过二哥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肯定不惹他。”原悄保证道。 他不是个莽夫,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要是路上遇到了卫南辞,他保证一个白眼都不敢翻。 “一会儿回府吗?”原君恪问。 “天还早,我想到处逛逛。”原悄怕他不同意,小心翼翼问道:“可以吗二哥?” 原君恪本想要求他回府,以免他又去花楼或者画舫。 但想到他今日的表现,又不忍太过严厉。 于是他主动提议道:“你想不想去羽林卫营房转转?” “羽林卫营房?”原悄问,“是进宫吗?” 他对古代的皇宫一直挺好奇,还挺想进去看看的。 “算是吧,不过营房在外苑,你要进内苑得有传召才行。”原君恪道。 大渊朝的皇宫有两道宫门,第一道进去之后算是外苑,像内侍司、库房司、羽林卫等处都安置在这外苑之中。而进了第二道宫门,里头才是真正的皇宫。 以原君恪的职分 ,可以随意带人出入外苑,却不能进宫。 毕竟,羽林卫守卫的就是皇宫的安全,这种原则性的错误原君恪是不会犯的。 不过即便如此,原悄也挺好奇的,便答应了跟原君恪去见识见识。 饭后,原悄和佟江安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原君恪去了羽林卫。 先前在演武场发生的事情,早有儿郎回来添油加醋地说过了。 羽林卫的儿郎们听了都觉痛快,对原统领这个弟弟更是刮目相看。 因此,原悄刚进了羽林卫南衙的门,就被几个儿郎一拥而上,就地给抬了起来。 “啊啊啊!”原悄吓得大叫,“二哥救我!” “嗷嗷嗷!”军中这帮儿郎素来爱起哄,也不顾他求救,抬着他便往高处抛,一边抛还一边吆喝,旁边更是围了不少起哄的。 “放我下来!二哥……”原悄一边在空中挣扎,一边朝原君恪求救。 原君恪看着这一幕,无奈开口道:“别摔着他。” 众人一听他没阻止,越发放肆,抬着原悄便进了营房。 原悄被人抛了几下就不怎么怕了,明白过来众人这是在跟他闹着玩儿。 他从前在军事学院时,见过Alpha们偶尔会抬着人这么起哄。 不过这样的行为仅限于Alpha之间,与他们Omega无关。 可是在这个世界不一样,男人们没有AO之分,大家尽管体力和气质上也有差别,却没人会因为他生得更漂亮纤弱,就将他当做异类。 这让原悄觉得很有意思。 “原小公子,没想到你这么虎啊,敢和卫南辞叫板!” 众人闹够了之后总算是将原悄放下了,都围着他搭话。 羽林卫难得有客人来,来的还是今日刚让卫南辞吃了瘪的原悄,他们自然是热情洋溢。除了围着原悄搭话的,还有人拿了水果和点心来,吃的喝的放到原悄面前堆了一小堆。 “我们刚吃过饭。”原悄笑着揉了揉肚子,“你们刚才差点给我颠出来。” 众人一阵哄笑,而后有人提议道:“原小公子要不要去演武场看看?” “你们这里也有演武场?”原悄道。 他问完又觉得这话好像不大礼貌,但话已脱口而出又不能咽回去。 好在众人都没往心里去,还耐心朝他解释道:“后头有一个,不过跟巡防营的肯定没法比,咱们羽林卫在宫里又不用骑马,不需要练那些东西。再加上这里是皇宫,没那么大地方给咱们做演武场。” 原悄跟着他们去了皇宫后头,出了角门不远便到了演武场。 和巡防营的演武场相比,这里确实有点小,估计连对方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两营的职分不一样,训练的重点也有不同侧重,演武场并不需要相同的规模。 “原小公子?”不远处有个对着箭靶校弩的人,转头看到原悄,忙快步跑了过来。 原悄抬眼一看,认出这是先前去原府帮他做木轮椅的杨槐。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小公子。”杨槐笑道。 “我今日随二哥过来见识见识。”原悄看向他手里的弩,“你在练弩?” “嗨,下个月十五不是要秋猎吗?原统领让我捣鼓捣鼓,看看能不能将这弩改改。”杨槐将手里的弩拿给他看,一边道:“我这手艺你是知道的,我这折腾了两日了,越改越不行。” 原悄接过他手里的弩看了看,随口问:“秋猎要用弩吗?” “去年用的是弓,但是……原统领说今年想换弩试试。” “为何要换弩?”原悄问,“我二哥的弓使得很熟练啊。” 他到底是军事学院的学生,再加上本就对冷兵器时代的武器很感兴趣,所以对箭弩都有研究。 弓和弩在特性上有些相似,除了穿透力的差距之外,对于不擅长这些的人来说,弩确实更容易上手,因为它的操作是先拉弓,而后瞄准扣动扳机,操作有点像枪。 不过像他二哥这样擅长使弓箭的人,拉弓瞄准的瞬间就可以将箭射出,不需要像弩那样多出一个扣扳机的动作。尤其是在打猎的时候,若是猎物一击不中,用弓箭补刀其实要比弩更快。 “这次秋猎的地点在东郊猎场,那边的林子密,原统领说用弩更方便些。”杨槐解释道。 “林子密用弩方便?”原悄不解道:“有什么说法吗?” 一旁的士兵闻言道:“林子太密,马跑起来会不稳,人需得时刻注意躲闪,一手需要控缰。用弓箭的话,追猎物时需要两手都空出来,弩就不同了。” “哦……我懂了。”原悄恍然大悟。 “原统领说这弩不够重,让我改改。”杨槐道:“可咱们羽林卫能领到的弩,最重的也就是这种了,再重的弩那得是机弩,得好几个人抬着,也没法打猎啊。” 原君恪显然高估了杨槐的能力,竟是将这么复杂的活给了他,可把杨槐愁坏了。 “原小公子,您会捣鼓这个吗?”杨槐问。 “我……”原悄本想说会,但想了想却又忍住了。 这种事情毕竟涉及到羽林卫,他得先问过原君恪的意思,不敢贸然应承。 依着他的了解,哪怕在古代的很多国家,弩这样的武器也是有管制的。 他毕竟不是营中之人,还是得谨慎一些,免得落人话柄给他二哥惹麻烦。 “秋猎也要与人比武吗?”原悄转移话题道。 “比啊……年年都是跟卫南辞比。”一旁的士兵道:“卫南辞连续拿了三年的彩头,你说气人不。” 原悄无奈,心道怎么哪儿都有卫南辞啊? 不过转念一想,他二哥在武人中就是数一数二的,唯一能称得上对手的家伙确实只有卫南辞一个,至于输给他的人肯定也不少,只是没人提罢了。 “他们秋猎比什么?谁打到的猎物多?” “从前有一年是在猎场里放了只做了标记的猎物,比谁先猎到。但是那年卫副统领和咱们原统领一同猎到了,后来争了许久也不知该算谁的。”毕竟猎物不会开口,说不出是谁的箭先射到了自己。 后来就改了规矩,同样的时间内,比猎物的数量。 “没有其他限制吗?”原悄问。 “没有,就是谁打到的猎物多,就算谁赢,用弓还是弩都不管。”士兵道:“去年卫副统领箭射完了,还用匕首宰了一头野猪呢。那野猪皮厚,卫副统领匕首都扎弯了。” 原悄:…… 可怜的野猪。 当日,原悄从演武场回来后,原君恪正忙着与人议事。 原悄没打扰他,便带着金锭子走了。 原君恪的亲随说要送他回去,原悄觉得大白天没必要,就婉拒了。 主仆二人从宫里出来后,又沿街逛了一会儿。 这会儿临近黄昏,街边好多小吃摊都很热闹,各种香味扑鼻而来。 原悄这会儿也有些饿了,就带着金锭子在路边买了份炸年糕。 上回的炸年糕没吃成,他一直惦记着呢,今日总算是要得偿所愿了。 他手里托着热腾腾的油纸包,拿小木棍挑了一块炸得焦黄的年糕正要往嘴里送,却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喂”,而后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原悄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年糕吧嗒一声掉了。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接,结果手里托着的油纸包一滑,几块年糕呼啦一下全撒了,一块都没剩。 “你干什么?”原悄恼得够呛,转头就想找身后之人理论,却在看到对方后就哑了火。 因为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刚被他“得罪”过的卫南辞。 卫南辞盯着他,表情有些疑惑,似乎不大明白,自己只是打了个招呼,原小公子为何反应这么大,手里的东西吓掉了不说,眼睛都气红了。 “你不会要哭吧?”卫南辞问。 原悄到嘴的年糕没吃成,本就有些懊恼,被对方这么一激愈发委屈。 但他不敢将卫南辞怎么样,只能红着眼睛瞪了对方一眼,转头就拉着金锭子走了。 卫南辞盯着原悄的背影,一脸茫然,心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吗? “公子,您的糖炒栗子。”身后小摊上的摊主道。 卫南辞接过栗子付了铜板,转头看到了一旁的年糕摊子。 他取出铜板,又要了一份炸年糕。 “要送到原府吗?”一旁的殷时问。 “不用,我替原小公子尝尝味道。” 卫南辞说罢挑了一块炸年糕尝了尝,心道确实挺香的。 可惜了,原小公子没吃到。 “给你了。”卫南辞只吃了一块就将炸年糕给了殷时,随后捻起栗子剥了一颗扔到嘴里,“还是这个更好吃。” 殷时:??? 第9章 原悄回府后,心情十分郁闷。 他倒不是非得吃那炸年糕,只是上回就因为卫南辞没吃成,这回眼看年糕都送到嘴边了,又没吃成,他自然十分着恼。 他只是想吃一块炸年糕而已,他做错了什么? 而且他好端端站在大街上,那个卫南辞为何要去招惹他? 他们又不熟,还因为原君恪的缘故结下了梁子,见了面绕着走不行吗? 原悄越想越气,直到金锭子给他弄来了几块点心,他才稍稍消了气。 “公子犯不上与卫副统领生气,要不我再去街上给公子买一份?”金锭子问。 “算了,大概是我与炸年糕没缘分吧,往后不吃了便是。”原悄叹了口气。 “上回卫副统领不是着人赔了一份年糕过来吗?”金锭子道:“说不定今日他念及是自己弄撒了公子的年糕,也会让人送一份过来呢。” 原悄想了想,“你去告诉门房,若是真有人来送,这回咱们就收下。” 从前他顾忌颇多,如今已经和卫南辞正式翻脸了,他就可以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今日本就是对方的错,真赔他一份那也是情理之中,他没必要推拒。 因此,原悄还稍稍期待了一下。 没想到直到入夜后,也没见到炸年糕的影子。 结果就是: 他一天之内,竟为这炸年糕失望了两次。 真是越想越气! 当晚,原君恪并未宿在宫中,而是回了原府。 晚饭时,原悄去原君怀的住处,将大哥推到了饭厅,三兄弟一起用了晚饭。 其实若是为了原君怀方便,他们兄弟大可以在对方的住处用饭。但原悄想着应该让对方多出来活动活动,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也比闷在屋子里要好。 “陛下今日赏了点茶叶,我平日里也不怎么喝,就拿回来了。”原君恪将一盒茶叶递给了一旁的小厮,示意他一会儿送到原君怀房里。 原君怀一笑,也没推辞,“今晚若是无事,你和老三可以过去找我,尝一尝陛下赏的茶。” 原悄本想说晚上喝茶会睡不着,但转念一想原君怀应该只是找个借口和他们说说话,便没多说什么。 随后,原悄便又将原君怀推回了住处。 “今日与巡防营的比武如何?”原君怀一边煮着茶一边问。 “输了。”原君恪道。 原君怀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没多说什么。 “二哥。”一旁的原悄忍不住提醒道:“你不朝大哥说说后头的事情吗?” “后头还有什么事情?”原君怀问。 原悄故意不吱声,想听听他二哥怎么说。 原君恪无奈,只能开口道:“原悄带人拆了卫南辞的台。” “哦?”原君怀闻言来了兴致。 原悄见他二哥惜字如金,便绘声绘色地将自己今日的“壮举”朝原君怀说了一遍,惹得对方失笑不已。 “卫南辞大概是记住你了。”原君怀道:“这京城里能让他不痛快的,估计你还是头一个。” 原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张脸尽是得意。 “当日你说要改了性子不在胡闹,没想到竟是真的说到做到了。”原君怀说着看向原君恪,“还好当时没硬要将他送出京城。” “对啊,不然今日可不就便宜卫南辞了吗?”原悄有些得意地道。 “是是是,现在半个京城都知道你厉害了。”原君恪道。 “二哥,现在你不会再赶我离开了吧?” 原君恪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其实原悄如今倒也不怕离开京城了,因为他并未找到那个Alpha,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弄错了。可他反倒有些舍不得走了,待在京城,有两位兄长在身边,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 夜里喝多了茶睡不着,原君怀只让他们饮了一杯就没再续。 原君恪依旧是惜字如金,原悄又陪大哥聊了会儿天,便告辞了。 “原悄。”两人出来后,原君恪忽然叫住了原悄。 原悄不解地看向他,等着他后头的话,可等了半晌对方也没吱声。 原君恪不是个善言辞的,骂人的话他说起来倒也勉强凑活,可让他说好话他就犯难了。 “银子不够花了让管家去我账上支。”原君恪道。 “啊?噢……多谢二哥。”原悄有些不解,但还是朝他道了谢。 “不许再出去胡闹。”原君恪又叮嘱道:“否则打断你的腿。” 若是换了刚认识那会儿,这话原悄听了还会害怕,如今可没什么作用了。 “二哥,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说。” “今日我去羽林卫的演武场,看到杨槐在改弩,我觉得挺有趣的。”原悄道:“我能不能去凑个热闹,帮他一起改。” 原君恪闻言有些惊讶,他只知道原悄会木工活,并不知道他对武器这些东西也擅长。在他看来虽然两者都是木头做的东西,可制弩与制木轮椅完全是两码事。 但原悄是机械师出身,又学习过古代机关术,对他来说制木轮椅是业余的,制弩反倒是他的老本行。 “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原君恪问。 “我听说杨槐改了弩是为了下个月的秋猎,我想着说不定能帮上忙。”原悄道:“二哥在羽林卫那么辛苦,我整日在家好吃懒做的……我也想替二哥分忧。” 原君恪借着灯笼的光线看向自家弟弟,心道这小子嘴上是抹了蜜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将人放在羽林卫里总比人在外头胡混要好些。 至于能不能帮上杨槐的忙,他也不指望什么。 “想去的话明日起早一些,跟着我吧。”原君恪道。 “多谢二哥!”原悄高兴不已。 他原本就对改弩一事挺感兴趣,一是这是他擅长的领域,古代社会不比星际时代,没有热武器,也没有机甲和军舰,但刀枪箭弩原则上也属于机械师的涉猎范围。 二是因为,他还挺想让自家二哥赢的。 尤其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他更希望二哥能赢了。 卫南辞让他吃不成炸年糕,那他就让卫南辞尝尝失去秋猎彩头的滋味! 次日一早,原悄早早就起床洗漱完了。 早饭后,他便跟着原君恪去了宫中。 “羽林卫有羽林卫的规矩,不要给我惹事知道吗?”原君恪叮嘱道。 “二哥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给你丢人的。” 原君恪将人带到营中之后,便着人叫来了杨槐,交代对方说让原悄给他打下手。 杨槐臊得脸通红,心道谁给谁打下手还说不定呢,他可是见识过原小公子的实力的。 “原小公子,原统领不知道您木匠活很厉害吗?”杨槐不解道。 “我二哥平时不怎么关注我,对我的了解不多。”原悄睁着眼说瞎话。 “上回他问我木轮椅的事情,我朝他说您的手艺很高,他还不大相信呢。” “这都不重要,早晚有一天我会朝他证明自己的。”原悄道。 杨槐闻言不禁心中感慨,都说女大十八变,依他看男大也十八变。谁能想到原统领那个令人头疼的弟弟,一夜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他甚至怀疑京中那些关于原悄的传言都是子虚乌有。 这么热忱单纯的少年,怎么也不像是和吃喝嫖赌沾边的样子啊! “这弩不必改了。”原悄拿着杨槐那把弩研究了一会儿,“弩的轻重取决于它的设计,这种规格的弩,你若是硬给它改重了,拉弓时可能会折。” “我有些听不大懂,意思就是说,咱们没戏?”杨槐问。 “改没戏,但是咱们可以重新做一把。”原悄道。 杨槐闻言眼睛一亮,“你真的会做弩?”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原悄道。 “那你能教教我吗?”杨槐一脸热切地问:“我可以拜你为师!” 原悄看了他一眼,又瞅了一眼旁边一脸戒备地金锭子,“我可以教你,你也不必拜师,只要答应我在外头别提我,就说这弩是你做的,对我二哥也别说太多。” 原悄多少还有些顾忌,生怕自己会的东西太多了吓到自家二哥,他打算给对方一个循序渐进接受这一切的过程。 “这我哪过意得去啊?”杨槐忙道。 “功劳是你的,来日卫南辞输了仇也记你头上。”原悄道:“你自己考虑要不要。” 杨槐纠结了一瞬,点头道:“成!” 事情说定后,原悄当日便着手开始制作新的弩。 好在羽林卫的库房里该有的工具基本都有,倒也不必再去购置。 后头的几日,原悄几乎都是在羽林卫大营度过的,一早就去,黄昏时才回去。不知是为了将就他,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原君恪这几日也没住在营中,每日下了职都带着原悄回府。 在失败了两次之后,原悄做的第三把弩总算是成功了。 杨槐上手试了试,兴奋得够呛。 “一会儿让我二哥试试。”原悄道:“不过此事对外暂时要保密,尤其不能传到巡防营里去。” 等到了秋猎那日,原悄要给卫南辞一个“惊喜”! 当日,原悄没等原君恪,自己先带着金锭子回了府。 他忙活了这几日,还挺累的,得放松放松。 而且这弩虽制好了,还得看原君恪用着如何,万一不顺手,需要重新调。 “今天初几了?”原悄朝金锭子问道。 “公子,今天都十二了。”金锭子道。 算起来距离秋猎没几天了,不过弩已经做好了,他倒是不担心。 就算需要微调,也不会花费太多的功夫。 原悄仔细算了算,他穿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眼看就快到一个月了。 他穿书前刚经历过一次发.情期,这就意味着,他下一次的发.情.期不久后就会到来。 他得准备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不见人。 只是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瞒得过大哥二哥还有金锭子。 虽然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原悄还是挺紧张的。 自从分化后,他从未尝试过脱离抑制剂对抗发.情期。 不用想他也知道,那会有多难熬。 另一边,原君恪很快就拿到了原悄制好的弩。 杨槐看起来还挺紧张,大概是怕原君恪询问什么。 虽说已经和原悄达成了共识要替对方保密,但杨槐并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而且将原小公子的功劳据为己有,这也让他很羞愧不安。 幸好,原君恪并未多问什么,就将他打发走了。 “没想到杨槐还有这手。”陈年拿起弩看了看,看得出很是惊讶。 这把新弩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期! “能不能让属下也试试?”陈年跃跃欲试道。 原君恪却拧着眉头,开口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先前杨槐琢磨了那么久,毫无突破,也从未提过要重新制一把弩,为何原悄一来,他就提出来要重制……” “可能是原小公子启发了他?”陈年道。 “若他真有这个本事,需要这么久才意识到原来那把弩没有改动的余地?” 陈年听他一分析,也觉得有道理。 “您的意思是,怀疑这把弩是原小公子做的?” 原君恪深吸了口气,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弟弟的了解,着实是太少了些。 当晚,原君恪回府后,特意去了一趟原悄的住处。 原悄一见他有些意外,但看上去还是挺高兴的。 “二哥你的弩试了吗?好不好用?”原悄问他。 “嗯。”原君恪点了点头,目光一直在打量原悄。 “二哥用着顺手吗?”原悄又问。 “还行。”原君恪翻看了一下他桌上的画的那些图纸,问道:“你画的?” “我从书上看的。”原悄道:“杨槐也指导了我几句。” 原君恪知道他在撒谎,却也没当面戳穿。 他估摸着,这小子瞒着自己一身的本事,保不齐是揣着什么心思呢。不过,只要原悄的心思不坏,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些。 “你自幼不爱读书,让你习武你也不乐意,早知道你喜欢这些,就该让你多花些心思在这上边。”原君恪道:“我问你,你近来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 原悄不知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只能老老实实道:“也不算一时兴起,我是真的喜欢弄这些。” “若是给你找个这样的差事,你也愿意做?”原君恪又问。 “木匠吗?”原悄问,“也行吧……反正别的我也不会,总不好一直在家里吃闲饭。” 原君恪点了点头,又道:“此事我会帮你安排。” 原悄听他这么说,只当他是怕自己闲着会生事,也没多想,转而道:“二哥,我有件事情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 原君恪抬眼看向他,半晌后才问道:“什么事?” “这几日秋高气爽的,我闲着无事,想去京郊的庄子里住几日行吗?”原悄问。 他从金锭子那里得知,原家在京郊有一处庄子,那是原君恪立功后皇帝赏赐的。 但原家父母都不在京城,他们三兄弟又都未成婚,因此那庄子一直空着,平日里只有几个仆从帮忙打理着。 原悄想过,若是发.情期的时候能去庄子里躲几日,应该会更保险一些。 毕竟原府人多口杂,大哥二哥又在府中,他要想躲着几日不出门,估计很难。 哪怕找个生病的借口,只怕到时候他大哥二哥也得让请大夫。 只要大夫来了,他就肯定会露馅。 届时他要如何朝众人解释自己的异样? 第10章 原悄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家二哥,样子看起来十分乖顺。 原君恪答应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但念及今日的事情,却又忍住了。 “庄子里有什么可玩儿的?”原君恪问。 “二哥……”原悄抓着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在府中觉得闷,你又不让我和佟江安他们厮混。” 原君恪闻言点了点头,原悄心中一喜,以为他要答应。 却闻对方开口道:“十五秋猎,我同陛下打个招呼,带着你一起去吧。” 原悄:…… 这个发展是他没想到的。 若是换了从前,他肯定求之不得,秋猎这种事情,想想就挺有意思,哪怕不能参与,围观一下也不错。 可现在他的状况,根本就不容许他去凑这种热闹。 若是在那个当口迎来了发情期,那后果他几乎不敢想! “二哥……我不想去参加秋猎。” “你不是最喜欢凑这种热闹吗?”原君恪有些不解。 “我……”原悄心念急转,一时却不知该想个什么借口,“可是我又不会狩猎。” “你不必上场,去看个热闹就行了。“原君恪道:“左右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正好你能有机会见见陛下,说不定也能结实几个新朋友。” “二哥……”原悄还想挣扎。 原君恪却没再给他继续纠.缠的机会,转身便走了。 他看着原君恪的背影,暗道这下可麻烦了。 次日,原悄还想着能不能再找对方说说,大不了他连庄子也不去了,就待在府里总可以吧?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后头的两日原君恪竟是没有回府。 原悄心中焦急,却也不敢胡闹。 他知道,二哥看着不爱搭理人,实际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好在秋猎一共只有两日。 若他算的日子没错,说不定能错开这两日。 穿书前,他的发.情期还挺稳定的,希望这次也能有惊无险。 至于后头该如何应对,只能等秋猎回来再说了。 他甚至做了最极端的打算,万一真的那么倒霉,在秋猎之时赶上了,那他大不了把自己撞晕,总不至于一点法子都没有。 无奈,到了十五这日,原悄只能被迫跟着去京郊。 这天早晨,原君恪早早便派了陈年来接人,原悄不情不愿地带着金锭子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直奔宫门口,而后找了个角落停下等着。 一会儿待皇帝的仪仗从宫里出来,他们的马车坠在队伍后头跟着便可。 原悄没见过皇帝,还挺好奇的,一直忍不住伸着脑袋朝外张望。 不过皇帝还没见到呢,他倒是一眼看到了自家二哥。 原君恪穿着羽林卫的武服,立在一众儿郎前头,看着英武不凡。 原悄目光一扫,感觉这些武人里,再也没人的风头能盖过原君恪了,直到他目光扫到巡防营的队伍,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卫南辞视线撞了个正着。 卫南辞看到他似乎也有些意外,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冲原悄笑了笑。 只可惜原小公子压根没理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放下了车帘。 “怎么了公子?”金锭子问道。 “没什么,看到卫南辞了。”原悄道。 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 原悄老老实实坐好坐好,再也没了瞎看的心思。 不多时,队伍便出发了。 马车一路跟着队伍行进,约莫两个时辰就到了东郊猎场。 本次负责猎场防卫的,是京郊大营。 他们早已在众人抵达前,便扎好了营。 依着安排,今日用过午饭后,皇帝会带着同行的勋贵子弟入猎场狩猎。不过今日的狩猎比较随意,主要还是让皇帝过瘾,并不会有比试,像卫南辞和原君恪这样的,多半只会随驾护卫,不会和皇帝抢风头。 而今日皇帝狩到的猎物,会被随行的御厨当场处置,作为今晚众人的加餐。 真正的重头戏是明日上午的比试,届时原君恪将和卫南辞一决胜负。 原悄心里藏着事儿,也不敢到处凑热闹。 用过了午饭之后,他就待在自己的营帐里没出去过。 直到外头的嘈杂声小了,他才探头出来张望,得知是皇帝带人进了猎场,大伙儿都去看热闹了。 原悄见营地里果真没什么人了,这才出了营帐。 他没让金锭子跟着,而是自己溜达着去了河边。 河边每隔不远处便有巡逻的士兵,不过众人见到原悄过来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多问。毕竟能和皇帝一起来秋猎的年轻公子,各个都非富即贵,他们不会傻到去找人家的不痛快。 原悄见没人注意自己,便在河边转了转,俯身捡了块石头。 他拿起那块拳头大的石头,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心想若是到了万不得已,发.情期提前来了,他就拿石头把自己砸晕,这样就不会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了。 不过这石头看着有点吓人,砸脑袋估计会很疼。 他想了想,又换了一块小一点的。 不远处,卫南辞拧眉盯着河边的少年看了半晌,一脸疑惑。 他不大明白,原家这小公子为何会拿石头朝自己的脑袋比划。 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而原悄换了好几块石头之后,果断放弃了这个计划。 一来他觉得自己掌握不好力道,轻了白遭罪人晕不了,重了万一砸出毛病得不偿失。二来他有点害怕,就怕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下不了手。 要是有安.眠药就好了,吃一片就能睡过去。 不过若是能有药,有抑制剂不是更直接? 原悄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最后觉得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找个人将他打晕更实际。他知道有经验的人,在他颈后给他一个手刀,就能将他打晕。 可他去哪里找有经验又值得信任的人帮忙呢? 金锭子不会武艺肯定不行,二哥就更不行了…… 对,找杨槐! 他们之间本就有秘密,找对方帮忙应该可行。 念及此,原悄便折回了营地。 他找人询问了一番,得知杨槐的住处后边找了过去。 尚未靠近对方的营帐,原悄便听到一阵嘈杂,似乎是有什么热闹。 他凑上前看了一眼,正好撞见杨槐从里头出来。 “原小公子!”杨槐见到他后一怔,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不过原悄想着自己的事情呢,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 “这里头干什么呢?”原悄问。 “嗨……他们打赌呢,都在赌明日谁能拿头彩。” “羽林卫还能设赌局?你们不怕让我二哥知道?” “咱们平日里肯定是不能沾赌的,但秋猎可以小赌这是陛下特意恩准的,说是让儿郎们放松一下。不过咱们这赌局也有上限,不会真让人输得太难看。” 原悄朝里一看,“他们都是羽林卫的人,难道还赌我二哥输不成?” “原统领的赔率非常高,只有我和陈年押了他。”这意思羽林卫这帮人竟是都押了卫南辞赢。 原悄一拧眉,“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不坑人家饷银吗?” 杨槐和陈年都知道原悄帮原君恪改了弩,旁人可不知。 “嘿嘿。”杨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带我一个。”原悄小声道:“最多能押多少?我全都押我二哥。” 杨槐:…… 说好的不能坑人家饷银呢? 他怀疑若不是因为和巡防营不熟,原小公子说不定还想跑去对面也押上一份。 其实原悄并不好赌,他只是想替二哥撑个场子。他不仅要让卫南辞长记性,也得让羽林卫这些偷偷不看好他二哥的弟兄们也吃个闷亏。 这么一打岔,原悄倒是将自己的来意忘了。 黄昏时,营地里便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 烤肉的香气四散开来,令人闻之便食指大动。 在美食的诱惑下,原悄总算暂时将烦恼抛到了脑后。 当晚他吃得酒足饭饱,不得不拉着金锭子在营地里溜达了许久,这才稍稍消了食。 主仆二人回到营帐时,正好撞见原君恪从里头出来。 “二哥,你怎么来了?”原悄问。 “顺路过来看看。”原君恪抬手在他肩上一拍,一个字都没多说便走了。 回到营帐里之后,原悄才发觉自己的榻上多了一床毯子。 想来是原君恪怕他冷,特意给他拿过来的。 原悄心中一暖,暗道二哥看着冷淡,其实是粗中有细。 他坐到榻边伸手摸了摸那床毯子,只觉心里暖烘烘的。 当晚,原悄睡得并不踏实,总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因为有了原君恪送来的毯子,他倒是没挨冻。 次日原悄醒的晚了些,待他起来的时候,猎场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不过这比试最精彩的部分并不是开始而是结果,所以他也不算错过了什么。 “原小公子。”杨槐原本就等在外头呢,见到原悄后便凑了过来。 “我二哥他们都进去了?”原悄问。 “嗯,羽林卫和巡防营以及随行的勋贵子弟,凡有意愿参与狩猎的,都进场了。” 原悄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后伸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临时搭的棚子里。 那棚子外头有很多护卫守着,一看便知里头的人身份不简单,想来就是皇帝了。 “皇帝就一直坐在那里等着?”原悄问。 “陛下与三殿下对弈呢?”杨槐道。 “三殿下也来了?” “嗯。听说今日的彩头就是三殿下出的,是一柄金刀。” “金刀?” “这金刀大有讲头,是陛下曾经赐给殿下的。手里拿着金刀,就如握着免死金牌一般。” 原悄没想到今日的彩头竟然这么大! 那这次他二哥可是赚到了! “不过……原统领真的有把握能赢吗?”杨槐显然还有些担心。 “你放心吧,我都计算过。”原悄压低了声音朝他解释道:“我二哥与卫南辞的能力差的并不多,抛去遇到猎物的概率问题,需要考虑的只有速度和准头。” 而东郊猎场林子密,狩猎之人需得时常一手控缰一手持弓。这就意味着,使用弓箭的人,速度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毕竟拉弓射箭需要两只手同时配合。 用弩就不同了,持弩之人可以提前上矢,待遇到猎物时再扣动扳机。 换句话说,原君恪在遇到猎物时,可以一手控缰,一手扣动扳机。 剩下的问题就是准头了。 从那日在演武场的表现来看,原君恪的准头比卫南辞略差了些。 但原悄已经替对方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给原君恪改的弩,是双发,一次可以装两支矢,却能依次发出。 这样即便对方一击不中,还有机会补一下。 有了这个变数,原君恪甚至不需要发挥超长,只要不偷懒,就一定能赢。 果然…… 不出原悄所料。 待比试结束后,卫南辞从猎场出来时,表情十分复杂。 虽然猎物还没有被收集计数,但他已经见过了原君恪的双发弩。 就像原悄预料的那样,他一见到那把弩,就知道自己今日没机会了。 原君恪的实力只比他差了一点点,而那把弩补上的则远超过他们的差距。 “等着收银子吧。”原悄朝杨槐道。 羽林卫中那些押了卫南辞赢的,这会儿面色都不大好看。 他们见过许多次卫南辞获胜时的样子,得意又嚣张。 所以今日对方一出来,他们就意识到了什么。 后头的事情毫无悬念。 待众人都出来后,便有士兵进去将所有猎物都收拢了。 一番点数过后,原君恪的成绩远远超过了卫南辞。 不止两营的儿郎,就连皇帝都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卫卿,你可服气?”皇帝朝卫南辞问道。 “回陛下,臣赢得够多了,该让原统领得一回彩头了。”卫南辞道。 “哈哈哈。”皇帝爽朗一笑,朝原君恪道:“三殿下将朕赏给他的金刀做了彩头,今日这金刀就是你的了。原卿,你今日可是叫朕惊讶了,骑射本非你所长,你却能有此突破。” 原悄躲在人群里听着,心道这皇帝说话倒还中听。 “陛下谬赞,臣侥幸获胜,全因新得的这把弩。这弩乃是双弩,一次可放两矢,且两矢可依次发出。”原君恪说着,双手托着弩呈给了皇帝。 皇帝尚未开口,一旁的三皇子眼睛一亮,“竟是双弩?原统领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这弩……”原君恪顿了顿,“是舍弟所制。” 原悄闻言一惊,显然没料到原君恪竟已经知道了此事。 他看向一旁的杨槐,杨槐心虚地笑了笑,一脸愧疚。 但原悄也不至于怪他,他毕竟是原君恪的部下,自然会听命于对方。 “你弟弟竟还有这手艺?”三皇子有些激动地道:“改日定要引荐给我认识一下。” 实际上,在场的人,不止是三皇子对这把弩感兴趣,旁人也都蠢蠢欲动。 他们大都是武人,见过的弩类型并不少,大到需要数人操控的弩机,小到袖弩,甚至是数矢齐发的弩……可今日原君恪所持的这把弩,不仅可以将双弩做到能一人手持的大小,更令人赞叹的是,它竟可以将两矢依次发出。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暗道,回头定要找机会也请原小公子帮着做一把。 好在原悄这会儿躲在人堆里,否则估计要被这帮武人给围了。 “真不公平,竟是让原君恪得了那金刀。”待一切结束后,殷时不忿道。 “没什么不公平的,骑射比试的原本就不单是人,弓、弩甚至坐骑都是比试的一部分。”卫南辞道:“我的马还比原君恪的好呢,若我赢了他总不至于因为这个不服吧?” 殷时闻言只能闭了嘴。 卫南辞转头看向不远处躲在人群里的原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他原以为今日是输给了原君恪,哪曾想竟是输给了原家那小公子。 算起来,不足一月的功夫,他已经栽在原悄手里两回了。 当日回程之前,原君恪又去找了一趟原悄。 原悄这会儿还在心虚,生怕他二哥会质问他什么。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原君恪竟是丝毫没提及此事。 “回去正好路过庄子,你若是不想回府,可以去那里住上几日。”原君恪道:“我昨日已经让陈年去打过招呼了,你过去之后庄子里的人自会照应。” 原悄没想到原君恪竟还想着这茬,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过也不能住太久。”原君恪道:“三殿下对你的弩很感兴趣,在陛下面前多提了你几句。陛下便说月底殿下生辰时,在宫里办一场宫宴,届时让你也去赴宴。” “宫宴?” “嗯。”原君恪道:“三殿下生辰是二十七,你赶在这之前回京便可。” 原悄闻言当即松了口气。 若是不出意外,那日他的发.情期应该已经过了。 第11章 当日队伍回程时,原家的马车没再跟着回京,而是中途改道去了原家在京郊的庄子。 原悄趴在车窗边看着回京的队伍,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没想到,原君恪竟会忽然改了口,答应了让他去庄子里。 或者说,对方并非是临时改口,而是早有打算。 因为方才原君恪说,庄子里昨日就让人打点过了。 这就意味着,在来京郊时,他就安排好了一切。 “金锭子,你说二哥既然答应了让我去庄子里,为何非要带我来秋猎?”原悄不解道:“难道真是怕我闷得慌,带我来散散心?” “二公子可能是有把握能赢卫南辞,所以让公子来看他夺彩头?”金锭子道。 原悄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他从前得知原君恪与卫南辞针锋相对许久,只当他二哥也是争强好胜之辈。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觉原君恪的好胜心其实并不像卫南辞那么强。很多时候,两人之间的比试都是卫南辞挑起来的,原君恪只是应战而已。 况且,若二哥当真有心想显摆自己夺了头彩,方才见面时为何一句都没提? 此事若是换了卫南辞,说不定会将那金刀拿出来挂脖子上,生怕人家看不到。 不过相对于这件事情,原悄更好奇的是,原君恪为何在得知双弩是他所制之后,丝毫没有异样?既没有询问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他到底是真的没往心里去,还是有别的心思? 原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位二哥当真是难以捉摸。 但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度过这个月的发.情期,至于别的事情,可以等他回京城之后再操心。 与此同时。 在回京的队伍中,原君恪刚应付完三皇子。 他们这位三殿下自从见到那双弩后,便跟着了迷似的,一直朝原君恪问东问西。若非原君恪并未告诉他原悄也来了京郊,他定是要直接去找人了。 “三殿下对小公子很是好奇啊。”陈年笑道。 “不是什么好事。”原君恪看向三皇子骑在马上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陈年一怔,初时有些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原君恪是羽林卫南衙的统领,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原悄是他的弟弟。 若三殿下结交了原悄,就等于结交了原家。 皇子与羽林卫统领结交,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统领这次带着小公子来,原本是打算引荐给陛下的吧?”陈年问。 “他从前整日浪荡,我原也没想着有朝一日他真能走上正途,但这次落水经历了那么一遭,他整个人都变了。”原君恪道:“他从前什么样你也知道……” “兴许就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过,所以想通了?” “不管是何缘故,他学好我自然是高兴的。”原君恪道:“我想着他既是对这木工术颇有天赋,不如借此将他引荐给陛下,将他收入羽林卫或者别的大营,总好过让他在外头瞎混。” 原悄会制弩,光是这个手艺,就足以让他在军营中拿到非常可观的饷银。 更重要的是,人在营中受着管束,心思也就不容易再走偏了。 陈年闻言颇为感慨,暗道他们原统领为了这个弟弟,可算是操碎了心。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原君恪今日刚开了口,三皇子忽然冒出来一句让他引荐原悄。 事已至此,原君恪只能暂时歇了心思,没再提过原悄就在京郊一事。 只是没想到,这三皇子还真是不依不饶,在皇帝面前絮叨了半个中午。 最后皇帝也是没法子,这才随口提了一句,说他生辰宴时,让原君恪带着原悄进宫。 “那往后此事还提吗?”陈年问。 “这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原君恪道:“我带着原悄来秋猎,是朝陛下打过招呼的。” 言外之意,皇帝知道原悄在营中,今日却并未说要见他,多半是有别的考量。 “那三殿下若是在宫宴上结交了小公子,会有什么后果吗?” “宫宴一事既然是陛下提的,你我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他们这位陛下行事果决,心思深沉,原君恪在他面前,不敢耍什么心思。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另一边,原悄的马车很快就到了庄子里。 来之前他只听金锭子说东郊有一处庄子,他还以为是那种农场式的庄子。 可到了地方他才发觉,这庄子和他想象中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里与其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是别苑,而且是皇家规格的那种。 由此可见,皇帝对原君恪是真的重视,否则不会将这样的一处园子说赐就赐了。 “我从前来过吗?都不大记得了。”原悄下了马车,便忍不住四处张望。 “公子您从前嫌这里离京城远,没什么意思,几乎从不过来。”金锭子道。 想想也是,原主那个性子,肯定是更喜欢待在热闹的京城。 “小公子。”庄子里的管家迎上来,颇为热情地道:“您舟车劳顿,要不要先去后头泡个温泉?” 原悄没想到这园子里竟还有温泉,当即高兴不已,都没顾得上参观园子,就拉着金锭子去了后院。 “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原悄泡在温泉池中,舒服得直哼唧。 “公子忘了,这里离京城有近两个时辰的路呢,您要是住在庄子里,想去酒楼吃个酒都得小半日。”金锭子道。 “庄子里不也有吃有喝吗?” “但庄子里的厨子肯定比不上咱们府里的。” 原悄一笑,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 穿过来之后,他就一直在为自己的发.情期苦恼。 与其将来每个月都要找借口来这里躲几日,倒不如在这里长住。只是不知道二哥能不能答应他这要求? 当日,原悄在后院泡了许久,直到家仆来知会说晚饭置办好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出来。 正如金锭子所说,这里的厨子手艺确实一般,但都是家常口味,原悄吃得还挺高兴。 晚饭后,他让金锭子陪着在园子里逛了一圈,也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形。 这园子里的护院、洒扫、园丁等人加起来,约有二十来口,比他想象中要少一些。 “老爷和夫人离京之后,二公子觉得这园子空着也没人住,就将园子里的人打发走了大半,只留了剩下的这些。”金锭子解释道。 “人少了好,少了清净。” 这样他才好隐藏自己的秘密。 当日入夜后,原悄又算了一下自己的发.情期。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明日或者后日了。 他提前做了许多准备,特意去书房挑了好些书,若真到了那时他就可以找个闭门读书的借口,将金锭子也打发走。几日的功夫,咬咬牙应该能熬过去了。 当晚大概是太紧张,原悄都没睡好。 次日一早他便觉脑袋有些发昏,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这感觉…… 原悄猛地从榻上坐起来,暗道这是来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脖颈,触感确实有些热。 而且他能清晰地闻到自己栗子香味的信息素飘散在空气中。 原悄心头一喜,重新躺回了被子里。 待金锭子来叫他起床时,他便找了个借口说不想起,让对方将饭菜替他端了过来。 后头的一整日,原悄都躲在房里没有出去。 不过不知为何,他这次的发情期与从前的感受不大一样。 除了信息素不自觉的溢出以及身上有些发热、脑袋有些不舒服之外,他并没有出现别的症状。既没有变得敏.感,也没有对某件事的渴.望,整个人堪称清心寡欲。 原悄有些不解,但他静静等了一日,确实没有出现什么尴尬的状况。 不仅如此,他的意识始终都比较清醒,也没有做出任何失控的举动来。 晚饭时金锭子过来看他,他在对方面前也表现得很好,没让人看出任何异样。 难道他穿过时空裂缝之后,身体发生了某些变化?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原悄暗道,也有可能是这个世界对他的身体进行了某种程度的同化,令他发情期的症状减弱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十分合理,毕竟一个Omega穿越到一个没有Alpha的世界,本就十分荒谬。 自然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逻辑和规律,一旦平衡被打破,就会产生自纠行为。 所以一定是导致他穿来的那股神秘力量,为了维持某种平衡,削弱了他作为Omega的某些属性。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像这个世界里的人一样,彻底变成一个普通的男人。 这么一想,原悄顿觉未来充满了光明! 不过事情并没有像他想的那么顺利,当晚原悄的症状就加剧了,脑袋昏沉得更厉害,身上的热度也越来越高,到了后来他几乎烧得昏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晌午了。 金锭子吓得够呛,说他若是再不醒,就只能送他回京城了。 “我没事。”原悄忙道。 “庄子里有个略通医术的老仆,他说公子应该是发烧了。” “对,我只是发烧了,休息几日就好。” 原悄庆幸庄子里没有医术好的大夫,否则说不定能看出来他这不是发烧。 若是他再多一点生活经验,就会发觉自己或许真的只是在发烧。 可在星际时代那样的医疗条件之下,很多人长到成年都不会有发烧的机会。 原悄就从未生过病,他面对过的最糟糕的身体状况,就只有发.情期。 所以他理所当然将头昏、浑身发热这些熟悉的症状,当成了结.合热。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顺理成章地得出这个结论,还因为他那准得从未出过错的发.情周期,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正好就是他发烧的这一日开始。 更巧的是,他这场病差不多也持续了六七日,与他发情期的长度几乎也同步了。 因此,七日后坐着马车回京城时,原悄彻底放下了一桩心事。 “公子好不容易来庄子里住几日,没想到一直在生病。”金锭子有些惋惜地道:“若不是过两日要参加宫宴,公子再多住几日就好了。” “无妨,大不了下个月再来呗。”原悄故作轻松地道。 他暗道,若是自己的结.合热症状会慢慢消退,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消失。 这样他只需要再找机会来庄子里躲几次就行。 他甚至觉得,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就算是留在原府也没事。 大哥二哥顶多会以为他生病了。 原悄回府后又休息了两日,身体便彻底恢复了。 到了二十七这日,金锭子早早就备好了原悄入宫穿的衣裳,还特意检查了好几遍,生怕有什么错漏。今日毕竟是他家公子第一次进宫,可不能马虎大意。 依着大渊朝的习惯,三皇子的生辰宴是在晚上。 还没到黄昏,金锭子就伺候原悄换上了衣服。 这时,原君怀院里的小厮推着木轮椅过来了。 原悄见状忙迎上去,抬手朝大哥行了个礼,笑问:“大哥,你看我穿这身如何?” 原君怀认真地打量了一番,便见原悄一袭淡青色的广袖长袍,腰间坠着一块白玉,看起来清爽干净。他半长的头发如今依旧束不起来,只能半散着束在脑后,将他整个人衬得少年气十足。 “很好看,仔细进宫让哪个公主看上了,选你做驸马。”原君怀玩笑道。 “那敢情好,咱们家和陛下他们家就要做亲家了。”原悄附和道。 “那你二哥这个羽林卫统领可是不好继续做了,免得给人落了话柄,说咱们原家在京城风头太盛。”原君怀又道。 原悄闻言一怔,总觉得他大哥话里有话。 “今日我过来是要叮嘱你一句,进了宫切记谨言慎行,不可莽撞。”原君怀正色道:“记住,宫宴上的人你都可结交,但唯独要和一个人保持距离。” “我知道,卫南辞。”原悄道:“他是二哥的死对头。” “错。” “不是卫南辞,那是谁?” “三殿下。”原君怀道。 原悄有些茫然,不大明白为何原君怀会叮嘱自己这个。 今日不就是三殿下的生辰吗?他去给人家过生日,还要和寿星保持距离? 但不等原君怀多解释,门房便来报说二公子派来接原悄的马车已经到了。 原悄没再耽搁,只说让原君怀放心,便带着金锭子匆匆出了府。 马车到了宫门口便停下了。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跟着带路的宫人一起入宫。 原悄第一次进宫,颇为好奇。 一边跟着宫人赶路,一边偷偷打量着四周。 大渊朝这皇宫还是挺气派的,不过不是那种镶金嵌银式的气派,而是那种古朴庄重的气派。总之就是人往里头一站,便能感觉到皇权特有的威严和压迫感。 说到压迫感,原悄脚步一顿,猛地抬头,这才发觉自己险些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你……”原悄拧眉看向挡了自己路的人,一句质问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 不知道是冤家路窄还是怎么回事,他进宫第一个遇到的人竟然是卫南辞! “原小公子,我找你找的好苦。”卫南辞道。 “你想干什么?”原悄往后退了一步,“这里可是皇宫!” 卫南辞见原悄一脸戒备,便知他有些怕自己。于是放缓了语气道:“原小公子别误会,卫某找你并非是为了从前的恩怨。再说了,你我之间素来没有恩怨,我与令兄的事情,那都是老黄历,不提也罢。” 原悄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问道:“卫副统领,你到底想做什么?” “帮我做一把双弩。”卫南辞道:“多少银子你开个价。” 原悄一怔,没想到他竟是冲着弩来的。 “卫副统领还是找旁人做吧……” “我就找你。”卫南辞道:“什么条件都行,你尽管开口。而且我可以朝你保证,绝不用你给我做的弩打你二哥。” 原悄:…… 这人真不要脸,前几日输的不是他吗? 原悄转头看了看,他们如今正在一处宫道上,附近除了他和金锭子还有那个带路的宫人外,便只有卫南辞和对方身后的殷时。 大概是怕卫南辞急了会朝他动手,原悄态度放软了不少。 他抬眼看向卫南辞,小声问:“我要是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缠着你。”卫南辞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给原悄商量的余地。 原悄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故作委屈地道:“可是没有我二哥的允许我不敢随便答应,你要是想让我给你做弩……你得先去找我二哥才行。” 原悄的气质本就乖顺,这会儿放软了声音后,整个人显得可怜巴巴的。 卫南辞一见他这副模样,态度瞬间软化了不少,他记得原家这小公子好像爱哭? 这毕竟是在宫里,把人吓哭了可不好收场。 念及此,他只能妥协道:“行吧,我可以先去找原君恪。” 原悄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心道暂时摆脱了这人,回头再找二哥告状。 然而他立在原地等了半晌,却见卫南辞抱臂站在他面前,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原悄心想,你不走我走行了吧? 可他刚走了几步,便觉身后那股压迫感也跟了上来。 原悄回头看他,表情带着点小小的懊恼,但更多的还是无助。 卫南辞迎上他的视线,坦然一笑,那样子有点气人,还有点拽。 原悄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不敢说什么。 直到走到宫道拐角的地方,迎面撞上了原君恪。 原悄仿佛看到了救星,几步奔到自家二哥身边,而后回头瞅了卫南辞一眼,小声朝原君恪告状,“二哥,他吓唬我。” 原君恪状似随意地抬手一挡,将原悄挡在了自己身后。 卫南辞一见他,堆出了个灿烂到不像话的笑容,客客气气地开口:“师兄……” “没戏!”原君恪道。 “有话好商量……” “免谈!” 原悄没想到原君恪这么霸道,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卫南辞:…… 是自己看错了吗? 方才还委委屈屈一脸无助的原家小公子,这会儿是躲在他二哥身后偷笑吗? 第12章 “二哥……” 原悄跟着原君恪身后,都走出老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卫南辞一眼。 也不知是何缘故,他看到卫南辞在自家二哥面前吃瘪便觉心情十分愉快。 原悄这性子,说他胆小吧,他还总忍不住想干那种摸老虎屁.股的事情,例如躲在原君恪身后“挑衅”卫南辞。但要说他胆子大吧,偏偏他又只敢躲在二哥身后狐假虎威。 原君恪倒是习惯了他这副做派,甚至还因为他的依赖心中颇觉满足。 “嗯?”原君恪放慢了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 “我没想跟他说话来着。”他怕原君恪不高兴,主动解释道:“我原本跟着带路的公公一起,卫副统领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非要让我给他制弩。” “你答应他了?”原君恪问。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帮他制弩。”原悄忙朝自家二哥表忠心,“我这弩可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除了二哥我谁也不给制。若是张三李四都得了,哪还有什么稀奇的,对吧二哥?” 原君恪很明显被他这话讨好了,眉目间带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 “二哥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原悄问。 “多大个人了又不是不会走还要人接?”原君恪道:“我只是路过。” 原悄一笑,心道你路过怎么接到我之后就折返了呢? 他二哥这明显就是特意来接他的,嘴上却又不好意思承认。 “宫里的规矩都知道了吧?”原君恪又问。 “嗯,前两日在家都学过了。” “到了宫宴上别胡闹。”原君恪叮嘱道:“今日陛下已经赏过三殿下了,所以宫宴他不会出现,来的宾客大都是和三殿下年纪相仿的武人或者勋贵子弟。你若是和他们相处不来,就埋头老老实实吃东西,不必应酬。” “好的二哥。”原悄乖顺地答道。 原君恪见他这副听话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来的时候大哥叮嘱我,说让我不要和三殿下走得太近。” 原君恪有些意外,没想到大哥竟还惦着这件事情。 “你不必太担心,大哥这么叮嘱你,是怕你万一和三殿下结交,会让我在陛下面前难做。”大概是怕他听不懂,原君恪难得耐心了一回,又解释道:“我是羽林卫统领,忠心于陛下,这些年来从不与任何皇子或文臣结交,我们原家亦是如此。不过你进宫是陛下允了的,他心中自会有数,你不必太过担心。” “原来是这样。”原悄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三殿下应该是为了弩才想见我吧?那若是他说想要一把弩,我如何答他?” “你想给他制就答应,不想就拒绝。”原君恪道:“咱们既是不需要结交任何人,自然也不必花心思讨好谁。你与他交往,全凭自己的心意便可。” 他此前之所以没朝原悄说这些,也是不想让对方胡思乱想。 他这个弟弟,从前胡闹时令他厌烦不堪,如今懂事了,他反倒总忍不住想纵着人。 “我知道了二哥。”原悄朝他一笑。 “记住,不管是谁为难你,或者朝你提什么要求,你只管提我便是。”原君恪脚步一顿,抬手帮原悄整理了一下衣襟,“记住了吗?” “不会给你惹麻烦吗?” “你二哥不怕麻烦。”原君恪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像是在安慰他。 原悄初次进宫的不安,瞬间就消散了不少。 兄弟俩人的身后,卫南辞拧着眉头,看起来情绪不太高。 殷时跟在他旁边,也有些拿不准自家卫副统领的心思。 “三殿下邀请原小公子参加生辰宴,也是为了双弩吧?”殷时道:“原统领就不怕三殿下一时兴起和原小公子结交了?到时候他在陛下面前怎么交代?” “原悄进宫是陛下准了的,你瞎操什么心?”卫南辞不耐烦道。 殷时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卫南辞这是脾气又上来了,忙住了嘴。 “烦!”卫南辞忽然转身朝着宫门外行去,“出去找人打一架!” 殷时一溜小跑跟上,劝道:“天都黑了……” “有人规定了天黑不能打架吗?” “这倒不是……” 殷时见劝不住他正着急呢,却见他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 “不打了?” “我得去宫宴上盯着原家那小公子,免得让人捷足先登!” 今日他“不计前嫌”地找原悄讨弩,却被原小公子无情拒绝,这让他心中十分烦躁。不过他显然是个越挫越勇的脾性,不仅没打算放弃,还决定迎难而上。 “可是三殿下没有给咱们帖子啊。”殷时提醒道。 “我硬进去,他还能给我赶出来不成?”卫南辞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 殷时有些无奈,却也没敢再惹卫副统领的不痛快。他现在算是明白当初对方为啥果断拒绝羽林卫而去巡防营了,因为宫里不方便他们卫副统领发疯! 说起来,卫副统领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得暴躁易怒,且好勇斗狠,恨不得天天找人打架。而这段时间,显然就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性情喜怒无常。 继上回当街借原小公子的锯子把一个逃犯的腿扎了后,他没隔几日又在街上遇到过一个调戏妇女的流氓,二话不说将那人踢废了,据说在家里躺了小半个月。还有一次他半夜追一个飞贼,将飞贼累得口吐白沫当场晕厥…… 其实,这些事情原本根本不需要卫南辞去做。 他身为巡防营副统领,甚至可以不去巡防,整日待在衙门里都行。 但巡防营里人人都知道,他们这位副统领就是喜欢出去巡防。 当然,他倒不是多尽忠职守,纯粹是想找机会和人动手而已。 京城好些看不惯卫南辞的人,背后都议论,说他多半是有什么疯病。 卫副统领那些“光荣”事迹,光是言官参他滥用私刑的折子估计每个月都能摞一沓。 不过他疯归疯,却也不是全无分寸。 遭他“毒手”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再加上卫南辞又是抓贼又是追捕逃犯,恨不得将大理寺京兆府的事情都帮着办了,所以这些年来,参他的人虽不少,皇帝却也没动过他分毫。 因为他的缘故,京城的治安倒是一天比一天好。 除了个别漏网之鱼,大部分时候没人敢在街上胡来,生怕落在卫南辞手里。 京城里那些爱犯事儿的人,就没有不怕他的。 甚至就连整日跟在他身边的殷时,每逢到了他情绪波动较大的这段日子,都会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卫副统领。 另一边。 原君恪将原悄送到花厅外头便走了。 原悄带着金锭子,跟着带路的内侍一起进了厅内。 进去后,金锭子先是将从府里带来的贺礼交给宫人做了登记。 因为宫宴尚未开始,众人入宫之后便会先候在此处,互相热络一下,等着开席时再移步摆宴的地方。 “原小公子。”有人见到原悄后便朝他打招呼。 原悄不认识此人,但还是依着礼数回了礼。 “我怎么忘了这人是谁?”待与对方寒暄完之后,原悄朝金锭子小声问道。 “公子不是忘了,而是压根不认识他。”金锭子道:“想来他们是二公子的旧识吧。” 原悄这才明白过来,人家是看着自家二哥的面子才来跟他打招呼的。 他不善应酬这些,也怕应付多了出错,便拉着金锭子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方坐下。 为了防止旁人过来打招呼,他特意稍稍背过了身坐着,随手拈了几枚松子剥了起来。 今日来给三皇子贺寿的人不少,众人都忙着寒暄,倒是没人注意到原悄。 卫南辞出现在厅内时,一眼便看到了躲在角落剥松子的原悄。 少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看起来特别乖顺,与厅内的众人比起来,像是个异类。 厅内的人见到卫南辞后,都下意识紧张了一下,交谈的人声音都低了不少。 卫南辞无视了几个要与他套近乎的人,径直走到了原悄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原悄大概是剥松子剥得太投入,一直没发觉背后多了个人。 直到他感觉厅内的氛围有点不对劲,这才回过头,视线与正饶有兴味看着自己的卫南辞撞了个正着。 “你干什么?”原悄一脸警惕地问道。 “我什么也没干啊。”卫南辞摊了摊手。 原悄方才刚与他起了龃龉,有点怕他,便想换个地方待着,但又拿不准对方会不会跟着自己,只能放弃了。 “你别想再吓唬我了,这里这么多人呢。” “原小公子……”卫南辞凑近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原悄耳朵被他的气息撩得有点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不会吓唬你的,我顶多缠着你。”卫南辞道。 原悄:…… 完了,二哥只说了有人为难自己可以提他,但在卫南辞面前提二哥显然没用! 好在这会儿有宫人来招呼众人,让他们移步摆宴的地方。 原悄闻言如蒙大赦,忙起身跟在了引路的宫人身后。 众人一道跟着引路的宫人出了花厅。 原悄接着灯笼的光线四处看了一眼,发觉他们要去的地方,竟是在一处水榭里。 “这个季节跑这里吃饭不嫌冷吗?”原悄小声与金锭子讨论道。 他话音一落,背后忽然传来了卫南辞的声音,“一会儿宴会过后,湖边会有烟火,烟火临水照着好看。” 原悄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声音压得这么低,卫南辞都能听到。 念及此,他再也不敢随便多说话,老老实实闭着嘴进了水榭。 宴席邀请的宾客都是提前定好的,宫人们早已知晓各个宾客的位置,将人依次引着入了座。原悄既无官职,也无功名,再加上能受邀参加三皇子生辰宴的都不是普通人,所以他的位置被安排得很靠尾。 不过这正合了他的心意,坐得离上首远一些,他反倒更自在。 若是离主位太近,他估计会紧张地全程吃不下饭。 待众人坐定后不久,就有宫人通报说三殿下来了。 原悄好奇地看着门口,不多时便看到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进来。 那日在猎场时,原悄曾远远见过他,不过并未看仔细。 今日一见便觉这位三殿下生得眉目俊朗,一身贵气,是个意气风发的模样。 “今日这宫宴的地方选得有意思,摆在水榭里,是生怕咱们酒喝多了热得慌。”三皇子尚未坐定便玩笑道。 他这话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厅内的氛围顿时放松了不少。 原悄也跟着一笑,心道这三殿下看着倒是挺好相处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脑海中关于那本书的内容渐渐增加了不少,这让他得以对这位三皇子提前有了更多的了解。 原书里,三皇子性情直率,在皇帝面前颇为得宠,地位仅次于太子。 他自幼习武,除了舞枪弄棒没有别的爱好,因此结交的朋友大都是武人。 不过作为一个受宠的皇子,这位三殿下在政治方面却不怎么敏锐,以至于在原书里虽然戏份很多,最后却没搞出什么水花,甚至被人利用,和太子之间有了嫌隙。 原悄正想到太子时,外头便传来了通报声,没想到太子竟也来参加三殿下的生日宴了。 这大渊朝宫里的规矩没那么多,未成婚的皇子摆生辰宴全凭自己高兴,想邀请谁都可以。不像前朝那些规矩,兄弟姊妹都要来凑热闹。 所以太子今日能来,说明他们兄弟二人如今关系还是不错的。 原悄偷偷打量了太子一眼,发觉对方与三皇子年纪应该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过太子的气质更为温和内敛,看着也是文人打扮。 这俩兄弟一文一武的组合,不禁让原悄想到了自家的两位兄长。 主位上的太子和三皇子交谈了几句,便示意宴席可以开始了。 原悄这会儿早就饿了,闻言便在面前的餐盘里拈了块点心咬了一小口。 “原小公子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吧?”坐在原悄上首的一个青年问道。 原悄见他与自己搭话,便放下了手里的点心,点了点头。 “怪不得呢。”青年道:“不过在下要好心提醒原小公子一句,这宫里的点心虽好吃,可也终究只是点心。你若是现在吃饱了,一会儿好东西上来你就只能干瞪眼了。” 原悄拧了拧眉,觉察到了这人语气中似乎带着点挖苦。 但他不想与这人起冲突,便没搭理对方,接着将剩下的半块点心吃完了。 “难为原统领好不容易将你塞到这种场合,没想到竟是来吃点心的。”那人又开口道:“你若喜欢这点心,来日我让人给你府上送上几盒。” 原悄将嘴里的点心细嚼慢咽地吃完,这才看向他问道:“你家里是开点心铺子的吗?” “你……”青年被他一句话噎得够呛,半晌没接上茬。 这时,原悄下首原本空着的位置上,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谁家开点心铺子的?开在哪条街啊,回头我也去捧捧场。”原悄一转头,这才发觉卫南辞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旁边。 “卫副统领……”方才挖苦原悄那人一见到卫南辞态度就变了,他竟也不介意卫南辞附和原悄反击自己的话,笑道:“您也来了?” 卫南辞一挑眉,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一直落在原悄身上。 原悄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少年这话本是带着点质问,不满对方跟着自己。 但在这种场合,他又压低了声音,这语气听起来便莫名显得有些熟稔,倒像是不分彼此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对话。 旁边那青年表情明显一怔,暗道卫南辞不是和原君恪有仇吗? 他看向两人,似乎是期待看到卫南辞会对原悄说出什么恶劣的话来。 不曾想卫南辞轻笑一声,用近乎亲昵地语气朝原悄道:“我怕旁人过来骚扰你,特意来保护你的。”他这话本意是怕别的武人来找原悄求弩,不想让旁人捷足先登。 但落在旁人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尤其是一旁那青年,这会儿心虚得厉害。 他生怕卫南辞会因自己方才对原悄出言不逊而报复,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满脸写着懊悔。 “卫副统领,您坐在下首多有不便,我与您换个位子吧。”青年讨好道。 卫南辞正抬手去拿原悄盘子里的栗子呢,闻言朝那人冷冷一瞥,吓得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里原是你的位子吗?”原悄问他。 “先前不是,现在是了。”卫南辞道。 “我都说了让你去找我二哥,你能不能别来找我了?”原悄小声抗议。 “你二哥不是说没戏吗?”卫南辞道:“你也听到了。” 原悄皱着眉头看向他,心道二哥拒绝了不就等于自己拒绝了吗? 这个卫南辞怎么能纠缠地这么理直气壮? 但他如今没有人撑腰,也不敢把场面闹得太僵,说到底他还是怕卫南辞的。 “你这样有点……不太讲理。” “是有点。”卫南辞点了点头,竟然颇为认同。 “我也没惹你……” “我在京城几年没有败绩,你一个月让我输了两次,这叫没惹我?” 原悄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有些心虚了起来。 他哪里知道卫南辞这么难缠,当初他二哥明明说卫南辞不是小人,不会报复! “你……非要坐这里吗?”原悄小心翼翼问道。 “你不喜欢?” “嗯。”原悄委屈巴巴点了点头。 卫南辞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只要一靠近他就会不安。 “哎。”卫南辞叹了口气,无奈朝方才那人道:“劳烦你了。” 那人一脸懵,但还是在卫南辞的威压之下,老老实实与他换了个位子。 于是,卫南辞从原悄的左手边,换到了他的右手边。 “这回你满意了吧?” 卫南辞这话问得理直气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委屈。 原悄:…… 这人怎么这样啊? 第13章 卫南辞坐在一旁,倒也不是很烦人,只专心剥着手里的栗子吃,也没去骚扰原悄。 实际上,若是原悄不去看他,大可以当他不存在。 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原悄压根没法忽视他的存在。 卫南辞就像只杀伤力极大的凶兽,哪怕趴在那里收着爪子藏着獠牙,也掩不住一身的压迫感。 说话间,宫人们便端了酒菜过来,一一摆在宾客面前的桌上。 为了给桌上腾出更多地方,他们依着规矩将先前摆着的点心和干果都撤走了。 卫南辞在宫人撤走他那一小盘栗子时,忽然抬手一挡,吓得对方手里的托盘险些脱手。 “这个留着。”卫南辞道。 宫人闻言忙缩回了手,没敢再碰他的栗子。 原悄坐得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情十分复杂。 他的信息素是栗子味的,所以他很少吃栗子。 他每次看到别人吃栗子时,都会不自觉生出点异样的情绪。 尤其此刻坐在他面前剥栗子的人是卫南辞…… 卫南辞身形十分挺拔,手长脚长,坐在桌前将桌子都称得有些小了。 便见他两手拈着一枚栗子,先是耐心地轻轻一捏,而后指尖扣出开口处一掀一剥,一颗金黄的栗子仁便落入了他指间。 大概是他的手太大,那栗子仁捏在他手上时显得特别小。可这么小的一颗栗子,他吃时还不是一口吞,每每都是先咬一半在口中细嚼慢咽,待口中的半颗吃完了再吃另一半。 那场景看着特别奇怪,矛盾又违和,容易让人联想到玩弄猎物的凶兽。当它们并不饥饿时,抓到猎物就会用这种方式进食,温柔又残忍地一点点将猎物拆吃入腹。 “栗子味”的原悄狠狠带入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悄悄挪了挪自己的椅子,让自己离卫南辞更远了些。 卫南辞察觉了他的举动,不仅没有阻止,还主动帮他推了下桌子。 原悄敢怒不敢言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噗嗤……” 卫南辞被他这副又怂又不大服气的样子逗得心情大好。 “其实今日我坐在这里,你该感谢我才对。”卫南辞抬起手指在厅内划了一圈,“你看这些武人,好几个人都偷看了你不止一次,你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吧?” 原悄自然知道,他们应该都听说过二哥那把弩。 他制的那把双弩对于一些武人来说,就像星际时代那些宅男疯狂追捧的限量版手办一样。旁人看了或许觉得平平无奇,但对于喜欢这个的人来说,恨不得奉为至宝。 三皇子自己好这一口,结交的自然也都是趣味相投之人。 所以今晚的宾客中,不少人都在得知了原悄的身份后,便盯上了他。 “如果不是我坐在这里,一会儿不知有多少人会来骚扰你。”卫南辞道。 原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对自己来说也不是多值得高兴的事儿。 被这么一尊凶神守着,也没比应付那些武人好到哪里去, “喂。”卫南辞见他不理自己,伸出手在原悄肩膀上轻轻戳了一下。 原悄转头看着他,面上又是那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嫌我烦?”卫南辞问他,“你只要答应我,我立刻消失。” “都说了得问我二哥。”原悄小声道。 卫南辞闻言也不气恼,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看那样子还挺惬意。 原悄无奈,只能埋头吃东西,心里盼着这宫宴早点结束。 待众人酒过三巡,三皇子似乎也有了些醉意,离席开始与宾客们说笑。 原悄想着自己与三皇子也不熟,对方应该不会顾及到自己,可他这念头刚落下,三皇子便朝他走了过来。 “恭贺殿下生辰。”一旁的卫南辞抢先起身朝对方行了个礼。 三皇子见状只得顿住了脚步,也朝他回了一礼,“未给卫副统领送邀帖,倒是本王疏忽了。” “殿下莫要客气,末将也未给殿下准备贺礼。”卫南辞道。 三皇子闻言爽朗一笑,显然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 正当三皇子要朝原悄身边挪步时,卫南辞忽然又开口道:“末将敬殿下一杯酒。” “多谢卫副统领。”三皇子接过宫人手里的酒杯,喝了一杯。 “殿下……” “卫副统领若是与本王有话想说,不如改日咱们约着喝一杯。”三皇子打断他道:“这会儿本王要与原家三郎说几句话,还望卫副统领包涵。”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卫南辞也不好继续打岔。 不过他也不避嫌,就那么凑在原悄身边,打定了主意要听听三皇子说什么。 “你在家中排行第三,本王也是。”三皇子朝原悄道:“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原悄:…… 卫南辞:…… “恭贺殿下生辰安康。”原悄起身朝他行了一礼。 “三郎莫要客气。”三皇子忙道。 一旁的卫南辞挑了挑眉,显然对三皇子一口一个三郎不大乐意。 这位爷嘴这么甜,万一近乎套得太过,还有他什么事儿? “那日在猎场本王见了原统领手里的双弩,喜欢得不得了,回宫后本王还念念不忘,昨夜做梦都梦到它了。” 若非三皇子说这话时神情太坦然,原悄都要怀疑他在逗着自己玩儿。 “这双弩本王从前也找人做过,但是没成。替本王制弩的工匠说,这双弩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即便能制出来,若想矢力不减,那弩身必定要加大,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三皇子道:“那日我见到原统领的弩才知道,这并非异想天开。三郎,你这手艺可当真是天下无两。” 原悄被他夸得尴尬不已,忙道:“殿下谬赞了。” “怎是谬赞?本王说的都是大实话。”三皇子一手按在原悄肩上,一脸期待地问道:“三郎可否也为本王制一把双弩?” 一旁的卫南辞竖着耳朵,就想听听原小公子如何回答。 毕竟这三殿下夸得太不要脸,换了谁只怕也不好拒绝。 可原家小公子若是面对三殿下换了说辞,那他可就得闹了。 “殿下……恕罪。”原悄朝他一揖,“此事我得问过二哥才行,我们家……都是二哥做主。” 三皇子闻言明显一愣,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但他很快收敛了失望的情绪,忙道:“是本王唐突了,明日本王亲自去找原统领。” 原悄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看热闹”的卫南辞。 卫南辞一脸笑意,显然对于三皇子被拒绝一事十分幸灾乐祸。 既然大家谁也得不到,他心里就平衡了。 待三皇子走后,卫南辞便也起身离了席。 他今日过来本就是防着人捷足先登,如今原悄连寿星都拒绝了,旁人但凡有个眼力的,便不可能在过来讨没趣。 既然如此,他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不过卫南辞显然低估了在场的武人对于双弩的执着。 就在他走后不久,便有一名喝得醉醺醺地武将凑了过来。 这人比三皇子还直接,开口就要找原悄下单子制弩,当场甚至连银子都拍在了桌上。 有许多不明所以的人,见状误以为原悄是答应了,纷纷凑了过来。 若是换了平时,他们多半不会这么莽撞,但今日大家都喝了点酒,有点上头。 于是,一个人开了头之后,后头的就开始收不住了。 原悄哪里见过这阵仗,他缩着脖子躲在桌子后头,像个被群狼环伺的小兽崽一般,看着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二哥……” “原统领的双弩咱们都听说过了,谁不盼着也得一把?” “在下与你二哥很有交情,原小公子可不好推辞……” 原悄本是想拿原君恪挡一挡,可这帮武人喝大了酒,这会儿兴奋得直嚷嚷,连插嘴的机会都不给原悄。他几次想开口,声音都被淹没在了旁人的喧哗中。 “行了!你们一个个的别把三郎吓着。”三皇子出来控场道:“原小公子一看就不是干力气活的,制弩这种事情这么辛苦,哪儿能给你们一人一把?” 这好东西,若是人人都有了,那也就不稀罕了。 “那依着殿下的意思呢?”一旁的人问道。 “本王今日是寿星,若只做一把,自然是给本王。” 众人闻言都不大乐意,面上虽然不好反驳三殿下,但脸上却都写着“凭什么给你?” 眼看事情陷入了僵局,一直在旁边没开过口的太子出来打圆场道:“你们都想要弩,可原小公子没有那么多精力让你们人手一把。既然如此,你们今晚不妨比试一场,原小公子这弩就当是彩头,如何?” 众人一合计,觉得这法子可行。 各人凭本事争取,谁输了也别委屈。 他们这位三殿下平日里好舞枪弄棒,与人切磋是常事,所以众人倒也不惧与他比试。且他性子豁达,就算真输了,也不至于为此事记恨谁。 原悄眼看事情到了这一步,当即有些慌了,偷偷朝金锭子使了个眼色。 金锭子见状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接过原悄递给他的一块玉牌便悄悄退了出去。 “原家三郎,你没意见吧?”三皇子还不忘询问原悄。 原悄当然有意见了,但他心里也清楚,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再提二哥只怕就不妥了。 毕竟比试的法子是太子提出来的,而且此刻厅内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他若是拿原君恪出来搪塞,那才真是给对方惹麻烦。 “全凭太子殿下做主。”原悄道。 众人闻言都跃跃欲试,其中最兴奋的人当属三皇子。 “兄长,怎么比您给个规矩吧。”三皇子朝太子道。 “只比拳脚,不动刀枪,不得伤人,不得打翻桌椅杯盘,点到为止。”太子道。 众人自然是对他这规矩没有异议。 “在下先来吧。”方才朝原悄面前放银子那武人道。 今日事情变成这样,这人“功不可没”,原悄盯着他看了一眼,心中十分郁闷。 他话音一落,便有人应战。 两人立在厅中相互一拱手,便打了起来。 可惜原悄这会儿压根没心思看热闹。 他暗自琢磨,心道今日这比试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赢了便罢,若是三皇子赢了呢? 这三皇子自幼习武,武艺定然不低。 哪怕这些人真的愿意与他动手,但真打起来,只怕多少还是会有顾忌。 这么一盘算,只怕最后这彩头八成是三皇子的。 其实原悄就算真给他做一把弩也无妨,这大渊朝的皇帝不是个昏君,不至于因为一把弩,就胡乱怀疑什么。 但他念及方才三皇子一口一个“三郎”地叫自己,便知这人的性子有点自来熟。就怕对方借着这把弩的契机,再生出旁的事端来。 人与人的交情不都是一来一往产生的吗? 他今日让原悄做一把弩,明日万一又想要别的呢? 哪怕原悄再有心避嫌,届时能不能躲得过这三皇子都是未可知,毕竟这人态度好,身份又高,仔细一想比卫南辞那家伙还难拒绝。 而在京城这种地方,谁与谁交好,有时候都未必是看两人实际的交情。 一旦一个人与另一个人走得近了,落在旁人眼里,两人来往甚密的口实就坐下了。 毕竟在原书里,这位三皇子就是因为缺了这根弦,交朋友没有忌讳,这才和太子起了龃龉,最后闹得兄弟俩几乎反目。 原悄可不希望原家和他沾上任何关系。 就在原悄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们比试时,原君恪正被烦得够呛。 卫南辞从宫宴上出来之后,便又去纠缠他了。 “三郎说了,就听你的。”卫南辞道:“你要觉得我烦,何不干脆答应了?” “你叫谁三郎呢?”原君恪拧眉道:“我家与你家又不是世交,你与舍弟也没有情分,这个三郎岂是你叫得的?” 他们大渊朝的规矩,一般只有亲朋或交好的挚友兄长才会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就连原君恪和原君怀,在家中都不这么叫自己的弟弟。 “你也觉得这称呼轻浮?”卫南辞道:“方才三殿下就是这么叫三郎的。” 原君恪让他这么一噎,有些气结,便闻他又道:“好在咱们家三郎意志坚定,拒绝了三殿下的甜言蜜语。” 原君恪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今日的事情,你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吧?”卫南辞道:“那日在东郊时,三殿下说让你引荐三郎,你避开了他的问题。陛下那样的心思,岂会觉察不到你在有意避嫌,可他为何事后又提出让三郎去参加宫宴呢?” “你别一口一个三郎的叫!”原君恪没好气道。 “满京城都知道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但他还是隔三差五想试探你。” “卫副统领,慎言。” “我耳力好,放心吧,这里没人偷听。” “陛下自有他的考量,你我做臣子的,不该揣度君心。” “我知道你不在意三殿下,就算真让他和三郎来往,陛下也不至于因为这个怀疑你什么。但是太子殿下呢?这次秋猎陛下带了三殿下而没有带他,回来就把自己最信任的羽林卫统领的弟弟,送到了三殿下的生辰宴上……若你是太子殿下,你怎么想?” 原君恪拧了拧眉,没有吱声。 卫南辞点出了事情的关键,也即是皇帝安排这一出的用意。 只要原家和三皇子走得近了,就会和太子离得远。 换句话说,皇帝根本不在意原家与三皇子交好,因为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三皇子没有野心。 可太子不一样。 他是皇帝最看重的儿子,同时也是最忌惮的。 “师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陛下最怕的是你与太子交好。” “与各位殿下保持距离,这本就是羽林卫的职分。” “你倒是忠心,可惜……” 可惜这天下的帝王,就没有不算计的。 “陛下信任你,重用你,你待他忠心这没错,可你想过将来吗?”卫南辞道:“你与太子之间毫无情分,等将来太子殿下……你这个羽林卫统领该如何自处?原家又会如何?” 连卫南辞都看出来了,以原君恪如今的身份,对各位皇子一碗水端平是最好的局面。一旦厚此薄彼,且薄的是太子,就可能为原家的未来埋下隐患。 这也是为什么原君怀会嘱咐原悄不要亲近三皇子的原因。 他不是怕原悄和三皇子交好引皇帝忌惮,而是不愿太子看到原家亲近三皇子。 只可惜原悄年幼,并不懂这里头的利害。 “说完了吗?”原君恪有些不耐烦地道。 “师兄,我与你打了这么些年,但咱们到底是同门的情谊,这是抹杀不掉的。”卫南辞抬手在他肩上亲昵地一拍,“说了这么多心里话,三郎的事情能不能……” “滚!” “……” 与此同时。 厅内的比试已经快接近尾声了。 席间倒是有几个真想与三殿下争一争的人,奈何他们技不如人,早早就被淘汰了。 而剩下的几个能与三皇子一较高下的人,都是有分寸的,比试时明显留了手,看起来是想把这头彩“让”给三皇子。 原悄哪怕不懂功夫,到了后来也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他焦急地朝着门口的方向不断张望,盼着自家二哥和金锭子赶紧来。 不然一会儿真决出了胜负,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然而他等了许久,迟迟没见到原君恪和金锭子的影子。 厅中,三皇子一招锁了与他对打那人的喉。 围观的众人齐声喝了个彩! “承让!”三皇子朝那人一拱手,而后转过身看向众人,“若是本王没数错的话,在场的人似乎没有没上过场的了吧?既然如此,比试是不是到此为止了?” 原悄紧张地看向旁人,却见谁也没有再站出来。 显然,在场有心思的人,都已经打过一轮了,三皇子正如他所料,成了最后的赢家。 “原家三郎,方才可是讲好了的,今晚我赢了比试……” “且慢!” 三皇子一句话未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 原悄循声望去,便见卫南辞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卫南辞方才灰头土脸地被原君恪撵走,刚拐过宫道,便撞上了匆匆而来的金锭子。 金锭子不经吓唬,三两句就将事情都交代了。 卫南辞闻言当即怒从心起,暗道自己好不容易在宫宴上蹲了半个晚上,还以为把那些痴心妄想的人都挡住了呢,没想到自己一走,就出了变故,真是岂有此理! 随后他便匆匆赶了过来,好在没错过,不然他得怄死。 “三殿下可真是不够意思,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末将最喜欢凑这种热闹,殿下怎得先前不提此事,害末将险些错过了。”卫南辞走到厅中,抬手朝三皇子行了个拱手礼。 三皇子一见他来,心就凉了半截。 他其实很清楚,今日若非有人故意放水,他这头彩根本拿不到。 而卫南辞一来,别说是他,就算是给他放水的那些人一起上,也未必是对手。 “殿下打了一晚上,定然累了,末将让殿下两只手吧。” 他说罢,竟真的将两只手往身后一背,只打算以腿和三皇子对打。 原悄怔怔看着他,心道这人好嚣张。 不过……相较之下,他还是盼着此番卫南辞能赢。 毕竟大哥都说了,除了三皇子,旁人都行。 这个旁人,自然也包括卫南辞。 至于二哥,不高兴就不高兴吧。 若是换了从前,三皇子多半不会占卫南辞这个便宜,输也得输得堂堂正正。 但今日,他被那双弩迷得“神魂颠倒”,竟欣然接受了卫南辞的退让。 当然…… 他这个决定,并没有让他得偿所愿。 因为卫南辞哪怕不用手,也只给了他三招的机会。 一旁的原悄几乎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三皇子出拳一击不中,二击不中,三击刚出了一半的手,就被卫南辞反身抬腿,一脚踹得后退了好几步。 就……好快! 快得三皇子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这不像是比试,更像是卫南辞单方面的炫技和碾压。 三殿下被人保护了一晚上的面子,被卫南辞一脚踹得稀碎。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谁也没先发出声音。 只有原悄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卫南辞算是替自己解了围。 “卫副统领的武艺果然名不虚传。”太子开口,打破了尴尬。 “多谢太子殿下夸奖。”卫南辞朝太子行了个礼,又朝三皇子一拱手,“三殿下,承让了。” 三皇子虽然遗憾,却也不是个输不起的人。 他尴尬一笑,也朝卫南辞回了个礼。 卫南辞这会儿十分得意,大摇大摆走到原悄身边坐下,就差把“老子赢了”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原小公子,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原悄还处在方才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闻言下意识开口道:“你……好快!” “啧!”卫南辞咬着后槽牙道:“没人教过你,夸人不能用‘好快’这个词吗?” 原悄:…… 第14章 卫南辞盯着原悄看了好一会儿,大概是盼着对方能改口说句好听的。 然而原家这小公子也不知是真的呆还是故意气他,半晌也没再开口。 偏偏少年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无辜,令人气都生不起来。 卫南辞无奈一笑,随手在装栗子的小盘里一摸,想找颗栗子吃,却发觉自己先前早已将栗子吃光了,盘里只剩了一堆壳。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旁人的桌上别说栗子了,连壳都没有,早已被宫人连盘都收走了。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栗子了,他却觉得鼻息间那若有似无的栗子香比方才更诱人,略一回味甚至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宫宴自比武结束后,差不多也就接近尾声了。 不多时,便有宫人招呼宾客们去水榭外的观景台上,说是要放烟花。 如今这季节,入夜后天气还挺冷的,依着三皇子那意思,若是不想凑热闹的也可以先回去休息。不过今日毕竟是三皇子生辰,众人都不愿扫了兴,于是都跟着宫人的指引去了观景台上, 原悄在星际时代看过很多次烟花,每年到了大小节日,联邦各大城市几乎都会有烟花秀。放烟花这种庆祝方式,从古代一直延续到星际时代,也没有减少人类对它的推崇。 大概是因为短暂又绚烂的东西,确实很容易和浪漫沾边。 若是换了从前,他定要去凑个热闹,也顺便看看古代的烟花是什么样子的。 但今日出了这么多事情,他现在实在没心情看烟花,只想回去找原君恪,将今日的事情都告诉对方。反正三皇子刚才都说了,累了的可以先走,他没必要假客气。 念及此,原悄朝宫人打了个招呼,让对方转告三皇子,随后便带着金锭子离开了水榭。 这水榭并非建在湖边,而是通过几段曲折的木栈道延伸到了湖中。 其实宫里这湖不算大,从水榭到湖边的直线距离并不长,但设计木栈道的人大概是觉得路太短了走着没意思,硬是将一段路七拐八拐搞成了好几个连着的“之”字型。 来的时候原悄与旁人一道走还没觉得什么,但这会儿天晚了,夜风一起,裹着湖里的寒气往人身上吹,冻得他直打哆嗦。 “公子,这路窄,您慢些走。”金锭子跟在他后头提醒道。 “也不知道二哥有没有等我,我怕走慢了咱们就得自己回府了。” “公子放心,二公子就算提前走了,也定然会吩咐府里的马车在外头候着,不会真叫咱们趁夜走回去的。”金锭子道。 “方才没顾上问你,我让你去找二哥,你怎么把卫南辞找来了?” “小的是半路撞见了卫副统领,他说这种事情找二公子也没用,不如找他。”金锭子道:“小的没法子,也不敢忤逆他。” 原悄闻言倒也没责怪金锭子,卫南辞那行事风格他是知道的,别说金锭子,换了自己只怕也拿对方没辙。而且今日那情形,卫南辞来的确比他二哥来更合适。 唯一的问题就是,二哥知道自己要给卫南辞制弩,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两人正走着,栈道对面来了几个内侍。 他们手里各托着几件披风,想来是怕看烟花的人冷,特意准备的。 这木栈道有些窄,原悄本是想侧身让个路让他们先过,但领头的内侍却先他一步让到了一旁,示意他先走。原悄也没客气,朝他略一颔首便带着金锭子匆匆过去了。 就在他们错身的时候,原悄听到背后那领头的内侍一声惊呼。 他下意识转头看去,这才发觉对方手里的披风被吹得扬了起来。 依着宫里的规矩,内侍来往送东西时,多半不会直接拿在手里,哪怕是衣服这样的东西,也都是叠好了摆在托盘里端着。若是换了平时,他们这么往来惯了断不会出差错,但今夜风大,再加上每个内侍手里都端了好几件披风,这才出了意外。 眼看披风就要落入湖里,内侍下意识就想去抓,没想到身形一个不稳撞到了栈道旁边的木栏杆上,竟是将木栏杆直接撞断了,连人带手里端着的东西全掉进了湖里。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内侍们显然都慌了神。偏偏这时湖里的风势头更甚,内侍们怕披风被吹走会受责罚,只能手忙脚乱地去护着手里的东西,一时竟是顾不得落水那人了。 原悄见状忙几步上前,一手拉着金锭子保持平衡,一手朝着落水那人伸出去,想让对方借力上来。但那人不会游水,再加上骤然坠湖慌了神,只顾着使劲儿扑腾,完全不配合。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扑腾出了老远。 “救人啊!有没有人会水?”金锭子问他们。 内侍们纷纷摇头,他们大都是自幼入宫,哪里可能会这个? 有反应快的内侍已经扯着嗓子叫起了救命,想着能将羽林卫叫过来几个。然而这会儿烟花刚刚开始,周围尽是烟花爆裂时发出的声音,内侍们的呼救很快就被淹没了。 羽林卫这时都守在观景台和水榭,没人留意到栈道上的这一幕。 “公子……您要做什么?”金锭子见原悄三两下扯掉了外袍,忙抱住他的手臂道:“公子危险,您忘了上次落水的事情了?” 原悄有过落水的经历,他知道若是再耽搁片刻,那人呛了水只怕会有危险。 而且他是会游泳的,上次之所以会那样纯粹是因为经历了时空裂缝,身体尚未适应。 “快去观景台上叫人过来!”原悄在金锭子身上一推,“跑快点!” 他说罢快速活动了一下手脚,“噗通”一声跳入了湖中。 金锭子反应倒也快,拔腿就朝观景台上跑去。 深秋夜晚的湖水凉得可怕。 尽管早有准备,原悄入水的瞬间还是被冷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他很冷静,知道这种事情需要速战速决。 于是他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落水那内侍便游了过去。 在靠近对方之后,原悄并未贸然出手,而是先游到了对方身后,一手从背后将人控制住了。好在那内侍身量不大,不算特别有力气,虽然挣扎了几下,却没伤害到原悄。 “你别动,相信我。”原悄在他耳边喊道。 那内侍逐渐冷静了下来,任由原悄拖着自己朝着湖边游去。 这会儿功夫,几个等在上头的内侍已经脱了外袍,将袍子连到了一起。几件袍子连起来之后,得有两三个人的身量那么长。他们见人靠近,便将袍子甩到了水里,那内侍两手抓住袍子,随后便慢慢被拽回了岸边。 眼看那人被拽上了木栈道,原悄这才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打算游到岸边时,却觉脚下一沉,像是被水草缠住了。 原悄心中一紧,暗道不好。 这时,有人重新将袍子甩到了水里,示意他抓住。 原悄想着拽住袍子一使劲儿,脚说不定就出来了。可他高估了那袍子的坚韧程度,他刚拽住一使劲儿,脚没出来,倒是将袍子相连的扣给拽开了。 “我的脚被缠住了!”原悄朝他们喊道。 内侍们显然也没更好的主意,又有人脱了衣服打算重新将袍子接上一块。 在冰凉的湖水中泡了这么一会儿,原悄的身体已经有了麻木的迹象。 他眼角余光瞥见观景台那边有人跑了过来,便知道金锭子搬来了救兵。 于是他丝毫没耽搁,猛吸一口气沉入了水里,想试试看能不能靠自己脱困。 他摸索着想将被水草缠住的那只脚弄出来,可越是着急越是不得其法。 被冰冷的湖水包裹着,身体正在渐渐失温,这令他不禁有点惶恐。 理智上,他知道今日的自己不会有危险,但情绪上还是会不安…… 就在这时,他忽觉背后水波微动,似是有人朝他游了过来。 原悄猜测应该是羽林卫来帮他了,便想提醒对方自己的脚被水草卡住了。 然而对方并没给他任何机会,绕到他背后便强势地将人一把扣在了怀里。 两人的身体在冰凉的湖水中相.贴,原悄瞬间就感受到了熟悉的压迫感。 这人的动作,令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穿过来时那一日,也想起了那个曾救过自己一命的陌生人——那个他曾误以为是同类的人,也是短暂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给过他一点期盼的人。 他至今都没朝那个人道过谢。 他们的恩怨在两营的龃龉间被一笔勾销,只在原悄心里留下了一点不为人知的委屈和遗憾。 而此刻他背后这人,无论是身量还是气场,甚至救他的姿势,都与那日的人十分相似。有那么一刻,原悄感受着背后这人的有力的心跳,几乎要认定他们是同一个人了! 但是这不可能! 当日在长宁湖里救他的是巡防营的人,而今日在场的却是羽林卫的儿郎。 来人并不知原悄的心思,他判断出原悄不会胡乱挣扎以后,很快松开了人,而后沉入水底将原悄那只脚的靴子脱了下来。 被水草缠住的脚挣脱了束缚,原悄下意识就想浮上去。 然而对方却没给他机会,再次从背后将人抱住拖出了水面。 被他这么一折腾,原悄自己都懵了,也忘了挣扎,就那么乖乖让对方抱着拖到了岸边。 “公子……公子!”金锭子趴在木栈道上险些哭出来。 在他旁边,围着一堆人,只是光线太暗,原悄看不清都是谁。 他转头想看看救自己的人是谁,奈何对方将他抱得太紧,令他几乎动弹不得。 直到被人拉上了岸,原悄才得以看清这位“救命恩人”的样子。 救他的人是……卫南辞! “这么喜欢玩水,让你二哥在府里给你砌个水池子得了。”卫南辞开口,语气乍一听像是在责备,但仔细听,好像又带着点别的情绪。 只是原悄这会儿太惊讶,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卫南辞开口,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瞥见少年苍白的面色时,后头的话便咽了回去。 原悄这会儿浑身都湿透了,一直在发抖,平日里透着红意的薄唇都被冻得没了血色。 卫南辞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接过一旁的内侍递来的干净布巾,抬手盖在了原悄脑袋上,而后闷声朝金锭子道:“给他擦擦。” 金锭子忙依言上前给原悄擦头发,一边擦嘴里还不住询问自家公子有没有不舒服。 只是原悄这会儿脑袋一片空白,压根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安置在了附近一处宫殿的暖阁里。 “太子殿下吩咐人去叫太医了,一会儿宫人准备好了热水,公子再洗个热水澡。”金锭子帮他将身上的湿衣服都换了下来,这会儿原悄窝在软塌上,身上裹了条被子,整个人还在发抖。 “殿下也命人去羽林卫通知二公子了。”金锭子又道。 原悄抬眼看向他,问道:“卫南辞呢?” “卫副统领在隔壁呢,他这一路回巡防营太远,穿着一身湿衣裳回去怕会着凉,太子殿下就让他也留下了。殿下说等你们洗过澡换了衣裳,让太医诊个脉,确认没事再回去。” 原悄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看起来像是有心事。 金锭子见他没发脾气,一颗心才算放下了大半。 此前,他家公子就是在落了水之后性情大变,他是真怕今日这么一折腾,对方的性子又变了回去。他是真的受够了那个对自己动辄打骂的小公子,还是如今的小公子更好。 而且他没想到的是,今夜自家小公子竟会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一个内侍。 金锭子自己也是个下人,对那落水的小内侍多少有些共情,所以原悄今日的举动,对他震撼不小。 两人说话间,外头传来敲门声。 金锭子上前开了门,便见一个内侍端着一碗姜汤进来了。 待金锭子接过姜汤,那内侍噗通一声跪在了原悄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原悄吓了一跳。 “原小公子,今日您救的人是小人的弟弟,小人替他来给您磕个头。”那内侍说罢便“咚咚咚”地给原悄扣了三个头。 “你快起来。”原悄道:“就算我不出手,羽林卫的人也会救他的。” “小人都听说了,当时羽林卫的人离得远,只怕等他们来了,未必来得及。”那人道:“而且羽林卫也不是各个都会水,那湖虽说不深,但也不是任谁都敢跳下去救人的。” 原悄忙示意金锭子将人扶起来。 他这会儿身上没穿衣服只裹了床被子,也没法起身。 “将来原小公子但有吩咐,小人与小人的弟弟,必将赴汤蹈火。”他说罢又给原悄磕了个头,便起身走了。 金锭子上前合上门,端过姜汤试了试温度,这才递给原悄。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没枉费公子一番苦心。”金锭子道。 “举手之劳罢了,换了谁也不能见死不救。” “还好公子没事,不然小的该如何朝二公子交代……”金锭子说着眼睛一红,显然也有些后怕,“今日多亏了卫副统领。” 原悄听他提起卫南辞便问:“你当时去找人的时候,怎么不找羽林卫?” “小的跑到观景台上时,还没来得及说完,卫副统领就冲了过去,羽林卫根本追不上他。”金锭子道:“公子您是没见着,卫副统领从观景台过去时,都没走那木栈道,他踩着木道的栏杆几个纵跃就跳了过去……也幸好他踩的地方都结实。” 那木栈道是之字形,跑过来确实挺浪费时间。 但卫南辞竟会为了救他那么着急,这倒是有点出乎原悄的意料。 而且明明观景台上有那么多羽林卫,任谁都不会对原君恪的弟弟见死不救。 可卫南辞还是抢在了所有人的前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悄喝了一口姜汤,心中闪过了许多个念头。 后来他忍不住想,卫南辞大概是怕他淹死了,没人给自己制弩。 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 不多时,宫人便将热水准备好了。 原悄去木桶里泡了一会儿,身上的寒意渐渐散尽,情绪也平复了不少。 他一手无意识地在水里划着,不禁又想起了在水中时那个念头。 当时他觉得那个猜测很不合理,是误以为今晚救自己的人是羽林卫。 但如今他已经知道,救他的人是卫南辞。 也就是说……他那个猜测,并非没有可能。 “公子,二公子来了,在前厅与三殿下说话呢,我过去打个招呼,很快就回来。”金锭子隔着屏风朝原悄道:“门口就有宫人,您若是有事喊一声他们就能听见。” “你去吧。”原悄道。 金锭子闻言便一溜小跑去了前厅。 原悄没在水里泡太久,待金锭子一走,他就出来擦干身体,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随后,他踩着靴子,出了暖阁,走到了隔壁房门口。 卫南辞不喜有人伺候,早已将门口守着的宫人打发了。 原悄抬了抬手想要敲门,却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只穿了一身中衣的卫南辞正立在门内。 卫南辞看到他时,表情稍稍有些复杂,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上个月在长宁湖救我的人……是不是你?”原悄问他。 卫南辞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原悄看着他,双目微微泛着红。 卫南辞见状有些讶异,他不知道眼前这少年曾在最无助的时候,多么盼望找到他。 “多谢你了。” 原悄朝他行了个礼,而后便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 卫南辞看着少年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他转身想要回房,心头却猛地一跳,在空气中嗅到了熟悉的栗子香味。 他想不通这里为什么会有栗子香,但那味道对他来说实在太具诱惑力,于是他屈从于本能,提步循着那味道走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口——那是原悄方才待过的屋子。 Omega身体不舒服时、或者运动、沐浴时,都会释放出一部分信息素。 若是在星际时代,原悄多半会注意收敛,但他认定了这个世界没有Alpha,所以平日里很少会注意这些。这就导致他方才待过的这间屋子里,布满了他信息素的味道。 卫南辞提步进了房间,周围香甜的栗子香味包裹着他,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烦躁,呼吸也有些急促。那感觉非常奇怪……让他怀疑自己随时会做出点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 另一边,原悄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玉佩落在了桌上。 他转身拐过回廊时,脚步不由一顿,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很难形容,让他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一场大火中,鼻息间都是烈焰灼烧的味道。原悄深吸了几口气,骤然想起自己刚穿过来那日,在湖边也曾问短暂地闻到过这个味道。 只是当时他意识混乱,并未放在心上。 他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再嗅到! 这味道好像是…… 就在这时,原悄看到卫南辞从自己先前待过的房间快步跑了出来。 而他鼻息间那烈焰的味道骤然变得强烈了许多,就好像在昭示着这味道与眼前这人有关。 原悄提步走向卫南辞,对方在看到他之后,面色十分不自在,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你……”原悄看着他,声音都止不住有些颤抖。 他慢慢凑近卫南辞,深吸了口气,不由生出了一种鼻腔要被烈焰灼伤的错觉。 这味道,确实是卫南辞身上的。 这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姜汤……”卫南辞目光落在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姜汤好像被人下了药!”他说罢,不等原悄开口,便快步回房甩上了门。 原悄:…… 第15章 卫南辞是个Alpha。 这个认知让原悄懵了好一会儿。 但事实摆在眼前, 他不可能连Alpha的信息素都分辨不出来。 卫南辞的的确确是个Alpha,而且信息素是罕见的烈焰味。 在星际时代,Alpha信息素的味道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大部分情况下, 精神力越强的Alpha, 信息素的味道就会越罕见,等级也会越高。烈焰味,甚至称不上是一种具体的味道, 闻起来极为抽象,几乎是靠着感觉来识别的。 就像阳光和风一样, 很难用语言去描述那究竟是什么味道,但当人闻到的时候,就能靠着感知识别出那是什么。这种味道最大的特点是,没人能制造出来, 极难模仿或者复刻。 更重要的是, 烈焰味的信息素极具侵.略性, 这对于任何一个Alpha来说, 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尤其是卫南辞这种好斗的Alpha,若是放在星际时代, 他光是靠着信息素的味道, 就能压制住大部分Alpha。 怪不得这人那么喜欢与人比试…… 这一刻, 原悄忽然理解了卫南辞从前的许多举动。 争强好胜本就是Alpha骨子里的天性, 越是精神力强的Alpha, 越是难以抑制这种天性。而卫南辞生在这样一个世界中,既没有抑制剂加以干预,也没有Omega能抚.慰他。 这就意味着, 他分化后每一次易感期, 都需要自我消化。 原悄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 心中不禁对门内之人生出了点同情。 不过这种时候他可不敢去惹卫南辞。 没人知道一个即将失控的Alpha面对Omega时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原悄极力克制着自己,试图去忽略空气中飘散着的Alpha信息素。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回了一趟房间,找到了自己的玉佩。但就在他拿到玉佩之后,却不由一怔,因为他敏.感地觉察到这玉佩上沾上了卫南辞的信息素。 原悄有些不解,他的玉佩怎么会沾上卫南辞的信息素? 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 方才他折返回来时,卫南辞是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的,也就是说对方在他离开后,进了他的房间。这其中的缘由不难猜测,卫南辞是循着Omega信息素的味道来的,而屋内原悄换下来的衣服都被宫人顺手拿走了,剩下的贴身之物,只有这块玉佩。 换句话说,这块玉佩上,曾沾满了原悄的栗子味。 卫南辞肯定也发觉了这一点,所以偷偷动过原悄的玉佩,不慎将自己的信息素沾在了上边。 至于他是怎么动的,原悄就不得而知了。 联想到卫南辞离开房间时那副干了亏心事的样子,原悄心情十分复杂。 不过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揣好玉佩后便打算离开。 谁知他刚打开门,就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熟悉的烈焰味扑面而来,惹得原悄心口一跳,呼.吸也跟着乱了。 “我……我以为你走了……” 卫南辞紧锁着眉头,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他若是知道原悄还在这里,是万万不会贸然出来的。 因为他能感觉到,今晚的自己很不对劲,像是随时要发疯似的。 但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再偷偷来隔壁房间嗅一嗅这里的栗子香味,尽管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这种味道蛊惑,且到了近乎失.控的地步。 “我先走了。”原悄几乎不敢看他,抬脚便想逃走。 然而卫南辞却一把攥住了他手腕,近乎粗.暴地将人扯了回来。 原悄被他一扯,身体失去重心,整个人几乎栽到了卫南辞怀.里。 Alpha释出的烈焰味骤然将人包裹,惹得他心绪一乱,不受.控地释放出了大量的栗子香味。 卫南辞深吸了口气,略俯身看向惊慌失措的少年,便见对方原本白皙的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薄唇更是红得惹眼,让人见之便想做点什么。 原悄对上卫南辞的视线,心底一沉,敏锐地觉察到了危险。 可他的双.腿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一步都踏不出去。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还无意识地贴.近了卫南辞,想借此获得一点安.抚。 Omega对Alpha存在着某种天生的依赖。 尤其是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O,彼此的味道于对方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原悄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种被信息素支配的渴.望。 尽管他的意识尚清醒,身体却十分诚实,只想靠近眼前的Alpha…… 原悄无措地看向眼前的卫南辞,便见对方一手慢慢凑近,而后抚上了他的脖.颈。那里是Omega全身最紧要的地方之一,因为他的腺.体就在后.颈处。 后.颈的手掌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是打算将人点着似的。 原悄惶然地闭上眼睛,一颗心忍不住怦怦乱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随后,他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原君恪带着金锭子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卫南辞衣衫不整地坐在廊下,穿着白色的中衣,衣袖和裤子都沾了血迹,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原君恪一惊,问:“原悄呢?” “在里头。”卫南辞抬眼,目光带着尚未散去的凌厉。 原君恪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血迹,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声音带着点不自觉地颤抖,“怎么回事?你把他怎么了?” “宫人送来的姜汤里被下了药……” 原君恪心中咯噔一下,他虽未成婚,却已过了弱冠之年,对一些事情多少是知道的。他一见卫南辞这副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血迹的样子,再联想到对方说“被下了药”,一颗心当即沉到了谷底。 他顾不上理会卫南辞,起身一脚踹开了对方身后的房门。 然而映入眼前的一幕,却与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屋内的软塌上,原悄侧身躺着,身上盖了一条薄毯,看起来像是睡熟了。 原君恪走到软塌边,抬手慢慢掀起薄毯,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少年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也没有沾染任何血迹,看起来更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原君恪一手搭住原悄的脉搏,便觉对方皮肤带着点不正常的热意,脉搏也比平时略快。 “公子这是怎么了?”跟在他身后的金锭子一脸紧张地问道。 “太医很快就来了,你在这里看着他。”原君恪道。 金锭子忙点头应下了,而后老老实实守在了一旁。 原君恪提步出了房门,走到卫南辞身边蹲下,抬手想去查看他的伤势。 没想到卫南辞却骤然出手,朝着他的面门袭了过来。 “你疯了?”原君恪闪身避开,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卫南辞却不给他避战的机会,挥拳再次袭上他的面门。 两人在廊下这么你来我往地过了数十招,引得一堆羽林卫和宫人都凑过来看,就连尚未离开的三皇子和太子都闻讯赶了过来。 今日三皇子寿宴出了这样的事情,在没个结论之前,太子自然不会撒手不管。毕竟落水的人不止一个内侍,还有原君恪的弟弟,后来更是牵扯到了卫南辞。 “这是怎么了?”三皇子不解道。 “回殿下……原统领似乎是在和卫副统领过招。”一名羽林卫答道。 实际上,回话这人也不知眼下究竟是什么状况。 但两人在宫中动武乃是大忌,他也不敢胡说,生怕给原君恪惹了麻烦。 一旁的太子拧了拧眉,意识到眼前的状况有些不大对劲,于是出声喝止了两人。 卫南辞一番发泄,精力倒是卸了大半,闻言总算收了势。 被卫南辞莫名其妙拉着打了一架的原君恪,面色十分难看。 但他瞥见卫南辞身上沾着的血迹,便忍住了没吱声。 此事他略一思忖便知其中缘由。 卫南辞应是怕失去理智会对原悄胡来,所以不惜弄伤了自己。 否则原悄如今还不知会如何。 念及此,原君恪面色又有些难看。 “一个羽林卫南衙的统领,一个巡防营副统领,大半夜在宫里大打出手……”太子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两位最好给孤一个解释,否则事情闹到父皇面前,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原君恪单膝跪地朝太子行了个礼,“殿下恕罪,卫副统领喝的汤里似乎是让人下了药,他与末将过招,只是为了将药力发散出来。” “下药?”太子一怔,“那姜汤可是孤让人弄的,怎会有人下药?” “殿下,太医已经来了,不如先让他为卫副统诊治。”原君恪道。 如今他心里比太子还疑惑,自然也想尽快知道真相。他与卫南辞相识多年,虽一直斗来斗去,但这种事情上,他相信卫南辞不会信口雌黄。更何况他看过原悄的状况,确实像是被人下了药。 太子转头看向身后,便见太医院的杨太医正被人引着匆忙而来,他当即便吩咐了让对方帮卫南辞诊治。 随后,众人进了屋。 杨太医丝毫不敢耽搁,动作麻利地取出了脉枕,开始替卫南辞诊脉。 卫南辞这会儿情绪尚未平复,眸光还带着未曾褪去的凌厉,呼吸也不大安稳。 “卫副统领今日可曾吃过什么东西?”杨太医问。 “除了宫宴上的东西,便只喝了一碗姜汤。”卫南辞道。 杨太医闻言目光四处一看,落在了桌上未曾被收走的那只瓷碗上。 他身边跟着的药童见状忙去将瓷碗拿过来,递到了他手里。 他先是拿着碗凑近闻了闻,而后伸出手指沾了碗底的一点姜汤,放到舌尖上轻轻尝了尝。 “如何?”太子问。 “回殿下,这姜汤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杨太医道。 “会不会是碗被人换了?”原君恪问。 “不会。”卫南辞道:“我自始至终都没走远,若是有人靠近不可能瞒得过我。” 杨太医深锁着眉头,又研究了一下那只碗,似乎很是疑惑。 原君恪惦念着隔壁房里的原悄,见状开口道:“劳烦杨太医帮舍弟也诊治一二,他在隔壁房中。” 杨太医一听竟还有个人要诊治,忙起身让原君恪带路。 众人都走在后头跟了过去,然而到了原悄的房门口,原君恪却伸手一挡,将卫南辞挡在了外头。 卫南辞深吸口气,尽管不大高兴,却没与他计较,而是抱着胳膊等在了外头。 这时跟着太医一同过来的小药童,拎了药箱过来,趁机帮卫南辞包扎了一下伤口。 屋内,原悄依旧没醒。 杨太医先是扒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替他诊了脉。 “原小公子应该是被人捏了后颈才昏过去的。”杨太医道。 “是我干的。”门外的卫南辞道:“他……” 卫南辞本想说当时的原悄一直往自己怀里钻,他没办法才将人弄晕了。 但话到嘴边,念及屋里人太多,他便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原小公子的脉象的确与卫副统领很相似,有中了催.情药的迹象。”杨太医也依样检查了原悄房中那只装过姜汤的碗,“但是这姜汤确实没有问题。不知原小公子和卫副统领,是否一起吃过别的东西?” “宫宴上的东西我们都吃了,为什么只有他们有事?”三皇子问。 “不该是宫宴的问题,若是在宫宴上中的药,落到那么冷的水里也该解了吧?”太子道:“除非是药力极强的药,可什么人能同时给他们二人下药,为的又是什么?” 太子这么一问,倒是将在场的人都问住了。 “难道是湖水有毒?”三皇子问道。 他话音一落,太子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你脑子没坏吧?” 门外,卫南辞一直听着屋中众人的讨论。 实际上,他对于今晚的事情也颇为疑惑。 他先前在廊下坐着时,就强迫自己仔仔细细回忆过今晚的所有细节,他实在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若说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他在原悄房里问道的栗子香味。 难道是那香味出了问题? 不对,先前原悄那小厮也一直在房中,为何他没事? “你有闻到栗子的香味的吗?”卫南辞朝给他包扎伤口的药童问道。 那药童闻言深吸了口气,而后摇了摇头。 卫南辞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手,上头带着十分明显的栗子香味。因为他将原悄弄晕时,捏了对方的后颈,所以手上沾着原悄的信息素。 “你仔细闻一下。”卫南辞道。 那药童又凑到他手边嗅了嗅,依旧摇了摇头。 卫南辞一脸疑惑,暗道自己的鼻子不会坏了吧? 仔细想想还真是,他好像在很久前,就总是莫名其妙闻到栗子味。 有时候夜里睡觉时,都会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味道而睡不安稳。 过去他从不吃栗子,这段时间却总忍不住对那香甜的栗子味念念不忘。 难道自己真的病了? 屋内,杨太医已经为原悄诊完了脉。 “原小公子与卫副统领的身子可有大碍?”太子问道。 “殿下放心,微臣给他们二人开一副清热解毒的方子,喝上一副之后药力多半也就散了。”杨太医说吧便开了副方子,示意小药童去御药房抓药。 “那舍弟何时能醒?”原君恪问。 “待老夫给他施个针之后,应该很快就能醒了。” 杨太医说罢取过自己的针囊,在原悄人中扎了一下。 不过片刻,少年便拧了拧眉,口中发出了一声呜.咽。 原悄这会儿人虽然醒了,但意识还是迷迷糊糊的。 他是个Omega,不像Alpha有那么高的精神力,再加上是第一次被Alpha的信息素激得发.情,因此状况很不好。 “我好难受……” 原悄开口,语气带着点委屈。 门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卫南辞,在听到原悄的声音后,呼吸骤然一乱。 他深吸了口气,稍微走远了些,心中不觉又生出了几分躁.动。 “原悄。”原君恪伸手在原悄脸颊上轻轻一拍,“醒醒。” 原悄闻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时,目光中闪过了一丝茫然。 “二哥……我好难受。” “再忍忍。”原君恪抬手扯了扯被子帮他盖好,而后用身体将人挡住,朝一旁的太子和三殿下道:“舍弟如今这副样子,实在不便见驾,请恕末将先带他回府。” 太子自然不会阻拦,当即吩咐了宫人去备步撵。 不多时,步撵便来了。 原君恪用毯子将原悄结结实实裹好,这才将人抱上了步撵。 廊下的卫南辞忍不住转头,目光落在原悄泛着红意的面上,眼底不受控地闪过一丝灼.热。 不过很快,他就收到了原君恪的一记带着警告意味的眼刀。 “今日之事,待舍弟清醒之后再说吧。”原君恪道。 他说罢刻意挡住了卫南辞的视线,显然不希望对方再盯着原悄看。 卫南辞立在廊下,看着渐渐远去的步撵,心中蓦地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情绪。 他竟然……想冲上去将步撵上的少年强留下来。 这念头一出现,连卫南辞自己都吓了一跳。 “卫副统领。”太子走到他身边,开口道:“你身上的伤无碍吧?” 卫南辞收回视线,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问道:“殿下是否闻到了栗子的香味?” 太子轻轻嗅了嗅,道:“这里哪儿来的栗子?” 他说罢看向三皇子问:“三弟,你闻到了吗?” “没有,我只在屋里闻到了姜汤的味道。”三皇子道。 卫南辞心中一凉,暗道果然只有自己闻到了。 另一边。 原君恪匆匆带着原悄回了府。 这一路上,原悄的状况都不大好。 人一直迷迷糊糊的,身上的热意也没有退去的迹象。 不多时,宫里便送了杨太医开的药。 原君恪让人火速去煎了,亲自喂着原悄服下。 喝了药之后,他总算稍稍安分了些,但人却始终不大清醒,只口中不住说着难受。 “二公子,要不然再去找个大夫给公子瞧瞧?”金锭子在一旁看着十分着急,“人这么一直烧下去,可别烧坏了。” 原君恪想了想开口道:“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若还是如此,你就去济仁堂一趟,问问余大夫在不在,若是在让他务必过来一趟。” 金锭子闻言忙应下了。 “你去打一盆冷水,再找一条干净帕子来,然后就去休息吧,今晚我看着他。”原君恪道。 原悄如今这状况,交给旁人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金锭子依言去打了水来,见原君恪没别的吩咐,便退下了。 原君恪拧了块凉毛巾覆在了原悄额头上。 原悄被凉水一激,稍稍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看了看,很快又睡了过去。 原君恪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今日他听人来报说原悄落水时,心中便很是不安。 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原悄就是因为在长宁湖落水才性情大变的。 时隔一月,对方又在宫里落了水…… “原统领……”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原君恪收敛了思绪,起身出了门,却没走远,只与来人立在廊下说话。 “都查清楚了?”原君恪问。 “是。”来人随即将今晚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朝他说了一遍,包括原悄派金锭子去找他,却被卫南辞截了胡一事。 “后来卫副统领赢了三殿下,宫宴就结束了。但不知为何,小公子并未与众人去看烟花,而是在宫宴结束的时候,就走了。没想到在水榭外的木栈道遇到了那意外落水的内侍……” “那个内侍是意外落水吗?”原君恪问。 “属下亲自带人去湖边查过,那处坏掉的栏杆并没有异样,是被虫蛀坏了。再加上那处水榭平日里几乎用不上,宫人们也就疏于检查,这才没有及时发现隐患。” 原君恪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怎么怀疑。 原悄会下水救人一事,本就不符合他的个性。 哪怕有人想算计他,也不可能用这样的法子。 毕竟从前原家这小公子可是跋扈的很,哪里会有人想到他会跳进冰冷的湖里救一个内侍呢? “还有吗?”原君恪问。 “还有就是,卫副统领赶在咱们的人之前,将小公子从水里救了出来。“ 原君恪闻言心情十分复杂。 “姜汤的事情和御膳房今晚的菜品呢?” “御膳房那边没有疑点。姜汤是太子殿下让人熬的,属下没敢查得太过分,怕殿下不高兴。但小公子救起的那个内侍也喝了姜汤,他没有任何不适。” 原君恪瞥了他一眼,“废话,这种药内侍中了能有什么不适?” “送姜汤的人是那个内侍的兄长,他对小公子感激都来不及,没有理由下药。” 杨太医也说了那姜汤无碍,或许确实不是姜汤的问题。 但这里头最奇怪的一点是,下药之人到底是何目的? 卫南辞和原悄都是男人,设计让他们如此这般,能有什么后果? 可怜原君恪想了大半个晚上,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哪里知道自家弟弟与卫南辞,只是信息素匹配度太高而已。 次日一早,原悄的状况依旧不大好。 人虽然稍稍清醒了些,但身体还是发.热,一直在榻上翻来覆去。 金锭子不敢耽搁,匆匆去了趟济仁堂,将大夫请了过来。 不过他请来的并不是余大夫,而是另一名姓姜的大夫。 “小师弟出京了尚未回来。”姜大夫道。 “那今日就有劳姜大夫了。”原君恪朝他一拱手。 “原统领不必客气。”姜大夫说罢便走到榻边坐下,抬手搭住了原悄手腕。 原悄心头猛地一跳,有些惊讶地看向对方…… 他竟然从这人身上嗅到了卫南辞信息素的味道! 那味道虽然很淡,但落在原悄鼻息间,还是令他下意识深吸了几口气。 适量的Alpha的信息素,对于此时的原悄来说,有着极大的安抚功效。 “奇怪!” 姜大夫替原悄诊过脉之后,开口道:“原小公子与卫副统领应该是一同中的药吧?但是卫副统领今早已经恢复了大半,怎么原小公子这症状还是这么重?” 原悄可怜巴巴地窝在被子里,心中自然是知道原因的。 卫南辞恢复得快,是因为对方是Alpha,只要不被刺激,很快就能平复。 可Omega不一样,一旦迎来发.情期,就要足足熬上六七日,除非有抑制剂,或者能得到Alpha的安.抚。 亏他先前在庄子里时还以为自己的发.情期被这个世界“平衡”掉了,没想到只是周期紊乱了而已,昨晚被卫南辞一刺激,当场就来了! Omega一次发.情期足有六七日的功夫,若是得不到缓解,就意味着未来数日,他都要忍受身体里那股躁.动的渴.望,以及伴随着结.合热出现的各种负面情绪。 “有法子治吗?”原君恪问。 “不好说,我从未见过这种药的药力能持续这么久,不敢贸然出手。”姜大夫道:“只能先开一些清热解毒的汤药,喝一副试试吧。” 原悄闻言心不由凉了半截。 尽管早有过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日,他还是有些害怕。 没有抑制剂,没有能安抚他的Alpha,他只能独自面对这一切。 不对,抑制剂确实没有,但Alpha是有的。 念及此,原悄忍不住朝姜大夫问道:“卫副统领今日去医馆了?” “对,说是鼻子坏了,老闻到别人闻不到的东西。” 原悄:…… 第16章 “什么叫老闻到旁人闻不到的东西?”一旁的原君恪问道。 他倒不是关心卫南辞, 纯粹是念及原悄和对方一起中的药,这才多此一问。 “卫副统领说他昨晚一直闻到栗子的香味,但他问过很多人, 旁人都说没有闻到。”姜大夫看向原悄, “原小公子,昨晚你可闻到过栗子的香味?” 原悄自然是闻到过,而且那栗子香就是他释放出来的。 可他又不能朝旁人坦白, 闻言只能心虚地垂着脑袋道:“没……没有。” “连你也没闻到过,看来卫副统领这鼻子确实是有点问题。”姜大夫道。 原悄也不敢吱声, 老老实实等着原君恪将人送出了门。 待姜大夫走后,原悄便又窝在被子里睡了一觉。 说是睡觉,其实他压根睡不安稳。 体内的结.合热折磨着他,令他不时便会陷入难以自.抑的痛苦中。 哪怕睡着了, 梦里也会生出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以至于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大概是因为他昨晚是被卫南辞激得迎来了发.情期, 他梦里的对象一直是卫南辞, 这令人十分困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身边没有Alpha。只要不被Alpha的信息素刺激, 他结合热的症状就会稍稍减缓一些, 不至于像昨晚那样人都不清醒了。 昨晚, 原君怀就得知了原悄被人“下药”一事。 原君恪怕他担心, 今日送走了姜大夫之后, 便去了一趟大哥的住处。 “老三好了吗?”原君怀问。 “不大好,身上还是热。” “姜大夫怎么说?” “说先开点药喝着试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这都一夜了也没好, 万一伤着身子, 今后怎么成亲?” “大哥放心吧, 我心里有数。” 实际上,昨晚原君恪心中便有过这个念头。 只是他以为原悄难受成那样,自己肯定会说。 让他意外的是,对方自始至终除了说难受,别的事情一概没有提起过。今日见原悄那副难受的样子,他多少也有些心疼,所以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开这个口吧。 离开大哥的住处后,原君恪在院中徘徊良久,最后一咬牙,去了原悄的房间。 昨晚少年一整夜都没能睡个好觉,今日也没什么胃口,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二哥……”原悄见原君恪来了,便坐起了身。 原君恪示意他别动,而后在屋里踱了几步,这才开口,“你从前在画舫不是有几个相好的姑娘吗?若有待你真心实意的,便花银子帮人赎个身,领回来做个通房丫头吧。” 原悄闻言吓了一跳,“不可。” “这有什么不可?”原君恪道:“你如今都这样了,还顾忌那么多做什么?再说了,人都是你招惹过的,赎回来养在府里,总比在风尘之地要好些。将来等你成了亲,若是你夫人答应,也可将人抬了做妾室。若你夫人不愿,就帮着找个好去处,左右也不会委屈人。” 原悄是个接受过星际时代教育的人,自幼所认定的都是一夫一妻制,自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况且他的取向是Alpha,就算这里没有合适的Alpha,他大概也会找个合心意的男子,自然不可能平白去招惹人家姑娘。 但他也明白,原君恪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思维,会这么想并不奇怪。 “你说一个名字,我让人去办。”原君恪道。 “二哥!”原悄生怕他真接个人回来,红着脸道:“我……我有手,自己可以纾.解,不必这么麻烦。我如今既决定要洁身自好,便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胡闹。” 原君恪听原悄这么说,不由松了口气。实际上,他内心深处并不想这么安排,今日是实在没法子,又怕原悄真像大哥说的那般伤着身子,这才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 见弟弟真的改过自新,没有这份心思,他十分欣慰。 “你等着。”原君恪忽然起身出了房门。 不多时,手里拿了几本画册过来,放到了原悄枕边。 原悄随手拿过来一翻,发觉上头是“小人图”,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 他从前也观摩过小电影,但到底是未经人事,在自家二哥面前难免不好意思。 “又不是没看过,你相好都找过多少了,今日倒是知道害羞了。” 实际上,他从书房找来的这几本画册,有大半都是从前的原悄买回来的。剩下的是他和大哥成年时,父亲买回来给他们启.蒙的。不过原家这两兄弟都比较清心寡欲,画册便一直丢在书房。 “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懂得还多,自己看着办吧。”原君恪不放心地又叮嘱道:“切记别伤着身子,将来还娶媳妇呢!” 原悄红着脸点了点头,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看原君恪那样子,也没比他好多少。 毕竟,他家二哥也是个母胎单身。 待原君恪走后,原悄出于好奇,翻开其中的一本画册看了看。不过他很快发觉,不管他翻到哪一页,脑海中都会自动将其中一个小人的脸,换成卫南辞的。 后来,原悄越看越觉得不自在,索性将画册扔到了一旁。 一连两日,原悄都没怎么出过房门。 不过这两日的功夫,便让他对发.情期有了新的认知。 从前每次发.情期他都要持续使用抑制剂,所以一直认为那种痛苦会无差别地持续七日之久。但如今没了抑制剂,他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更复杂。 因为第二日之后,他生.理上的需求就会慢慢减弱,从而转移到心理上。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心里却会疯狂地渴.望能得到安.抚。 最棘手的是,除了卫南辞之外,原悄没有第二个能产生心理依赖的对象…… 这就意味着,他大部分时候渴.望的那个人,都是卫南辞。 他从前在生理卫生课上学过这些,知道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O会产生这种无法解释的羁绊,可他和卫南辞之间,甚至连基本的临时标.记都没有过,他就整日做梦都惦记对方,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他转念一想,此时的卫南辞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提供情绪安.抚的工具人罢了。 既然如此,他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是卫南辞也好,是阿猫阿狗也好,都无所谓。 想通了这一层,原悄的思路就打开了。 既然上天将他安排在了这个世界,又给他安排了一个Alpha,那么他对这个人稍加利用,应该也是合情合理的吧?更何况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卫南辞功不可没。 可是他要如何利用对方呢? 标记是不可能的,那种行为太过亲密,不适合他们这种关系。 若这个人不是卫南辞,原悄或许会偷偷动点心思,盘算一下是否要将两人的关系发展一下。但这个人是卫南辞,京城最勇武也是最凶的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符合原悄对另一半的期望,且对方还是他二哥的死对头。 所以这条路在原悄看来,根本就没有可能。 既然不能标记,那就得想想别的法子了。 通常情况下,Alpha对发.情期Omega的安.抚,分为永久标记、正式标记、临时标记以及信息素安抚。因为标记是比较亲密的行为,所以一般只会发生在较为亲密的AO关系中。哪怕是最简单的临时标记,也需要Alpha咬.住Omega后颈的腺.体,将自己的信息素注入对方体.内。 排除掉标记之外,就只剩信息素安抚了。 但这种安抚方式极难控制,需要AO双方都保持适当的冷静,否则很容易失控。而且信息素安抚的效果更倾向于安.慰剂,对Omega结.合热的缓解十分有限,持续的时间也不长。 就像刚才姜大夫来的时候,身上沾了卫南辞的信息素。 当对方在原悄附近时,原悄的情绪便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安.抚。 可一旦对方离开这间屋子,原悄闻不到卫南辞的信息素,安抚效果很快就会消失。 换句话说,原悄若是想利用卫南辞的信息素安.抚自己,最好的办法是和对方待在一个空间之内,而且还要保证对方既能释放一定量的信息素,又不会释放得太多刺激到原悄。 这个难度真的太大了! 原悄毫不怀疑,如果此刻见到对方,估计又是昨晚那样失控的场面。 思前想后,原悄总算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打算先拿卫南辞做个实验,看看这法子是否可行。 念及此,原悄便叫来了金锭子,吩咐对方去找了一趟卫南辞。 卫南辞那晚受了伤,因此这几日并未去巡防营当值。 金锭子找上门时,他稍稍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原君恪来找自己算账了。不过他很快发现,来的只有原悄这个小厮,并没有旁人。 “你家小公子还好吧?”卫南辞问。 “劳烦卫副统领记挂,我家公子虽然不大好,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您的救命之恩,特意让小的来登门道谢。” “他应该知道我的性子啊,救命之恩这样的大事,你送礼我可不收。”卫南辞笑道。 “卫副统领放心,我家公子说了,答应您的彩头一定会给。他今日还特意吩咐了小的,说是来找卫副统领讨个章程,您这弩想制成什么样的?是和二公子的那把一样,还是有什么想改动的地方?” 卫南辞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 他原想着原悄给他制一把一样的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原家小公子这么实诚,竟还派了人来询问自己的意思。他素来争强好胜惯了,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心道一定要制一把能超过原君恪的弩。 “这样,我同你去一趟原府,亲自同小公子说。”卫南辞说罢便要让人备马。 金锭子却道:“卫副统领有所不知,我家小公子那药力尚未散去,只怕不便与卫副统领相见,这才派了小人来询问。” 卫南辞闻言一怔,不由便想到了那晚原悄满面潮.红的乖软模样。 那晚他因着原悄信息素的影响,也曾生出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但冷静下来之后,他便认定了那都是被人下药的缘故。可这会儿念及原悄那副样子,他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得猛跳了几拍。 卫南辞心中暗道,原家那小公子长得确实漂亮…… “卫副统领?”金锭子见他有些失神,开口唤道。 “哦……那个咳咳……”卫南辞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既然这样,你随我来书房一趟,我将自己的要求写出来,你带回去交给你家公子。” 金锭子闻言自然是没有异议,忙跟着卫南辞去了书房。 方才在外头时,卫南辞尚未留意到,这会儿进了屋,他便闻到了金锭子身上沾着的原悄的信息素。尽管那味道很淡,淡到不仔细嗅都嗅不到,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熟悉的栗子香味慢慢沁入他的鼻腔,惹得他登时便有些心猿意马。 “哎!”卫南辞叹了口气,解下腰间挂着的香囊,放到鼻间闻了闻。 金锭子一脸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不过卫南辞念着他为自己的双弩跑腿,便也没见外,主动朝他解释道:“我这鼻子最近出了点毛病,这是姜大夫给我配的香囊,治鼻子的。” 金锭子也没多问,只立在一旁老老实实听着。 看得出卫南辞对自己这把软磨硬泡才得来的弩很是重视,坐在桌前又是画图,又是写字,足足弄了好几页纸,这才作罢。 末了,他还专门找了个信封,将自己的“大作”小心翼翼装好,千叮咛万嘱咐金锭子别弄丢了。若非对方一再保证会送到小公子手里,他恨不得派几个亲随将人送回原府。 “等会儿。”卫南辞叫住欲走的金锭子,然后朝管家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管家便去库房里取了些补品放到了金锭子的马车上。 “这可使不得!”金锭子忙道。 “这叫礼尚往来,你家小公子让你带了礼过来,我让人收了,再给你带回去一些,这样就扯平了。”卫南辞道:“记得提醒你家小公子,这弩是宫宴上的人情,那晚掉湖里捞人的事情得另算。” 金锭子:…… 见过斤斤计较的,没见过这么斤斤计较的。 金锭子带着东西回去时,原悄正拿着个冷帕子敷脸呢。 今日他身上倒是没那么难受了,但心口的躁动却变本加厉。 “怎么这么久?” “卫副统领太认真了,足足写了好几页。” 金锭子说罢将那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原悄。 原悄抬手一接,便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熟悉的烈焰味信息素,令他心中的躁.动登时就被压下了大半。 一连数日,他都没像现在这么舒坦过。 “真香!”原悄拿着信封放在鼻间嗅了嗅,表情带着十足的惬意。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时,便见金锭子正用一种迷惑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他们家的墨,真好闻。”原悄讪讪地拿着信封走到桌边坐下,而后从里头取出了那一沓纸。不过他压根就没看里头的内容,而是匆匆抽出了一页,便将剩下的重新塞了回去。 接下来还有几日的功夫呢,他怕这信里沾着的信息素散得太快。 后来他干脆让金锭子找了个木盒,先是将信封外头包了两层布巾,这才放到木盒里。 “公子您这是……何意?”金锭子都看懵了。 “这墨是真的好闻,我怕味儿跑了。” “这墨……与咱家书房里用的是一样的。”金锭子提醒道。 只是他家公子素来不进书房,十天半个月也用不到笔墨。 原悄不知该如何朝金锭子解释,索性便没解释,只吩咐对方将木盒收了起来。待金锭子离开后,他又偷偷将木盒取出来,摆在了枕边。木盒上,摆着他从信封里抽出来的那页纸,这样他就能时不时嗅到零星的烈焰味。 尽管将信息素当成抚.慰剂作用有限,但对于此时的原悄而言,已经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最起码在他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卫南辞与他是同类。 “公子……”金锭子刚离开一会儿,忽然又想起来有话忘了说。 没想到他推门进来之后,便见自家公子脸上盖着从信封里抽出的那页纸,睡着了。 金锭子心中纳闷,这墨到底是多好闻? 睡觉都要盖脸上? 但他家公子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他见状也不忍打扰,忙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就在这时,他听到屋里的原悄迷迷糊糊说了句梦话: “着火了,好大的火!” 金锭子:??? 这是做了什么梦啊? 原悄这一觉睡得轰轰烈烈,梦里又是卫南辞,又是着火,反正一直没闲着。 待他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入夜后了。 原君恪从宫里回来,特意过来找了他一趟。 “下药的事情没有查到任何新的线索。”原君恪看起来有些沮丧。 原悄既没法朝他坦白,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心中有些内疚。 “二哥,此事不如先放一放吧?说不定日子久了,就水落石出了。” “嗯,明日我会让羽林卫配合内侍司,将宫里各处都检查一遍,免得有被虫蛀坏的地方无人察觉,再发生什么意外。” 原君恪抬手摸了摸原悄的额头,“今日还难受吗?” “好多了。”原悄道:“估计再歇两日就好了。” “明日一早再让姜大夫过来看看吧。”原君恪道:“我昨日给师父去了信,朝他说明了你的情况,让他帮着问问余先生。余先生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知道你中的是什么药。” “是济仁堂的余大夫吗?”原悄问。 “是余大夫的父亲。”原君恪道:“你从前见过他的,忘了吗?” 原悄目光微闪,“我上次落水后忘了许多事情,二哥你不是知道吗?” “无妨,待余先生回京,再带你拜见他便是。” “嗯。”原悄乖顺地点了点头。 “以后出门的时候不要再随便吃喝了,宫宴也好,或是旁的宴席也罢,能不吃的时候就躲一躲。那晚要不是卫南辞弄伤了自己,事情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原君恪没有查到给原悄下药之人,显然一直耿耿于怀。 “卫南辞受伤了?”原悄问道。 “他应是怕自己会失控伤了你,所以想了些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最快、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扎自己一刀。 原悄从前并不知还有此事,闻言半晌没说出话来。 原君恪一见他这副模样,忙开口道:“你不必觉得感动,他这个人就是无利不起早。当初救你是为了与我比武,宫宴上帮你是为了让你制弩,你坠湖的事情,和他扎自己那一刀,你以为能善了?” “这……他会如何?” “谁知道呢。”原君恪有些气闷地道:“等着吧,这厮早晚会找上门的。” 第17章 卫南辞还会找上门来讨人情? 若是换了从前, 原悄得知这个消息定然头疼不已。尤其是有了当初的前科之后,谁知道他会不会拿这次的事情,再逼着原君恪与他比试? 但今日原悄听了这话, 非但不觉得担心, 甚至还有点高兴。 他正愁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蹭卫南辞的信息素呢,这么一来借口不就有了? 在这个世界中,原悄只发现了卫南辞一个Alpha, 这就意味着自己将来所有的发.情期,都得寄希望于这个人, 所以和卫南辞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原悄本来还担心,自己和卫南辞来往过密,会不会让二哥不满。如今有了这个借口,到时候二哥若是发现了端倪, 他就说是在还卫南辞的人情。 “二哥。”原悄朝原君恪问:“且不说后头的事情, 如今我答应了给他制弩, 你说这弩是痛痛快快给他制了呢?还是抻着他, 让他等上个一年半载?” “让他等上一辈子才好呢,但以他那性子, 若是过个一两个月你还没动静, 他肯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我若是不在, 别又让他欺负了你。” “那我这几日就给他制出来?” “也不必太急, 让他等上十天半个月再说吧, 省得你干活利索,让他觉得你好拿捏,回头又不知要如何烦你制这个制那个的。” 原悄听二哥这么说, 心里便有底了。 这制弩一事, 起码可以拖到下个月他的发.情期, 这样还能顺理成章地借机再蹭一波卫南辞的信息素。 后头的几日,原悄靠着卫南辞写的那几张纸,成功熬过了这次的发.情期。 虽然到了后来,那纸上的信息素已经稀薄得所剩无几,但总比没有好! 那日之后,原悄并未急着动工。 然而他不急,卫南辞却急了。 这天原悄带着金锭子去木工铺子购置木材时,便被卫南辞堵了个正着。 他一手拿着马鞭,身上还穿着巡防营的武服,一看就是得到消息特意来“抓”人的。 “原小公子买的这木头是给卫某制弩用的吗?”卫南辞从原悄手里接过一截木头,拿在手里掂了掂,那样子看上去是想找茬。 他身形本就高大英武,如今穿着武服,往那一战便极具压迫性。 原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卫南辞,第一反应竟是有些害怕,还往后退了一步。 但最初的惊讶过后,他很快就陷入了尴尬中,因为这是上次在宫里经历过那一番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人的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尤其是当它牵扯到另一个人时,不管你多么努力地想要去忘记,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但只要见到这份记忆的另一个主人,它顷刻间就会毫无征兆地冒出来。 就像此刻,原悄面对着眼前的卫南辞,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全是他那晚如何失态,如何往卫南辞身上贴的情形。还有他那几日做的那些和对方有关的乱七八糟的梦…… 原悄还记得,其中有一场梦,卫南辞就是穿着这身武服,手里拿着马鞭。 一想到那场梦,再看到眼前同样装束的卫南辞,原悄一张脸登时便红了。 卫南辞心比原悄大,他本来是真的把那晚的事抛到脑后了。 毕竟他对此事的看法比原悄纯粹,只当自己所有的反应和心思是被人下药后的结果,所以没太往心里去。 但这会儿看到眼前的少年一张脸涨得通红,竟是与那晚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他心里腾得一下便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躁.动。 这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他暗道那药的后劲儿还挺大! “咳咳!”卫南辞轻咳了几声,将手里的木材还给了原悄。 而后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又都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原悄知道,如果他们此番不能克服这种尴尬,那么下次见面还会这样。 所以他强迫自己收敛了情绪,主动搭话道:“你的香囊不错。” “啊?”卫南辞一怔,反应过来原悄说的是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忙道:“在济仁堂配的,治鼻子……你应该听说我鼻子坏了吧?” 原悄心虚地点了点头,心中稍稍有些内疚。 不管怎么说,卫南辞变成这样,和他脱不了干系。 但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他,他又不是故意释放的信息素。 “这两日好些了。”卫南辞说着努力嗅了嗅,没闻到栗子香味。 其实这两日他仔细想过自己闻到栗子香时的场景,他发觉好像自己在原小公子身边时,闻到那味道的机会就大一些。 他甚至忍不住想,这栗子香会不会和原悄有关系? 但今日他无论怎么嗅,都没嗅到,这才暂时打消了猜疑。 卫南辞不知道的是,原悄从前之所以信息素乱飘,是因为仗着这个世界没有Alpha。那日之后,原悄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有恃无恐。 再加上原悄并不能确定这个世界是否只有卫南辞一个人是Alpha,所以如今已经养成了随时随地收敛信息素的习惯,卫南辞自然也就闻不到了。 “我知道一个偏方,可以治你这个病。”原悄开口道。 卫南辞有些惊讶,“你还懂医术?” “懂得不多,恰好听说过罢了。”原悄道:“这样,回头我让府里的人给你送一样东西,你将这东西摆在床头的柜子上便可。” “真的假的?”卫南辞有些怀疑。 “自然是真的,难道你还怕我害你不成?”原悄道:“你可是朝廷命官,谋害你是要杀头的。若是信不过,回头东西送到了,你让太医或者姜大夫帮你验验毒也成。” 卫南辞听他这么说反倒放下了戒心。 “那这东西若是不管用,我可要找你!” “先说好了,这东西只能管不足一月,过了一个月,就要换个新的。” 卫南辞听他说得玄乎,不由有些好奇起来。 连姜大夫给他配置香囊时,都没把握能治好他的鼻子,这原家小公子能有这本事? 他打量着眼前的漂亮少年,心中忍不住盘算:若是原悄说了大话,届时他定要寻机再去骚扰一下对方,讨个别的补偿,比如说袖箭之类的。 原悄弩制得那么好,旁的肯定也在行。 被这件事情这么一打岔,卫南辞将此番的来意忘得一干二净。 回到巡防时,他才想起来今日是去催着原悄给他快快制弩的。 不过原悄这次没让他久等,两人见面的次日一早,原悄就让人送来了一个木雕。那木雕的形状是一头胖乎乎的小猪,可惜原小公子制弩的本事虽好,雕工却一般,反正这小猪木雕做得十分敷衍,只能勉强看出个样子。 拿到小猪木雕后,卫南辞便拿去让姜大夫看了看。 他倒不是怕原悄害他,只是单纯好奇,想知道这木雕是不是泡了什么药? 但姜大夫看过之后表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木雕,而且雕工还不如他。 这么一来,卫南辞越发好奇,心道一个普通且丑的木雕,竟然能治好他的鼻子? 但他分明记得原悄那日的神情十分笃定。 他哪里知道,原悄的自信是有原因的。 他闻到的栗子味就是原悄的信息素,只要原悄不去他身边晃悠,也别将自己的信息素乱沾,卫南辞接下来的大半个月,自然不可能闻得到。 本着试试看的态度,当晚卫南辞就将那木头小猪放到了床头上。 一连数日,他果然没再闻到过栗子香味。 不过一码归一码。 木雕是木雕,制弩是制弩,卫南辞分得还是很清楚的。 一连几日,他都让人盯着原府,想着一旦原悄出门,他就去堵人,问问自己的弩制好了没? 可原悄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一连数日都没出过门。 连蹲点亲随都说,原家这小公子真是改邪归正了。 从前吃喝嫖赌样样沾,恨不得整日住在花街柳巷,如今则整日闭门不出。 另一边。 原悄这几日也没闲着。 他在府里忙着给卫南辞雕了一套十二生肖,想着一个月给卫南辞换一只。 他这举动倒也不是闲得慌,而是有自己的目的。 一来,这木雕可以给卫南辞做个安慰剂,让对方别再对自己的鼻子疑神疑鬼。二来,通过此事,他可以在卫南辞这里积攒一点“人情”,以备不时之需。 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蹭卫南辞的信息素。 这木雕日日摆在对方床头,肯定会沾染不少信息素,待他发情期的时候,就让金锭子去换一只回来,把原来那只摆在自己床头。 原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自认为此计万无一失。 “卫南辞今日来羽林卫找我了,让我给你带话。”这天晚上,原君恪回府后,去找了一趟原悄,“是我高估了他的耐心,这还不到一个月吧?他就等不及了,找我问你弩什么时候能制好。” 原悄放下手里的木雕,算了一下日子,发觉今日已经二十了。 上回他的发.情期是二十七,若是周期稳定的话,也没几日了。 念及此,他朝原君恪道:“二哥放心吧,过几日我就动手。” “上回宫宴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他说那日是他让你进的宫,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想补偿你一下。” “不用这么客气。”原悄道。 “陛下想赐你个官职,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可我不会当官啊!能不能赐点别的?” 原君恪一脸无奈,心道你不是刚说过不用客气吗? “陛下应该是看中了你制弩的手艺,想让你去京郊大营挂个职。” “哦……”原悄这才明白过来,补偿只是个借口,想招他为朝廷做事才是真的。 这种事情原悄自己不敢拿主意,毕竟他对朝中的局势所知太少。虽然他提前拿了剧本,可那本书的内容是不全的,他甚至连原家在书中的结局都不知,更遑论其他? “二哥的意思呢?” “你想做官吗?” 原悄想了想,问他:“二哥,我要是不做官,在家里一直吃你的饷银,你不会介意吧?” 原君恪闻言无奈道:“你一张嘴能吃几口饭?再说,你吃的是父亲的基业,也不是我的饷银。” “那父亲的基业……能让我一直吃吗?其实我也可以做木工挣银子,实在不行卖弩……” “明日我跟陛下说你先前受了惊吓,需得静养,此事待明年开春再提吧。” 原君恪听他这么说便知原悄不大想去营中任职。想想也是,自家这弟弟素来没上进心,从前是只知道吃喝玩乐,如今则是喜欢整日待在府中,真要让他去营中受管束,他自是不乐意。 从前原君恪想安排他去营中,是怕他学坏。 但这些日子看来,原悄这次是真的收了心了。 既然如此,他倒也不愿勉强对方。 眼看就过了二十五,再过两日就是二十七了。 原悄早早就盘算好了,待发.情期一到,就让金锭子拿着新木雕去找卫南辞换一个。 想来经过这些天没再闻到过栗子味,卫南辞应该也信了那木雕的作用。 不过很快,原悄便生出了个新思路。 起因是有一天晚上他在浴房洗澡时,抱怨浴房里太冷。 金锭子便告诉他,若是觉得家里冷,可以带他去外头的浴房里沐浴。 “京城有好些家浴房,不过最好的一家是裴氏浴房,京城许多勋贵嫌在家里沐浴不方便,入冬后就会去那里。”金锭子道:“那浴房是二公子师父家的产业,公子若是去,那还得算是贵宾呢。” “那里头什么样啊?干净吗?”原悄问。 “裴氏浴房的贵宾,都有专门的包间,用的浴桶都是固定的,干净得很。”金锭子道:“不止能沐浴,那里还有暖阁,有些冬日里怕冷的人,还会约在暖阁里喝个茶什么的。” 原悄最是怕冷,入冬后恨不得天天抱着手炉取暖,一听说这地方顿时来了兴致。 于是次日,他便带着金锭子去了这个传说中的裴氏浴房。 浴房里的伙计一看来的是原悄,态度十分殷勤,带着他在浴房里参观了一遍。 原悄发觉,金锭子口中的暖阁,其实是一个个的木质隔间,规格有点像酒楼里的包房。 不同之处是,因为这里是浴房,所以做得更隐秘周全。 相邻的两个隔间,只有房顶的位置有透气孔,中间的墙壁都是全木的结构。 也就是说,这房间会阻隔视线,但不太隔音,自然也隔不住味道。 若是他发情期的时候,将这暖阁包下来一间,然后把卫南辞弄到隔壁。这样一来,他既能得到卫南辞信息素的安抚,却又因为两人之间隔着一堵墙,不至于失控。 真是个好办法。 可是,要怎么把卫南辞弄过来呢? “小哥!”原悄朝伙计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问道:“请问卫副统领平日会来这里沐浴吗?” “卫副统领经常来,他这个人爱干净,有时候带人巡完了城就会顺道过来沐个浴,然后在暖阁里小睡一会儿。” “他常用的暖阁是哪一间啊?”原悄又问。 “最后头那间。”伙计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原悄点了点头,心道这个卫南辞还挺会享受。 这么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两人从暖阁里出来后,原悄便一直暗自盘算,想着怎么安排比较稳妥。 一旁的金锭子听他一直在打听卫南辞的事情,忍不住小声问道:“公子,您是想约着卫副统领一起沐浴吗?” 原悄:…… 第18章 “怎么可能?”原悄急忙否认, “我只是有一些制弩的细节要与他商讨,又不方便约他去家里说,所以想着找个合适的地方。” 金锭子一脸不解, 心道人家约了谈事情都是去茶楼或者酒馆, 他们家公子竟是打算将人约到浴房里?这地方怎么听也与“合适”搭不上边吧? “我去浴房主要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住几日,府中太冷了,我手都冻得握不住东西, 也没法制弩不是?” 金锭子闻言暗道他家公子今年身子确实不大耐寒。尤其是上回落了水之后,好像看着比从前更纤弱了几分, 这几日在府里也是恨不得日日抱着暖炉。这么一想,对方若是能去浴房的暖阁里住几日,倒确实是个避寒的好法子。 “公子打算住多久?”金锭子问。 “约莫六七日吧,正好能把卫副统领的弩给他制完。” 金锭子听他这么说, 便没再多问什么。 回府后, 原悄让金锭子帮忙收拾一些需要带着的东西, 自己则去了一趟原君怀的住处, 将自己打算去浴房里待几日的事情朝对方说了。 “此事倒是我与你二哥疏忽了。”原君怀道:“近来你又是坠湖又是被人下药,身子肯定有损, 这才会怕冷。不过京城有好些客栈是烧了地龙的, 你若是想避寒, 何必去浴房里?” “我今日去那浴房里看了看, 他们的暖阁来往的人也少, 整洁又清净,倒是比客栈舒坦多了。” “想去就去吧。一会儿我朝管家说说,让他寻几个人, 在你屋里砌上个地龙, 总不能让你一直住外头。” “不用这么麻烦, 我若是真冷了每个月就去浴房里住几日便是,再说了冬天也没那么长,眨巴眼就过去了。” 京城冬天虽然也冷,但温度并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所以大部分人家没有在屋子里砌地龙的习惯,真到了三九天,也不过是点个炭盆暖和暖和。 更何况原悄此番本就是找了个借口,所以并不想给家里添麻烦。 原君怀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了他多带着点要用的东西,别到了那里处处不方便。 原悄从大哥住处回来时,金锭子已经帮他打包好行李了。 其中除了他日常要用的东西,还有制弩所需的工具。 原悄检查过一番之后,又让金锭子给他弄了几团棉花带着。 到时候若是卫南辞的信息素太浓,对他的刺激太大,他就用棉花塞住鼻子,阻隔一部分信息素,免得他自己失控再激得卫南辞也发了疯。 次日一早,原悄就带着东西搬到了浴房,住在了卫南辞常用的那间暖阁隔壁。 为了不引起卫南辞的注意,他还特意叮嘱了浴房的伙计不要透露自己的行踪。 不得不说,这裴氏浴房弄得确实挺舒坦。 虽然名义上是浴房,但这暖阁布置得估计比客栈的上房都要舒服,也难怪卫南辞没事儿就喜欢往这里跑。 而且这屋子里温度适宜,在里头连棉服都不必穿。 原悄弄了些吃的喝的,在暖阁里吃饱了就睡,悠闲地跟度假一般。 当天临近黄昏时,隔壁房间便传来了动静。原悄伸着脑袋听了一会儿,又踩着椅子凑近两个房间的通气孔嗅了嗅,果然嗅到了零星的烈焰味信息素。 卫南辞因为不会收敛信息素,所以时常会不自知地释放出一些。只不过他不受刺激时,释放出的信息素比较少,所以不仔细留意的话,很难觉察到。直到上次被原悄激得失控之后,他释放的信息素才比从前更多了一些。 不过这个量对于原悄来说,不多不少,正好。 若是太多了,原悄怕被激得失控,若是太少了,又起不到安抚的效果。 卫南辞来浴房沐浴过后,只歇了小半个时辰便走了。 后来原悄找伙计问过,得知卫南辞每日几乎都是这个习惯。 小半个时辰,这个时间有点太短了。 毕竟一旦他进入发.情期,就意味着连续七日都需要安.抚。 后头几日他还可以想点别的办法,但头几日太难熬了。 他得想点别的法子才行。 到了二十七这日,原悄忐忑了大半日,既担心自己的周期不准了,又有些紧张,生怕自己的计划会出什么纰漏。 所幸过午之后,他的身体便开始有些不适,体温也不觉间升高了不少,这是发情期即将来临的症状。 原悄不敢耽搁,匆忙朝相熟的伙计叮嘱了几句,让他帮忙去朝卫南辞传个话。 这伙计一直都知道卫南辞和原君恪关系不睦,以为原悄此番费尽心思是想撮合这俩师兄弟和好,所以帮起忙来特别卖力。 不出半个时辰,卫南辞就跟着他匆匆来了。 “人呢?”卫南辞推开自己那间暖阁的门往里一看,朝身后的伙计问道:“你不是说原家小公子约我在这里见面吗?” “原小公子许是觉得闷出去透气了,卫副统领不妨先等一等?”伙计道。 卫南辞闻言只得先进了门,方才他正在街上巡防呢,听到伙计传话说原悄约了他要说制弩一事,他顾不上收工,就匆匆来了,生怕来晚一步人就跑了。 可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还是没逮着人。 卫南辞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这才发觉桌上摆着几页纸。 他随手翻开一看,发觉正是不久前自己写给原悄的那些。对方这么久没给他回音,他还以为没下文了,没想到竟是能在这里看到。 而且他很快察觉,那些纸上被原悄做了很多批注和标记,对方甚至还专门写了两页纸,和他交流制弩的心得。 没想到原家这小子这么认真! 卫南辞仔仔细细将原悄的批注都看了一遍,越看越入迷,看到后来他甚至找来了纸笔,又在原悄的标注后头,阐述了自己的看法。 京城这么多想找原悄制弩的人,其中不乏凑热闹之辈。 不过卫南辞虽然也有和原君恪较劲的意思,但他对于这种好东西,却是打心眼里喜欢。 凡练武之人,都难免对好兵器有种特殊的情结。 更何况是卫南辞! 原悄特意搞了这么一出,可算是投其所好了。 当日,卫南辞在房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原悄的身影。 后来他等得无聊,甚至还在榻上小睡了一会儿。 只是他这一睡,便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原悄坐在桌边正埋头给他制弩,卫南辞起先还老老实实在一旁看着,后来不知为何,便闻到了满屋的栗子香。 那香味一经出现,便惹得卫南辞有些躁.动。 后来,那个梦的走向就开始不大对劲了…… 卫南辞从梦中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掀起身上的毯子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懊恼。 而且不知为何,消失了许久的栗子香味,竟然重新出现了。 虽然那味道不算太浓,但还是让他不由想起了好不容易抛到脑后的那段经历。 卫南辞去冲了个澡,没再继续逗留,匆匆便离开了浴房。 隔壁房间,原悄趴在木桶边上,整个人都快泡晕了。 发.情期最初这几日,他很难收敛自己的信息素,为了不过度刺激到卫南辞,他只能躲到了水里。 “原小公子,您泡好了吗?”伙计在外头敲门问道。 因为得了原悄的吩咐,不能让卫南辞发觉,所以他刻意等卫南辞走后才过来询问。 原悄从水里出来,匆匆穿上了中衣。 体内的结.合热将他折磨地够呛,隔着房间飘来的信息素,压根不足以安.抚他。 “劳烦你帮我将桶里的水倒掉。”原悄打开门,朝门口的伙计道。 “好。”伙计刚应了声,便发觉原悄面色有些不大对劲,“原小公子,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原悄强忍着腿.软朝他摆了摆手,而后便拖着步子去了卫南辞的房间。 他一进门,便被扑面而来的烈焰味惹得呼吸一乱,这屋子里残留的Alpha信息素,比他想象中要更浓烈。 为了不让自己失控,原悄不得不在鼻子里塞了棉花。 但他体内的结.合热确实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抚。 怕屋里的信息素散得太快,原悄忙将门关紧了。 他走到榻边躺下,只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身体上的不适得到了适当的安抚,但他心里的那种空.虚和渴.望,却依旧很是折磨人。 他在榻上翻了个身,抱住了身下的毯子,将脑袋埋在了枕头里。 虽然他的鼻子里塞了棉花,但极具侵.略性的烈焰味,依旧无孔不入地入侵着他的嗅觉,这令他既生出了一种惬意的满足感,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结.合热就是这样,可以轻易摧毁一个Omega的底限和自尊。 原悄毫不怀疑,如果卫南辞此刻在这里,他可能会忍不住求对方做些什么…… 经过了一夜的安抚,次日原悄的状况便稍稍恢复了一些。 他用过早饭之后,甚至抽空又看了看卫南辞昨日留在桌上的东西。 都说字如其人,卫南辞这人的性子跋扈暴戾,他的字看着却十分恣意潇洒,并无什么暴戾之气。而原悄的字,从前在中学时虽练过,却因为甚少使用,所以写得很生疏,字迹看起来有点幼稚。 也不知卫南辞看到的时候,有没有在心里笑话过他。 为了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原悄索性又坐在桌边,在卫南辞的阐述后头做了回应。他甚至依着卫南辞的设想,将对方提到的那几种弩的形态,都分别画了出来。 原悄字写得一般,画功却不错,寥寥几笔便可见功底。 这日,原悄在卫南辞房中一直待到午后。 他约莫着对方今日应该还会来,所以没敢逗留太久。 临出门时,他还刻意将房门打开,以免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太明显。 不出原悄所料,当日入夜后,卫南辞果然又来了。 而且他还随身带了那只香囊和原悄给他的小猪木雕。 昨日再次闻到栗子香味,显然让卫南辞有些困扰。 他没别的办法,索性将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不知道的以为是在辟邪。 屋内的桌上,摆着原悄新写的回复,还有画好的两页弩图。 卫南辞拿起那弩图看了看,眼底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原家这小公子,也不知到底跟他唱得哪一出,这一来一往倒是玩儿得挺花。 难道是怕原君恪生气,所以连自己的面都不见,故意躲着? 还是因为宫宴那晚的事情,依旧没跨过那个坎儿,觉得害羞? 卫南辞百思不得其解。 但原悄愿意陪他玩儿,他倒也不介意奉陪。 当晚,卫南辞原是打算睡在暖阁里不回去了。 可他沐浴完之后刚一躺下,便在自己的枕头边上发现了一条红色的发带。 这发带看着有点眼熟,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谁的。 卫南辞手里拿着那条发带,目光在自己的榻上扫了一眼。 难道,原悄睡过他的床? 不然好端端的发带为何会掉到他的床上? 念及此,他慢慢俯身在枕头上搜寻了片刻,果然找到了一根半长不短的头发。 原悄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不讲究的人,为何要睡他的床? 卫南辞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只是一想到原悄是曾经和他在宫宴上一起中过药的人,还是在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里反复出现过的人,就觉得心里怪怪的。 那感觉不大好形容,不是厌恶,也不是愤怒,就是……说不清楚。 好像心底某处有些痒,总想挠一挠…… 第19章 卫南辞将那条发带放到了桌上, 而后重新回到榻上躺下。 可他一闭上眼,便觉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栗子香气。 那香味就像是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一般,明明嗅起来香甜美味, 可嗅多了便让人心中莫名躁.动烦乱, 总忍不住想发.泄一番。 卫南辞翻身将脑袋埋在枕头里,试图隔绝那味道,可他很快发觉自己的枕头上, 甚至床单被子上,仿佛都沾染着甜甜的栗子香味。 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了许久, 睡意全无。 半晌后,他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截发带,而后凑到鼻间嗅了嗅。 不出所料,上头也沾着熟悉的栗子香。 先前他那好不容易打消了的怀疑, 不禁再次浮上了心头。 这栗子香味, 到底是不是和原悄有关系? 还有, 他为何每次闻到这种味道, 就会产生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带着这样的疑问,卫南辞无心睡眠, 最后索性起身穿好衣服, 将那截发带揣到怀里, 出了暖阁。 入夜后的初冬, 寒气正盛。 被冷风这么一吹, 他烦乱的情绪总算平息了不少。 卫南辞没有回府,而是沿着长街溜达了一路,去了济仁堂。 这济仁堂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一家医馆, 也是唯一一家入夜后也不闭门的医馆, 几乎夜夜都会有大夫值守。 “卫副统领?”值守的药童一见到他忙朝他打招呼。 卫南辞冲他一颔首, 问道:“今日是哪位大夫值守?” “今日是姜大夫,正在里头给病人看诊呢。” “哦,我没什么事,找他闲聊两句,你忙吧,我在这里等他。” 伙计闻言也没跟他客气,招呼他进门坐着,便去捣药了。 卫南辞在大堂坐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姜大夫便从诊室走了出来。 “姜大夫,这会儿可得闲?”卫南辞一见他出来,便起身问道。 “夜深了没什么病人,卫副统领寻姜某可是有事?” 卫南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药童,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有点私密之事想请教,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大夫闻言忙招呼着他去了后头。 卫南辞坐下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迟迟没开口。 姜大夫也不催他,拎起炉子上刚烧开的水壶,给他沏了一杯茶。 “姜大夫可还记得卫某上回说过的事情?”良久,卫南辞才开口。 姜大夫看了一眼他腰上系着的香囊,点头道:“莫非卫副统领如今依旧能闻到栗子香味?” “有好些日子没闻到了,但这两日……”他斟酌了一番,并未提及原悄的事情,而是改口道:“这两日不知为何,忽然又能闻到了。” “通常来说,若是有人闻到旁人闻不到的东西,或者看到旁人看不到的,除了天赋异禀之外,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鼻子或眼睛病了,二就是……发了癔症。” 这话上次姜大夫就说过,所以卫南辞听了并不觉得惊讶。 “若是癔症,能治吗?”卫南辞问。 “卫副统领,姜某看着您实在不像是发了癔症的样子。”姜大夫苦笑道:“也许就是姜某医术浅薄,所以诊不出您的病症。头些日子,我就给余先生去了信,这病说不定等他回京城,就有法子了。” “其实我的问题不止是能闻到栗子香,而是……”卫南辞想了想,有些别扭地道:“我不知是何缘故,每次闻到栗子香味就……会生出那种心思来。” “哪种心思?”姜大夫不解。 “就是……”卫南辞轻咳了一声,别开视线道:“宫宴当晚那样的……。” 姜大夫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那栗子香可以催.情?” “我现在甚至怀疑,当晚被人下的药,就是那栗子香。” 随后,卫南辞将那晚是如何闻到栗子香,又如何失控,以及这两日的经历,大概朝对方说了一遍。当然,他并未朝对方提及原悄的事情,因为在弄清楚之前,他不愿将旁人牵扯进来,免得事情变得更复杂。 “卫副统领稍候。”姜大夫说罢快步出了房门。 片刻后他回来,手里抓了几枚栗子。 “这是下午医馆里的伙计买的,没吃完剩了几颗。”姜大夫说着将栗子放到了炉子上。 那炉子本就烧得旺,栗子放上去片刻,便被烤得香气四溢。 姜大夫拿火棍将栗子壳敲开,那香味便更浓了几分。 卫南辞深吸了口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有感觉?”姜大夫问。 “不是。”卫南辞道:“只是突然有点饿了。” 他说罢取过一枚栗子剥开,将里头烤得热腾腾的栗子仁放入了口中。 如此连着吃了三枚,他才作罢。 “如何?”姜大夫问。 “不一样。”卫南辞道:“我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 他确信,自己只是对那香味敏.感,并不是对真的栗子有什么想法。 而他先前嗅到的味道,虽然和眼前的栗子香味很像,但他确信两者是有区别的。 “卫副统领对所有的栗子都没有什么感觉吧?” “那当然了,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谁会对栗子有想法? 姜大夫闻言一笑,忙道:“我只是想说,卫副统领闻到的栗子香,或许并不是栗子发出的。” “不是栗子发出的,那是从哪儿来的?” “卫副统领这两日闻到那味道时,原小公子可在场?” 卫南辞没想到他竟能猜到原悄的事情,便也没再隐瞒,点头承认了。 姜大夫点了点头,“这就说得通了,卫副统领每次产生情.难.自.抑的感觉时,都有原小公子在场,那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原小公子身上带着什么催.情的香粉,且是栗子味的,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就是卫副统领对原小公子有着某种不自知的情愫,所以才会……” “胡说八道,我怎会对他有那种心思?他就算长得漂亮,可毕竟是男子!” “男子又如何?余先生与你师父,不都是男子吗?他们还不是成了亲且恩爱至今?”姜大夫道:“可见男子喜欢男子也不是稀奇的事情。” “我知道不稀奇,可我肯定不是!” “卫副统领别激动,姜某只是列出各种可能,并未断言什么。”姜大夫道:“依我所见,你与其整日为此事烦恼,倒不如顺其自然。待余先生回了京城,再让他帮你看看便是。” 从医馆出来时,卫南辞心情比来时更乱了。 他忍不住又琢磨了一番姜大夫那两个假设。 若原悄真是给他下了什么催情的药粉,似乎有些说不通,一来对方没有这么做的动机,二来没道理这味道只有他能闻到,旁人却闻不到。 但剩下的那种可能,在他看来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他怎么可能会对原君恪的弟弟有那种心思? 原家那小公子是长得挺好看,性子也不像他二哥那么讨人厌,甚至还挺乖软……他还会制弩,也能看懂自己那些关于弩机的奇思妙想,甚至还加以反馈。 可这又如何? 卫南辞十分坚决地否定了这个可能。 从医馆回来之后,卫南辞又回了浴房。 因为他刚想起来,原悄给他在纸上留的信,他还没回…… 可当卫南辞回到暖阁门口时,抬手一推,却发觉门从里头被锁住了。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确认了一下自己没走错地方。 这确实是走廊尽头的那间暖阁,他在这里专属的房间。 可这个时辰,已经夜深了,怎么会有人在他屋里? 卫南辞下意识就想使点蛮力将门推开,可这时他目光一瞥,发觉隔壁的房间门似乎没有关紧。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半开着的门缝里,仿佛有零星的栗子香味溢出。 于是他放轻了脚步走到隔壁,抬手慢慢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借着廊下灯笼的光线,他朝屋子里一看,发觉里头并没有人。但从床铺上被子的凌乱程度,和桌上摆着的东西来看,这里明显是有人住过的,且未及打扫。桌子上摆着的那几样东西,若他没看错的话,好像是做了一半的木工活。 卫南辞慢慢走进房中,仔细嗅了嗅,其中确实有淡淡的栗子香味。 若不是房门一直开着,想来这香味应该会更浓烈。 他抬手拿起桌上的木条看了看,几乎可以确信这就是原悄住过的房间。 所以这两日,原家这小公子表面上一直与他“失之交臂”,实际上却住在隔壁? 那此时他房中的人……八成就是原悄了! 卫南辞看向靠近自己房间那侧的墙壁,很想闯进去将里头的人拎出来质问一番,问对方为何要如此捉弄自己?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栗子香味就是原悄搞的鬼,想给他下药!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件事情透着点怪异。 念及此,卫南辞并未打草惊蛇,而是去找了浴房里的伙计。 伙计原本陪原悄瞒着他就挺心虚,见他找上门,不等他质问便将原悄的打算全说了。 “原小公子就是见你和原统领积怨太深,想寻个机会帮你们解开心结。”那伙计道:“我也是想着,眼瞅过年了,我们东家说不定要回京过年。届时若是看到你与原统领水火不相容的,定要不高兴……” “我倒要替我师父谢谢你?”卫南辞冷声道。 “卫副统领,您别动气。”那伙计赔着笑道:“原小公子也是一番好心。” 卫南辞心中不快,却不至于难为一个伙计。 再说了,这是他师父家的浴房,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里教训人。 只是原悄那番说辞,这浴房的伙计信,他可不信。 卫南辞坚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键的环节,是他没想通的。 他叮嘱了那个伙计不要多嘴,而后便再次回到了原悄的房间。 不过他在屋里看了一遍,也没发觉什么可疑的东西。 卫南辞心里好奇不已,暗下决心一定要看看原家这小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他让伙计又给他安排了一间房,睡在了原悄那空着的房间隔壁。 所幸浴房这暖阁里过夜的人不多。 当晚,卫南辞一直没怎么睡着,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直到次日晌午,原悄才从他房里出来。 先前帮原悄瞒谎那伙计,如今“叛了变”,时不时就过来朝卫南辞通风报信。 原小公子早晨洗漱完,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几时去的茅房,回来又要了什么东西……伙计均事无巨细地朝卫南辞汇报了一番。 奇怪的是,原悄除了去他的房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卫南辞好奇得抓心挠肝,偏又不愿来硬的。 好胜心让他越挫越勇! 他就不信,自己搞不明白原家这小公子的名堂! 当日,他又循着从前的时辰回了房间。 桌上依旧有原悄留下的信,以及多出来的一只小狗木雕。 卫南辞取出从伙计那里要来的棉花,塞住了鼻子。 而后心猿意马地坐在榻边等了一会儿,随后示意伙计去通知原悄,就说自己走了。 不过他并没有走,而是躲在了床幔后头的夹角里。 只要原悄进来之后不在房间里乱转,也不去扯动床幔,就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若对方真的发现了,卫南辞也不介意。 这本就是他自己的房间,到时候该尴尬的人是原悄而不是他! 伙计刚离开不久,卫南辞便听到了脚步声。 原悄进门后先是从里头将门锁好,随后走到桌边看了一眼。 不过因为卫南辞连着两日未给他回信,所以他今日也没再费心回复什么。 紧接着,他走到榻边和衣躺下,将脑袋埋在了卫南辞的枕头里。 但是因为今日卫南辞没有在床上睡过觉,所以上头残留的信息素并不多。 原悄似乎也感觉到了,只能委委屈屈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索性将毯子都揽在了怀里抱着,还时不时在上头蹭一蹭,试图找到卫南辞信息素残留较多的地方。 卫南辞躲在窗幔后头,听着原小公子略有些凌乱的呼吸,看着对方抱着自己的枕头和毯子猛吸的场面,整个人都震惊了。 原悄这么大费周折,难道就是为了睡他的床,吸他的枕头和被子?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床上,原悄很快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卫南辞的枕头睡着了。 卫南辞出来的时候匆匆往榻上瞥了一眼,便见少年面颊潮红,额头渗着点细汗,看上去乖顺又可怜。不知为何,这让他不由自主便想起了宫宴当晚的那一幕。 彼时的原悄也是这样,面颊泛着红意,整个人看上去乖软得不像话。 这一刻,卫南辞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姜大夫的话。 但他很快就将这念头压了下去,干净利索地翻窗走了。 从浴房出来后,卫南辞只觉心里乱哄哄的,情绪也跟着有些起伏。 他对原悄的举动谈不上反感,他的床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对方躺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人家原小公子还要给他制弩呢! 可他想不通,原悄这么做图什么? 难道……原小公子对自己有意思? 这么一想,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好像忽然就通了。 他从前在话本里看到过,有人会因为遇险时被人所救便以身相许。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长宁湖里救了原悄,所以少年便对自己动了心? “卫副统领!”殷时远远看到他,几步奔过来,“您没事吧?面色有点难看。” 卫南辞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你今天没去大营,属下还以为您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能有什么事情?”卫南辞一手搭在殷时肩上,“今日不当值吧?陪我去喝一杯。” 殷时一听他要喝酒,自然是满口答应。 于是两人便找了个僻静的酒馆,要了几个小菜,点了两壶酒。 “头儿,您是不是真遇上什么事儿了?”殷时问。 “没有,就是……”卫南辞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原家那小公子,怎么会喜欢上他了呢? 难道就因为他救过对方一回? 可当时自己没有留名,原悄应该不知道是他救的,宫宴那晚对方才知道此事。 若不是因为长宁湖那次,难道是在演武场比武那次? 原小公子见他把原君恪虐得体无完肤,所以心生崇拜? 又或者是因为宫宴那晚的事情? 卫南辞左思右想,很想知道自己是因何被原家小公子惦记上的。 “你觉得我怎么样?”卫南辞问。 “您怎么忽然这么问?”殷时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这一辈的武人里,您是武艺最高的,也是长得最俊的。英俊潇洒,武艺高强,学富五车……” 殷时难得夸自家卫副统领,恨不能将自己知道的四字成语都用上一遍。 卫南辞打断他道:“那你说我这样的人……应该很容易招桃花吧?” “那是自然,咱们京城偷偷喜欢您的姑娘可不少。改日若是您说想成婚了,我估计咱们巡防营的门槛都能让媒婆给踏破了。”殷时笑道。 “我问的不是姑娘。“卫南辞道:“你说好龙阳的男子,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噗!”殷时一口酒尽数喷了出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家副统领。 “你也是个男子,你设想一下,若是我……待你不错,你对我……” “咳咳咳!”殷时听了他这话吓得屁.股一紧,忙道:“头儿,您别吓唬我,我娘还等着我给他娶个儿媳妇回去呢……” 卫南辞:…… 第20章 “想什么呢?”卫南辞抬脚在殷时的椅子上踢了一脚。 殷时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您不是在暗示属下……”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怎么可能对男子有意?”卫南辞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就算对男子有意, 也不会对你这样的有意!” 殷时一听自己会错了意, 当即放松了下来,好奇道:“头儿,那您倘若喜欢男人, 会喜欢什么样的?” “那肯定得是……”卫南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稍稍有些不自在, 于是佯装不悦道:“我这么风流潇洒,用得着去喜欢谁吗?就算有人喜欢,那肯定也是旁人惦记我!” “真的有男人敢惦记您?谁啊?”殷时越发好奇起来。 “少废话,别瞎打听。”卫南辞作势又要去踢他, 殷时这才老实了, 没敢继续问。 卫南辞在巡防营日久, 因为职责所在甚少饮酒, 所以喝了几杯就作罢了。 结过账之后他没让殷时跟着,而是又回了一趟浴房。 不过这次他没进去, 而是让伙计给原悄传了个话, 就说自己营中有事, 这几日暂时不来了, 让原悄制好了弩之后, 送到巡防营或者卫府。 他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不去质问原悄,也不再追究此事。虽然原家这小公子三番两次惹他, 还疑似给他下了那栗子味的药, 但说到底都是因为心里惦记他, 所以才犯了糊涂。 若是换个糙老爷们,卫南辞肯定是要将人教训一番的。 可想到原悄那副乖乖软软的模样,他便不忍再计较了。 为了防止少年对他越陷越深,不能自拔,甚至纠缠不休,他决定往后要躲着点人,不能再给对方任何幻想的机会。 原悄从伙计那里听到他的口讯时,并没想太多,只当他是真的有事情要忙。 好在这么一来一回,他的发.情期已经过了大半,剩下的时间应付起来就简单多了。 又在暖阁小住了几日后,原悄帮卫南辞制的弩便完工了。 这次他没继续拖延,而是当日就让金锭子拿着弩送到了巡防营。 卫南辞听说原府的人来送弩,下意识起身便往外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先前那决定。他心道原悄给他制弩拖延了那么久,但这几日速度却突飞猛进,焉知对方不是借着送弩的由头来见他? 念及此,卫南辞顿住了脚步,吩咐了殷时去替自己招呼人。 待殷时出去后,他在屋内有些焦躁地踱了几个来回,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片刻后,殷时便拿了弩回来。 众人一拥而上,都想试试卫南辞新得的弩,他却目光忍不住往外瞥,问殷时:“人呢?走了?” “走了啊,东西送过来就走了。” “没说什么?也没问我?” “没有啊!那小厮都没等我出去,将弩送到门口.交给咱们的人就走了。” “来的是小厮?”卫南辞拧了拧眉,似乎有些不大相信。 殷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道卫副统领今日怎么怪怪的? 等了这么久的弩终于送来了,可这人看着仿佛有点不大在意啊! 卫南辞原本都想好了怎么拒绝,若是少年硬要见他,他就推说有事情在忙,不便见客。若人实在赖着不走,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见一面,但也不能给对方任何希望,免得少年不死心,还对他心存幻想。 可他完全想岔了。 这弩压根不是原悄亲自送的,甚至被派来送弩的人,都没多逗留一刻,忙不迭的扔下东西就走了。 怎会如此? 难道原家这小公子是在欲擒故纵? 后头的几日,卫南辞整日惦记着此事,生怕原悄来纠缠自己。 但他日日等着,夜夜防着,一连等了小半个月,却连少年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反倒是他,像只等着被钓的鱼,嘴都张得麻了,也没人下饵。 原悄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忙活,压根不知道卫南辞戏那么足。 他不在的时候,管家已经找人在他房里修了地龙,所以如今他屋里十分暖和,以至于他无事半步都不愿出门。 “公子,给卫副统领的弩不都制好了吗?您怎么还在弄这个?”金锭子看他又画了几幅图纸,看着好像都是弩,便有些不解。 “这是卫副统领提出来的设想,你看这个,比我二哥的弩要重一些,不那么轻便,但是力道很大,射程也更远。”原悄说着指给他看,“这个是三发的小弩,不过不是连发是齐发,就是力道小,只能打猎什么的用一用。” 金锭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便问:“您这些都要给卫副统领?” “现在不给,他这个人那么喜欢斤斤计较,咱们也得学着点。”原悄笑道:“想要弩可以,但是得拿好处来换。” “公子想要什么好处?” “我还没想好呢,左右不着急,慢慢想呗。” 原悄薄唇染着笑意,看起来十分得意。 有了这些东西,将来不怕没借口接近卫南辞。 “要是公子能和卫副统领成了朋友,说不定巡防营和羽林卫的宿怨也能了了。”金锭子感慨道。 原悄心道,自己躲着那家伙都来不及呢,哪儿来的兴趣交朋友?但他在找到新的方法解决发.情期之前,还是要和卫南辞来往的,于是附和道:“我二哥和卫副统领毕竟是师兄弟,他们若是能和好,我自然是高兴的。不过我的打算还是不能让二哥知道,不然他定要不高兴。” “公子放心,我晓得分寸。”金锭子忙道。 两人说话间,外头忽然有门房来报,说有客人来了。 金锭子开门一问,得知来的人竟是卫南辞。 “他怎么来了?”原悄惊讶道。 “卫副统领说弩有点问题,想来找小公子修一修。” 原悄闻言不疑有他,便让门房将人带了过来。 卫南辞拎着弩被带到原悄的住处时,暗道这原小公子隔了这么久没个动静,没想到还是挺有心思。 一般来说,不大相熟的客人登门,都是去府中的前厅叙话。这原家小公子倒好,直接让人把他叫来了住处,还真是不见外。 他哪里知道,对方纯粹是嫌外头冷,不愿出门罢了。 再加上原悄穿来后并未刻意学过礼数,也没接待过客人,所以没那么多讲究。 “原小公子。”卫南辞一进了门还拿腔拿调想摆个姿态。 但原悄完全没给他机会,伸手接过弩便问:“哪里坏了?” 卫南辞被他这态度搞得有些懵,下意识答道:“出矢的时候不大顺畅。” “这不算问题,多磨合一下就好了,新弩都这样的。” 原悄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便将弩又还给了卫南辞。 “卫副统领应该是没用过双弩,不大习惯吧?”原悄道:“我二哥刚开始用的时候,也这样,多用用就习惯了。” “这样啊。”卫南辞道。 “以后这种小事卫副统领找个人来知会一声就行,不必亲自跑一趟的。” 原悄立在桌边,也没招呼人坐下,那架势像是打算送客。 他怕卫南辞往这儿跑,万一被自家二哥知道要不高兴。 上回在浴房,他自始至终没见过卫南辞的面,所以这次见了人也不怎么尴尬。倒是卫南辞,自从误以为原悄惦记自己之后,反倒有些别别扭扭的,一见了人便总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 “好久没见你出去过了。”卫南辞道。 “卫副统领,咱们从前也不经常见吧?”原悄开口道:“况且我就算出去,京城这么大,也未必能和你遇上。” 除非卫南辞找人盯着他的动向,否则哪儿那么容易碰上? 但原悄觉得,卫南辞肯定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也没道理盯着自己。 “你这屋子……挺暖和。”卫南辞在屋里踱了几步,目光忍不住在桌上瞥了几眼。原悄不想让他知道太多,早已将先前画好的新弩图都收了起来,只留了几张无关紧要的图。 “这是什么?”卫南辞随手拿起一张图问道。 “哦,那是我改良的响箭。” 少年一句话也不多解释,估计是生怕他聊起来赖着不走了。 这会儿已经是黄昏,眼瞅就到原君恪回府的时辰了,原悄可不想让这俩人见面。 这时,金锭子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 卫南辞一见他沏了茶,便理所当然地接过茶盏坐下了。 原悄:…… 真的赖着不走了? “这响箭有何妙处?”卫南辞问。 “更便于携带,飞得更高,还可以放彩烟,更醒目。” 响箭相当于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信号枪”,原悄前几日和原君恪聊天时,偶然听对方提过几句,说现在的响箭携带不大方便,且操作失误还容易有危险,所以便顺手画了张改良图纸。 没想到卫南辞看起来似乎对这东西颇感兴趣,拿起来认真研究了老半天。 原悄也不能赶着送客,又怕惹他不高兴,只能乖乖在一旁立着,心想这人为何还不走? “看起来是好东西。”卫南辞评价道。 “卫副统领喜欢,回头我做好了让人给您送几支过去。”今日您就快走吧! 卫南辞闻言抬眼看向原悄,像是终于发现了对方的小心思一般。 他心道,羽林卫在宫中多半用不到这东西,反倒是巡防营的人更需要这个…… 原悄特意弄了这个东西,不会是想送给自己的吧? 第21章 “你……这么久没出过府, 一直在忙着弄这个?”卫南辞问。 “嗯。”原悄不打算让他知道别的事情,便随口应下了。 卫南辞闻言有些惊讶,暗道原小公子对自己的事竟然这么上心。 他记得殷时曾经说过, 原悄曾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 整日吃.喝.嫖.赌,正经事没干过一件,据说原君恪曾经被自家这弟弟惹恼了, 险些将人打死,可见对方有多气人。 可如今呢, 这小纨绔为了他的事情,能窝在府中一连数日闭门不出。 想想当初对方在浴房里时,只为了隔着一堵墙与自己接近,不也待了数日吗? 念及此, 卫南辞便忍不住多看了原悄几眼。少年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待久了, 面颊被暖得红扑扑的, 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可爱。而且他明明整日做木工活, 那双手竟丝毫不显粗糙,手指纤长白皙, 很是漂亮, 与他们巡防营里那些糙老爷们的手完全不一样, 肯定挺软的。 “对了, 上回你给我那个木雕还挺管用的, 如今用了许久了,是不是该给我换个新的了?”卫南辞问。 原悄闻言便从自己雕好的十二生肖里,挑了只小狗给他。 卫南辞接过来之后在手里掂了掂, 目光带着几分玩味。 经过此前的事情, 他几乎可以断定那味道是和原悄有关的。所以对他起作用的不是这木雕, 而是原悄本人,只要他和少年不见面,就不会闻到栗子香味。 但他并不想戳破原小公子这谎话,甚至乐意配合着对方演戏。 不得不说,逗着原家这小公子玩儿,可比和原君恪比武有趣多了。 他倒要看看,原悄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卫副统领,不早了,您是打算……留在府里用饭吗?”原悄问。 他问这话当然不是想留人用饭,而是想送客。 卫南辞手里把玩着那只小狗木雕,心道这还想留我吃饭呢? 这可不合适,万一他留下了,指不定原小公子又要如何胡思乱想了。 “改日吧,卫某先告辞了。” 卫南辞说罢揣好小木狗,又拎起自己的弩,终于起身告辞了。 原君恪回府时,听门房说卫南辞来了,面色当即一变。 他大步朝着原悄的住处行来,像是生怕这厮会欺负自家弟弟。 然而他刚进了小院的门,便和卫南辞撞了个正着。 原君恪拧着眉,一脸的怒意,开口就想质问对方。 没想到卫南辞却一改往日与他争锋相对的架势,朝他一颔首,叫了句“师兄”。 原君恪被他这句“师兄”叫得有些懵,直到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 “他来做什么?”原君恪进屋后朝原悄问道。 “修弩。”原悄忙招呼二哥坐下,“我可没让他来,是他自己找上门的。我怕他不高兴,也不敢不让人进门,就只能让门房把他放进来了。” 原君恪打量了自家弟弟一眼,问:“他没欺负你吧?” “没有,他就是要来修弩,什么也没做。” “不是新制的弩吗?” “说是出矢的时候有些不顺畅。” “呵。”原君恪冷笑一声,心道卫南辞用弩的年头不比自己少,难道会不知道新弩出矢不顺畅是正常的?非要谎称弩坏了,显然就是个借口。 可这人来找原悄做什么? 安的什么心? 一想起那晚在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原君恪便耿耿于怀。 他至今都不知原悄当晚究竟是被何人下了药。 “他没朝你提旁的要求吧?” “没有,就是看到我的响箭图纸,说有趣。我怕他纠缠,就答应做好了给他送几支。” 原君恪看了一眼那响箭的图纸,沉声道:“下回他再来,就让门房说你不在。除非我在府中,否则不要搭理他。” “好!”原悄忙应下。 原君恪这才舒展了眉头,从怀里取出一封帖子。 “国子学过几日要在梅园搞一场诗会,杜先生特意给我送了帖子,想让我劝劝大哥去参加诗会。”原君恪将帖子放到桌上,“你素来会哄他高兴,此事你去说。” 原悄看了对方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他二哥这人什么事儿都不怵,唯独碰到大哥的事情,就会变得很怂。 “大哥会去吗?”原悄问。 “不知道。”原君恪道:“国子学每年都会发帖子过来,第一年我跟大哥提的时候,他躲在房里两日没吃东西,后来我就再也没提过。但今年自从你落水转了性子之后,大哥仿佛也不像从前那么……那么不苟言笑了,所以我想着让你去问问。” 原悄知道,自家大哥出事前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若是没有那场意外,他如今应该早已高中,且仕途平顺。 “行,我去问问吧。”原悄道。 原君恪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当晚,用过晚饭后,原悄便拿着那帖子去了原君怀的住处。 若是换了从前,原悄多半也不敢同他提此事,但这些日子以来,原君怀已经慢慢适应了有木轮椅的生活,平日里不仅会让小厮推着出来在院子里逛一逛,还偶尔会去看原悄做木工活。 这至少说明,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腿伤一事,不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手里拿的什么?”原君怀朝原悄问道。 原悄将手里摆弄着的一个木哨递给对方,“我刚做的,木哨。这个只要一吹,咱们整个府里都能听见,回头大哥若是有事情的时候想叫人,直接吹这个就行。” 原君怀一笑,接过木哨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 “做得还挺精致。” “可惜我不会雕花,不然能更好看些。” 原君怀目光落在他背在身后的那只胳膊上,“藏了什么?” “这个。”原悄将帖子拿出来给他,“国子学给大哥的。” 原君怀一怔,表情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收敛了。 “大哥,你想去吗?”原悄走到他身边蹲下,抬头看着他。 原君怀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没有说话。 “你若是不想见什么人,也不想与旁人来往,那咱们就不去,把这东西扔了。”原悄一手按在他膝盖上,目光带着少年特有的纯粹,“但你若是有旁的思虑,咱们就一起想法子。大哥,我和二哥都希望你能高兴。” 原君怀看着他这副神情,心中不由一软。 “我如今这副样子,走到哪里都要麻烦人。” “那大哥的意思就是想去喽?” 原君怀无奈一笑,“没那么想……不过出去走走也无妨。” 他已经太久没出过原府了,很好奇外头如今是什么样子。 就像当初他被原悄哄着出了房门,收获了每日的阳光。 他想,若是能重新走出原府,应当也会有所收获吧? 原悄闻言生怕他反悔,当晚也没继续在他的住处逗留,一溜小跑去给二哥报信了。 原君恪本没报什么希望,得知原悄竟把事情办成了,还挺惊讶。 但自家大哥愿意去面对这一切,他心中自是高兴不已。 “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吗?”原君恪问。 “还有奖励呢?”原悄受宠若惊,不过他转念一想,又道:“可大哥的事情,本来也是我该做的,朝你要奖励不合适吧?” “那就换个说法,奖励你这些日子没惹是生非。” “嘿嘿。”原悄一笑,“那你让我好好想想。” “你最好想快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原君恪佯装威胁道。 “我想好了!”原悄生怕他反悔,“二哥,我要三个愿望,行不行?” 原君恪一拧眉,没想到自家弟弟这么不要脸。 但他看到原悄那张堆着笑的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吧,不过别得寸进尺。”原君恪警告道。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 原悄说罢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他知道原君恪这性子,一旦答应的事情肯定不会反悔。 次日,原悄带着金锭子去了一趟烟花铺子。 他要做的响箭需要用到火药,这东西他并不怎么擅长,得找制烟花的人请教一二。 不过烟花铺子里的伙计告诉他,这铺子只卖烟花,会制的人都在作坊里。 后来伙计便给了他一个烟花作坊的地址,让他自己过去问。 “这地方离得远吗?”原悄问金锭子。 “平安巷,那地方都快出城了。”金锭子道。 “那算了,改日再去吧。” “公子,您真要去这地方啊?” “这里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这地方在城南,挺偏僻的。” “没事儿,回头坐马车去。”原悄说罢又想起了什么,问他:“你知道梅园在什么地方吗?” “就在后头隔两条街的地方。”金锭子道。 原悄想了想道:“走,咱们去看看。” 这梅园,便是过两日举行诗会的地方。 原悄知道原君怀要来参加诗会后,便偷偷做过功课,知道这梅园是皇帝登基前的府邸,后来皇帝登基后,着人改建成了园子,且在里头植了不少梅花,改名梅园。 因为冬日里梅园景色好,所以国子学每年年末的诗会,都会在这里举行。 原悄带着金锭子去了梅园门口,见外头有值守的侍卫。 “你说,提我二哥的名字,人家能让咱们进去吗?”原悄问金锭子。 “恐怕不行吧?这值守的侍卫穿的也不是羽林卫的衣服啊。” 原悄在门口转了一圈,想上前问问,又不大好意思。 不远处,卫南辞坐在马背上,远远地一眼便认出了原悄。 少年一身绛色外袍,颈间系着一条白色毛领,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这不是原家小公子吗?”殷时觉察到了他的视线,开口道:“这是干啥呢?在梅园门口晃晃悠悠,不会是要干坏事吧?” 卫南辞瞥了他一眼,“他这样子能干什么坏事?” 殷时觉察到自家副统领的目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道从前见着原家人不说好话,不是巡防营的传统吗?怎么自己说原家这小公子两句,就不行了? 卫南辞控着马缰走到原悄身后,开口问道:“干什么呢?” 原悄被他吓了一跳,转头认出是卫南辞后,表情很是无辜。 “我……路过看看。” “一个大门有什么好看的?”卫南辞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从实招来,不然以巡防营的名义,把你抓回去问话。” 原悄本就有些怕他,听他这语气,也不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只能乖乖答道:“我就是想……进去看看。” 卫南辞闻言翻身下了马。 原悄以为他要动手,吓得后退了两步,却见对方看向了守门的侍卫。 “开门。”卫南辞开口。 “卫副统领……”侍卫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道:“开门。” 他这声音并不算多冷厉,但因为气质慑人,因此守卫的侍卫丝毫不敢怠慢,赶忙将门打开了。 “进去吧。”卫南辞朝原悄道。 原悄:…… 这人要干什么? 卫南辞见少年立在原地迟迟不动,有些无奈,心道还得陪着进去? 他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马缰往侍卫手里一递,率先一步进了门,而后转头朝原悄道:“来啊。” 原悄这才反应过来,忙带着金锭子跟在他后头进了门。 “你进来……不用朝陛下知会吗?”原悄问。 “京城所有地方,除了皇宫归你二哥,旁的地方我都管得着,进个梅园算什么事情,还用得着去烦陛下?”卫南辞道。 “那万一他们朝陛下说了呢?”原悄问。 “这梅园过几日要办诗会,我进来巡防一下,谁敢拦我?”卫南辞说罢一挑眉,看向身边的少年,问道:“你是担心我因为此事被陛下责罚?” 原悄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他虽然不喜欢卫南辞,可也不至于是非不分。 今日之事,卫南辞是在帮他,他自然不希望对方因此惹来什么麻烦。 卫南辞见他点头,神情不禁又有些别扭起来。 他心中暗道,原家这小公子也太痴心了些,这种小事都不忘了担心他。 “你要看什么?梅花吗?”卫南辞问。 “我不是要看梅花,是我大哥过几日要来这里参加诗会,我想先过来看看这里头路好不好走。” “我记得你大哥不是……不能走了吗?”卫南辞斟酌着语气问道。 “我给他做了个木轮椅,让人推着可以出来的。” 卫南辞闻言有些惊讶,又忍不住打量了原悄几眼,显然没想到,原悄作为原家那个传说中被宠坏了的小公子,竟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若是怕路不好走,让你二哥派几个人过来抬着便是。”卫南辞道。 “不行,我大哥他……他不希望给旁人惹麻烦,若是找那么多人陪着,他肯定要不自在的。” “那你看这路能走吗?” “这里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诗会安排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台阶斜坡之类的。” 卫南辞闻言转头四处看了看,招呼了一个人过来。 “卫副统领。”那人忙朝他行了个礼。 “问他吧。”卫南辞朝原悄道。 原悄见状忙将自己的问题都朝这人问了。 对方大概是碍于卫南辞的威压,不仅老老实实回了话,还带着原悄将诗会当日的安排都走了一遍。当日赏梅是在院子里,此后的吟诗、品茶等,则都安排在了暖阁里。 “如何?”卫南辞问他。 “路上都没事,就是这台阶不好走。” 从院子里进入暖阁里时,要经过两道坎儿,一是通往廊下的台阶,二是进入暖阁时要经过的门槛。这里的门槛儿都比较高,靠着一人之力是决计没办法将木轮椅弄进门的。 届时若是小厮推着原君怀进去受阻,就一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国子学的文人倒不至于见着这情形不帮忙,可原悄怕的就是到时候大家太热心,一堆人涌上来帮忙,那他大哥肯定会不舒服。 “你大哥在府里怎么来回?也不让人抬吗?” “府里的台阶上,我都制了斜坡,只要一人推着就能上下,不必抬。” 卫南辞这才想起来,当日去原悄房里时,也留意到廊下有一处地方砌了斜坡,原来竟是为了方便原君怀进出。 “那斜坡好弄吗?”卫南辞问。 “倒是不难,但这梅园是皇家的地方,只怕不好让我折腾。” “你弄吧,我朝陛下说。” 原悄闻言看向卫南辞,眼底满是惊讶。 “卫副统领……您……” “我这只是还你给我制响箭的人情。” 卫南辞为了防止少年对自己“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忙又找补道:“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别胡思乱想。” 原悄:…… 到底是谁在胡思乱想? 第22章 卫南辞这人看着有些不正经, 办事实则非常牢靠。 他不止当日口头应承了原悄,次日一早还专门派了个人拿了自己的腰牌去了原府,带着原悄送到了梅园。守门的侍卫见了卫南辞的腰牌, 自然是不敢阻拦, 顺顺当当将人放了进去。 “他怎么只带了一个小厮?” 街角,卫南辞骑在马上,远远看着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的原悄和金锭子。 殷时挑了挑眉, 对自家卫副统领这举动十分不解。 对方连夜帮着原家小公子安排事情也就罢了,一大早还特意跑过来围观。 “头儿, 原小公子搞这么多木头是要做什么?”殷时问道。 “帮他大……”卫南辞话到了嘴边,想到原悄说自家大哥不喜旁人议论,便止住了话头,“问那么多干嘛, 废话真多。” 殷时忙道:“属下这不是想着, 万一能帮上什么忙呢?” 卫南辞闻言眸光微闪, 心中暗自琢磨起了他这话。 “头儿, 您对原家小公子的事情这么上心,不会是为了气原统领吧?”殷时问。 “我何时对原家小公子的事情上心了?”卫南辞忙不迭否认道:“我只是念着他给我制弩又制响箭, 总不好一直欠人家人情吧?” “可是您救了他两次性命, 这人情还不够啊?” “你懂什么?”卫南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自有打算。” 他说罢一挥手, 将殷时打发走了。 殷时一脸茫然, 总觉得自家副统领行事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梅园内,原悄一手拎着自己的工具箱,一手抱着一捆木料。 忽然, 他手中一轻, 木料被人拿走了。 “卫……卫副统领?”原悄看到卫南辞有些惊讶。 “门口守门的侍卫真没眼力见, 也不知道帮把手!”卫南辞有些不悦地道,随后他看向原悄,“干活也不知道多带几个人,你们府里没家丁吗?” “不是的。”原悄忙朝他解释,“我怕闹得动静太大影响不好,担心回头再给你惹了麻烦,就想着别带那么多人了。而且这活也不复杂,有金锭子帮我就够了。” 卫南辞被他那句“怕给自己惹麻烦”讨好到了,没再多说什么,一路将木料扛到了暖阁门口。 “多谢。”原悄忙不迭地朝他道谢。 “这要怎么弄?”卫南辞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有些好奇地问。 他倒不是真好奇这斜坡怎么弄,尽管他不懂木工,但因为在原悄家见过,所以约莫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好奇的是,眼前这个看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少年,怎么干这种粗活? “要是在我家的话,把这门槛锯个豁口,架上木梁固定住,然后在上头镶木板就可以。”原悄朝他比划道:“不过这里的门槛不好给人锯了,免得犯忌讳,所以就得把木梁架在门槛上头。台阶就更简单了,直接斜着钉个板子,在下头镶个楔子固定住就行。” 少年说这些话时,神情十分认真,说得头头世道。 但卫南辞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总觉得眼前这漂亮白净的少年,实在不像个会干这种活的模样。 不过原悄很快就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便见他干净利索地挑好木料,简单用量尺固定好尺寸,又取了合适的钉子,而后拎着一把锤子哐哐一顿敲,还真将钉子楔进去了。 卫南辞:…… 看着有点力气,但是不太多。 “我来吧。”他上前接过原悄手里的锤子,“你这副小身板,干点制弩那样的精细活还行,这种卖力气的事情还是别逞能了!” 原悄倒也不是个爱逞能的人,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真不能算是力气活。 毕竟昨日在府中,他已经让家丁帮忙,把锯木头之类费体力的活都帮着做完了。 说白了,今日拿锤子楔一楔,钉一钉也就差不多了。 但他见卫南辞这么热心,只当对方是难得遇到这种事儿,想凑凑热闹,便也没阻止,只乖乖蹲在一旁,指挥着对方该怎么操作。 不过原悄很快发现,卫南辞方才那些话好像也没说错。 他自认为这些活自己能干,是因为没和旁人比过。 今日一见卫南辞这架势才知,与对方相比,自己确实只能算“逞能”。 同样的一根钉子,他要敲上十几二十下才能钉进去,到了卫南辞手里哐哐三两下钉子就到了底。 这大概就是Alpha和Omega体力上的绝对碾压? 他目光在卫南辞身上打量了一圈,心中暗暗有些羡慕。 卫南辞这身形,肩宽腰窄,手臂结实有力,两条大长腿更是惹人注目。 原悄先前在梦里梦到过对方,不过梦里的卫南辞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并不见得真实。如今仔细一打量,他才意识到,现实中的卫南辞远比他梦里要可怕得多。 卫南辞正埋头钉着木头呢,不经意抬眼看向原悄,发觉少年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于是心口猛地一跳,手里的锤子忽然砸歪了,险些将木料砸出个豁来。 “看什么看?”卫南辞闷声道。 “嘿嘿。”原悄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你身形真好看。” “你……”卫南辞被他一夸,登时浑身不自在,暗道这原家小公子真是不知羞,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夸人,成何体统? 他一边“恶狠狠”地瞪了原悄一眼,算是警告,身体却不自觉地调整成了一个看起来更挺拔的姿势,敲锤子时的每一个动作都恨不得能更潇洒大气。 在原悄的注视下,卫南辞干劲儿十足,不一会儿工夫便将该楔的该钉的都料理完了。 末了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嫌这活儿太简单,不够他塞牙缝的。 “卫副统领,今日可要多谢你了。”原悄起身朝他行了个礼。 “又不是为了帮你,我这人做事有始有终,说了还你人情,那自然要送佛送到西。”卫南辞将手里的锤子放下,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灰,又道:“往后这种粗活少干,钉木头有手的人都会,但制弩可不是人人都会。” 原悄心知他是好意,忙道:“多谢卫副统领关心。” “谁关心你了?别总胡思乱想。”卫南辞说罢便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公子。”金锭子捡起卫南辞丢在地上的锤子,小声道:“您有没有发现,卫副统领这些日子出现得有点太频繁了?” 原悄一边检查卫南辞钉的板子,一边道:“他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意思?”金锭子不解,“是说他有什么阴谋吗?” “肯定是为了那几把弩。” “有道理,公子制的弩,旁人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就连二公子都只有一把。” “你这话可别让我二哥听到,万一他不高兴就麻烦了。” “那是自然。”金锭子忙应道。 原悄将廊下和门槛处的木板子装好后,上去踩了踩,确认结实稳当这才放心。 由于卫南辞今日出手帮忙,大大减少了原悄工作的时间,他带着金锭子收工时,还没过晌午。 “公子,要回府吗?”金锭子问他。 “把工具箱和剩下的木料放到马车上,你陪我去一趟烟花作坊吧。” 金锭子这才想起来,原悄昨日便说过想去那个作坊看看。 由于时候尚早,主仆二人并未乘马车,而是吩咐车夫先回府,两人步行去了平安巷。 左右今日无事,原悄想着步行过去一路上还可以四处看看,顺便认认京城的路。穿过来这么久,他也只逛过京城热闹的街面,其他地方从未涉足过。 那作坊确如金锭子所说,有点偏僻,已经快到城外了。 二人到地方时,已经过午了。 “公子,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金锭子问。 原悄本就是个不抗饿的,闻言自是不会拒绝。 他们在街边找了个馄饨摊子,要了两碗馄饨。 然而馄饨刚出锅,便有个乞丐模样的少年凑了过来,立在原悄的桌边盯着他看。 “你也想吃?”原悄问他。 那少年吞了吞口水,却没吱声。 “老板,再帮忙拿个碗。”原悄道。 馄饨摊主闻言便取了个空碗给他。 原悄用勺子从自己碗里舀出了一半的馄饨,将碗推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惊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略一躬身,端着碗走到了一边蹲下。 金锭子有些不解,刚想开口说什么,想了想又忍住了。 随后他想把自己那碗馄饨换给原悄,却被原悄制止了。 “公子,方才您为何不再要一碗馄饨给他?”两人离开那馄饨摊子后,金锭子才开口询问。 “这孩子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别让他觉得得来的东西太容易了。”原悄道。 金锭子闻言一怔,瞬间便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 他还记得,公子落水转了性子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同桌而食。 他自幼便被卖了为奴,倒是没存这样僭越的心思,也不敢奢望能和自家公子一桌吃饭。但那一日,原悄拨了一碗饭食给他时,他心中确实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感觉。 过去的许多年里,他跟在自家小公子身边为奴,每天过的都是动辄就被打骂的生活,日子久了他都忘了自己还是个人,愤怒、委屈、尊严通通都在麻木中被消磨了。 直到那一日,原悄问他饿不饿,而后递给了他一只碗。 念及此,金锭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馄饨摊的方向,心中颇为感慨。 只是不知这少年是否明白他家公子的苦心。 馄饨摊上。 少年蹲在桌边将半碗馄饨吃得干干净净,末了还伸手在碗里一刮,将碗壁上沾着的香菜叶子和馄饨皮一起扒拉进了嘴里。 “方才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这么小气。”馄饨摊主感叹道。 地上那少年瞥了他一眼,起身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闷声道:“你懂个屁。” “哎,你这孩子!” “你大方,这碗我拿走了。” 少年说罢将碗往怀里一揣,一溜烟跑没了影。 摊主气得直跺脚,却只能冲着早已没了人影的巷口咒骂了几句。 另一边。 原悄带着金锭子去了一趟烟花作坊。 作坊里的管事一看原悄这穿着打扮,便知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子,因此对他还挺热情,几乎是有问必答,后来还带着原悄在他们作坊里参观了一下。 原悄付了银子,说让对方按着他的要求,先帮着做点东西试试。那管事倒也大方,一听他要的东西太简单,连银子都没收,只说过几日让原悄派人去铺子里取。 实际上这管事倒也不是完全没所图,响箭这东西寻常百姓是用不到的,大都是军中才会用。他对旁的东西或许是外行,但响箭这东西离不开火药,所以他一听原悄的点子,便知道这东西若是做成了,必定能在军中有大用。 而他此番先给原悄送了个人情,将来若是有机会,这给军中做响箭的生意说不定就能落到他头上,那可是笔好买卖,还能借此搭上军中的关系。 “幸好这管事说做好了让咱们去铺子里取。”两人出了作坊后,金锭子四处看了看,道:“这地方着实偏僻了些,感觉都没什么人,还怪吓人的。” “毕竟是做火药的作坊,自然要找这种人少的地方。”原悄道。 他话音一落,便见前头的巷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灰袍,手里拎了把长刀,正朝着二人的方向发足狂奔。 原悄和金锭子吓得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这时却闻对方一边跑一边喊:“闪开!”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跑路,当即贴着墙老老实实躲到了一边。 几乎是与此同时,巷子里又追出了一个人,而且看着还有点眼熟。 原悄一拧眉,心道这不是……卫副统领吗? 卫副统领又在追人? 这一幕令原悄不禁想起来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的情形。 当时的卫南辞也是在街上追人,还闹得满大街人仰马翻,最终他是借了原悄的锯子才抓住了人。可惜这一次,原悄手里没有锯子给他借了…… 原悄胡思乱想之际,被追那人已经跑到了原悄身边。 就在这人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原悄心念急转,忽然伸出了一只脚。 那人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啃泥。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卫南辞已经追了上来。 地上那人眼看逃不掉了,一个翻身捡起摔在地上的长刀便朝着离他最近的原悄挥去。 这人动作太快,原悄几乎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还沉浸在方才那伸脚一绊的刺激情绪中。 他只觉身侧寒光骤然袭来,随后眼前一花,被人搂住腰转了个身,堪堪避开了那一刀。 与此同时,卫南辞一手护着怀里的少年,抬脚一记神龙摆尾,直接踹在了那人的咽喉处,将人踹得当场不省人事。 “逞什么能?”卫南辞看着眼前的原悄怒道,“差一点你这条胳膊就没了!” 原悄显然也被吓坏了,瘪了瘪嘴也不敢反驳,只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卫南辞一看他这副模样,后头责备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卫副统领,您的手臂受伤了!”金锭子开口道。 原悄一看,这才发觉卫南辞手臂被那人的刀划了个大口子,只片刻功夫血便顺着他的手腕滴了满地。 随着他的血倾泻而出的,还有烈焰味的信息素。 原悄几乎来不及去担心对方,便被那信息素激得一阵心悸,呼吸登时乱了。 卫南辞从衣服上扯了块布迅速给自己止了血,转头时便发觉了原悄的异样。 少年面颊泛着红意,双眸漾着水光,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卫南辞呼吸一窒,鼻息间迅速被香甜的栗子味填满了。 他心念急转,几乎来不及思考,便从衣袋里取出了一团棉花,塞住了自己的鼻子。 这是上次经历过浴房的事情后,他学会的手段。 既然早就知道这栗子香有猫腻,他就得时时做好应对的准备。 毕竟,那种被本能支配的冲.动,他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公子,你没事吧?”金锭子上前一把扶住原悄。 原悄靠在墙上,伸手想推开他,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在浓烈的烈焰味信息素刺激下,他双腿一软,几乎有些站不住。可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失去理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就在这时,方才的巷口又涌出了一队人。 那是巡防营的儿郎,过来找卫南辞汇合的。 原悄无助地闭上眼睛,心中只剩绝望和恐惧。 他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要完蛋了…… 上次在宫宴上,他尚且可以躲在屋子里,可这里连一处能给他躲的地方都没有。他很快就会在巡防营这些人的围观下,露出难以描述的丑态。 念及此,少年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墙上撞去。 他想着,若是能把自己撞晕了,或许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他转身的那一刻,被人揽住后背一勾,所以他那一下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好在他这会儿没什么力气,这一下撞得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不像是在撞,倒像是在蹭。 “原小公子受伤了,我带他去医馆,这里交给你们。”卫南辞一手将人半扣在怀里,没给旁人任何询问的机会,半拖半抱地便带着原悄离开了那巷子。 他也不知为何,心中不愿让人看到原悄如今这副模样。 待拐过两个弯之后,他才将人按在墙上,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原悄后背靠在墙上,目光已经开始变得迷离,面上的红意更是迅速蔓延到了耳后、脖颈,一路延伸到了他衣服盖着的地方。 卫南辞鼻子里塞的棉花,只能阻隔一部分信息素,所以他这会儿呼吸也有些乱。 但手臂上的伤口,以及强大的意志力,令他堪堪保持住了冷静。 “算了……先带你去医馆。”卫南辞说罢便打算俯身将他抱起来。 原悄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可怜巴巴地道:“帮帮我……求你……” “你让我在这里帮你?”卫南辞一手捏住他下巴,“你醒醒吧,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不是药……”原悄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似的倚在卫南辞身上,“只有你能救我!” “我怎么救你?在这种地方……你疯了吧?”卫南辞听到巷口有脚步声,下意识将人往怀里一挡,待看清是金锭子之后,冷声吩咐道:“后退,别跟过来。” 金锭子担心自家公子的安危,不敢走远,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待在巷口守着。 “咬我一口,求你了!”原悄软着声音,带着哭腔道:“就一口。” 第23章 “别说胡话, 清醒一点!”卫南辞掰着少年的肩膀摇了摇,试图唤回对方的理智。 他觉得原小公子肯定是被冲昏了头脑,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简直是太胡闹了! 可他也清楚, 原悄这会儿的所有举动都是身不由己的。 他自己经历过这种被药力支配的感觉, 饶是他自制力那么好的人,也难免被激得理智尽失,更何况是原悄。 “我, 还是先带你去医馆吧!”卫南辞无奈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信我。”原悄双手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难受地眼泪都溢了出来。 少年本就长得乖顺漂亮, 这会儿双目含着泪,让人看了便不由心疼。 卫南辞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悸动,放软了声音安抚道:“我不能在这里帮你,这是街上。” 他显然没有领会到原悄说的“咬一口”是什么意思。 只当少年是被药力所染, 口不择言, 说的话里暗藏着旁的暗示。 且不说他理智尚存, 哪怕他真的失控了, 也不能在这巷子里对原悄干出那种事情啊!他一个粗人,失了体统也就罢了, 若是事情传出去, 原悄往后怎么见人? “就一口, 求你了!”原悄不死心地道。 他脑袋抵在卫南辞肩上, 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卫南辞俯身看着他染着红意的耳尖, 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若是换了平时,他肯定是不会同意这样的要求的,但此刻他被鼻息间那香甜的栗子味蛊.惑得气.血.上.涌, 理智自然也就薄弱了几分。 他想, 要不然就咬一口? 哪怕没用, 但至少可以安慰一下原悄。 念及此,他舔了舔略有些发干的唇,问道:“你想让我……那个……咳……哪里?” 原悄迷迷糊糊中,听到他终于答应了自己,当即又将混沌地意识拉回了些许。 “后颈。”原悄抬手指了指自己后颈的位置。 Omega的腺体就在那里,在他们发.情的时候,Alpha可以用咬后颈的方式,对Omega做一个临时标记,来缓解对方的结.合热。 卫南辞目光落在少年光洁漂亮的后颈上,呼吸明显变得比方才凌乱了几分。 原悄紧张地几乎屏住了呼吸,然而他等来的并不是一个临时标记,而是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卫南辞显然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做出这个动作倒像是为了哄他一般,嘴巴只在上头轻轻碰了一下。 他给了原悄一个吻。 若是换了平时,原悄定然会为此手足无措,甚至羞得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还是第一次有Alpha吻他,虽然是在这种慌乱不堪的情形之下。 但此刻,他什么都顾不上,只觉得又急又恼。 因为卫南辞那一个吻,不仅于事无补,反倒惹得他心中更躁.动不安。 “你不是很有力气吗?”原悄崩溃地道:“为什么不使劲儿?” “使劲儿就给你咬破了!”卫南辞比他更崩溃,“你是不是脑子被药傻了?” 原悄抬眼看着他,眼睛里还有未干的泪水,随后他忽然凑近卫南辞,在对方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这一口虽然隔着厚重的武服,但肯定咬得不轻,因为原悄这会儿压根没有理智,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样!”原悄说罢脑袋重新抵在了他肩上。 卫南辞没想到他竟是来真的,顿时被激得有些失控。 随后,原悄便觉后颈一麻。 那是Alpha的犬齿,咬破腺体时的感觉。 说不上疼,也不怎么难受。 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惬意。 而伴随着这个临时标记,他身上的结.合热登时散了大半。 卫南辞舌尖舔过犬齿上沾着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血迹好似也带着栗子的香味一般。 令他惊讶的是,这一口下去,原悄竟然真的好转了,不仅目光不再像先前那般涣散,就连面颊上过分的潮.红也跟着退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半不像是药力所致,倒更像是尴尬和难堪所致。 “你……还好吧?”卫南辞问道。 原悄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垂着脑袋也不敢去看他,只露出了一对微微泛着红意的耳尖。 “方才……是你非让我咬的。”卫南辞这会儿也恢复了理智,心情十分复杂。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被少年那么一激,竟真的干出了这样的事情。 原悄一直不敢抬头,只小心翼翼往后挪着步子,像是在怕卫南辞,又像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待他退出了五六步之后,忽然转身便朝着巷子尽头奔去,看那架势,丝毫看不出片刻前他还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 “站住!”卫南辞喝道。 原悄脚步一顿,竟真的没敢继续跑。 卫南辞看到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有些无奈,“跑错方向了,前头是死胡同。” 原悄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又悄悄挪了回来。和卫南辞擦肩而过时,他的身体几乎贴到了另一侧的墙壁上,脑袋更是垂得过分,像个犯了错怕被责罚的小孩子一般。 卫南辞本想把人扣住,将今日的事情问个清楚。 可他目光落在原悄后颈的伤口上时,到了嘴边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唇齿间还染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味道就像是抹不去的证据一般,昭示他今日做了多冲动的事。 哪怕事情不是他起的头,哪怕原悄曾那样蛊惑他,但做了就是做了,在卫南辞看来,他没法为自己找到借口,也不愿否认。 不等他回过神来,原悄已经慢慢挪远,而后一溜小跑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又跑反了。”卫南辞无奈道。 这时巷口传来了金锭子的喊声。 片刻后,卫南辞看到少年从跑反的方向折回来,再次穿过了巷口,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卫南辞重重叹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 他想,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方才发生的这一切都,怎么看都不太像真的。 是不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原悄这一路是跑回原府的。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体力竟这么好。 可惜他这体力全靠一口气撑着,回府后就累趴了,整个人瘫在榻上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 “公子,您到底怎么了,您别吓唬我啊!”金锭子守在榻边问道。 “今日……你都看到了?”原悄朝他问道。 “我看到那贼人拿刀砍您,后来卫副统领救了您,但他又说您受伤了要送您去医馆。”金锭子道。他今日也是被吓得够呛,再加上并未直观的见过原悄发.情的模样,所以当时没往那上头想。 后来卫南辞说原悄受伤了,他便顺理成章地以为原悄当时面色不好,是因为受伤所致。但这一路他目睹自家公子那逃命似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啊。 原悄闻言默默松了口气,既然金锭子没看到,那旁人想必更不会留意。 “今日的事情千万别告诉二哥,免得他担心。” “是,公子放心。” 原悄坐起身,抬手摸了摸后颈。 那伤口初时没什么痛感,但这会儿待他冷静下来后,便隐约传来了痛意。但那痛感并不明显,想来是伤口中Alpha的信息素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我累了,睡一会儿,晚饭再叫我吧。”原悄道。 金锭子闻言点了点头,没再打搅他,起身退了出去。 原悄待他走后,便起身走到铜镜边,扯开衣服照了照腺体处的伤口。虽然角度所限,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伤口大概的样子,但不得不承认,卫南辞这一口咬得还挺深。 先前因为太激动,原悄并未来得及细细体会这个临时标记。 这会儿冷静下来想想,他心中便觉空落落的。 这是Omega被标记之后特有的情绪,因为腺体中有了Alpha的信息素,所以会对对方产生某种特殊的依赖。虽然卫南辞给他的仅仅是一个临时标记,但原悄依旧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这种情绪。 不过眼下,他没有太多心思去想别的。 他得想想,该怎么面对卫南辞。 以对方的性子,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济仁堂医馆。 卫南辞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让人包扎好了。 “卫副统身上可还有别的伤?”替他包扎伤口的小药童问道。 卫南辞拧了拧眉,想到了肩膀上被原悄咬的那一口,估摸着也见血了。 但他犹豫了一瞬,并未提及此事,只朝小药童摇了摇头。 “头儿,您怎么魂不守舍的?”殷时问道。 卫南辞这会儿心绪太乱,不太想理人,便未作答。 “原小公子呢?怎么没见他?”殷时又问。 他先前明明听到卫南辞说要带着原悄去医馆,可他来了医馆却没见到原悄的影子,只有他家卫副统领一人。他之所以有这个疑问,是因为原悄离开时,他带人正抬着那贼人回去呢,所以未曾见到。 卫南辞听他提起原悄,目光微闪,表情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废话真多,走了。”卫南辞起身道。 殷时忙接过药童递来的药,又付了银子,这才跟上。 “殷时。”卫南辞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他,忽然开口问道:“你记不记得从前营中有个姓刘的副将,后来犯了事儿,不仅被革了职,还下了狱。” “怎么不记得,刘副将那事儿可闹得咱们巡防营脸上好生无光。” “他所犯何事来着?你还记得细节吗?” “不就是在画舫勾搭了一个相好的,结果玩儿得太花,把人弄伤了,险些丢了命。”殷时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也不知他咋想的,你说旁人找个姑娘心疼都来不及,他倒好,下那么死的手。” “我怎么听说……那姑娘后来替他申辩,说是自愿的?” “这话我可不信,哪有人自愿让人欺负那么狠的?”殷时道:“好端端的人,谁会喜欢动辄让别人打骂?还是一个弱女子呢,不怕疼吗?” 卫南辞拧了拧眉,喃喃道:“对啊,不怕疼吗?” “不过后来我听营里的弟兄们说,好像有的人就是有这种嗜好。”殷时一脸神秘地道:“他们与咱们不同,喜欢刺激的。有人喜欢折腾人,有人喜欢被折腾……呵呵,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不有病吗?” 卫南辞闻言不由又想到了原悄求着自己咬一口时的场面。 那会儿他意识也不大清醒,竟还同意了。 如今想来,他这咬人的举动,岂不是与那刘副将成了一丘之貉? 更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原悄看着那么乖顺的一个少年,怎会有这种嗜好? 那对方整日惦记他,莫非就是为了想让他欺负? 这可怎么办啊? 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第24章 今日平安巷的事情, 很快就传到了原君恪耳中。 当然他只听说原悄被巡防营追击的恶徒弄伤了,至于前因后果则一概不知。 听闻此事后,他顾不上其他, 匆匆便回了一趟原府。 “小公子呢?”原君恪朝金锭子问道。 “回二公子的话, 公子今日累了,在休息。” 原君恪上前轻轻推开原悄的房门进了屋,果然见少年在榻上睡得正熟。 “他今日伤在何处?”原君恪沉声问道。 “公子只是受了惊吓, 没伤着。” 原君恪闻言有些意外,示意金锭子跟着自己去了屋外。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金锭子不敢隐瞒, 将今日陪着原悄去梅园的事情,以及后来去作坊、出来遇到卫南辞的事都一一朝原君恪交待了一番。 “受伤的是卫南辞?” “是啊,公子抬脚将那歹人绊倒了,对方想报复, 就捡了刀要砍公子。还好卫副统领反应快, 替公子挡了一刀, 胳膊被划伤了好大一个口子。” 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 金锭子也没大看清卫南辞是怎么受的伤。 但他记得那个人明明是要砍他们家公子的,最后却伤了卫副统领, 所以他便理所当然地觉得卫南辞是为原悄挡了一刀。 原君恪听他这么说, 面色总算稍缓。 但一想到又要欠对方一个人情, 他的面色瞬间又变得难看起来。 “往后不要带小公子去那种偏僻的地方, 实在要去, 从府里带上两个护院跟着。” “是,小的记下了。” 原君恪确认原悄无事,便又出了府。 他本来想着去探望一下卫南辞的伤势, 毕竟依着金锭子所言, 这厮是为了救原悄才伤着的。 可他转念一想, 以卫南辞那斤斤计较的性子,自己不找上门,对方也会凑上来的。 念及此,他便转道直接回了宫。 一晃便到了诗会这日。 原悄因为有些担心大哥,所以早早便起来收拾利索,打算亲自将人送到梅园。 毕竟,原君怀受伤后便一直待在府中,已经许久没出过门了。 这次的诗会于他而言,是一个重新接触外界的机会,原悄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你不是说不去吗?”马车上,原君怀朝他问道。 “我顺路要去烟花铺子一趟,正好把大哥送到梅园门口。” 他先前已经叮嘱过了原君怀的小厮,所以进了梅园之后,他就不必跟着了,免得自己在一旁,反倒让原君怀放不开。 由于今日梅园来往的人比较多,所以他们并未将马车停到正门口,而是停在了街角的位置。原悄帮着原君怀的小厮将大哥从马车上抱下来,放到木轮椅上。 “就到这儿吧。”原君怀朝他开口道。 “我把你送进门再走。” 梅园门口还有门槛,单靠原君怀那小厮一个人,没法将木轮椅抬进去,原悄得帮忙。先前他担心在梅园正门口弄个斜坡太显眼,所以只弄了里头的台阶和门槛。 “等结束的时候,我再回来接你。”原悄朝大哥道。 “你不必担心我。”原君怀失笑。 “那可不行,我怕人家把我大哥拐跑了。” “你呀……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说话间,原悄已经和小厮将原君怀推到了梅园门口。 他与小厮分别俯身把住木轮椅的两侧,打算连人带椅一起抬起来。 然而他刚一俯身,便闻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三郎?”三皇子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脸惊喜地走到原悄身边:“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到你!” 原悄有些无奈,却只能放下轮椅,朝他行了个礼。 一旁的原君恪也跟着朝他行了个礼。 “三殿下,这里人多,我们先进去吧。”原悄说罢再次俯身,想将轮椅抬起来。 然而这时三殿下目光不经意落在他后颈上,惊讶道:“三郎,你脖子怎么伤着了?” 原悄今日因为惦记着原君怀的事情,出门时连围脖都忘了带。他穿的棉袍衣领很高,正常的时候是能遮住后颈的牙印的,可他一俯身,那牙印便露出了一半。 原悄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忙直起了身体。 可他并未留意,方才路过他身边的一个青年,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他后颈的伤口上扫了一眼,而后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大愉快的笑容。 “三郎?”三殿下见他神情不大对,不禁有些疑惑。 原悄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才匆匆一瞥,三皇子或许未看清他的伤口。 但只要对方再看一眼,说不定就能认出那是个牙印。 以三皇子这情商,万一当着原君怀揭穿了,他该如何解释? 原悄现在有些后悔没带着金锭子一起来了,若是对方也来了,就不必他自己动手抬轮椅。眼下这情形,他若是自己动手,就一定会再次露出后颈的伤口,否则……就得找个人来帮忙。 而这恰恰是他先前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因为一旦找人帮忙,就防不住对方会搭话,只要对方一搭话,话题必定会落在原君怀身上。 原悄知道自家大哥看着温润谦和,实际上心思还是挺敏感的,不然他不会躲在府里那么久都不出门。如今他好不容易走出了这一步,原悄生怕他受一丁点刺激。 偏偏眼前这三皇子,毫无眼力见,也不知道主动帮把手。 “怎么了?”原君怀有些担心地转头问道。 “没事……”原悄深吸了口气,再次俯下身打算将轮椅抬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只觉后颈一热,被一只大手轻轻覆住了。 那只手上带着薄茧,触到皮.肤时略有些粗粝之感,惹得原悄心跳猛地加快了几拍。 “拿着。”来人将手里的马鞭递给了他,俯身抬起了原君怀的轮椅。 “卫副统领……”原悄怔怔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半晌才回过神来。 三皇子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你早说需要人帮忙啊!” 原悄朝他敷衍一笑,当真是半点也不想理会这人。 “这诗会其实没什么意思,本王原是不想来,但是能遇到你,还是挺有趣的。”三皇子一边跟在原悄身后,一边道:“若是你觉得这里无聊,本王可以带你去个好玩的去处。” 原悄方才听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原是想说自己还有事情,不参加诗会。但他听到对方后半句话,便改了主意。以对方这自来熟的性子,若他说去烟花铺子,这人说不定会直接跟着一起去。 到时候两人一起,万一传出去,旁人说不定以为他们交好了。 他可还记得先前宫宴上的教训,知道自己要和这位三殿下保持距离。 念及此,他索性开口道:“多谢殿下,我今日要陪着兄长。” 反正诗会上人多,留下来摆脱对方应该更容易一些。 两人说话间,卫南辞已经帮着原君怀的小厮将轮椅抬到了门内。 他心思还挺细,并未将人放到路口,而是推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原悄拿着他的马鞭进来,朝他行了个礼,又道了谢,但目光却一直躲闪着,不敢看他。 卫南辞接过自己的马鞭,朝一旁的原君怀略一颔首,又朝三皇子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自始至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那一刻,原悄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对卫南辞还挺感激的。 既感激对方替自己解了围,也感激对方没在自家大哥面前让自己难堪。 “说起来本王也有许久没见过君怀兄了。”三皇子跟在他们身旁,感慨道:“我父皇前些日子得知国子学要办诗会时还说,定要记得给君怀兄发帖子。” 原君怀淡淡一笑,“多谢陛下与殿下关怀。” “你先前遭遇这样的事,大家都很惋惜……好在你如今振作起来了。” 原悄在一旁听得直皱眉,恨不得脱了鞋塞到这人嘴里。 他见过不会说话的,就没见过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句句都踩在别人的雷点上。 “本王记得……” “三殿下!”原悄忽然打断他道:“我听说梅园的梅花开得极好,不知殿下可否赏光,与我一同去赏梅?” 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但原悄还是觉得应该尽快把他支走,免得他说出更多惹原君怀不高兴的话来。他话音一落,三皇子顿时来了兴致,朝原君怀知会了一声,便跟着原悄走了。 原君怀这人心思细腻,自然明白原悄的用意,心中颇为熨帖。 实际上,此前决定要来参加诗会时,他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这些。 但他也明白原悄为何这么紧张。 说到底,还是关心则乱。 “敢问这位可是原大公子?” 原君怀转头一看,便见身边立着一个青年。 青年一身文人打扮,看得出应该是国子学的学生。 不过有趣的是,这人虽是文人打扮,气质却像个武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文气。 乍一看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哪个营里的儿郎偷了文人的衣裳。 “在下正是。”原君怀朝他问道:“阁下是何人?” “郁鸣声。”郁鸣声朝他行了个礼,而后目光落在他坐着的木轮椅上,问道:“原公子这木轮椅做得着实不错,不知木匠是哪一位?” 这郁鸣声说话虽直接了当,但那态度却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相反,他那语气就像是在与原君怀讨论身上穿的什么衣服,头上的发冠是哪一家铺子买的一般,自然又随意。 “郁公子懂木工活?”原君怀问他。 “我不懂,但我认识不少木匠。”郁鸣声道:“可我敢说,这京城里所有挂了牌子接活的木匠,没有一人有这样的好手艺。” 原君怀听他夸自家弟弟,心中自是高兴,笑道:“这椅子是舍弟所制。” 郁鸣声眼睛一亮,“原兄可否帮忙引荐?” “自然可以。”原君怀道。 郁鸣声闻言高兴不已,又朝原君怀行了个礼,这才告辞。 不过他刚走出几步,脚步便一顿,而后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覆在了原君怀腿上。 “冬日天寒,在外头待久了寒气会入体。”郁鸣声朝原君怀的小厮道:“下回出门,给你家公子带条毯子。”他说罢这才转身走了。 原君怀看了一眼覆在自己腿上的披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另一边。 原悄好不容易才趁着旁人与三皇子套近乎的功夫脱了身。 他生怕再遇上对方,特意拐进了梅园中的小径,想着去朝大哥打个招呼再走。 然而他刚走没几步,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原悄往旁边躲了一下,想从对方身边绕过去。 然而那人却好像故意似的,原悄往哪边躲,他就往哪边靠。 如此半晌,原悄总算意识到,这人在找茬。 “请问我认识你吗?”原悄问道。 “在下与小公子素未谋面,只是方才在门口,不慎看到了小公子身上的伤。” 原悄闻言一惊,面色登时变得有些苍白。 “你……看错了。”原悄道。 “是咬痕。”那人道。 原悄心念急转,暗道这人不会知道他的身份吧? 他仔细嗅了嗅,并未在空气中嗅到Alpha 或者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小公子身上,应该还有不少这样的痕迹吧?”那人又问。 原悄明白过来,这人并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而是误会了别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原悄一脸戒备地问道。 “大庭广众之下,还能做什么?”那人说着压低了声音,“在下只是冒昧问一句,小公子若是有雅兴,可否与在下交个朋友?在下府中,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小公子应该会喜欢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原悄说罢便想离开。 但这人却没打算轻易放弃,抬手挡住他的去路道:“大家不过都是找个乐子,小公子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可以朝你保证,我会的花样肯定比你见过的多,也比咬伤你的这个人会的多。” “呵。” 他话音一落,便闻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厉的声音。 “谁?”那人一回头,尚未看清来人,便被迎面揍了一拳。 这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了他眉心,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 “什么人?”那人捂着脑袋怒道。 话音未落,他便觉身上一痛,整个人直接失去重心,被踹飞摔到了一旁的梅林中。 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眼前已经没人了,只剩他一身狼狈地捂着淤青的脸。 “被人欺负不知道跑吗?”卫南辞将人堵到墙角,冷声问道:“还是你真对他说的事情感兴趣?” 原悄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怒意,“你别冤枉人!” 少年眼睛泛着红意,与其说是在发脾气,倒不如说是在委屈。 卫南辞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闷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说着从背后拿出一条围脖,别别扭扭地挂在了原悄脖子上。 原悄有些意外,小声说了句谢谢。 “那个……你……”卫南辞斟酌了半晌,问他:“从前让旁人咬过吗?” 原悄摇了摇头,垂着眼睛不太敢看他。 卫南辞见他摇头,神色稍缓: “余先生下个月就回京了,到时候让他给你瞧瞧,说不定能治好。” 原悄拧了拧眉,心道这人也和方才那个登徒子一样,以为他是有什么癖好。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那日做了那样奇怪的要求,换了谁也很难不往歪了想。 “在这之前,你若是实在……忍不住,可以找我。”卫南辞道。 “找你做什么?”原悄不解道。 “咬你。” “!!!” 卫南辞避开他的视线,语气生硬地解释道:“我与你二哥毕竟师兄弟一场,全当是替他照应弟弟了,你别胡思乱想。” 第25章 原悄一脸震惊地看向卫南辞, 显然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人不仅误会了他有那样的癖好,还答应要帮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原悄问他。 “你知道就行了。” 卫南辞大概是有些尴尬,提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 又想起了什么, 顿住脚步朝原悄道:“还愣着干什么?” 原悄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了对方。 卫南辞一言不发地陪着,一直将他送到人多的地方。 “你大哥这边会有人照应, 去打个招呼就回去吧。”卫南辞沉声道。 “好。”原悄乖乖点了点头。 今日他已经与那登徒子起了冲突,若是留下来说不定会再碰到对方, 更何况还有个三皇子。 而且卫南辞应承了会照应大哥,原悄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出了梅园之后,原悄没在外头多再多逗留,径直回了原府。 今日遇到的事情, 令他心情有些糟糕, 也没有什么闲逛的心思了。 “公子, 我正要去找您呢。”金锭子想起来原悄出门前既忘了披风又忘了围脖, 怕他冷,所以准备去给他送一趟。没想到刚准备出门, 原悄就回来了, 而且脖子上还多了一条围脖, “公子这围脖是哪儿来的?” 原悄这才想起来脖子上还系着卫南辞给他的围脖呢。 “这是……旁人给的。”他进了屋将围脖解下来, 心情有些复杂。 这围脖灰扑扑的, 也不好看,倒是挺暖和。 不过原悄知道,卫南辞给他围脖不是怕他冷, 而是为了让他遮住后颈的伤。 他忍不住心道, 这人除了太凶、好斗、斤斤计较之外, 大部分的事情上都还是挺细心的。今日对方在梅园门口帮忙时,便证实了这一点。在梅林中,也多亏了卫南辞,不然他定然还要被那登徒子纠缠。 “公子去过烟花铺子了吗?”金锭子问。 “我今日有些累了,明日再去吧。” 金锭子闻言也没再多问什么。 原悄换了身衣服,打算小睡一觉。 可当他躺下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忍不住想起卫南辞今日那番话。 他原以为经历了那日在平安巷的事情后,再见面卫南辞一定会质问自己。毕竟当时他被激得发.情时,卫南辞一定闻到了栗子香味,结合此前的种种疑点,对方不可能没有怀疑。 可今日在那样窘迫的境地中,卫南辞非但没有借势逼问自己,反而主动要帮他。 尽管知道这人是因为看中自己制弩的本事,又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可原悄心中依旧忍不住有些感动。 他穿来后就一直为了自己的发.情期犯愁,整日不安又无助,却从不敢奢望能有人分担这一切。直到今日,卫南辞朝他说了那番话…… 念及此,原悄索性起了身,叫着金锭子一起去了一趟烟花铺子。 先前那作坊的管事很是上心,已经将原悄要的东西做好了。 他一共设计了三种样式的响箭,因为不确定哪一种效果更好,所以想分别试试。 “城里能放这个吗?”原悄问铺子的伙计。 “这可不行,万一巡防营的人分不清,以为是有什么军情那就麻烦了。”那伙计道:“公子您若是想试试,要么就得出城去,要么可以去巡防营的演武场。” 原悄闻言点了点头,朝他道了谢,便带着金锭子离开了铺子。 “公子,咱们去巡防营吗?”金锭子问:“还是出城去?” “我先问问二哥吧。”原悄道。 他知道原君恪和巡防营的关系敏感,自然不敢擅做主张。 于是当日待原君恪回府后,他便朝对方提起了此事。 “大冷天的就别出城了。”原君恪道。他今日已经从原君怀的小厮那里听说了梅园的事情,知道卫南辞对大哥颇为照应,所以也不是不念对方的好,“既然你这东西制出来早晚都要便宜巡防营,借他们演武场用用怎么了?” 原悄听他这么说,这才点了点头。 “明日一早我让陈年过去打个招呼,你只管带着东西去便是,他们不会为难你。” “好。” 原悄说罢便要走,却被原君恪又叫住了。 “怎么了二哥?”原悄问他。 原君恪盯着他看了半晌,摆了摆手道:“没事,去吧。” 他今日见原君怀从梅园回来后心情似乎不错,心中挺高兴的。 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多半都是原悄的功劳。 他本想朝自家弟弟说两句好听的,又觉得太见外了。 左右都是一家人,往后他对这小子多照应一二便是。 次日一早,原悄便带着金锭子去了巡防营。 因为原君恪找人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并未拦着原悄。 不过原悄进去之后,却发觉演武场里聚了好多人,想必是他们早训过后没散。 “要不……我们等会儿再来吧。”原悄有些怂了。 上回他来这里时,可是好生将巡防营得罪过一番,这算起也没过多久…… “怕什么?我们巡防营的人和羽林卫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不吃人。”带路的士兵揶揄道。众所周知,巡防营的规矩就是见了羽林卫的人不能给好脸,这原家小公子既然是原君恪的弟弟,也算半个羽林卫的人吧? 原悄闻言瞥了他一眼,想起自家二哥的话,忽然又有了底气。 左右这些人也就是纸老虎,嘴上占点便宜,肯定不敢动手揍他! 想通了这一层,原悄也就不怕了。 他带着金锭子和带路的士兵一起进去,走得近了才发觉站在人群中央的人是殷时。 他记得,这人是卫南辞的亲随。 当初陈年带着他来巡防营找救命恩人,就是这人骗的他。 “原小公子,听说您今日要来试响箭,咱们特意过来瞧瞧热闹。”殷时道。 “看来你们巡防营挺清闲。”原悄道。 他这话也不算什么好话,但众人听了也没恼,反倒一个个都好奇不已,想看看这原小公子到底能弄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原悄示意金锭子将装着响箭的木箱放下,而后上前打开了箱子。 里头一共装着九枚响箭,共三种样式,每种样式三支。 原悄取了一支响箭,插在了一个木头底座上,而后取出火折子打算去点引信。 一旁的士兵见状起哄道:“响箭哪有插在地上点的?原小公子,你二哥没教过你这东西得拿在手里用吗?” 原悄看了他一眼,不禁有些气闷。 他当然知道得拿着,但是他害怕…… 巡防营这帮人真讨厌,非要当面戳穿。 他若是承认自己胆小,岂不给二哥丢人? 原悄深吸了口气,只能将响箭拿在了手上。 可恐惧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有人怕水有人怕火,原悄怕的东西则数不过来,这响箭就是其中之一,想要克服谈何容易? 但为了二哥的面子,他只能咬牙拿着火折子,点燃了引信。 随着引信“噗滋噗滋”燃烧的声音,原悄拧着眉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这时,他手中一空,响箭被人接了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尖利的爆破音,一束绿色的烟雾腾空而起。 众人见状齐声惊呼,显然对这响箭的效果极为认可。 原悄却吓得一缩脖子,这才发觉卫南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对方并没有看他,而是俯身拿起另一支响箭,接过他手里的火折子,干净利索地点燃了引信。 直到九枚响箭都点完了,他才看向原悄。 “我们巡防营的儿郎不懂事,叫原小公子见笑了。”卫南辞说着朝他一颔首。 原悄一脸茫然,不大明白卫南辞为何对自己这副态度。 在场的众人显然也有点懵,“头儿,您这是做什么?” “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请来原小公子为咱们制响箭吗?”卫南辞厉声道:“再看看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巡防营的贵客的?” 众人一听都蒙了,心道没听说过原小公子的响箭是给他们制的啊? 那今日他们这一番刁难,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实际上,不止他们,就连原悄都没反应过来。 他明明只答应了送卫南辞几支,怎么现在变成特意给他们制的了? “原小公子,今日是我等的不是。”殷时带头朝他认错。 一旁的众人闻言也纷纷低头认错,倒各个都随了他们卫副统领,可谓“能屈能伸”。 原悄一脸尴尬,想否认却插不上话。 “都滚吧。”卫南辞开口道。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一溜烟都跑没了影。 待演武场上只剩下卫南辞、原悄和金锭子三人,原悄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卫南辞下了套。 “你故意的?”原悄问他。 “原小公子知道卫某的性子,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有人情必讨。”卫南辞笑道。 原悄本来一见他还有些尴尬,听他这么说,反倒松了口气。 既然对方跟他算得这么清楚,那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大家各取所需呗! 念及此,原悄吩咐了让金锭子先去外头候着。 他有几句话,得先和卫南辞说清楚。 卫南辞一见他将小厮打发走了,便猜到他有话想说,当即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那日……那日你说的话还算数吧?”原悄问他。 “自然。”卫南辞转头看了一眼周围,问他:“你不会这么快就要……” “不是!”原悄被他这么一问,脸唰得一下红了,“我只是问问,还有……你会替我保密吧?不能告诉旁人,尤其是我二哥!”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待余先生回京,就找他看病。” 原悄很想说这不是病,但他心知这会儿没必要纠结这个,只能点了点头。 “你问完了,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原悄抬眼看着他,有些紧张,生怕他问出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 “我闻到的栗子香味,到底是不是你搞得鬼?” 原悄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但我并非有意……” “为什么只有我能闻到,旁人却闻不到?为何我一闻到这个味道,就会……” “你说好了只问一个问题的!”原悄抗议道。 他知道自己早晚得朝卫南辞坦白,但他不敢冒险。不管是AO的身份,还是两人之间过分契合的匹配度,对于一个生活在古代的人来说,都将是极为震撼的信息。 让对方一点点接受,绝对比一股脑告诉对方要安全。 卫南辞一见他这幅模样,便说不出什么强硬的话来了。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纳闷,为何在面对原悄时,会有那么多耐心? 就好像他二十多年来积攒的所有耐心,都给了眼前这个少年。 “那我下回若是要……找你帮忙的时候,去哪儿找你?”原悄小声问他。 “来巡防营……”卫南辞话说到一半,想起来对方找自己是要干嘛,忙改口道:“还是去我家吧。”这地方人多眼杂,要是让人看见,指不定传出什么闲话。 原悄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犹豫。 卫南辞妥协道:“那去你家总行了吧?” “我怕我二哥知道我与你来往会起疑心……” 卫南辞或许以为见了那位余先生,他的问题就能解决,但原悄知道,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每个月的发.情期都要求助卫南辞。一次两次还好,日子久了不管他们是去卫府,还是去原府,都一定瞒不过原君恪。 “要不……去客栈里开间房可以吗?”他小心翼翼看向卫南辞问道。 卫南辞:…… 感觉有点怪,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第26章 “原小公子, 你知不知这京城里有多少人认识我?”卫南辞问他。 原悄摇了摇头,“应该很多吧?” 毕竟卫南辞是巡防营的副统领,又经常在街上“行凶”。除了像金锭子那种常年不怎么出门的家仆, 京城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少。 “去浴房吧, 那地方你也熟。“卫南辞一挑眉,眼底带着点揶揄。 “好。”原悄忙点了点头,心道浴房也不错, 甚至比客栈更方便。 他心中太过紧张,因此丝毫没有留意到卫南辞目光中的异样。 直到出了演武场, 他才隐约觉出来对方那句“那地方你也熟”有点怪怪的。 但原悄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当初卫南辞曾发现过自己的“秘密”,便也没多想。 当夜。 原悄陪着大哥二哥用过晚饭后,被原君恪单独叫去了书房。 “你制响箭的事情,我已经朝陛下知会过了。”原君恪道。 大渊朝对于百姓持有军械一事, 管得还是比较严苛的, 虽说响箭这种东西严格来说不算武器, 但也是军中所用之物。原悄自己制几支倒也无妨, 若是想多制一些还想送给卫南辞,此事就可大可小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原悄所制的东西中但凡涉及军械, 原君恪都会朝皇帝汇报一声。 “陛下怎么说?” “陛下又问起了你的打算。”原君恪道:“依着他的意思, 这件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等过了年你领了军职再说。” 原悄闻言自是没有二话, 忙应下了。 “明日你跟着我去一趟羽林卫吧。” “去羽林卫做什么?” “有点事情要找你帮忙,你去了就知道了。” 原君恪说罢也没多解释,便将人打发了。 原悄心中好奇, 暗道二哥竟还有主动找他帮忙的时候? 次日, 他一早便起来跟着原君恪去了羽林卫。 羽林卫中好些人都认识他了, 一见面纷纷朝他打招呼。 “我记得你画功不错,你看看这种东西你能画吗?”原君恪指了指厅内挂着的一幅皇宫舆图朝他问道。 原悄仔细看了看那副图,便见上头勾画着整个皇宫的形貌,看着还挺工整。 “是让我照着画一幅吗?”原悄问。 “大概是照着画,但是有几处地方要改动。”原君恪道:“这图是我师父做禁军统领时找人画的,过了这么些年,宫里的形貌多有改动,所以要重新画一幅。” “这个东西很重要吗?”原悄问。 “不算重要,只是各宫布局不便示以外人,只能找我信任的人。再加上年底陛下会循例带人到各部司衙门巡察,羽林卫自然也在其中……” 原悄闻言就明白了,他二哥这是想在年底皇帝巡察时,弄一幅新图挂上,做做表面功夫。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穿书前在军事学院的日子,彼时每到了年末,各个学院之间也会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会互相攀比。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谁的门面弄得好,还是挺有面子的。 这么一想,他二哥说不定是想在年终皇帝巡察时,偷偷比过巡防营! 念及此,原悄便决定要好好帮二哥画好这副图。 所幸在军事学院时,他上过测绘的选修课,再加上有原来的图作为参考,这件事倒不算太难。 当日,原君恪便派了亲随陈年,带着原悄在宫里转了大半日。 他们先是一一确认了原图上改动过的宫苑,而后原悄便带着纸笔,去每一处动过工的宫苑做了速写。 为了力求生动,原悄还特意去弄了些染料,打算将新的皇宫舆图做成彩色的。红墙绿瓦的宫苑,百花齐放的御花园,甚至依水而建的亭台都点缀上满池的夏荷……反正表面功夫要的就是个热闹惹眼,与众不同。 卫南辞被召去御书房议事,出来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画画的原悄。 “他怎么在这儿?”卫南辞朝身边的内侍问道。 “原家小公子今日在宫里转了大半日了,一直忙着写写画画的。” “他都去了哪儿?” “好些地方都去了,具体小的就不知了。” 卫南辞一挑眉,心道原悄再好的雅兴,也不至于跑来宫里画画吧? 若他不是主动来,那就只能是被人请来的。 而且很明显他画的是宫里的景色,不是人。 谁会请他来宫里画这个? “卫副统领,怎么了?”那内侍问道。 “一会儿等我走了,你帮我朝原小公子传句话。”卫南辞道。 “您请吩咐。” “就说……今日黄昏,我在老地方等他。” 卫南辞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悄接到这内侍的传话时,不禁吓了一跳。 他甚至都没看到卫南辞,不知对方何时经过的。 “卫南辞什么意思?”一旁的陈年不解道:“什么老地方?” 原悄尴尬一笑,道:“没事……他可能是问我响箭的事情吧。” 陈年听他这么说,便也没再多问。 黄昏时,原悄便匆匆出了宫。 虽然卫南辞没说这老地方是哪儿,但他猜测应该就是浴房。 这里原本是他们约好待原悄发.情期时,卫南辞临时标记他的地方。所以原悄进去之后,便忍不住有些脸热,一颗心也跳得飞快。 为了以防万一,原悄特意朝浴房的伙计要了棉花,放到了衣袋里。 他可不希望自己这么快又被卫南辞的信息素激得发.情! 原悄到了卫南辞的房间门口,发觉门是半开着的。 他抬手正想敲门,门便从里头打开了,卫南辞正一脸笑意立在门内看着他。 “啧!”卫南辞深吸了口气,似乎是想确认他身上是否带着栗子香味。 原悄有些局促地立在门口,问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进来说话吧。”卫南辞将人让进门,自己则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原悄走到他对面坐下,看起来很是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么紧张做什么?”卫南辞给他斟了一杯茶,往他面前推了推。 原悄伸手想去端茶杯,想了想又缩回了手。 “没下毒,放心吧。”卫南辞轻笑一声,开口道:“我这个人虽然不算好人,但行事还算光明磊落,不爱背后搞小动作。” 原悄端起茶杯尝了一口茶,闻言眼皮一跳,感觉对方似乎是话里有话。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三郎。” “噗!”原悄被他这一句三郎叫得险些呛着。 “我看三殿下缠着这么叫你的时候,你也没这么大反应啊!”卫南辞递了块布巾给他,“怎么他叫得,我便叫不得?论起关系来,咱们可比他亲厚。” 原悄接过布巾正要擦一下下巴沾上的茶水,却闻到那上头沾着淡淡的烈焰味信息素,于是又将布巾放回了桌上。卫南辞见他如此,只当他是不愿用自己的东西,不由皱了皱眉。 “别给你二哥画皇宫的舆图。” 原悄一怔,大概没想到对方竟会知道此事! “不行!”原悄下意识拒绝道。 他已经答应了二哥,怎么可能轻易反悔? 但他话说出口,很快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妥。 他将来可是有求于卫南辞的,不能将人得罪了。 “我的意思是……”原悄斟酌着问他,“我要是不答应你,咱们之前说好的事情还作数吗?” 卫南辞被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逗得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特别小气且言而无信的人?” 原悄垂眸不敢看他,只摇了摇头。 “我答应过的事情是不会反悔的,而且我也不喜欢威胁人。”卫南辞道。 原悄闻言这才抬眼看向他,小声问:“那我能拒绝吗?” “三郎……”卫南辞凑近了些,隔着茶桌看向原悄。 便见少年漂亮的长睫下,眸光有些躲闪,似是真的有些怕自己。 于是他努力放软了自己的声音,循循善诱道:“作为你半个哥哥,我也不愿看你为难。既然你已经答应给师兄画了,那便给他画吧。” “真的?”原悄眼睛一亮。 便闻卫南辞又道:“作为补偿,你帮我画一幅京城的舆图。” 原悄:…… “我已经如此让步了,你总不会再狠心拒绝吧?”卫南辞盯着他问。 原悄被他看得心烦意乱,又想着已经拒绝过对方一次,只能勉强点头道:“那好吧。” 卫南辞闻言眼底顿时染上了笑意。 原悄不愿多逗留,见对方没有别的事情,便打算告辞。 然而他刚起身,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你……原本想的就是让我帮你画一张!” “反应得挺快。”卫南辞一笑,“师兄知道你这么聪明,一定很欣慰。” 原悄有些着恼地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卫南辞见他如此,收敛了笑意,“生气了?” “你欺负人!”原悄道。 “我这个人就这样,你二哥没告诉你让你防着点我吗?”卫南辞一脸真诚地道。 “你就不怕我画的舆图给你使坏?” “别闹,那舆图可是要给陛下看的。”卫南辞道。 似乎是见原悄真得恼了,卫南辞又道:“你要是不高兴,大不了回头也闹我一回。我可以朝你保证,只要你不在舆图上动手脚,不管你怎么胡闹,我绝不记仇,也不生气,更不会对从前答应你的事情出尔反尔。” “你这话当真?” “自然。” 原悄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总算缓和了下来。 “明日找个人给我带路,我要把京城整个看一遍。” “我给你做马夫,亲自给你带路。” 原悄闻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卫南辞没想到他这么好哄,看着早已空了的门口,略有些失神。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觉空气中不知何时布满了香甜的栗子味。 卫南辞:!!! 好个原小公子,明知道他闻到栗子香会……竟还故意留下满屋子香味! 第27章 回去的路上, 原悄心情十分烦乱。 他想过以二哥和卫南辞之间那水火不容的关系,他迟早会被夹在中间。 只是他没想过会这么快! 若是换了制弩那样的事情,也就罢了。 如今二哥找他画图本就是为了在皇帝视察时, 能在这种面子功夫上更胜一筹, 如今他又答应了卫南辞,那不明摆着给他二哥添堵吗? 可已经答应了卫南辞的事情,他总不能出尔反尔。 毕竟他自己还有求于人, 多少得有点顾忌。 怎么才能既帮着卫南辞画好舆图,又不让二哥输给他呢? 原悄想了一晚上, 直到入睡时才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法子。 卫南辞不是说了吗? 只要他不在舆图上动手脚,怎么胡闹都行。 而且对方保证了,既不会生气, 也不会报复。 既然如此, 他便决定要给卫南辞送一份惊喜“大礼”。 当晚, 他连夜去找了一趟原君恪, 从对方房中待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出来。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他也不打算继续瞒着二哥了, 将卫南辞哄他画图的事情都说了。 原君恪今日已经从陈年那里听说了一些, 倒也不惊讶。 至于原悄的打算, 他虽有些意外, 却也没阻止。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 想要对付卫南辞,他这个弟弟可比他在行多了。 次日一早,卫南辞便来了原府。 他说要亲自带原悄将京城看一遍, 自是不会食言。 原悄出了府门一看, 问道:“那车呢?” “坐马车多不方便?”卫南辞道:“骑马去。 原悄看了一眼那匹高头大马, 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你家没有多余的马?”卫南辞道:“那我去巡防营给你弄一匹。” “不是……”原悄忙道:“我……我不会骑马。” 卫南辞一脸惊讶地盯着他,“你二哥没教过你骑马?” “我……从前可能会,后来忘了。”原悄支吾道。 卫南辞想了想,一脸无奈地朝他伸出一只手道:“上来吧,我带着你。” 原悄仰头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有些抗拒。 “放心,不会让你摔的!”卫南辞见他迟迟不动,索性跳下马背,直接将人抱上了马。 原悄只觉身体一轻,都没反应过来呢,人已经在马上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卫南辞便跨上马背,坐在了他身后。 两人离得极近,哪怕隔着厚重的棉服,原悄也有些不大自在。 身后属于Alpha的熟悉压迫感,令他不由想起来两次在水底的经历。而此刻,他只要稍一放松身体,就会落进卫南辞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抓稳了。”卫南辞开口道。 由于两人离得太近,对方说话时的气息,不可避免地喷在原悄耳边,惹得他耳尖登时红了。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卫南辞便一夹马腹,随着马朝前奔去,原悄结结实实跌进了卫南辞怀里。 “你……慢一点!”原悄紧张地喊道。 “这还不够慢?”卫南辞道:“再慢我抱着你跑得了,不用骑马了。” 原悄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当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危险之后,便渐渐放松了下来。Alpha身上独有的威压,会令人不安,可一旦原悄接纳了之后,那种威压便会转化为一种独特的安全感,令他不自觉便想去依赖。 哪怕他如今不在发.情期,也依旧能被卫南辞安抚到。 原悄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感觉,心中十分惊奇。 他暗道,这就是高匹配度的AO之间特有的感应吗? “今日先带你粗略地转一圈,回头再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慢慢看。”卫南辞在他耳边道。 “嗯。”原悄点了点头,这次没再做出什么不安的举动来。 “京城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还有四个角门。各个城门和角门都有城楼,站在那上头能看到很远。”卫南辞又道:“我先带你将这几个城楼都看一遍。” 原悄听他这么说,顿时也来了兴致。 一直以来他都很想将京城好好看看,可惜一直没机会。 卫南辞骑马又稳又快,两人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最近的一处城楼下。 “手给我。”卫南辞下了马之后,便自然地朝原悄伸出手臂。 原悄下意识握住他手腕想借力下马,却不妨卫南辞将人一拉,直接卡住原悄的腋下将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他这姿势太像是抱着个小朋友,令原悄有些窘。 但卫南辞却没揶揄他,直接让人开了城楼的门,带着他便上去了。 这城楼看着约莫得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若是放到星际时代,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建筑。可在京城这种地方,却是十足的制高点,立在上头能将小半个京城尽收眼底。 可冬日里,高便意味着冷。 原悄往城楼上一站,便被冷风激得打了个喷嚏。 “你这种不习武的小公子最是麻烦了,冷不得,热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卫南辞一边抱怨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原悄身上。 原悄吸了吸鼻子,有些不满地反驳道:“不能因为你习武,你就瞧不起不习武的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打架是比我厉害,抗冻抗热又抗揍,可我会的东西你也不会啊?” 卫南辞一怔,忙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又不高兴了?” “我没不高兴,我只是跟你讲道理。”原悄将他的大氅还给他,又道:“而且我是为了帮你才出来挨冻的,不然我在家里烧着地龙不知道多舒坦呢!” “是是是,我的错。”卫南辞又将大氅披在他身上,“你再拒绝我就只能揣着你了。” 原悄闻言一怔,随即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 卫南辞平日里说话随意惯了,话出口才意识到有些唐突。 他尴尬地轻咳了一下,闷声道:“下去吧,上头风大。” 原悄这次没再多说什么,乖乖跟着他下了城楼。 两人上了马后,原悄一直没说话。 卫南辞下巴蹭在少年的头发上,有些微痒。 他看着原悄脑后绑着的小揪揪,忽然想起了许久前将对方从长宁湖里救起来的那一日,于是一夹马腹直奔到了长宁湖畔。 “来这里做什么?”原悄不解道。 “你今日穿得太少,明日多穿一些再去城楼吧。”卫南辞将马拴在路边的树上,带着原悄上了一艘小船。 长宁湖冬日只有最冷的一个月才会结冰,这会儿湖面上还能行船。 原悄裹着卫南辞的披风坐在船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画舫上,忽然便有些心虚。 他可记得原主在这画舫上有好几个相好的呢! 好在卫南辞并未带着他去画舫,而是去了湖心岛上的望月阁。 这望月阁算是京城最有名望的饭庄之一,里头不仅能吃饭喝酒,还有品茶对弈。卫南辞大概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便有伙计迎上前招呼,带着他们去了雅间。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原悄问他。 “你怎么又问一遍?”卫南辞笑道:“带你来吃好吃的,暖和暖和。” 原悄在马上颠了一个来回,这会儿听说要吃好吃的,心情总算稍好了些。 两人坐定不一会儿,伙计便上了酒菜。 卫南辞给自己斟了酒,小酌了几杯,却没劝原悄喝酒。 原悄只埋头吃东西,也不打扰他。 待两人饭吃得差不多时,卫南辞已经喝完了一壶酒,看上去有些微醺。 “其实你小时候我应该是见过你的,可不知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卫南辞道:“那日在长宁湖里将你捞上来时,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原悄心口猛地一跳,面上却佯装镇定。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从前脾气挺差的,差到很多人都不敢跟我说话。”卫南辞笑道。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原悄却知道这话一点不假,原书里对卫南辞的描述就是“暴戾狠辣”,这也是他一直对卫南辞有些畏惧的原因。 可如今仔细想想,两人从相识到现在,卫南辞对他其实并未做过任何和“暴戾”沾边的事情,相反……对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耐心十足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认识你以后性子收敛了不少。” 他没告诉原悄的是,自己自少年时,心中便时常涌动着一股暴戾之气,令他总是抑制不住会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情。这么多年来,卫南辞一直备受折磨。 可自从他认识原悄之后,那股戾气似乎就减弱了。 尤其是待在少年身边时,除了偶尔被栗子香勾起的躁.动外,他心中总会生出无边的惬意和安宁。 初时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这一点,只是会不自觉想要靠近原悄。 直到那日他拿着弩去原府,谎称弩坏了,让原悄帮他修弩时,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堂堂卫副统领,竟会为了见一个少年,编出这么拙劣的谎话来…… “原小公子,我可否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我的改变,是和你身上的栗子香味有关系吗?” 原悄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原悄从前听说过,匹配度极高的AO靠近彼此时,哪怕不进行标记,甚至不需要释放信息素,也能起到彼此安抚的作用。 就像他靠近卫南辞时,会觉得安全,想要依赖对方。 同样,卫南辞靠近他时,精神力也会变得更平稳。 卫南辞盯着原悄看了一会儿,目光中带着点醉意。 “你现在……想不想?” “想什么?” “被咬?” “……” 原悄起身去打开了雅间的房门,而后开口道:“卫副统领,其实我每个月只需要一次就够了。” “这么少?”卫南辞下意识开口,神情竟带着点不自知的失望。 原悄:…… 第28章 两人从望月阁出来之后, 卫南辞便打算将原悄送回府。 然而没想到在原府门口碰上了原君恪。 原君恪看到坐在卫南辞马上的原悄,面色一变,看着像是要发飙。 “师兄!”卫南辞忙下了马, 朝他行了个礼。 原君恪难得见他如此懂礼数, 倒是说不出什么不是来了。 “二哥。”原悄跟着下了马,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家二哥,估计是怕对方不高兴。 “进去吧, 外头冷。”原君恪道。 原悄闻言忙一溜小跑着进了府,连看都没敢多看卫南辞一眼。 卫南辞目送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内, 这才收回视线。 “卫副统领,请你离舍弟远一点。” “师兄……你说的这是哪里话,你弟弟不就是我弟弟吗?”卫南辞朝他一笑。 “巡防营与羽林卫井水不犯河水,我原府自然也与你们卫家毫无干系, 少给我攀亲戚。” “师兄你看你这态度, 来日到了师父面前, 你也这么说?” “师父还没回京呢, 你少拿他来压我。” “你误会我了,师兄。” 卫南辞一口一个师兄, 这会儿叫的次数加起来估计比过去一年都多。但原君恪不怎么吃他这一套, 回府便让门房关了门, 连请人进去喝杯茶的心思都没有。 “这个卫副统领今日态度怎么这么好?”陈年不解道。 “他找了原悄给他绘制新的舆图, 定然是觉得这次能抢个风头, 提前得意上了吧。”原君恪冷笑道:“你瞅瞅他这点出息,心思全用到争强好胜上了!” “小公子要给他们绘制舆图?”陈年面色一变,“那咱们怎么办?”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 我自己的弟弟, 胳膊肘还能朝外拐?” 陈年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他们这些年被巡防营抢风头抢惯了, 上回他们原统领好不容易在猎场扳回了一局,这次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后头的两日,卫南辞依旧每日一早便来接原悄。 原悄吸取了前头的教训,后来每次出门都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裹得跟个汤圆似的。 他还给自己做了一个简易的速写画板,弄了几块碳条做笔。 每次到了城楼上,他就让卫南辞给自己当人肉画架,帮他举着画板。 “好了吗?”卫南辞问。 “等会儿,我手太冷了。”原悄将碳条放到卫南辞手里,将手揣在袖中暖了一会儿,这才拿起碳条接着画。 “你这么弄能行吗?”卫南辞不解道。 他看过原悄的速写,画得太潦草了,简单几笔也就能勾出大概的轮廓。 他想要的舆图,可不是这样的。 “你不信我?”原悄目光看着远处,一边画速写一边道:“我不能保证让你赢过我二哥,但是我既然答应了你,这舆图就一定会让你满意。” “那就好。” 卫南辞心里都盘算好了,巡防营的营房今年刚翻修过,演武场也做过修缮,再加上他们有骑兵,届时等皇帝来巡察时,排面气势肯定都会压过羽林卫。 哪怕羽林卫也有皇宫的新舆图,但总体来说想抢了他们的风头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笃定只要在舆图上别输了羽林卫就万事大吉。 “啧。”原悄又甩了甩手,忍不住将两手合到一起放到唇边哈了哈气。 卫南辞目光落在少年冻得发红的手上,鬼使神差地道:“我身上热,要不我给你暖暖?” “啊?”原悄一怔,“你怎么给我暖?” 卫南辞将画板往地上一放,解开自己武服的衣扣,捉着原悄的两只手便塞到了自己怀里。 原悄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缩回手,却发觉卫南辞怀里是真的挺热乎。 他两手揣在袖中半晌都没什么作用,但卫南辞怀里就跟点了小火炉似的。 只是……这举动有点奇怪。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给巡防营干苦力,卫南辞付出点也没什么。 况且他都让对方临时标记过了,暖个手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热乎了吗?”卫南辞问他。 原悄闻言活动了一下双手,想确认手指是否恢复灵活了。 然而他忘了自己的手正在卫南辞怀里呢,他这么一活动,卫南辞面色顿时变了。 “你干什么?”卫南辞闷声问道。 “我……好了。” 原悄抽回手,重新捡起了碳条。 大概是方才太过尴尬,两人后头都没再说过话。 那日之后,卫南辞就给原悄准备了手炉。 好在原悄的效率很高,几个城楼很快就搞定了。 后头他们又在城中转了几遍,原悄的速写手稿就准备地差不多了。 有旧的舆图做参考,原悄并不需要重新做测绘,他只需要查漏补缺,而后融入自己的画法重新绘制一幅舆图即可。 京城的舆图较为复杂,原悄在巡防营待了足足六七日,才将图画好。 卫南辞这几日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一直守着旁边看着。 但尽管如此,待他看到成品时,也颇为惊讶。 原悄画的舆图最大的亮点就是他不拘旧俗的作画风格,他在图中添加的很多细节,令画面看着十分生动,比如作坊上的烟囱,酒家外的酒坛,长宁湖上的小船…… 这些标识性的东西,在星际时代应用得其实非常广泛,哪怕在古时的某些朝代中,也有人这么用过。只是大渊朝的舆图中,似乎尚未有人开过这个先例。 “我这就让人裱上,挂在正厅里。”卫南辞道。 原悄见他还算满意,便收拾了自己的工具箱打算告辞了。 “三郎,留下用个饭吧。”卫南辞笑眯眯地道。 原悄见他一脸得意,提醒道:“卫副统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给羽林卫弄的,肯定比你这个好,到时候你可别不高兴。” “我可没那么小气。”卫南辞道:“我让你绘制新舆图,就是觉得原来的旧了,可不是为了跟你二哥比。再说了,师兄若是抢了我的风头,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这么想最好。” 原悄说罢也没再多留,带着金锭子便告辞了。 卫南辞得了新舆图,当日便让人去请了京城最好的装裱师父,将舆图裱好挂到了大营的正厅里。巡防营的将士们得知此事,纷纷前来观看,搞得好不热闹。 一晃眼便到了小年前夕。 依着大渊朝的规矩,皇帝会在这日带人巡察朝廷各重要部司以及巡防营和羽林卫,待巡察过后便会赐宴犒赏文武百官及营中士兵。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种巡察更像是慰问,并没有任何评比。 不过因为随行的都是朝中重臣,哪个衙门看着乱七八糟,哪个衙门看着井井有条,不出当日就能传得满朝皆知,所以各个部司衙门都比较重视,不愿在同僚面前跌了份儿。 虽然各个衙门都使了些花样,有的挂了灯笼,有的弄了一屋子梅花,有的甚至装裱了皇帝随手做的诗挂在正厅里……但这些花样万变不离其宗,倒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 直到众人到了巡防营,一进正厅便看到了那幅被装裱得过分华丽的京城舆图,这才露出了点惊讶的表情。尤其是皇帝,看到那舆图便眼睛一亮,指着那舆图道:“这个有趣,你们看,巡防营这里画了匹马,羽林卫这里画了长.枪,有意思。” “新舆图是请原家小公子画的。”卫南辞也不居功,还不忘在众人面前将原悄夸了一通。 “原来是原家三郎啊,他会的东西可真是不少,既会制弩,还会绘制舆图。”随行的三皇子道:“父皇先前不是还说要提拔他入朝为官吗?” 皇帝一笑,“原家这个老三确实有意思,等过了年朕定要召他入宫一叙。” 卫南辞瞥了一眼看舆图看得入迷的三皇子,满脸笑意登时散了大半。 离开巡防营之后,一行人便去了羽林卫。 这是皇帝今日巡察的最后一站。 因为有了巡防营的新舆图,众人对羽林卫便没再抱什么期待。 既然巡防营的舆图是原小公子绘制的,那不用猜,羽林卫肯定也有一幅新的。 但这种新鲜东西看第一次觉得惊艳,再看新鲜劲儿也就过了。 直到众人进了羽林卫,才发觉他们把事情想简单了。 就连势在必得的卫南辞,也在进了厅内之后,被惊得怔住了好半晌。 只见羽林卫正厅的中央,摆着一个足有数尺见方的台子,上头用木刻和砂石摆出了整个皇宫的模型,其间甚至还点缀着花木,就连亭台湖泊都没落下。 原悄竟是用这几日工夫,为原君恪制了一个沙盘。 “这也是三郎做的吗?”三皇子一脸兴奋地朝原君恪问道。 “回三殿下,正是舍弟所制。”原君恪道。 “我从前只在大营见过简易沙盘,没想到原小公子竟是将皇宫的沙盘做出来了。” 营中的军事沙盘,一般只需要模拟简易的地形便可,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的。 “羽林卫的职责就是护卫宫里的安危,要给羽林卫制沙盘,可不就要这么弄嘛。”一个文官开口道。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对原悄更是赞不绝口。 只有卫南辞怔怔看着眼前的沙盘,面上毫无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沙盘时,他心中更多的挫败,竟不是源于被原君恪抢了风头这件事,而是源于做这一切的人是原悄。 少年没有食言,给他做的舆图十分认真漂亮。 可对方还是将最好的东西,给了原君恪。 他们是亲兄弟,这本无可厚非。 但不知为何,卫南辞心中却觉十分憋闷。 这种被原悄忽视的挫败感,甚至盖过了输给羽林卫的沮丧。 卫南辞忍不住想,自己在原悄心里算是什么呢? 一个可以帮对方满足隐秘嗜好的点头之交?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得有点太多了。 原君恪的弟弟,怎么可能跟他成为朋友? 第29章 原府。 原悄正对着满桌的手稿写写画画。 “公子, 您何必费这个心思去讨好卫副统领?依我看,他今儿输给了二公子,说不定会记您的仇, 来日干脆不与您来往了。”金锭子一边帮他磨墨, 一边道。 “我这不是讨好他,只是投桃报李,他帮过我那么多次, 就当还他个人情。”原悄认真解释道:“再说了,如果我能和他成为朋友, 那我二哥和他的恩怨,说不定也就慢慢淡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此番原悄给原君恪制了个沙盘,他猜想卫南辞肯定会不高兴。 但他们有言在先, 他也不止一次给对方提过醒, 所以他觉得卫南辞应该不至于真的记仇。 不过原悄心中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这才决定也帮卫南辞做一个沙盘。 若是放在从前, 他是不会费这个心思的。 但前些日子他与对方朝夕相处,多少处出了点感情来。 尤其卫南辞那日在望月阁喝了酒之后说的那一番话, 让原悄意识到, 自己或许可以尝试和对方成为朋友。 “小公子, 有客人来访。” 这时, 外头传来门房的通报声。 金锭子闻言忙去开了门, 朝门房问道:“谁啊?” “来的是位年轻公子,姓郁,在前厅候着呢。”门房道。 金锭子看向原悄, 问道:“公子, 您认识姓郁的公子吗?” “我……不记得。”原悄放下手里的笔起身道:“过去看看吧。” 他不认识姓郁的朋友不奇怪, 毕竟原主的朋友,至今他也只见过上次在演武场帮着撑场子的佟江安他们。但如果连金锭子都不记得,就有些奇怪了。 原悄带着金锭子随门房去了前厅,便见一个武人模样的青年起身朝他行了个平礼。 “您就是原小公子吧?”那人主动开口道:“今日冒昧打搅了,在下郁鸣声。” 原悄一听他自报家门,顿时想起来了,忙道:“你是我大哥的朋友吧?” “郁某确实与令兄有过一面之缘,但不敢以朋友的身份自居。”郁鸣声道。 “我听我大哥提起过你。” 上回原君怀去梅园参加诗会,偶然结实了郁鸣声,对方得知原君怀的木轮椅是原悄所制,便说想要拜访原悄。 “郁公子是对木工活感兴趣想与我切磋吗?”原悄问。 “郁某此前倒是捣鼓过木工活,只是万不敢在原小公子面前献丑。”郁鸣声道:“今日前来是想冒昧问一问原小公子,可否帮在下也制一把木轮椅?” 原悄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腿。 “小公子别误会,郁某腿脚并无疾病,乃是家中奶娘被腿疾所扰数年,一直不良于行。先前郁某在书上看到过关于轮椅的记载,曾想过找木匠帮着做一把,但没有人愿意接这活计,都说太费心神,且不好琢磨。”郁鸣声道。 后来他自己甚至动手做过,结果自然是没成功。 “原小公子若是能答应,郁某付多少银子都愿意。”郁鸣声道。 “郁公子,我家小公子并不是木匠,也不靠着这个挣银子。”金锭子忍不住开口。 郁鸣声闻言急忙道歉,“郁某并非有意唐突,实在是无以为报。” “无妨。”原悄一笑,“也不算是大事。” “对原小公子或许不是大事,对郁某而言却非比寻常。”郁鸣声道。 他亲生母亲生下他不久就因病过世了,是家中奶娘将他带大,因此他对于奶娘的情分与亲生母子无异。 “你与我大哥是在诗会上认识的,你也是国子学的学生?”原悄问。 “是。”郁鸣声道:“不过郁某比令兄小了几岁,入学时令兄已经不在那里读书了,所以一直未有机会相识。” 实际上,在国子学的这些年,他不止一次听说过原君怀的名声,也曾看过对方的诗文和策论,每每都拍案叫绝、无比惋惜。但在原悄面前,他并未提及这些,以免有刻意套近乎之嫌。 “你是不是也习武啊?”原悄打量了他一眼,好奇问道。 “是,文人中习武之人并不在少数,就像原统领虽是武人,但书读得也不错。” 原悄听他说话,只觉这人脾性直率坦然,似是很好相处。 而且他还在国子学读书,说不定能和大哥成为朋友。 “木轮椅之事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可能要等过了年之后。” 郁鸣声闻言高兴不已,“无妨,郁某可以等。” “银子呢我就不要了,毕竟我不靠这个营生糊口。不过你若是愿意的话,将来得了空,可否常来走动一二?我大哥这几年不怎么出府,身边也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从前原悄摸不准原君怀性情时,是绝对不敢乱出这种主意的。 但经过诗会一事,他发觉原君怀内心深处,还是愿意同人交往的。 “小公子放心,郁某今日便带了几篇策论过来,想找令兄品评一二呢。” 原悄闻言有些意外,暗道这个郁鸣声倒是挺有心。 原君怀在府中待得太久,书应该是读了不少,但对于如今京中时事反倒知道的不多。这郁鸣声拿了策论来找他品评,等于是在帮原君怀了解京中时事,这可比谈论诗文什么的实用多了。 念及此,原悄对这个郁鸣声的印象不由更好了几分。 次日,小年。 原悄在府里忙了一上午,待午后便跟着金锭子上了街。 虽说家里的年货都有管家操办,不需要他插手,但原悄是第一次在古代过年,所以总想着出来凑凑热闹。 “公子咱们今日出来没什么可看的,小年大伙儿都在家里祭灶神呢,街上没什么人。您要是想看热闹,得等过了除夕,到时候灯会庙会能足足闹到十五。”金锭子道。 “这不有炸年糕吗?”原悄指了指不远处的摊子。 “公子要吃吗?小的去给您买。” 原悄看到炸年糕,不由想起了此前的经历,于是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确认没发觉卫南辞的影子,他才点了点头,带着金锭子去了年糕摊旁。 “要两份。”原悄朝那摊主道。 金锭子一听还有自己的份儿,冲着原悄嘿嘿一笑。 “等过了年街上热闹了,真想带着大哥出来逛逛。” “大公子如今已经愿意见人了,昨日我听门房说,郁公子一直待到快黄昏才走呢。” 原悄一笑,“我就知道这人和大哥有的聊。” 说话间,两份炸年糕就出锅了。 金锭子付了铜板,主仆二人便一人一份吃了起来。 刚出锅的年糕,外酥里糯,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 原悄被烫得直哈气,却不愿将手里的年糕放凉些再吃。 “一会儿你再陪我去一趟木工铺子,我还有些东西要买。”原悄道。 “公子是打算过年的时候也不歇,还要替卫副统领制沙盘吗?” “京城的沙盘本就费些功夫,帮他弄好了,才好尽快帮着郁公子制轮椅。” 金锭子闻言没再多说什么,他家公子自从转了脾气后,心就变软了,处处都喜欢替旁人着想。 原悄嘴馋,一份年糕几口就下了肚。 金锭子本想询问他要不要再来一份,却见对方拧着眉头,面色有些不大对劲。 “公子?”金锭子一把扶住原悄,“您没事吧?” 原悄很想说自己没事儿,可他这会儿面颊绯.红,额头沁着冷汗,双腿不自觉发.软,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不会是年糕有问题吧?”金锭子吓坏了。 “去浴房。”原悄强忍着不适,朝金锭子道:“快。” 金锭子有些不解,心道自家公子这明显看起来就是病了,不应该去医馆吗?为何要去浴房?但他见原悄语气十分坚决,也不敢忤逆,只能扶着人去了浴房。 “你去找卫副统领,就说我要见他!”原悄努力稳住呼吸,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然而身上不断释出的信息素以及某种不可描述的渴.望,昭示着他再一次进入了发.情期。 明明还没到时间,怎么会突然提前了? 一定是因为上次在平安巷意外发.情,导致周期再次紊乱了。 “公子,不用先请大夫吗?”金锭子担心道。 “听我的,去找卫副统领……” 原悄呼吸紊乱,那样子看上去很不好,金锭子不敢再耽搁,忙依言快步去了巡防营。 然而金锭子去的时机非常不巧。 传话的守卫告诉他卫南辞此刻正在会客,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劳烦您给通报一声吧,真的有急事。”金锭子道。 “副统领说了,除非是军情,否则一律不得打搅。” 金锭子担心原悄的状况,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就不能行个方便吗?”金锭子央求道:“您就说是原家的小公子有事寻他。” 守卫虽然不认识金锭子,但一听原家小公子,却知道是谁。 “你先进去候着吧,待副统领议完事,我便帮你通报。” 这守卫倒也不是有意为难他,只是不敢轻易忤逆卫南辞的吩咐罢了。 金锭子没法子,只能跟着人先进去了。 守卫去了一趟前厅,却没敢进门打搅。 倒是殷时看到了他,出来询问了一句。 “原家小公子找卫副统领,说有事情。”守卫道。 殷时一挑眉,让人在外头候着,进门朝卫南辞耳语了几句。 卫南辞眸光微动,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 “怎么了?”一旁立着的男人开口问他。 男人看着约莫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英武,气度不凡。 而一向不可一世的卫南辞,在面对他时丝毫没了从前的跋扈,看得出对此人十分敬重。 “有个……熟人过来了。”卫南辞有些不自在地道。 “你不去看一眼?”男人问他。 “不急。”卫南辞说罢朝殷时耳语道:“天冷,给他弄一壶热茶。” 殷时闻言便退出了厅外。 “熟人?”方才那男人一挑眉,目光带着点揶揄。 卫南辞轻咳了一声,别别扭扭地道:“师父,您别笑话我。” 此人正是卫南辞与原君恪的师父,前任禁军统领,裴斯远。 今日他刚回京,便来了巡防营“视察”,大概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弟子表现如何。 “别让人等着,快去看看吧。”裴斯远道。 卫南辞闻言也没再废话,快步出了门,朝着门房行去。 然而待他到了地方,却没见着人。 “人呢?”卫南辞问道。 “方才您传了话说让候着,他不愿意等就先走了。”守卫道。 卫南辞面上闪过一丝失望,却不好撇下师父去找原悄,只能又快步回了前厅。 “见着人了?”裴斯远问他。 “不愿等,走了。” “哈哈。”裴斯远一笑,“今日小年,我与余先生晚些时候打算去你师兄府上凑个热闹,你要不要同去?” 卫南辞略一思忖,也不知原悄今日来寻自己是何事,便想着不如一起去原府问问。 虽说他此前因为原君恪那沙盘的事情有些不高兴,却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真就不理人了。 于是,卫南辞又带着师父去演武场看了一圈。 直到黄昏时,师徒二人才去医馆接了余先生一同去了原府。 原君恪今日当着师父的面,对卫南辞还算客气。 卫南辞也与他摆出一副师兄弟情深的模样,客客气气,不敢造次。 众人在前厅坐定。 卫南辞佯装随意问道:“怎么没见大公子和三郎?” “大哥一会儿就来,我已经让人去叫了。原悄今日出府了,还没回来。”原君恪道。 卫南辞闻言一怔,忍不住拧了拧眉,只觉心中有些莫名的烦躁。 “天都快黑了,也不着人去找找?”卫南辞道。 原君恪瞥了他一眼,心道自己的弟弟用得着你关心? 但当着师父的面,他不好说什么,只能闷声道:“多谢师弟关心,已经着人去寻了。” 卫南辞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烫得舌头都麻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殷时低声问道:“今日去巡防营的是他还是他的小厮?” “呃……好像是原小公子吧?”殷时犹疑道。 “什么叫好像?到底是不是?” “属下……也没见到。” 卫南辞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登时想到了某个可能,暗道原悄难道是找他帮忙? 念及此他顾不上其他,起身朝师父告了罪,只说自己有些着急的事情要处理,便匆匆出了原府。 他一路催马去了浴房,刚拐进走廊便闻到了若隐若现的栗子香味。 “卫副统领,您可算是来了,我家公子他……” 金锭子一直守在门口,见了卫南辞几乎要哭出来。 卫南辞快步进了房间,便见少年蜷缩着身体窝在榻上,身上都被汗湿了。 “原悄。”卫南辞走到榻边,低声唤道:“你没事吧?” 原悄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眼眶霎时就红了。 他当时让金锭子去找人时,并未想太多。因为他此前得了卫南辞的允诺,想着对方听说自己有事,一定会第一时间帮忙。然而当时情况混乱,他让金锭子传话时,忘了让对方提及浴房。 金锭子对俩人之间的约定丝毫不知情,传话时自然也就没想那么周全。 再加上中间又隔了巡防营的守卫和殷时,这一来二去,话传到卫南辞耳中时,早已变了样子。 若非卫南辞心思敏捷,只怕这会儿都还不知原悄如今的状况。 可怜原悄被结合热折磨了半个下午,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最后几乎都要绝望了。他只当卫南辞是不高兴之前的事情,故意这么待他,心中难过不已。 “你说好了不记仇的……”原悄开口,语气带着十足的委屈。 卫南辞闻言只觉心里像是被麦芒刺了一下似的,又疼又痒。 第30章 “我不是有意的。”卫南辞内疚道。 原悄心里委屈得不行, 此刻却顾不上这些情绪。 体内的结合热已经快将他折磨疯了,此刻他只想尽快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见卫南辞不主动,原悄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撑起身体, 而后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将自己的后颈露出来,让他方便临时标记。 然而卫南辞这会儿本就满腹内疚,又被鼻息间的栗子香味激得躁动不已, 脑袋一片空白,几乎没法思考。他见少年主动伏在了自己肩膀, 身体先是一僵,而后鬼使神差伸手将原悄揽在了怀里。 原悄身量本就纤瘦,缩在卫南辞怀里只有小小一团。 卫南辞忍不住想,他手臂要是稍微使点儿劲儿, 会不会把人弄伤? “你能不能快点?”原悄见他迟迟没有动作, 小声催促道。 卫南辞这才如梦方醒, 想起了原悄这举动的目的。 “这次还是这里?”卫南辞撩起原悄散在颈后的头发, 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还是说你想换个地方?” “不换……求你快一点!”原悄的声音因为难受, 几乎带上了哭腔。 卫南辞见状不敢再耽搁, 只能依着上次的方法, 在原悄后颈再次留下了一个临时标记。 门外。 金锭子正担心地趴在门上偷听, 这时门忽然被大力拉开, 他一个趔趄险些摔进门内。 “卫……卫副统领!”金锭子吓了一跳,“我家公子还好吧?要不要叫大夫?” “你去让伙计准备个干净的浴桶再弄好热水,你家公子出了太多汗, 这么出去容易着凉, 让他先泡个热水澡, 换身衣裳。”卫南辞道。 金锭子闻言快速往门内瞥了一眼,忙依言去办了。 不多时,木桶和洗澡水便备好了。 趁着原悄沐浴的工夫,卫南辞弄了盆凉水洗了把脸。 直到鼻息间的栗子香味渐渐淡去,他体内的躁动才稍平复了些。 经历过平安巷和这次之后,他自然不会再单纯地认为原悄只是有什么“癖好”,一个人的癖好若是到了这种程度,倒更像是病。 只是他没想到原悄会“病”得这么严重。 先前卫南辞都只短暂地见到过原悄发.情时的样子,可他并不知道那种状态会持续那么久。 从金锭子去巡防营找他到现在,得小半日过去了吧? 若他不来,原悄会一直这样吗? 卫南辞自己是经历过这种折磨的,他无法想象原悄这样乖软的少年,竟要面对这样的事情。上一次原悄告诉他,从前没找旁人帮过忙,那对方从前是如何挺过来的? 还是说……这病刚得了不久? “卫副统领,我们家公子沐浴完了。”金锭子道。 卫南辞闻言快步拐过回廊,便见原悄正立在廊下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少年刚沐浴完,面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红意,尚未干透的头发半散着,恣意中带着点无辜,令人看了便不由生出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 卫南辞一见他这模样,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不久前那个因误会而生出的拥抱,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有些蠢蠢欲动。 “好了?”卫南辞开口,因为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带着点沙哑。 “嗯。”原悄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门,“里面有栗子味,你还是别进去了。” 卫南辞看着他的脸,问:“如果我不帮你……你会这样多久?” “大概五六日吧。”原悄道:“前几日会比较难受,后边会好些。” “这么久?”卫南辞闻言一脸难以置信。 上回宫宴之后,原悄虽然在府中折腾了数日,但卫南辞彼时并不怎么关注他的动向,所以知道的不多。事实上若非亲眼所见,哪怕从旁人那里听了他也未必会信。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病”呢? “今日我并非有意,你的小厮去巡防营时,我正在与我师父说话。传话的人没说清楚,我不知道……”卫南辞朝他解释道。 原悄这会儿身上已经不怎么难受了,心里的委屈也散了大半。 听卫南辞这么解释,他自是没有揪着不放的道理。 “多谢你能来帮我。”原悄道。 “都是答应好的事情……今日是我来得太迟了。” 原悄不大习惯他这副样子,忙转移话题道:“你和我二哥的师父来京城了?” “对,正想朝你说呢!”卫南辞道:“我师父和余先生现在就在你家,这会儿回去正好让余先生帮你瞧瞧病。” 原悄一怔,“他们为什么在我家?” “今日小年,你父母又不在京中,师父便想着一起凑个热闹。” 卫南辞又道:“余先生虽然不是专职的大夫,但他懂得东西多,很多离奇的病他都有涉猎,你这病他肯定有法子。” “我没病。”原悄有些心虚地道。 他知道卫南辞口中这个余先生,是济仁堂的东家。 这位余先生和卫南辞、原君恪两人的师父关系匪浅,定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原悄虽未见过此人,却无端有些不安,生怕这人火眼金睛看出了自己的破绽。 而且在原悄的印象中,古代但凡被冠以“神医”“特别厉害”这样的头衔的大夫,多少都沾点玄学。万一对方真的一眼就识破了自己,那他就完了! “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不要讳疾忌医。”卫南辞劝道。 “我只是……有些累。”原悄看向他,“今日等你那么久,我现在还没恢复呢。” 他说着一手扶住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疲惫。 “我方才已经吩咐人备好了马车。”卫南辞说着就要去扶他。 原悄有些着急,瘪了瘪嘴道:“你是不是嫌我麻烦,不想继续帮我了?” “不是。”卫南辞想也没想便否认道,“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能帮得了你一时,难道能帮你一世吗?将来怎么办?假如我像今天一样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你怎么办?” 是像今天这样熬着,还是找另一个人帮忙? 想到原悄另外找人帮忙,卫南辞不禁又有些烦躁。 “我只是想着大过年的,不愿让大哥二哥担心。”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面色稍缓,“那等过了年之后,你愿意去找余先生吗?” 原悄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想着,先稳住卫南辞,借着这段时间接触一下这位余先生,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原悄跟着卫南辞回到原府时,众人叙过话刚准备开饭。 卫南辞又朝众人告了罪,这才入席。 原悄也主动朝席间的裴斯远和余先生行了礼。 “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快坐。”余先生笑着招呼他坐下。 原悄忙乖乖走到卫南辞身边坐下,桌上属他俩年纪小,所以座位被安排到了一处。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原君恪问。 不等原悄开口,卫南辞便抢先道:“我去办完事情路过浴房门口,正好遇到了三郎。他说在浴房沐浴完打了个盹儿,就睡过了头。反正顺路,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原君恪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裴斯远与两个徒儿许久未见,今日在席间自是少不了叙话。 原悄也不敢插嘴,便坐在位子上一边吃东西,一边忍不住偷偷打量坐在裴斯远身边的余先生。 这位余先生和他二哥的师父交好,想来应是年纪相仿,但原悄看着他并不像三十来岁的样子,仿佛只有二十五六岁一般。而且这人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气质温润,长相俊美,看着似乎很好相处的样子。 自开席之后,这桌上除了原悄,就只有他一直在认真吃饭。 余先生偶然抬头,不小心和原悄撞上了视线。 他温和一笑,朝原悄道:“你们府上的厨子真不错。” “先生有所不知……”一旁的原君恪闻言开口道:“师父怕您刚回京城吃不惯,今日特意差了裴府的厨子过来了一趟。” 余先生闻言看了裴斯远一眼,笑道:“怪不得味道这么熟。” “余先生嘴刁,我师父出远门都得带着厨子,不然就得他自己亲自下厨做饭……”卫南辞附耳朝原悄低声解释,然而他话音未落,便被一粒花生米砸中了额头。 卫南辞难得露出了点认怂的神情,冲裴斯远嘿嘿一笑,“多谢师父赏饭。” 他说罢从桌上捡起那粒花生米扔进了嘴里。 原悄小心翼翼看向并肩坐着的裴斯远和余先生,恍然间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他看着一边聊天一边时不时帮余先生夹菜的裴斯远,心道他们这样可真好。 “原家老三这头发是怎么回事?”裴斯远忽然看向原悄,开口问道。 原悄闻言心不由一沉,暗道失算了,他该警惕的人从来都不是那位余先生,而是他二哥这位师父。 就在原悄思忖该如何回答之时,一旁的原君恪忽然开口道:“这得问师弟。” “问我?”卫南辞一怔,“什么意思?” 原君恪当着师父的面不好说难听的话,只能按捺住脾气,冷笑道:“原悄当日在长宁湖落了水,有幸被师弟救了上来。而他落水时,头发还好好的,上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原悄一颗心猛地狂跳起来,心道完了。 当时他穿过来时,应该是和原主的身体交换了时空。 他的身体来到了这个世界,而原主的身体到了原悄所在的世界。 而他们交换的只有身体和意识,连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没有交换,所以原悄穿过来时身上穿着的是原主的衣服,这也是当时金锭子他们没有过分怀疑的原因。 他原以为当时随口编个谎,或者那大夫一句“鬼剃头”就把事情糊弄过去了,万万没想到这位裴将军心思竟然这么细,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 当着这么多人,只怕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人是师弟救的,不问你问谁?”原君恪道。 他早就想找机会和卫南辞算这笔账了,哪有随便剃人家头的! 卫南辞自然不知道还有这茬,当时他把人救上去时,还有些纳闷原家这小公子的头发为什么那么短?只是当时没找着人问,事后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怎么听原君恪这意思,还赖到自己头上了! “我怎么……嘶!”卫南辞身体一僵,话音戛然而止。 众人都看向他,便见他一双耳朵渐渐漫上了红意,表情十分复杂。 原悄假装若无其事地缩回桌子下头那只手,慢慢垂下了脑袋,耳朵比卫南辞的还红。 “怎么不狡辩了?”原君恪问。 “没什么好说的。”卫南辞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我有给人剃头的怪癖行了吧?” 众人:…… 第31章 被卫南辞这么一打岔, 原悄头发的话题总算是被带了过去。 挑起话题的裴斯远也没多说什么,甚至都没再多看原悄一眼。 原悄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饭后,众人又在茶厅说了会儿话。 氛围倒也轻松自在。 “师父, 您明天有什么安排吗?”临告别前, 卫南辞开口问道。 “明日去羽林卫看一看,再陪陛下喝个茶。”裴斯远答道。 “余先生跟您进宫吗?” “他不去。”裴斯远看向卫南辞,“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卫南辞嘿嘿一笑, “我这不想着三郎正好无事,明日不如让他陪余先生在京城四处逛逛。”他还一直惦记着让余先生帮原悄看病的事情, 想着先让两人熟悉一下,免得原悄届时又反悔不愿看大夫。 他哪里知道原悄这会儿正紧张呢,被他提到后,恨不得当场堵他的嘴。 裴斯远闻言看了原悄一眼, 而后将目光落在了身边之人的面上, 带着几分询问。 这位余先生, 名叫余舟, 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与裴斯远关系匪浅,只因对方一整晚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 总要时不时留意着他的动向。 余舟见状点了点头, “正好我许久没回京城了, 也想四处看看。” 原悄见余舟答应了, 自然不可能拒绝。实际上, 他对这位余先生的印象还算不错,若是裴斯远不在场,他并不介意和对方认识一下。 “你还记得上次见这个原家三郎是什么时候吗?”回府的马车上, 裴斯远朝余舟问道。 “得有两三年了吧?我记得咱们在京城时, 他好像行事有些浪荡, 所以平日里逢年过节,君恪很少带他一起。”余舟道:“不过如今看着,这孩子倒是收敛了不少,我瞧着挺懂事的。” “我记得他从前沉溺酒色,目光虚浮,今日一见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从前也没见过他几回。” 裴斯远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却未多说什么,转而笑问:“今晚吃得高兴吗?” “我能说不高兴吗?你也是……都说了去原府吃饭,你还弄得那么麻烦,现在好了人家都知道我嘴刁。”余舟道。 “他们本来也知道。”裴斯远说着抬手在他唇角轻轻抹了一下,又道:“明日别跟他出去逛了,天冷,就待在府里说说话吧。你若是想出去,待我回来后陪你一起。” 裴斯远这人疑心重,在没打消疑虑之前,自是不会轻易信任原悄。 所以让人留在府中,周围有自己的人盯着,总归变数小一些。 “我这么大个人了,在京城还能丢了不成?” “怕你一路奔波太累了。” “我倒是没觉得累。” “这可是你说的不累,一会儿回去别耍赖。” 余舟:…… 原府。 原悄跟着原君恪送完客人后,便有些紧张。 虽说明日裴斯远不在,但让他去见余舟,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金锭子……”原悄一边泡着脚,一边朝金锭子问:“你说他们今天为什么要来咱们府上吃饭?” “许是想着老爷和夫人今年都没回京城吧?”金锭子道:“今天不是小年吗?人多了一起过热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裴将军好似不大喜欢我,我有点记不起来了,从前是否得罪过他?” “公子从前应该没见过裴将军几回吧?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看着就威严。您没见二公子和卫副统领平日里多跋扈的性子啊,见了裴将军还不是老老实实。” “我看余先生性子倒是好。” “那是自然,余先生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原悄想了想,又问:“你对他们的事情知道的多吗?我明日要去拜访余先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给二哥惹麻烦。” “裴将军和余先生的事情,在京城早已不是秘密了,他们家还有个小公子呢,比您小不了几岁吧?” “他们俩生的?” “他们两个大男人怎么生孩子?”金锭子失笑道:“有人说是他们外出游历时捡来的,有人说是过继的。小公子跟着余先生的姓,但我看长得倒是更像裴将军,气质很是英武。若是仔细看,眉眼间又有几分像余先生。” “也就说余小公子既像裴将军,又像余先生?” “反正都有点像,估计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久了,就长得越来越像了吧。”金锭子道。 原悄听了这话,却忍不住想到了一个可能。 万一那余家的小公子,真的是他们二人生的呢? 难道裴将军和余先生……也是一对AO? 次日一早,原君恪让管家备了些礼,又叮嘱了原悄好好表现,这才让人将他送到裴府。 原悄到了裴府时,裴斯远已经出门了。 余舟见了他很是亲近,还特意迎了出来。 “怎么还带了东西?”余舟笑问。 “我二哥吩咐的。”原悄独自面对他,稍显局促。 “你二哥这人性子就是这般,年纪轻轻跟个老古板似的。”余舟也没客气,吩咐管家收了礼,便带着原悄去了茶厅。 原悄偷偷打量了对方几眼,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昨晚的猜测。 不得不说,这位余先生气质温和,身形纤瘦,看着倒是真有些像Omega。 念及此,他偷偷释出了一点自己的信息素。 Omega之间是可以嗅到彼此之间的信息素的,所以余舟若真是Omega,肯定会有反应。 然而原悄很快就失望了。 这位余先生对他的信息素,没有任何反应。 “尝尝我家的点心,全京城独一份的。”余舟道。 原悄依言捻起桌上的点心尝了一口,“余先生府上的厨子确实很有手艺。” “这点心是裴将军做的,不过他厨艺确实好。”余舟说这话时,眼底满是掩不住的笑意,“对了,今年你爹娘都没回京城,除夕你二哥又要当值,不如你和你大哥来我们家一起过除夕吧,正好尝尝裴将军的手艺。” 原悄一怔,有些拿不准对方这话是客气还是真的邀请,也不敢贸然作答,只道:“我……回去问问我大哥吧。” “你过了这么些年了,不会还怕裴将军吧?” “啊?” “我记得两三年前,你二哥带着你来过一回。裴将军当时喝了点酒,教训了你一顿,一晃眼这都好几年了,你也长大了。” 原悄不知道两人之间竟还有这茬,只能讪讪一笑道:“裴将军教训晚辈也是应该的。” “他这个人就是看着吓人,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也怕他。” “余先生竟也怕过裴将军?”原悄好奇道。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余舟捻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似是陷入了回忆,半晌才继续道:“当时我有一个很大的秘密瞒着他,生怕他识破了,所以处处躲着他。” “后来呢?” “后来发觉他其实并不那么吓人,也就不怕了。” 原悄听余舟说起往事,顿觉这位余先生待人当真是半点都不设防。 他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这会儿也慢慢放下了戒备。 “其实我也有一个很大的秘密,不敢告诉旁人。” “是有什么担心吗?” “我不知道该和谁说,也怕这个秘密太奇怪,会吓到别人,或者给我自己带来麻烦。” “要找一个值得信任,并且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愿意和你站在一起的人,的确不容易。”余舟道:“但你要相信,这个人一定是存在的。或许是你的亲人,或许是某个朋友,也有可能是将来与你心心相印之人。” 原悄闻言不由想起了昨晚那一幕。 他当时听二哥质问卫南辞自己头发的事情,整个人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生怕下一刻就要当着众人露出破绽。 那会儿他几乎是不抱希望地朝身边的卫南辞求了救。 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想也不想便替他遮掩了过去。 现在想想,卫南辞替他瞒着的秘密,其实已经不止一个了。 从裴府出来时,原悄还在想着余舟那番话。 当他正准备上马车时,却忽然被人叫住了。 “我送你回去吧,顺路。”卫南辞勒住马缰,朝原悄道。 他应该是刚从巡防营出来,身上还穿着巡防营那身黑色的武服,坐在马上英气逼人。 “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卫南辞伸手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背。 原悄坐在卫南辞身前,心里还在想着那件事。 “昨晚……” “放心吧,我不会朝你二哥说的。” 卫南辞催马不紧不慢地走着,看起来似乎是不着急赶路的样子。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原悄问他。 “这种事情还用问?”卫南辞道:“你头发被剃了,不是我,那就只能是旁人,要么就是鬼。” 原悄心口猛地一跳,又开始有些心虚。 他记得当日那大夫就说过,可能是鬼剃头。 “鬼我是不信的,那什么人会无聊到去剃你的头发?”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正经人,多半是画舫的歌姬舞姬或者哪家花楼里的姑娘!若非如此,原悄为何那么怕让原君恪知道呢?怕挨揍呗! 卫南辞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相,“你不会是认识一堆有奇怪癖好的人吧?” “你胡说!”原悄不满地转过身,想用眼神表示抗议,然而他们离得太近,他这么一转头,鼻尖猝不及防撞上了卫南辞的下巴。 呼吸交错间,原悄心口猛地一悸。 卫南辞则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佯装随意道:“不过昨晚的事情没这么容易过去,你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而且你那一下也太狠了些,险些掐得我断子绝孙,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原悄一听他提起昨晚的事情,又尴尬,又有些想笑。 他那一下纯属意外,没掌握好位置,掐偏了。 “你还敢笑?”卫南辞道:“你得庆幸我皮实,若真伤着将来没姑娘要我,小心我把你抢回去……” 他平日在巡防营与那帮儿郎厮混惯了,嘴上时常没个把门的,一帮老爷们说了什么也不会真有人往心里去。然而这会儿他玩笑说到一半,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某些画面…… 卫南辞目光落在少年白皙漂亮的耳尖上,脑海中的画面更丰富了。 “卫副统领?”原悄身体一僵,显然觉察到了什么。 卫南辞尴尬地朝后挪了挪身体,试图与少年保持一点距离。 然而此刻两人都在马背上,他再怎么挪,也无济于事,反倒有了火上浇油的意思。 “要不……你坐我后边?”卫南辞闷声问道。 原悄:…… 第32章 “和余先生聊了什么?”卫南辞试图用转移话题的方法化解一下尴尬。 “余先生说, 让我和大哥除夕来他们家一起过……” “那太好了,今年除夕我不当值。”卫南辞道,“既能和你们一起过除夕, 还没有原君恪在, 这样的好事儿去哪儿找!” 原悄有些别扭地往前挪了挪,“我不用你送了,还是自己回去吧。” “我都答应你了要送你, 怎么能让你自己走回去?” “可是你这样……我难受。”原悄道。 卫南辞顿时有些尴尬,只能让原悄下了马。 “我真不是有意的, 你也是男人应该理解吧?有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这样,不分时候不分场合的……”卫南辞骑在马上,跟在原悄身后解释道。 “我知道,我又没说你的不是。”原悄仰头看着他, “你别跟着我了。” “那不行, 这大冷天的路上也没个人, 万一你走丢了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样?” “你坐我后边。” 原悄很是无奈, 又怕他当真这样一路跟在自己身后,那也太引人注目了, 说不定当天就能传到二哥耳朵里。念及此, 他只能又上了马, 不过这一次他坐到了卫南辞身后。 “你最近在弄什么呢?”卫南辞问他, “没帮旁人制弩吧?” 原悄如今正在帮卫南辞制京城沙盘, 不过事情刚开了个头,他不想那么早告诉对方,免得对方好奇整日跑过来看。 于是他随口道:“没有, 我什么都没弄。” “是吗?”卫南辞道:“可是我听说, 你前两天还购置了好些木材回去, 难道是留着烧地龙?” “你找人监视我?” “怎么会,只是因为你如今在巡防营太出名,谁见了都认识。”而巡防营那些人都知道这原家小公子与自家副统领的“恩怨”,所以任谁街上见着原悄回来都要朝卫南辞汇报一番。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原府。 卫南辞将人送到后也不急着走,大摇大摆跟着原悄进了门。 原悄自然不能将人赶走,正想着带他去前厅,免得被他发现自己正在做沙盘的事情,谁知刚进了院子,便见到郁鸣声正在和金锭子说话。 “郁公子?”原悄忙朝他打招呼。 “原小公子。”郁鸣声朝他回了一礼,“郁某今日过来给你送点东西,你的小厮说你出去了,我正想说把东西放下就走,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哦?”原悄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郁某从前找人置办过一套做木工活的东西,一直放在手里也用不上,就想着转赠给原小公子吧,只希望你别嫌弃是我用过的才好。” 原悄闻言便来了兴致,朝金锭子道:“我留郁公子去喝杯茶,你将东西取来我瞧瞧。”他说罢又朝一旁微微拧着眉的卫南辞道:“卫副统领既然不急着走,也一并留下喝杯茶吧。” 卫南辞自是不会推辞,只目光不住打量着郁鸣声。 三人去了茶厅,不一会儿金锭子就将东西取来了。 原悄是个识货的,他打开工具箱一看,便知这套行头不简单。 虽说好的工匠不是靠着行头取胜,但这世间哪个工匠不想拥有一套好行头呢? “这可是好东西啊!”原悄从工具箱中拿起一把锯子,目光亮晶晶地道:“郁兄这东西可太难得了,我在京城所有木工铺子都看过,做工这么讲究的还真的头一回见。” “原小公子喜欢便好。都说好马配好鞍,这么好的一套东西放在郁某手里当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赠与原小公子。” 原悄从工具箱里将东西一一拿出来看了一遍,显然很是喜欢。郁鸣声见他喜欢,自然也高兴,一脸笑意地立在一旁,朝他介绍着这套工具的来头。 一旁的卫南辞沉着脸也不吱声,只不住打量着郁鸣声。 待到郁鸣声告辞时,他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对方一起出了原府。 “郁公子与三郎何时认识的?从前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你。”卫南辞状似无意道。 “郁某和原小公子只有两面之缘而已。”不待卫南辞面色稍缓,他又道:“不过原小公子性情单纯直率,倒是与郁某颇为投缘。” 卫南辞一挑眉,“三郎这人性子确实好,待陌生人都颇为热情。” 郁鸣声大概是不打算与他闲聊,随口附和了两句,便快步走了。 卫南辞看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原府的方向,心情十分复杂。 原悄怎么和这姓郁的见了两面就这么熟稔,与他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多亲近! 当日,原君恪回府后,原悄便将余先生邀请他们去裴府过年的事情说了。 “余先生有心,你带着大哥去便是。”原君恪道:“除夕宫中有夜宴,我走不开,正好你们一起过年还能热闹热闹。余师弟前些日子刚离京,估计今年也不会回京过年了。” 他口中这位余师弟,便是余舟和裴斯远的儿子。 原悄至今只听说过他,还未曾见过面。 “你这几日是不是和卫南辞走得挺近?”原君恪忽然问道。 “昨日我从裴府出来,碰巧遇到了他,他就送我回来了。”原悄有些心虚地道。 “他还送你回府?”原君恪一拧眉,“你怎么不请他进来喝个茶?” “茶……喝过了。”原悄小声道。 原君恪:…… 这俩人可真行! 后头的几日,原悄没怎么再出过府,一直忙着制沙盘。 到了除夕,裴府过了午后便派了马车过来接人。 府里的管家一早便备好了礼,原悄和原君怀兄弟二人一道乘马车去了裴府。 前几日余舟说裴斯远除夕要掌勺,原悄还以为对方只是意思意思,没想到这位裴将军是来真的,当日竟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日。原悄本还有些忌惮他,但看到他系着围裙时那模样,便放松了许多。 “小卫今日辛苦了。”余舟朝忙前忙后的卫南辞道。 “我可不白辛苦,今日跟着师父偷学了好几道菜,嘿嘿。” “我做的都是余先生喜欢的菜,你学了没用。”裴斯远走到余舟身边坐下道:“等你成了婚,看看人家喜欢吃什么再学也不迟。” 卫南辞闻言目光微闪,下意识看了原悄一眼。 原悄正好也朝他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他忙又转开了视线。 今日这顿饭,裴斯远倒是没再针对原悄,因此众人一顿饭吃得还算温馨。再加上裴斯远手艺确实不错,当晚原悄撑得腰都弯不下去了。 “冬夜寒凉,你们今日便住在这里一起守岁吧,房间我都让人收拾好了。”余舟开口道。 原悄下意识看了一眼原君怀,见对方点了点头,便也跟着朝余舟道了谢。 众人饭后在厅内喝了会儿茶。 原君怀身子不好,不能熬太久,原悄早早就送他回房休息了。 余舟和裴斯远也没有熬夜守岁的雅兴,待原君怀睡下后,便也一起回了房。 待原悄送完大哥回来,厅内就只剩下了卫南辞一人和他大眼瞪小眼。 “那我也……回去睡了吧。”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忽然起身道:“大过年睡什么睡,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说着取过大氅递给原悄穿上,又示意对方裹上了围脖,这才带着人出门。 两人一马从裴府出来,穿街过巷直奔城中一处钟楼而去。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出门前你不问,都到了地方再问是不是有点晚了?”卫南辞扶着他下了马,“真要想把你拐跑,这会儿你哭都没地方哭。”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马拴在了附近的树上,然后带着原悄进了钟楼。 值守的守卫都认识他,自然没人拦着。 “这里太黑了……”原悄一手扶着墙,一步一探,生怕不小心踩空摔跤。 卫南辞闻言便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人一步步带上了楼顶。 这钟楼约有两三层楼的高度,站在上头,能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 “看。”卫南辞道。 原悄四处看了看,没大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 与星际时代的城市夜景相比,京城也就只有皇宫和几处大的宅院,能看到些许灯火。但灯笼的照度毕竟有限,哪怕是皇宫,看上去也实在称不上多壮观。 “砰!”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原悄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去,这才发觉皇宫的方向数朵烟花腾空而起。随后,无数的闷响声此起彼伏,烟花一朵朵在空中炸开,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 原悄在星际时代看过很多次烟花,与那些相比,眼前的烟花实在算不得多绚丽。然而在没有被科技沾染过的古老城池的映衬下,这一幕却变得极为震撼。 “好看吗?”卫南辞在他耳边问。 “好看。”原悄仰着头,喃喃道。 上一次三皇子生辰,原悄意外落了水,所以并没看到那晚的烟花。 他没想到在这个除夕之夜,竟能弥补了那日的遗憾。 原悄转头看向卫南辞,想朝他道谢,却见对方正在看着自己,也不知是刚转过头,还是已经看了许久。逆着烟花的光亮,卫南辞面上的轮廓被勾勒得有些模糊,这让原悄不大能看懂他的神态。 “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没看我吗?” 原悄拧了拧眉,鼻息间嗅到了零星的烈焰味,这就意味着,这一刻的卫南辞心中动了某些隐秘的念头。但对方似乎极为克制,并没有放任自己的信息素“为所欲为”。 当晚,两人立在钟楼上,直到最后一枚烟花熄灭,才离开。 原悄跺着被冻得发麻的双脚,跟在卫南辞身后,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上元节应该还有,你若是想看到时候再带你来。“卫南辞牵过马,扶着原悄上去,这才翻身上马,坐在了原悄身后。 原悄想起先前的那次尴尬经历,还挺紧张的,生怕卫南辞又像那日一般。 好在这次是他多虑了,两人顺顺利利回到了裴府。 然而他们进门时,却在门房看到了金锭子。 金锭子显然是等了许久,一看到原悄回来,便一脸焦急地凑了上来。 “大半夜你怎么来了?”原悄问道。 “公子……您快跟我回府一趟吧。”金锭子似乎是怕被旁人听到什么,拉着他往旁边躲了躲,“府里出了点事情。” 原悄一想,他大哥在裴府,二哥在宫里,府中都没有旁人,能出什么事情? “招贼了?” “不是……”金锭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有个画舫里的小丫头找上门,说是她家姑娘有急事,让您去一趟。” 原悄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涌起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原主惹了什么风流债,如今苦主找上门来朝他讨了吧? 第33章 “公子?”金锭子见他一直在愣神, 忍不住唤了他一句。 “都这么晚了,要不……你将人先打发了,改日再说行吗?”原悄道。 人家这种时候找上门, 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事出太突然,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帮原主收拾烂摊子。 “公子,若是改日对方再找过来时,大公子和二公子正好在府上怎么办?”金锭子道:“到时候若是让二公子知道了, 您又要挨打。” 若是换了从前,金锭子可不会心疼自家这个小公子挨打不挨打, 但他如今早已对原悄死心塌地,自然是处处为对方着想。就说今晚,他连夜过来也没敢惊动旁人,听门房说原悄出去了, 便一直在这里候着。 “对方说是什么事情了吗?”原悄问。 “好像是……”金锭子支吾了半晌, 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原悄见他这样越发着急, “好像什么?” “有了。”金锭子道。 “有什么了?” “就是……”金锭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有了。” 原悄脑袋轰得一声,险些当场厥过去。 这可不只是风流债了, 而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啊! 不远处, 耳力极佳的卫南辞, 在听到金锭子的话之后, 面色便沉了下去。 他从前不是没听说过原悄那些“往事”, 就连他在长宁湖救人那次,对方都是因为在画舫与舞姬嬉闹才落的水。 但两人相识以来,他见到的都是乖顺单纯的原悄, 从未想过对方另一副面孔是什么样子。直到这一刻, 听到金锭子嘴里说出这番话, 他才发觉心口一阵憋闷,转身便欲朝着府内行去。 然而他刚抬脚,就听到原悄有些崩溃地道:“怎么可能?我都三个多月没去过画舫了!你日日跟着我,你说我是不是这几个月都没去过那种地方?” 卫南辞脚步一顿…… 三个多月,那不就是他将原悄救上来的时候吗? 也就是说,自他们认识之后,原悄就再也没去过画舫!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卫南辞心里生出了点异样的感觉,就连方才那股憋闷都散了大半。 “公子你别急,事情这不是还没个定论吗?只是眼下人在咱们府上,总得想法子先打发了。”金锭子道:“而且……您虽然三个多月没去画舫了,可三个月前您去得挺勤的,万一是那个时候……” 原悄很想说三个月前的事情和他无关,却说不出口。 如今他既成了原家小公子,那么原主无论做过什么事情,他都得替对方承担。 但他毕竟年轻,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眼下说不慌神是假的。 “要不……告诉大公子,让他帮忙出出主意?”金锭子提议道。 “不行,这种糟心的事情怎么能让大哥知道?”原悄深吸了口气道:“先回家吧,我再想想办法。” 事情如今只有一面之词,他决定先去见见那传话的丫头再说。 原悄快步进门,想要朝门房打个招呼,让对方次日一早帮忙知会众人一声。 然而他刚拐过门厅,险些撞到了卫南辞身上。对方抱着胳膊倚在一旁的廊柱上,也不知偷听了多久。 “你偷听我们说话了?”原悄紧张地问道。 “我耳力好,并非有意。” “你……”原悄本就有些无措,得知事情被卫南辞偷听后,整个人更慌了,“你……你听到了多少?” “我是同你一起回来的,你猜我听到了多少?” “我……”原悄可怜巴巴地看向他,“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卫南辞目光落在原悄面上,便见少年由于太过紧张,面色略有些苍白,长睫微微颤抖着,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一般。这样的原悄,令他有些心猿意马。 “走吧。”良久,卫南辞开口道。 “去哪儿?”原悄下意识问他。 “反正回去也睡不着,跟着你回去瞧个热闹。” 原悄一怔,非但没因为他这语气而着恼,反倒松了口气。 卫南辞这人身上天生就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哪怕他没开口承诺要帮忙,但原悄听到他说要陪着自己的那一刻,也稍稍安心了些。 “把事情从头到尾朝我说一遍。”去原府的路上,卫南辞朝金锭子问。 金锭子不敢隐瞒,忙一五一十地将那丫头的话都朝两人复述了一遍。 这画舫的丫头名叫小蝶,她家姑娘叫银屏,是画舫里的一个舞姬,也是原主的相好之一。根据这小蝶所言,银屏前几日忽然有些食欲不振,还恶心呕吐,今日找大夫一看,发觉是有孕了。 在大渊朝,舞姬都不是良籍,婚姻子嗣更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画舫的管事若是知道银屏有了孕,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银屏这才着急派了小蝶来找原悄求救。 “前几日开始恶心呕吐?”卫南辞问。 “对,她确实是这么说的,这么要紧的事情小的不会记错。”金锭子道。 卫南辞闻言思忖片刻,看向原悄,问道:“你方才说,多久没有去过画舫了?” “三个多月。”原悄忙道:“自从那次你救了我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 原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己便是原主那次落水时穿过来的,所以那个时间截点对他来说非常清晰。但卫南辞却将重点放到了他那句“自从你救了我”上,仿佛原悄这话是在刻意朝他强调什么似的。 “一会儿见了人你别说话。”卫南辞道。 原悄不知他是何打算,但是听他这么说,便乖乖点了点头。 到了原府之后,金锭子便带着两人去了前厅,那丫头果然还在那里候着呢。 “原公子。”丫头小蝶一见到原悄,便奔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原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吧,她怀了你的骨肉……” 原悄吓了一跳,但见她大冷天跪在地上又有些不忍,抬手想去将人扶起来。 卫南辞却一手攥住他手腕,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我只问你一遍,若是说实话,我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卫南辞俯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蝶,沉声道:“若有半句虚言,今晚你就见不到你家姑娘了。” 小蝶闻言一惊,下意识看向卫南辞,登时被对方的气势骇得面色苍白。 原悄显然也有些惊讶,紧张地看向卫南辞,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我……我……”小蝶紧张地浑身发抖,忍不住看向原悄,“原公子,你不能不念旧情啊,我家姑娘母子二人就指望您了!” “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了……”卫南辞冷冷看着她,开口道:“金锭子,即刻去济仁堂请个大夫,再去羽林卫将你家二公子请回来,将人一起带到画舫里去。就说有人意图让你家小公子当冤大头,替别的男人养孩子,看他是管还是不管。” 原悄在听到他说让金锭子去请原君恪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不等他开口阻止,小蝶就先变了脸色,朝卫南辞磕头道:“公子息怒,小人知错了,公子息怒……”她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公子您高抬贵手,不要与我们家姑娘计较,这都是小人想出来的主意,不关我们家姑娘的事。” 原悄没想到她改口这么快,一时之间也有些蒙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卫南辞道。 “回公子的话,我家姑娘确实是有了身孕,但不是原公子的。”小蝶一边哭一边解释道:“姑娘想将这孩子留着,但依着画舫的规矩,需得有人替她赎身才行,否则管事一定会让她落胎。” 画舫里姑娘为了避免受孕,大都用过一些药,不出意外这一生是很难有孕的,正因如此,银屏才会不舍得这孩子。 “姑娘没法子了,这才叫小人四处询问,盼着哪位公子能帮她赎身。”小蝶道:“我家姑娘这些年早已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她说只需有人愿意帮这个忙,她绝不纠缠也不会让对方掏一文钱。可我这几日跑遍了京城,将从前与姑娘熟识的公子们都问了一遍,也没人愿意帮这个忙。” 一旁的金锭子不忿道:“所以你就打起了我家公子的主意?” “都是小人鬼迷了心窍,我只是想着先哄原公子与我家姑娘见上一面,说不定他心软就愿意帮忙了。”小蝶又道:“这绝不是我家姑娘的意思,求原公子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我家姑娘吧。” 原悄闻言看向卫南辞,目光带着询问。 若事情当真如这丫头所言,他倒是不介意顺手帮人一把,就当是行善积德了,反正既不需要他多操心,也不需要他花银子。但他一时也拿不准这丫头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若贸然答应,会不会惹上什么应付不了的麻烦? 卫南辞一挑眉,不置可否。 原悄见状,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那动作在卫南辞看来,就像是在撒娇一般。 “你在这儿看着她。”卫南辞朝金锭子吩咐道。 他说罢带着原悄到了厅外。 “卫副统领,你说我该帮她吗?”原悄问。 “你还想帮她?”卫南辞拧眉道:“难不成是想给人家孩子当爹?” “当然不是!”原悄忙道:“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卫南辞闻言似是有些不大相信,表情很是怀疑。 “我怎知你是不是余情未了。” “你别胡说,我没有!”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后来再也没去过画舫?”卫南辞目光落在原悄漂亮的脸上,语气带着点威胁:“别扯谎,我要听实话。” 原悄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懵了一下,而后答道:“不喜欢了,不想去了,觉得没劲……” “从前去得那么频繁,怎么忽然就觉得没劲了?” “就……哎呀,我就是不想去了,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追着问这些?”原悄被他问得有些急了。 卫南辞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许久前原悄去巡防营找他那一次。 那个时候的原悄还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却特意带了东西去巡防营询问,想要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惜当时卫南辞有别的打算,所以并未承认。 直到宫宴那日,他再次救了原悄,对方才认出了他。 也就是从那之后,原悄与他越走越近…… “你不愿再去画舫,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了别人?” 原悄叹了口气,懒得再与他争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那孩子肯定不是我的,我往后也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 卫南辞对他这番“保证”很是满意,眼底甚至染上了点笑意。 “看你表现吧,你应该知道整个京城到处都是我的眼线,若你再往那种地方跑,是决计瞒不过我的。”卫南辞道:“还有,那孩子确实不是你的。女子有孕大都是一个多月后开始害喜,你都三个多月没见过她了,她若是三个月前有孕,不会等到现在才害喜。” 原悄一怔,“你怎么懂这些?你不会是……” “我可不像你。”卫南辞闷声道:“年纪轻轻就不知检点。” 原悄:…… 原主这口黑锅他到底要背到什么时候? “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卫南辞又问他。 “若他们主仆二人一起算计我,我自是不会帮她们。若这丫头说得句句属实,银屏姑娘也确实可怜。沦落画舫又不是她自愿的,如今明明有了银子可以赎身,却只能靠着旁人。”偏偏那些与她有过露水情缘的男人,没一个愿意出手帮忙。 虽说这姑娘是与原主有过一段,和原悄完全没关系。但原悄既然替代了原家小公子的身份,又遇上这种事,他也没法置之不理。更何况依着那丫头的说法,银屏姑娘的请求并不过分,既不要他负责也不要他出银子,仅仅是借着他的身份帮忙赎个身而已。 说是“举手之劳”,一点也不夸张。 “要不将她赎出来,你找个地方安置她?”卫南辞开口,话里带着几分试探。 “我对她又无意,怎可如此?”原悄忙不迭拒绝,“我可以帮她赎身,但也仅此而已。且帮她之前得问清楚,她究竟是不是一时冲动,离开画舫之后她到底能不能靠着自己活下去。” 若对方只是一时冲动,出了画舫之后就后悔了,回头找上他怎么办? 原悄愿意帮她,但不代表会不计后果无条件地去帮她。 卫南辞对他这副坚决划清界限的态度很是受用,轻笑一声,转身快步进了屋。 屋内那小丫头正垂着脑袋啜泣,见卫南辞进来,便吓得不敢再出声了,只紧张地看着他。 “回去吧,让你家姑娘等着,明日会有人去替他赎身。”卫南辞道:“不过我有言在先,此事与原小公子无关,让你家姑娘想清楚,一旦她离开画舫,往后是生是死全凭她自己去挣了。” “多谢公子!”小蝶闻言噗通一声又跪下了,朝着卫南辞不住磕头。 卫南辞一摆手,示意金锭子将人送走。 今日这场意外,算是有惊无险,回裴府的路上原悄才彻底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竟愿意帮忙。”原悄坐在马背上,朝卫南辞道。 “既然你都打算断了,就断得干干净净,免得沾上甩不掉。”卫南辞道:“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来日若有违背,我可不会轻饶你。” 原悄有些茫然,心道自己今晚说了这么多,他说的是哪一句? “今日之事,我该如何谢你呢?”原悄问:“要不我再给你制一把弩吧。” “你既与那个银屏姑娘没有瓜葛了,这人情便不必记到你的头上。” “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去朝银屏姑娘讨人情?” “你这脑袋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卫南辞闻言失笑不已,“还是说你……吃醋了?” 原悄只当他又拿今晚的事情揶揄自己,忙道:“我都说了与人家毫无瓜葛,也不会来往了!” “我知道。”卫南辞收敛了笑意,又道:“其实……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什么心思?”原悄不解。 卫南辞并未回答,而是伸手往后一摸,覆住了少年扶在他腰侧的手上。 “抱紧一点,仔细给你颠掉了。”卫南辞拉着原悄的手搂在了自己身前,而后一夹马腹,将马催得飞快。原悄怕掉下来,只能紧紧搂着他。 待两人回到裴府之后,已经过了午夜。 原悄打了个哈欠,只觉这半夜简直太长了。 “回去睡吧,早晨我让他们别急着叫你。”卫南辞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亲昵。 原悄困得睁不开眼,朝他道了晚安,便回了住处。 卫南辞目送少年进了房间,这才提步离开。 不过他并未回房休息,而是径直去了一趟画舫,找到了那位叫银屏的姑娘。 与他想象中差不多,这位银屏姑娘生得妩媚动人,姿色确实很出众。 卫南辞原本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但一见到她,想到原悄曾经跟眼前这姑娘有过那样一段,他又忍不住有些气闷。 “妾身多谢公子愿意帮忙。”银屏朝他行了个礼,态度落落大方。 卫南辞沉着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想好了吗?” “妾身早已想清楚了,就算是将来困苦伶仃死在外头,也不想继续在这画舫里蹉跎。”银屏道。 卫南辞目光扫了一眼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并未多问什么。 眼前这女人看着约有二十五六岁了,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多道理她说不定比卫南辞看得都透,所以卫南辞并不打算与她多费口舌。 他今日亲自过来,只是好奇,想看看原悄从前相好过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但是看到的这一刻,又觉得自己着实是有些无聊。 “找你们管事的过来吧。”卫南辞道。 银屏闻言便吩咐了小蝶几句,不多时对方便将画舫的管事找了过来。 对方一见卫南辞,还想套套近乎,却被卫南辞一个冷眼吓得立刻噤了声。 有了卫南辞在场,画舫的管事很是利索,当场便收了银子还了身契。 “外头有我的人,一会儿可以将你们主仆送到客栈。”卫南辞道。 “多谢公子。”银屏又带着小蝶朝他道了谢。 卫南辞起身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朝银屏问道:“你身边的丫头说,她这几日已经求过了京城所有与你相熟的公子哥,为何最后才去找原家小公子?” “原小公子素来薄情。”银屏道。 卫南辞一怔,对这个答案似乎有些意外。 “整个画舫里的姑娘,原公子都招惹过,但依着妾身所见,他对哪个姑娘也没动过情,不过是寻个快活罢了。”银屏苦笑道:“这几个月他一直没来过画舫,还有姐妹笑说,他要么就是对谁动了心思,收了心,要么就是生病了。” 卫南辞轻咳了一声,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 他心道,这还真是让你们都说中了。 当夜卫南辞回到裴府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裴斯远正穿着一身武服在院中耍枪,见到他后略有些意外。 “一身脂粉味,去逛花楼了?”裴斯远目光在他面上一扫,问道。 “没有。”卫南辞忙否认道:“我哪儿敢啊!” “你最好是没有。”裴斯远目光带着点警告。 “师父,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裴斯远手上的枪一收,“说吧,看上哪家姑娘了?” “我不是问这个。”卫南辞道:“我就是忽然有点好奇,师父您当初跟余先生……是怎么走到一块的?毕竟你们两个都是……男子。”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就是昨日见您和余先生那么恩爱,有些好奇。”卫南辞道:“我身边那么多成了亲的,也没见谁两口子那么亲近,余先生看您时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一样。” 他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裴斯远闻言便有些发飘,难得露出了几分不那么沉稳的气质。 “我与余先生的缘分,那都是天注定的,月老红绳绑住了手,拆不开啊。”裴斯远走到一旁坐下,眼底带着几分笑意,“等你遇到那个人你就懂了。” “那我怎么能遇到那个人呢?”卫南辞问道:“我每日在京城巡防,遇到的人没有一万也有数千,我如何知道谁是月老给我绑了红绳的人?” 裴斯远伸手在他心口的位置戳了一下,“这里有人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听说过吧?天天想见他,抓心挠肝,做梦都能梦到他。好吃的想给他尝尝,好玩的想带他见见,他一高兴你就跟着高兴,他伤心了,你就心疼。” “知道他惦记你,你心里就跟开了花似的,见到他与旁人亲近,你就生气吃醋。怕他被人欺负,怕他遇到危险,怕他走路磕着,吃饭呛着,恨不能天天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揣在怀里,含在嘴里……” “要是他不喜欢你,你就得费尽心思让他喜欢,要是他碰巧也喜欢你,那你就撞了大运了。”裴斯远说着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师父,万一我搞错了呢?”卫南辞又问。 “那你就去弄清楚到底有没有错!”裴斯远说着看向他,问道:“你这会儿心里,想着什么人吗?” “没有!”卫南辞连连摇头,“谁也没想。” 裴斯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略有些躲闪的目光,却没多说什么。 当日裴府的早饭用得很晚。 裴斯远和原君怀对弈了几局,喝过了早茶,余舟才起床。 原悄这一觉也睡得挺沉,比余舟起得还晚,好在没错过早饭。 “三郎昨晚没睡好?”早饭时,余舟问道。 “昨晚和卫副统领去钟楼看烟花了,回来得晚了些。”原悄道。 他知道昨晚自己和卫南辞出门的事情,门房说不定早已朝裴斯远汇报过了,所以并未全数隐瞒,反正他们去看烟花也不怕让人知道。 旁人听了这话倒是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年轻人喜欢凑热闹。 倒是裴斯远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家徒弟一眼,目光带着点玩味。 卫南辞也不知是有心事,还是做贼心虚,一直埋着头吃东西,一顿饭就没抬过头。 众人用过早饭后,便陆续有人上门拜年。 原君恪也下了值,过来朝裴斯远磕过头之后,便打算接着大哥和原悄回府。 “我闲着无事,送送他们。”卫南辞自告奋勇道。 裴斯远开口叫住他道:“回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卫南辞闻言只得顿住脚步,目送着原家三兄弟出了裴府。 “我今天早晨朝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漏掉了几句最重要的忘了说。”裴斯远将人叫到书房,斟酌了半晌才开口道:“小卫,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也许一个瞬间就够了。但抓住一个人,是不容易的。” “嗯。”卫南辞点了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别胡来,想清楚后果再做决定,做了决定就要负责任,记住了吗?” “徒儿记住了。”卫南辞道。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 那日之后,卫南辞一直没再去过原府。 原悄整日在府中忙着制沙盘,自然也没出过府。 一直到了正月十四这日,原悄给卫南辞制的沙盘才算完工。 不过这京城的沙盘比皇宫的沙盘还要大一些,所以他制好后并未组装,而是装到了几口大木箱里,打算让人运到巡防营之后再当场组装。 这日一早,原悄便让金锭子备好了马车,将几个木箱都放到了马车上,一路送到了巡防营。 他并未提前朝卫南辞打过招呼,因为想借机给对方一个惊喜,也算是谢过卫南辞此前对他的照拂。 不过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今日竟是不在营中。 “原小公子怎的不提前打个招呼?”一个守卫道:“我们卫副统领这几日一直在街上带人巡防,就没怎么在营中待过。” “这么早就走了?”原悄问道。 “谁说不是呢,早出晚归的,就跟魔怔了似的。” 因为卫南辞巡防的次数太反常,恨不得日日住在街上,巡防营的人这几日还私下开玩笑,说副统领莫不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日日去巡街就为了再遇上一回。 “那能不能劳烦你帮我传个话?”原悄道:“我东西都带过来了,总不好再拉回去。” “什么啊?”那守卫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原悄身后的马车,问道。 “沙盘。”原悄道:“我给你们做了一个京城的沙盘。” 那守卫闻言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可还记得当初卫南辞回来有多眼馋羽林卫的沙盘。 实际上不止是卫南辞,他们不少人都挺眼馋的。 若说当初让原悄帮忙画舆图,是为了抢羽林卫的风头,并不是多么在意这东西本身,如今他们眼馋沙盘,却是真的想要。 “来个人,快去街上找找卫副统领,就说原小公子送了大礼来,让他快回来!”那守卫激动地拉过一个士兵道,随后便热情地招呼着原悄进了门。 街上,卫南辞正牵着马在木工铺子门口溜达。 在路过木工铺子时,他忍不住伸着脑袋往里看了半晌,似乎是想找到某个身影。 “头儿,咱们这一早晨在这条街上巡了好几遍了。”殷时提醒道:“不换个地方?” “别的街上不是安排了人吗?”卫南辞瞥了他一眼,“这里出过事儿,多巡一巡不行吗?” 殷时见他有些气儿不顺,便没再多说什么。 “今天初几了?”卫南辞忽然问道。 “十四了。”殷时道。 十四了? 离上元节就差一天了。 卫南辞看着那木工铺子的门口,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足有半个月了,原家小公子竟然没出过一趟门。 这少年既然能为他收了心连那些莺莺燕燕都不来往了,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 半个月了,就没想着出来见见他? 卫南辞一边想着,要不然去原府看看,保不齐对方又开始胡来了! 一边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上赶着,明明是原小公子主动的,怎么现在倒成了他整日被吊着? 卫南辞长吁短叹,像个被负心汉抛弃了的小媳妇似的。 “卫副统领!”这时,一个士兵骑着马奔来,“原小公子……” “他怎么了?”卫南辞面色一变,便闻对方又道:“去营中找您呢,带了大礼。” 卫南辞眼睛一亮,一脸得意地道:“我就知道,他肯定会来!” 他说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甚至都没顾得上带着殷时。 待到了巡防营之后,他远远便看到正厅门口挤满了士兵,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卫南辞拨开人群大步进去,刚到了门口就怔住了。 便见厅内的正中央不知何时搭了个高台,上头的沙盘已经搭了一半。一排排木刻的民居、商铺,被用榫卯固定其上,沙盘中心是碧绿的长宁湖,湖心岛上的望月阁、湖边停着的画舫都没落下……他每日巡防的街巷和房舍,巡防营的大营,都被制成了小巧的木刻,一一排布在眼前。 饶是他早已见过皇宫的沙盘,但今日骤然看到这一幕,依旧难掩震惊。只因那是他最熟悉的京城,他甚至一眼能看到自己和原悄在街上第一次“正式见面”的那条街。 而此时的原悄,正埋着头认真地将一排排的房舍组装到沙盘上。他今日身上穿着一袭青绿色的窄袖长袍,为了方便行动,外头只套了一件兔毛的马甲,因此面色略有些苍白,手也被冻得有些泛红。 大概是真的怕冷,他时不时还得搓搓手,防止手指被冻僵。 “卫副统领?”有人注意到了卫南辞,忙朝他解释道:“统领过来看过了,他吩咐让装在这里的,说装在大厅里气派。” “嗯。”卫南辞点了点头,目光却没从原悄身上挪开。 那一刻,他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裴斯远说过的那番话。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见到原悄的这一刻,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原小公子最怕冷了,穿得这么少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卫副统领!”原悄听到动静,转头看向他,遥遥冲他一笑。 那一刻,卫南辞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因为少年这个笑,而变得不一样了。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原悄,一颗心跳得砰砰作响。 他心中暗道,自己应该是没弄错。 原小公子心里有他。 他好像,也有点…… 第34章 卫南辞提步进门, 但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怎么回事,竟是一个趔趄, 险些被门槛绊倒。 “卫副统领!”一旁的人忙伸手去扶。 “什么破门槛……”卫南辞讪讪地嘀咕道。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心道这门槛不是天天都过好几回吗? 他们卫副统领怎么这突然之间就被绊了一跤呢? 真是奇怪。 “都堵在这儿干什么?”卫南辞回身朝众人道:“不用训练了是吗?” “卫副统领,咱们这不是来看……” “看什么看?”卫南辞拧眉道:“难怪屋子里这么冷,热乎气儿都让你们放跑了!都给老子滚滚滚!”他说着抬手关上了门, 将一帮看热闹的儿郎都关在了门外。 这么一来,屋内只剩下了卫南辞和原悄、金锭子主仆。 金锭子见他发火, 便埋着头老老实实干活,也不敢抬头看他,生怕触了霉头。 卫南辞看向几步之外的原悄,倒是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自己弄的?”卫南辞指了指沙盘问。 “金锭子帮了我不少忙。”原悄一边忙着摆沙盘, 一边道。 卫南辞随手取过一个城楼的模型拿在手里把玩, 目光却时不时偷看原悄。 少年皮肤本就白皙, 因为天冷的缘故, 看上去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冷白,薄唇透着红意, 看着就赏心悦目。 三郎长得可真好看! 卫南辞不禁叹气, 心道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好好看过他呢? “你别看了。”原悄突然开口道。 “我没……”卫南辞吓了一跳, 支支吾吾还想否认。 却闻原悄又道:“我雕工不好, 木刻做得挺糙的, 摆在沙盘里看着还行,拿在手里就不怎么好看了。”卫南辞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他手里的木刻。 “我觉得挺好看的, 你看这线条, 刻得……一看就能认出来是城楼。”卫南辞强行夸道。 “反正不好看也就这样了。”原悄拿过他手里的城楼, 将其装到了沙盘上。 卫南辞俯身盯着他弄了一半的沙盘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的一条街道:“我记得三个多月前,我就是在这里撞到了你。你怀里抱着两把锯子,在一个炸年糕的摊子前……我当时拐过巷子,一眼就认出了你。” 原悄看向他,问道:“你当时是不是想着,我是我二哥的弟弟,所以故意要吓唬我?” “怎么可能……”卫南辞心虚地一笑,“我只是觉得你有趣,想逗一逗罢了?” 原悄一拧眉,心道这人果真是故意的。 “我原以为你应该是个挺骄纵的性子,没想到你那么乖。”卫南辞想到原悄当时红着眼睛“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想三郎可真是太讨人喜欢了。 原悄转头看向卫南辞,见对方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便忍不住心道,自己这次投其所好算是投对了,卫南辞看来是真的喜欢这沙盘,自从进了门嘴巴就高兴地没合拢过。 “冷吗?”卫南辞见原悄看向自己,心中不由一悸,下意识捉住了对方的手。 原悄一愣,有些别扭,但随即明白过来他应该是怕自己手冻僵了没法继续干活,便笑了笑,任由对方握着帮自己暖手。 “你手真小。”卫南辞第一次这么正式地握原悄的手,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便没话找话说,“巡防营那些儿郎的手,就没这么小的,你看比我的手小了这么多。” 他边说还边比划着,手指在原悄纤长漂亮的指节上划过。 原悄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得赶紧弄,不然今天收不了工了。” “收不了工就明天接着弄,你要是愿意住这儿都行。”卫南辞有些怅然若失地握了握自己空了的手,目光再次落到了原悄身上。 原悄干活的时候非常专注,一双漂亮的眸子倒映着沙盘上的木刻,像是将半个京城都装在了其中。那一刻,卫南辞只觉怦然心动,不由看得痴了。 “嗯?”原悄拧了拧眉,有些惊讶地看向卫南辞。 他有些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嗅到了卫南辞信息素的味道。 “呃……”卫南辞收敛住心神,开口道:“我出去一趟。” 他说罢快步出了门,没多会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手炉。 “拿着。”他将手炉放到原悄手里,又把自己身上的大氅给原悄披上,随后拿起原悄尚未来得及组装的木刻,开口道:“你教我,我来弄。” “你会吗?这个得用巧劲儿,你可别弄坏了。”原悄有些不放心地道。 “坏了我赔给你。”卫南辞冲他一笑,眼底带着点不自知的宠溺。 原悄抱着手炉站在一旁,生怕卫南辞用劲儿太大,将他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榫头弄折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卫南辞这人看着挺拔英武,做起这种精细活来倒是挺有耐心,看着比金锭子上手还快。 “这个……”原悄将木刻递给他,又示意他组装的方向和位置。 卫南辞就那么躬着身体,依着对方的指示,将木刻一一装到了沙盘上。 到了后来,他甚至嫌金锭子碍事,直接将人打发到外头晒太阳去了。 “这些松枝,插到河边,弄一排。”原悄道。 卫南辞接过他递来的松枝,插到河边装树。 “这沙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弄的?”卫南辞一边摆弄那些松枝,一边问他。 “帮我二哥弄完了皇宫的沙盘,就开始了。” 卫南辞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还对当初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不过如今面对着眼前的一切,他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至少他能知道,原悄心里一直都是在意他的。 “你就不怕辛辛苦苦弄出来我不领情?” “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原悄道。 卫南辞一笑,没有否认。 他当然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看着眼前的沙盘,他便想起了当初带着原悄在京城四处采风的日子,想起在城楼上,原悄将手放在他怀里取暖,想起马背上,少年被冻得缩在他怀里…… 卫南辞问自己,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原悄有了一点这样的心思?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吗?还是更早一些? 他想起原悄第一次让自己帮忙那日,想起自己稀里糊涂落下的那个吻。他忍不住问自己,若当时同样的境地中,对方不是原悄而是旁人,他会帮这样的忙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不会! 他又想起宫宴那晚,自己在水榭外的观景台上,看到金锭子匆匆赶来说原悄落了水。当时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来得及问清楚状况,便几步奔过去一头扎进了水里。 还有京郊秋猎的时候: 那日他看到原悄一个人在河边溜达,捡起地上的石头在自己脑袋上比划,像是打算动手给自己开瓢似的。当时卫南辞一边腹诽着原家小公子好像不大聪明,一边忍不住在河边看了好久。 还有更早的时候,原悄带着一帮纨绔去演武场替原君恪撑场子…… 卫南辞越是往前回述,便越是惊讶。 他惊觉自己竟是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对原悄另眼相待了。 只是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心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摆的不对。”原悄攥住他的手腕,示意他换了一个方向。 卫南辞目光落在少年的手背上,心道三郎的手真白,而且很软。 不过很快他便强行收敛了心思,暗道自己怎么忽然间跟个登徒子一般,心里想的都是些这样的东西?若是给三郎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看他。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原悄开口道。 “什么?”卫南辞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表情期待又忐忑。 “你和我二哥为什么一直这么不对付?” “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互看不顺眼之外,大概还有那件事情的缘故吧……” “哪件事情?”原悄不解道。 “你不知道,还是装傻?” “我……”原悄想了想,“我那次落水之后,忘了许多事情。” “你大哥的腿是怎么伤的,你还记得吗?” 原悄一怔,“记不大清楚了。” “忘了这么多?”卫南辞拧了拧眉,却没多计较这个问题,而是开口朝他解释道:“三年前的冬天,你大哥回祁州老家过年,途中遇到山匪,马车坠了崖。他的腿就是那个时候受了伤,再也没站起来过。” “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原悄不解。 “和他同路的,还有我兄长。”卫南辞道。 原悄一怔,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卫南辞还有一位兄长? 难道…… “我失去了兄长,你大哥成了如今这样……”卫南辞道:“他们谁都没做错什么,只是一起遇到了意外。但是从那之后,我与你二哥就变得越发水火不容,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看对方不顺眼。” 原悄闻言目光一黯,不禁有些难受。 他从前在有关战后创伤的课上听老师讲过,一起经历过灾难的人,有的会因为经历过同样的痛苦而变成知己,也有人会因为难以愈合的创伤,对彼此产生某种“应激”情绪,一旦见到对方就会想起那段痛苦的经历,从而将内心的痛苦转化成对彼此的负面反馈。 原悄猜想,卫南辞和原君恪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因为他们的兄长,在同一场灾难中,遭遇了变故,而他们两人显然都没过去那个坎儿,心中的愤懑和懊恼无处宣泄,只能在每次被对方勾起回忆时,将其转化为某种外化的对抗情绪。 “那你见到我的时候,会有不好的感觉吗?” “我那个时候不怎么认识你,都没注意过原君恪还有个弟弟。”卫南辞苦笑道。 幸好他是在三年后认识的原悄,过了这么久,当时那种愤怒和难过已经被消磨了大半,他如今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朝原悄说起这件事。 原悄看着对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与此同时,他也不禁有些纳闷,当年那场事故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何他所知的原书情节中,一概没有提及,只用一句“原君怀遭遇意外”就一笔带过了。 可惜原悄不知道该找谁去要答案。 他已经穿过来这么久了,脑海中这本书的情节都未补充完整,他甚至不知道卫南辞和自家两位哥哥在书中是什么结局。 当日,待原悄暖和得差不多后,便动手和卫南辞一起将剩下的沙盘组装好了。 卫南辞对眼前这成果很是满意,忍不住绕着看了好几圈。 “那我就带着金锭子先回去了。”原悄一边收拾箱子一边道。 “到了该用饭的时辰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卫南辞说罢出门吩咐了人帮忙将箱子收拾好,又让他们招待金锭子在营中用个饭,这才拉着原悄走了。 卫南辞带着原悄去了京城很有名的一家饭庄,叫江月斋。 巧的是,这江月斋正好在余舟的济仁堂对面。 两人挑了二楼靠街那侧的雅间,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对面的济仁堂。 “余先生这济仁堂真够气派的。”原悄开口道。 “十几年前那会儿,济仁堂还不是医馆。”卫南辞一边点菜一边朝他解释道。 “那是什么?” “花楼。” 原悄闻言险些被水呛到,“花楼?” “这件事情就说来话长了,我只听说我师父和余先生是在这里认识的,后来出了一些变故,花楼被查封了,余先生就将这里改成了济仁堂。”卫南辞道:“这里是整个大渊朝,唯一一家敢给人动刀子的医馆。” “动刀子?” “嗯。”卫南辞道:“有些病靠着吃药扎针是好不了的,比如肚子里有东西坏了,得动刀子才能治好。” 原悄闻言十分惊讶,心想古代这样的医疗水平,竟然还有手术吗? “据说当年百姓听说此事后都不敢上门,直到余先生的人救活了一个难产的妇人,母子平安。”卫南辞道:“从那以后,济仁堂就出了名了,每年都会有胆子大的,愿意来试试。” 毕竟,有些病不治就是死路一条,治了尚且有一线生机。 “给人动刀的点子,是余先生想出来的?”原悄问。 “是吧。”卫南辞道:“具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回头你可以找余先生问问。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过了年就会找他瞧病,这眼看都十五了。” 原悄本来对于“治病”一事还有些抗拒,生怕节外生枝。 但如今从卫南辞口中听了这么多余舟的事,又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他是见过余舟的,对方虽然比他年长一些,但相处起来却是个简单温柔的性子,若非卫南辞今日所言,他实在难以将这些事情和对方联系起来。 原悄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 可他一时也没想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两人说话间,伙计便将酒菜端了上来。 “不说余先生了,你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吧?”卫南辞一边帮他夹菜,一边道。 “元宵节?”原悄道:“上元节。” “上元节是……年轻男女互诉衷肠的日子。”卫南辞像是生怕他不知道似的,认真朝他科普道:“女子会选在这一天送心上人荷包,男子则会赠玉佩或者珠钗,以此互表心意。” 大渊朝民风开化,对女子没有那么多约束,未婚的年轻人可以适当地表达情意,没有那么多顾忌。原悄从前对上元节稍稍有些了解,知道古代人都很重视这个节日,不过听卫南辞这意思,大渊朝的上元节好像和情人节差不多。 “我还听人说,只要是在这天表白心意,一般都不会被拒绝的。”卫南辞暗戳戳地道。 “怎么可能呢?”原悄笑道:“若是一个姑娘讨人喜欢,有两个男子朝她表白,她总不能都答应吧?这两人中必然有一个会被拒绝。” 卫南辞心道,三郎今日怎么跟块木头一般? 他都暗示地这么明显了,对方却好像没听懂似的。 “反正……如果是我,不管谁朝我表明心意,我都一定会答应的。”他说罢认真盯着原悄看了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原悄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纳闷,暗道卫副统领今天好像喝了假酒。 但他见卫南辞正在兴头上,也不愿驳了对方面子,便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在江月斋用完了饭,卫南辞特意带着原悄路过了长宁湖边。 他抬手遥遥指了指岸边那颗绑了红绳的大柳树,开口道:“明晚望月阁会在湖心岛放烟火,在烟火结束之前,我会在那颗大柳树下等着……” 原悄:…… 他不会是要玩儿真的吧? 卫副统领这是想谈恋爱想疯了? 竟然打算往树下一站,谁来表白就跟谁走? 第35章 卫南辞说过那番话之后, 便直愣愣地看着原悄,似乎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回应。 原悄被他看得有些不大自在,只能开口道:“那你记得多穿点, 夜里湖边肯定冷。” “嗯。”卫南辞点了点头, 温声道:“你也是。” 交代完了自己的打算,卫南辞就将原悄送回了原府。 今日原君恪回来的早,正在院中与管家说话呢, 看到原悄便将人叫住了。 “去哪儿了?”原君恪问他。 “我……”原悄有些心虚,转移话题道:“二哥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原君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开口道:“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着我?不会以为你二哥这个羽林卫统领是吃素的吧?” “二哥……你都知道了?”原悄小心翼翼问道。 “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就当是你还了卫南辞的人情。”原君恪道:“但是往后,我希望你能与他保持距离。” 原悄忙点了点头:“好的二哥。” “明日一早你随我进宫一趟。” “啊?”原悄惊讶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陛下此前提过要招揽你为朝廷做事,你还记得吧?” “我记得, 当时说是……过了年再说。” “明日就十五了, 也是时候替你安排了。” 原悄一听说要单独见皇帝, 还挺紧张地, “二哥,陛下会跟我说什么啊?” “左右不过是问问你想做什么, 能做什么, 有何要求。”原君恪道。 “那我应该怎么说?” “照实说, 别狮子大开口就行。” 原悄点了点头, 心中还是有些打鼓。 但他二哥素来不爱揣测皇帝的心思, 因此在他面前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当晚原悄也想明白了,二哥没有叮嘱他,也就说明此事他不必有太多顾忌。想通了此节, 他便放松了下来。 次日一早, 原悄跟着原君恪进了宫。 今日休沐, 皇帝不必早朝,是以一大早便在御花园里赏梅。 原悄被带过去的时候,皇帝正与身旁的一个妃嫔说话。 见他被带过来,对方便让人都退下了,只留了近身伺候的内侍。 “你与你二哥的气质看着倒是不怎么像。”皇帝开口道。 “回陛下,小民与家中的长兄长得更像一些。”原悄垂着脑袋规规矩矩答道。 “今日朕找你过来只是闲聊几句,你不必拘束。”皇帝说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原悄忙走近了几步,趁机偷偷看了一眼对方,皇帝看着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长相周正、气质儒雅,虽然自带一股帝王的贵气,却并不怎么让人惧怕。 “上回在猎场,朕看过你制的弩,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陛下谬赞了。” “朕听说在老三的生辰宴上,那帮武人还险些为了你的弩打起来?” “呃……”原悄摸不准他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答道:“都是小民偷懒,不想制那么多弩送人,这才辜负了三殿下他们的抬爱。” “哈哈哈哈。”皇帝显然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回答,笑道:“你比你二哥可有意思多了。” “呵呵。”原悄干笑两声,“好多人都这么说。” 皇帝被他逗得乐了半天,这才收敛了笑意,“想必你二哥也与你提过,朕想将你招入军中,为朝廷做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但凭陛下吩咐。” “京城有京郊东西两个大营,巡防营,还有你二哥的羽林卫。”皇帝道:“你可有属意的去处?” 原悄一怔,心道这还能让我自己挑? 他原是想说去羽林卫,但话到嘴边又忍不住有些顾虑。 若是提了羽林卫,皇帝会不会觉得他和二哥串通好了? 原悄不懂这些事情,生怕给自家二哥惹麻烦。 “还是陛下做主吧,小民都听陛下的。” “朕原是想让你去巡防营,但是你二哥与卫南辞不对付,让你去巡防营只怕他要埋怨朕。”皇帝想了想,“京郊大营倒是合适,但出了京城,你没法日日回府陪伴家中亲人。” 原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道这皇帝替自己想得这么周到吗? “所以朕想了想,不如就先给你挂个职,暂时哪儿都不必去。”皇帝道:“封你做个甲弩使,隶属军器司,与各营暂时都无瓜葛。” 原悄闻言小声问道:“那小民要做什么呢?” “就做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制弩也好,你年前不是还制了响箭吗?”皇帝道:“这东西朕听说也不错,你想做什么,便去提请军器司,需要人手或者银两他们都会调拨给你,你也可以自己去各营借调人来配合你。” 比如这响箭是制了给巡防营用的,那他就可以去巡防营找一队人来帮忙,批量制作。至于所有的银子和花销,自有军器司会负责善后。 “陛下……小民要每日去军器司当值吗?”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随意。”皇帝道:“来日朕让人给你弄个腰牌,允你在各营四处走动之便。” 原悄闻言高兴不已。 不用点卯还能挣俸禄,做的也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的好差事去哪儿找啊?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个……没了。” “问吧,朕让你问,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小民想问问,每个月的俸禄是多少?” “你二哥俸禄的一半。”皇帝道。 “这么多!”原悄没问过原君恪的俸禄,但他知道那个数目应该不少。 “整个京城像你二哥这样的人才虽然不多,但两三个总还是有的,可你不一样。”皇帝道:“给你原君恪一半的俸禄朕都觉得少,只是如今你尚且年幼,朕也要看看你的性子,让你多磨练一二。若你好好表现,将来朕自是要赏你的。” “多谢陛下。”原悄忙朝皇帝行了个礼。 他还记得这位陛下出手有多大方,对方当年可是赏了他二哥一处豪华庄子。 从御花园出来之后,原悄远远便看到原君恪负手等在外头。 “二哥!”原悄快步跑上前。 “没说错什么话吧?”原君恪问。 “我还以为二哥不担心我呢。” “废话,你是我弟弟,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原悄心中一暖,冲原君恪笑道,“陛下说让我做甲弩使,这是什么官儿?大吗?” “前朝的甲弩使是正八品,在京城不算是很大的官职。但据我所知,我朝的军器司如今并没有这个职位,这应该是陛下专为你设的职。” “正八品,也行吧。”原悄道:“陛下说给我你一半的俸禄。” “不要骄傲。” “我没骄傲。”原悄扯了扯原君恪的衣袖,“二哥,你陪我去一趟玉器铺子。” “做什么?”原君恪问。 “我如今要拿俸禄了,去挥霍一下。” “……”原君恪无奈一笑,带着他出了宫。 两人去了街上的玉器铺子,原悄在里头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一块羊脂玉制的玉佩。 “好看吗?”原悄问原君恪。 “还行吧。” “二哥你先替我付银子,等我领了俸禄还你。” 原君恪闻言只能取了银子替他付了。 “今天是上元节,人家年轻的男男女女都要护送信物,我想着买一块玉佩送给大哥。”原悄道:“旁人有的东西,大哥也得有。” 原君恪盯着自家弟弟看了一会儿,心中颇为欣慰。 不过他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道:“今晚也没有人送我信物。” “哎呀,差点忘了。”原悄道:“要不二哥你也挑一块?” “算了,花的都是我的银子。” 原悄将玉佩收入贴身的衣袋里放好,这才跟着原君恪出了铺子。 两人路过济仁堂时,原悄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顿住脚步,朝原君恪道:“二哥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余先生在不在。” “你找余先生做什么?” “我有点事情想朝他请教。” 原悄说罢便快步进了医馆,巧的是余舟今日还真的医馆里。 他见了原悄有些意外,问道:“看你气色不错,不像是有恙。” “余先生好。”原悄朝他行了一礼,“晚辈正好路过,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那去后头坐一会儿吧,江月斋刚送了点心来,还热乎着呢。”他说着,便将原悄带到了后头。 原悄进了内院一看,才发觉这济仁堂不止外表看着气派,里头也挺讲究的。 不过想到这里原是花楼改建的,看着讲究点倒也不足为奇。 “我听卫副统领说,济仁堂是您一手筹建起来的?” “我没操什么心,只是提一些点子,都是裴将军一手操办的,陛下也帮了不少忙。” 余舟一边说着一边将刚送来的食盒打开,取出了里头的点心,推到了原悄面前。 原悄道了谢,捻起一块点心拿在手里,却没急着吃。 “余先生当初怎么会想到让大夫给人开刀的点子?我听说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其实开刀这种事情听着吓人,实施起来并不是那么难,只要克服几个难点就行。”余舟见他感兴趣,便朝他解释道:“一是大夫要熟悉病人的身体,二是要保证开刀的过程中,病人能得到恰到好处的麻醉,最后就是保证开刀之后伤口不感染。” “第一个问题,通过解剖动物和人的尸体可以解决,第二个问题可以用药加施针控制,最后一个问题,保证开刀的环境尽量达到无菌……就是足够干净……” 原悄听到“无菌”二字时,眸光不由一亮。 余先生在这个词之后立刻就换了一个说法来解释,也就是说在本朝这个词是不常用的。 可对方为什么会下意识说出这个词来? 无菌这个词,太现代化了…… 原悄看着眼前的余舟,不由想起了自己昨日的猜测。 当时他听到卫南辞说起济仁堂给人开刀的事情,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古代的典籍上,记载过一些名医给病人开刀的例子,但那种例子并不多。因为古代人的观念和医疗水平,都不支持这种行为。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有充分的准备,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结果更是难以预料。 但听余舟说起这件事时,却是那么的轻松自然。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济仁堂也不会轻易给人动刀子,风险还是太大。但遇到那种不动刀子只能等死的情况,我们还是愿意试一试的,哪怕有一成的胜算,也好过死路一条。” “余先生……”原悄斟酌了半晌,开口道:“其实我今日来找您,是有难言之隐,想找您看看,能不能治好。” 余舟一怔,问道:“你怎么了?” “我这病很奇怪,只是太过隐秘,所以不好意思对旁人说。”原悄道:“您能不能替我保密?” “当然,我保证不朝旁人说。” “我此前坠湖的事情您应该听说了吧?自从我坠湖之后,身体就与从前不大一样了。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原悄说到此处,故作难为情地顿了顿。 余舟闻言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精彩,不得不极力克制住让自己不表现出来。 “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身上会发出一种香味。” “香味?”这答案显然和余舟方才猜的不一样,“什么香味?” “栗子的香味。”原悄道:“而且那几日,总是有一些奇怪的冲动……” “啊!”余舟惊讶地忽然站起了身,问道:“还有呢?” 原悄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不会是……想让人咬一口吧?”余舟问他。 原悄心中猛地一跳,暗道余先生果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看对方这反应,肯定是猜出了他是Omega。 他上次见面时测试过,余舟闻不到他的信息素,所以并不是Omega,也不可能是Alpha,难道是个Beta? 这个世界既然有卫南辞这个Alpha,那么有Beta也不奇怪。 不过看余舟的样子,并不像卫南辞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他显然知道ABO。 原悄激动地深吸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朝对方摊牌。 他太想找到自己的同类了,再加上余舟气质温和,总给人一种很值得信任的感觉,经过这几次的相处之后,原悄对他的防备心已经降低了许多。 他今日来医馆,本也只是想试探一二,没想到这么顺利。 看来余先生倒是个表里如一的人,看着心思不深,实际上心思也确实不怎么深。 这让原悄觉得,他或许真的可以朝对方坦白。 “余先生,我……” “你这病有些复杂。”余舟忽然开口道:“你且让我想想该如何诊治。” 原悄有些意外,听余舟这意思,竟是不打算给他坦白的机会。 他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幸好自己留了余地,并未和盘托出。 这样一来,至少余舟并不知道他是穿越者。 若对方真追究,他就谎称自己和卫南辞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只是莫名奇妙变成了这样。 待原悄走后,余舟顾不上其他,快步去了书房。 裴斯远正在里头帮着看医馆的进项,见他匆匆进来,忙将手里的账簿放下了。 “怎么了?”裴斯远问。 “原……”余舟刚想说原悄,忽然想起来自己答应了对方不朝旁人说,忙改口道:“我发现有个人可能也是……也是跟我一样的。” “什么意思?” “就是,和我一样,从别的地方来的。” 裴斯远这回听明白了,他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走过去将门关好,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谁?” “我答应了他要保密。”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也没逼问余舟,而是快步出了书房。 片刻后,他重新回来关好了房门,开口道:“君恪的弟弟?” “你怎么知道?”余舟话问出口就反应过来了,裴斯远刚才肯定是去问了伙计。 “你没告诉我,我自己朝旁人问的,所以你没有食言。”裴斯远握住他一只手,耐心哄道:“告诉我,你怎么发现的?他是君恪的弟弟,我不能不理会,至少得确认他的来处,还得确认他会不会对君恪不利?” “我看他不像有坏心思的。”余舟道:“而且他好像失忆了,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了。” “慢慢说,不着急,先告诉我你怎么发现的。”裴斯远道:“他说了什么话吗?” 余舟本就不是个擅言辞之人,这会儿情绪一激动,越发说不清楚,“他说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哎呀,这个我好像还没朝你提过呢,你可能也听不懂……总之,我怀疑他是个Omega。” “?”裴斯远拧了拧眉,“欧什么嘎?” 余舟:…… 第36章 另一边。 原悄去逛玉器铺子的事情, 很快传到了卫南辞的耳朵里。 他这会儿正在成衣铺子里挑新衣裳呢,听说此事后,便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头儿, 您怎么忽然想起来买衣裳?”殷时帮他拿着腰带, 问道:“咱们日日穿着武服,也穿不上这些花里胡哨的啊。” 卫南辞立在铺子里的铜镜旁照了照,“你懂什么?” “您不会是今晚有什么打算吧?”殷时揶揄道。 “我不必有什么打算, 是旁人有打算,我只是配合一下。”他说着朝一旁的伙计道:“就这件了, 给我包好……算了,不用包了,我就这么穿着吧,先适应一下, 不然不会走路了。” 他平日里穿惯了修身的武服, 忽然弄了这么一身广袖长袍, 只觉得浑身别扭。 不过这衣服看着确实漂亮, 靛蓝底的袍子,纹样是金线绣的, 看上去贵气又华丽。 尤其卫南辞身形挺拔, 这衣服穿在他身上, 就跟量身定做的一般。 “现在去哪儿?”付完了银子之后, 殷时朝他问道。 卫南辞将自己的武服扔给他, “帮我带回去,我还有旁的事情要办。” “不用属下跟着了?” “你去忙你的,今天上元节你不会什么事儿都没有吧?” 殷时被自己上司这么一问, 表情十分复杂。 他有没有事儿, 对方能不知道吗? 这是拿话扎他心呢! “给自己买点东西, 怪可怜的。”卫南辞说着扔了一锭银子给他。 殷时接住那锭银子,表情更复杂了。从前他们卫副统领只对原君恪和羽林卫的人才会摆出这副嘴脸,现在倒好,对自己人也显摆上了。 “殷时?” “啊?” 殷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忙转身去看,这才发觉裴斯远不知何时立在了自己身后。 “裴将军。”他忙朝着对方行了个礼,“卫副统领刚走,您要找他吗?” “我不找他。”裴斯远目光在他手里拿着的武服上扫了一眼,“小卫的?” “对,卫副统领买了身新衣裳,让我将武服带回去。” 裴斯远淡淡一笑,示意自己的亲随接过了殷时手里的衣服,“让他帮忙送回去,你陪我喝杯茶去。” 殷时闻言有些受宠若惊,眼前这人可是裴将军啊! 裴将军竟然找他喝茶! 这事儿他能吹一年! “我这两年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头,回京的时候很少,对小卫和小原的照顾都不大周到,多亏了你们在身边照应着。”裴斯远一边打发了茶室的伙计,自己亲手煮了茶,给殷时斟了一杯。 “裴将军哪里话。”殷时双手接过茶盏,一张脸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 “我一直担心他们师兄弟又闹别扭,不过这次回来,看他们还挺亲近的。” “是是是。”殷时忙道:“我们卫副统领和原统领一直很亲厚,大伙都知道。” 他生怕裴斯远知道自家副统领与原君恪老对着干会生气,因此拼命替两人找补。 “那我就放心了。”裴斯远抿了一口茶,“上回我去原府,听说小卫还救了原家三郎的命?” “对对对!”殷时道:“我们卫副统领见原小公子落水,衣服都没脱就跳进了冰冷的长宁湖里,奋不顾身地将原家小公子救了出来。” “小卫这孩子确实拎得清,不过我怎么听说他还把人家的头发给剃了?” “不不不!”殷时忙不迭解释道:“卫副统领救人的时候属下就在旁边,原小公子从湖里被拖上来的时候,头发就是短的。当时我们还纳闷呢……” 裴斯远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面上却佯装不怎么在意似的。 小年夜在原府时,他特意问过原悄头发的事情,当时少年很是紧张,拖着卫南辞打了个掩护。 当时裴斯远就看出来了异样,只是没当面戳穿。 如今看来,原悄这头发确实是在水里变短的,且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原因。 “原家三郎此番能转了性子,也算是好事一桩。” “那是,原统领肯定高兴。这原小公子从前吃喝嫖赌样样沾,如今改邪归正了,不仅帮我们头儿制了弩,还给我们巡防营弄了个京城沙盘。”殷时道:“裴将军改日一定要去看看,那沙盘我们卫副统领可喜欢了,昨晚盯着看了半宿。” 裴斯远一笑,心道那小子确实挺喜欢,不然除夕夜能带着人家去看烟花? “今日我找你喝茶一事,不要朝小卫多嘴,免得他多想,觉得我这个做师父的不放心他。” “裴将军放心,属下心中有数,绝不会朝卫副统领提半句。”殷时忙道。 在他看来,裴斯远今日的举动就是关心徒弟,又不好意思当面说,这才找了卫南辞的亲随侧面打听。 男人嘛,总是不喜欢表达,关心和爱护都藏在心里,他懂! 原悄从医馆回去后,正遇到了打算离开的郁鸣声。 对方一见他,主动迎上来行了个礼。 “方才郁某过去找小公子打招呼,你的小厮说你进宫了。”郁鸣声道。 “是,我刚从宫里回来。”原悄冲他一笑,小声道:“我要当官了。” “恭喜恭喜,可是去军器司?” “你怎么知道?”原悄有些惊讶。 “今日我还与君怀兄说起过,原小公子这手艺,不去军器司实在是朝廷的损失。” “确实是军器司,陛下让我做甲弩使。” “今日没有提前准备,改日定要给原小公子送份贺礼才是。” “不用客气,等我拿了俸禄请你吃酒。”原悄道:“你今日来是找我大哥的?” “今日是上元节,国子学的同窗们在长宁湖畔支了个摊儿,打算入夜后弄个饮酒对诗的活动,还可以猜个灯谜什么的。我想着君怀兄在府中也是闲着,就想邀请他一起去凑个热闹。” 原悄一听说有猜灯谜,还挺好奇,忙问:“我能去吗?” “当然,这种事情就是人越多了越好。”郁鸣声道,“只要原小公子没有约,只管来便是。” 原悄闻言便与他说定了,晚上要带着原君怀一起去凑热闹。 送走了郁鸣声之后,原悄去找了一趟原君怀,将自己做官的事情朝他说了。 原君怀显然早就从原君恪那里听到了风声,特意给原悄准备了贺礼,是一套精致的刻刀。 原悄木工活中的短板便是雕工,可见原君怀这礼物是用了心思的。 今夜宫里又有夜宴,原君恪要当值,所以晚饭是原悄和原君怀兄弟俩人一起用的。 饭后,原悄本打算和金锭子一起带着大哥出门,没想到郁鸣声却备好了马车提前过来接人了。 “原小公子可以先去街上四处逛逛,这会儿刚入夜,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猜灯谜要等到望月阁放完了烟花才开始,你不必着急。”郁鸣声朝原悄道。 原悄闻言看了一眼原君怀,见对方朝他点了点头,这才带着金锭子去了。 郁鸣声最近和原君怀走得挺近,想来对方会照应好大哥,再加上还有家里的小厮跟着,原悄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京城的上元节非常热闹,到处张灯结彩,一眼望去倒是比过年的时候还漂亮。 原悄为了应景,也在街边买了一盏纸糊的灯笼拿着。 “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郁公子去咱们府上的次数太勤了些?”金锭子道。 原悄正在研究手里的灯笼,闻言随口道:“他也是读书人,与大哥聊得来。” “公子您不知道吧?过了年这半个月,他来了得有七八回。” “这么多次?”原悄有些惊讶,“那确实挺勤的,比我二哥回来的都勤。” “是吧?小的也觉得挺奇怪。” “不过我感觉郁公子这个人挺实在的,应该是没什么坏心眼。”原悄道:“再说了,我大哥比我聪明多了,若郁公子别有所图,他肯定会有防备的。” 金锭子点了点头,“这倒是。” “快看。”原悄用胳膊肘碰了金锭子一下,示意他看街边。 便见街边一个卖珠花的摊子旁,一个青年趁着帮身边的姑娘戴珠花的功夫,偷偷在对方脸颊亲了一下。那姑娘又羞又恼,追着他打了好几下。青年戏挺多,捂着眼睛装疼,又惹得姑娘心疼不已。 两人这么你来我往,在热闹的街上看着并不起眼,但落在原悄眼中却觉得很温馨浪漫。 “嘿嘿。”金锭子一笑问道:“公子,你不会想姑娘了吧?” “你们家公子现在不喜欢姑娘了,往后可别再提了。” 上回银屏姑娘的事情,可是把他吓得够呛。 如今他只盼着将来不会有别的姑娘找上门才好。 “公子不喜欢姑娘了,不会是……” “别瞎猜,我现在有了官职在身,得好好搞事业。”原悄笑道:“等我发达了,你跟着我也能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原悄说罢转头看向湖边的方向,忽然想起了卫南辞。 对方说要去大柳树下等着人告白,也不知能不能等到。 他忽然有些好奇,想去看看卫南辞是不是真的等在那里。 如果卫南辞真的去了,会等到什么样的人呢? “金锭子,咱们去湖边看看吧。”原悄道。 “公子你忘了?咱们刚从湖边回来。” “我说的是另一边,走。” 原悄说着便带着金锭子直奔那颗大柳树而去。 不得不说,卫南辞很会选地方,那颗大柳树白天看着倒不觉得如何显眼,入夜后一看,上头挑着好几个灯笼,恨不得隔了两里地都能看到。 原悄带着金锭子到了附近的一处水榭上,远远便看到卫南辞穿了新买的那身靛蓝色广袖长袍,正立在树下等人。他身形挺拔劲瘦,站在人多的地方也十分出挑,原悄一眼就能从人群里认出他来。 “还特意买了新衣裳?”原悄嘀咕道:“啧!” “公子说什么?”金锭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惊讶道:“那不是卫副统领吗?他在等人?” “大概是吧。” “卫副统领这是要赶在二公子前头成婚啊!” 原悄看向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卫副统领和二公子差不多是同岁,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他们不是一直打得挺厉害吗?若是卫副统领比二公子先成了婚,当了爹,那二公子肯定要糟心一阵子。” “这种事情也能比?”原悄失笑。 “那可不,凡事皆可比。” 原悄闻言目光再次落在卫南辞身上,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虽说他对卫南辞没有那样的心思,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心底其实早已对这人有了某种依赖感。 尤其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认识的唯一一个同类。 若是卫南辞成了婚,那他就不能继续和对方来往了。 在这个世界里,男人和男人之间或许不需要避嫌。 可是原悄曾经的世界里,Alpha和Omega是两种不同的性别。 若卫南辞有了家室,他还去找对方要临时标记,那就是十分不道德的行为了。哪怕卫南辞愿意帮他,他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但原悄心里也明白,卫南辞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他不能因为自己需要,就指望人家一直无条件的帮助自己。 如果…… 原悄心中蓦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卫南辞不是说,不管谁给他东西,他都会收吗? 如果自己走过去给他一件信物,他会接受吗?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原悄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过他很快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这种事情不是闹着玩儿的,他现在对卫南辞并没有别的心思,贸然做这样的事情,后面要怎么收场?再说了,他要是真这么做了,怎么面对自家二哥? “你说卫副统领喜欢姑娘吗?”原悄忽然朝金锭子问道。 “喜欢吧?”金锭子道:“公子你看……” 原悄抬眼看去,便见一个姑娘停在了卫南辞面前,正朝他说着什么。 “走吧。”原悄不愿再看,拉着金锭子离开了那水榭。 就在这时,湖心岛的方向骤然传来一声闷响,随后一颗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大柳树下。 卫南辞打发走了认错人的姑娘,目光一直焦急地在人群中逡巡。 身后的烟花不断炸开,但他始终没去看一眼。 因为他等的人,一直没有来。 卫南辞手里握着一块血玉制成的玉佩,那是他此前特意去玉器铺子挑的,打算今晚送给原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又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衣服,这血玉正好衬他。 可是…… 直到身后的闷响声停止,夜空重新归于寂静,原悄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卫南辞握着那块玉佩立在大柳树下,只觉心绪烦乱不已。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时间地点都告诉原悄了,怕对方弄错,他甚至亲自带着人过来看过,不可能找不到地方吧? 原悄为什么没有来? 难道是原君恪不让他出门? 这个混蛋原君恪,怎么什么都管? 不对,今夜宫里有宫宴,原君恪要当值。 卫南辞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不愿再去想别的可能了。 他将玉佩收起来,重重叹了口气,打算找个地方喝上一杯。 街上依旧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成双成对,像是故意在气他。 卫南辞看什么都不顺眼,只觉街边挂着的灯笼,小摊上摆着的小物件都让人心烦,胸中一股郁气,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好!”不远处的廊亭里,传来一声喝彩。 卫南辞下意识转头一看,当即怔住了。 便见他等了一晚上的人,正被人簇拥在中间,一堆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原家三郎你只管猜,猜出了算你的,猜不出来算我们的!”有人开口道。 原悄偷偷看向一旁坐着的原君怀,似是在求救,原君怀但笑不语,没有给他任何提示。倒是一旁的郁鸣声有些沉不住气,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 卫南辞看着这一幕,终于按捺不住,大步冲到了廊亭里。 原悄刚被郁鸣声提示出答案,正想开口,面色忽然一变。 他只觉鼻息间顷刻间充斥了一股浓烈的烈焰味,随之而来的,是Alpha强烈的压迫感。 不知是何缘故,今夜卫南辞的信息素格外具有侵略性。 原悄几乎来不及反应,便被激了个正着,待他想要避开已然来不及了。 糟了! 原悄只觉自己双.腿有些发软,呼吸也开始不受控制。 “原小公子?”离他最近的郁鸣声见他神色有异,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我……”原悄下意识伸手扶住身边之人,抬眼时才发现对方是卫南辞。 卫南辞憋了一肚子火,正想质问原悄,却在这时嗅到了栗子香味。 “你?”卫南辞一手将人扶住,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及多想,只说自己找原悄有急事,便半扶半抱着将人带走了。 金锭子不放心,想跟上去,被卫南辞一个眼神吓得止住了脚步。 “照顾我大哥。”原悄哑声道。 金锭子忙点头应下,一脸担心地看着卫南辞带走了自家公子。 但他知道,方才那情形,公子是自愿跟着卫南辞走的,所以倒也不必太担心。 仔细想想,他家公子与卫副统领……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上回在平安巷不就是吗? 金锭子收敛了思绪,没再胡思乱想,而是老老实实依着原悄的吩咐去照顾原君怀了。 与此同时。 卫南辞带着原悄穿过人群,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 可惜今也是上元节,半个北京城都被搞得灯火通明,就连个稍微昏暗一点的地方都不好找。卫南辞好不容易找了个花丛,自认应该比较安全,谁知刚靠近就听到了里头有两个人正在亲近,吓得他只能带着原悄跑了。 眼看原悄已经撑不住了,他只能带着人就近找了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卫副统领?要不要醒酒汤?”伙计只当原悄是喝醉了,倒是颇为热情。 “不必了,我不叫你们别过来打搅。”卫南辞冷声道。 那伙计是个识趣的,闻言便规规矩矩退下了。 “好了。”卫南辞带着原悄进了房间,这才开口道:“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才十五吗?” 原悄伏在他肩膀上,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整个人就像条被从水里捞上了岸的鱼,随时都有被渴.死的危险。 卫南辞深吸了口气,竭力克制住情绪,翻开了少年颈上的围脖。 可就在这时,他却突然犹豫了。 他一手揽住原悄,避免少年站立不住,另一手捏住了对方精致漂亮的下巴。 原悄眼睛漾着水光,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似的,“快.点,求你了。” “今天,我想换个地方试试。” “什么?”原悄茫然地看着他,那模样无助又可怜。 不等他反应过来,卫南辞便俯身,咬在了原悄的唇上。 他这一举动像是在报复,又像是情.不.自.禁。 伴随着剧烈的痛楚,原悄口中泛起了血腥味,随之而来的还有卫南辞的信息素。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不止可以通过腺体释放,他们的体.液当中,也含有大量的信息素。所以卫南辞现在做的事情,对于此时的原悄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卫南辞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暗道怎么不管用了? 难道只有后.颈才行? 咬.嘴巴不可以吗?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稍稍放开怀中的少年。 然而就在此时,他鼻息间的栗子香味像失控了一般,骤然将他包裹其中。 他的最后一点理智,也在浓烈的栗子香甜中,彻底沦陷了…… 第37章 原悄像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又长又疲惫的梦,梦里充斥着灼.人的烈焰味。 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疲惫又茫然, 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 但鼻息间尚未散去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提醒着他这不是一场梦。 昨晚那混乱又疯狂的一切,是真的。 “嘶……” 原悄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撑起身体坐起来。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发觉身上被换上了干净的中衣,某些地方也被清理过了, 因此这会儿并不觉得太难受。 只是,随着他慢慢清醒过来,昨晚的记忆也像是开了闸似的,一股脑朝着他袭来…… 其实昨晚从长宁湖边闻到卫南辞的信息素时, 原悄就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与以往相比, 卫南辞当时的信息素太过浓烈, 像是易感期到了。 一般情况下, Alpha每隔几个月才会有一次易感期,但在他们受到强烈的刺.激, 或者精神力极度不稳定时, 也有可能会提前激.发易感期。 原悄不知道昨晚是什么情况, 但卫南辞的表现证实他确实迎来了易感期。 一个易感期的Alpha, 和一个被激得进入发.情期的Omega, 两个人凑到一起会发生什么,几乎毫无悬念。 尤其是卫南辞自作主张的那个吻,让事情彻底失了控! 原悄揉了揉发烫的脸颊, 整个人还是有些懵。 他竟然就这么糊涂地让卫南辞标.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和卫南辞摊牌吗?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原悄转头看向身边空着的枕头, 情绪骤然跌进了谷底, 甚至忍不住有些鼻酸。 他吸了吸鼻子,知道这是Omega初次被标记后的正常反应。 Omega对标记自己的Alpha,会产生一种天然的依赖性。 对方越强,这种依赖性也就越明显,所以原悄醒来发觉卫南辞不在身边时,心里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一种“被抛弃”的失落感。 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像是心里有一个地方空了一块似的,令人总想找点东西来填.满。但原悄不希望自己陷入这样的情绪中,更不希望被这种依赖感操.控,所以他果断起了床。 身体的疲惫和不适,令他仅仅是下床都废了好些力气。 他一边艰难地给自己穿好衣服,一边不受控制地想,卫南辞是跑了吗? 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情,对方怎么能话都不说一句就跑了呢? 明明被欺负的人是自己,他怎么能把自己就这么丢下不管了? 不行! 不能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周围充斥着的烈焰味信息素,令他的情绪十分难以控制。 原悄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抱着卫南辞的枕头哭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努力将鼻酸憋回去,而后挪着步子离开了房间。 外头冰冷却新鲜的空气,短暂地将他的情绪冲淡了不少。 原悄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拖着发.软的步子,离开了客栈。 好在这家客栈的伙计还算好说话,帮原悄安排了一辆马车,将他送回了原府。 原悄前脚刚走,卫南辞便揣着热乎的炸年糕,拎着个食盒回来了。 然而他回到房间以后,却见床上已经空了,原本睡在上头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小二!”卫南辞将东西放下,叫来伙计问道:“昨晚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 “啊,卫副统领,您说的是原家小公子吧?”伙计忙道:“他方才回去了,小的给他备了马车,刚离开客栈回原府了。” “怎么不问问我就让人走了?”卫南辞气得够呛。 “卫副统领,昨晚您刻意吩咐了,不叫咱们打搅,小的不知道您出去了,还以为您一直在房里呢。”伙计忙解释道。 卫南辞气闷,却也不愿拿这伙计撒气,忙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 他回屋后,走到榻边坐下,伸手在被子里摸了摸,里头还有原悄身上留下的余温。这令他不由想起了昨晚的经历…… 卫南辞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自制力极好的人,哪怕他自少年时期,心中便时常充满了戾气,但大部分时候,他都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会让自己做出难以挽回的举动。 但昨晚,他还是失控了。 明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对原悄做出那样逾矩的事情,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尤其他朝原悄问“可不可以”的时候,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一个“轻点”的答复,这两个字彻底将他的理智击垮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受控了…… 极具侵.略性的烈焰味,混合着柔.软.香甜的栗子香味,纠.缠了一整夜。 卫南辞其实很讨厌自己身上的烈焰味道,自他少年时第一次进入易感期开始,那味道就时不时会出现。一开始卫南辞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因为烈焰的味道不同于燃烧后的焦烟味,也不像硫磺或硝石那么刺鼻,它带给人更多的刺.激不是来自嗅觉,而是来自感觉。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火,时不时就要烧上那么一回。 灼.热又躁.动,那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直到原悄出现后,一切才慢慢发生了转变。 起初卫南辞自己也没意识到,直到某一天,他忽然发觉自己的烈焰味和原悄的栗子香似乎存在着某种关联,一旦他嗅到栗子的香味,身上的烈焰味也会随之出现。 就像昨晚,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两种味道是如何交.织在一起,焦灼且紧.密,最终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黎明前,他躺在榻边看着眼前熟睡的少年,对方长睫上沾着未干透的泪痕,唇上被他咬破的地方泛着红,那模样又动人,又可怜。那一刻,卫南辞忽然明白了那日裴斯远朝他说过的那番话。 他想,自己和原悄或许就是被月老绑了红绳的两个人,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异类,身体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知道,只有自己能嗅到原悄的栗子味,所以他打算等原悄醒来后就问问对方,是不是也能闻到他的烈焰味? 可是,为什么原悄走了呢? 卫南辞取出怀中被他捂得发热的玉佩,那是原悄昨日在玉器铺子买的那块羊脂玉的玉佩,本想送给原君怀,后来被郁鸣声一打岔忘了。 昨晚,原悄的衣服被卫南辞弄乱了,这块玉佩掉到了榻上。 卫南辞看到后,只当这是对方原本打算送给自己的,便自作主张揣走了。 当然,为了礼尚往来,他也将自己特意买给原悄的那块血玉的玉佩,放到了原悄外袍的衣袋里。 “肯定是不好意思了。”卫南辞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眼底染上了不加掩饰地笑意。 昨晚原悄就挺害羞的,一边缠着人不放,一边羞得不敢看他。 想到少年那副模样,卫南辞便觉心中满满当当,只恨不得立刻去将人找回来。 “头儿?”外头忽然传来了殷时的声音。 卫南辞揣好玉佩起身开门,便见殷时正在走廊上四处找人。 “怎么找到这里的?” “挨家挨户问呗,还好客栈的伙计认识您。”殷时目光在卫南辞身上逡巡了一圈,问他:“您昨晚不是一个人?” “咳!”卫南辞尚未和原悄聊过此事,不确定对方想不想公开,所以没接茬,转移话题道:“一大早找我做什么?” “不是我找您,是您家里的老爷子回来了!” 卫南辞一怔,“我爹回京城了?” “老爷子昨日就到了,在府里等了您一晚上没见着人影,这不一大早就去了巡防营。”殷时道:“弟兄们怕老爷子知道您在外头厮混不高兴,就遮掩了一下,说您去巡防了,还没回去。” 卫南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叫来伙计吩咐了对方不许动屋里的东西,又付了一个月的房钱,这才带着殷时离开。 “头儿,为什么要付一个月的房钱?”殷时不解道。 “有钱,乐意,你管那么多干嘛?” 卫南辞此举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里是他和原悄第一次亲近的地方,他不希望那么快有陌生人住进来。而且这里头还有原悄的栗子香味呢,他打算晚些时候再来回味回味。 两人出了客栈,迎面便撞上了原君恪。 原君恪昨夜在宫里当值,一大早才回来。 “师兄早!”卫南辞朝他行了个礼。 原君恪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问道:“是巡防营又做了什么事儿,还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 “师兄你这话说的,咱们一家人哪来的两条心,我和巡防营都不可能做让您不高兴的事。”卫南辞一脸笑意,但那笑太过热情,落在原君恪眼睛里无异于满脸写着“卫南辞不对劲”。 “搞清楚,我姓原,你姓卫,咱们吃不到一个锅里。” “嘿嘿。”卫南辞依旧一脸笑意,被他怼了也不恼。 原君恪被他笑得浑身发毛,也不愿再废话,忙催马走了。 卫南辞还不忘朝他的背影喊道:“师兄慢走。” “啧,头儿……”殷时一脸佩服地道:“您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高了,我看着就跟真的似的。” 卫南辞瞪了他一眼,“谁阴阳怪气了?我都是发自内心的。” “对原君恪?”殷时道:“您瞅瞅他那样儿……” “不许说原统领坏话。”卫南辞抬脚就要踢他,“放尊重点。” 殷时一脸茫然,暗道他家卫副统领,这是吃错药了吧? 以前大家不都是一起说原君恪坏话的吗? 原君恪回府后,听说原悄早晨没过来用饭。 他找来金锭子问了问,才得知原悄在睡觉。 “怎么这个点儿还睡?” “小公子昨晚去看烟花累着了吧?也有点着凉。” “我怎么听门房说,他昨晚没回来?” “回二公子的话,昨晚公子跟着大公子一起去猜灯谜来着,大伙儿高兴就喝了几杯。后来公子有些醉了,又不想扰了大公子的雅兴提前回来,就找了家客栈睡了一宿。”金锭子道。 原君恪对他这答案倒也不怎么怀疑,毕竟昨晚原悄是不是跟着原君怀出去的,一会儿他见到大哥一问便知。 “不行就找个大夫看看,别让他硬撑着。” “是,二公子。” 原君恪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径直朝着原君怀的住处去了。 原悄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直到临近中午才醒。 都怪卫南辞这家伙太能折.腾,虽说没让原悄吃太多苦头,但因为体力太好,导致原悄休息了这么久,还是浑身没力气。 “公子,您好些了吗?”金锭子问道。 “不大好。”原悄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半颗脑袋,看上去十分疲惫。 “公子,您昨晚不会和卫副统领……”金锭子目光落在原悄破了皮的薄唇上,压低了声音道:“一起去画舫了吧?”金锭子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一看他家公子换了的中衣,还有脖子上和嘴上的痕迹,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原悄听他说前半句时,吓得心脏险些跳出来,听到后头才稍稍松了口气。 “公子,您糊涂啊!”金锭子一看他这副模样,只当他是默认了,于是苦口婆心地道:“您忘了银屏姑娘了?” “我喝了点酒,有点昏了头。”原悄道。 他想着,此事既然瞒不过,让金锭子误会总比把卫南辞牵扯进来要好。 不然事情传到他二哥耳朵里,他还活不活了? “公子!”金锭子叹了口气,“上回就差那么一点,您就当爹了!您就不怕这回真把人家的肚子给搞大了?” 原悄:…… 要怕也该是卫南辞怕! 第38章 被金锭子这么一提醒, 原悄又忍不住有些犯愁。 昨晚他和卫南辞那般,又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他不会中招吧? 如果是在星际时代, 一粒药就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里是古代社会,他要怎么办?难道去医馆里找大夫问问有没有这方面的药? 不管有没有,他总得去试试, 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否则,万一事情真的那么凑巧, 他该如何朝大哥、二哥交代? 且不说他的两位兄长,只怕卫南辞也不可能轻易接受这样的事情吧? 古代社会不比星际时代,想来没多少人能接受男人生孩子。 “公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金锭子问道。 “我要出去一趟。”原悄起身道:“昨晚的事情, 你记住一定要替我保密, 千万别让二哥知道。” “公子放心, 小的肯定不会多嘴的。”要是让二公子知道他家公子又去私会画舫的姑娘, 肯定要生气,说不定他家公子又得挨一顿鞭子, “但是公子您也要克制一些, 小的实在不想看到您又像从前那般……” “你放心, 我朝你保证, 将来肯定不会再去胡闹。”原悄忙道。 金锭子听他这么说, 总算稍稍放心了些,忙去取过了外袍要替他穿上。 那外袍上还沾着卫南辞的信息素味道,这令原悄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情绪, 再次涌了上来。虽然卫南辞的标记解决了他发.情期的问题, 但也不可避免得给他带来了一些新的问题, 其中最棘手的就是对卫南辞的依赖感。 “换一件吧,这件让人拿去洗了。”原悄道。 金锭子闻言忙去换了一件外袍回来。 “嘶……”原悄下了床,才发觉身上还是有些疼。 “公子您怎么了?哪儿疼?”金锭子关切地问道。 原悄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无妨,而后尽量忽略身上的不适,配合着将外袍穿好。 “再帮我找条围巾。”他对着铜镜看了看领口露出来的一小片红.痕,心中又忍不住对卫南辞有些埋怨。他都说了让对方轻一点,结果这人还是搞得他身上一片“狼.藉”。 “公子,您这块玉佩是新买的吗?”金锭子从他早晨换下来的外袍里找到了那块血玉的玉佩。 原悄并不知这玉佩被换了,只当他说的是自己买的那块,便头也不回地道:“先收起来吧,本来打算给大哥的,但是昨晚他跟那些人玩儿得挺热闹,我就没给他。” 金锭子闻言忙将玉佩收到了盒子里,然后找了一条围脖过来,系在了原悄颈间。 就在原悄准备妥当要出门时,外头传来了家仆的声音,说是叫原悄去饭厅用饭。他这才想起来原君恪今日在府中,而这会儿恰好又到了午饭的时间,他若是不去用饭定然会引起二哥的怀疑。 无奈,原悄只得暂时打消了去医馆的念头,转而去了饭厅。 从他的住处到饭厅,其实也不算远,但原悄走了这么一小段路,便觉有些辛苦。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传说中的一天下不了床,竟是真的存在…… 原悄到了饭厅时,原君恪和原君怀都已经到了。 原君怀见他进来,面上带着笑意,“睡醒了?” “嗯。”原悄有些心虚,朝两位兄长行了礼,便老老实实坐到了桌前。 随后,他发觉今日桌上的菜色似乎比从前丰盛一些,不像是家常便饭,倒像是在过节。可昨日才是上元节,今天是正月十六啊! “昨日你……”原君恪正要说什么,无意间发觉了原悄唇上的伤口,拧眉问道:“嘴巴怎么了?” “我昨晚……喝了点酒,天太黑磕了一下。”原悄道。 “你昨晚在哪儿睡的觉?”原君恪又问。 “我……找了家客栈,忘了问名字了。”原悄一脸心虚。 原君恪闻言也不知信了没有,但没有继续在饭桌上追问什么。 “昨日你被陛下封了官,本该庆祝一番,但你二哥在宫中当值没回来。今日正好咱们三兄弟都在,你二哥就让人准备了酒菜。”原君怀道。 原悄没想到原君恪竟会这么细心,心中感动不已。 “再过几日,就会有人将你的任命书和官服都送过来,下个月你就可以领俸禄了。”原君恪道 。 “那我原来那份月钱还能领吗?”原悄问道。 “瞅瞅你那点出息。”原君恪嘴上有些责备,眼底却带着点笑意。 原君怀道:“我与你二哥都商量好了,你的月钱还是和从前一样,府里会照例给你拨。至于你的俸禄,让管家单独给你记着,或者你自己存着也行。” “其实我也花不了那么多银子……”原悄道。 “现在花不着,等你将来成了亲可就不一样了。”原君怀道。 “大哥二哥都没成亲,我这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 “行了,饭菜都快凉了。”原君恪及时截断了这个话题。 原悄昨晚累了一宿,今天早晨又没怎么吃东西,到了这会儿才顾上好好吃顿饭。 饭后,他原是想着找个机会溜出去,去医馆一趟,没想到却被原君恪堵在了小院里。 “刚吃过饭就要出去?” “二哥!”原悄勉强一笑,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 “昨晚你和卫南辞在一起?”原君恪问道。 原悄闻言心脏猛得一跳,心虚得不行。 “我……” “想清楚再说,我今日一早在街上遇到了卫南辞。”原君恪盯着原悄,仿佛是在观察他的神情,“我听大哥说,昨晚你是跟他一起离开的,对吧?” 完了! 原悄感觉二哥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他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昨晚我们是一起走的,我……” 原悄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原君恪,被对方那副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 “所以,你们昨晚是不是在一起?” “二哥!我……” 原悄抗压能力太差,被原君恪这么一审,就有些扛不住了。 今早他回来时,门房是见过客栈伙计的,二哥只要一问就能知道他去的是哪家客栈。 偏巧对方又遇到了卫南辞,这两边一对,他想抵赖都不行。 原悄暗道,既然瞒不过对方,还不如先磕头认错。 好汉不吃眼前亏,认错及时的话,他二哥一会儿动手说不定能手下留情。 然而不等他开口承认,一旁的金锭子突然有了动作。 “二公子息怒!”金锭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原君恪面前,“公子他真的知错了,昨晚他是喝了酒才会一时糊涂,真不是有心的。二公子您不知道,公子他这几个月和从前那些相好的姑娘都断了,他是真的改了,昨晚那都是意外!” “什么意外?”原君恪冷声问道。 “公子您快说呀,说是卫副统领怂恿您去找的姑娘!” 原悄:…… 还能这样吗? “你竟然和卫南辞一起去……找姑娘?” “我……”原悄小声道:“我昨晚喝多了,我们……” 原君恪气得够呛。 这几个月好不容易看到原悄改邪归正,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谁能想到对方喝了几杯酒,就跟着卫南辞去那种地方厮混! “我今天不想动手,这几日你就待在府里闭门思过吧。”原君恪说罢便拂袖而去。 原悄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敢再多说什么。 这样也好。 否则若是让二哥知道他和卫南辞的事情,可能会气得当场打死他! 卫南辞今早回去应付完自家老爷子,挨了一顿骂之后,便换了身衣服来了原府。 他一早没见着原悄,一直抓心挠肝的,忍到这会儿已经是极限了。 然而他到了原府门口,却被门房拦住了。 “这才几天,不认识我了?” “卫副统领,小的哪敢不认识您啊。”门房赔着笑道:“只是我们二公子特意吩咐了,不让卫副统领进府。” “为何?” “这二公子没说,小的也没敢问。” 卫南辞冷笑一声,“我想进去,你拦得住?” “卫副统领,二公子说了,您若是强闯,就让小的去报告给裴将军。” “他要不要脸?”卫南辞怒道。 门房尴尬一笑,心道也不知是谁更不要脸? 尽管卫南辞心里不忿,但对自家师父还是有所顾忌的。 不得不说,原君恪跟他斗了这么多年,算是狠狠拿捏住了他的弱点。 对方吃准了裴斯远在京城,他就不敢胡闹。 无奈,卫南辞只能绕着原府转了一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进了小院。 他上次来过原悄的住处,因此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府里的家仆,很快就摸到了原悄的房门外。 不过这会儿原悄屋里似乎有人,而且听声音并不是金锭子。 卫南辞蹑手蹑脚溜到了窗外,屏息听着屋内的动静。 “若是知道你今日不舒服,我就不过来打扰了。”屋内的人开口道。 卫南辞听到这声音便有些上火,只因说话之人是郁鸣声。 更让他上火的事,郁鸣声如今和原悄说话时的称呼,竟变得这么熟稔了。 “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昨晚喝了酒,有点疲惫。”原悄忙道。 卫南辞听到原悄的声音心口不由一悸,他自然知道对方疲惫的原因是什么。 “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想同你商量。”郁鸣声道:“君怀兄的腿伤也有三年了,虽然他最近也时常坐着木轮椅出门,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他这个状况,若是双腿一直不活动,天长日久就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甚至会引起旁的问题。” 这件事情原悄先前也想过,还打算等天气稍稍暖和一些,就带着大哥再去医馆看看,说不定还能有法子缓解呢! “郁大哥你有什么法子吗?”原悄问。 窗外的卫南辞对“郁大哥”这个称呼很是不满,闻声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我先前特意去拜访过济仁堂的大夫,朝他们咨询过,当初君怀兄的伤就是他们给看的。”郁鸣声道:“大夫说,如今天冷,可以让他先泡一泡药浴,回头再施针试试看能不能有起色。” “那我让人去医馆抓药?”原悄忙道。 “我正想与你说此事,我有个朋友在西郊有一处庄子,里头有一方药泉,我想带着君怀兄去泡泡药泉。正好我从前也学过一些推拿,也能派上用场。” “好事啊,那你问过我大哥了吗?” “还没有。”郁鸣声道:“他这个人总是太过客气,只怕不会答应。” 原悄点了点头,问道:“那要不然我带他去?只是太过叨扰,不知你这位朋友能不能答应。” “这倒没什么,你不必担心这个。我是想着,我朝君怀兄说的时候,就说邀请你,到时候你带着他一起去,他应当就不会拒绝了。”郁鸣声道。 他知道,原君怀对这个弟弟十分宠爱。 只要是原悄开口,对方多半不会拒绝。 “此法可行!”原悄又道:“不过……郁大哥你不是还要读书吗?” “咱们可以挑着国子学休息的日子去。再说了,我这文采也没有多出众,又不打算考状元,时间没那么宝贵。”郁鸣声道:“而且君怀兄饱读诗书,能与他谈书论道,倒是比我在国子学学到的东西更多。” 原悄听他这么夸自家大哥,自是高兴不已。 卫南辞在窗外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又气又急。 他可不觉得郁鸣声有这么好心。 那小子对原悄献殷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昨晚原悄不就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才忘了赴约吗? 在他看来,郁鸣声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方肯定是知道原悄关心自家大哥,这才借着关心原君怀,故意讨好原悄。 一定是这样的! 若非不想在原悄面前失了风度,他这会儿恨不得冲进去将人拎出来。 但他现在身份不同了,脸皮自然也没那么厚了。 他不愿让原悄觉得自己行事莽撞,只能先控制住情绪。 原君恪现在不让他名正言顺和原悄见面,那他就把原悄约出去见面。 “殷时,下午你当值吗?”卫南辞回大营之后,朝殷时问道。 “不当值,怎么了头儿?” “你替我送个信。” “送什么信?密函吗?” “别问那么多,回头有你好处。”卫南辞说着铺开了宣纸,示意他给自己磨墨。 殷时见他这么正式,只当是要送什么重要的信件,忙替他研好了墨。 卫南辞本意是想写信约原悄出来见面,但提起笔时,却发觉自己一肚子话想朝原悄说,一时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深吸了口气,想到早晨客栈里空了的房间,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 他想起清晨原悄熟睡的脸庞,想起对方因为做梦而轻颤的睫毛、被他亲得微.肿的嘴巴,以及满身的烈焰味道和抹不去的痕.迹…… 彼时,他生怕自己忍不住会把人弄醒,所以起身去了街上。 他以为少年昨晚那么累,肯定会睡到日晒三竿才能醒。 于是,他去买了炸年糕,又去江月斋买了吃的。 怕年糕凉了,他还特意揣在了怀里。 可他回来的时候,房间却空了。 卫南辞想问问原悄,走的时候为什么不给自己留句话呢? 可他随即想起来,原悄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一大早醒来见不到自己,肯定会觉得委屈吧? 于是,他在信里将自己一整个早晨的心理活动和行动路线,都告诉了原悄。 信是殷时亲自送的。 原君恪聪明一世,只想着防卫南辞,忘了叮嘱门房防着殷时。 所以原悄很快就收到了他的信。 “我们卫副统领说了,要在下确保原小公子真的看了信。”殷时朝原悄行了个礼道:“他说怕您把信直接丢了,所以让在下看着您读信。” 原悄生怕事情传到原君恪耳中,想着快点将人打发了,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当着殷时的面就把信拆开了。 信封拆开的一瞬间,原悄便闻到了熟悉的烈焰味。 这说明,卫南辞写信的时候,情绪波动很大。 原悄拿到信的时候,心里其实挺紧张的。 他不知道卫南辞会朝自己说什么,会质问自己吗?还是会说什么不好听的? 但他打开信之后,就知道猜错了。 卫南辞啰里八嗦地写了近三页纸,开头是描述他昨晚以及今早的心情,还顺便夸了一波原悄睡着的时候多漂亮,中间写的是他怎么逼着尚未开张的年糕铺子的老板给自己炸了一份年糕,后头写的则是他回来后没见到原悄时的怅然若失。 不知为何,原悄看到卫南辞这些碎碎念时,心底竟莫名生出了点满足感。 就好像他一早起来时心里空出来的那个地方,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了。 直到他目光落在信的最后,一张脸唰得一下红了。 这家伙竟然在最后问他疼不疼,还保证下次一定会轻点。 原悄:…… 什么下一次? 第39章 原悄面红耳赤地将那封信收起来, 好半晌都没缓过来。 卫南辞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怎么想的? 原悄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和卫南辞好好谈一谈,把事情尽量说清楚一些。 但眼下二哥在气头上, 还禁了他的足, 原悄不愿在这个时候去忤逆对方。经历过上元节那晚的事情之后,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卫南辞。 那是他第一次和旁人亲近,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原小公子, 劳烦您给我们卫副统领回个信呗。”殷时道。 原悄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要回信, 可他回什么呢? 若是表现得太亲近,他怕卫南辞会误会什么。 若是表现地太疏离,好像也有点不合适…… 思忖再三,原悄提笔在回信上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朝卫南辞说, 早知道对方买了炸年糕, 自己就等等再走。这话也算侧面解释了自己不告而别并不是有意的。当时他误会卫南辞跑了, 还难过了那么一下, 将心比心,卫南辞买了炸年糕回来不见他, 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句话是问卫南辞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他二哥误会他和卫南辞一起去找姑娘都气成那样, 若是知道他们找的是彼此, 说不定能气得当场厥过去。而且事情一旦传出去, 说不定就会牵扯出他的身世, 原悄不敢冒这个险。 卫南辞拿到信之后,一看只有两句话,有些失望。 不过他将这两句话反复琢磨了一会儿, 就品出了不少东西来。 比如第一句, 原悄说早知道等等再走, 言外之意不就是说想再见见他再走吗? 而这第二句就更好品了,他对着那句话就脑补出了原悄拽着他胳膊撒娇的模样,就像那天晚上,少年眼角噙着泪,带着哭腔向他求饶。 三郎可真是太会撒娇了! 卫南辞拿着信看了又看,最后将信折好放到了贴身的衣袋里。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殷时满脸疑惑,心道自家头儿这是中邪了吗? “看着我做什么?”卫南辞瞥见他,顿时收敛了笑意,“没见过?” “头儿。”殷时凑到他身边问道:“您真的没事儿吧?” “我有没有事儿,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卫南辞有些同情地看了殷时一眼,他很想朝对方显摆一下自己和原悄的事情,但是又顾忌着要替原悄保密,只能忍住了。 卫南辞心想,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师父的快乐。 他甚至开始憧憬,要像他师父和余先生那样,攒够银子辞官带着三郎去游山玩水。 到时候没有原君恪从中作梗,谁也管不了他们,想想就美得不行。 “哎呀!”卫南辞一拍脑门,他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 今日写信本来是要约原悄出来见面的,结果他只顾着诉衷情了,竟是把见面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 要不再写一封? 不行,三郎都撒娇让他保密了,他若是太高调,肯定会引起原君恪的怀疑。 无奈,他只能决定明天再约人见面。 就在卫南辞想入非非的时候,原悄正犯愁呢。 原君恪不让他出府,他就不能去医馆…… 夜里躺在床上时,原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道若是这个时代也有紧.急.避.孕药的话,那他很快就要过了最佳服用时间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这种类似的药。 就算有,他也没办法去弄。 这件事情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金锭子,自然也没法让对方帮他去医馆抓药。 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倒霉。 依着生理卫生课上学过的知识,Omega被标记时,Alpha的关键部位若是成结,会让前者受孕的概率变大,否则受孕的概率并不算太高。 所幸卫南辞没经验,应该是没学会成结。 否则那天晚上原悄可能会被他稀里糊涂的永久标记。 这么想想,原悄觉得自己好像太悲观了。 卫南辞不至于那么厉害,一次普通标记就让他中招吧? 肯定不会,原悄自我安慰道。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原悄就梦到自己肚子大了。 这个梦最离谱的地方是,他肚子里怀的是个小火球,那小火球一开始还不太热,后来在他肚子里越烧越旺,热得他浑身冒栗子香。 到了后来原悄直接被热醒了。 “呼!”原悄翻了个身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头也有些昏沉。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意识到自己发烧了,估计是因为昨晚卫南辞……在了里面。 他叹了口气,重新躺下,只觉得浑身烧得难受。 这会儿天还没亮,他不想将金锭子喊起来,便翻了个身打算再勉强睡一觉。 左右发个烧也不至于要命,等到天亮他应该还能撑得住。 原悄裹着被子躺在榻上,忍不住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怀了个小火球,他竟觉得有些好笑。 要是卫南辞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火球,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原悄想到此处,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被那个标记影响了,及时打住了这个念头。 次日一早,原悄的烧还没退。 金锭子发觉他生病后,原是想去请大夫,但原悄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发烧,又怕大夫上门多问,便让他去医馆抓了两副药。 原悄喝过药后正打算再睡一觉时,殷时又来送信了。 这次卫南辞不止给他写了信,还让殷时带来了一份炸年糕。 那年糕外头包了好几层,送到原悄手里的时候,还是热乎的。 他因为发烧的缘故,没什么胃口,早饭也没吃,这会儿闻到年糕的香气,便忍不住吃了好几块。 这次卫南辞的信倒是直入重点,约了原悄午饭时在老地方见。 之所以约这个时间,一是他知道原君恪这个时间都在宫里,不会遇到他们,二是他不愿等到黄昏,恨不得立刻见到原悄。 原悄这次只给他回了一句话,说原君恪不让自己出府。 卫南辞接到回信时,气得够呛,恨不得直接去找原君恪决斗。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因为知道自己一旦得罪了原君恪,只会让原悄夹在中间更难做。他从前在京城都是肆无忌惮的,没有软肋,也没有顾忌,从不知道被人拿捏是什么滋味。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有了原悄,他只怕往后都没机会再赢原君恪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懊恼,相反……他觉得和三郎相比,从前那些小打小闹简直是无聊透了,亏他还乐此不疲地纠缠着原君恪斗了那么多年。 卫南辞心中记挂原悄,又没法子见到对方,只能跑去了浴房。 不过他没去自己常去的那间房,而是去了隔壁原悄那间房。 桌上还摆着原悄做木工时留下的废木料,卫南辞坐在桌前睹物思人了半晌,只觉心中烦乱不堪。他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算起来他和三郎已经足足超过一天没见过面了。 难道三郎就不想他吗?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想到原悄给他的信只有一句话,他又不禁有些失落起来了。 “咚咚!”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卫南辞精神一振,以为是原悄来了,上前打开门一看,才发觉站在外头的人是裴斯远。 “师父?”卫南辞一脸惊讶,“您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我家的浴房,你说呢?” 卫南辞忙将人让进了屋。 裴斯远目光在屋内一扫,不动声色地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 “怎么垂头丧气的?”裴斯远问。 “没有啊。”卫南辞忙否认。 “上元节那晚怎么没见着你?听说你爹回来在府里等了你一晚上没等到人?” “这事儿连您都知道了?”卫南辞有些尴尬地道:“我……喝了点酒,就在客栈里住的。” “一个人?” “呃……”卫南辞不敢朝他撒谎,支支吾吾道:“师父您问这个做什么?您从前不是不管这些事情的吗?” “有相好的了?” 卫南辞见他不愿罢休,只能承认道:“师父,我觉得我好像遇到了你说的那个,被月老绑了红线的人。” “谁啊?”裴斯远问。 “我答应了他不告诉旁人,师父您别用审犯人那套审我,万一我说漏了嘴,他要不高兴了。”卫南辞朝他讨饶道。 “欺负人了?”裴斯远又问。 “师父!”卫南辞快给他跪下了。 裴斯远见状一笑,而后认真地朝他道:“要懂分寸,不要胡来,不要做出什么让自己懊恼的事情,别搞砸了给我丢人。” “师父,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 “您当初和余先生在一块的时候,是怎么讨他欢心的?” “靠着自己的魅力呗。” 卫南辞:…… 从前怎么没觉得自家师父这么厚脸皮? 不过卫南辞在自信这一点上,随了裴斯远,他觉得自己也挺有魅力的。 仔细想想,还是三郎先对他动的心呢,这不就说明他很有魅力吗? 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原悄似乎对他有点冷淡了。 “怎么?” “师父,您说如果一个人从前对我很殷勤,经常主动来找我,还会送我东西。但是后来我待他好的时候,他好像又不那么愿意亲近我了,写个信都只写一行。” 裴斯远一挑眉,“那他从前主动找你的时候,是不是都是每个月固定那几天?” “师父,您怎么知道?”卫南辞有些惊讶,“好像还真是……” “你啊,好好努力吧,多提升提升自己的魅力,征服他。” 裴斯远说罢在他肩上上拍了拍,起身走了。 待到了门口之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卫南辞道:“我记得你和原家三郎挺熟的吧?他好像是病了你知道吗?” “啊?三郎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严不严重?他现在在医馆吗?”卫南辞问道。 裴斯远一挑眉,“不严重,吃两副药差不多就好了。” 他说罢便出了房门,没再逗留。 卫南辞看着自家师父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裴斯远离开浴房之后,便匆匆回了家。 余舟正在暖阁里抚琴,琴声不怎么悦耳,听得出应该练得不勤。 “今天这么有雅兴?”裴斯远进了暖阁,走到余舟对面盘膝坐下。 “闲着无事,你不是刚出门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今日路过浴房见到小卫了,就进去套了套他的话。” “不是不让你去吗?”余舟道:“你怎么还是去了。” 那日余舟猜出原悄的身份后,便将自己所知的ABO的知识都朝裴斯远说了。 裴斯远一早就怀疑卫南辞对这位原家三郎有点心思,想去套套话,但余舟觉得这样不大好,没让他去。 那日他“碰巧”遇到殷时,随口试探了几句,得到了不少讯息。 今日又“碰巧”遇到卫南辞,只简单几句话,就将真相拼凑得差不多了。 裴斯远此举倒不是为了窥探两人的隐私,而是另有自己的考虑。一来,若原悄真如余舟所言是异世界穿越而来,那么作为原君恪和卫南辞的师父,他不可能不稍加提防。不戳破原悄已经是念在余舟的面子上了,让他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 二来,原悄和余舟有着相似的经历,这让裴斯远有些莫名的不安。 他既怕原悄的存在会对余舟不利,又怕这个世界会出现别的问题影响到余舟。 “小卫和原家三郎应该是那个什么……标记了。”裴斯远道。 “你怎么知道?”余舟闻言顿时一脸好奇。 “你不是不让我打听吗?还问?”裴斯远故意逗他。 “我……你问都问了,我听听怎么了?”余舟戳了戳他的手,“你快说!” “原悄每个月都要去找小卫,上元节那晚他俩应该也是一起过的。”裴斯远道:“原悄家里的小厮今日说他发烧了来抓药,你猜他为什么和小卫过完夜第二日就发烧了。” “他们不会是……”余舟一脸惊讶,“可是不对劲啊,原家三郎如果和我一样,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小卫又是怎么回事?” 小说里写的Omega不都是要和Alpha配对的吗? 卫南辞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又不是ABO世界穿越来的…… “难道小卫是个A?”余舟问。 “你觉得他像吗?”裴斯远反问。 “我也没见过活的A啊,不知道他们什么样。”余舟说着,往裴斯远身边凑了凑,“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原府?” “你想干什么?” “我想去见见原家三郎。”余舟道:“上回见面太激动了,都没好好和他说说话。我其实有挺多问题想问他的……” 余舟忍不住搓了搓手,表情带着点兴奋。 谁能想到他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个活的Omega呢! 第40章 余舟说要去原府, 裴斯远自然是没二话,当即就让人备了马车。 “你见着原悄别激动,稳重一些。”马车上, 裴斯远不忘叮嘱余舟, “不要一股脑就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人家了,先听他说,知道吗?” “我知道, 我又不傻。”余舟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透过车帘朝外看,看起来很是期待。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他……”裴斯远捧着他的脸将他的脑袋转过来, “好好听我说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余舟忙道。 “那你说一遍我刚才说的什么?” 余舟:…… 怎么还有这一招? “即便他告诉你了,也别什么都朝他说。”裴斯远又道。 “什么不能说?”余舟问他:“你说具体一点行不行?” “宝宝的事情不要说。” “好,还有吗?” 裴斯远见他这副样子, 不由失笑道:“一会儿我陪着你, 有我在你也不用太紧张。” “不行, 你陪着我的话他肯定会怕你, 说不定就什么都不说了。” “那我在外头候着你。” “你要偷听?” “我不偷听,我只是耳力好。” “你别偷听, 这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见余舟一脸认真, 裴斯远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朵, 凑到他耳边道:“我本来就不是个正人君子, 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吗?” 余舟听他这么说, 又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放心吧,我只是在外头守着,免得有旁人偷听了你们说话。”裴斯远道。 余舟听他这么说, 顿时被说服了, 毕竟这么重要的秘密, 可千万不能让旁人偷听了去。 两人说话间,马车就到了原府。 原君恪这会儿不在府中,裴斯远没让门房惊扰原君怀,带着余舟直接去了原悄住着的小院。 原悄一早喝了药睡了小半日,这会儿刚醒。 他听门房来报说余舟来了,吓了一跳,忙让金锭子帮他找来了外袍穿上。 “我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余舟道。 “多谢余先生。”原悄朝他行了个礼,又吩咐金锭子去给他沏茶。 “不用忙活,你先去吧,我和你家公子有些话要说。” 金锭子闻言看了原悄一眼,见自家公子点了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他出去后见到裴斯远立在廊下,忙要行礼,被对方一个“噤声”的动作制止了。 金锭子知道这人是自家二公子的师父,也不敢招惹他,忙老老实实退下了。 “余先生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原悄有些紧张地看着余舟,有点摸不准对方今日过来的意图。 余舟招呼他坐下,然后一脸笑意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声问道:“你是Omega吗?” 廊下的裴斯远一脸无奈,心道路上白叮嘱了,他家余先生可真是够单刀直入的。 屋内,原悄显然也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人都傻了。 上次他去医馆试探了余先生几句,没太弄清楚对方的态度。 没想到时隔不久,对方找上门,竟然开口就揭穿了自己的身份。 “余先生……您……您怎么会知道的?” “那天你一说我就猜出来了。”余舟道:“你说得太明显了。” 其实原悄说得也不算直白,若是不知道ABO 的人听了,只会觉得他可能得了什么怪病,不会明白他在说什么。余舟能听出来,是因为他恰好知道此事,所以几个关键词就能明白。 “你上回去找我说自己得了病,是失忆了吗?” “我没有失忆,我只是……在试探您。” “哦。”余舟点了点头,“你还挺聪明的。” 原悄讪讪一笑,心道这位余先生思考问题的方式还真是有点别致。 “您是……Beta吗?”原悄问他。 “我不是,我就是普通人。” “那您怎么会知道Omega?” “这就说来话长了。”余舟还记得裴斯远的叮嘱,倒是没真的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你既然会去试探我,肯定也猜出来了一些,对吧?” “嗯,我听卫副统领说济仁堂能给人开刀,那日去找你的时候听你说了'无菌'环境,就猜到了一些。”原悄道:“我想,既然我能通过时空裂缝来到这里,那么有别的人会和我一样,也不奇怪。” “你确实很聪明。” 怪不得裴斯远说原悄比他聪明。 余舟的开门见山,让两人之间省去了不少废话。 这么一来二去,倒是莫名对彼此生出了点信任来。 “余先生,你会替我保密吗?”原悄问他。 “当然,如果我不替你保密,那日就直接去找你二哥了。”余舟道:“我知道你没有什么坏心眼,你对君怀和君恪都是真心相待,对吧?” 原悄点了点头,一颗心总算慢慢放了下来。 他的秘密不敢告诉别人,是因为这对于古代人来说,太过离奇。但是余舟不一样,他和原悄一样有着穿越的经历,因此原悄在他面前不需要避讳太多。 “我是长宁湖落水那日穿越过来的,我实习的巡航舰遇到了时空裂缝。”原悄道。 “你是哪个星球来的啊?”余舟问:“你们那里是这么叫吧?” “我是X星系,大渊帝国的公民。” “那就是星际时代?”余舟道:“我是21世纪的人,我不知道跟你应该怎么论。” 他话音一落,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可能我们不在一个时空吧,我不知道21世纪是什么时候。”原悄道,“在我们的时空里,也没有大渊朝。” “平行世界?” “应该是吧?” 原悄好奇地看向余舟,问道:“余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十几年了吧,我刚穿过来的时候可比你夸张,我是在裴斯远的……”他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您是穿到了裴将军的家里?”原悄问。 “算是吧……反正我来了之后就认识了裴斯远。” 门外,裴斯远面上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心道他们家余先生,也不是那么傻,还知道多少要藏着点东西。 “你真的有信息素吗?”余舟问道。 原悄点了点头,“我们那里所有的Omega都有信息素。” 他见余舟一脸好奇,便悄悄释放了一点信息素,“我之前去裴府的时候,就在您面前偷偷释放过一次信息素,想试试您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Omega。” “你怎么不怀疑我是Alpha呢?”余舟问他。 原悄被他问住了,半晌后才道:“因为您和裴将军在一起,总不能怀疑他是Omega吧?” 余舟倒也不在意这个问题,好奇问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呀?” “栗子香味的。”原悄道。 “好神奇!”余舟道:“可惜我闻不到。” “其实就跟街上卖的那个糖炒栗子味道差不多。” “那……”余舟又问他,“我听说Omega还有腺体,不过应该不能随便给旁人看吧?” 原悄见他好奇,便翻开了自己的衣领,朝他指了指后颈,示意他看。 余舟忙凑过去看了看,不过Omega的腺体是在皮下的,所以原悄的后颈看起来并没有异样,白皙光滑。倒是藏在衣服里的几处尚未消失的红.痕被余舟不小心瞥见了。 “这是小卫咬的吗?”余舟问道:“他是属狗的吗?下嘴这么狠!” 原悄没想到他竟然连卫南辞的事情都知道,当即有些惊讶。 “是……卫副统领告诉您的吗?” “不是他。”余舟道:“裴将军说,他除夕的时候就看出来你们关系匪浅了。” 原悄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否认,“他也不是有意的,是被我的信息素影响到了,才会下手比较重。” “而且……我和卫副统领,并不是那种关系。”原悄怕他误会,朝他解释道:“他只是在帮我,我并不认识其他的Alpha,又找不到抑制剂,只能求他帮忙。” “所以……小卫真的是个A?” “嗯,是的。” “那他也和你一样,是星际时代的人吗?” “不是,他应该就是这里的人。”原悄道:“他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是Alpha,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里,会有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是Alpha。” 门外的裴斯远闻言一脸恍然,心道怪不得小卫从前每隔几个月就会暴躁那么一段时间,原来是因为这个?当初济仁堂的大夫还帮着看过,以为他是肝火太旺。 “余先生,您今日是为了卫副统领的事情来的吗?”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你。”余舟道:“其实那日猜到你的身份后,我还挺高兴的。” 原悄有些不解,便闻余舟又道:“我自从穿越到这里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现代人了。虽然咱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但也算半个老乡了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点落寞。 廊下的裴斯远闻言不禁有些心疼。 他知道,余舟其实一直都挺孤独的。 一个人背井离乡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哪怕生活得再如意,也不可能没有乡愁。 他需要一个原悄这样的朋友。 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能有个人作伴。 “你还没有告诉小卫这件事情吧?”余舟问。 “没有,余先生,你说他能接受这一切吗?”原悄问道。 余舟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或许你可以试试循序渐进的法子。我记得当初济仁堂给人开刀的时候,也没有人敢尝试,有些人宁愿在家里等死,都不愿试试开刀救命。直到后来有了先例,他们才慢慢接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我也告诉过他一点了,只是还没有全部告诉他。”原悄道。 一个在古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忽然被告知自己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尤其古代人了解信息的途径太窄,对新事物的承受能力是远远低于现代人的。 “等我缓一缓,就找他说清楚。”原悄道。 “嗯。”余舟朝他一笑,安慰道:“放心吧,小卫这孩子有分寸,我想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害你的。” 原悄今日和余舟这么一摊牌,感觉就像是卸下了一身重担似的。 那种有人分担秘密的感觉真的很好,让他瞬间增添了不少勇气和信心。 “你说你和小卫不是那种关系,那你……喜欢他吗?”余舟又问。 原悄被他这么一问,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 “你讨厌他吗?”余舟换了个问题。 原悄摇了摇头,他当然不讨厌卫南辞,最近因为被对方标记了的缘故,他甚至经常想起对方。可原悄并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分不清自己对卫南辞的依赖,究竟是出于什么…… “你不用为这个烦恼,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自己早晚都会知道的,顺其自然就行了。”余舟道:“我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也不会跟小卫多说什么。但是无论你有什么烦恼,想找个人说说话的时候,都可以去找我。” 原悄闻言心中一暖,只觉十分熨帖。 他穿过来之后,身边的亲人只有两位兄长,大哥原君怀虽然也会关心他,但毕竟是个清冷的性子,平日里总带着点距离感,原君恪就更不用说了,是个吝于表达的人。 原悄很多心事,都不知道该朝谁说。 今日,他总算有了余舟这个可以分享心事和秘密的人。 而且余先生虽说辈分上比他大了一辈,但实际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比实际更年轻,所以原悄与他相处时,丝毫没有那种拘束的感觉。 另一边。 卫南辞听说原悄生病后,便一直放心不下。 他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走那条老路,翻墙进去偷偷看原悄一眼。 卫南辞避着人,找到了上次翻墙的地方,轻轻松松就进了原府。 他一边避开府里的家仆,一边暗道将来得提醒三郎注意点安全。 原君恪堂堂一个羽林卫南衙统领,家里都不知道安排点靠谱的护卫,万一进了贼人咋办?他就没想到,原府的人之所以发现不了他,是因为他身手好,若是换了寻常小贼,还真不一定能顺利进来。 卫南辞蹑手蹑脚到了原悄的房门外,远远便看到一个人影躲在廊柱后头,露出了一片衣角。 他定睛一看,那衣角的质地还不错,肯定不是府里的小厮。 难道真的有歹人? 卫南辞心中警铃大作,随手捡了块石头握在手里。 他放轻了脚步走向廊柱后头,劈手朝着那个身影袭去。然而对方似乎早就觉察到了身后有人,一个闪身避过了他这一击,而后顺势一个擒拿,想将他制住。 随后,师徒二人便尴尬地打上了照面。 “师父?”卫南辞一脸惊讶,压低了声音问道:“您怎么会在三郎门外?不会是在偷听什么吧?” 裴斯远被他戳穿也不尴尬,面不改色地道:“我至少是从门进来的,你这是要做什么?巡防营副统领,光天化日之下擅闯民宅!” “不是……师父您听我解释!”卫南辞忙道。 “什么动静?”屋内忽然传来了原悄的声音。 卫南辞做贼心虚,拔腿就跑,几步就没了影。 原悄打开门一看,见裴斯远正负手立在院中。 “他在等我。”余舟替裴斯远解释道:“你看他站的那么远,肯定没偷听。” 原悄朝裴斯远行了个礼,问道:“请问裴将军,方才是什么声音?” 裴斯远一挑眉:“有只大老鼠翻墙进来,被我扔出去了。” 第41章 原悄抬头看了看他们家的院墙, 心道这么高老鼠怎么翻过来的? 但话是裴斯远说的,他也不好当面质疑,不然显得有点不大礼貌。 倒是余舟直接开口问道:“老鼠不都钻洞吗?还会翻墙?” “谁知道呢。”裴斯远摸了摸鼻子, 问余舟:“说完了吗?” “说完了。”余舟转头看向原悄, “改天等你烧退了,去我们家,让裴将军给你做好吃的。” “多谢余先生。”原悄朝他行了个礼。 “走了。”裴斯远带着余舟准备离开, 临走前朝原悄道:“告诉你二哥,让他防着点老鼠, 免得家里白菜被偷了都不知道。” 原悄有些茫然,但还是老老实实应下了。 “公子,出什么事了吗?”金锭子匆匆过来问道。 原悄四处看了看,朝他问道:“咱们家院子里还种了白菜?” “咱们府上的菜都是从外头买的, 家里又没有菜地。再说了, 如今刚开春, 种菜也得等着再暖和些。”金锭子道:“公子您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事。”原悄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余舟今天说过的话, 也顾不上计较老鼠不老鼠的事情了。 没想到余先生竟然真的和他一样是穿越来的人! 尽管对方不是来自星际时代,他依然觉得挺高兴。 待余舟走了之后, 原悄才想起来, 因为太激动, 自己许多话都忘了说。 不过来日方长, 许多问题倒也不急于一时。 卫南辞从原府溜了之后, 心中一直记挂着原悄。 但他不好意思老去翻原府的墙,索性便去了一趟裴府。 “师父!”裴斯远一进门,便让卫南辞堵了个正着。 “你们巡防营是没有事情可做了是吗?” “我与人换了防, 又不是偷懒。”卫南辞跟在裴斯远屁股后边赔着笑道:“您今日怎么会去原府?是去看三郎的吗?” “你这么关心他?”裴斯远问。 “我……三郎好歹是师兄的弟弟, 我这不是替师兄关心弟弟吗?”卫南辞道:“余先生帮他看过了吗?烧退了没有?病得重不重?” 裴斯远瞥了他一眼, 没好气地道:“别说他了,为师同你说点别的事情。” 卫南辞本想从他这打听原悄的情况,但见他不愿说,也不敢再多问。 “你成人的时候,你爹教过你什么不曾?” “什么?”卫南辞不解道:“我爹从来不怎么管我,师父您是知道的啊。” 裴斯远从书柜上抽了一本图册扔给他,卫南辞翻开看了一眼,登时有些脸红。 不等他开口询问,裴斯远又找了几本书扔到了桌上,“都拿去看看吧。” “师父,我……” “别废话。” 卫南辞忙将桌上是书拿了起来,不过他扫了一眼,发觉后头这几本不是图册,而是一些志怪话本。 “师父,您给我这个做什么?” “给你你就拿着,回去认真地看。” “哦。”卫南辞忙将那图册和话本都抱在了怀里。 “你和君恪曾经的龃龉我不想多问,但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不可伤了同门之谊,也不可做出令师门蒙羞的事情,懂吗?” 卫南辞目光微闪,从他这话里听出了点什么。 “师父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知道原家三郎为何会发烧吗?” “着凉了?” “回去看看那本图册,看完了你就明白了。”裴斯远道:“还有,你一个大男人,还年长人家几岁,连个名分都没有的时候,别那么猴急。” 卫南辞听他这么说,脸唰得一下红了。 他想朝对方解释,当晚自己并非有意,但又觉得这些自己和原悄之间的私密事情,不该朝旁人说,哪怕是自己的师父也不行。 “你要只是胡闹,我劝你及时收手,若是认真的,就踏踏实实,先把该说的话都说明白,别稀里糊涂弄得一团糟。”裴斯远道。 今日他在外头听了余舟和原悄的对话,便知道这俩人应该是有点不清不楚。依着原悄的意思,他和卫南辞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可裴斯远看来,这傻徒弟好像不是那么认为的。 他不愿过多掺和两人之间的事情,但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忍不住要提点卫南辞一句。 “我明白了师父。” “去吧,给你的书都好好看看。” 卫南辞忙应了声,这才抱着书走了。 那日之后,原悄又喝了一副药,烧就退了。 休养了两日,他也慢慢恢复了过来,不像先前那么疲惫了。 病好了之后,他便开始带着金锭子帮郁鸣声制作木轮椅。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们这一次的进度快了不少。 没用几日的功夫,一把木轮椅就做好了。 “你这速度也太快了。”郁鸣声认真看了一遍原悄新做出来的木轮椅,“我还以为怎么也得等到了二月才能做好。” “熟能生巧嘛,我觉得我都能去木匠铺子挂个职了。”原悄笑道。 “哈哈哈,你如今可是拿朝廷俸禄的,这个说说就罢了,可不能真去。” 一旁的金锭子道:“我们家公子说了,要把他画的图纸和制木轮椅的手艺都教给京城的木匠铺子,回头若是谁家有需要的,自可以去铺子里找木匠订做。” “原小公子大义。”郁鸣声说着朝他行了个礼。 原悄忙摆了摆手道:“你可折煞我了。” 郁鸣声没再跟他客气,转而道:“上回跟你提过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今天午后咱们就出发,黄昏前就能到庄子里。这次先住上两晚,后天过午回来,你觉得行吗?” “我没问题,你跟大哥说好了吗?”原悄问。 “君怀兄听说你想去,自是没有二话。” 随后,郁鸣声跟他约好了午后来接人,便先带着木轮椅走了。 原悄前两日已经提前和二哥打过了招呼,倒也不必担心什么。 过午后,郁鸣声便来了原府,接上了原悄和原君怀。 因为此番是去郁鸣声的朋友家里,原悄怕他们人多太叨扰,就没带金锭子,只让原君怀带了自己的小厮。 去京郊的路上,原家的马车拉着原君怀的木轮椅,原家兄弟则和郁鸣声同坐了一辆马车。 一开始,原悄还有精神听郁鸣声和大哥聊最近的策论,马车还没出京城,他就困得歪在马车里睡着了。 “年纪小,觉多。”原君怀将自己盖在腿上的毛毯取下来,轻轻盖在了原悄身上。 郁鸣声见状要脱自己的大氅给他,却被原君怀摆手拒绝了,“我身子没你想的那么弱。” “小公子的身子也未必有君怀兄以为的那么弱。”郁鸣声道。 原君怀抬眼看向他,“我与他是手足,又虚长他几岁,照应他是天经地义。” “我与……”郁鸣声张了张嘴,见原君怀面色清冷,便将后头带着点亲昵的话咽了回去。 后头这一路,两人依旧偶尔交谈几句,只不过顾忌着原悄在睡觉,声音压低了许多。 原悄这一路倒是睡得挺沉,一直到马车停了,才悠悠转醒。 待大哥和郁鸣声都下了马车后,他才迷迷糊糊下来。 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车上坐了太久腿软,原悄下车时一个踉跄,整个人险些扑倒在地,好在有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在了怀里。 “对不住,多谢……”原悄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觉鼻息间嗅到了淡淡的烈焰味道。 他猛地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了卫南辞带着笑意的目光。 “你你你……” “三郎怎么在这儿?” 卫南辞率先开口,倒是将原悄问住了。 原悄面红耳赤地从他怀里出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倒是一旁的郁鸣声出言缓解了他的尴尬,“卫副统领,真是好巧?” “是挺巧,我过来京郊放松放松,没想到能遇到你们和三郎。”卫南辞道。 这庄子里的管家并不知几人之间的“恩怨”,见他们熟识,忙客客气气都将人迎进了门。他们主人家不在京中过年,约莫要过了三四月才回来,所以这庄子里已经许久没有客人来过了。 今日一下子来了两拨人,还各个都是有身份的,管家自然不敢怠慢。 原悄跟在众人身后,目光总忍不住往卫南辞身上瞥。 卫南辞虽不看他,但唇角却一直带着点笑意,脚步也故意放慢了许多,像是在等他。 “你跟着旁人来京郊,怎么不朝我打个招呼?”卫南辞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 在他看来,他如今和原悄是那种关系,原悄离京这种事情,多少要知会他一声吧? 当然,他还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偷听过郁鸣声那日和原悄的对话,所以装出了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原悄心中乱糟糟的,一方面因为那晚的事情,再见了面有些别扭,另一方面又因为被他标记了的缘故,这会儿靠近他便有种莫名的满足感。所以他听到卫南辞这质问,也没觉出哪里不对,顺着对方的话小声解释道:“我又没见到你,怎么打招呼?” 卫南辞方才还一副“讨说法”的嘴脸,听他这么一句解释,顿时就没了脾气,一脸“大度”地道:“好吧,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走在原悄身边,抬手想在少年肩膀上揽一下,又有些不太敢,一只手抬起来又放下,很是滑稽。 “你……怎么跟郁鸣声走得那么近?”他索性又开始“兴师问罪”了,活脱脱一副打翻了醋坛子的模样。 原悄压根没注意他这些小动作,小声道:“他是我大哥的朋友。” “哦,好吧。”卫南辞面对原悄,实在是耍不出脾气,被少年一句解释就哄得服服帖帖。 管家带着众人先去了一趟住处,原悄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和原君怀住一屋,却闻管家道:“这小院离后头的药泉最近,方便往来,就安排原大公子和郁公子住在这里吧。”这小院两间正房,他们一人一间,再加上一间偏房正好给原君怀的小厮住。 原悄是来做客的,也不好麻烦人家,见大哥没多说什么,只能应下了。 “原大公子和郁公子先稍歇,一会儿老夫让人备好了茶点送过来。”管家说罢朝原悄道:“原小公子,劳烦您跟老夫多走一趟,给您安排的住处在西边的小院里。” “这么巧啊?我也住那边。”卫南辞道。 “卫副统领既与原小公子是旧识,那就更好了。”管家笑道。 原悄勉强一笑,朝大哥打了个招呼,便跟着管家去了西边的小院。 卫南辞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一直等着管家安排好一切离开,他才上前。 “连小厮都没带?”卫南辞问道。 “嗯,那么多人不方便。”原悄道。 原悄想的是,这么多人来人家家里打扰不方便,卫南辞却想岔了,以为原悄说的是带着金锭子,和自己“私会”不方便。 数日未见,卫南辞原本就很是思念原悄,如今见着人了,只觉得又是欢喜,又是无措。他其实很想对少年做点什么,比如亲一亲,或者抱一抱,哪怕拉拉小手也行。 但他记得自家师父此前的叮嘱,要他不要跟个登徒子一般,便克制住了。 “想……咳。”卫南辞一句“想不想我”到了嘴边,觉得有些太轻浮,便改了口问道:“还疼吗?” 原悄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顿时有些尴尬,“这都多久了……早就好了。” “那日我有些太急躁了,也没什么经验。我从前没去过画舫什么的,对这种事情不大熟悉……”卫南辞道。 原悄瘪了瘪嘴,感觉卫南辞这话是在暗指他以前老去画舫一事。 那明明都是原主去的,跟他没有关系,可他又不能解释。 “不过你放心,我师……我弄了本画册,这两日学了点东西,知道该怎么弄了。”卫南辞认真地道。 “你……”原悄没想到他这么厚脸皮,“我又没说下次还让你那么帮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你……算了。”卫南辞觉得自己找的这个话题也不怎么好,于是转移话题道:“他们庄子里的药泉特别好,晚上你要不要去试试?” “郁大哥说要带我大哥泡泡药泉,对我大哥的腿有帮助,我一会儿去问问他吧。”原悄道。 卫南辞听他一口一个郁大哥地叫,又有些吃味,闷声道:“你什么时候跟姓郁的这么亲近了?” “他是我大哥的朋友,不是跟你说过一次了?” “那你叫的那么亲?”卫南辞心道,怎么没见你叫我卫大哥? 但这话显得太小气,他有些说不出口。 “卫副统领,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原悄问。 “我不怪啊,我从前就这样。” 原悄不知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心中想着要尽快找个机会,将两人之间的事情说清楚。尤其是卫南辞是个Alpha这件事情,也是时候该告诉对方了。 “其实有件事情,我很早之前就该告诉你的,但是我怕会吓到你,就一直没有说。” 卫南辞心脏猛地一悸,暗道三郎这是要朝他告白了吗? “原本想着找个机会告诉你,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我想要不然今天……” “等会儿。”卫南辞湖人打断他道:“我还没准备,要不你晚些时候再说,或者明天。” 原悄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就点了点头,依了他的意思。 当晚,原悄去陪大哥一起用了晚饭,又说了会儿话。 他回房后,卫南辞一直没再过来找他,原悄便洗漱了一番睡下了。 次日一早,他起床之后,就见卫南辞立在廊下,似乎是在等他。 对方今日穿了身天青色的外衫,看着像是刻意打扮过似的,让原悄不禁眼前一亮。 不得不承认,卫南辞长得是真不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轮廓分明,再加上Alpha特有的压迫感,为他平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气场。 对于身为Omega的原悄来说,卫南辞身上天生就带着Alpha特有的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有时候甚至不关乎喜欢不喜欢,而更像是一种生.理层面上的冲击。 “你先洗脸,我等你。”卫南辞到。 原悄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去匆匆洗漱了一番。 卫南辞目光落在他半散着的头发上,无奈一笑,拉着他坐下,亲手用发带在他脑后绑了个小马尾。 “等你头发再长一些的时候,我送你一根玉簪。”卫南辞道,“跟你那块玉佩正好相称。” 原悄只当他说的是自己之前戴着的那块玉佩,也没多想,开口道:“我家里有玉簪。” “那能一样吗?”卫南辞道。 “有什么不一样?” 卫南辞伸手在他耳垂上一捏,“你说呢?” 原悄被他捏得耳朵有些泛红,但不知为何,却并不抗拒对方这过分亲昵的举动。 “跟我来。”卫南辞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出了房间,去了堂屋。 只见堂屋的桌上摆着一小锅粥喝几样小菜,还有一笼包子。 “还好没凉。”卫南辞将盖在上头的盖子一一掀开,取过碗帮原悄盛了一碗粥,又夹了一个包子放到了他面前的餐盘里,“放心,我朝你大哥打过招呼,他已经和姓郁的用过早饭了。” 原悄这才拿起面前的包子咬了一口。 “尝尝这个瘦肉粥,我专门和师父府里的厨子学的,据说余先生从前特别喜欢喝这个粥。”卫南辞道。 原悄闻言便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眼睛不由一亮,“这是你熬的?” “嗯,一早起来特意给你熬的。” “给我熬的?” “当然了!难道我给那个姓郁的熬?” “多谢你。”原悄朝他一笑,便觉心里暖烘烘的。 “一会儿吃完早饭,我带你去个地方。”卫南辞道。 原悄点了点头,一口气将碗里的粥喝完,又添了半碗。 “喜欢喝往后我给你熬,我还跟我师父学了好几样拿手菜,不过现在还有点拿不出手,等我练好了再让你尝。”卫南辞抬手抹去他唇角沾着的一点水渍,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亲昵。 原悄怔了一下,便觉唇角被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蹭得微痒,耳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发烫起来。 这难道就是被标记的“后遗症”? 原悄心里既有种难以抑制的满足感,同时又有些患得患失。 他分不清自己这感觉究竟是因何而起,生怕自己是弄错了,又怕自己没弄错…… 万一自己这感觉不是因为标记引起的,那意味着什么呢? “还要吗?”卫南辞问他。 “不要了。”原悄起身道:“我想先去看看大哥。” “我陪你。”卫南辞起身拿过披风帮他披好,然后和他一起去了原君怀的住处。 庄子里的家仆告诉他们,说原君怀和郁鸣声用过饭后就去湖边钓鱼了。 “这里还有湖?”原悄惊讶道。 “在庄子外头,离这里不远。”卫南辞道:“你要去看吗?” 原悄一想,大哥有郁鸣声陪着还有小厮跟着,估计也不需要自己照应,便摇了摇头。 卫南辞去牵了马来,示意原悄上马,而后带着他出了庄子。 原悄记得对方早饭时说过,要带自己去个地方,便没多问。 自上元节那晚之后,原悄还是第一次跟卫南辞离得这么近,这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此刻那些记忆却像是长了脚似的,拼命往他脑海里钻。 好在卫南辞要去的这个地方不远,骑马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这是哪儿?”原悄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草地问道。 “啧。”卫南辞叹了口气,“来早了。” “什么来早了?” “这地方可能得三四月份来好看。”卫南辞叹了口气,不禁有些沮丧。 他想着原悄要朝自己表白,所以打算找个好地方,可他忘了这会儿还没过正月,这草地上既没有花也没有草,看起来冷清又荒凉。 “回去吧。”卫南辞打算调转马头回去。 原悄却在他手上一按,“来都来了,下来走走吧。” 卫南辞点了点头,率先跳下马背,而后扶着原悄下了马。 “我很久之前来过一次,大概是三四月份吧,特别漂亮。”卫南辞将马拴在附近的树上,“本来想带着你来看看……” 原悄找了块石头坐下,抬眼看向远处的地平线,“荒凉也有荒凉的美。” “我们三郎长大了,会安慰人了。”卫南辞走到他身边坐下,半晌后又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与他紧挨在了一起。 原悄转头看向他,悄悄释放出了零星的信息素。 卫南辞嗅到他的栗子香味,便也不由自主地释放出了一点烈焰的味道。 “你能嗅到烈焰的味道吗?”原悄问他。 卫南辞一怔,“你……你也能闻到这个味道?” “嗯。”原悄点了点头,“就像你能闻到我的栗子香一样,我也能闻到你的烈焰味。” “我……这么多年来,除了我自己之外,从来没有人嗅到过这个味道。”卫南辞一脸震惊地道。 “你当时闻到栗子香时,就没有想过,我和你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联?” “当时我并不知道栗子的味道是你的。”后来知道了以后,他倒是也想过,可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他来说,原悄身上有着太多的谜,他怕自己想岔了,所以不愿过多地揣测。 当然,也许是他将自己所有的想象力,都用到了别的地方。 “这个东西叫信息素,你知道动物都是靠着气味分辨彼此的吧?”原悄道:“我们也是,只不过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和我们不一样。” “我不大明白。”卫南辞道。 “就像……我应该怎么跟你说?”原悄想了想,“你打过猎,应该知道动物会在春天的时候开始……那个……咳,繁衍后代。雌性的动物会在春天进入发.情期,释放出特殊的气味,吸引雄性的动物,然后他们……那个,你懂吧?” 卫南辞想了想,“懂。” “你应该也记得,你一旦嗅到我的栗子味,就会有一些反应吧?” “所以……我们之间……”卫南辞斟酌了半晌,问道:“你嗅到我的味道,也会有反应?” “嗯。”原悄点了点头,“平安巷那次,你受了伤,你的伤口里释放出了信息素,所以我才会当场失控。” 卫南辞目光一黯,右手忍不住握成了拳,似是极为不安,半晌后他才问道:“上元节那晚,也是吗?” “嗯,你当时……情绪很不稳定,所以刺激到了我。” 卫南辞沉默良久,看上去有些难以接受。 这个他想象的不一样,且相去甚远。 “我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管受不受刺激,都会像你见过的那样。但是你不会,你只是偶尔会情绪不稳定,变得比较烦躁,有破坏欲。” 卫南辞想到许久前躲在浴房的床帏后目睹的那一幕,仿佛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才需要我帮忙?” “嗯。我让你咬我,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嗜好,那只是缓解的一个方式。” 卫南辞起身走到一旁,背对着原悄。 原悄能嗅到他身上正在无意识地释放出烈焰味。 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因为这个你才会那样?”卫南辞问道。 “嗯,宫宴那晚,平安巷里,还有浴房里和上元节……一开始我不敢跟你说实话,是怕吓到你,也怕你会把我当成怪物……” 卫南辞看向他,哑声问道:“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 “你从长宁湖里将我救上来的那一日,我感觉到了你……猜到你可能是能帮我的人。这个世界里,除了你没人可以帮我。” “原悄!”卫南辞沉声道:“你昨日说有事情要告诉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原悄点了点头,有些不敢看他,垂着脑袋小声道:“我不想一直骗你……” 卫南辞深吸了口气,只觉心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一直以来他以为的“倾慕”都只是个误会。 原悄对他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心思,是他一厢情愿,还把自己陷了进去。卫南辞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笑话,而且是那种最最可笑的笑话,亏他今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想来听少年的告白,没想到对方要说的竟然是这些! “卫副统领……” “不要跟我说话!” 卫南辞语气十分生硬,吓得原悄一个激灵,眼圈登时红了。 “对不起。”原悄小声道。 卫南辞看向他,心里某个地方酸得发疼,可面对眼前的少年,他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说到底,原悄只是瞒着他,却并未刻意骗过他。是他自己想得太多,才会接二连三的误会。 过了许久,卫南辞才慢慢平复了情绪。 “为什么我们会这样?是……生病了吗?” “这不是病,这是天生的。”原悄道:“不过你放心,他不会对你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只要你不接近我,不被我影响,你顶多就是每隔一段时间情绪会有些烦躁。” “你呢?” “我……”原悄垂着脑袋,说不出再让卫南辞帮他的话了,便道:“我会想办法,说不定余先生能帮我,吃药也好,或者施针,总能挨过去的。” 卫南辞沉默了良久,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半晌后,他走到原悄身边蹲下,一手抬起了少年的下巴。 原悄双目泛着红意,将哭未哭,看起来委屈又内疚。 “你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对吗?”卫南辞问。 原悄点了点头,“除了每个月的那几天,只要不被刺激到,我就能控制。” “教教我。” “教你什么?” “教我怎么控制。” “你……其实不需要学这个……” “我如果学会了,将来是不是就能随意摆布你?只要在你面前释放烈焰味,你就会……” “你……”原悄面色顿时有些苍白,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卫南辞却一笑,“吓唬你的。” 他说罢起身,背对着原悄偷偷摘下了挂在腰间的那块羊脂玉佩。 “我可以继续帮你,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卫南辞道:“这几个月以来,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有没有那么一件,不是为了让我帮你,而是为了我这个人?” “有。”原悄不假思索地道。 实际上,只有第一次帮卫南辞制弩时,将人约到浴房,是他“谋划”过的。 后来经过平安巷的事情后,卫南辞主动承诺了要帮他。 自那之后,原悄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没有明确的目的…… 这个问题,此前就连原悄自己都没想过。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在很早之前,卫南辞对他来说就不再是工具人了。 第42章 卫南辞转头看向原悄, 没有说话。 原悄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点什么。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原悄问他。 “我信。”卫南辞目光一黯,他不是不信原悄, 他只是有些挫败。 若非先前过于盲目, 他就不会将自己置于这样尴尬的境地。所以他不敢再去过度解读原悄的话,免得又自作多情地将少年一举一动都赋予原本不存在的意义。 但原悄这句话,他是相信的。 少年这样热忱的性子, 将那个姓郁的都能当成朋友,对他没有道理还不如对方吧? “回去吧。”卫南辞见他面色有些苍白, 怕他在外头待久了着凉。 原悄点了点头,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内疚,也有点难受。 他忍不住想, 如果自己不是Omega就好了, 那样他就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也不用去算计和利用卫南辞。可偏偏这件事情他毫无选择的余地, 卫南辞在这个世界里,就像是他唯一的解药。 此前为了能安然度过自己的发.情期, 他对卫南辞有过太多的利用。哪怕后来他已经将对方当成了朋友, 可因为最初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情, 细究起来都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他要如何一边依靠对方帮忙, 一边证明自己对对方毫无逢迎之心? 除非他再也不需要卫南辞安.抚…… 否则他们的关系,就永远逃不开这个矛盾。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庄子里之后, 原悄去找了一趟原君怀。 大概是他的心思太重, 原君怀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怎么不高兴了?”原君怀问他:“我听庄子里的人说, 你和卫副统领出去了?” “嗯。”原悄点了点头,走到原君怀身边坐下,“大哥,你说人为什么需要朋友呢?” “怎么忽然开始纠结这个?” “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有点难过。” “和卫副统领吵架了?” “没有吵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悄想了想,又问:“你说如果一个人一开始接近另一个人是怀着利用的目的,后来他们成了朋友,但一开始那个目的还是达到了,这算是利用吗?” “那位朋友知道真相了吗?” “知道了。” “那他帮忙达成的那个目的,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是。” 原君怀想了想,开口道:“你说,如果一个人饿了想去偷一口吃的,可他东西还没偷就和主人成了朋友,主人知道他的来意后,主动给了他一碗饭,这碗饭算是偷的吗?” “不算。”原悄道。 “我觉得也不算。”原君怀道:“这世间或许有自始至终永远光明磊落的人,但大部分人,都难免会犯错。就算是大牢里的犯人,刑满之后,也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何苦去钻这个牛角尖?” “可是……如果这个想偷一口饭的人,往后要一直吃这个主人家的饭,主人家不会觉得他所谓的友谊都是虚情假意吗?”原悄道:“那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骗人家的饭,才和主人做朋友?” 原君怀想了想,又道:“你这么患得患失,是很在意这个朋友吧?” “我……不是,我就是随便说说。”原悄支吾道。 原君怀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笑道:“如果这个想讨一口饭的人这么爱钻牛角尖,那我只能想到两个法子。要么他自力更生,不再吃主人家的饭,要么他成为这个家的人,这样就能吃得理直气壮。” 原悄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竟是有些微微泛红。 其实在此之前,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对卫南辞这么在意。 大概是一直以来,和对方相处得太过顺理成章,反而让他将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相处最多的人,除了金锭子就是卫南辞。这个人表面上凶巴巴的不好相处,实际上从未真的为难过他,还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也正因如此,今日骤然面对这个问题时,他才会这么纠结。 中午,原悄陪着大哥一起用了午饭才回住处。 回来时,他刚一进小院,便见卫南辞正立在廊下,像是在等他。 “你在等我吗?”原悄问他。 “说好了让你教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原悄这才想起来他说要让自己教他控制信息素。 “其实我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你。” “嗯。”原悄进了屋,将他让进了门。 他其实有点担心卫南辞会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 对方是个聪明人,若是真问起这个问题,只怕很难搪塞过去。 但若是就此告诉他穿越的真相,原悄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此事不止与他一人有关,还关系到了余舟的秘密。 卫南辞一旦知道这个世界里有“穿越人士”,难保不会联想到余舟身上,因为余舟身上也有着太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 不过相对于这个问题,卫南辞此刻更关心的,是和自己有关的信息。 “你说的这个信息素,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我们的后颈的皮下,藏着一个腺体,信息素大部分都是从那里释放出来的。”原悄朝他指了指后颈的位置。 “所以平安巷那日,你才让我咬你的后颈?” “嗯。”原悄道:“我们的血液和别的体.液中,也含有大量的信息素。” 卫南辞闻言才明白过来,上元节那晚,为何他咬破了原悄的嘴唇之后,两人都会那么失控。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举动,可真是…… “你……真的想学吗?”原悄问他。 “你不想教我?”卫南辞道:“是怕我学会了之后,真的用在你身上?” “不是。”原悄摇了摇头,先前卫南辞吓唬他的时候,他也有些犯怵。但冷静下来后,他就明白卫南辞不会真的那么做,“我认识你那么久了,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用那样的恶意来揣测你。” 卫南辞闻言有些意外,眼底的黯然总算褪去了几分。 “那你在犹豫什么?” “我……”原悄避开他的目光,“我怕会被你的信息素刺激到。” 卫南辞恍然大悟,心道自己竟是把这么重要的细节忽略了。 原悄既然要教他,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在同一个空间里,届时万一他控制不住…… 想起上元节那晚的一幕,卫南辞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鼻子里塞上棉花可以吗?”他问。 “短时间有效,但是效果有限。”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可以在水里。”原悄道:“将腺体浸在水里,能隔绝大部分的信息素。”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地方——药泉。 庄子里这药泉的池子虽不算太大,但容纳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这药泉里不仅是干净的活水,那味道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刺鼻,闻着淡淡的药香,还挺舒服的。 “其实控制信息素并不是难,你只要有这个意识,很容易就能做到。”原悄道。 他记得有好几次,卫南辞都在无意中做出过控制信息素的举动,所以他猜想这个和对方控制情绪的能力和方法,应该有一定的关联。 “现在我释放一点点信息素出来,你闻一闻,然后仔细体会你身体的反应。” “嗯。”卫南辞目光落在原悄身上,尚未闻到栗子香味,就有些烦躁。 原悄大概是怕面对卫南辞尴尬,入水时是穿着里衣进去的。薄薄的里衣被水浸湿之后贴在少年纤瘦的身体上,那效果比不穿衣服还令人浮想联翩。 “你闭上眼睛。”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只能闭上了眼睛,努力嗅了嗅空气中的栗子香味。 “我闻到你的烈焰味了,你能感觉到它是怎么释放出来的吗?” 卫南辞双目紧闭,努力排除满心的杂念,试图去感受颈后的腺体传来的异样。 “卫副统领,你在想什么?” “我……”卫南辞将后颈沉到水里,有些尴尬地看了原悄一眼,“你的栗子味太浓了,影响到我了。” 原悄有些无奈,他明明只释放了一丁点! “要不改天吧?” “我再试一试,你别看着我。” 原悄别过头去,心道自己本来也没偷看! “你再来一点,闻不到了。”卫南辞道。 原悄只能又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这一次,卫南辞努力克制着自己,总算没让自己的信息素跟开闸似的往外冒。 “有感觉吗?”原悄问。 “嘶……”卫南辞叹了口气,“你别跟我说话。” 他闭着眼睛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原悄一出声,立刻就让他前功尽弃了。 “要不你自己在这儿练吧,我走。” “别走。”卫南辞忙道:“我再试试。” 原悄怕他碰瓷儿,这次连话都没敢再说,只释放了一点点栗子香的信息素给他。 卫南辞凝神片刻,开口道:“我感觉到了……你闻到了吗?” “嗯。” “好像挺简单的。” Alpha本来就在各个方面都有着优越的能力,卫南辞这是还没彻底开发,若他有朝一日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谁也不知道他会变得多强大。 “再来一点。”卫南辞道。 原悄闻言又给他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卫南辞好像慢慢找到了控制信息素的乐趣,试了几次之后,竟是有些上瘾。 原悄被他的信息素激得心悸,出言提醒道:“我得走了,你自己练吧。” “别走,我歇会儿,不弄了。”卫南辞看向他,问道:“为什么我咬你你就能得到安抚呢?” “因为你的信息素会通过你的犬齿,注入我的腺体中。”原悄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解药。” “之前……我都没注意。” “我也没想到那么顺利……” 在平安巷中,卫南辞第一次标记原悄,就成功安.抚了他。 这大概就是身为Alpha的天赋吧,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标记Omega。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我认识的人中,没有第三个。” “那我们也算是……”卫南辞想说是天注定的缘分,但他又觉得这话有点不正经。 既然都知道原悄对他没有那个心思了,他再这么说就不合适了。 “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我这一生可能都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对你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没有人能嗅到你的信息素,他们也不会将你当成异类。” “那你呢?”卫南辞道:“如果没有我,你能像其他人一样生活吗?” 原悄目光一黯,答案不言而喻。 Omega天生就有弱点,若是在星际时代,他尚且可以靠着抑制剂生活。可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卫南辞,他就要不断地遭受独自抵.抗发.情期的痛苦。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变成正常人,或者接近正常人。” “什么办法?”卫南辞问。 “余大夫的医馆可以给人动刀,如果他能帮我切除腺体,我就……” “你疯了?”卫南辞怒道:“济仁堂给人动刀,那都是在无数的尸体上练过的,你后颈长的这个东西,旁人没有,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长什么样!你会死的知道吗?” 原悄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忙道:“我只是……说一种可能,并不是真……” “不存在这个可能。”卫南辞像是生怕他会去冒险似的,“我会帮你。” “可是。”原悄开口提醒道:“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这样。” “那就一直帮呗。”卫南辞道。 第43章 卫南辞这话说得轻松自然, 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许的是个怎样的承诺。 原悄怔怔地看着他,只觉一颗心酸酸胀胀的,充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本以为告诉卫南辞这一切, 会惹来对方的不满和责备, 可他没想到对方只在最初知道真相的时候,情绪有过短暂的波动,随后便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没有怀疑, 没有质问,甚至没有疏远他, 还愿意无条件地继续帮他。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卫南辞以为他还在担心,又道:“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告诉旁人,咱们还依着从前的法子, 你需要的时候, 让你那个小厮去巡防营找我, 不过让他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别像上回似的。” 上次耽搁了小半日,让原悄多受了那么多苦, 卫南辞一直耿耿于怀, 至今想起了都还心疼。他甚至暗自琢磨, 回头得给原悄那个小厮一个信物, 这样对方拿着信物去找他, 就没人敢拦着了。 “嗯。”原悄点了点头,收敛起满心的波澜,“多谢你。” 卫南辞不愿听他这些见外的话, 忙转移话题道:“我再试试。” 他说着朝原悄一挑眉, 那意思让对方再给点信息素。 原悄只能依着他的要求, 释放了一点栗子香给他。 这一次,卫南辞十分得心应手。他几乎都没用屏息凝神,轻而易举地就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而且控制得很好,没影响到原悄分毫。 “你可以试试靠你自己控制。”原悄道。 卫南辞有点不大情愿,他做这个练习,其实有一部分目的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闻原悄的栗子香,但他还是依着原悄的话试了一次。 事实证明,Alpha在控制信息素这方面,真的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卫南辞除了一开始有些生疏之外,后面对信息素的掌控几乎是收放自如。 “我没想到这么容易!”卫南辞感慨道。 “这应该算是你的本能吧?只不过从前你不知道,所以没法控制。” “可惜别人闻不到。”卫南辞叹了口气,“不然改天在你二哥面前释放一点烈焰味,吓唬他一下。说不定他以为外头着火了呢,哈哈哈。” 原悄有些无奈,心道为什么Alpha一到了争强好胜的环节,就会变得这么幼稚呢? “还有一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原悄道。 卫南辞收敛了笑意,“不会我身上还有别的秘密吧?” “不是关于你的,而是关于……我们。”原悄道:“你既然决定要继续帮我,我想应该让你知道,标记我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 原悄想了想,朝他解释道:“当我需要你的安.抚时,你有三种方法可以帮到我,我们把它叫做标记。第一种标记方法,叫临时标记,就像平安巷那次你做的一样。第二种是普通标记,也就是上元节那晚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第三种叫永久标记……方法和第二种类似,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一旦你永久标记了我,就意味着没有别人可以再帮我了。” 卫南辞眼睛一亮,“可是现在不是也只有我可以帮你吗?”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和你一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第二个人,他也可以帮你?” 原悄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应该没有第二个人。” 卫南辞闻言有些气闷,问道:“那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原悄道:“如果你永久标记了我,离开你以后我可能会非常麻烦。” 在星际时代,一般拥有稳定关系的伴侣之间才会选择永久标记。因为一旦Omega被Alpha永久标记,他就嗅不到其他Alpha 的信息素了,同样他的信息素也只有标记自己的Alpha能嗅到。 不仅如此,永久标记还会使Omega受孕的概率增大。 但由于Alpha和Omega两种性别的差异,导致在这种关系中,Omega是极为被动的一方。 换句话说,一旦被永久标记自己的Alpha背叛,Omega将会受到极大的重创。 “是像话本里说的那种……死契吗?”卫南辞问:“一旦永久标记,两个人的命就绑到一起了?” 严格来说,AO之间的永久标记,对于Omega的限制和约束更多,因为这两种性别本就有着天差地别的特征,更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平等。若不是深情到非君不可的Alpha,失去Omega对他们来说算不得多致命,因为哪怕永久标记过Omega,也不影响他们继续标记别人。 但Omega却不同,永久标记意味着Omega将失去所有选择。 不过原悄并没有朝卫南辞解释这么多,因为他们之间现在不涉及到永久标记的问题。 “差不多吧,总之那是很重的一种承诺。”原悄道:“不过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标记我之后,我们之间会产生的一些变化。” 原悄想了想,给他举了个例子,“你应该知道动物之间那种关系吧?雄兽在和雌兽亲近之后,会排斥别的同性接近自己的雌兽,甚至不允许有别的雄兽靠近自己的地盘。” “我知道,他们会在自己的窝周围撒尿,不让别人靠近。” “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你标记了我之后,可能也会产生这种行为……” “不会吧?”卫南辞拧了拧眉,“我会跑到你家门口撒尿圈地盘?”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原悄深吸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你可能会因为标记这件事情,对我产生一点占有欲。我提前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有个准备,万一你有这种情绪,是正常的,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标记的问题。” 卫南辞这回听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最近确实对原悄的占有欲有些过于强烈,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并不会被原悄几句话就影响到判断。 但原悄能将这些话告诉他,让他略有些意外。 少年明明可以利用他的占有欲,让他更心甘情愿的帮忙,可原悄没那么做。 三郎这人明明也不傻,但真的是不会耍心眼。 卫南辞心中某个地方,就像是被人拿羽毛挠了一下似的,对眼前这人又是心疼又是喜欢。 不过他并没有将自己这些想法说出来,而是顺着原悄的意思问道:“所以我见到那个姓郁的就想揍他,其实是正常的对吧?因为我标记了你,对你有占有欲。” “你想揍郁大哥?”原悄惊讶道。 “对啊。”卫南辞道:“既然你说了这是正常的,那你往后还是别跟他走得那么近了,最好也别叫什么郁大哥,万一我这个症状太厉害把人揍了,那他多倒霉。” 卫南辞只标记了自己一次,占有欲竟然这么强吗? 原悄有些惊讶,心道卫南辞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难道是因为他精神力太强了? “还有呢?”卫南辞又问。 “还有就是……标记对我也会有影响,我可能会对你有一些过分的依赖……” “啊?我怎么没感觉到?”卫南辞不仅没感觉原悄依赖自己,他甚至觉得少年对自己太疏远了! “那是因为我控制得好。”不然上元节次日醒来,他就能找上门抱着卫南辞哭,“你放心,我会尽量克制的,不会影响到你。” “不克制也行……我不在意这些。” 他巴不得原悄多纠缠纠缠自己呢! “还有一件事……之前在望月阁的时候,你告诉过我,说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觉得烦躁,愤懑,好斗且有破坏欲。”原悄道:“其实你这个情况,我也可以帮你的。” “真的吗?”卫南辞有些惊讶。 “嗯。”原悄点了点头,“就像你能安.抚我,我也可以安.抚你。” “怪不得遇到你之后,我脾气好多了。” “下次如果你觉得烦躁,可以找我试试。” Alpha的易感期并不频繁,强度和表现因人而异。 普通Alpha的易感期,用Omega的信息素就能安抚。但若是精神力极强的Alpha,遇到易感期会很痛苦,甚至有可能失控。这种时候,只有抑制剂或者标记匹配度高的Omega,才能安抚他们的情绪。 若是换了从前,原悄是不敢轻易提出来帮助卫南辞的。 因为失控的Alpha极有可能会伤害到Omega,甚至带来无法预计的后果。 但卫南辞如今已经学会控制信息素了,再加上原悄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和信任,所以愿意冒这个险。 “你会怎么帮我?”卫南辞问。 “看你的情况吧,如果比较轻就用我的信息素安抚你,如果比较麻烦……”原悄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以让你标记我。” “标记?”卫南辞惊讶道:“你说的是哪一种?” “看你的需要吧。”原悄道。 既然卫南辞能毫不犹豫地承诺一直帮他,他也不该对卫南辞有所保留。如果对方到了易感期真的太痛苦,原悄觉得自己该帮这个忙。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他们已经有过一次那样的经历,原悄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并不算太难以接受。 倒是卫南辞闻言吓了一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原悄这意思不就是,既可以像平安巷那次一样,也可以像上元节当晚那样? 对方竟然愿意这么帮他? 卫南辞受宠若惊,不由自主又想起了上元节当晚那一幕。 他好不容易学会了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被回忆这么一刺激,险些又失控,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他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起身从药泉池里出来,捡起一旁的布巾遮住自己,讪讪道:“我好了……回头自己慢慢练吧。” 原悄早已经嗅到了他的烈焰味,也没戳破,只应了一声。 卫南辞没敢再继续逗留,匆匆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跑了。 后头这半日,卫南辞躲在屋里就没再出来过。 直到傍晚时,他给原悄留了话,说京城那边有些事情,先走了。 原悄并未多想,只当对方是真的有事。 他不知道的是卫南辞今日内心天人交战,最后好不容易遏制住了那个不大君子的念头。 原悄这一趟京郊之旅倒是没白去。 他和卫南辞之间的事情算是达成了共识,这让他很是轻松。 回京后的第二日,他便去裴府,找了一趟余舟。 余舟一见他便一脸笑意揶揄道:“有什么话还特意跑到京郊去说?” “您已经知道了?”原悄惊讶道。 “放心吧,不是小卫说的。”余舟道:“他从京郊回来恨不得将神清气爽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不用想也知道在京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儿。” “我把事情都朝他说清楚了,他并不怎么抗拒,还说愿意继续帮我。”原悄道:“而且卫副统领真的很厉害,他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学会控制信息素了。” 余舟瞥见他的神色笑道:“我看你也挺高兴。” “嗯。”原悄点了点头,“余先生,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您。” “你说。” “我知道古代的中医博大精深,您说用中医的法子,有没有可能制造出抑制剂之类的东西呢?” “小卫不是愿意一直帮你吗?” “他是愿意帮我,但是我回去之后仔细想过,我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他不愿意帮我了,或者因为某些原因不适合再继续帮我了,我该怎么办?” 原悄觉得,某种程度上,自己也算是卫南辞的一个负担。 因为对方如果是个重诺的人,这一生就注定没办法甩开他。 他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余舟闻言露出了欣赏的神色,“有备无患,你这个想法是对的。” “我知道这应该很难,不过只要有可能,我还是愿意试试。” “其实前几日我和姜大夫聊过这件事,当然我没有告诉他你的秘密,我只是和他探讨过这个问题。”余舟道:“假如把你的信息素看做是一种激素,类似于我们这种普通人身体里的雄性激素,或者雌性激素,那么只要想到办法控制激素的分泌,或许就能抑制你的发.情期。” “那就是说有办法?” “差得远着呢,我对于医学其实懂得不多,但是姜大夫说,通过施针和服药,可以控制女子的月信,那种方法应该就是通过调节激素分泌来控制的吧?”余舟道:“不过Omega是一种特殊的性别,不好说你的激素能不能调节。就算能的话,我们也不敢肯定,你的信息素就是被激素分泌控制的。” 原悄显然对这类知识也一窍不通。 “那能试试吗?”他问。 “试试应该是可以的,让姜大夫掌握好度,别伤着你的身子就行。”余舟道:“实在不行,让他给你扎针让你一觉睡过去也行,只是这法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会对你的身体有损,所以我不建议你用。” 原悄点了点头,“余先生放心,我如今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找到抑制剂的替代品,并不强求,也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如果你想试试的话,可以等你这次发.情期的时候开始。” “上一次是……上元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次应该就是二月十五。” “我可以提前同姜大夫打好招呼,届时你提前去医馆找他就行。”余舟道。 到时候有效当然更好,若是无效,再找卫南辞来解围也不迟。 原悄没好意思朝余舟说,其实他这举动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他想知道,自己此前对卫南辞的依赖,到底是因为标记的缘故,还是也有别的原因。 只要下一次的发.情期他不让卫南辞安抚,那么上一次标记所带来的反应也会随之消失。届时他就会知道,脱离了标记的影响之后,自己对卫南辞是什么样的感觉。 次日,宫里有人来了原府。 原悄甲弩使的认命书和官服被一起送了过来。 原悄先前当官的新鲜劲儿已经过了,但看到那身崭新的官服时,还是有些兴奋。若不是顾忌着还有人在场,他恨不得立刻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原大人以后就是吃俸禄的人了,恭喜恭喜。”来送官服的内侍道。 “同喜同喜。”原悄朝他拱了拱手,示意金锭子给了对方赏银。 “陛下让咱家给原大人带句话,虽说从前讲好了原大人可以不去衙门里点卯,但您新官上任,还是要去衙门里露个面比较好。”那内侍道:“听说军器司的司监大人一直很欣赏原大人,估计早就盼着能见您一面呢。” “好,那我明日就去一趟军器司。”原悄道。 “那就辛苦原大人了,后头有什么事情,您既可以朝军器司提请,也可以朝陛下递折子。” 原悄对于当官的事情一无所知,听他这么说便都应下了。 反正回头有什么问题,他不懂的可以去问二哥。 当日送走了宫里的人之后,原悄就换上了新官服。 他的品阶不算高,官服是墨绿色的长袍,看着还挺精神。 原悄身量纤瘦,这袍子穿在身上略有些宽松,系上腰带之后非但不显得沉闷,反倒更添了几分活泼。 “公子,您穿这身衣服往衙门里一站,可是将别的大人都比老了不少。” “不行回头弄点胡子给我沾上,哈哈。”原悄笑道。 一旁的原君怀眼底含着笑意,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腰带旁的褶皱,“往后就是个大人了,在衙门里说话做事都要当心,那里可不比咱们府上有人护着你。” “大哥放心,我就去照个面儿,不常去衙门的。” “传话的公公那个意思可不是让你去照个面。”原君怀道:“我估计军器司是有差事给你做。” “啊?”原悄一怔,“他怎么不直说?” “明日你去了就知道了,到时候人家说有差事给你,你可别这副样子。” “放心吧大哥,我又不傻。” 他走到铜镜前又忍不住照了一会儿,这才将官服脱下来。 其实原悄倒也不排斥去衙门里当值,既然拿了人家的俸禄,总在家里吃闲饭也不像那么回事。只是他初入职场,难免会有些紧张和焦虑。 次日一早,原君恪带着他送到了军器司的门口。 “去吧。”原君恪抬手帮他正了正官帽。 “二哥你不送我进去?” “小公子放心吧,原统领将您送到门口,这会儿功夫衙门里差不多也传遍了,没人敢欺负您的。”一旁的陈年道:“再说了,谁有这个胆子,咱们羽林卫这么多弟兄呢,还怕没人给你撑腰?” 原悄闻言一笑,朝两人行了个礼,这才带着金锭子转身进了衙门。 “哟,咱们的甲弩使来了。”原悄刚一进门,便有人朝他打招呼。 原悄谁也不认识,见人朝他行礼,他就给人回礼,礼数倒是挺周全。 “小原大人跟我来,咱们司监早就候着你了。”一个青年带着他一路将人送到了正厅。 原悄一进门吓了一跳,便见厅内乌泱泱聚了一群人,打眼一看得有十好几个。 这军器司衙门也不算多大,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有点过于隆重了。 原悄心中纳闷,暗道自己一个底层小官,上任第一天还能有这待遇。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些人好像不是为了他来的。 因为厅内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老熟人。 “三郎,你可算来了!”三皇子一见他进门,便起身迎了上来。 原悄一看到他就头大,忙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个礼。 “你与本王不必拘礼,快进来坐。”三皇子道。 原悄倒没他那么实诚,进门口朝着厅内的众人一一行了礼,最后也没好意思坐下。 “原司使今日第一日来当值,三殿下知道此事后,一早就来衙门里候着了。”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开口道:“大伙儿也都听说过原司使制弩的手艺,今日都特意过来,想一睹原司使风采。” “大人过奖了。”原悄干笑两声,有些无奈。 也不知道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个三皇子的,上班第一天就让这人把场面搞得这么尴尬。 “三郎,你给他们露一手吧。”三皇子道。 原悄有些想骂人,心道我又不是江湖卖艺的,初次见面还得给人露一手? 怎么露? 当场搞块木头锯一下? “殿下,下官觉得原司使今日头一天来衙门,不如先让他到处看看,熟悉熟悉环境吧。”那中年男人又道。 “对对对,司监大人说得是。”三皇子忙道。 原悄闻言看了一眼替他解围那人,这才知道此人便是军器司的司监,也即是他在这里的上司。 司监大人说要带他熟悉环境,三皇子主动接过了这个“重任”。 看得出,这位三殿下对军器司是真的熟悉,不知道以为这是他家后院。 “三郎你看,这里就是你将来办公的地方,我特意帮你挑的。”三皇子带着原悄进了屋,指了指一侧的书案,“我的位子在对面,这样咱们说话也方便。” 原悄一怔,“殿下也在军器司当值?” “我从前老爱过来瞎混,后来就朝父皇求了个军器司的虚职。”三皇子笑道:“不过我从前没来当过值,这不看着你来了,才想着来陪你吗?” 原悄:…… 大哥咱俩不熟吧? “你看这图纸。”三皇子从书案上拿起了一张图递给原悄,“司监大人说,要让你帮着改良一下城楼上的弩机,我闲着无事就画了几张图,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原悄接过他手里的图纸一看,顿时一脑门黑线。 这位三皇子真的是……又菜瘾又大。 原悄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军械这类东西,可看他画的图纸,只能用狗屁不通来形容。偏偏这位殿下挺有自信的,给了他图纸后还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如何?”三皇子问。 “嗯,有意思。”原悄忍着笑道。 “我就知道,三郎一定能懂我。”三皇子觉得自己可算是遇着知音了,拉着原悄就他那张图纸东拉西扯了小半个时辰,后来还是司监大人进来,替原悄解了围。 “弩机的事情殿下都朝你说了吧?”司监问道。 “说了。”原悄忙道:“我能抽空去看看旧的弩机吗?” “我让人提前备好了,就在后头,原司使现在就能去看。” “对对对,旧弩机就在后头,本王带三郎去看。” 原悄心中叹了口气,心道自己以后不会要和这位爷共事吧? 这份俸禄他不挣了还不行吗? 可惜,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面儿上该客气还是得客气。 虽说他大哥有言在先不能结交三皇子,可他也不能把人得罪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皇帝的亲儿子。 原悄去后头看了看旧的弩机,一时倒是没什么想法。 不过改良弩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难,只要了解旧弩机的特性,再了解他们改良的诉求,很容易就能设计出方案来。 但他不愿在三皇子面前多说什么,免得对方又开始莫名其妙兴.奋。 “原司使觉得如何?”司监问道。 “可否容下官想一想?”原悄道。 “自然,今夏之前有个眉目就好,原司使不必着急。” 原悄本来想说等个两三日,没想到对方要求这么低。 如今才正月底,这人一下把时间给他抻到了入夏,那不得五月了? 原悄一边感慨这份俸禄可真好挣,一边又有些犯愁。 万一三皇子对这玩意感兴趣,不会一直纠缠他到入夏吧? 晌午,原悄又将军器司其他的地方看了看,把自己的同僚都认识了一遍,不觉间就到了午饭的时辰。 三皇子非要拉着他去江月斋用饭,原悄无奈,只能跟他去了。 不是他不愿推拒,他是怕自己若说要回府吃,这位爷会跟过去。 到时候他们原府还得跟伺候祖宗似的供着三皇子。 万一吃坏了肚子,说不定还得遭殃……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原悄只能委委屈屈跟着对方去了江月斋。 好巧不巧,这一幕让巡街的卫南辞撞了个正着。 “三郎怎么跟那厮在一起?”卫南辞拧眉道。 “原小公子?”殷时道:“他今日不是去军器司了吗?” “你怎么知道?” “一早弟兄们巡街的时候,看到原君恪将他送到了军器司门口。” 卫南辞有些气闷,心道三郎去当值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朝他打个招呼。 不过他随即想起来,现在的三郎,早已不是他想象中那个倾慕自己的三郎了。 卫南辞叹了口气,一颗心酸得直冒酸水。 三皇子带着原悄到了江月斋之后,恨不得把江月斋最贵的菜都点了一遍。 原悄一边心疼银子,一边苦恼不已,压根没什么胃口。 从前他还挺爱吃大鱼大肉的,但今日胃口不好,就想吃点清淡的,谁知这三皇子就跟故意为难他似的,连根青菜毛都没点。 “殿下,过午我这小厮还得陪着我去衙门,这会儿能不能让他去吃点东西?”原悄道。 他倒是知道分寸,没说让金锭子跟着自己一起吃。 “当然,去吧去吧,让伙计都记在本王账上。”三皇子道。 金锭子见原悄朝他摆了摆手,这才朝两人行了个礼退下了。 “三郎真是善解人意,本王认识这么多朋友,没见过谁还惦记小厮饿肚子的。”三皇子一边说着,一边给原悄夹菜。 原悄本就没胃口,被他夹了菜又不能不吃,只能咬着牙硬吞。 “殿下不必照顾下官,下官自己吃就行。”原悄道。 “你不必同本王客气。”三皇子道:“你大概不知道你在京城有多抢手,我兄长此前还朝父皇说,想招揽你进东宫呢!幸好父皇没答应,不然还有我什么事儿啊?” “咳咳!”原悄听他这话,险些被呛着。 怎么他不知道太子还在背后搞过这种小动作? 听三皇子这意思,皇帝拒绝了太子的提议,幸好。 原悄只这会儿工夫,后背就出了一层冷汗。 他只想好好领个俸禄,老老实实做人。 他可不想和这些人有任何牵扯。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只怕他有命结交没命享受。 这段时间,原悄脑海中关于那本书的内容又补足了一些。书里写着,这位三皇子最后被自己蠢得险些丢了性命,太子倒是顺利登基了,没出现什么变故。但问题在于,这位皇帝活得挺久的,太子直到了中年时才继承皇位。 也就是说,在未来的二十多年里,掌权的都是皇帝。 这种前提下,谁敢结交太子,就势必会得罪皇帝。 原君恪如今走的就是忠君之路,原悄可不想拖二哥的后腿。 “三郎,若你真想去给谁做门客,一定要来找本王。我兄长虽然贵为太子,但是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的,你去了东宫那才是埋没了你。”三皇子道。 “殿下谬赞了。”原悄心头猛得一悸,嗅到了一点烈焰味。 那味道不算太浓,但他肯定不会闻错。 是卫南辞在附近吗? 原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顿时没心情和三皇子周旋了。 “殿下,下官失陪一下。”原悄起身道。 “三郎请便。” 原悄朝他告了个罪,便起身出了雅间。 他刚出门,便被人拉住手腕拽到了隔壁房中。 “你……” “嘘。”卫南辞在他耳边道:“这墙隔音不好,仔细让人听见。” 原悄看向近在咫尺的卫南辞,一颗心跳得极快。 他几乎分辨不出来这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情绪。 “你要干什么?”原悄小声问道。 “我听到你在隔壁,想试试这法子是否管用。”卫南辞道。 原悄在他身上推了一下,“非要在这里试吗?万一我失控怎么办?” “没有万一,我怎么可能出这种纰漏?”卫南辞道。 “我得回去了。” “我有点不高兴。” 原悄顿住脚步看向他,目光带着询问。 卫南辞挑了挑眉,一手捻住原悄的衣袖,小声道:“可能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标记的影响,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有点不高兴。”他这语气带着点小委屈,与他这一身英武的气质格格不入,但落在原悄眼里,竟然是没觉得哪里不对。 “啊?”原悄有些意外。 “我没骗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办呢?” 原悄暗道距离上元节都这么久了,卫南辞的占有欲还这么强吗? 但他见对方这副样子,又不像是作假。 难道是卫南辞的精神力太强,所以标记对他的影响也比较强烈? 眼下这局面,三皇子就坐在隔壁候着呢,原悄也不敢逗留太久,免得对方起疑。可卫南辞是为了帮他才会这样,他不能将人扔下不管吧! “要不……”原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转身背对着他,翻开了后颈的衣领。 临时标记也可以让Omega染上Alpha的信息素,这对于被占有欲控制的Alpha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安抚。原悄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卫南辞本意就是想逗他,顺便耍耍赖,没想到原悄真信了,还要反过来安.抚自己。 他面对着少年白皙光洁的后颈,一时竟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快点,我还得回去呢。”原悄小声催促道。 卫南辞:…… 这……这该如何收场? 第44章 “卫副统领?”原悄见他迟迟没有动作, 扭头看了他一眼。 卫南辞一手按在原悄肩膀上,低头朝着原悄后.颈凑了过去。 不过事到临头他忽然改了主意,没舍得真咬破, 只在上头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三郎细皮嫩肉的, 他可不舍得动不动就下嘴咬,多疼啊! 他还记得,平安巷那日他给了原悄第一个临时标记后, 过了好久还能看到对方颈后的伤痕。 虽然他习武多年,大伤小伤无数, 可一想到受伤的是原悄,他就不舍得了。 原悄只觉后.颈一热,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倒是对方的气.息喷在他颈间, 惹得他有点恍惚, 心跳也跟着有点乱了。 “你……”没咬破? “怕你疼, 不舍得咬。” 卫南辞指尖在自己留下的牙印上轻轻一抹, 惹得原悄不禁有些战栗。 “其实……”原悄想跟他说,临时标记并不会特别的疼。 Alpha的信息素注入Omega的血液中, 会对伤口起到一定的镇痛作用, 所以那感觉严格来说是疼痛中夹杂着一种酥.麻, 并不算太难受。 但他转念一想, 这话说出来好像在求着卫南辞临时标记他似的。 “你要是没事了, 我就走了。”原悄道。 卫南辞目光在他唇角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 要是三郎能让他咬别的地方安抚就好了,可惜卫南辞还要点脸, 说不出这样的要求来。 而且他还记得, 上元节那晚他自作主张咬了原悄的嘴之后, 发生了什么…… “等一下。”他忽然叫住原悄,问道:“吃饱了吗?” “三殿下点的菜我都不喜欢,太油腻了,哎。”原悄瘪了瘪嘴,看起来有些委屈,“我真走了。” 不待卫南辞开口,他便转身出了房门,回到了隔壁雅间。 不过临走前,他在卫南辞面前释放了一点信息素,大概是想安抚对方一下。 卫南辞深吸了口气,将零星的栗子香味都吸入鼻腔里,像是生怕浪费了似的。他想起方才原悄那副瘪着嘴的小模样,眼底又不自知地浮起了一抹笑意,心道三郎为什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隔壁雅间。 三皇子见原悄回来时有些脸红,关切地问道:“三郎是不是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 “我没事……”原悄忙道:“可能是吃饱了撑得。” “哈哈,本王还怕点的菜你不喜欢,没想到还能把你撑着。”三皇子道:“那往后本王得闲多带着你出来吃东西。” 原悄心中叫苦不迭,苦笑道:“不敢劳烦殿下。”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见外。”三皇子又道。 两人从江月斋出来时,三皇子口中还计划这下次带原悄出来吃东西的事情。原悄一脸无奈,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摆脱对方。 就在这时,卫南辞骑在马上带着一队巡防营的士兵迎面走了过来。 原悄一脸惊讶,心道这人刚才不是还在江月斋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卫南辞却没看他,只下马朝三皇子行了个礼。 “卫副统领这个点儿了还在巡防,用过饭了不曾?”三皇子问道。 “多谢殿下关怀,下官不饿。”卫南辞这时才看向三皇子身边的原悄,“原小公子也在啊?好久不见。” “卫副统领。”原悄朝他行了个礼,心道可真是“好久”不见,久到得有半盏茶工夫了。 “自上次原小公子给巡防营做完沙盘后,也得半个多月了吧?”卫南辞道。 “沙盘?”三皇子一听这个来了精神,“三郎还给巡防营做过沙盘?” 他此前见过羽林卫的沙盘,喜欢得不得了,当时恨不得将那沙盘搬到自己王府里。没想到原悄竟还给巡防营也做了个沙盘,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呢! “殿下竟不知道?”卫南辞佯装惊讶,“那沙盘就在巡防营里,殿下改日得空可以去看看。” “本王今日就得空。”三皇子说罢拔腿就要跑,跑了两步想起了什么,朝卫南辞道:“卫副统领,借你的马一用。” 他说罢还不忘吩咐自己的随从,让人将原悄送回军器司。 “不用麻烦你们了,一会儿本将亲自送原小公子。” 卫南辞抬手将三皇子的人都打发了,然后揽着原悄的肩膀,将人又带回了江月斋。 “看见了吧?这人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你,只是你的手艺。”卫南辞凑到原悄耳边道。 原悄被他那气息撩得耳根发痒,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我知道。” “知道就好,我怕你被他蒙蔽了。” 卫南辞一边带着原悄去了雅间,一边扔了一锭银子给金锭子,那意思让他想吃什么随便点。 金锭子拿着手里的那锭银子,摸了摸自己撑得溜圆的肚皮,心道今天可真是有口福了。 “想吃清淡的?”卫南辞朝原悄问。 “这会儿也不想吃清淡的了。”原悄摸了摸肚子,“他给我夹了好些肉,吃得我犯恶心。” 卫南辞一挑眉,“给你要一壶茶?” “我想吃汤圆。”原悄道。 “这都到二月了,突然又想吃汤圆?” “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 “给他弄一碗汤圆,再来俩橘子。”卫南辞朝伙计道。 “好嘞!”伙计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功夫便端来了一小碗汤圆,和一小筐橘子。 原悄搓了搓手,拿起汤匙舀了一个汤圆放到唇边吹了吹,这才小心翼翼尝了一小口。卫南辞拿过布巾擦了擦手,取过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看他吃汤圆。 原悄大概是真的不饿,一个汤圆得咬好几口才能吃完。在白瓷汤匙和小糯米团子的映衬下,他一双薄唇显得比平日里更红了几分,看上去软乎乎的,引人遐想。 他吃得慢条斯理,卫南辞看得津津有味,两人就这么安静地一个吃一个看,谁也没开口说话。 “唔……”直到原悄吃完第三个汤圆,这才将碗一推,“饱了。” 卫南辞将手里刚剥好的橘子掰了一半给他,“他让你吃你就吃?不喜欢不知道让他换个菜吗?” “我哪儿好意思啊,我跟他又不熟。”原悄道。 卫南辞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心道三郎在三殿下面前连换个清淡的菜都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却能张嘴要汤圆吃,这亲疏立刻就显出来了。 原悄吃了一瓣橘子,酸得直皱眉。 “酸的?”卫南辞尝了一瓣,忙道:“别吃了。” “还行,这会儿就想吃点酸的。”原悄说着又掰了一瓣放进嘴里。 “下回他再缠着你,你就让他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 “我不敢啊,他可是三殿下。”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这人脑子虽然不好,可也不敢胡来,你不用怕得罪他。”卫南辞道:“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就让你的小厮来找我,我帮你对付他。” 原悄摆了摆手,“算了吧,没必要得罪他。” 他可不希望卫南辞为了自己的事情和三皇子闹不愉快。 “你今日新官上任,我还没祝贺你呢。” “又不是大官,和你这个副统领可没法比,没什么可祝贺的。” “那不行。”卫南辞正色道:“三殿下都给你摆席庆贺了,咱们之间总不至于比他还疏远吧?” 原悄知道他肯定又是那股子占有欲上来了,无奈道:“那你改日也请我吃饭吧。” “想吃什么?” “嗯……”原悄想了想,“上回你熬的那个瘦肉粥不错。” “真有出息。”卫南辞笑道:“想喝就给你熬,明天一早我去你家接你。” “不行,我早晨要和二哥一起走,他知道我和你来往,又要不高兴。” “那你晚上吃粥?我今晚去衙门里接你。” 原悄想了想也行,便点了点头。 两人从江月斋出来,卫南辞要送他回军器司衙门,被原悄拒绝了。 这一路走回去还挺长的,而且要经过宫门口那条路,他怕遇到原君恪。 “其实你没必要那么怕他,原君恪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是我二哥,我不想让他生气。”原悄看向他,“你不会连我二哥的醋都吃吧?” “我的反应有点过度了吗?”卫南辞一脸无辜地问道。 “没事。”原悄怕他多想,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可能过些日子就好了。” 原悄从前没有被别的Alpha标记过,他对于Alpha的了解有一些是从生.理卫.生课上学的,有一些则是道听途说。所以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卫南辞对他表露出的占有欲倒底是不是正常范围内的。 搞不好是他的认知有问题呢? 就像之前,原悄一直以为自己的发.情期是固定的,直到被卫南辞临时标记后才发现,原来发.情期也会改变。 原悄回到军器司之后,并没有见到三皇子,估计是在巡防营被绊住了脚。 没有了三皇子在旁碎碎念,原悄总算是过了一个清净的下午。 黄昏时,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着金锭子离开军器司,刚出了衙门就看到卫南辞正站在对面的街角等他。男人身形本就高大挺拔,被身上那袭武服一衬,显得越发英武,惹得过路的人频频看向他,不过他的目光却径直穿过街上的人,只看着原悄。 “公子,卫副统领又来了。”金锭子小声道。 “我找卫副统领有些事情,你先回府吧。”原悄朝金锭子道:“别告诉二哥,他要是先回去了,你就说我去浴房了。” 金锭子闻言忙应下了。 他现在看到自家公子和卫副统领在一起早就见怪不怪了。 “饿了吗?”卫南辞穿过人群迎上来,抬手在原悄的官帽上敲了一下。 “有点。”原悄取下官帽拿在手里,被对方顺手接了过去。 “要去你家吗?”原悄问。 “这么着急想去我家?”卫南辞揶揄道。 “不是……” “也算是我家吧,不过不是卫府。” 卫南辞带着原悄进了巷子,两人也没坐马车,顺着巷子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地方。这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小院,院子不大,一眼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不过里头倒是很整洁干净。 “进屋坐下等着,我去看看粥。”卫南辞说着将官帽递给了他。 原悄有些好奇,并未进屋,而是跟在他后头去了厨房。 “火候正好。”卫南辞掀开锅盖,便有一股粥香飘了出来。 他拿了布巾包着锅沿,连锅带粥一起端进了堂屋。 “刚煮好的?”原悄问。 “我算着时辰煮的,煮好了灭火在锅里闷着,趁机去接你。”卫南辞取了两只小瓷碗来,盛了两碗粥。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他起身出去,不多时又拎了个食盒进来。 “我平日里不怎么开火,只能煮个粥,小菜是让江月斋的伙计送的。”卫南辞将食盒打开,取出了几样小菜放在桌上。原悄一看,他选的都是一些清淡爽口的小菜,配着粥吃刚刚好。 原悄尝了一口粥,眼睛一亮,朝他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卫南辞很是满意,笑道:“今晚这一锅都是你的。” “这是你的房子吗?”原悄好奇问道。 “现在算是我的了。”卫南辞道:“我有个朋友,成亲时入赘了,京城的房子住不上打算卖掉。我当时正好没地方住,他将这里借给我住了一段日子,我觉得住着挺清净,就顺手买了下来。” 原悄四处看了一眼,感觉这地方看着太冷清,家里连个家仆都没有,不太符合卫南辞的身份。像他这样的军职,俸禄肯定不少,不该过得这么拮据。 “你一个人住这里啊?” “我又没有相好的,可不就一个人么。” “这里……”原悄似乎是想问他什么,又怕太唐突。 “我不常过来住的,只不过最近我爹回京城了,我不想待在府里每天看他脸色,就搬过来住几日。”卫南辞主动解释道。 “你这么有本事,伯父也会给你脸色看吗?” “你现在也有本事,不还是照样怕你二哥?” 原悄以为他不愿多说,便没再问,低下头乖乖喝粥。 卫南辞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追问,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是不是不关心我?” “我以为你不想说呢。”原悄依着他的意思问道:“那为什么呢?” 卫南辞被他这副乖顺的样子撩得心里直痒,不得不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爹从小就看不上我,他喜欢读书人,不喜欢我习武。”卫南辞道:“即便后来我成了师父的徒弟,又成了巡防营副统领,在他看来我也及不上我兄长的一根手指头。” 原悄忽然想起来,卫南辞的兄长早在几年前的意外中就过世了。 “他一看到我就来气,我看到他也不怎么痛快,索性就不让他见着人,省得惹他不高兴。”卫南辞说罢抬眼看向原悄,“你往后得空,多陪陪我,不然我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多可怜?” 原悄幼时身边一直没有亲人的陪伴,所以格外渴望亲情,听卫南辞这么说,不禁有些共情,自然也就没听出来卫副统领这话里多少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行,往后你若是想找人一起吃饭,就找我。”原悄道。 卫南辞没想到他这么认真,那点逗弄的心思荡然无存,反倒生出了点内疚。 近来面对原悄时,卫南辞的心里总是充满了矛盾。 他一边想着能耍赖哄得少年与他多亲近一二,但每当原悄对他流露出一点真心时,他又会患得患失。卫南辞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原悄那么单纯的性子,不该被他这般对待。但另一些时候,他又会忍不住懊恼自己不够混蛋,因为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能轻易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如今去衙门里当值了,我二哥对我大概不会像从前那么关注了。”原悄又道:“这里离军器司还挺近的,你什么时候觉得冷清了,我就来陪你喝粥。” “三郎,你待我真好。”卫南辞道。 原悄见他眼底带着点落寞,只当他是真的被戳到了伤心事,不禁越发同情。 用过晚饭后,卫南辞送人回去时,对方眼底还带着点不忍。 卫南辞觉得,自己如果厚着脸皮再卖卖惨,他家这傻三郎说不定能留下来陪他过夜。 但仅存的良心让卫南辞有些下不去手。 原悄越是对他坦诚以待,他越是不忍心哄骗对方。 不过,坑蒙拐骗他下不去手,不代表他没有别的法子接近原悄。 次日一早,原悄进了军器司衙门,远远便看到卫南辞正立在厅中和司监大人说着什么。看到原悄进来,司监忙招了招手,示意原悄过去。 “司监大人,卫副统领。”原悄朝两人行了礼。 “原司使,昨日你看过那弩机之后,不是说没什么头绪吗?卫副统领今日来询问改良弩机一事的进度,你正好与他聊聊。”司监道。 原悄有些惊讶地看向卫南辞,心道怎么这事儿还归他管? “弩机改良一事原不归本将管,但我营负责城防的姚副统领媳妇儿要生了,顾不上营中的事情,所以我替他催一催。”卫南辞道。 “原司使,弩机改良一事,你全力配合卫副统领吧,有什么困难可以朝本官提请,不管是需要银子还是需要人手,军器司都一定会尽力配合你。”司监大人道。 “那我带原司使去城防上转转没问题吧?” “那是自然。” “后头这些日子原司使就跟着本将了,若是有人来找原司使,让他去巡防营。”卫南辞道。 会来军器司找原悄的人,只有三皇子一人,卫南辞这话暗指的谁不言而喻。 司监大概也对三皇子老来军器司一事颇有微词,毕竟每天被那位爷盯着,他们各个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没活儿也得找活儿干。所以今日卫南辞将原悄带走了,他不仅没有不满,甚至还挺高兴。 “咱们去哪儿?”原悄跟着他出了军器司后忍不住问道。 “让我想想,你想去哪儿?”卫南辞反问道。 “不是说要去城防上看看吗?” “这会儿天冷,城防上风大,吃了午饭再去。”卫南辞道。 “那你这么早把我叫出来做什么?” “你说呢?”卫南辞说罢拉着原悄一转身,将人一把扣在了怀里。 原悄吓了一跳,心道卫南辞这是疯了吗? 俩人还在大街上呢,他这是要干什么? “原司使,控制一下你的信息素。”卫南辞在他耳边提醒道。 原悄闻言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不由自主将信息素释放了出来,这会儿两人周围飘满了他的栗子香味。明明卫南辞身上沾着的烈焰味并不多,但方才一靠近对方,他还是险些失控,这太不正常了。 “进去了。”卫南辞道。 “什么?” “三殿下进了军器司,幸亏我来得早,不然今天你又得被他缠上。” 原悄越过他的肩膀朝军器司看去,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是三皇子来了。 “原司使,你抱得太紧了。”卫南辞又道。 原悄一怔,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抱住了卫南辞的腰。 他讪讪松开手,耳尖不由染上了一层红意。 “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标记引起的依赖?”卫南辞问他。 “嗯,肯定是。”原悄道。 “那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不都是正常反应吗?以后你要是想抱就随便抱,爱怎么抱怎么抱,不用害臊,我不在意这些的。”卫南辞大度道。 原悄:…… 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第45章 原悄没好意思偷懒, 最终还是让卫南辞带着他去了城防。 今日卫南辞是骑马来的,他怕原悄冷,一路上都没催马, 两人就那么慢慢悠悠地骑马穿过小半个京城, 去了京城南边的城门口。 “冷吗?”卫南辞扶着原悄下了马,抬手在他手背上一贴。 “还行。”原悄缩回手,下意识四处看了看。 守城的士兵朝卫南辞行了个礼, 将他手中的马缰接了过去。 “军器司的原司使来执行公务,本将带他去城楼上看看。”卫南辞道。 “卫副统领、原司使请。”那士兵作势要给两人带路, 被卫南辞打发走了。 “你那小厮今日怎么没跟着?”卫南辞朝原悄问。 “衙门里也没什么事儿,我就让他在府里待着了。” 其实原悄是怕自己动辄与卫南辞来往,引得金锭子怀疑。虽说对方还算挺忠心的,不至于将他们的事情到处嚷嚷, 但原悄做贼心虚, 还是想避讳一下。 “慢点。”卫南辞一手攥住他手腕, 扶着他朝城楼的台阶上走, “这台阶修得挺陡的,之前就有儿郎打盹儿从上头摔了下来, 断了好几根肋骨。” “你在巡防营是负责巡城, 那个姚统领负责城防?”原悄问他。 “嗯, 巡防营护卫主要的职责就是城防和治安。”卫南辞道:“不过姚统领的职责要更重一些, 也更枯燥。不像我, 每天就是负责在城里瞎溜达,吃吃喝喝什么的。” 原悄没想到卫南辞还挺谦虚。不过他知道,对方的职责绝不是瞎溜达那么轻松, 不说别的, 光是原悄就在城中撞到了好几次卫南辞抓人。 这京城的治安维护, 说重也不算重,毕竟破案捉贼还有大理寺,但要说轻也绝不轻,单说这京城之内的大街小巷,官员百姓,商铺客栈,处处都可能存在着隐患。 而要想镇住这个场子,必须得有十足的威慑力和行动力。 换句话说,卫南辞的职责更像是一头镇山的神兽,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往那儿一待,就能让人不敢胡作非为。他这职位若是换了个软柿子,京城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城防主要是做什么?”原悄问道。 “守卫城门,每日排查进出城的人,这就是京城的第一道防线,若是城防出了岔子,我那边就麻烦了。”卫南辞朝他解释道:“我是京城的第二道防线,你二哥是最后一道。一般来说若是用到他出手了,那事情就棘手了。所以最瞎混的其实是你二哥。” 卫南辞拉踩完原君恪,自己都被逗笑了。 原悄一脸无奈,心道这人真的好幼稚! “那是在干什么?”原悄到了城楼上往下一看,发觉城门口聚着好些人。 “如今刚过年关,好些人从外头赶回来京城。这种时候越是人多,就越要仔细,所以城防的人要挨个看入城之人的路引,确保他们之中没有来路不明之人。” 两人说话间,便闻城门口传来了争吵声。 原悄趴在城墙上往下看,被卫南辞一把拽了回来。 “你这样探头探脑的容易掉下去,要是战时还容易被人放冷箭。”卫南辞说着将他拉到了城墙里头站着。 “我看他们快打起来了。” “不用操心,城防的人有数,这种情况肯定是有人在外头候得久了不耐烦了,常有的事。” 原悄闻言又探头看了一眼,见城门口乌泱泱堆着一堆人,看上去很多人都挺不耐烦的。 “如果经常这样的话,还是得想想办法,不然万一有人趁乱闹起来,很麻烦。” “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原悄转了一圈,想找块石头,奈何这城楼上打扫得太干净。 “有匕首吗?”他问。 卫南辞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匕首给他。 原悄接过他的匕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随身带着匕首,为什么那次见面的时候不用,还要抢我的锯子?” “当时我的匕首扔出去了,插.在那个人同伙的脖子里呢。” 原悄闻言看了一眼手里的匕首,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没死,放心吧,它没杀过人。” 原悄深吸了口气,找了个宽敞的地方蹲下。 “你看,这是城门。”原悄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城门,“外头进城的人来了之后堆在一起,互相推搡拥挤,还有一些插队的,你们的人没办法保证用先来后到的顺序放他们进城,来的早的看到来的晚的比自己先进去,肯定会有情绪。” “但是如果在这片区域设置上弓字型的围栏,让人排队按照先后顺序依次过检,就可以避免这个问题。”原悄说着在城门口画了几排“弓”字型,而后又在城门一侧划了一道线,辟出了一条通道,“这边弓字型供行人进出,另一侧留出来车道,供马车进出。两边这个进出的通道,都可以根据人流的高峰来调整。” 他说着又挪到另外一侧,单独画了一个“潮汐”车道的示意图,“进城人多时,就把出城的入口缩小,出城的人多时就把进城的入口缩小,两边差不多时就各占一半。”不过京城平日里都是严进宽出,所以需要控制的主要是入城的队伍。 “有意思。”卫南辞道:“这样一来不仅能让出入的盘查更顺利,也能最大程度的避免骚乱。” “到时候你们城楼上可以派人轮守,入城的人排成一队之后,若是有异样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不像现在挤成一团,若是出了事情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发现。” 原悄从前参与过人群疏散的安全培训,知道在同样的人数和路况下,有秩序的人群行进速度会更快,也更安全。相反,无序造成的负面情绪,不仅会让人群速度受阻,还容易发生危险。 “这里,城门口里头正对着的地方,可以搞一个空闲区域,弄个花坛子或者设置一个岗亭。”原悄在地上又划出了一片区域,“这样可以有效的分流进城的人群,防止他们进来之后拥堵在这里,让外头的人进不来了。” “这个真不错。”卫南辞已经不止一次路过城门口时,见到一堆人堵在路上半天不散了。有时候甚至得巡防营的士兵上前疏导,他们才会慢慢悠悠地离开,但不等多大会儿,又会有新的人堵在那里。 “你等会儿。”卫南辞趴在城楼上往城内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这会儿城门内也有不少人聚集在一处。其中有些是进京办事的,有些是过年回老家返京的,他们进了城之后,有的停在门口问路,有的是遇到了熟人在闲聊,虽然逗留的时间都不长,但因为人太多,被他们那么一阻滞,城门口的交通就变得越来越拥堵。 卫南辞叫了个士兵过来,朝他吩咐了几句。 那士兵随后便下去,带着人搬了城门口用来防卫的木蒺藜,在原悄说的那个位置围出了一个三角区域。不多时,城门口的交通便没有了先前的拥堵,开始变得顺畅起来。 “三郎,你还挺有主意的。”卫南辞道。 “要不陛下能让我做甲弩使吗?” 卫南辞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眼底带着十足的欣赏。 “我晚些时候便吩咐下去,让各个城门口的弟兄们都依着你说的法子去办。”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着制木栅栏……” “这种粗活你就不用操心了,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卫南辞目光落在原悄手上,心道三郎的手又软又小,自己使劲儿捏都不舍得,往后这种粗活累活可一点都不能再让他沾了。 “那我回头画个图纸出来,你让他们去弄吧。”原悄道:“军器司有专门负责木工活的人,回头让他们帮忙便是。” 昨日他已经将军器司熟悉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将此前的响箭也交给他们去做,这样一来这些批量生产的东西,就不用他自己再动手了,可以将有限的精力放到别的事情上。 随后,卫南辞带着原悄去看了城防的旧弩机。 昨日当着三皇子的面,原悄没仔细看,今天才得以认真地研究了一番。 “这弩机你们从来没用过吧?” “真要到了用上它的那一日,那得是人家打到城门口了。”卫南辞失笑道。 原悄一想也是,京城城防这弩机用到的概率确实不大。 不过武器这种东西,本就是有备无患,用不上没事儿,该有还是得有。 “这个你们想怎么改?”原悄问。 “先前你不是将手持的单弩改成了双发弩吗?”卫南辞问:“这弩机是一次齐发五矢,你能不能给他改成十矢的?” 原悄想了想,“可以试试,你看它这个原来的机括是可以填装五矢的,只要在这里加一组同样的机括,再把受力的地方加固,应该是行得通的。不过原来的弩机是双人操作,改了之后可能需要三个人操作。” “可行,只要不超过四个人操作,都不算亏。”卫南辞道。 “要是你们对力道没有要求,我还可以给你们改成那种像下雨一样的百矢齐发,不过肯定射不死人,顶多就是吓唬人。”原悄道:“还可以改成那种在绑着火油的火矢,射下去之后不会死人,但是如果是夜里,能把敌人照得清清楚楚,方便你们杀。” 卫南辞闻言噗嗤一笑,“你胆子不是挺小的吗?让你拿个匕首你都怕是杀过人的,这会儿倒是满嘴的打打杀杀了。” “那能一样吗?这只是设想,你不都说了京城轻易不会走到这一步,我制出来也就是摆着好看。”原悄道。 “行,你依着自己的想法弄吧,我觉得这几种都挺好,最好都制出来,摆着好看。”卫南辞想了想,问道:“你估摸着弄这些需要多久?” “司监大人说让我入夏之前弄完就行。” “实际需要多久?” “两个月……一个月?”原悄斟酌着道:“最快也得半个月改好一台吧?不能更快了。” “就按两个月来算吧。”卫南辞道。 他话音一落,便闻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卫副统领,这位就是原司使吧?”一个武将大步朝两人走来,身上穿着和卫南辞一样的武服。只不过这人看着得有三十出头了,一看就比卫南辞年长。 “这是……” “原司使,这是姚副统领。”一旁的亲随开口道。 “姚副统领?您家里不是……”媳妇儿要生了吗? 原悄后半句话还没问出了,便被卫南辞一把掩住了嘴。 “城楼上风大,我带原司使去下头避避风。”卫南辞说吧一手揽着原悄,半推半抱地将人带走了。 姚副统领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纳闷,心道卫南辞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方才他正在例行巡察各个城楼呢,见到了城门口那木蒺藜的效果后觉得十分有用,后来听说是原司使出的主意,便想着上来拜会一下,没想到卫南辞竟是直接将人抱走了。 “他什么意思?”姚副统领看着一旁的亲随问道:“防着我呢?” “原司使如今可是各营抢着要的红人,卫副统领想将人据为己有,也是情理之中。”亲随道。 “太过分了!” “您忘了,咱们都是巡防营的,回头您有话去找统领大人说便是,卫副统领总不至于跟自己人还这么计较吧?” 姚副统领闻言面色稍缓,走到城墙边上往下一看,便见卫南辞抱着原悄上了马,看那架势竟是生怕被人给抢了似的。 姚副统领一脸鄙夷,心道这姓卫的至于这样吗? 谁还能跟他抢人不成? 第46章 原悄被卫南辞一番操作吓了一跳, 人都坐在马上了,还没回过神来。 刚才卫南辞几乎是从城楼上将他抱了下来,原悄一路两脚都没沾地。 “出什么事了?”他紧张得问道。 “防着点姓姚的找你套近乎, 他这人比三殿下还黏糊。” “真的假的?”原悄有些怀疑。 “你不信我把你送回去试试?” 原悄一想到三皇子那股子纠缠人的劲儿, 顿时有些头大,自然是不敢回去。 “你不是说姚统领媳妇儿要生了吗?他怎么还在这里?” “啊……”卫南辞挠了挠鼻尖,“我可能记错了。” 原悄转头想去看他, 被卫南辞掰着下巴将他脑袋又转了回去。 “你是不是骗人了?” “我这不都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把你从军器司带出来吗?” “那姚统领他媳妇儿没要生?” “他们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原悄有些无奈,“你差点连我都骗了。” “我不想三殿下再去纠缠你, 看到你跟他在一块,我就想揍他。” 原悄想到昨日在江月斋那一幕,心头又泛起了一丝异样。 他发觉自己对于卫南辞的独占欲,竟丝毫不觉得反感和困扰。 “你不会还想跟他来往吧?” “怎么可能, 我跟他就不是一路人。” 卫南辞听他这么说, 心里这才舒坦了。 “你现在送我回军器司吗?” “还敢回去?”卫南辞问道:“不怕有人在那里等着?” “那你送我回家吧, 反正我在家里也能画图, 不需要去军器司。”原悄道。 “万一三殿下去你家里找你怎么办?你还得招待他。” 原悄一想也是,“要不你送我去浴房吧!” 浴房这地方又暖和, 又舒坦, 又干净, 他去住上十天半个月, 回头费用说不定还能找军器司报销。 “但浴房里地方太小, 不敞亮,偶尔休息还行,你若是整日待在那里只怕会闷得慌。”卫南辞道:“其实还有地方可以去, 那边住着应该也挺舒坦。” “哪儿?” “上回咱们住过的那间上房, 我一直交着房费呢, 没退。” 原悄没想到他竟会忽然提起这茬,当即有些别扭。 自从上元节之后,他们之间其实并未正面提及过这件事情,哪怕说起来,也都很默契地一笔带过,从不会讨论到当晚的任何细节。 “要不要去看看?房费都交了,不住也是浪费。”卫南辞道。 原悄想了想,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过了,也不该一直扭扭捏捏的,坦然一点也好。 于是,卫南辞便带着他又去了上回那间客栈。 客栈的伙计见了卫南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缰绳,“卫副统领可有好几日没来了。” “今日有公务在身,别让人上来打搅。”卫南辞说罢带着原悄上了楼。 “好嘞,卫副统领放心。”伙计此前便得到过他们掌柜的吩咐,对卫南辞丝毫不敢怠慢,毕竟他们在京城这地界做生意,能攀上卫南辞这样的关系,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你经常来吗?”原悄问道。 听方才那伙计的意思,卫南辞应该不久前来过。 “偶尔过来住上一日。”卫南辞道:“我现在住的地方你也见过,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来客栈起码能和伙计聊上几句。” 原悄本来“故地重游”还挺尴尬的,一听卫南辞卖惨,情绪瞬间被他带偏了,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倒是卫南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也有些别扭起来。 他快速瞥了原悄一眼,与少年的目光一触即分。 两人都沉默不语,屋内的氛围一瞬间变得暧昧了起来。 “被子和床单都是干净的,柜子里也有新的寝衣,你要是想住可以住这里,不想住就白天过来待着。”卫南辞道:“晚些时候我再让人将你的小厮叫过来陪你,这客栈我打过招呼,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伙计就行,也可以让他们去找我。” “好。”原悄点了点头。 卫南辞怕他不好意思,叮嘱完便没再多逗留。 从客栈出来之后,卫南辞才想起来已经到了午饭的时辰,于是他一边吩咐伙计去将金锭子叫了过来,一边去江月斋点了几样原悄爱吃的菜,又点了份汤圆,让人送到了客栈。 原悄一开始住到客栈里时还挺不习惯的。他总忍不住想起上元节那一幕,明明当时意识那么模糊,事后竟还能将那些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直到后来金锭子来了后,他铺开了纸笔开始画图,这才收敛了心神。 大概是因为住在客栈里有种在“出差”的错觉,原悄的工作效率奇高,没用两天的功夫,就将初稿的图纸画好了。 画好图纸后,他没急着开工,而是给自己放了两天的假,回家陪了陪原君怀。 这日原君恪正好也在家,兄弟三人在一起吃饭时,他随口问了原悄几句,把原悄紧张地够呛,生怕他问卫南辞的事情。 “你帮城防改良的入城机制效果很好,姚副统领在陛下面前美言了你几句。陛下说起各处大营都有待改进的军器,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离京去各营看看?”原君恪问道。 “要去哪儿?去多久?” “我朝共有九处大营,遍布在大渊各处,这一趟要是跑下来,得有个一年半载吧?” 原悄暗道自己有发情期,根本离不开卫南辞,这可怎么办? “让老三自己去吗?还是有谁陪着?”原君怀问道。 “此事尚未有定论,陛下也没朝我说太多。” “这差事倒是能锻炼人,但老三不是个武人,只怕吃不得这份儿苦。” “嗯。”原君恪看向原悄,“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我舍不得离开大哥二哥,不去行吗?” “我估计陛下只是想借机派人去各营巡察一番,顺便看看各营如今的状况。”原君恪道:“此事也不急于一时,你若是不想去,我自会朝陛下秉明,想来他不会为难你。” 原悄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他觉得这位皇帝应该不会突发奇想就说要派他出京吧? 可眼下这状况,除非余先生和姜大夫真的能帮他找到抑制剂的替代品,否则他暂时只能留在京城,哪儿也去不了。 原君恪此后倒是没再提起过这件事,但原悄还是担心了好一阵子,导致他后头一连数日都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那日之后,原悄便开始着手帮着城防改弩机。 因为弩机较大,且属于军械,他不好在自家或者客栈里弄,只能每日都去巡防营。 卫南辞看出来他有心事,这日特意将人堵在了军械房里。 “整日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也没什么。”原悄道:“你有没有听说,陛下要派人去各营巡察?” “听我师父提过几句,不过这不算什么好差事,也轮不到我和你二哥,你不必担心。”卫南辞道。 原悄叹了口气,“我二哥说……陛下想让我去。” “什么?”卫南辞一听这话急了,“巡防各营得花个一年半载的功夫,还得天天和那帮武人打交道,你连个马都不会骑,让你去做什么?” “我二哥说陛下不会为难我,我如果不想去的话……你说陛下会不会硬逼着我去?” 卫南辞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安抚道:“不会的,陛下没必要为难你,朝中这么多人呢,派谁去不是派。”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担心。 卫南辞甚至能猜出来,皇帝为什么会选原悄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去巡查。想来一是看中了原悄与朝中没有任何牵扯,根基比较浅,而且他确实精通军械,此番派他去名正言顺。 再者原君恪是羽林卫统领,最是忠君之人。让他的弟弟去做这件事,各营肯定会有所顾忌,既不敢随意拉拢原悄,也不敢怠慢他。 皇帝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响。 此后,宫里一直没再传出过消息,原君恪也说皇帝没再提过此事。 但原悄还是放心不下,他想提前做点准备。 眼看就到十五了,依着他和余舟此前说好的法子,这次发.情期时,可以让姜大夫试试能不能靠施针或用药,帮他抑制发.情期。 事情若是成了,他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 到了十五这日,原悄早早就去了医馆。 余舟特意帮他在医馆后院安排了一间房,让他提前住在那里。 可奇怪的事,他等了足足一天一夜,到了十六这日的早晨,发.情期也没来。 “会不会不准了?”余舟问。 “以前都是准的啊。”原悄也有些纳闷,“按理说昨晚就该来了。” “要不再等一日看看?” “嗯。”原悄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随后,他又在医馆住了一日,到了十七日的早晨,还是无事发生。 “这就奇怪了。”原悄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着急盼着发.情期赶紧来。 “我让姜大夫来替你号号脉吧。”余舟道,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 余舟去将姜大夫找了过来。 姜大夫提前被知会过原悄的状况,所以也没多问,只帮他搭了搭脉。 原悄一脸紧张地盯着他,见他一拧眉,忙问:“怎么了?” “没怎么,原小公子这脉象略有些奇怪啊。” “怎么个奇怪法?”余舟问。 “不好说。”姜大夫看向原悄,问道:“你这几日是不是思虑过重?” 原悄点了点头,“是有点,经常睡不好,胃口也不怎么好。” “要不我先给你开一副安神的方子,你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休息。” “好。”原悄忙应道。 姜大夫写了方子,吩咐小药童去抓了药,没一会儿工夫药就熬好端了过来。 原悄虽然不喜欢喝药,却也不好意思叫苦。 余舟立在窗边琢磨了半晌,面色忽然一变。 “等等,你先别喝。”余舟道。 “怎么了?”原悄端着药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你……”余舟压低了声音,朝他问道:“Omega如果怀孕了,发情期还会来吗?” “不会。”原悄一怔,“余先生,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上元节那晚不是和小卫那个过吗?你这发情期迟迟不来,会不会是有了?” “啪!”原悄手里的药碗滑落在地,把他自己和余舟都吓了一跳。 “不可能吧!”原悄面色苍白地道:“姜大夫方才也没诊出来啊。” “这才一个月,太早了,就算真有了也得再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诊出来。” 原悄有些想哭,“不……不会那么巧吧!” 第47章 原悄呆坐半晌, 显然吓得不轻。 意外怀孕这件事,对于关系稳定的夫妻而言都够让人烦恼的,更何况是原悄和卫南辞这样的关系。他们甚至连伴侣都不算, 顶多只能算是有过一夜.荒.唐的朋友。 “你也别太着急,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也未必就被我说中了。”余舟安慰道。 “对,你说的对, 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原悄忙道,“就只有那么一次, 哪有那么容易就有了的。” 他像是自我安慰似的,又朝余舟道:“我听人家说,普通标记怀孕的概率极低,很多AO的夫妻, 哪怕是永久标记, 都要好多次才能怀上呢!” “嗯, 所以你先别急。” “我不急, 肯定不会那么巧的。” 余舟见他反应这么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生怕刺激到他。 “这几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如果有什么异样, 就来医馆, 或者让你的小厮来传个话也行。”余舟道:“反正这些日子我都在京城, 不管有什么问题,你都不用怕,总能解决的。” 原悄听他这么说, 稍稍松了口气。 “余先生, 此事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 “你放心吧, 我不会朝任何人说的。” 余舟也拿不准他如今的状况,不敢大意,又叮嘱了他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这才让人备了马车送他回府。 原悄出了医馆,正要上马车时,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卫南辞。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控着马缰便凑了过来。 “三郎,你这几日怎么没去巡防营?”卫南辞问他。 “我想歇几日不行吗?”原悄想到方才余舟的猜测,心中又懊恼又委屈,忍不住瞪了卫南辞一眼。 卫南辞被他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可不等他继续询问什么,原悄就上了马车。 “三郎……”卫南辞还想与他搭话。 原悄却朝车夫道:“师傅走吧。” 卫南辞看着远去的马车,满脑袋疑惑。 三郎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不愿理他了? “头儿,您是不是得罪原司使了?”一旁的殷时问道。 “我哪儿舍得得罪他啊。”卫南辞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医馆,“他来医馆做什么?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去问问。” 卫南辞说罢下了马,将马缰递给了殷时。 医馆大堂里,姜大夫正与一个伙计说着什么。 “姜大夫。”卫南辞上前朝人行了个礼,而后将人叫到了一旁,问道:“我看到原家小公子刚才从这里出去了,他来干什么?” “原小公子这几日思虑过重,没睡好,我给他开了副药。”姜大夫道。 他并未将原悄此来的真正目的告诉卫南辞,又怕对方起疑,便随口应付了两句。反正原悄思虑过重是真的,这话也不算骗人。 思虑过重? 三郎不会还在为去各营巡察的事情烦恼吧? 卫南辞从医馆出来之后,便快马加鞭去找了一趟裴斯远。 他这位师父与陛下关系亲厚,此事找对方或许还有点用。 临到了裴府门口,他想起来自己还空着手呢,又跑了一趟江月斋,买了几份点心拎着。 “多大个人了,还冒冒失失的。”裴斯远一见他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就想抬脚踹人。 “师父。”卫南辞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赔着笑道:“江月斋刚出锅的点心,都是余先生爱吃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嘿嘿。”卫南辞道:“还是师父了解我。” “说罢,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陛下要派人去各营巡察,师父可听说了此事?” 裴斯远瞥了他一眼,“为了原家三郎来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卫南辞道:“徒儿只是有点不明白,陛下此番为何要派三郎去?这朝中能胜任此事的人多了去了,三郎他连马都不会骑!” “你当真不知道?” “徒儿能猜到一点,只是……” “陛下做事素来讲究平衡之术,他为何提拔原悄,你心里很清楚。” “左右不过是敲打这个震慑那个,我就不明白了,他若真是不信任谁,直接革了职多利索?”卫南辞道:“这样整天试探敲打的,他不累吗?” “你懂个屁?”裴斯远道。 “徒儿是不懂,还请师父明示。” “陛下就是不愿意气用事,才会这般苦心经营。若他觉得谁功高就革了谁的职,那朝中留下的都会是些什么人?心存顾忌却依然知人善用,这才是明君之道。” 卫南辞老老实实听着,也不敢反驳。 “老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你不是跟我学过做菜吗?应该知道一道菜能做成,火候,食材,调料,任何细节都不能出差错。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这道菜就算是做坏了。”裴斯远斟了一杯茶,推到卫南辞面前,“再往大了说,你做一顿饭,荤素如何搭配,浓淡怎么把握,甚至吃什么点心配什么茶,那都是有讲究的。若你只图个痛快,想胡吃海喝,怎么都好,但你想把一桌子菜做好,就要处处下功夫。” “徒儿受教了。”卫南辞道。 “你啊,道理你比谁都懂,来找我不是想听我教训的,是想替原悄求情?” 卫南辞摸了摸鼻子,“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你心里清楚,陛下此番敲打的并不是原家,有什么可着急的?”裴斯远道:“原家三郎尚且年幼,出去见见世面对他也没有害处。” “可这巡察一事太苦了,他那副小身板……” “又没人说让他马不停蹄地赶路,他大可以朝陛下提请,说自己要到各营慢慢巡察,没个三年五载看不完。到时候他是去巡察还是游山玩水,谁会管他?” 卫南辞:…… 三年五载!他在京城怎么办? 而且三郎还需要他呢,他们不能分开! “话又说回来,此事陛下也没说一定要让他去,只是先放出个风声。”裴斯远又道:“若他自己不愿意,以陛下的性子是不会勉强的,你不用操这个心。” 卫南辞听他这么说,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原悄此前在医馆就歇了两日,回府后又一连数日没出门。 这日,卫南辞按捺不住,让殷时去了趟原府,说是以城防的名义叫原司使回去制弩机。 原悄在府中待了这几日,心情平复了不少,便没推脱。 这弩机已经制的差不多了,还差点收尾的工作,倒也不麻烦。 原悄到了巡防营,一进军械房,就看到卫南辞正立在制了大半的弩机旁边,显然是在等他。 “原司使!”卫南辞见他进来,便凑了过去 。 原悄却不大想理人,避开他的目光,只淡淡打了个招呼。 “三郎?”卫南辞跟在他身后。 “卫副统领有话要说吗?” “怎么这么凶?”卫南辞笑道。 “本官还要制弩呢,没空和卫副统领闲聊。” 原悄说着便招呼着来帮忙的木工干活,竟是直接将卫南辞晾在了一旁。 卫南辞先前还当原悄只是思虑过重没休息好,今日却发觉,对方好像是真的在跟他置气。 为什么呢? 他什么时候将人得罪了? 卫南辞不想继续惹他不高兴,吩咐了人照应着,便先离开了军械房。 原悄带着几个木工忙活了两日,总算是将第一台弩机剩下的工序完成了。 来帮忙的木工都是军器司的人,原悄这些日子已经将制弩机的方法都教给了他们,也带着他们从头到尾制好了一台,后头的其他弩机,交给他们去做就行了。 这日晌午,巡防营的人将弩机抬到了演武场,说是要试试新弩机。 作为制作弩机的关键人物,原悄自然是不能缺席。 众人到了演武场后,便有三名士兵上前,装好了矢。 随后,姚副统领一声令下,控弩的士兵便扣动了机关。 十支矢同时离弦而去,又准又狠地射中了演武场另一侧的靶子。 “好!”围观的众人齐声喝彩。 姚副统领朝原悄道:“原司使这手艺果然不一般!” 众人闻言纷纷起哄,有人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有几个士兵朝着原悄冲了过来。 原悄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了他们要做什么,这些人肯定是要像上次在羽林卫时那般,把他举起来! 他们不是和羽林卫合不来吗? 怎么这些习惯倒是和羽林卫如出一辙? 原悄可不想被他们这帮没轻重地折腾,拔腿就跑。 然而他怎么可能跑得过巡防营的儿郎,没几步就让人截住了。 原悄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喊道:“卫南辞救我!啊啊啊啊……” 他话音一落,便觉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卫南辞熟悉而又坚实的怀抱将他包裹其中,鼻腔里传来淡淡的烈焰味,那一刻原悄心中怦然一动,下意识便搂住了卫南辞的脖子。 “拦住他们!”姚副统领在一旁起哄。 儿郎们闻声便朝着两人包抄而来。 卫南辞比他们更快,抱着原悄闪身避过两个迎面而来的士兵,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原悄吓得一边大叫一边紧紧搂着他,直到两人出了巡防营,都没放松。 “他们就是高兴了,想逗你玩儿。”卫南辞将人放下,抬手替原悄将衣服抚平。 原悄惊魂未定地朝巡防营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追过来才放心。 “多谢你。”原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慌。 方才那些人要来抬他的时候,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怕这些人没个轻重摔着他的肚子。 但这会儿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明明还没确定的事情,他倒是先担心上了。 “肚子饿了?”卫南辞看到他这动作,忙道:“走,带你去吃东西。” 原悄这会儿倒是真有些饿了,闻言也没推辞。 卫南辞带着他去了江月斋。 伙计一见到他们,便轻车熟路地领着人去了楼上的雅间。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卫南辞朝原悄问。 “没有,你看着点吧。” 卫南辞想到他这几日似乎不大舒服,也没点太油腻的,要了几道口味偏清淡的菜,又要了碗汤圆。 “有什么口味偏酸的菜吗?”卫南辞问。 吃点酸的开胃,而且他记得原悄上回说最近爱吃酸的。 “酸汤鱼还不错,卫副统领要不要试试?”伙计问道。 原悄一听他说口味偏酸的,就有些心虚,开口道:“我现在不爱吃酸的了。” “那就不要了,来个糖醋鱼吧?做成甜口的。”卫南辞道。 伙计闻言忙应声而去,临走还帮着两人关上了雅间的门。 “怎么这两日又改了口味?” “我……本来也不爱吃酸的。” 原悄大概是这几日心里一直装着事儿,这会儿被“酸不酸”的问题一刺激,不禁又有些烦闷。 “三郎,你这几日怎么了?”卫南辞关切道。 “我没事,我只是心烦,不关你的事。” “是因为去巡察的事情吗?”卫南辞道:“你放心,我问过我师父,他说只要你决定了不想去,陛下不会逼着你去的。” “嗯。”原悄点了点头,兴致依旧不高。 其实那日在医馆离开之后,他就发觉,自己这几日的情绪非常不对劲。 烦躁、易怒,还喜欢胡思乱想。 以他有限的医学知识判断,这很像是激素分泌引起的情绪波动。 这种反常的情绪持续了这么久,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的发.情期快来了,要么就是……他真的中招了。 原悄苦恼地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想哭。 尤其是在面对卫南辞的时候,他的情绪越发难以控制。 好在这个时候伙计端了菜上来,打断了原悄的胡思乱想。 “来尝尝这个。”卫南辞一边替他夹菜,一边道:“我看你这几日脸色都苍白了不少,还是得多吃点东西补补。如今开春,正好是补身子的时候。” “我不用补。”原悄道。 尽管知道卫南辞这话没别的意思,但落在他耳中,却令他忍不住又开始心虚了。 没一会儿功夫,伙计将糖醋鱼也端了上来。 卫南辞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原悄碗里,原悄吃了一口,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发热。 “这个鱼……太甜了。”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自己尝了一口,“和从前味道差不多啊。” “我……”原悄将筷子放下,一手捂住心口,面色很不好。 卫南辞见状一脸担心地问道:“不舒服?” “有点想吐。”原悄深吸了口气,将那股子恶心劲儿努力憋了回去。 这么一来,他更没胃口了,这已经是最近这两日,他第二次犯恶心了。 怎么会这样呢? 原悄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无助,眼圈都不受控制地红了。 “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卫南辞起身道。 “不用,没什么大事,我只是胃口不好。” “饭都吃不下了,还说没事?”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原悄忽然起身,朝卫南辞道:“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去了。” “三郎。”卫南辞一把攥住他手腕,“你到底怎么了?” “我想回家,你别送我。” “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让你自己回去?” “那你让伙计送我回去吧。” 卫南辞见他面色不好,也不敢硬来,只能吩咐伙计去备了马车,又亲自将人送下了楼。 原悄上了马车之后,又有些过意不去,掀开车帘朝卫南辞道:“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呢?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多想。”卫南辞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而后朝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原悄心中一暖,更想哭了。 他将车帘放下,吸了吸鼻子,心道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 明明他心里既害怕又难过,甚至还有点怪卫南辞。 可面对卫南辞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靠近,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点安慰。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事情真的成了他最怕的那个结果,也不能怪对方。 卫南辞是为了帮他才会标记他,就算让他中了招,也非对方所愿。 可道理他能想明白,情绪却不由自己控制。 后来原悄才反应过来,他面对卫南辞时这种矛盾的情绪,好像有点像在“撒娇”。 这是被标记的后遗症吗? 还是“中招”的后遗症? 将原悄的马车送走后,卫南辞立在街边许久没离开。 他有点想不通,原悄为什么短短几日之间,对他的态度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从前明明很亲近的,现在却一直在疏远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卫南辞忽然想起来,距离上元节的一月之期,已经超了好几日了。 为什么原悄一直没有去找他标记呢? 不对劲。 难道三郎找到了别的人帮忙? 卫南辞心底一沉,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危机。 他可是记得三郎说过,之所以找他帮忙,是因为只有他能帮忙。 若是有别的人出现,他就不是对方的唯一选择了。 再联想到原悄这几日的表现,卫南辞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推测有道理。 念及此,他饭也顾不上吃,让人牵了马来,直奔原府而去。 没过多久,他就追上了原悄坐着的马车。 那马车本该朝着原府的方向去,可到了中途却忽然转了向。 卫南辞见状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他想,三郎这是真的有了别人吗? 他在跟上去看看和掉头回去之间犹豫了一瞬,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他不甘心就这么把原悄拱手让给别人,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能让三郎弃他而去! 卫南辞就这么一路跟在后头,眼睁睁看着马车最后停到了裴府门口。 随后,便见原悄从马车上下来,朝门房问了几句就进去了。 卫南辞有些不解,心道三郎是来找师父,还是找余先生? 待马车离开后,他控马上前,朝门房问道:“原小公子刚才进去了?” “对,说是要找余先生。”门房道。 卫南辞拧了拧眉,心道三郎来找余先生做什么? 他忽然记起来,前几日在医馆门前遇到原悄时,对方的表现就有些反常。好像就是从那日开始,原悄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奇怪了。 难道原悄的反常和余先生有关?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 卫南辞在裴府门前徘徊许久,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令他脊背发凉的念头。 他记得原悄曾经说过,如果切除后颈的腺体,往后就不用每个月找他帮忙了。 难道三郎找余先生,是想冒险做这个? 卫南辞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下了马便匆匆进了裴府。 待他到了前厅,远远便看到原悄正和一个少年坐在一起。 那少年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英俊,气质出尘。 这会儿,少年正一手搭在原悄手腕上替他诊脉。 第48章 卫南辞见少年帮原悄诊脉, 心中既担心又好奇。 他轻手轻脚地凑到门旁,屏住了呼吸,听着屋内的动静。 “三哥, 你这不是什么大病, 我给你开个偏方吧。”少年朗声道。 “你仔细诊过了吗?我到底……” “你还不信我吗?”少年打断他的话道:“我爹爹既然让我帮你诊脉,那自然是信得过我,你就听我的, 用了我这偏方,保准你药到病除, 再也不会为了此事烦恼。” 原悄只觉眼前这少年神情有些奇怪,一时也不知对方是何意。 这少年名叫余敏行,是裴斯远和余先生的儿子,虽说他年纪不大, 但据说医术比姜大夫都要好上许多。 原悄今日过来这一趟, 本是想找余先生说说话, 没想到正好撞到余小公子回京。余舟猜到了原悄此来的目的, 便说让余小公子替原悄号号脉。 一开始原悄还有些不大愿意,但余敏行与他年纪差不了多少, 两人聊得颇为投机。原悄一想, 自己的事情若是真的如余先生所料, 往后多半也瞒不过这位余小公子, 便同意了。 “什么偏方?”原悄问他。 “依着脉象来看, 你这病是因为与某些人来往太密切所致,只要往后你离某些人远点,这病自然就好了。”余敏行道:“我说的某些人, 特指我爹的徒弟, 就是除了原师兄之外的另一个。” 原悄有些惊讶, 心道余敏行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卫南辞的事情? 然而不等他多想,便闻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卫南辞大步走了进来。 “卫师兄。”余敏行忙起身朝卫南辞行了个礼。 “余敏行?”卫南辞瞥了他一眼,佯装意外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刚回,师兄怎么来了?是不是来了好一会儿了?”余敏行笑问。 卫南辞瞪了他一眼,看出这小子早就知道自己在门外,说这话就是故意气人呢! “师兄来得真巧,原三哥前脚刚进门,椅子都没坐热呢,你后脚就来了。”余敏行道。 原悄也觉出了不对劲,朝卫南辞道:“你是跟着我来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回了原府吗?”卫南辞狡辩道:“我来找我师父” 他说罢目光在厅内一扫,见到坐在一旁的余舟,忙行了个礼。 “师兄,我爹进宫了,不在家。”余敏行道。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卫南辞当着余舟的面不敢教训这小子,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 余敏行故意气人似的,还特意将他送出了门外,看着他走远,这才回屋。 “方才多谢你。”原悄朝他道。 他现在自己都还没做好准备接受这件事情,自是不希望让更多人知道,尤其是卫南辞。 因为对方一旦知道此事,他就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一个男子能有孕,那就势必要解释自己的来历。届时卫南辞会是什么反应?同时知道自己喜当爹,还睡了个未来世界穿越而来的Omega…… 原悄简直不敢想象卫南辞得知真相后的那一幕…… 眼下他自己都还没接受这件事,哪里有余暇去想着怎么朝对方解释? “三哥不必同我客气。”余敏行收敛了笑意,变得正经了许多,“你这几日思虑过重,胎象不稳,若是被卫师兄贸然撞破了秘密,情绪过于激动,只怕对身体不利。” “所以……我是真的有了?” “嗯,确确实实是喜脉。” 原悄尽管已经有过预想,但骤然得知这个消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原本他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想着说不定是误会,但余敏行这话,彻底将此事坐实了。 “三哥,深呼吸,别激动。”余敏行抬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按,“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就是个娃娃吗?算不得什么大事。” 余敏行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违和。 原悄被他这么一安慰,不由有些想笑,情绪倒是真的放松了不少。 “我只是没想到……竟真的有了。”原悄道。 “这些年我在医馆,见过不少有孕之人,哪怕是成了亲的人,骤然得知有孕也难免会激动。”一旁的余舟开口道:“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来接受,不必太苦恼,也不要钻牛角尖。” 原悄低头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旁人要做父亲的,应该会高兴吧?” “高兴的自然有,不高兴的也有。”余舟道:“我当初得知有了宝宝的时候,也难受了好久,哭了好几天呢。” 原悄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余舟。 难道余敏行当真是余舟的孩子? 余先生和别的女人生了个孩子? 怪不得这孩子姓余…… 只是他没想到裴将军竟然能接受这种事! “原三哥,别想歪了。”一旁的余敏行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开口道。 原悄看看余敏行又看看余舟,心道少年这眉眼确实和余先生很像,生得很灵动,但五官轮廓却更像裴斯远,属于那种略显凌厉的俊朗。 所以这真是余先生和裴将军生的? 可他明明记得余先生不是Omega啊,他怎么能生孩子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先生……我不大明白。” “就是你想的那样,宝宝是我和裴将军的孩子。”余舟道。 “可您上回说您不是Omega。” “不是只有Omega才能生孩子。”余舟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往后有机会慢慢同你说。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现在觉得不安或者害怕,都是人之常情,每个人肚子里突然多了个小生命,肯定都需要时间来消化的。” “余先生,您当时……” “我当时和裴将军也没正式在一起呢?反正也是乱七八糟的,当时大夫说我这孩子生不出来肯定要没命,后来你也看到了……”余舟看了一眼一旁立着的余敏行,“总之事情肯定不会是最坏的那种,你不要太担心,给自己一点时间,不用逼着自己那么着急做决定。” 原悄被他这么一安慰,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他怎么能不担心呢,他自己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哪里知道该怎么做父亲? “如果我不要……” “三哥,别那么着急啊。”余敏行道,“你看看我,当初我爹要是这么着急,哪儿还有我什么事儿。你长得这么好看,卫师兄也不丑,你们的孩子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 余敏行没有走仕途,在很多人眼里或许不算多有成就。 但原悄听说过,他虽没有科考,书读得却不少,自幼就跟着两位父亲到处游历,见过的世面多,也习得了一身好医术。在原悄看来,这孩子确实挺值得骄傲的。 “我爹爹常说,每个人都该有机会做选择,孩子在你肚子里,想不想要全凭你自己做主。”余敏行道:“我让你别着急,不是劝你一定要生。只是这确实是一件大事,我希望你不要冲动之下做决定,好好想清楚。” “一般来说,三个月之前都不算太麻烦,所以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余舟道:“你冷静下来想想清楚,等你想好了,不管是什么决定,我们都会帮你。” 原悄听他这么说,心中的焦虑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他其实挺怕余先生会劝他生下来的,哪怕在星际时代,他也见过不少那样的例子,一旦Omega有了身孕,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在孩子身上,考虑着怎么做选择对孩子更好,仿佛Omega的意志一点也不重要。 人们赋予了Omega这个性别太多的“义务”和“光环”,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是隐忍的,甘愿牺牲的,否则他们就会被视为自私的人。 但余舟没那么做,这让原悄有一种被在意的感觉。 “你们能替我保密吗?”原悄问。 “当然,等你想通了,自己去决定要不要和谁分担或者分享这件事。”余舟道:“在这之前,如果你有疑问或者想找人倾诉,都可以来找我。” “嗯。”原悄点了点头,这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得慢慢去接受,自己的肚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 而他也有权利去决定这个小生命的去留…… 当日,余舟派余敏行将原悄送回了原府。 将人送到后,余敏行又找来金锭子交代了几句。 “三哥这几日染了风寒,身子不大好,你别让他操劳。”余敏行道。 “好嘞,多谢余小公子。”金锭子忙道:“要不要给我家公子弄几副药?” “不必,我已经帮他看过了。你带我去你们府上的厨房看一眼,我朝厨子交待几句,这段日子三哥的饮食也要稍加注意些。”原悄现在有孕在身,衣食住行都不能马虎,在他做出决定之前,余敏行得帮他都安排好,免得出了岔子。 金锭子不疑有他,忙带着余敏行去了趟厨房。 余敏行大概将原悄不能吃的东西朝厨子交代了一番,怕对方起疑,他特意说了几种别的食材混淆视听。 待朝厨子交待完之后,余敏行又去后院找原君怀打了个招呼。 他自幼跟着原家兄弟一起长大,关系还算亲厚,也算是原君怀半个弟弟了。 从原府出来后,他刚拐过街角,就撞到了卫南辞。 不用说,一看对方这架势就是故意堵他呢。 “卫师兄。”余敏行一见他,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卫南辞强忍着把人揍一顿的冲动,笑道:“请你吃好吃的,去不去?” “望月阁?” “行。” 随后,两人便去了望月阁。 “他们这儿的梨花白……” “不许喝酒,不然告诉你爹。” “我就是说说,卫师兄,你今日不当值吗?” “别跟我打哈哈,三郎怎么了?” “卫师兄您这态度,也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 “我这叫先礼后兵,好好请你吃饭你不说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不敢。” “你可以试试。” 余敏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原家三哥没病,只是思虑过重,很重的那种。” “蒙我?” “卫师兄,我十二岁就跟着姜大夫在济仁堂坐堂给人诊病,医德还是有的。原家三哥的病,除非他自己告诉你,否则你揍我也没用。” “给你银子呢?” “不缺。” “我府上的东西,任你挑。” “我们家好东西可不比你家少。” “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说?” “卫师兄,我看在你往日待我不薄的份儿上,跟你说句有用的。”余敏行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趁早收手,别和原师兄过不去了。” 卫南辞与原君恪的恩怨,显然早已不是秘密,连余敏行都知道。 “我早就与他和好了。”卫南辞道。 “单方面的吧?我怎么听说,你现在连原府的门都进不去,只能翻墙?” “师父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我爹只是告诫我,让我别像你这么没出息。” 卫南辞有些无奈,心道自己在这小子面前,是半点做师兄的威严也没有了。 “哥,这段日子,千万别惹人家不痛快。”余敏行又道。 “话说明白些。” “原家三哥思虑重是真的,你要真在意他,就别去招惹,不然真让你气着了,我可帮不了你。”余敏行说罢朝他一挑眉,“将来,你会谢我的。” 卫南辞心说谢不谢你不好说,想揍你肯定是发自内心的。 但他还算知轻重,知道余敏行这话多半不是开玩笑,倒也听进去了。 今日在江月斋时他就感觉到了,原悄是真的在躲他。 若他不管不顾硬往上凑,保不齐就会适得其反。 余敏行在望月阁敲了卫南辞一顿饭。 回府后,裴斯远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身上有酒味。”裴斯远拧眉道。 “卫师兄喝的,我一滴没沾。” “没揍你?” “他哪儿敢啊,总得顾及爹的面子吧?”余敏行没跟他多说什么,去后头找了一趟余舟。 余舟又在研究他那曲不成调的曲子呢,见余敏行来了,忙收了手。 “送回去了?” “嗯,还陪卫师兄吃了顿饭。” “小卫问你了?” “我没说。”余敏行盘膝坐在余舟对面,问道:“爹爹,你说三哥会告诉卫师兄吗?” “肯定会说的,他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你当初有我的时候,也像他这么苦恼吗?” 余舟想了想,笑道:“非常苦恼,所以你要记住,往后有了心悦之人,定要约束好自己,不要让人家也经历这种苦恼,知道吗?” “嗯。”余敏行认真点了点头,接过余舟的琴抚了一曲。 余舟听完自家儿子这一曲,想抚琴的念头荡然无存。 他学了这么些年都抚不好,这小子听了几次就会了,真是没天理。 原悄这两日一直待在府中没出去过。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孕的缘故,他这两日浑身都没力气,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赖在床上。 因为孕期还早,他这会儿反应并不是特别大,只偶尔有点犯恶心。 还有就是夜里做梦比较多,有时候一夜几乎都在做梦,这就导致人更疲惫。 最近他经常梦到那个小火球。 小火球好像是猜到了他的心事,有时候会在梦里抱着他哭,像是在撒娇。 后来原悄才明白过来,这小火球是嫌自己有过不要他的念头。 原悄被他哭得心软,在梦里哄了几句,说自己没不要他。 小火球听他这么说就高兴了,也不哭了,围着原悄一直蹭。 说来也奇怪,明明梦里的小火球连个具体的形状都没有,但原悄就是越瞧越觉得可爱。 只要小火球一哭,他就心疼,小火球撒娇,他就心软,小火球高兴他也跟着高兴。 那感觉真的太奇妙了,就好像这世界上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是与他完完全全联结在一起的。 那晚原悄醒来的时候,唇角还带着点不自知的笑意。 他坐起身轻轻嗅了嗅,总觉得周围有零星的烈焰味,这令他很是心安。只是不知道这味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导致他产生了错觉。 想到梦里那模模糊糊的小家伙,他又止不住有些心软。 原悄知道,生孩子是一件很累,很辛苦的事情,还伴随着无数的责任和压力,坦白说他并没有做好准备要经历这一切。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哪里会想到自己这么快会做父亲? 在星际时代,大部分的Omega都要等到二十五岁,甚至三十岁左右才会生育。因为那个年龄的人,已经拥有了相对成熟的人格,也能负担起养育的责任。 原悄这孩子来得太早了些。 穿到这个世界里时,他甚至想过自己这一生或许都不需要经历这个了。 这小火球……不对,这孩子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个十足的意外。 所以他一开始对这个意外会有些抗拒,甚至想逃避。 但此时此刻,他发觉自己内心除了抗拒之外,好像也生出了点别的念头。 尤其嗅到鼻息间若有似无的烈焰味时,他心中的不安便消散了不少。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余敏行的那番话,暗道他和卫南辞的孩子,应该会挺可爱的。 “公子?”门外,金锭子低声唤了一句。 “怎么了?”原悄问道。 金锭子推门进来,“我听到您醒了,过来看看。” “我做梦了,没事。”原悄道。 “要不要给您弄碗安神汤?” “不用,你不困的话,陪我说会儿话吧。” 金锭子闻言去点了蜡烛。 原悄披上衣服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又示意金锭子也坐。 “公子有心事?”金锭子问。 “我忽然想到了银屏姑娘,你还记得她吗?” “嗯,公子怎么又想起她了?” “你后来有过她的消息吗?” “没有,这银屏姑娘倒是有骨气,从画舫里出来后真的没再找过公子。”金锭子道:“当时我还担心她纠缠您呢。” “你说她一个姑娘家,还怀着孩子,怎么就那么有勇气?” “银屏姑娘在画舫里还算有点名气,赎身后应该也攒了不少家底。她只要勤俭持家,好生过活,用那些银子应该能活下去。”金锭子道:“说到照顾孩子,普通人家不都是那么过来的吗?她还有个贴身丫头帮衬呢,比许多农家的妇人要好多了。” 原悄想了想,又道:“你说,她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还是要留着那个孩子?” “谁知道呢?”金锭子笑道,“不过换了是我,我可能也想生。” “为什么?”原悄不解。 “那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啊,想想都高兴。” 金锭子这话说得实在,却也说到了原悄的心坎里。 他想到梦里那委屈巴巴的小火球,只觉一颗心都快要化了。 那不止是一个小生命,还是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公子你没事吧?”金锭子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原悄一笑,“我想你将来要是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一定能做个好父亲。” “嘿嘿。”金锭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子肯定也是。” “我倒是没有信心。” “公子您这么善良体贴,又有那么好的手艺,性子也讨人喜欢,还长得漂亮,您将来的孩子肯定会很好很好。您也会是个好父亲。” 原悄听他这么说,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后半夜,他没再做梦,总算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次日,他醒得很早。 洗漱完之后,甚至赶上和原君恪一起吃了早餐。 对于他整日闭门不出一事,原君恪并没多问,只当他是帮着城防制好了弩机在休假。 早饭后,原悄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 初春的气温还有些冷,但晒着太阳时身上却暖烘烘的,令人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我去看看大哥,带他也出来晒晒。” 原悄说罢带着金锭子去了原君怀的住处。 两人刚进小院,便听到原君怀屋内传来了一声瓷盏碎裂的声音。 原悄一惊,只当是原君怀有事,拔腿就要往屋里跑。 可他到了屋外,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交谈声。 而且那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郁鸣声? “君怀兄,你可否容我解释。” “我并未误会你,你何须解释?” 原悄顿住脚步,一时也不知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听这动静,大哥和郁鸣声闹别扭了? “这策论你等到今日才拿给我,也算是有耐心了。” “我并非……” “郁公子,你该走了。” “君怀兄……” “不要这么称呼我,你我并没有那么亲厚。” “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了?” “你心里清楚。” “从何时开始的?” 屋内一阵沉默,搞得原悄大气都不敢出。 “梅园那日你找我搭话,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今年不过弱冠,我在国子学时,你不过十六七,彼时我未曾见过你,你应该对我也不熟悉,所以梅园那日你是假借木轮椅的借口与我搭话。” “你怎么知我是假借?” “我并不敢确信,只是猜测。但那日老三将你的木轮椅做好之后,你并未在家中逗留太久,当日就带着我们去了京郊的庄子里。”原君怀道:“你家中若真有至亲有腿疾,当日你该留在家中教他怎么用这木轮椅吧?” 原君怀记得,他第一日坐上木轮椅时,原悄带着原君恪忙活了大半日,在家里修了那几处斜坡,以便他上下方便。可郁鸣声却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也没有问过此事。 “或许是我粗心呢?” “我不想冤枉你,所以没急着下定论。”原君怀道:“或许正因如此,你今日才有些得意忘形,露了马脚。郁公子,东宫的饷银你拿得还趁手吗?” 原悄一惊,心道这人竟是太子派来的奸细? “君怀兄……” “好哇你个郁鸣声!算计到我大哥头上了!”原悄上前一脚踹开房门,指挥着金锭子道:“把这人给我撵出去,告诉门房别让他进咱们家的门!” “原悄。” “别叫我,枉我还给你做木轮椅,原来都是骗人的!” 原悄说着摆了摆手,示意金锭子撵人。 郁鸣声看向原君怀,“殿下并无他意,只是……” “快撵走撵走,别让他说话了!”原悄道。 金锭子倒也利索,推着人便出了门。 郁鸣声倒也体面,没再纠缠什么,只看了原君怀一眼,躬身行了个礼,这才转身走了。 “地上的策论也是他带来的。”原君怀道。 原悄闻言捡起策论,一溜小跑出去,扔给了郁鸣声。 郁鸣声有些无奈,还想朝原悄解释几句,原悄哪有那个心思,转身就回了原君怀的住处。 屋内,原君怀坐在软榻上,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原悄进来时,他甚至朝对方笑了一下,笑容依旧是从前那副温润模样。 “大哥……他是太子的人吗?” “嗯。”原君怀道:“我很早之前就想过,他这么有学识有见地,不可能没被人招揽。” 果然…… 不得不说,太子在用人这方面,还是挺有眼光的。 “大哥你别生气。”原悄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小心翼翼坐到了他身边。 “我为何要生气?该生气的是太子。”原君怀道。 大哥是真的没生气? 原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些猜不出原君怀的心思。 “我只是在府中待了几年,太无聊了,见到个能说上话的,就想着解解闷儿。要不是他今日急着将那份藏着私心的策论拿出来,我还准备多留他几个月呢。” 原君怀叹了口气,“可惜了,新的棋局他还没破。” 原悄看着自家大哥,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真的没不高兴?”原悄问他。 “不高兴肯定是有的,你给他做了木轮椅,今日得知他是骗你的,你高兴吗?” “不高兴。”原悄如实道。 “此事怪我,应该早些提醒你的。”原君怀道:“但他太真诚了,我又怕自己小人之心冤枉了人,这才一直没戳破。” 原悄看着自家大哥,仿佛今日重新认识了对方似的。 不过他仔细一想,他此前认识的原君怀,本就不是真正的原君怀。 他家大哥从前在国子学是个才子,定是满腹经纶的那种人,只是在府里困了太久,生生将他变成了没翅膀的鸿鹄。 “都怪太子。”原悄道。 “也说不上怪他吧,郁鸣声这人还是挺解闷儿的。”原君怀道:“尤其这手棋下得真好。” 原悄无奈一笑,心道自家大哥看着是个温润君子,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此事明着是郁鸣声跑来替太子挖人,实际上他大哥是把对方当成了工具人! 倒是谁也不亏。 当日,原悄陪着原君怀大半日,见他真的没怎么难过,这才放心。 入夜后原君恪回府,原悄便将今日的事情都朝他说了。 “郁鸣声啊,早就知道他的底细了。”原君恪道。 “啊?”原悄有些意外,“那您怎么不告诉我和大哥?” “我看大哥与他交往还挺高兴的,就没理会,难得有个懂诗书的人陪他说说话挺好的,而且我估计大哥心里也有数,不至于毫无防备。”原君恪道:“不就是太子的人吗?不用担心,他来原府第一天,我就让人去查了他的底细,早就和陛下知会过了。” 原悄:…… 好哇,他这两位好哥哥,一个个都是聪明人,就他傻乎乎被蒙在鼓里呗? “二哥,太子为什么要与大哥结交?”原悄不解道。 “太子殿下估计也不是硬要结交大哥,八成只是派个人过来套近乎吧,就像三殿下找你套近乎一样。”原君恪道。 原悄心道,三殿下这近乎还不如不套,越套越远乎! “你二哥掌管着羽林卫,人家套套近乎不是人之常情吗?”原君恪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戳,“你平日里看着挺聪明,该动脑子的时候是半点也不会。” “我哪知道这些啊!”原悄道。 “京城就是这样的,盘根错节,乱七八糟。”原君恪道:“此前我想让你出京,也是有这个考虑,想着你今年冒头太快了,怕惹人惦记。” 原悄一怔,有些意外。 没想到原君恪竟考虑地这么周全。 “你知道自从你改了那些吃喝嫖.赌的坏毛病之后,明里暗里有多少人侧面打听过你的婚事吗?” 原悄心中咯噔一下,心道怎么还有人惦记自己的婚事? “只要我一松口,给你说亲的人能排半里地。”原君恪道。 “为什么要给我说亲,怎么不找你?” “找我太直接了呗,你没看卫南辞至今也没成亲?” 原悄听他提起卫南辞,有些心虚,忙避开了视线。 好在原君恪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我和他这样的身份,只能等着陛下指婚,谁也没这个胆子主动提。你就不一样了,若是大哥没有伤着,这几年肯定也要被婚事烦得够呛。” “那……二哥有想过我的婚事吗?”原悄问:“如果陛下回头有什么安排,不会逼着我娶一个不想娶的人吧?” 原君恪看向他,忽然一笑,搞得原悄不禁有些紧张。 便闻原君恪道:“联姻就像个泥潭,进去就出不来了。哪怕像我师父那样的人,与陛下情同手足,他也不愿让小师弟陷进这样的泥潭里。” “可陛下若是有令,我们能反抗吗?” “陛下不是暴君,他自有他的考量。”原君恪道:“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二哥这个羽林卫统领大不了给旁人去做。” “二哥!” “你如今年纪还小,婚事且不急呢。”原君恪道:“父亲不在身边,我与大哥商议过,想等你稳重一些,能担起家庭的责任时,再考虑你的婚事。到时候,给你娶一个你喜欢的姑娘。” 他说罢抬手在原悄脑袋上揉了揉,动作带着点生疏的亲昵。 原悄心中一暖,不禁有些鼻酸。 那日之后,原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穿进的这本书本就是一本权谋文,他此前只不过是不在权利的中心,所以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风平浪静的。实际上,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周围一直都没有平静过,他的两位兄长,一直都身处其中。 哪怕原书里说的是太子成功登上了帝位,可谁又能知道在皇帝好好活着的这几十年里,京城会有多少暗流涌动,又会有多少腥风血雨? 原悄觉得,往后他或许也该在这些事情上多操点心。 毕竟,他的二哥,和他肚子里这个小火球的父亲,都是朝中顶顶要紧的人。 这日,原悄陪着原君怀在院中晒着太阳下棋。 确切的说,这也不叫下棋,而是原君怀费尽心机不让他输得太快。 “大哥,你说二哥和卫副统领会和好吗?”原悄朝原君怀问道。 “他们俩保持现状,就是最好的关系。”原君怀道:“他们本就师出同门,一个掌管着羽林卫南衙,是陛下的心腹。另一个统管着京城的安危,这俩人若是走得太近,就算陛下不过问,朝臣能不盯着吗?若他们日日在陛下耳边念叨,说你二哥与卫南辞交往过密,你猜陛下会不会高兴?” 原悄皱了皱眉,“所以二哥是故意和卫副统领不对付的?” “倒也不是故意,但他们这么多年都不和解,多少是有点默契的。” “没办法改变吗?” “除非你二哥不做羽林卫统领了,或者卫南辞不待在巡防营了。” 原悄记得那日原君恪也说过,若真遇到什么逼不得已的事情,大不了就辞官。 这一刻,原悄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怪不得裴将军成婚后就慢慢退出了禁军,卸任了禁军统领一职。 要知道在当时的京城而言,他可以说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在那个时候隐退,其魄力可想而知。 但原悄并不希望二哥也像裴将军一样,至少不能是因为他。 他一手轻轻在自己小腹上摸了摸,朝原君怀道:“大哥,我想将陛下此前那个差事接了。” “去巡察?”原君怀道:“你可想清楚,这么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你若是走得慢,甚至一两年都是有可能的。” “太子殿下千方百计想拉拢你,三殿下得了空就去军器司缠着我……你还好,有分辨能力,万一我哪天被人利用了,害了二哥怎么办?”原悄道:“我想好了,我去。” 只要他离开京城,这个孩子就可以想法子瞒住。 这样他们既不会成为二哥的负担,也不会影响到二哥和卫南辞的关系。 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给这个家带来麻烦。 第49章 原君怀手中拈着一枚棋子, 久久没有放下。 “大哥。”原悄见他如此,开口道:“别让了,再让下去, 我都不好意思了。” 原君怀一笑, 收起了那枚棋子。 “可惜我棋艺不精,不然还能陪大哥好好下一盘。” “下个棋而已,也不是多有趣的事情。”原君怀道。 原悄闻言不由想起了郁鸣声, 心道真是可惜了,这人要不是奸细, 还能陪大哥好好下个棋,现在只怕再找个和对方棋艺相当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若是离京,就不能常常陪你说话了, 大哥你往后不会让我担心的, 对吧?” “放心吧, 有些事情想开了就是想开了。”原君怀道:“等你离了京, 我也会经常出门活动。京中的文人我还是认识一些的,总不至于找不到人下棋。” 他说着抬起自己的腿活动了一下, “一直没告诉你, 大约是最近活动的勤了, 我这条腿好像恢复了些力气, 有时候都能抬起来了。” “真的吗?”原悄闻言一喜, “能使上劲儿不?” “使劲儿还有些吃力,但是比从前好多了,能觉出来酸麻。” 他记得大哥的腿从前是没什么知觉的, 更别说活动了。 “快去请余先生和姜大夫来看看, 说不定真的有起色了。”原悄忙朝金锭子道。 金锭子闻言也颇为欣喜, 一路小跑去了医馆,将余舟和姜大夫请了过来。 姜大夫帮原君怀施了针,又仔细诊治了一番。 原悄在一旁一脸期待,生怕看到他摇头或者叹气。 “余先生此前就说过,大公子这腿好好复健,并非没有好转的可能。”姜大夫道:“许是心情好,加上活动得勤快了些,大公子这腿确实比先前要有力了些,血脉也更通畅了。” “太好了,那大哥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原悄问道。 “这个姜某不好说,但有改变总是好事。大公子若是愿意,姜某往后可以定期过来帮大公子施针,再辅以按摩和锻炼,想来会大有益处。” 原悄看向余舟,开口道:“余先生,我如果帮大哥做个复健用的双杠你觉得可行吗?” 他说罢怕旁人不懂,又比划道:“就是这么高的两根杠子,用手臂和上半身支撑着,可以借力站起来。” “我觉得可以试试。”余舟道。 其实最早在原君怀受伤之初,他就提出过让对方复健的方案。 当时依着大夫的诊断,原君怀这腿并不算彻底没希望。只是他骤然残疾,心中一时接受不了,不愿配合治疗,这才耽误下了。如今他心中那个坎儿总算是过去了,心情一好,再加上最近活动量较大,这才有了转机。 “那行,我明日便去木工铺子置办些木料,在大哥这屋里和院子里都弄一个。”原悄道。 只要原君怀愿意好好复健,别说是弄两个,就算是把原府里弄上十个八个,原悄也绝无二话。 “你大哥如今能好转,多亏了你。”两人从原君怀住处出来时,余舟朝原悄道。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他弄了个木轮椅而已。我倒觉得郁大哥帮了不少忙……” 虽然郁鸣声这人是个奸细,但原悄仔细想想,他和大哥在一起时,大哥确实开朗了不少,也时常出府参加诗会什么的。可惜…… “君怀如今既然想开了,我想很多事情他自有决断,你也不必太操心。”余舟带着原悄避开了旁人,开口道:“倒是你,今日气色看着好多了。” “余先生,那件事情我想好了。” “哦?” “我想……留下他吧。”原悄道。 余舟闻言大喜,“当真决定了?” “嗯,总归是与我血脉相连的骨肉,我不舍得放弃。” “甚好!”余舟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卫?” “我还没准备好怎么同他说,再让我想想吧。” “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 “还有……我想离开京城,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 余舟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原悄有孕一事,只怕很难朝旁人解释。 “若是大哥和二哥问起此事,知道我的身体与旁人不同,我不知道怎么朝他们说。”原悄道,“所以我想在外头把他生下来,到时候找个由头,就说是私生子或者收养的。” 余舟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在这个世界,男人生孩子本就是稀奇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只会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此事知道的人越少,对原悄和孩子来说,就越是一种保护。 “你若是不告诉旁人的话,总得有个能出主意的人,此事我也想不出如何安排最为稳妥。”余舟道:“你要是不介意,我想回去和裴将军商量一下,他主意多,肯定能帮上忙。” 原悄一想到裴将军与原君恪和卫南辞的关系,不由有些心虚。 “你不必担心,他肯定会替你保密的。”余舟道:“别忘了,一旦你的事情瞒不住,敏行的身份肯定也就瞒不住了。” 这些年,可有不少人对余敏行的身份存疑。 毕竟,少年长得既像余舟,又像裴斯远,这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 只是没人会相信男人可以生孩子,所以那些心存怀疑之人只能努力自洽,说服自己这是因为他们一家人生活久了,所以越长越像。 一旦原悄能生孩子的事情泄露,必定会有人举一反三,联想到余敏行的身世。 所以,裴斯远保护原悄的秘密,就等于是在变相保护余舟。 “好,余先生做主便是。”原悄道。 余舟随即又安抚了他几句,这才带着姜大夫离开。 当晚,原君恪回府后,原悄就将自己的打算朝他说了。 时隔这么久,原君恪没想到他竟改了主意,不禁有些意外。 “你想清楚了?” “嗯。” “是因为我前几天那番话吗?”原君恪问他。 “二哥,我如今已经长大了,想出去历练一二。我都认真想过了,并不是一时冲动,你帮我问问陛下,这差事还能给我吗?” “明日我会朝陛下知会一声,看看他有何安排。” 原君恪看了原悄一眼,目光中带着点欣慰,又带着点心疼。 说起来,他确实是希望将原悄送出去历练历练。 但原悄真说要去的时候,他又有些舍不得。 这些日子,他已经慢慢习惯了这小子陪在身边,一想到要分开那么久,还怪不适应的。 次日午后,宫里便来了消息,说让原悄进宫一趟。 原悄换上了官服,跟着来传话的内侍一起入了宫。 入宫后,内侍直接将他带到了御书房。 彼时皇帝正在与人议事,让他在偏殿等了一小会儿,才将人宣进去。 “原家小子穿这身官服,倒是好看得很。”皇帝笑道。 “多谢陛下。”原悄这一次见皇帝,已经不像上次那么紧张了。 “朕听君恪说你不想去,怎么又改了主意?” “臣受朝廷庇护,领朝廷俸禄,自该为朝廷尽一份力。” “说人话。” “呃……臣在京城待得烦闷,想出去走走。” “哈哈哈。”皇帝闻言笑道:“你拿着朕的银子去游山玩水啊?” “臣也要替陛下做事的,旁的不说,给各营将弩机换了总可以吧?” 皇帝先前听说了他改的弩机,特意去巡防营看过,很是满意。 而且他听说军器司给了数月的期限,原家这三郎不足半月就制好了。 “说说吧,此番去替朕巡察各营,有何要求?” “没别的,只求陛下允准,让臣带着几个军器司的木工。” “允了。”皇帝道,“还有吗?” “臣听说军中儿郎都不好相与,怕离了京没有二哥撑腰他们欺负臣,所以想求陛下派几个人给臣壮胆子。”原悄道。 “那朕派几个羽林卫给你?你二哥的人,肯定护着你。” “都是我二哥的人是不是不大好?”原悄道:“既然是巡察各营,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情,连个见证人都没有。”只带着自己人虽然方便,可若是真出了事,总不好叫二哥替他背锅吧。 皇帝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笑道:“那就依着你,朕让羽林卫和巡防营各调拨几人与你同去,再让兵部派两个人随行监督,出了什么事情自有他们扛着,绝不叫你出头。” “陛下圣明!”原悄忙朝他行了个大礼。 皇帝很是喜欢他这副有点小聪明,却又率真的性情,又问道:“朕今日心情好,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保不齐朕都能允了你。” “臣听说各营之间路途遥远,来往只怕颇为疲惫,想让陛下宽限些时日。” “准,你去了何地若是觉得好,住个一年半载也无妨。”皇帝笑道:“只是别待个十年八年不回来,到时候朕不急,你二哥该着急了。” “多谢陛下。” 原悄又朝他行了个礼,这才告退。 他从御书房出来后,见原君恪正等在外头。 “二哥是来当值的?”原悄问他。 “不急,先送你出宫。” 随后,原君恪打发了随行的宫人,亲自带着原悄朝宫门口行去。 路上原悄将自己朝皇帝说的话都朝他转述了一遍,问道:“二哥我这么说行吗?” “嗯。”原君恪转头看向他,“回去让金锭子带你去置办些东西,路上还有到了那边都得用。各营所在的地方贫富不一,不比京城,该带的都提前备好。” “嗯,对了二哥,这两日我抓紧将大哥复健用的东西制好,我不在京城,你可以勤督促他。” “嗯。”原君恪点了点头,又道:“我会让陈年跟着你一起去。” “他不是你的亲随吗?跟我走了,你怎么办?” “就是亲随才让他跟着,旁人我不放心。” 原悄心中一暖,往原君恪身边蹭了蹭,“多谢二哥。” 原君恪似乎不大习惯他这亲昵的举动,忍不住四处看了一眼。 原悄见他如此,故意挤着他走,最后险些将对方挤到了墙根。 原君恪无奈一笑,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他这才老实了。 当日回府之后,原悄就列了一份购物清单。 他不是个喜欢吃苦的人,不会亏待了自己,所以能带的自然是要买够。 次日一早,他先是带着金锭子去购置了给原君怀做木杠的木料,然后又讲购物清单上的东西一一采完妥当,这才准备回府。 “公子。”从成衣铺子出来后,金锭子拽了拽他的胳膊。 原悄不解,问道:“怎么了?” “那边。”金锭子努了努嘴。 原悄转头一看,这才发觉街对面,卫南辞正骑在马上远远看着他。 大概是顾忌着余敏行那日的话,卫南辞并未主动凑过来。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木料送到了,记得清点一下。”原悄朝金锭子道。 金锭子点了点头,看了卫南辞一眼,这才离开。 “卫副统领,你要巡街吗?”原悄走到街对面,朝卫南辞问。 “可巡可不巡。”卫南辞下了马,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之人。 几日不见,少年气色倒是好转了一些。 这令他有些沮丧,心道难道不见自己,真让三郎这么高兴? “我请你吃个饭行吗?”原悄问。 卫南辞闻言一喜,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一道去了江月斋,原悄让卫南辞点了几道菜,自己又要了几个橘子。 “我前些日子没休息好,心情有些烦躁。”原悄道。 “如今好了?”卫南辞问。 “嗯,已经好多了。”原悄朝他一笑。 卫南辞许久未见他,这会儿看到他这笑容,人都有些痴了。 “有件事情我……不大明白。”卫南辞问道。 “什么事情?” “你这个月……为何一直没找我?不是说每个月都需要标记安抚吗?” “我身体出了点状况,暂时可能不需要了。” “没事吧?”卫南辞闻言有些担心。 “余先生和小余大夫帮着看过,说问题不大。” “是暂时不需要,还是以后也不需要了?” “应该是暂时吧,不好说。” 卫南辞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又问:“你不会去冒险动刀子吧?” “当然不会,余先生也不会同意冒这样的险,再说……”他现在有孕,暂时不需要担心发情期的问题了。 “那你也没有找到旁人帮你吧?”卫南辞又问。 “没有旁人能帮我,我也……不会随便找别人帮这种忙。”原悄有些不自在地道。 卫南辞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高兴。 三郎这意思不就是,不会随便找别人帮忙,却可以找他帮忙。 这就意味着,他之于对方是特殊的一个。 说话间,伙计便端了菜上来。 原悄主动帮卫南辞夹了菜,搞得卫南辞有些受宠若惊。 “你还记得郁鸣声吗?这人竟然是太子派来的奸细,故意接近我大哥的。”原悄朝他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大哥和我二哥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就我还被蒙在鼓里。” 卫南辞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闻言轻笑一声,道:“早就跟你说,他不像好人。” “你最近没有不舒服吧?”原悄问。 “你这是在关心我?”卫南辞问。 “你不也很关心我吗?”原悄道。 卫南辞见他今天态度这么好,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他拿不准原悄的心思,生怕说错话又把人惹不高兴,却又抑制不住心中的悸动,想与少年亲近。 “今天又喜欢吃酸的了?”卫南辞见他剥了两个橘子,忍不住问道。 “最近的口味一直在变,时好时坏,有时候喜欢吃酸的,有时候又想吃甜的,麻烦得紧。” “三郎……” “我大哥的腿有好转了。” “这是好事啊。” “是啊,我今日又买了木料,回去就给他制个木杠,这样他就能勤加锻炼,说不定能再次站起来呢。” 卫南辞看着他,目光自少年眉眼朝着鼻梁、唇角一路抹过,最后落在了原悄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卫南辞。” “嗯?” 卫南辞回过神来,忙避开了他的视线,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原悄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道若是他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是惊讶、怀疑? 还是害怕厌恶? 会是高兴吗? 他有点猜不透。 原悄想到自己刚得知有孕时的心情,似乎是不安和逃避更多。 但若是从卫南辞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他只是想想都会觉得心口发闷。 可一个人骤然得知自己喜当爹了,只怕很难露出让人高兴的表情吧? 原悄想到除夕夜时银屏的丫头来找自己时,自己吓得险些厥过去。 “你想做父亲吗?”原悄问他。 “啊?”卫南辞一怔,“我没想过。” 原悄闻言放下手中的碗筷道:“我吃饱了。” “我送你回去吧。”卫南辞道。 原悄没有拒绝,想到即将要离开京城,其实他还挺舍不得卫南辞的。 但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这个时候总不好哭哭啼啼的。 大概是觉察到了原悄情绪不大好,卫南辞这一路也没什么说话。 将少年送到原府后,他也没什么心思再巡街,便回了大营。 没想到刚进门,就听到殷时说原君恪来了。 “师兄?”卫南辞一脸戒备,“我最近没惹他吧?” “看起来不像是在生气,可能有事吧。”殷时道。 卫南辞不及多想,快步进去,就见原君恪负手立在厅内,正在看厅中摆着的京城沙盘。 “师兄!”卫南辞看了一眼他的面色,主动解释道:“这是我逼着三郎给我弄的,他不是自愿的。” “不错,倒是没浪费他的手艺。”原君恪道。 卫南辞小心翼翼看着他,也猜不透他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在阴阳怪气。 “师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卫南辞一听他要求自己帮忙,当即来了精神,“师兄堂堂羽林卫统领,能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呀?” 原君恪瞥了他一眼,强忍着不悦道:“陛下明日便会下旨,让羽林卫和巡防营各抽调几个人跟着去各营巡察,你挑几个可信的人跟着,届时我会让陈年也一起去。” “巡察?”卫南辞面色一变,“派谁去?” “原悄。” 卫南辞:!!! 怪不得三郎今日要请他吃饭,原来是为了道别? “什么时候走?”卫南辞问。 “旨意还没下来,但是我估计不会等太久。” 卫南辞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情绪道:“师兄放心,我会亲自挑人跟着。” “嗯。”原君恪又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这两日,原悄带着金锭子忙活了一通,总算是将木杠弄好了。 完工之后他怕原君怀不会用,还特意演示了一番。 处理好府中的事情后,他正打算去一趟裴府,却没想到余舟带着余敏行来了。 “东西都置办好了?”余舟问道。 “嗯,该买的该准备的,都弄好了。” “这几日我与裴将军商量了一下,依着他的意思,你们此番去各营巡察,第一站可以去云州。京城到云州不足一月的路程,你到了那边之后还不会显怀,可以先在云州大营待上一个月。等准备离开云州的时候,找个时机就说你磕着了骨头,得休养数月,这样就能借机留在云州。” “云州也有济仁堂对吗?”原悄问。 “是,我父亲告老之前在云州做知州,如今他们二老都在云州。你在那边,方便自己人照应,也更安全一些。”余舟道。 “多谢余先生和裴将军替我筹谋。” “咱们之间就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届时我算好日子,说不定能去云州看你。”余舟看向一旁的余敏行,又道:“宝宝在京城也无事,这一路让他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原悄有些惊讶,“可这一路要耽搁许久……” “无妨,你身边没个大夫跟着,我不放心。”余舟道。 “三哥不必在意,我原本就喜欢到处云游,此番去云州正好看看外公和外婆,顺道去云州的济仁堂坐诊一阵子。”余敏行道。 原悄本以为自己要独自面对这些,得知余舟竟为自己安排得这么周到,很是感动。 “你还没告诉小卫?”余舟问道。 “余先生,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原悄道:“这件事情,能不能请您帮我告诉卫副统领?” “你不自己告诉他吗?” “我试过,但是不敢。”原悄道:“我怕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会露出我意料之外的表情。” 哪怕将来卫南辞能接受这个孩子,甚至愿意和原悄一起承担,可只要他在得知真相的时候表现出过任何的抗拒亦或猎奇的神情,都足以让原悄难过很久。 原悄不想冒这个险。 他宁愿给对方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接受这件事,或者不接受。 “你这么在意他的反应?” “他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我自然在意。”原悄又道:“我原本想过给他写一封信,但这件事情太复杂,我想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有很多问题想问。” 而余舟显然是最适合帮忙解答这些问题的人。 余舟思忖片刻,开口道:“如果你想清楚了,我可以帮你。” “多谢您,余先生。”原悄又道:“您跟他说完之后,让他想清楚再给我答复。你叫他不必担心,他若是认,我们就一起抚养这个孩子,若是不认我也可以靠着自己的俸禄养活孩子,绝不会纠缠他。” “若是他……不愿接受,就不必给我答复了。我会等到孩子出生,到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他的消息,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余舟点了点头,问道:“你此番要离开京城,朝小卫告别了吗?” “前两日请他吃了饭,不过最后是他付的银子……” 余舟闻言不由失笑,“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告诉他?” “等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吧,陛下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我答应你。”余舟道。 原悄闻言总算松了口气。 余舟回府后,便将原悄的打算朝裴斯远说了。 裴斯远闻言并不怎么意外,甚至还挺赞同原悄这决定。 “为什么?”余舟忍不住问道:“我以为你会希望他亲自告诉小卫呢。” “你还记得你当初得知自己有孕,是什么反应吗?” “害怕?”余舟看向他,问道:“我都没问过你,你刚知道此事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裴斯远认真地看向他,“肯定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反应。” “你跟我说说。” “你确定要听?” 余舟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我的反应是害怕和懊恼,不瞒你说,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在想着怎么舍弃那个孩子,保住你的性命。”裴斯远道:“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吧?” “你当时不是已经对我有意思了吗?难道没有半点高兴?”余舟问道。 “怎么可能会高兴?我只担心那孩子会要了你的命!” 余舟闻言有点明白过来了,原悄如今已经接受了这个孩子,自然期待卫南辞得知真相后是高兴的。可卫南辞对此毫无准备,听说此事后,第一反应肯定是震惊和疑惑。 “我们旁观者清,但他身在其中,少不得会患得患失。”裴斯远道:“你我都知道小卫待他的心意,可原家三郎却未必知道。年轻人嘛,戳破窗户纸之前,总是要经历这一遭的。” “那要不……我们帮他们戳破?” 裴斯远忍不住笑道:“这种事情哪里急得来?两个人能不能走到一起,就是要让他们互相试探,慢慢确认自己和彼此的心意。这就好比金蝉要褪去身上的蝉蜕才能飞,你若是帮它提前扯出来了,它伤着翅膀,就没法飞了。” 余舟顿时被他说服了。 “那……等原悄走了,我要告诉小卫孩子的事情吗?” “也未必是你来说,小卫……” “小卫怎么了?” “且看他对原家三郎的情分吧,这孩子莽撞得狠,你想说他还未必有机会听呢。” 余舟一脸茫然,没大明白裴斯远这话的意思。 裴斯远却朝他一笑,卖了个关子。 转眼便到了出发的日子。 原悄这日一早就起来,陪着两位兄长用了早饭。 “路上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常写家书回来。”原君怀叮嘱道。 “大哥放心,有金锭子和陈年呢。”原悄一笑,努力抑制住鼻酸,“大哥你要记得好好复健,等我回来的时候……” 他说到此处不禁有些哽咽,忙抿着唇没再吱声。 “有余先生在,你放心吧。”原君怀一笑,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腰带。 “时辰不早了,随行的人都候着呢,别让人家等。”原君恪道。 原悄闻言吸了吸鼻子,抬手在原君怀手腕上一握,便转身走了。 原君恪则亲自带着他将人送到了城门口。 “好好照顾他。”原君恪朝金锭子和陈年道。 “二公子放心。”金锭子忙道。 陈年则朝他一拱手,没多说什么。 羽林卫的人都是原君恪亲自挑的,他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二哥,我走了。”原悄道。 “嗯。”原君恪朝他瞥了一眼,随即便翻身上了马,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原悄也有些不大习惯这场面,没好意思多说什么,怕自己会没出息的掉眼泪。 另一边,余舟和裴斯远也来了。 因为余敏行也要随行去云州,他们特来送行。 不过相对于原家兄弟俩的伤感,他们父子三人面对分别就坦然多了。 裴斯远甚至嫌余敏行拉着余舟说了太多话,直接催着人上了马车,说是怕余舟在城门口站得太久了吹风。 “走吧走吧,抓紧上路。”裴斯远朝领头的车夫道。 众人闻言当即没再耽搁。 “看到了吧三哥,我在我们家就是这个地位。”余敏行酸溜溜地道。 原悄淡淡一笑,心里依旧有些难受。 临出城的那一刻,他挑开车帘看了看街街上,不禁有些失望。 尽管他没刻意和卫南辞道别,但内心其实挺舍不得对方的。 卫南辞肯定知道他要离京,却没来送他…… 原悄叹了口气,强压下了心底的沮丧。 他想,这人不来也好,说不定今日余先生就会告诉对方真相。 马车徐徐驶出城门,朝着京城相反的方向离去,越走越远。 原悄靠在车身上,一手轻轻抚着小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三哥别难受,云州的春天挺漂亮的,比京城还养人呢。”余敏行道。 原悄听他说到春天,不由想起了卫南辞上次带他在京郊去过的那片荒草地。 卫南辞说,那里到了三四月会很漂亮。 可惜,三四月的时候,他们已经要分隔两地了,他看不到京城的春天,卫南辞也看不到云州的春天。 “去告诉前头的马车,稍稍加快点速度,这么走下去,天黑之前肯定到不了驿馆。”陈年骑在马上,朝一旁的士兵道。 那士兵闻言一夹马腹,奔到了队伍的前头,不多时又回来了。 “头儿,那车夫说巡防营的人吩咐的说要慢些走。” “巡防营的人了不起?什么时候这里又轮到他们做主了?”陈年道。 “原统领来的时候不是叮嘱了,不要和巡防营的人起冲突吗?”那士兵道。 “咱们不惹他们,也不能由着他们胡来吧?咱们这么多人,路上多耽搁一会儿到不了驿站,总不能露宿街头吧?”陈年道:“你去跟他们说,这巡察的队伍中,我的军职最大,以我的话为准,他们要是不服,回京城了去找卫南辞来评理。” 士兵闻言忙纵马又去了队首。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苦着脸道:“车夫说让您亲自去吩咐,属下的话不作数。” “成心的吧?”陈年怒道。 原悄听到动静,挑开车帘道:“陈将军,出门在外别跟他们动气。” “原司使你年纪小不懂,他们这就是想给咱们下马威,往后这一路还长着呢,要是任由他们这么找茬,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陈年道。 原悄来之前就想过两营的人待在一起会闹不愉快,可他没想到这才刚出城,两人就开始了。 “那你要去找他们理论吗?”原悄问道:“可千万别动手。” “原司使放心,我不必亲自去,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违抗军令不成。”陈年说罢摘下了自己的腰牌,扔给了传话的士兵,“拿着本将的腰牌去。” 那士兵闻言只能依言又跑了一趟。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自己回来的,身后多了个人,那人身上穿着巡防营的制服,竟是殷时。 “陈将军,您让人这一趟趟的是干什么呢?让原司使和兵部的大人看了,还以为咱们两营不和呢。”殷时取出自己的腰牌,“还有,咱俩平级,谁也别吓唬谁。” “殷时?你怎么来了?”陈年道。 “你都能来,我凭啥不能来?” 陈年素来压不住他,闻言不禁有些气闷。 “队伍速度太慢,天黑前到不了驿馆,你是想让大家摸黑赶路吗?” “陈将军放心,咱们的路线改了。原来那条路不好走,咱们换的这条路,驿站要近了许多,天黑前肯定能到。” “你凭什么做主换路线?咱们既然平级,此事你是不是该与我商量?” “此事不是我做的主,嘿嘿。”殷时笑道。 陈年总觉得他这表情有些不对劲,后知后觉转头朝身后看去,不由一怔。 “卫……卫副统领?”陈年彻底没脾气了,“您怎么来了?” 卫南辞不疾不徐地控马过来,懒洋洋地道:“怕你们羽林卫的人欺负我的人,跟过来给他们撑腰。” 陈年:…… 这人有病吧! 马车内,原悄听到熟悉的声音,挑开车帘一看,猝不及防对上了卫南辞看过来的视线。 “你……你怎么……” 原悄一颗心砰砰直跳,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他没想到,卫南辞竟然会在巡察的队伍里。 对方这是要干什么? 来送行吗? 还是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原司使,马车里多闷啊,出来跟我骑马。”卫南辞拍了拍自己的马,冲原悄一笑。 他一身武服,坐着马背上,那模样看着潇洒又恣意,眼底更是带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我……我不想骑马。”原悄道。 或者说,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我陪你坐马车吧。”卫南辞也不失望,朝着马车里喊道:“余敏行,你出来骑马,给我腾个地儿,你不是一直想骑马么?我的马给你!” 余敏行:…… 谁想骑马?这人有病吧! 第50章 “余敏行!” “我不骑马!”余敏行道。 卫南辞见他不下来, 索性直接上了马车,和余敏行挤到了一起坐着。 “太挤了!”余敏行抗议道。 “嫌挤你去骑马,要不然我抱着你。”卫南辞说着竟真的伸手要去抓他, 余敏行无奈, 只能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 “我要告诉我爹,说你欺负我!” “不嫌丢人,多大了还告状。” “你才丢人呢, 无赖!”余敏行懒得与他打嘴仗,气呼呼地骑着他的马走了。 “慢点, 别摔着。”卫南辞挑开车帘,朝他喊道。 余敏行一夹马腹,朝着车队的前头奔去。 卫南辞朝殷时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让他照应着点。 这么一来, 车内只剩他和原悄两人。 原悄还没从骤然见到他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只怔怔看着他, 也没说话。 “不认识了?”卫南辞笑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陛下不是下了令让巡防营抽调人手跟着吗?我一想, 这么好的差事,不能便宜了旁人。”卫南辞道:“我在京城天天巡街早就腻了, 这回正好出去快活快活。” “可你不是巡防营的副统领吗?你走了, 巡防营怎么办?” “巡防营那么多人呢, 不差我一个。再说了, 我师父在京城呢……” 他说罢看向原悄, “你这是担心我闯祸?” “不是……”原悄否认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卫南辞怕他多想,只得又解释道:“陛下正好有别的差事给我,放心吧, 我不是偷跑出来的。”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 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 然后将最里头的东西递给了原悄。 原悄接过来,发觉这东西竟还是热的。 “什么?” “你打开看看。” 原悄闻言将那热乎乎的油纸包打开,见里头包着几块炸年糕。 若是放在从前,他定然要胃口大开,然而此刻看到被炸得金灿灿的年糕,他只觉鼻息间一阵油乎乎的味道,惹得他心口一热,一阵恶心猝不及防地泛了上来。 “呕……”原悄干呕了一下,忙道:“停车!” 不等卫南辞反应过来,他将手里的年糕往对方手里一塞,忙不迭地跳下了马车,蹲在路边开始干呕。 “你没事吧?”卫南辞忙跟着下了车,一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我没……呕。”原悄刚想说话,又泛起了一阵恶心。 金锭子忙取了水袋过来,拧开塞子让原悄漱口。 原悄漱了口,又喝了几口水,这才勉强恢复过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本就白皙的面上,这会儿苍白一片,就连双唇都没什么血色,唯独眼睛因为呕吐的缘故带着生.理性的泪水,看着有些泛红。 “好些了吗?”卫南辞问道。 原悄无力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 卫南辞吩咐了车队继续往前走,只留了几个亲随候着,又让人将余敏行叫了回来。 “卫师兄,怎么了?”余敏行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马车还你,下来吧。”卫南辞道。 余敏行一看他这脸色,又看到一旁面色苍白的原悄,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方才吃什么了?”他跳下马问道。 “炸年糕……还没吃呢。”卫南辞道。 “被你下毒了吧?”余敏行故意刺他。 “你小子!”卫南辞见他上前查看了一下原悄的状况,也不好再惹他,只能在一旁候着。 “估计是坐马车晃得难受,又被炸年糕熏着了,没什么大事。” “嗯。”原悄点了点头,也不想耽误众人行程,忙又回了马车上。 这么一来,卫南辞也不好再赶余敏行走了,只能自己骑马跟在马车旁边。 “这年糕闻着挺香啊,怎么一闻就吐了?”他嗅了嗅手里的年糕,捻起一块尝了尝,这时见一旁的陈年正拿眼睛瞥他,“看什么看?你吃啊?你吃给你吧!” 卫南辞说着将手里的年糕一股脑塞到了陈年手里。 陈年拿着手里的年糕,一脸“这人有病”的表情。 原悄吐了那么一回,身体有些疲惫,便在马车上睡了一觉。 到了中午车队停下来休息时,他还没醒。 卫南辞想上去看他,又怕自己身上有年糕味,于是拉过殷时按着对方的脑袋在自己身上闻了闻,“能闻到年糕味吗?” “这一路早吹没了。”殷时道。 卫南辞听他这么说才放心上了马车。 金锭子正在一旁守着原悄呢,见他上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去吃东西吧,我叫他。”卫南辞道。 金锭子有些怕他,闻言只能一步三回头地下了马车,不过也没走远,一直在马车旁守着。 卫南辞抬手想去捏原悄鼻子,在巡防营时,他们想叫醒打瞌睡的儿郎,都是这么弄的。只要捏住鼻子,睡觉的人很快就会醒过来,这法子屡试不爽。 但他目光落在原悄漂亮白皙的脸蛋上,竟是有些下不去手。 最后,他那只手慢慢落在了原悄额头上,轻轻抚了抚,“三郎,起来了。” 原悄拧了拧眉,不大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起来吃点东西,下午还得赶路呢。” “我不饿……不想吃。” “不饿也得吃点啊,不然怎么受得了?” “吃了又会吐,我晚上再吃吧。”原悄苦着脸道。 卫南辞一看他这副可怜模样,顿时心软了,暗道一顿不吃就不吃吧,大不了晚上弄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然而这时,外头却传来了余敏行的声音,“不饿也得吃。” “他说了不想吃。”卫南辞道。 “不想吃也得吃啊。” “你怎么回事?”卫南辞掀开车帘道。 “谁是大夫,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啧……”卫南辞没法子,只能接过了余敏行递来的干粮,朝原悄道:“吃几口应付一下吧。” 原悄这会儿醒了盹儿,倒是不那么难受了,陪着卫南辞吃了点干粮。 大概是中午吃得不多,再加上也没什么荤腥,下午原悄倒是没再吐过。 黄昏时,车队便到了驿站。 卫南辞趁着众人安顿的功夫,朝原悄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汤圆。”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亲自去了一趟厨房,盯着厨子给原悄弄了碗汤圆。 可惜原悄胃口依旧不大好,只吃了三颗就说饱了。 卫南辞见状也没硬让他吃,就着他吃了一半的碗,将他剩下的半碗汤圆都吃了。 原悄很想提醒他那是自己用过的汤勺。 但他很快意识到,卫南辞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他用过的? 他甚至怀疑,卫南辞是故意的…… 入夜后,待原悄洗漱完躺下,余敏行又来给他诊了一次脉。 “怎么样?”原悄有些紧张地问道。 “夜里你得好好休息啊,你这吃不好,要是再睡不好,白天还要这么赶路,只怕身子吃不消。”余敏行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吧,实在不行,就给你弄一副安神的方子。” 只是原悄如今有孕,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给对方用药。 余敏行从原悄房中出来时,卫南辞正抱臂立在廊下。 “三郎这身子到底怎么了?”卫南辞问道。 “到了云州你就知道了。”余敏行道:“想个法子好好照料他吧,最好让他吃好睡好。” 卫南辞目光中带着点疑惑,却没再多问。 当夜,他便潜进了原悄房中。 守夜的金锭子被他吓了一跳,一脸警惕。 卫南辞也没朝他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了原悄榻边。 便见榻上的少年眉头深锁,呼吸并不平稳,像是在做梦。 卫南辞深吸了口气,慢慢释放出了一点信息素出来。 淡淡的烈焰味在房间中弥漫开,令睡梦中的原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适量的Alpha信息素,不仅不会刺激到Omega,还带有十足的安抚作用。 “我陪着他,你去睡吧。”卫南辞低声朝金锭子道。 金锭子见自家公子这会儿睡得安稳了许多,也没再多说什么。 当晚,原悄睡得特别踏实。 而且不知为何,他身边好像多了个人形抱枕,靠着那大抱枕,令他安心又惬意。后半夜他就抱着对方没撒过手,人都是拱在大抱枕怀里睡的。 直到早晨,外头隐约传来敲门声,他怀里的大抱枕像是长了腿似的,滋溜一下就没了影。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床上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大概是夜里睡得好,今天一早原悄的胃口恢复了不少。 尤其发觉早餐是瘦肉粥之后,他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又吃了一个大包子。 只是这瘦肉粥的味道很熟悉,和卫南辞的手艺相比,也就差了一点点而已。 他不知道的是,味道之所以差了点,是因为卫南辞用不惯这里的灶。 早饭后众人离开驿馆启程。 原悄正打算上马车时,却见卫南辞从里头钻了出来。 他一脸疑惑,心道卫南辞这是在干什么? 直到进了马车他才觉察到,马车里竟然有一股淡淡的烈焰味。 卫南辞如今已经能控制信息素了,那这烈焰味必定是他故意留下的。 原悄心中一动,忍不住挑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对方骑在马上的高大背影。 “昨晚睡得不错?”余敏行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抬手帮他搭了搭脉。 “嗯。”原悄轻嗅着空气中的烈焰味,想到昨晚梦里的那个人形大抱枕,耳根微微一红。 “你这身子底子不算太差,只要吃好睡好,就算偶尔吐一吐也没关系。“余敏行道。 “我这样还得多久啊?”原悄问他。 “前三个月比较麻烦,后头就好多了。”余敏行道:“不过每个人状况都不一样,如今你最好什么心都别操,安心养好身体,我估计到了云州再将养将养,问题不大。” 原悄听他这么说,才安心了些。 其实这次卫南辞会跟过来,他挺意外的。 意外之余,也有点欣喜。 虽然卫南辞说此番是要替陛下做事,但原悄还是觉得,对方多少也是有点在意自己的吧? 不然他带人骑着马去多快,何苦要陪他们每天坐着马车慢慢悠悠的? 而且昨晚他梦到的人形抱枕……好像是烈焰味的。 原悄忍不住盘算着,如果卫南辞能跟他一路到云州的话,等到了地方,他或许可以试着告诉对方真相。而在此之前,他要找机会慢慢给卫南辞做点心理铺垫,免得到时候吓到对方。 “你要是困,就睡一觉。”余敏行道。 “这路安全吗?”原悄朝车窗外看了一眼。 “你就放心吧,京城去云州的路,我爹隔三差五就会找人清理一遍,这沿途的山匪路霸早在十几年前就跑路了,如今你给他们银子,也没人敢在这一路上撒野。” 原悄闻言便安心了许多。 这一路上,确如余敏行所言,畅行无阻。 直到几日后他们途径一个叫文县的地方,遭遇了一点小意外。 “怎么回事?”原悄见车队停下迟迟没有前进,忍不住想下车看看。 “在车上待着。”卫南辞控马过来,朝原悄道:“再等一会儿,问题不大。” 他说着朝一旁的陈年道:“带着你的人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陈年虽然和巡防营不对付,但在这种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忙点了点头。 吩咐完了之后,卫南辞便又回到了队首。 原悄坐在马车上看不到前头的情形,十分好奇。 不过没多会儿,卫南辞就回来了。 他大概是猜到了原悄会着急,朝对方解释道:“前头的路被人挖了,还在地上楔了木钉,殷时正带人处理呢。” “有人拦路啊?不会是要打劫吧?”原悄警惕道。 “附近的高点我都派人去看过,没发现异样。再说了,打劫也要打劫商队,打劫咱们也太想不开了。”卫南辞道。 “不想让咱们过去,是想让咱们绕路,还是留下?”原悄问。 “不好说。”卫南辞思忖半晌,朝一个亲随道:“拿着文牒去一趟县城,把他们的县令找来,我要问问话。记得把路上的情形告诉他,看他什么反应。” 那士兵闻言忙取了文牒快马加鞭去了县城。 “你想干什么?”原悄好奇道。 “陪他们玩玩呗。这种情形我估摸着八成是有人故意想把咱们留下来,反正不急着赶路,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带你见见世面。” 原悄一听他这话顿时来了兴致,问道:“要抓贪官吗?”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卫南辞笑道:“不过也不好说,一会儿等他们县令来了,咱们一试便知。” 不多时,传讯的士兵回来了,身后跟着文县的县令,以及一帮府衙的官兵,打眼一看得有二三十号人。这些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手里还拿着工具。 “他们想干嘛?”原悄有些紧张。 “怕咱们留下来,想把路当场修好,送咱们赶紧走。”卫南辞扶着原悄下了马,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看热闹。 与这县令交涉的是同行的两位兵部的文官,卫南辞并未出头,而是带着原悄在不远处看戏。 “咱们是京城来的,按理说他们不得留下咋们好好吃顿酒套套近乎吗?”原悄小声问道。 “大概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咱们看出来吧。”卫南辞转头看向他,一挑眉,“想留下看看这位县令大人的热闹吗?” 原悄想了想,“那万一他想报复咱们,把咱们害了呢?” “你还真是话本子看多了。”卫南辞笑道,“放心吧,狗急了跳墙也绝对咬不到你,有我呢。” 他说着上前几步,朝那县令问道:“前头驿馆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很快就到了。”那县令赔着笑道。 卫南辞与原悄对视一眼,那意思这人果然急着赶咱们走。 “可是本官累了,一刻也不想等了,咱们能不能去城中歇息歇息?”原悄说罢看向那县令,一脸无辜地道:“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呃……不敢不敢。”那县令擦了擦额头的汗,赔笑道:“只是小县连像样的客栈都没有,只怕怠慢了贵客。” “无妨,带路吧。”卫南辞开口道。 那县令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带着一行人回了县城。 这县令说城内没个像样的客栈,倒也不算谦虚。 这里只是个小小县城,与京城确实没法比,城中仅有两家客栈,规模都很小,他们一行人甚至要分开住,因为一家客栈没有那么多客房招待。 当晚,县令亲自吩咐城中的酒楼置办了酒菜。 兵部随行的文官倒是讲究,死活不让县令出银子,用皇帝拨的公款将酒菜钱结了。 “房间不够住,你和我将就住一起,不介意吧?”卫南辞朝原悄问道。 原悄心道,你这一路上哪一天没和我住一起,但卫南辞不承认,他也没戳破。 而且他知道,卫南辞这是为了安抚他,又怕他不好意思。 “看出什么来了吗?”原悄问他。 “我已经派人在城中四处查探了,没发觉什么异样。” “挖路的人应该会主动来找咱们吧?” “不好说,对方若是胆子大一些,根本不需要挖路,直接在路上拦着咱们就行了。” 原悄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说不定对方是怕被报复,所以才暗中行事。 “我让殷时在客栈周围都安排了人,只要有可疑之人靠近,就先拿了再说。” “对,背后之人就算不敢露头,但肯定会偷偷过来查探。”原悄道。 毕竟,原悄他们在此地顶多逗留一晚,对方若是不来,那这路可就白挖了。 果然,众人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送上门了。 殷时将人从客栈的后门带进了,众人一看发觉对方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路是你挖的?”卫南辞问。 少年瞪着卫南辞,晒得黝黑的小脸上,带着戒备。 “不说话就扔出去,困了,早点睡了明早还得启程呢。” “我看到你们和那个狗官一起吃酒了!”少年愤愤道。 “你可别瞎说,我们自己付的银子。”原悄道。 少年看向原悄,见他长得白净漂亮,不似一旁那个武人那么跋扈,面上的戒备收敛了几分。 “你们和狗官不是一伙的吗?” “是不是你都没选择了,不说你那路白挖,说了我们帮不帮你,你都没什么损失。”卫南辞道。 原悄瞥了卫南辞一眼,自己都被他这逻辑说服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倒不如歪理来得更有效。 那少年迟疑半晌,竟是被卫南辞说服了。 估计他等这个机会等了挺久的,所以不愿轻易放弃,哪怕希望渺茫也想试试。 “那狗官糟蹋了我阿姐,把我阿姐的肚子搞大了,却不愿负责……我阿姐没脸做人,投了湖,被捞上来时就疯了……”少年说着抹了一把眼睛,却倔强地没有哭出来。 原来这少年的阿姐原是县令府上的丫鬟,后来被县令搞大了肚子后,被赶了出来。他们一家人气不过想去找县令理论,对方哪里肯认,还将讨公道的人打了一顿。后来眼看肚子越来越大,这少年的阿姐就想不开投了湖。 好在命是捡了回来,孩子也保住了,但人却疯了。 “岂有此理!”原悄怒道,“畜生!” 卫南辞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忙伸手在他手腕上捏了捏,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路过此地?”卫南辞朝少年问道。 “我在前头那驿馆里给他们干杂活,京城来的人我都知道。”少年道:“昨天晚上你们睡了之后,我连夜跑回来,带着我……挖了路。” 想来挖路打木桩一事,是有人帮忙,但他不愿连累旁人,才说是自己干的。 “为何不去州府告状?” “知州家里的小妾,是这狗官的小姨子,他们穿一条裤子!” 听他这话,应该是找知州告过,没有下文,这才想出了拦路这招。 “我可以替你做主,但我朝是讲法度的,你可有旁的人证或者物证?” “有……和我阿姐从前一起做丫头的,也被这狗官糟蹋了,她愿意替我作证。” “把人带过来吧。” 少年闻言走到窗边打了个呼哨,不多时巷子里便走出来一个女子,怀里还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卫南辞见状瞪了殷时一眼,那意思巷子里躲着个人竟是没人发觉,饭桶。 殷时也有些心虚,其实巷子里的女子他们倒是留意过,但对方抱着个孩子,他们便大意了。 那女子进了门便一直垂着脑袋,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 原悄见状有些不忍,想上前安慰几句,却被卫南辞一把拉到了身后。 卫南辞在巡防营多年,什么样的都见过,戒备心极重。 他做事只凭自己的判断,在尚未做出决断前,他几乎不会动恻隐之心,哪怕眼前的人是个弱女子还抱着个孩子,也不足以让他放松警惕。 尤其原悄还在这里,他更不可能大意。 “说吧。” “我……”那女子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县令大人逼着我们府里的丫头伺候他,我们不敢不从……”她说着就开始呜呜地哭,半晌也没将事情说明白。 倒是一旁的少年,将她要说的话都补足了,“那狗官胸前有个很大的黑色痦子,这一般人可不会知道,只有让他糟蹋过的姑娘才能看见。” “这孩子是你阿姐的?”原悄问。 “是,已经四个多月了。”少年说着将吓哭了的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哄。 卫南辞捏了捏眉心,让人将两人和孩子都带了下去。 “怎么样?”原悄朝他问道。 他是半点看不出什么来,只能指望卫南辞拿主意了。 “你觉得呢?”卫南辞问他。 “我觉得狗官该阉了!”原悄真情实感地道:“欺负人家姑娘不说,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连孩子都不认……对待这种人,只能割以永治!” 卫南辞一手按在他后颈轻轻揉了揉,惹得原悄浑身一阵酥.麻,呼吸都乱了。 “别动气,放松一点。咱们是要帮他们主持公道的人,不能意气用事。” “唔……”原悄像只被撸了后颈的小猫,方才被气炸的毛这会儿都被卫南辞撸顺了,“那你说怎么办?” “殷时,你带人去将县令大人请出来,然后直接问他。他若是不认,你就告诉他咱们明日当着全县百姓的面审上一审,看他怎么说。” “若是认了呢?”殷时问道。 “认了就问清楚怎么回事。”卫南辞道。 “咱们不管了吗?”原悄问。 卫南辞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他想参与一下,无奈道:“认了就带过来吧。” 殷时闻言忙去办了。 待人走后,原悄才坐下喝了口水。 “你说,会是什么结果?”原悄忍不住问卫南辞。 “不好说,这其中,我只有一点想不通。”卫南辞道:“这县令无儿无女,正妻无所出,家中也没有纳妾。府中的丫头有了身孕,为何他不愿负责呢?” “渣男呗。” “他并非没有银子养活一个孩子,没道理放着自己的骨肉不管不顾,何况这还是他唯一的子嗣。”卫南辞道:“这世间负心薄幸的男子不少,但抛弃骨肉的却不多。” 原悄闻言忍不住看向他,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 “如果你是这狗官,你会管这个孩子吗?” “啧……我怎会是这狗官?”卫南辞拧眉道:“我可不是负心薄幸之人。” 他说罢还觉得这话没什么力度,又道:“我随我师父,专情。” “呵呵。”一旁一直没吭声的余敏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卫南辞道。 “笑某些人脸皮厚呗,你又不是我爹的儿子,你随得着他吗?”余敏行道:“要随也是我随他!” 这话卫南辞没法反驳,只能飞了一个眼刀给他。 大概是巡防营的人做事真的挺有效率,不多会儿殷时就带着县令来了客栈。 县令被人拖着,一路上战战兢兢,见了卫南辞就瘫倒在地,完全没了白天的气度。 “头儿,他认了,说自己确实糟蹋了府里的丫头,但他非说那些丫头是自愿的,还说那孩子不是他的。”殷时道。 这县令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也不嘴硬,朝卫南辞求饶道:“将军明鉴啊,下官一时糊涂,但真没做什么强迫人的事情……下官只是哄了几句,那些丫头就从了,何来的强迫一说?” “你怎么哄的?是不是说要纳人家做妾?” “这……下官确实说了,可我夫人不许我纳妾,下官也没法子啊!” “放屁,你夫人不许你纳妾,许你欺负府里的丫头了吗?” 县令一脸尴尬,一直忍不住抬手擦汗。 卫南辞道:“你说孩子不是你的,为何那么笃定?” “因为……”县令支吾半晌,叹了口气道:“不怕将军笑话,下官有隐疾,无法令女子有孕。那丫头分明就是在外头有了野男人,要讹我!” 卫南辞看向余敏行,那意思让他当场验验。 余敏行一脸不情愿,先是替县令号了号脉,又让他去了屏风后检查了一番。 “如何?” “他没撒谎。” 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你知道自己无法有子嗣,所以哄骗府中的丫头,说她们只要替你生下一儿半女,就纳她们为妾,是不是?”卫南辞问道。 “呃……是。”县令道:“但下官绝无强迫之举。” 一旁的原悄冷笑道:“你不会以为只有把人绑了硬来才叫强迫吧?你以县令之威施压,又哄骗她们说会纳她们为妾,这其中有多少猫腻你自己清楚。若现在我们逼着你磕头叫爹,不然就砍了你的脑袋,你为了保命给人当了儿子,难道你这算是自愿的?” “噗嗤!”卫南辞被他这话逗得没忍住笑出了声,“咱们可不能生个这样的儿子。” 卫南辞这话本是无心,原悄听了心中却不由一跳,耳根又止不住有些发烫。 “是是是,你们生个儿子肯定英俊潇洒为人正直。”余敏行不耐烦地道:“快说怎么办吧,我都困死了。” “你是如何得知那丫头有了身孕的?” “下官与她……亲.热了没几回,她就开始害喜。下官知道她这肯定是和别的男人有染,我不可能做这个绿毛乌龟,更不可能替别人养孩子……就把她赶出了府。”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原悄问道。 “这不难查。”卫南辞朝殷时道:“去问那个少年,他阿姐有孕前后,是否有相熟的男子,出事后他们家去找县令讨公道时,是否有别的男子帮过忙,问清楚,把人都拿了问问话。” 以他的经验,这种时候甚至都不用问,拿到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因为大部分做过亏心事的人,都很难克制住自己的心虚,有时候不用审就会先露出马脚。 不出卫南辞所料。 殷时刚问完了话,还没来得及去拿人呢,就有人带了一名男子回来。 原来卫南辞早有安排,在城门口也布了控,防止有人心虚连夜出逃。 他原是为了防着县令,没想到阴差阳错抓到了另一个人。 “刘二!这是那丫头的表哥!”县令一见到被抓来的人,顿时有了底气,“就是他,肯定是他,说不定当初就是他怂恿那丫头去讹我钱的。”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刘二口不择言,竟是先露了马脚。 今日他看到卫南辞等人进城,就预感到了不妙,入夜后就想着先跑路躲躲。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卫南辞的人给堵在了城门口。 “你带走问问吧,让他们都录个口供,将事情呈报给州府。”卫南辞朝殷时道。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再问的了,他也不想听这俩负心人在这里互相推诿。 “呈报的时候说清楚,此事我会盯着,若有人想徇私,让他掂量着点。”卫南辞又道。 殷时闻言忙将人都带了下去,那县令还想求饶,让殷时直接用破布堵了嘴。 “你说,州府的人会怎么判?”原悄问卫南辞。 “让狗官赔银子,削了官职,可能还得受点罚……至于那个刘二,让他对那母子俩负责。” “那刘二就是个人渣,他能付什么责?”原悄道。 “你觉得应该怎么判?“卫南辞问。 “让他赔钱,每个月给那母子俩银子,要是抵赖就让他坐牢。”原悄道。 以这刘二的人品,真让他照顾那母子俩,说不定会被他虐待。 “有道理。”卫南辞朝一旁的亲随道:“跟殷时说一声,把原司使的话一并呈报给州府,让他们这么判。” 原悄:…… 这么随便的吗?他只是随便说说啊! “那能不能把狗官阉了?” “大渊朝的律例里没有这一条啊。”卫南辞失笑道,“不过此番闹这么大,他定会付出代价的,官当不成,往后府里估计也请不起丫头了。” 原悄闻言这才放心。 事后,卫南辞又让人叫那少年叫了来。 原以为他得知此事会有些难以接受,没想到他听完这一切,倒还挺冷静。 “你是不是早就有所觉察?”卫南辞问。 “刘二表哥……我怀疑过他,可我没想到……” “此事到此为止,往后好好照顾你阿姐和外甥。”卫南辞道。 “多谢大人。”少年朝卫南辞磕了个头,抹了把眼泪。 原悄转头看向余敏行:“小余大夫……” “行行行,明日去帮着姑娘瞧瞧病。”余敏行打了个哈欠。 少年闻言又要朝原悄和余敏行磕头,被两人拦住了。 一场官司闹得快后半夜才算落幕。 原悄草草洗漱了一番,这才觉出疲惫来。 “咱们大渊朝也算国泰民安了吧?竟还是有这样的不平事。”原悄躺在榻上,颇有些感慨。 “这世间只要有人,就会有不平事。我师父当初卸任禁军统领时,就是这么朝我说的……他说未必要守在京城,才是为朝廷和陛下尽忠。他到处游历,一样可以做很多事情。” 卫南辞走到榻边,原悄便朝里让了让,给他留出了一个位置。 规规矩矩地贴着榻边躺下,看起来竟是有些紧张。 “你将来会一直留在京城吗?”原悄问他。 “不会。”卫南辞回答地很干脆。 “为什么?”原悄有些惊讶。 “我与你二哥师出同门,若我们二人都在京城任要职,日子久了会惹陛下猜忌。” 原悄心中一跳,忽而想起了原君怀说过的那番话。 只要他二哥和卫南辞保持现状,两人就可以一直相安无事。 卫南辞这意思是,他打算和二哥和好了? “睡觉。”卫南辞抬手熄了烛火。 原悄本就犯困,出于连日来的习惯,翻身便窝到了他怀里。 卫南辞身体一僵。 原悄这才意识到,他们这会儿还醒着呢。 第51章 过去这一路上, 卫南辞为了安抚原悄,每晚都会在他睡着后过来陪他。 原悄早就发觉了卫南辞这举动,却佯装不知, 因为这样就能毫无负担地抱着这个大号的“人形抱枕”睡觉。若是说破了, 他反倒会不好意思。 但今晚他实在是太累了,熬到后半夜已经接近了极限,反应也有些迟钝。 直到觉察到卫南辞紧绷的身体, 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而且他抱着人睡觉的姿势不怎么雅观,是真的把对方当成大抱枕一样, 一条腿还搭在对方身上呢。所以他很清晰地感觉到,卫南辞的身体发生了某些变化。 这就有点尴尬了…… “呼……”原悄突兀地打了一声呼噜,一边装睡,一边顺势翻了个身。 黑暗中, 他能听到卫南辞的呼吸有些急促。 片刻后, 背后传来一阵窸窣, 卫南辞起身下床, 去了外头。 原悄约莫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不禁有些脸热。 但他等了好一会儿, 也没见人回来, 他一边感慨卫南辞真的好久, 一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快亮时, 原悄才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 对方从背后抱着他,手臂环在他的腹间,那姿势令他很是安心。 半睡半醒间, 原悄忍不住想到, 自己对卫南辞的这份依赖, 或许也不全是标记的缘故。 毕竟距离上元节已有近两月之久,一次普通标记的影响,不该持续这么久。 而且他对卫南辞,似乎也不是只有依赖,细究起来还夹杂着许多其他的情绪。 “醒了?”卫南辞忽然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原悄被他的气息撩得耳根发烫,忙闭上眼睛道:“没醒。” 卫南辞低笑一声,“没醒就继续睡。” 原悄懒懒应了一声,果真又沉沉睡了过去。 因为昨夜熬得太晚,这日一早他直到晌午过后才醒。 醒来后洗漱了一番,卫南辞便端了早饭过来。 “不知道你想吃什么,让人弄了点小菜。”卫南辞道。 原悄这几日吐得不厉害了,胃口反倒比从前好了许多,就是还有点挑食。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清粥小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卫南辞见状问道:“不喜欢吃?” “没有。”原悄忙接过他盛好的粥,喝了两口。 这粥煮得倒是挺烂,味道也还行,就是有点不抗饿。 若是以原悄从前的食量,喝一碗粥再随便吃点东西也就饱了。 但他今日胃口极好,喝了一碗粥之后,半点没觉出饱来。 “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弄。”卫南辞看出来他的心思。 原悄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想吃面条。” “等着。”卫南辞起身道。 “哎……记得加个蛋,再放点青菜叶子。”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便去了厨房。 没多会儿工夫,一碗鸡蛋青菜面就被放到了原悄面前。 卫南辞怕他吃不完,还说让他吃不了放着,免得撑着。 没想到他一阵风卷残云,将面汤都喝了个精光,把卫南辞都惊着了。 用过饭之后,卫南辞找到余敏行问了几句: “他这一会儿没胃口,一会儿又这么吃,真的不会吃坏身子吗?” “先前吃得少是胃口不好,如今吃得多说明长身子呢,你不必担心。” 卫南辞一脸怀疑,“他都十九了,还长呢?” “十九怎么了,谁说十九不能长?” 卫南辞拧了拧眉,对小余大夫的医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觉得,往后还是得限制着点三郎,别撑坏了肚子才好。 众人都吃过午饭后,去了一趟昨夜那少年的家里。 少年的阿姐得了疯病,余敏行今日特意来为她诊治,想看看她这疯病还有没有得治。 思忖再三,原悄和卫南辞并未跟着,怕人多刺激到那位姑娘,只派了殷时跟着余敏行。 “你说这县令和刘二,谁更可恨一些?”卫南辞立在回廊上,朝屋内的原悄问道。 原悄正坐在桌边嗑瓜子呢,闻言撇了撇嘴道:“都是人渣,就别比谁更渣了。” “这县令以权压人,指不定害了多少无辜的姑娘呢,”原悄道:“这世道女子本就处于弱势,她们大部分人自幼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识人的本事自然就会差一些,容易被哄骗。” 哪怕是星际时代,受过高等教育的Omega都有被渣A骗身骗心的,更何况是古代社会了! “至于这个刘二,拿情分哄骗人,让人姑娘怀了孕却不肯担当,说不定还想借机忽悠姑娘去敲县令一笔,这样他好从中牟利。”原悄道:“可怜这姑娘,一次遇上了两个这样的货色,到头来一个都靠不住,只能绝望投湖。” 一旁的金锭子道:“可是公子,这姑娘说不定对县令也有攀附之心呢。” “她一个弱女子,就算动过贪慕虚荣的念头也是人之常情。”原悄道:“在这件事情上,她是绝对的受害者,咱们不能要求受害者一点瑕疵都没有。” 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完美的人,更遑论完美受害者。 金锭子闻言若有所思,一旁的卫南辞则静静看着少年,眼底带着掩不住的欣赏。 不多时,余敏行回来了。 “如何?”原悄忙问道。 “有的治,我给她施了针,很有起色。”余敏行道:“我顺路去了一趟医馆,和他们医馆坐堂的大夫聊了几句,拜托对方继续为她诊治。我想不出一个月,她这病就能恢复大半。” 不仅如此,余敏行还朝那少年留了个字条,告诉他若是阿姐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就让他去州府的济仁堂看看,实在不行捎个信给他也行。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如今,这姑娘的病有了起色,又拿到了县令和刘二的补偿,想来往后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了。 因为文县距下一处驿馆并不算远,下午他们便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了。 没想到昨夜那个少年又找来了客栈,朝着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你家中除了阿姐,还有什么人?”卫南辞问他。 “回大人的话,小人还有个兄长,已经成婚了。小人的父母身子也还算康健。” “你的兄长待你阿姐如何?” “兄长和阿嫂对阿姐颇为照拂,阿姐的孩儿一直是他们帮着照看。” 卫南辞点了点头,“你在这文县也谋不到什么好差事,顶了天就是种种地,或者给谁家里做个长工。你想吃饷银吗?” 少年眼睛一亮,“想!” “回去找机会认认字,读几本书。”卫南辞道:“等今年的秋招到了,记得去报名。” “多谢大人指点。”少年说罢又朝卫南辞磕了个头。 “你想收了他?”离开文县的路上,原悄朝卫南辞问道。 “有勇有谋有担当,还知恩图报。”卫南辞道:“我觉得他不错。” 随后,他挑开车帘朝一旁的殷时道:“记得到时候跟秋招的人打个招呼,将他要过去。” “是。”殷时忙应下了。 “卫师兄,我看你这一身本事,做个县令也挺合适的,必能造福一方百姓。”余敏行骑在马上阴阳怪气地道。 卫南辞闻言也不恼,笑道:“你还别说,我还真有此意。正好文县的县令没了,我来可以顶了他的缺。” 余敏行听他这么说,顿时哑了火。 不得不说,在和卫南辞互呛这件事上,只有他爹能占个上风。 “你真想做县令啊?”原悄想起他昨晚说不会一直留在京城,便忍不住问道。 “做县令倒是轻省,但是俸禄太低了。”卫南辞道:“我就算不在巡防营了,也得找个俸禄高的官职,最好轻松又自由,可以随时带你游山玩水。” 原悄一怔,心说你游山玩水关我什么事儿? 但卫南辞这话落在他耳中,还是惹得他眼底不由染上了些许笑意。 后头的路程,一直平安无事。 眼看就快到云州了。 如今天气渐渐转暖,余敏行不爱坐马车了,天天骑马,倒是将马车彻底让给了卫南辞。 原悄发觉,卫南辞在马上时,除了喜欢逗他几句,其他的时候总捧着话本看。而且对方似乎带了不止一册话本,这一路原悄看他换了好几册了。 “好看吗?”原悄问他。 “没什么意思。”卫南辞递给他,“你要看吗?” “坐在马车上看书,我怕晃得眼晕。” “也对,你还是别看了,省得晕了又要吐。” 卫南辞将话本一收,“你想听,我给你讲讲吧。” “好呀。”原悄调整了一个姿势,懒洋洋地倚在车壁上,“你先跟我说说都是讲什么的。” “都是志怪故事,有书生和狐狸精的,有借尸还魂的,还有一个最有趣,一个写话本的先生,他写的话本里头的人从话本里钻出来了,哈哈哈。”卫南辞道:“最有趣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这话本先生写的是那种东西,就是小孩子不能看的那种,所以话本里钻出来的那个人,整日缠着他……嘿嘿。” 原悄:…… 这人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我师父给我的话本子,我本来可不爱看这个。”卫南辞道。 原悄一挑眉,心道裴将军竟还看这个?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卫南辞说的这最后一个话本,不就是个和穿书类似的设定吗?只不过这故事是反着写的,书里的人穿了出来…… 另外两本借尸还魂和狐狸精的故事…… 难道裴将军让卫南辞看这些话本,是在帮他做铺垫? 没想到裴将军看着冷冰冰的,心还挺细。 “那你看完这些话本,有什么感想?”原悄问他。 “我读书又不好,你这可难为我了。” 原悄想了想,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身边的人是狐狸精变得,或者是借尸还魂,又或者是从话本里钻出来的,你会怎么办?” “这就得看是谁了。”卫南辞道。 “什么意思?” “如果你二哥或者余敏行是狐狸精,或者是个妖怪,那我肯定第一时间把他们抓起来,在大牢里关上了十天半个月,吓唬吓唬他们。” 卫南辞说着看向原悄,放软了声音道:“如果是你的话……” “是我怎么样?”原悄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我就去找个道行高的老道士,让他布阵做法,把你关起来。”卫南辞道。 原悄闻言心底一沉,面色也不由有些发白。 却闻卫南辞又道:“省得你吸够了我的阳气拍拍屁股跑了,我找都没地儿找去!” 原悄:…… 谁吸他的阳气了,这人怎么胡说八道? “你……我要是妖怪变的,你还敢找我?” “妖怪变的怎么了?”卫南辞道:“我降得住你就行。” 他说着面色微微一沉,“你离开京城时没朝我道别,我可一直记着这笔账呢。” “我怎么没……我请你去江月斋吃饭了啊。”原悄道。 “你可没告诉我你要走。”卫南辞道:“若我不跟着过来,你这一走就是一两年,你让我怎么办?” 原悄没想到他走了这一路,竟是将这不满憋到了现在。 其实卫南辞一开始就想找他算账来着,但原悄刚离京那会儿又是吐又是难受的,他不舍得。如今见少年的状况总算恢复了不少,胃口也好了,气色也好了,这才想起来算旧账。 “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陛下让巡防营派人跟着,我想着你肯定会知道的。” “那能一样吗?你要离开京城,还得让我从旁人那里听到风声?” 原悄瘪了瘪嘴,小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你伤了我的心,就想这么敷衍我?” 原悄看向他,心道这人怎么忽然跟犯病了似的,这是唱的哪一出? 但此事他确实理亏,被卫南辞提起来,心中也觉得过意不去。 “我当初帮了你,你明明承诺了,等我有需要也要帮我,结果我还没让你帮呢,你先跑了。”卫南辞就跟上了戏台子似的,越说越来劲,“好好想想这笔账怎么算吧。” “那……你想怎么算?” “我……”卫南辞显然也没想好,他今日明显就是借题发挥罢了。 “等到了云州再说。”卫南辞目光落在少年染着薄红的唇上,不自知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随后,不等原悄开口,他便径直跳下了马车。 原悄嗅到了他身上不受控时释出的些许烈焰味,一颗心砰砰乱跳。 他想,他大概知道卫南辞为什么会这么反常了。 他掀开车帘,朝卫南辞看了一眼,只觉一颗心满满当当,像是被人塞了什么东西似的,暖呼呼的,还带着点甜味儿。 众人快到了云州时,卫南辞便换了身衣裳,又与殷时换了马。 “你要隐藏身份吗?”原悄问他。 “怎么样?这样看着是不是普通了许多?”卫南辞道。 原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心道卫南辞这人就是换上个麻袋,气质也掩不住啊。 好在巡防营里跟来的人都是对方亲自挑的,虽然及不上卫南辞,却也不跌份儿。卫南辞收敛了锋芒混在他们中间,倒也勉强能藏得住。 “你想做什么?” “陛下让我借机来看看各营的状况,摸摸底。”卫南辞道:“他和我师父计划了好几年了,想改革一下大渊朝的军队。这次我自请跟着你一起出来,他便将这个探查各大营的差事交给了我。” 原悄这次来各营巡察,主要针对的是大营中的硬件设施。 毕竟他擅长的是军械,对军中事务知之甚少。 哪怕同来的两名兵部的官员,虽任职兵部,却是实打实的文官,真让他们做这种差事,他们也做不来。所以这差事交给卫南辞正合适。 众人到了云州外的驿馆时,卫南辞便派人拿着文牒去了一趟云州营。 不多时,云州营便派了一小队人来了驿站迎接他们。 “来的官儿大吗?”原悄偷偷问卫南辞。 “不小。”卫南辞道:“看来挺给你面子。” 一阵寒暄过后,来人便打算带着他们去大营安置。 这时原悄却开口道:“我们一路奔波都累了,想先去云州城里逛逛,放松放松。” “原司使说得有理,是末将疏忽了。”说话这人姓图,是云州营主帅身边的副将。 他说罢朝着属下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朝原悄等人道:“原司使及各位大人请,末将这便带各位先进城安顿,待诸位休息几日,再去大营也不迟。” 图副将当即带着众人入了云州城。 余敏行到了城外时已经先一步进了城,并未与他们同行,所以此行的诸人都是第一次来云州。 “云州果然不错啊,虽然不及京城繁华,但城中干净整洁,街上也热闹。”原悄道。 “原司使过奖了。”图副将道:“咱们这云州从前也不算多繁华,后来是余大人来了此地做知州,才将云州城治理得蒸蒸日上。后来余大人的公子还在城中开了济仁堂,这十几年间,济仁堂可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原悄听他夸余舟,也觉得与有荣焉。 “各位大人,前头是咱们云州城最好的客栈,末将已经让人安排了上房,请各位先去歇息洗漱。”图副将道:“待黄昏时,末将让人在汇鲜楼摆酒,为各位大人接风洗尘。” “多谢图将军。”原悄忙道。 随后,图副将带着的人帮着原悄他们一一在客栈安顿好。 “这么热情啊。”原悄朝卫南辞问道:“会不会有问题?” “不好说,有没有问题得等过了今晚才能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他好奇道。 “不告诉你。”卫南辞抬手在他额头上一点:“今晚你就好好做你的戏,别的不用操心。” 原悄见他故意卖关子,倒也不恼。 他其实还挺好奇卫南辞会怎么与这些人“过招”。 若是让他去和军中这些人打交道,他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能试探出人家的底细,多半是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但卫南辞不一样,原悄觉得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 当晚,众人一道去了汇鲜楼。 这回不仅是图副将,就连云州营的主帅都来了。 这主帅姓胡,约莫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实在人。 他一来就吩咐伙计上了汇鲜楼最贵的菜和最贵的酒,那土豪气质十分夺目,惹得原悄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一开始众人都只是寒暄,酒过三巡后,胡将军就有些醉意了。 “原司使,咱们都听说您在京城的事迹,弟兄们各个都盼着见识一下您改良的弩机,听说一次能发十失?”胡将军拉着原悄道。 原悄一笑,“往后有机会胡将军去京城,自然能见到。” “哈?”胡将军一怔,一口酒险些呛住。 “不瞒将军说,下官此番接了这个差事也挺烦恼的,不过您放心,陛下派我们来各营就是走个过场,我们在云州住上几日,再去营中看一趟也就交差了。”原悄道:“你们缺什么东西自可呈报上来,到时候我们朝云州府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你们拨银子。” 原悄说着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胡将军耳边道:“至于你们营中缺的是什么,您自己看着提就行。”他这语气就差明说帮着对方中饱私囊了。 图将军闻言立刻垮下了脸,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这顿饭勉强吃完后,对方连寒暄都省了,径直离开了,半点面子都没给。 倒是图副将客客气气将人送回了客栈,但态度也比先前冷了很多。 而且他们的客气也仅仅维持了这一晚,到了第二日,云州营就没再派人来招待他们了。 “这是什么意思?”早饭的时候,原悄朝卫南辞问,“昨晚那么热情,今日就不理人了?” “咱们顶着京官的名头下来,到了任何地方,人家都不会怠慢。”卫南辞道:“不过到底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只要稍微一试便知。” 原悄想了想,“你昨晚让我说的那些话,就是在试探他们?” “你说的明明都是向着他们的话,按理说他们知道咱们不较真,该高兴才对。”卫南辞道:“但云州营的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这就说明他们不是冲着巴结京官来的,而是冲着巴结你。” “有什么区别?” “他们想要你的弩,而不是州府拨付的银子。” “怪不得呢!”原悄道:“那这说明他们没问题?” “问题未必没有,但肯定不大。”卫南辞道:“只有有底气的人,才敢这么怠慢咱们。但凡云州营有什么怕咱们查的,他们一定会好好巴结的。” “我知道,这就跟你和我二哥一样,你们在京城也时常落人话柄,但是因为实力过硬,又有裴将军和陛下撑腰,所以谁都不放在眼里。”原悄道:“除非有求于人的时候,你们才会对旁人低声下气。” 卫南辞失笑道:“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来我也只对你低声下气过。” 原悄一笑,不禁有些得意,“那这胡将军若是知道我肯为他们制弩机,是不是又会变脸?” “试试呗。”卫南辞说罢叫来了殷时,让他派个人去云州营,就说原司使准备给他们制弩机。 殷时当下就吩咐了人去传话,果然,不过半日,图副将又亲自带人来了客栈,态度比先前还殷勤。 原悄心道,这云州营的人还挺有意思。 不过他们既然这么能屈能伸,也侧面说明他们是真的没有什么私心。 这么一来,卫南辞也不必再掩藏身份了。 次日一早,他们去了云州营。 这次胡将军亲自到了大营外迎接。 原悄也没同他客气,直接让人带着自己去了演武场。 “这是你们现在用的弩机?”原悄朝胡将军问。 “正是。”胡将军道:“还请原司使指点。” 原悄一笑,“你这弩机拆了个机括就想来试我手艺,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胡将军讪讪一笑,“原司使见谅,胡某小人之心了。” 此事倒也不能怪胡将军,主要是他那日见到原悄,发觉这原司使看着年纪不大,还长得白白净净,估计连弩都未必能拉得动,他实在很难相信传说中能发十矢的弩机竟是出自这样一位少年之手。 再加上那天晚上被原悄骗了一遭,他今日自然要试探一二。 只是没想到原悄只一眼就看出了他在弩机上动的手脚。 “无妨,先前我们摆了你一道,如今你摆我一道,扯平了。”原悄道。 “原司使小小年纪就如此大度,胡某惭愧。” 原悄将云州营的军械都看了一遍,发觉他们这里的军械都保养得极好,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是花了心思的。不夸张地说,拿他们去跟巡防营比,只怕也不会差太多。 看得出,他们平日里没少练兵。 “给你们制一批弩机,再配一些改良后的响箭。”原悄道:“不过我们此番带来的木工不多,还得劳烦胡将军找一些懂木工的人来帮忙,至于响箭则要找烟花作坊的人帮忙。” “好说好说。”胡将军闻言高兴不已,这正是他们期盼已久的结果。 在原悄他们来云州之前,众人就盼着能弄到一台新弩机,如今总算是要实现了。 不止是胡将军,连带着云州营的将士们看向原悄时,眼睛里都放着光。 要知道他们这些军中之人,能互相攀比炫耀的东西除了武力便是军械。 因此能拥有一批新制的弩机对他们来说,那喜庆程度丝毫不逊于过年。 中午在营中用饭时,不少士兵都借机偷偷打量原悄。 若不是胡将军下了令不许打扰,这些人只恨不得都一拥而上。 “啧!”卫南辞喝了口汤,随口道:“真酸。” “啊?醋放多了?”胡将军尝了一口汤,“不酸啊。” 原悄看了卫南辞一眼,听出了他这话里的言外之意,耳尖不由有些泛红。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快遂了他们的愿。”卫南辞气闷道。 今日从云州营回来,他就一直不大高兴,原悄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大好。 “让那些木工去弄,你不盯着行吗?” “后头的我可以不盯着,第一台总不能不管吧?”原悄道。 “那在客栈里做。” “那弩机很重的,不好搬。” 卫南辞叹了口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原悄看向他,问道:“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不行吗?”卫南辞被他戳破,索性直接认了,“你都能天天抱着我睡觉,不许我吃醋吗?” 原悄一怔,反应过来他这逻辑看似是承认了,其实还是在找借口,将自己的反应归结到了因标记带来的占有欲上。言外之意,原悄都能因着标记带来的依赖整天抱着他,他自然也能名正言顺地表现自己的占有欲。 “那怎么办?”原悄问他。 “还能怎么办?”卫南辞道:“我话先说前头,如果我被他们气得那个……暴躁了,你可得安抚我。” 怕原悄不答应,他又道:“别忘了,你当初可是承诺过我的。” 卫南辞已经两个多月没标记过原悄了,他的渴.望和烦.躁并不是没有来由。 尤其他最近日日和少年同食同住,却半点逾矩的事情都不能做,卫南辞觉得自己都快被憋出病了。不过他所想的倒也不多,若是原悄能让他在后颈咬上一下,他就知足了。 属于Alpha 的占有欲,令他急于想在自己的Omega身上留下点印记。 “行。”原悄道。 卫南辞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顿时喜出望外。 “当真?”卫南辞道。 “骗你做什么?” “你给我立个字据!” “你……”原悄失笑道:“你认真的吗?” “不立字据也行,你可不能反悔。”卫南辞一笑,抬手想去捏一捏原悄的脸颊,一只手抬到半空犹豫了半晌,最终只落在对方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什么时候啊?”卫南辞问他。 “时间……我说了算。”原悄道:“你等着吧。” 卫南辞生怕他改口,没敢再继续纠缠。 随后的几日,众人便从客栈转移到了云州营里。 因为原悄要带着木工给他们制弩机,每日来往太耗费时间,也折腾人。 他们住在大营中之后,倒是方便了那些儿郎朝原悄献殷勤。 于是,隔三差五原悄就能收到旁人送来的东西,有鹿皮手套,有刻刀,甚至还有狐毛的围脖。 众人这么厚待他,一是因为原悄要给他们制弩机,二来原悄长得白净漂亮,讨人喜欢,营中一帮糙老爷们,见了他都当成弟弟一样,自然会多加照拂。 “开春虽然天气好了,但大营里早晚还是冷,原司使不比咱们武人,还是得留意身子。”来送围脖的是图副将,看得出他此举没有任何别的心思,真的只是怕原悄着了凉。 可卫南辞并不这么想,旁人看原悄一眼,他就觉得人家心怀不轨。 从前在京中也就罢了,三郎身边没有什么人,最多也就那个讨人嫌的郁鸣声。 可如今这营中各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儿郎,卫南辞身为Alpha的警惕性,瞬间就被点燃了。他每天都像个守着地盘的雄兽,生怕哪个不长眼的要来跟他争抢。 “冷吗?”卫南辞问他。 “不冷啊。”原悄在卫南辞手背上一贴,“手都是热乎的。” 卫南辞只觉手背一热,少年的体温顺着他的毛孔沁入,恨不能惹得他全身都跟着兴.奋。 “我今日要去城里一趟。”原悄道。 “我陪你一起。” 原悄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乘着马车去了济仁堂。 “又不舒服了吗?”卫南辞问他。 “有件事情找小余大夫问问。”原悄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泛着点薄红。 “我记得从前你挺喜欢跟我骑马的,这次出京怎么老喜欢坐马车?”卫南辞道。 他其实私心里挺想让原悄跟着他一起骑马,因为原悄不会骑马,在马上的时候特别依赖他,那种感觉让卫南辞十分受用。 而且骑在马上的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少年白皙的脖颈…… 一想到原悄不久前答应了要安抚他,但如今过了这么久,对方还是没有表示,他不禁又有些失望。 但原悄若是不认账,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不然显得他有点不正经。 卫南辞一路上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连自己的信息素不经意释出了都没觉察。 到了医馆之后,原悄说有话要单独和余敏行说,没让卫南辞跟着。 两人一起到了医馆的后院,余敏行先是替他号了号脉。 “胎象很稳,看来卫师兄在安抚你这件事情上,做得很好。”余敏行道。 “但是他不大好。”原悄道:“可能是我们最近太亲.近了,他的精神力有点波动,我觉得他可能也需要我的安抚。” 余敏行一挑眉,“倒是忘了这个问题,我听我爹爹说,A发起疯来挺吓人的。” “他自制力极好,一直没有表现得太过火,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不安。”原悄道。 “你想怎么做?” “我想,找个机会把真相告诉他吧。”原悄道:“但是他的精神力不稳,贸然告诉他这么大的事情,我怕会刺激到他。所以我想在告诉他真相之前,先安抚他一次。” “怎么安抚,让他标记你吗?”余敏行问道。 他此前早已被自家爹爹科普过,对原悄和卫南辞之间的状况门儿清。 原悄略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我如今这样,能不能和他……” “那个?” 余敏行:…… 第52章 “啧。”余敏行挠了挠头, 神情有些复杂。 原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这个问题我是不是不该问你?” 因为余敏行医术不错,原悄一直将他当成大夫, 倒是忘了他如今尚且年幼。 “为何不该问我?” “你……太小了。” “我不小!”余敏行道:“我年纪也不小, 我哪儿都不小!再说我都十六了,我朝男子十五就能成婚了,许多成婚早的人, 在我这个年纪都当爹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原悄还是有些不大适应和余敏行讨论这件事。 “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余敏行也不知哪儿来的胜负欲, “这种事情,我十来岁的时候就懂了!” 原悄闻言只能妥协道:“是我多虑了,你确实不小。” “你问的这件事情嘛……”余敏行故作高深地琢磨了半晌,才道:“你这算起来快三个月了……再等几日吧。有孕之人头三个月都要格外小心, 等到了三月之后, 胎坐稳了再说。” “好。”原悄点了点头。 “今日是四月初九, 你这孩子是正月十五怀上的。”余敏行又道:“为了保险起见, 再等上十天半个月,若是你真想就找他吧。” 原悄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像是要做什么亏心事似得。 好在余敏行并未继续揶揄他, 而是叮嘱了他定要小心些, 不可动了胎气。 两人从医馆后院出来时, 卫南辞正在大堂候着小药童取药。 余敏行凑上去一看他那方子, 笑道:“清心去火啊?啧啧。” “春天我上个火怎么了,说明我健康。”卫南辞道。 “谁不知道你健康啊。”余敏行瞥了他一眼,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架势, “回去后仔细着点, 我三哥这身子可还没完全恢复呢, 不可过度操劳,不管做什么都要顾着他的身子。” 卫南辞没听出他话里的暗示,开口道:“你不是自诩小神医吗?三郎这身子怎么到了你手里这么久还没调理好?” “这还不是赖你?”余敏行道。 “怎么就赖我了?明明你才是大夫!” “卫师兄,我可提醒你,你得罪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小心我让你憋死。” “你……”卫南辞还想跟他呛,却让原悄一个眼神制止了。 两人从医馆出来后,卫南辞还没消火呢。 原悄知道他这些日子火气大的原由,也没说什么。 “你这身子到底怎么了?余敏行就不能给你开点药吗?”卫南辞问原悄。 “是药三分毒,哪有你这样天天盼着人吃药的?” “我不是盼着你吃药,只是你如今这样,连骑马都不行,我看着整日担惊受怕的。”卫南辞道。如今四月天,正是景色最好的时候,天气也渐渐暖和了,除了早晚还有些凉,白日里温度十分适宜。 卫南辞一直想带着原悄四处逛逛,可对方不能骑马,他这打算便一直没能成行。 “我今年怕是都不能骑马了。”原悄道。 “为什么?”卫南辞不解。 “因为身子没好啊。”原悄没继续同他聊这个话题,转而道:“你陪我去裁缝铺子里订做几套新衣裳吧?” “你在京城没带够衣服吗?”卫南辞问:“这里的裁缝铺子可不比京城的手艺,别到时候你穿不惯。” 原悄心说,我不是没带够衣裳,而是从前的衣裳很快就不能穿了。他如今有孕尚不足三月,或许还看不太出来,但用不了多久,他的小腹就会开始变化。 两人到了裁缝铺子,原悄挑好了布料,订了两套夏装。 伙计倒是挺热情,取了量尺来为原悄量尺寸。 卫南辞在一旁看着那伙计围着原悄这里量量那里碰碰,很是不满,上前一把夺过量尺道:“我来吧。”伙计见他沉着一张脸很不好惹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待量完了尺寸,原悄朝伙计道:“给我将衣服的腰身做宽松一些。” “公子,咱们这袍子本就不是贴身的款式,您放心吧,穿上不会紧的。” “我知道,你还是帮我再让出来几寸吧。” “呃……公子您身形本就纤瘦,再让几寸只怕穿着不好看了。” “没关系,你就按我说的做。”原悄道。 伙计见他坚持,忙应下了,没再多说什么。 约定好了来取衣服的日子,又付了定金,原悄这才从裁缝铺子出来。 “你这身上也没几两肉,袍子做那么大干嘛?” “我喜欢穿宽袍子不行吗?” “你喜欢穿可以穿我的。”卫南辞一笑,“我比你高半个头,我的衣服你穿都宽。” 原悄顺着他这话一想,便觉穿对方的衣服这件事有点过于亲昵了,也不知卫南辞说这话时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早知道今日就不带着你出来了。”原悄道。 “为何不带着我?” “因为金锭子没你这么啰嗦。” 卫南辞闻言一笑,“你这小厮确实挺有眼色。” 自从他们从京城出发到云州这一路,金锭子一直都挺知进退的。且不说路上卫南辞每次偷爬原悄的床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云州之后,他见卫南辞整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原悄,便主动去跟着木工们帮忙了,从来不在两人跟前晃悠。 所以卫南辞对金锭子的印象极好。 他甚至觉得原悄这小厮比殷时都要有眼色。 当日回大营后,原悄有些疲惫,下午睡了个午觉。 他醒来的时候见金锭子正在屋里整理带来的衣裳。 “公子您醒了!”金锭子问道:“要不要喝水?” “我不喝,你别忙活了。” “小的就是顺手整理一下衣裳。如今天气转暖了,早晚穿着这夹棉的衣裳还行,中午晒着会有些热。”金锭子道:“我帮公子把这两套厚衣裳都收了,又找了两套薄一些的春杉。” “我今日去裁缝铺子订了两套夏天穿的衣裳。” “夏天的衣裳小的给您带了,天热衣服换的勤,给您带了足有六套呢。”金锭子道。 “我怕到时候胖了穿不上。”原悄走到镜子前照了照,一手在小腹上轻轻抚了抚,倒是还看不出来什么。 金锭子笑道:“公子不过是近来胃口好了些,不至于长胖的。” 原悄叹了口气,看向金锭子,心道自己也得找个机会朝对方坦白才行。 作为原悄的贴身小厮,这件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他的,原悄也不打算一直瞒着他。 只是要怎么跟他说呢?原悄不禁有些犯愁。 “金锭子。”原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将茶杯拿在手里,斟酌了半晌,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与旁人不一样,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金锭子手上的动作一滞,看向原悄道:“公子,您不必担心,这件事情小的早就知道了。” “啊?”原悄吓了一跳,“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与您朝夕相处,怎会看不出来?”金锭子放下手里的衣服走到原悄身边,“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在京城听说过很多,倒也不会觉得奇怪,公子你高兴就好。” “听说过很多?”原悄问道。 “对啊,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咱们从前去画舫的时候,不也见过吗?”金锭子道:“我只是没想到,您从前那么喜欢姑娘,竟会一夜间就成了个断袖。” 原悄:…… 他说的原来是这件事啊! 不对,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您日日与卫副统领那般亲近,小的又不傻,哪里会看不出来?” 原悄被他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卫南辞夜里老和他一起睡觉,金锭子会这么想不奇怪。 “公子您放心吧,此事我不会告诉二公子的。”金锭子道。 若是他家二公子知道自家弟弟和卫南辞搞到了一起,估计能气得当场吐血。 “还好您和卫副统领都是男的,否则若是像银屏姑娘那样搞大了肚子,那可就真的瞒不住了。”金锭子感慨道。 原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心道金锭子若是知道他的肚子很快就要大了,也不知会作何反应。 实在不行,他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卫南辞,到时候让卫南辞告诉对方算了。 可怜卫南辞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要当爹了,却已经被安排了艰巨的任务。 一连几日的忙碌之后,云州营的第一台弩机总算大功告成。 胡将军特意召集了全营的人在演武场,准备当众试弩机。 原悄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才早早就躲在了卫南辞身后,生怕云州营的儿郎也有那种一高兴就喜欢把人扔来扔去的习惯。 不出所料,弩机试用很成功。 云州营的将士们士气高涨,看着比巡防营的人还兴奋。 但原悄躲在卫南辞身后,也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当日,为了庆祝第一台新弩机制成,胡将军下令全营设宴。 当晚的宴席上,原悄自然是全场的焦点。 军中之人豪爽,也不会那么多虚礼,上来就是敬酒,仿佛一腔豪气干云都能融进这小小的杯碗之间,只要一仰脖咕嘟咕嘟就全在酒里了。 “我不胜酒力……”原悄见了人就想劝。 “我先干了,原司使随意。” 来人压根不给原悄阻止的机会,过来就喝,喝完就走,也不劝酒,仿佛这只是他们单方面的表达,全不在意原悄喝不喝。 原悄怪过意不去,陪着他们喝了好几碗水,到最后撑了个水饱。 “我替你喝吧,别再灌水了。”卫南辞一把压下他的水碗,起身取了一坛酒。 席间众人都看向他,有人已经开始起哄了。 卫南辞入营时就没再隐瞒身份,众人都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裴将军的爱徒巡防营副统领。一开始,营中好些人都还挺怕他,因为听说过他的凶名,怕不小心惹了他不高兴。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卫副统领从头到尾就只是跟在原司使身边,不知道的以为是原司使的护卫呢。日子久了,众人也就不怎么怕他了,反正只要不靠近原司使,就不用担心他发威。 “原司使遵医嘱不能沾酒,我代他敬胡将军及云州营的弟兄。” 卫南辞说罢托起酒坛,仰头咕嘟咕嘟,竟是直接将那一坛酒都灌了下去。 儿郎们纷纷起哄叫好,更有爱凑热闹的,也拎了酒坛子陪他一起喝了起来。 原悄怔怔看着他,心道卫南辞真的好疯,但是疯中又带着点有趣。 这晚,众人都很尽兴。 卫南辞也因为这一坛酒,和营中不少人结下了交情。 他们军中之人行事本就自成一派,有时候看得上一个人,可能仅仅需要一坛酒的契机。 回到营房里时,卫南辞本想借着酒劲儿耍耍无赖,说不定能哄得三郎让他咬一口。然而没想到原悄被酒味儿熏了一晚上,回来后就吐了一场。 卫南辞见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哪还有旁的心思,老老实实将人安抚好就守着人睡了。 第一台弩机制好后,原悄就放手让木工去忙活了。 他如今已经适应了新的工作节奏,不会再凡事都追求亲力亲为。 他们接下来还有好几个大营要去呢,他若是一直不放手,估计半道就得累死。 “卫南辞。”这日一早用过早饭后,原悄朝卫南辞道:“如今公务暂时告一段落,后头的事情我不用亲自盯着了。咱们现在得闲,是不是要去拜访一下余老先生?” 他口中的余老先生是余舟的父亲余承闻,也是云州的前任知州,如今在云州养老。 原悄此前就想过去拜访他,但想着有公务在身,便特意等得了闲才提起此事。 卫南辞也正有此意,当即让人备了马车,带着原悄去城中备了礼,这才去了余府。 余承闻是个极严肃的人,卫南辞此前就听说自家师父很怕这位岳丈大人。 今日一见,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余老先生竟是对他也不怎么待见的感觉。 不过余承闻对原悄倒是很热情。 “老夫早就听闻原司使手艺了得,今日一见,没想到你竟如此年轻。” “余大人过奖了,晚辈不过是会点手艺而已,不敢当。” “你不必谦虚,老夫虽不是武将,对这弩机却也知道一些。古书上有云,说先贤所制连弩,可一次齐发数十矢,可那毕竟是书上记载,谁也没见过。我朝这么多能工巧匠,费尽心思也只制出了能发五矢的弩机,你却能仅凭一人之力,就将这五发的弩机改成了十发的。” 原悄被他夸得有些高兴,却又怕他继续追问自己回答不上来露出马脚,便下意识看了卫南辞一眼。卫南辞并不知他这一眼是何意,却默契地觉察到了他的不安,开口道:“三郎确实有本事,余大人说的对。” 余承闻也不知是天生不喜欢武人,还是将对自家儿婿的不满迁怒到了卫南辞身上,见他开口果然没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原司使既是熟知木工术,不知对水车可有研究?” “水车?”原悄一怔,“这我倒是不怎么熟悉。” 余承闻叹了口气,“确实,虽然都是木头制的,但弩机和水车又不算一种东西。” “余大人为何要问这事,是想制水车吗?”原悄问。 “头两日听他们说了几句,这眼看都四月了,正是庄稼抽条长穗的时候。但今年雨水不算足,这田里灌溉有些跟不上。”余承闻道:“城西倒是有一架水车,城东就有些麻烦了,水车坏了一直没修好。” “既然有水车,说明云州有会制水车的木匠,找他修一修不行吗?”卫南辞问道。 “坏得厉害没法修了,得制个新的。但那制水车的木匠早两年就没了,留下的徒弟不在云州。”余承闻道:“云州境内若是找会制水车的人,应当也能找到,就是怕耽误了工夫,影响这一季庄稼的收成。所以老夫今日见到你,才有此一问。” 原悄闻言想了想,“我没制过水车,不过倒是见过。咱们这城东的水车在哪儿,可否带我去看看?”对于百姓来说,一季的收成往往关系到他们来年的生计。原悄想着若是能帮上忙,还是要帮一帮的。 余承闻一听这话知道有戏,当即让人备了马车,亲自带着原悄出了一趟城。 原悄见他对云州的民生如此上心,心中钦佩,越发不敢怠慢了此事。 一行人到了城东,直奔河边而去,远远就看到一架水车立在那里。 这水车看着直径得有十余米,还挺壮观的。 原悄从前在资料上看到过,这一架水车若是利用得当,能浇灌几百亩的土地,作用非同小可。若是没有水车助力,农民只能靠着手动提水担水浇地,一旦离得远了,那工作量可想而知。 “小片的田地庄户人担水浇灌也还勉强能应付,但是离水远的地方就麻烦了。”余承闻道。 原悄凑近那水车看了看,开口问道:“能不能帮我找纸笔来?” “附近的庄子里应该有。”余承闻忙吩咐了人去庄子里借纸笔。 不多时,他的随从便拿了纸笔回来。 原悄找了个平整地方铺开纸,将那水车的样子画了下来。 不过这水车因为一直在转着,所以细节的部分他没法研究。 “原司使,城西那坏了的水车一直扔在庄子里呢,你若是要看这水车的细节,那个或许更直观。”余承闻提醒道。 原悄闻言忙点了点头,让人带着他去了城西。 他见余承闻年纪大了,怕对方劳累,没让他跟着,只让对方派了人带路。 这一番折腾,待他们到了城西的庄子里时,已经接近黄昏了。 原悄借着最后的天光,将那废弃的水车研究了一番,又拆了几个零部件。 庄子里的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原悄让人将自己拆下来的几块东西送回了房中。 他们得知原悄是来制水车的,高兴不已,丝毫不敢怠慢,当晚就杀了鸡宰了羊。 用过晚饭后,原悄便回房研究起了那几块零部件。 “能制吗?”卫南辞蹲在一旁问道。 “能,这个可比弩机简单多了。”原悄道。 他说着又拿了纸笔,画了几张图纸。 卫南辞在一旁帮他磨墨,看到他的图纸后不禁一怔。 他从前是见过原悄的图纸的,明明不是这个画法。 今日原悄这图纸是依着从前的习惯画的,甚至连计量单位都用了星际时代的习惯,并未换算。 倒不是他粗心,而是时至今日,他已经决定要慢慢告诉卫南辞真相,所以故意没瞒着对方。 “这是什么意思?”卫南辞指了指图上的字母问道。 “长度单位。”原悄道。 原悄画完了一副图纸,又对照着屋里的零部件仔细研究了一番。 “这就好了?”卫南辞问。 “我没弄过这个,不确定能不能一次成功。”原悄道:“所以明日,我先制一个小的,试试看。如果成了,等比例放大,再制个大的出来。” “等比例放大?” “嗯,就是……放大。” 卫南辞见他哈欠连连,知道他奔波了一日肯定是累了,便没继续再问他什么。 次日,原悄找人借来了一套工具,又找了些木料,依着昨晚的设计,做了个水车模型出来。卫南辞在一旁给他打下手,又忍不住问:“你这画的东西,到底是跟谁学的?” “跟狐狸精。”原悄道。 “什么意思?” 原悄看向他,“你忘了,我是狐狸精变的。” 卫南辞这才想起这茬,不由失笑,“那我今日就去找个道士,给你做法,让你再也变不回狐狸。” 原悄忙活了一整日,才将那水车的模型弄好。 因为比较赶时间,他弄得并不精细,但大概看着是那么回事。 他又用竹筒劈开,弄了个临时的水道,模拟出了河流的状态。 “来,浇水。”原悄将水车模型装好后,朝卫南辞道。 卫南辞端着水盆,将水慢慢倒入了竹筒中。 原悄则和金锭子一个扶着竹筒,一个在旁边准备接水。 只见水流汇入竹筒中,很快流经水车,将水车的一个个水斗灌满。 水车被水流推动,开始带着水斗里的水缓慢转动,随即将里头的水成功灌入了金锭子端着的水槽里。 “成了。”卫南辞道。 “没想到这么容易。”原悄道。 卫南辞一笑,对少年这得意的小模样很是心动。 “三郎,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卫南辞道。 “术业有专攻罢了。”原悄道:“就像你擅长带兵一样,我擅长这个。” 卫南辞发觉,他们家三郎得意的时候很讨人喜欢,谦虚的时候也是一样。 他今日看着对方认真投入的样子,更觉心中悸动,忍不住便想起了先前的约定。 “三郎。”当晚临睡前,他像个粘人的大狗一般凑到原悄面前,低声问道:“你那日答应我的事情,还记得吗?” 原悄看了他一眼,抬手在他心口一点,将人推远了些许。 “再等几日吧。”原悄道。 “几日是多少日?” “等水车制好。”原悄道。 他算了算日子,这水车要制好,少说也得十来日的功夫。届时就快到四月底了,怎么算他这肚子里的小家伙也该稳了。 卫南辞心痒难耐,却不敢勉强原悄,只能临睡前又去喝了一壶茶。 原悄让人给余承闻去了信,让云州府的人帮忙在城中找了几个木匠过来帮忙。 次日,他便重新誊抄了一份新的图纸,将先前那份“毁尸灭迹”了。 卫南辞看着他做这一切,眼底带着点疑惑,却也没多问。 他能感觉到,三郎那副图纸,似乎是有意画给他看的,反正至少是没瞒着他,就好像在朝他透露什么信息一般。 但他如今和原悄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天然的默契。 原悄想说的事情他就听,对方不说,他绝不会逼问。 就像最初他对对方身上的那些疑点,从未过度地寻根究底过一般。 他想,三郎想要告诉他的事情,早晚都会让他知道,在对方身上,他愿意付出所有的耐心。 第二日,云州府便派人带了七个木工过来帮忙。 他们还一并将原悄列出来的木料和工具都一并带了来。 原悄已经提前做过功课,了解过这片农田的面积,也考察过流经城西的这条河的水量。最终,他在和庄子里的人以及几个木工商量过之后,决定做一架直径约十五米的水车。 这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个小工程。 为了更方便施工,庄子里的人甚至特意在河边搭了个工棚。 如今天气已经暖和了,在工棚里倒是不觉得冷。 有卫南辞盯着,原悄没什么机会做重活,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监工的角色。 请来的木工因为是州府出的面,付的工钱也足,再加上很少有机会制水车,此番还能学个手艺,所以他们都很卖力,没什么人偷懒。 尽管众人齐心协力,这一架水车也用了近十日的功夫才做好。 除了水车之外,庄子里的长工还一起制了个引水的水槽,方便将水引到农田附近的梗渠里去。 水车竣工这日,附近的农户和庄子里的人都来观看,像是在围观一件大事似的。 原悄从前在大营中经历过好几次这样的场面,可这一次给他的感觉却不同。 帮着军中制出军械,确实很有成就感。 可帮着农户制成一架水车,这件事带给他的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满足又骄傲。 在众人的合力下,水车被成功架到了河里。 随着水流经过,冲力将水车催动,河水灌满一个个的水斗。 随着水车的转动,水斗里的河水慢慢抬高,在顶点时倾泻而出,灌入引水的水槽中。 围观的众人发出呼喝,有人去水槽里捧了水往旁边的人身上撒,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原悄顺着水槽,跟着里头的水流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河水被灌入梗渠的地方。 “庄稼就是这么长出来的啊?”原悄感慨道。 “你没见过庄稼吧?”卫南辞问他。 原悄摇了摇头,在星际时代,粮食不是种在土地里的,而是种在温室里。所以他没见过长着庄稼的土地,自然也不会经历这种最原始的种植方式。 “你在想什么?”卫南辞问他。 “我在想,等各营巡察结束后,若是我不想在京城做官了,可以到处给人制水车。” 卫南辞一笑,走到几步之外,伸手折了一枝尚未彻底抽穗的麦子。 那麦花尚且包在碧绿的叶片中,看着又嫩又漂亮。 “我看看这个。”原悄朝梗渠外一迈步,却不妨脚下沾了水,身体一滑便失去了平衡。 卫南辞听到动静,回身将他一揽,抱着他一起摔到了一旁的田里。 “没事吧?”卫南辞吓了一跳。 原悄本也有些害怕,但方才被卫南辞一揽,整个人摔到了他身上,所以并未跌到。 “我没事,就是把人家的庄稼给压了。”原悄扶着卫南辞起来,这才发觉卫南辞身上沾了不少泥水。 “原司使没摔着吧?”一旁的人忙上前询问。 “无妨。”原悄不好意思地道:“压着庄稼了。” “不碍事不碍事。”那人忙道:“这水一浇上,这几百亩地能多打不知道多少粮食呢,这几株压坏了也就一碗饭罢了。” 卫南辞一笑,“大不了我今日少吃一碗饭。”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原悄险些摔了这么一下,回庄子后还很是后怕。 不过他想到方才卫南辞那反应,又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那会儿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呼救,也不知卫南辞哪儿来的那么快的反应,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方才折了那支麦花,本是想给你插在头上的。”卫南辞拿出那支麦花放到原悄发间比了比,“不好看,不衬你,改日还是给你买一支簪子吧。” 原悄看向他问道,“方才摔着了没?” “我怎么能摔着?”卫南辞笑道:“倒是你,怎么那么笨?” 原悄深吸了口气,“幸好你反应快,我可不能摔着了。” “知道,我们家三郎娇气得很,半点磕碰不得。” 原悄闻言半开玩笑地道:“那下回我要是摔跤,你也得这么快。” “要不你往后就哪儿也别去,一直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绝不会让你磕着一丁点。” 原悄心道,用不了多久,他可能就真的哪儿也去不了了。 但是想到有卫南辞在身边,他对于未来要经历的一切,又没那么怕了。 “公子,卫副统领,庄子里的人烧了热水,你们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吧。”金锭子道。 卫南辞点了点头,一手揽住原悄的肩膀便朝浴房的方向行去。 “我身上湿得不厉害,你去吧。”原悄道。 “胳膊这不湿了一块吗?再说了,今日风大,吹了这么久洗个热水澡也好。” 原悄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同意了。 两人一同去了浴房,便见伙计已经帮他们弄好了热水。 卫南辞也不避着他,脱了衣服便进了浴桶。 原悄背过身去解开衣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里不像从前那般平坦了。 “快进去吧,晾着多冷。”卫南辞道。 原悄闻言耳尖一红,忙进了浴桶。 两只浴桶隔着约丈许的距离。 屋里水汽弥漫,令原悄有些心猿意马。 他转头看向卫南辞,发觉对方并未看他。 “看什么?”卫南辞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感觉到的。”卫南辞闷声道:“转过去。” 原悄闻言不为所动,依旧盯着他看。 “原司使,别看了。”卫南辞又道。 “我又看不清楚。” 木桶遮挡了他大半的身体,原悄顶多只能看到他侧面的肩背。 “你再看我可不客气了。”卫南辞警告道。 原悄一颗心砰砰直跳,目光却一直没有躲闪。 他将手从浴桶里拿出来,朝着卫南辞一弹,将指尖上沾着的水迹弹到了卫南辞身上。 “三郎……你这样很危险知道吗?” 原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问他:“你锁门了吗?” “啊?” 卫南辞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何意,便闻鼻息间传来了一阵栗子的香甜。 那味道透过氤氲的水汽,浸入他的鼻腔,而后肆无忌惮地撞入了他心底某个悸动了许久的地方。那里就像是藏了个火种似的,被原悄的栗子香味瞬间点燃了。 “你……”卫南辞看向原悄,便见少年双颊带着微红,正看向自己。 他心中猛地一跳,意识到了什么,“你要我……帮忙吗?” “嗯。”原悄应了一声。 卫南辞不及多想,起身走到了原悄身边。 他一手抚上原悄漂亮的脸颊,强忍着情绪,将对方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上。 而后他一手撩开原悄的头发,带着薄茧的指腹,落在了他少年白皙的后.颈上。 卫南辞早在许久前,就在渴.望这一刻。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经常做梦都能梦到这一幕。 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生出了点不真实的感觉,生怕自己一口下去,这梦就会醒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将空气中的栗子味吸进肺里,几乎不舍得吐气。 这时却闻原悄开口道:“卫南辞,换个方式吧。” “什么?” “还记得上元节那晚吗?” 卫南辞尚未答话,信息素便不受控制地释放了出来。 原悄伏在他颈窝,轻轻嗅着他的烈焰味,在他耳边道:“轻点。” 门外。 庄子里的伙计正想过来问问水够不够呢,却迎面撞上了来送衣服的金锭子。 “我想问问原司使他们热水够不够?”那伙计道。 “一会儿我问吧,劳烦您了。”金锭子道。 伙计闻言也没多想,告诉他水在伙房,有需要尽管吩咐,便走了。 金锭子抱着衣服走到门口,隐约听到里头传来了自家公子的一声闷.哼。 他拧了拧眉,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很快他又听到屋内传来了一阵别的动静。 作为曾经在画舫陪着原主经历过“风雨”的人,金锭子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他面上一红,抱着怀里的衣服退远了些,却没敢离开。 他可不能让旁人过来无意撞破了自家公子的秘密! 都怪这卫南辞,这么大个人了,不知礼数,竟然大白天就这么放肆! 可怜他们公子这么好哄骗,洗个澡就让人给欺负了。 金锭子气得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心里将卫南辞骂了好几个来回。 他想,这姓卫的果然不是好东西,早晚让自家二公子收拾这厮! 第53章 金锭子在浴房外头等了近一个时辰, 身后的房门才被人打开。 他转头看去,便见姓卫的那厮身上穿着中衣,一脸的神清气爽。 “你家公子的衣服。”卫南辞伸手道。 金锭子敢怒不敢言地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他, 随后门砰地一声又合上了。 片刻, 卫南辞才抱着原悄从里头出来。 金锭子忙问道:“公子他怎么了?” “腿疼。”卫南辞说罢抱着怀里的人大步流星地朝着两人的住处行去。 金锭子担心原悄,想追上去看看,奈何卫南辞将人拢在怀里, 像是捧着个稀罕宝贝似的,连一丝天光一缕风都不愿让怀中人经着。 匆忙之间, 金锭子连自家公子的脸都没看清。 待他终于追上卫南辞的脚步时,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 金锭子:…… 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屋内,卫南辞将原悄放到榻上,抬手在他耳尖轻轻捏了捏。 原悄面颊带着潮红, 长睫上沾着未干的泪迹, 看上去可怜又诱.人。 有那么一刻, 卫南辞甚至想抛掉理智, 将自己尚未尽兴的事情继续做完。 可他不敢太放肆,万一将人欺负坏了, 他可不舍得。 “好点了吗?”卫南辞柔声问道。 “这是在哪儿?”原悄睁了睁眼, 看起来有些茫然。 “这是咱们住的地方。”卫南辞道。 原悄恢复了些许意识, 看向眼前的卫南辞, 总算记起了对方刚才的举动。 两人在浴房里时, 明明说好了要克.制。 可这家伙言而无信,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特别会欺负人! 上元节那晚, 原悄处在发.情期, 意识并不清醒, 所以没什么顾忌。 可今日不同,他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一方面,他被卫南辞欺负得毫无反抗之力,委屈又害.羞。 另一方面,他一直在惦记着肚子里那个小家伙,所以整个过程都有些不安…… 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反倒放大了他的感受。 到了后来,他直接不受控地在卫南辞怀里失去了意识。 “你说好了会轻点!骗人!”原悄因为哭过,声音有些哑,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上回在客栈不是一直到天亮吗?”卫南辞一脸无辜,“我以为这次也可以……” 原悄没想到他竟这么理直气壮,更不想理他了。 “三郎……” “我不想和你说话。” 原悄打算背过身去不理人,然而他忘了自己刚被欺负完,这么一翻身扯动了某处尚未恢复的地方,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还疼吗?”卫南辞紧张道:“我去找点伤药来。” 原悄一听说他要走,开口叫住他道:“不许去。” “我不会告诉旁人的,我就说我自己擦破了点皮要抹药。” “我不用伤药。”原悄道。 卫南辞虽然放肆,却并不粗暴,再加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了,原悄并未伤着。他之所以疼,是因为被卫南辞欺负得太久了。 “要不我再检查一下。”卫南辞道。 先前帮原悄清理时,他已经检查过了,但这会儿见原悄不舒服,又有些担心。 卫南辞伸手就要去掀被子,被原悄一把攥住了手腕。 少年转头看向他,眼角还带着点微红,惹得卫南辞心软不已。 他见状只当原悄依旧在生气,无奈道:“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粥。” 他说着下意识想要抽回手,然而少年攥着他手腕的手却没放开。 “三郎?”卫南辞心中一动,猜不透原悄这是何意。 “陪我待一会儿。” 卫南辞眸光一亮,忙凑到榻边,反握住了原悄的手。 “不生气了?”卫南辞问。 “不是不生气,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原悄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委屈巴巴地道:“我被你标记过之后,对你的依赖会变得很强烈,这个时候和你分开,会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经历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原悄觉得这种常识性的问题,还是要和卫南辞坦诚一些。毕竟对方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他若是不解释,到头来难受的只有自己。 “竟然会如此?”卫南辞很是惊讶。 他只记得原悄说过标记之后会对他有依赖,但他没想到会到这样的程度。 “那上元节次日……” 原悄一觉醒来没看到他,岂不是会很伤心? 卫南辞内疚又心疼,翻身上榻一把将原悄搂进了怀里。 原悄象征性地抗拒了一下,便任由他抱着,没再挣扎。 “往后再也不会那么对你了。”卫南辞在他耳边低声哄道:“好好睡一觉,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保证你一觉醒来就能看到我。” 原悄本就疲惫不已,这会儿被他搂着,呼吸间充斥着淡淡的烈焰味,情绪很快得到了安抚,不一会儿工夫就窝在卫南辞怀里睡着了。 卫南辞一手在少年背上轻轻拍着,直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才停下来。 他低头在原悄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心中十分矛盾。 时隔数月,终于能再一次拥有原悄,这令他十分满足。可一想到两人之间的亲密仅仅是因为彼此需要安抚,他心中又忍不住失望。 他想着,若三郎对他也是那样的心思该多好? 卫南辞就像是永远不知满足似的,总想从原悄这里得到一点,再得到一点。 对方的身体,和心里的每一寸地方,他都想要,半点不愿放过。 而且每当他得到一点满足,就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原悄大概是真的累了,这一觉睡到黄昏都没醒。 后来是外头的通传声将他吵醒的。 “卫副统领。”金锭子在门外敲了敲门,“殷时将军来了,说是找您有事。” “他来干什么?”卫南辞问道。 “小的没问,您出来见见他吧。”金锭子隔着门道。 卫南辞闻言看向怀中人,这才发觉原悄已经醒了。 少年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的,看着特别可爱。 卫南辞在他脸颊上一捏,“你躺着别动,我让他进来回话。” 卫南辞说罢将屏风拉过来挡住了床榻,让金锭子将殷时叫了进来。 殷时一进门,见卫南辞坐在外厅的椅子上,因此并未多想,也没往屏风里头瞧。 他并不知道自家卫副统领为了和原悄腻歪,把人藏到了屏风后头。 “云州营出事了?”卫南辞问他。 “没有,是京城那边……老爷子着人传了家书来,您先看看吧。” 殷时说着递了一封家书给他,卫南辞接过看了一眼,面色当即就变了。 “跟着家书来的还有表姑娘。”殷时道:“人就在云州城的客栈里等着呢。” “温小落?”卫南辞道:“她一个姑娘家,大老远跑来云州想干什么?” “老爷子家书里没写吗?”殷时问。 “只说让我好生照拂,我怎么照拂她?我又不是她家里的丫鬟!” 殷时一笑,“头儿,我估摸着老爷子此举有深意啊。” “深意?”卫南辞不解道:“什么深意?” “依着表姑娘的意思,她是来云州探望她家中的伯父,顺道来见您。但她伯父家既然在云州,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您照拂吧?”殷时道:“属下分析,老爷子可能想撮合您和表姑娘……” “放屁!”卫南辞吓了一跳,下意识瞥了一眼屏风的方向。 “属下可没瞎说,老爷子肯定是怕您在云州被谁家姑娘迷了眼不愿回京城了,才出此下策。”殷时对自己这分析深信不疑,自认有理有据。 卫南辞却听得一脸烦躁,“让她走,就说我没时间伺候。” “人家一个姑娘家路远迢迢过来,咱们总得见见吧?”殷时道。 “要见你去见。”卫南辞起身将殷时往外一推,“我这表妹与你年纪也相仿,你好好表现万一打动她的芳心,我帮你们保媒。” “头儿,您不去见属下怎么朝表姑娘回话啊?” “就说我不行,让她另谋前程!” 卫南辞说罢一把摔上了门,没再给殷时说话的机会。 他深吸了口气走到屏风后,便见原悄正坐在榻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我那个表妹……都好多年没见过了。”卫南辞心虚解释道“一点都不骗你,我连她是圆是扁都记不清了。” “你同我解释这个做什么?我又没问。”原悄道。 “我怕你误会嘛。”卫南辞道。 原悄叹了口气,“你不用那么紧张,咱们之间一直都是互相帮忙,并没有过什么承诺。你就算真去见这个什么表妹,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不去。”卫南辞道。 原悄别过视线没再看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当晚庄子里的人为了庆祝水车竣工摆了席,原悄不好驳了众人的面子,去坐了一会儿。但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回来了。 众人见他面色不好,也没强留他。 “公子……”金锭子看出了他的异样,小心翼翼问道:“您还在生气?” “我没生气,我只是在想事情。” “虽然卫副统领这人……我挺不喜欢的,但是今日他那态度还算明朗,也没打算去见什么表妹,公子其实不用放在心上。”金锭子安慰道。 “我不是在想他的表妹。”原悄道:“我前两天做了个梦,梦到我二哥朝我发火,说对我太失望了。我只是在想,我二哥肯定不会接受这件事的,卫南辞家里又要给他说亲,多半也是不会接受的……” 其实就连原悄自己都没彻底想清楚两人之间的事情。 他能觉察到,自己对卫南辞除了因为标记所带来的依赖之外,隐约也夹杂着一些情愫。 但对于两人的未来,他却没敢想太多。 这里是古代社会,不是星际时代,两个人在一起要面临很多问题。 尤其他和卫南辞都是男人,要承担的阻力可想而知。 他二哥不会同意这件事,卫南辞家里自然也不可能轻易松口。 更重要的是,原悄不确定卫南辞待他的心意有多少是出于本心,又有多少是出于生.理上的冲.动。若他不是个Omega,两人之间没有那种天然的吸引,他们又会如何呢? 原悄性情看似柔软,实际上是个很清醒的人。 在弄清楚卫南辞的心意之前,他不会让自己毫无防备地一头扎进去。 Omega天生的弱势地位决定了一旦AO之间的感情破裂,他将会受到致命的打击。原悄曾经目睹过被Alpha永久标记的Omega,在分手后不得不冒着极大的创伤和风险去洗掉对方的永久标记。 而同样一段感情中,Alpha抽身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 尤其如今身在古代社会,原悄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他对待感情的事情必须谨慎万分。 换句话说,他必须分清孩子的问题和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 孩子的事情,卫南辞有承担的义务,但感情的事情不能和孩子稀里糊涂混为一谈。 大概是头天晚上将事情想得太悲观了,第二天早晨起来,原悄的心情出奇地平静。 只可惜他没平静太久,刚用过早饭,就听到外头一阵热闹,说是卫南辞的表妹找到了庄子里。 本以为早已做好心理建设的原悄,那一刻才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平静。 原来想象中的不在乎,和真的不在乎,并不是同一回事。 原悄有些气闷,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但同时又不知道该怪谁。 此事又不是卫南辞主动的,人家找上门他又有什么办法? “卫副统领,人都找上门了,您怎么说?”金锭子不忿道。 “我怎么说,把人拎着扔出去,着人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卫南辞起身道。 原悄坐在一旁数着自己的手指头,头也没抬。 金锭子却自作主张地跟在了卫南辞后头,打算去盯着点。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叫自家公子吃了亏。 倘若这姓卫的有一丁点不检点的地方,他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原悄待在房里摆弄着桌上的水车模型,心情十分烦躁。 这种被动的感觉令他很不好受。 他忍不住想,卫南辞若是真与他这表妹有了什么,他这孩子的事情还怎么说? 说了像是在拿肚子争宠似的,他不屑于做这样的事,也不愿意受这份委屈。 那他若是不说,不就是放任卫南辞去祸害一个好好的姑娘吗? 不管怎么说,卫南辞绝不是个直男,让他去娶一个姑娘,也是委屈了人家。 原悄越想越义愤填膺,恨不能将“渣男”二字糊在卫南辞脑门上。 然而事情的发展,与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公子,公子!”金锭子一路小跑回来,“卫副统领的表妹,是来找您的!” “啊?”原悄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她找我做什么?我可没打算和她争,不关我的事!” 原悄瞬间脑补了许多可怕场面,生怕卫南辞这表妹是来跟他打架的。 他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还怀着孕的人,可不敢和谁动手! “公子您快出来看看吧。”金锭子忍着笑道。 原悄见他这神情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金锭子出了房门。 他立在廊下,远远便见到一个身形高挑的姑娘正大步朝这边走来,仔细一看这姑娘扎着个马尾,身上穿的竟是一袭改良的武服,衬得她整个人英姿飒爽。 原悄忍不住心道好俊的姑娘!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姑娘要是跟他动手,他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 “这位就是原司使吧?”温小落走到原悄身边,朝他拱手行了个礼,“见过原司使。” “啊……”原悄瞥了一眼温小落身后的卫南辞,见对方黑着个脸,看起来很是气闷。 “此番前来打扰,还请原司使莫要见怪。” “温姑娘……有何指教?” “我绘了几幅图,想请原司使指点一二。”温小落说着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画筒递给了金锭子,金锭子忙接过打开,从里头抽出了几张图。 原悄一看,发觉这图上绘制的是弩机,虽然那设计与原悄改良前的弩机很相似,但是能看出绘图的人其实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做了改良。 “你画的?”原悄问。 “嗯。”温小落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激动。 “我上个月回京城探亲,听说了原司使制的弩机,特意去城防看了。”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司使真厉害,竟能将五矢的弩机改成了十矢。” 她没好意思朝原悄说,刚得知原悄改了弩机时,她其实挺不忿的,嚷嚷着要去看,还想着能挑出些毛病来。结果一看见新弩机,她就知道这位原司使的本事肯定十分了得,当场就服了。 后来,她又去看了原悄给巡防员和羽林卫制的沙盘,甚至厚着脸皮去找原君恪借了那把双弩研究了一番,搞得原君恪十分无奈。 “你来找我……就是帮你看图?”原悄问她。 “对啊,我原本想着在京城等原司使回去,但我听说你要等个一年半载才回去,我实在等不及,就假借来找我表哥的名义,骗了我爹和姑父。” 她说着看了一眼卫南辞,尴尬一笑,很快又将视线转到了原悄身上。 “这……”原悄看了一眼温小落,又看了一眼卫南辞,心道这个发展可怎么办啊? “今日我就先不打扰了,原司使若是将来得空,可否帮我将这几幅图批注一二?”她又朝原悄行了一礼,“我这些日子都在云州住着,原司使若是愿意指点,批注完了让人将图送到客栈就成。” 原悄见她说完了就要走,不禁松了口气,心道这姑娘还挺有意思,虽然来得莽撞,却很知进退,一点也不叫人讨厌。若是当初三皇子有她一半的克制,原悄也不至于那么不待见他。 更重要的事,三皇子虽然热衷这些东西,实际上却很菜。 但这姑娘的图原悄一看便知,她是真的懂,不是瞎胡闹的。 “姑娘稍待。”原悄开口道。 温小落闻言眼睛一亮,有些期待地看向原悄。 “你这图并不算复杂,我今日就可帮你批注。”原悄道。 她一脸受宠若惊,显然十分高兴。 “这姑娘好像是卫副统领舅舅家的孩子。”金锭子一边帮原悄磨墨一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姑娘像她这副打扮的,看着像是习武之人。” 原悄将她的图一一打开看了一遍,提笔在上头标了一些批注,“我朝女子能为官吗?她这个手艺不去军器司可浪费了。军器司里的木工虽然不少,但是懂绘图和设计的其实没几个,就缺这样的人才。” “我朝女子不参加科考,自然也就没有为官一说。”金锭子道:“不过温姑娘可真是好眼光,千里迢迢来找公子……” “她来找的不是我,只是我的手艺。”原悄道。 “有什么区别?”金锭子不解。 “区别就是,不论我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少年还是老朽对她来说都没区别。”原悄道。 “这样啊……我还想着温姑娘与公子年纪相仿,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卫南辞带着寒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吓得金锭子忍不住一个激灵。 原悄抬眼看向他,“你这个表妹挺有想法啊,你从前怎么没找她给你制弩?” “我与她几年都见不上一面,上次见面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卫南辞走到书案边,目光落在原悄执笔的手上,“她幼时是乡下长大的,性子比较野,家里一直当成男孩养大的。” “为什么要当男孩养大?”原悄不解。 “说是八字跟什么犯冲?都是些怪力乱神的说法,我也不记得了。” “怪不得她看起来那么恣意。”原悄笑道。 “你方才也听她说了,她来不是找我的,跟我没关系。” 原悄看向他,“我原本也没说什么啊,她找你也没事儿。” “那你从昨晚开始就不理人?”卫南辞道:“分明就是在吃味。” “我才没有。” “你有……” 一旁的金锭子简直没眼看,起身主动退了出去。 “温姑娘大老远从京城来云州,你这个做兄长的,总不好理都不理吧?”原悄道。 “殷时给她安排了住处,花的是我的银子,也不算没理。” “你可以带着她在云州玩几日。”原悄道。 “我没这个心思,你要是愿意你陪她……算了,你也不许陪她。” 卫南辞一想到温小落看着原悄时那副样子,便有些不大高兴。 “你没发现她和三殿下有点像吗?都爱缠着你。”卫南辞道。 “有吗?”原悄道:“她不是来送了个画就要走?哪里缠着我了?” “反正你离她远点。” “我理她本来也不近,人家在前院呢,离我最近的明明是你。” 卫南辞瞬间被他这话哄得一脸笑意,心中又禁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原悄觉察到了他的信息素,头也不抬地提醒道:“卫副统领,你在做什么?” “三郎……其实昨天在浴房里,我都还没结束。” 原悄险些被他气笑了,心道我都那样了,你还有脸说你没结束! “若是……若是你家里给你安排婚事,你会怎么办?”卫南辞突然开口问道。 “不会的,我问过我二哥,他说会让我找个自己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原悄手中的笔一顿,“我不喜欢姑娘。” “那你不会跟姑娘成婚?” “不会。”原悄沉默了半晌,状似随意地开口道:“卫南辞,你昨日就没发现什么吗?” “什么?”卫南辞不解道。 “你没发现我的身体……与旁人不大一样吗?” 卫南辞一怔,“我没见过旁人的,但你与我确实不大一样。” 原悄耳尖微微有些发红,“哪里不一样?” “你比我小。” “……” 第54章 原悄看向卫南辞, 目光中带着几分“杀意”。 卫南辞一本正经,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是你问我……” “出去!”原悄道。 “三郎……” “出去!” “你别生气, 其实你。” “你不出去那我出去。” 原悄说罢就要起身出门。 卫南辞一见他是真的动了气, 不敢再惹他,只能出去了。 金锭子原本守在外头呢,一见卫南辞灰溜溜出来, 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卫副统领,怎么出来了?”金锭子问他。 “少废话, 还不快进去伺候你家公子笔墨。” “好嘞。” 金锭子忙应声进了屋。 原悄以为卫南辞又回来了,登时摆出了一副“老子不爽”的气势,直到他抬眼一看来人是金锭子,这才收敛了一身的“杀意”。 “公子, 卫副统领又惹您不高兴了?”金锭子问他。 “别提那个人。”原悄翻过一张图纸, 表情带着几分气闷。 客观的说, 卫南辞那句话倒也没毛病, Omega的某些身体条件,原本就和Alpha没有可比性。但这话被卫南辞那么直接的说出来, 他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温姑娘这图画得如何?”金锭子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越看越好。”原悄道。 原悄觉得, 自己之所以能那么轻松地做好制弩改弩这样的事情, 是因为这是他的专业领域。而且在星际时代时, 他学习了很多相关的知识, 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 可温小落不同,她是一个古代人,学习知识的途径和内容都很有限, 能有这样的领悟力, 说明真的是个可塑之才。 “一会儿你再陪我去见见这个温姑娘。”原悄道。 他很欣赏温小落的见地, 想着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能推荐对方去军器司。 大渊朝对女子没有那么多苛刻的束缚,男女大防也不像某些朝代那么夸张,女子读书上街甚至做买卖都不算稀罕事。 虽然大渊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大不了引荐对方当个编外人员总可以吧? 原悄改好了图,让金锭子将图重新装回画筒里,打算去见见温小落。 然而他刚一出门,就见卫南辞正立在廊下,显然是在等他。 “三郎……” “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再说吧。” “我想出来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先前我说错了。”卫南辞接过金锭子手里的画筒,将他打发了,自己跟在原悄身后道:“你与我身上不同之处很多,你比我白,比我光.溜,也比我软……” “卫南辞!” 原悄脚步一顿,抢过他手里的画筒,给了他一个“求你闭嘴”的表情。 前院,温小落正等在厅内,一见原悄来了忙站起了身,一副紧张又激动地神情。 卫南辞很看不惯她这样子,他觉得温小落看着三郎时,比三皇子那架势不差多少,像是恨不得将眼睛都长到三郎身上似的。 “温姑娘。” “原司使。” 温小落搓了搓手,伸出双手去接画筒。 原悄将画筒放到她手里,“你画得很好,我也给不出太多的建议,只批注了一些自己的感想,你随便看看就行,不必太在意。” “不不不,原司使的话我定会好好琢磨。” “天色不早了……”一旁的卫南辞忍不住开口想将人撵走。 原悄有些想笑,心道这会儿明明就很早! 温小落却不理他,朝原悄道:“原司使,我听说您制了个水车,能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原悄道:“不过我没什么经验,制得也不怎么好。” “我带她去吧。”卫南辞道。 “表哥!”温小落看向卫南辞:“我都同你说过了,此番我来是拜会原司使的,可不是为了来找你,你可别误会。” “我何时误会了?”卫南辞一脸冤枉。 “那你就别缠着我了,让我和原司使说会儿话。” 温小落说着伸手一让,示意原悄先走。 原悄看了卫南辞一眼,带着温小落便去了河边。 卫南辞有心跟上去,又怕原悄误会自己是去缠着表妹,有心不去,又担心自家表妹对原悄有想法,一时间当真是进退两难。 最后没法子,他只能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这个温小落看得出是真的喜欢木工,先前还对原悄星星眼呢,一看到水车,注意力立马就被水车吸引走了,将原悄晾在了一边。 “这是我见过的水车里最大的!”温小落道。 “你见过很多水车吗?”原悄问。 “我小时候住在乡下,我们镇子上就有水车,不过比这个小多了。”温小落道:“我见过的最大的水车,也就有这个一半大吧,这么大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我算过他们这边需要浇灌的土地面积,怕水量太小的话会耽误浇灌。” “这水车这么大,如果风太大会不会吹坏?” “啊?”原悄一怔,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做这架水车时,只考虑过河水的冲力,倒是没想过风的问题。 “你见过吹坏的水车?”原悄问她。 “我记得几年前我们那边下过一场暴雨,当时风挺大,将水车直接从河里吹到了岸边。”温小落道:“不过那会儿大雨下了好几天,庄稼都快淹死了,一时也用不上水车,所以也没耽误什么事情。” 原悄想了想,若是这水车真遇到这样的极端天气,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扛得住。 毕竟他的设计里,并没有考虑到这样的情况,但经温小落这么一提醒,原悄觉得可以再帮水车做一些加固。 “我回去想想怎么弄吧。”原悄道。 “我能跟着原司使学一学吗?”温小落问。 原悄见她有心,便没拒绝,当即带着温小落回了庄子。 他找出了自己此前制作的水车模型,然后找了几节木料,在模型的两侧各做了一个加固的支架,这样无论风从哪一侧吹来,都能被支架卸去不少力道。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这边的横梁固定到底部,斜着来这么一根木料支撑,再沿着水车的轴心架上一根木梁,这样就能额外增加一层固定保护。”原悄朝她解释道。 温小落连连点头,然后看向那水车模型问道:“这个也是原司使做的吗?” “对,我是第一次做水车,怕出问题,就先制了个模型。”原悄道。 “那水车已经制成了,这个能不能送给我?”她一脸期待地问道。 “呃……”原悄一怔,“这东西也不好看,我就是随手制的。” “谢谢原司使。” 温小落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架水车,又一躬身,朝原悄行了个礼,这才转身走了。 原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他想这温小落的性子还真是挺与众不同的,自己方才那意思好像并不是答应吧? 但这水车对他来说也不算稀罕物件,对方想要他倒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就是不知道卫南辞会不会借题发挥…… 果然,原悄这念头一落下,卫南辞便大步走了进来,“你怎么还送她信物?” “什么信物?”原悄无奈道:“那只是一架没用的水车而已!” “没用怎么不送我?” “你想要我给你制一架新的。” 卫南辞这回没话说了。 原悄懒得跟他废话,当即叫来了两个木工,将加固水车的事情与他们商量了一下。 “这边春秋确实会有大风。”其中一个木工仰头看了看天,“我瞅着今天云彩很高,看着就像是要起风的样子。” 原悄听他这么一说,心道幸亏今天带着温小落去看了一眼水车。 否则若是突然起风把水车吹倒了,他这“一世英名”也就毁于一旦了。 加固水车不算是很麻烦的事情,原悄当日就量好了木料,同几个木工一沟通,众人合力用了小半日的功夫就把水车加固好了。 巧的是,当天下午,果真如那木工所说起了风。 卫南辞今日原本打算带着原悄回云州城的,见风太大只能暂时作罢。 幸好温小落得了那水车早早走了,不然对方说不定就要在庄子里过夜了。 “等咱们回了云州,我就让人安排温小落回京,省得她又缠着你。”卫南辞道。 “温姑娘只是找我看个图而已,你这话说的,若是传出去多不好?” “我怎么可能让这话传出去?” “时候不早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今晚不让我陪着了?” “你话太多,我怕睡不着。” 卫南辞走到书案前,将他手里的毛笔抽走,“你不能卸磨杀驴啊,需要我的时候让我陪着,不需要了就把我撵走。” “谁让你乱说话的?”原悄看向他,“我不高兴了,还不能撵你走?” “我不是成心惹你不高兴,你今天问我的问题,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卫南辞将毛笔放到笔山上,放软了声音道:“要不你再让我看看,我这回仔细着些,看看到底哪里不一样。” 原悄瞪了他一眼,耳尖有些微微泛红。 其实他今日问卫南辞的那个问题,确实有些难为人。 原悄本意是想找个契机朝卫南辞解释一下,Omega和Alpha的身体存在的差异,告诉对方为什么Omega是会怀孕的。 可他忽略了这个问题对于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的卫南辞而言,难度有点太大了。 Omega和Alpha之间,除了体型和体力上存在的差异之外,外表是极为相似的。他们最大的不同在于身体内部,Omega身体里有一个子.宫,连接子宫的入口是一个隐藏在身体里的生.殖.腔。 Omega的生.殖.腔平日里是闭合的状态,只有受到Alpha的刺激时,才会开启。 所以正常情况下,两人之间的这个差异确实很难被发现。 若是卫南辞足够有经验,或者足够细心,在事.前或者后头帮原悄清理时或许能有所觉察。 可原悄忽略了,对方不仅从没经历过这些事,也没看过小电影,更是没有接受过任何相关的教育,唯一知道的有关ABO的事情,都是原悄告诉他的。 在这种前提下,卫南辞压根不可能发现这样隐秘的细节。 那他要怎么开这个口呢? 总不能真的让卫南辞再看看,来个现场讲解吧? 原悄一时之间又忍不住有些犯愁。 这种事情说起来可太羞.耻了。 “明天风停了,就回云州吧?”卫南辞见他半晌不说话,只当他不高兴,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嗯。”原悄敷衍地应了一声,还在想着该朝对方解释。 “回了云州之后,你是想继续住在大营里,还是住在城里?” “我不想住在大营里,也不想住在城里。” “啊?”卫南辞有些不解。 “我想在城郊看看找个小院住下来。” 他很快就要显怀了,往后天气一热,衣服穿得少,根本藏不住。 所以他既不可能住在大营里,也不想住在城里,怕让人看出来。 最好就是找个城郊的小院住下,比较安心。 “那行,明日我就找人去安排。”卫南辞道。 “你呢?”原悄问他:“你什么打算?陛下给你的事情可有期限?” “你什么打算我就什么打算。”卫南辞道:“我得保证你需要帮忙的时候,能找到我。” 原悄心中一暖,方才的犹疑散了大半,不由生出了点勇气。 他低头在自己的小.腹上看了一眼,开口道:“我困了,去沐个浴休息了。” “哦。”卫南辞点了点头,“方才我找人问过,浴房有热水。” “你要不要一起?”原悄问他。 “啊?”卫南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生怕原悄反悔似的应道:“好,我去拿寝衣。” 他说着干脆利索地翻出了两身干净的寝衣,面上满是期待。 尤其想到那日在浴房发生的一切,他就忍不住血.气.上.涌。 两人到了浴房,卫南辞便忙前忙后地弄好了热水。 原悄也不避着他,当着他的面就抬脚迈进了浴桶。 卫南辞视线在他身上一扫,目光忍不住在原悄小.腹上停留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三郎身上最近好像肉.乎了一点,不像以前那么纤瘦了。 卫南辞没敢多看,自己也老老实实进了浴桶。 他时不时地偷看原悄,想着那天的那一幕说不定能重演。 然而一直等到最后,原悄也没看他一眼。 卫南辞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他不想让原悄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这些事儿。 不多时,原悄便沐浴完了。 他起身拿过布巾擦干身体,然后又取过寝衣穿上。 不过他故意没将上衣系上,只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 原悄发觉,他的小.腹短短几日之间,似乎就发生了某些变化。 那里看起来虽然依旧比较平坦,但原本瘦削的线条却消失了,看着像是长了些肉。 小家伙长得这么快吗? 原悄抬手在自己小腹上一.摸,觉得有些新奇。 “三郎,你在做什么?”卫南辞问他。 “你过来。” 卫南辞正在穿衣服,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穿。 他走到原悄身边,小心翼翼问道:“要我帮忙吗?” “你看看我的肚子,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啊?”卫南辞垂首看向原悄的小.腹,“有点……有点不一样。” “是不是比之前大了?” “可能是这些日子吃得多吧?”卫南辞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何用意,也不敢乱说,只能安慰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看,从前你太瘦了,我看着都心疼。” 卫南辞觉得三郎就算长了肉,胖了,也好看。 想到肉乎乎的原悄,他甚至觉得挺可爱,捏起来一定更软。 原悄垂着脑袋,小声开口道:“卫南辞,我怀了你的孩子。” “孩……”卫南辞一张嘴,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道这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情.趣吗? 这也太那个了……不过他听着倒是并不抗拒,甚至还觉得有点兴.奋。 虽然他们家三郎长得漂亮,人也软乎乎的,但他从来不会将对方当成女子,更不可能想到让三郎给他生孩子之类的事情,那未免太不尊重人了。但原悄主动开口说这话,他却很愿意配合。 他顺着原悄这思路一想,想到对方的身体里孕育着的,是他们两人的骨血凝结而成的小生命,这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卫南辞心跳越来越快,甚至连信息素都不受控制地释放了出来。 “三郎……”卫南辞侧身将原悄抱在怀里,尽力配合着演出,“我是不是很厉害?” 原悄拧了拧眉,看向他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嗯。”卫南辞念着今日外头风大,怕一会儿太冷,所以想着回去再说。 他伸手帮原悄系上衣服,“快穿好,别冻着咱们的孩子。” 原悄:…… 这人是在跟他玩儿身份扮演吗?还挺入戏。 卫南辞帮他穿好衣服,又披上外袍,然后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原悄吓了一跳。 “我抱你回去,别累着。” 原悄有些无奈,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朝卫南辞坦白,没想到这人竟是不信。 不过细想好像也能理解,卫南辞从来都不知道男人能生孩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信了? 难不成一会儿真的要朝他展示一下生.殖.腔? 一想到这个,原悄脸颊便不受控制地红了。 卫南辞完全会错了意,只当原悄还在这出戏里呢,抱着人回屋后还不忘配合。伸手在原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问道:“他没踢你吧?” “还小呢。” “没事,长得很快的。” 卫南辞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问道:“一会儿我要注意什么吗?” “什么一会儿?” “就是……你不是要我帮你吗?” “谁要你帮了!”原悄叹了口气,坐起身朝他问道:“卫南辞,我不同你开玩笑,若是我真怀了你的孩子,你会接受吗?” 卫南辞凑到原悄身边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三郎,你再说我可忍不住了。” 原悄感觉到卫南辞的信息素正在不受控制地乱飞,当即有些头大。 “卫南辞,我是认真的!你看我的肚子!”原悄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卫南辞一手熄灭烛火,直接翻身上了榻。 “嘶……你压着我了!”原悄在他身上一推,“你到底怎么回事?” 卫南辞见他真的不高兴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真的会错了意。 “三郎?” “睡吧,我困了。” 原悄翻身背对着他,这回是彻底没有聊天的兴致了。 他想过自己坦白后对方的诸多反应,抗拒,高兴,或者无动于衷…… 可他万万没想过,卫南辞这脑回路竟是能把这件事曲解成这样。 后来原悄冷静下来之后,意识到自己可能选择的时机不对,给了对方错误的信号。 毕竟上一回他们一起沐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今日他提出来此事,卫南辞会想歪也就不奇怪了。 看来下回得找个正经点的时候再提这件事。 卫南辞憋了一肚子火,最后睡得不情不愿。 睡着后,他就做了梦,梦到了原悄大着肚子的模样。 令卫南辞觉得奇怪的是,他家三郎虽然是个男子,但挺着个大肚子却并不让人觉得别扭,反倒有着与平日里不大一样的娇气,令他看了便觉怜惜,只想好好护着对方。 卫南辞从梦里醒来时,还有些恍惚。 他探手轻轻在原悄肚子上摸了摸,倒是没摸出什么异样来。 他想,今晚三郎为何要朝他说那番话呢? 既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总归该有个缘由吧? 卫南辞翻来覆去许久,心中不禁有些烦躁。 他起身披了衣裳出来,便见外头狂风大作。 没想到今日竟会起了这么大的风,比他们睡下的时候更猛了。 他转身准备回屋,听到前院有人在喊着什么,忙合上门快步走了过去。 卫南辞刚进了前院,便见几个庄子里的长工匆匆出来,看起来像是被人临时叫醒的。 “怎么了?”卫南辞叫住一个人问道。 “前头庄子里搭的工棚被风吹塌了,人都砸进去了,我们过去帮个忙。” 那人说罢又让人去后院招呼人,看起来很着急。 “严重吗?”卫南辞问道。 “工棚搭了一半,好些长工都住在里头呢,棚子一榻十几号人都砸在里头了。” 卫南辞一惊,没想到竟这么严重。 他跟着叫人的去了一趟后院,便见金锭子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探头出来问道:“咋了?” “你去隔壁守着你家公子,我跟他们去一趟。”卫南辞道。 金锭子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去了原悄的房中。 原悄这一晚睡得很沉。 起先他梦到自己的孩子出生了,他抱着个小奶团子去找卫南辞,卫南辞却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压根不认他怀里的孩子。 后来,他又梦到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卫南辞却不顾他有孕,非要缠着他亲近。 原悄又气又急,直接被气醒了。 他伸手在床边一摸,发觉旁边的被子里是凉的。 但他分明能嗅到鼻息间的烈焰味…… 不对,这不是烈焰味,这味道里夹杂着燃烧后的焦糊味,并不像卫南辞的信息素那么纯净。 原悄抬眼向窗外看去,不禁下了一跳。 只见窗外竟隐隐跃动着火光! “着火了!”原悄翻身下床,由于太过着急,膝盖在榻边磕了一下,磕得他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好在他反应快,腿脚先着的地,没摔着肚子。 “公子?”金锭子听到动静忙起身问道:“怎么了?” “金锭子?卫南辞呢?” “卫副统领出去了,外头好像出了事,去帮忙了。” 原悄闻言松了口气,忙道:“快出去看看,是不是着火了?” 他说着推门出去,被外头的焦糊味呛得直咳嗽。 “着火了!”原悄大喊道:“有人吗?着火了!” “我去打水!”金锭子忙道。 “先叫人!”原悄拉住他道:“去拍门,把人都叫醒。” 金锭子会意忙去挨个拍门,不过他很快发觉,这后院能干活的长工几乎都被叫走了,不然这么大动静早就醒了。 原悄顺着火着起来的方向走去,发觉那是最靠东的一间房里。 “这屋里住的是谁?”原悄问金锭子。 “是……好像是薛管事一家。” 原悄闻言想起来,这薛管事家里还有俩半大的孩子呢。 “屋里有人吗?”原悄喊道。 他话音一落,便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糟了,孩子在里头。”金锭子闻声便要上前。 原悄一把拽住他,“正房这么大的火,要是人在里头早熏晕了。” 他说着绕到房间的后头,发觉哭声是从一旁的窗户里传来的。 估计这房间有内外间,孩子应该是住在里间,或者是见着火后害怕跑到了里间。 “快,把窗户踹开。”原悄道。 金锭子闻言上前,在窗户上撞了几下,不过那窗户很是结实,他不是习武之人,这几下竟是没撞开。 原悄四处一看,借着火光看到了立在墙边的木料,捡了一根大的朝着窗户上捣去。金锭子与他合力,两人一番折腾,总算是将窗户弄开了。 随后,金锭子翻身进去,将里头的孩子挨个抱了出来。 两个小家伙年纪都不大,一个四岁,一个两岁,这会儿都吓得哇哇大哭。 原悄和金锭子也来不及哄他们,一人抱着一个,朝着安全的地方行去。 “火怎么办?”金锭子问道。 “风太大了,有人也救不了,更别说如今庄子里没人了。” 原悄抱着怀里那孩子走了几步,这才觉出来小腹有些酸痛。 也不知是先前在屋里摔了那一下所致,还是方才弄窗户时使岔了劲儿。 “公子您怎么了?”金锭子问道。 “两个你能抱得了吗?”原悄问他。 “能。”金锭子闻言接过他手里那个孩子,一手抱着一个。 两个小家伙倒是挺懂事,这会儿也不使劲儿哭了,只小声呜咽。 “公子您没事吧?”金锭子问。 “先去前院,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孩子安置好。”原悄道。 他一手按在小腹上,额角渗出了点细汗,但是被风一吹很快就干了。 今晚的风太大,那火势很快就从靠东的那间屋子里一路蔓延,将后头的一整排房子都点着了。万幸这庄子里宽敞,房子之间的间距不算小,所以只有那一排房子遭了难。 “我估计是薛管事带人帮忙去了,怕孩子半夜醒了害怕,所以给孩子留了盏烛火。”金锭子道,“还好公子醒得及时,不然这会儿公子咱们也都被烧了。” 两人带着孩子去了前院门房的小屋里,那里离火场远,绝对安全。 而且这里靠近门口,等诸人回来时,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们。 “公子……您哪里不舒服?”金锭子安置好了孩子之后,又点着了屋里的蜡烛,见原悄坐在一旁面色有些苍白,不禁担心道:“刚才摔着了?” “你给我弄点热水来。”原悄道:“算了,这会儿厨房肯定没热水了,你别动火了。” “公子你别吓唬我,你到底怎么了?”金锭子半跪在地上,看得出极为担心。 原悄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两个孩子,“你好好照顾他们吧,我没事。” 那俩孩子这会儿乖乖依偎在一旁的椅子上,也不哭了,倒是很乖。 “我去找庄子里的大夫,他们不是有个姓杨的懂点医术吗?” “不必。”原悄道,他不能让旁人给他看病,那不就暴露了吗? “卫南辞来了再说吧。” “对,我去找卫副统领。” 金锭子闻言匆忙起身,朝那俩孩子道:“你们俩听话,知道吗?” 那俩小家伙闻言忙乖乖点了点头。 金锭子不敢耽搁,拔腿便朝着门口奔去,没想到刚到了门口就撞到了一人身上,那人身上太结实,这一下撞得他一阵发昏,眼冒金星。 “三郎呢?”卫南辞问道。 “卫副统领?” 金锭子还有些发懵。 卫南辞却一脸焦急,一把揪住他衣襟问道:“原悄呢?” 卫南辞先前跟着众人去救人,临走时还特意叮嘱了金锭子守着原悄,所以他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彼时众人在工棚里救人,点着火把,所以根本看不清远处的异样。 好在卫南辞嗅觉敏锐,第一时间嗅到了顺风而来的焦糊味。 他看到庄子里着火时,整个人都蒙了,拔腿便奔了回来,一刻都不敢停留。 离庄子越近时他便越害怕,只因那着火的地方正是庄子的后院,也就是他和原悄的住处。 方才撞到金锭子却不见原悄时,他一颗心登时就沉到了谷底。 一瞬间无数念头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逼得当场发疯。 若金锭子能闻到他的信息素,这会儿就会发觉自己周围都是浓浓的烈焰味。 “说话啊?”卫南辞吼道。 “我家公子在门房里。”金锭子忙道。 卫南辞闻言快步朝着门房行去,进了门便见原悄正窝在门口的椅子上。 少年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露出了略显苍白的面色,以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三郎……”卫南辞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他揽在了怀里。 “卫南辞……”原悄倚在他身上,带着哭腔道:“你让人去找小余大夫来。” 卫南辞一怔,低头看着他问道:“你受伤了?”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原悄眼睛一红,声音因为害怕而带着点颤抖,“我怕……” “不怕,我这就带你去云州。”卫南辞说罢就要将他抱起来。 原悄却一把攥住他手腕,“我不能颠簸,你让人去找他过来……” 卫南辞目光快速在原悄身上一扫,似乎是想确认对方哪里受了伤。 不过他很快从原悄的话里找到了重点,“肚子不舒服”以及“不能颠簸”。 这两个细节,让他不由想到了昨晚原悄的那番话。 三郎让他摸肚子,还说怀了他的孩子。 当时他只觉得这不可能,甚至连一个相信的念头都不曾有过。三郎与他一样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怀上他的孩子呢? 可这会儿面对着原悄,他却鬼使神差地信了几分。 “三郎……”他开口,声音带着不自知的微颤,“你先前同我说的事情,不会是真的吧?” 原悄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地道:“我都说了,是真的,你偏不信。” 有那么一瞬间,卫南辞大脑近乎一片空白。 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不敢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 “去云州……”卫南辞一手攥住原悄的手,认真地看着他道:“庄子里没有人比我骑马更快,我去找余敏行。” 原悄红着眼睛看向他,眼底带着点不安。 卫南辞觉察到了他的情绪,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的两个小家伙,侧身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而后一手撩起原悄颈后的头发,俯身凑了过去。 原悄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后.颈一阵酥麻。 Alpha的信息素透过犬齿注入他体内,令他很快放松了下来,甚至就连小腹传来的隐痛都减轻了不少。 “我很快就会回来。”卫南辞将沾满了自己信息素的外袍披在了原悄身上,然后将人抱起来放到了一旁更宽敞些的矮榻上,“我不会让你们有事,别怕。” 原悄抬眼看向卫南辞,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依赖。 卫南辞说不会让“他们”有事,对方这是终于相信了吗? 第55章 卫南辞这个临时标记, 成功地安抚了原悄。 他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卫南辞叮嘱了金锭子照顾原悄,然后去取了马, 快马加鞭去了云州。 庄子里很快就有人回来了, 为首的薛管事进屋时双腿几乎要吓得瘫软,直到看见自家两个孩子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这薛管事的妻子昨日回家办事没回庄子, 让他照看两个孩子,若是孩子有个万一他也不用活了。薛管事得知是原悄和金锭子救了孩子, 当场就要给这主仆二人磕头。 “您别客气了,眼下也不是客气的时候。”金锭子低声道:“孩子们吓坏了,您好好哄哄吧。我家公子不大舒服,刚睡着, 我陪他一会儿。” 薛管事这才发觉睡在一旁的原悄面色不大好。他叮嘱了两个孩子老实待着, 自己离开了半晌, 取了两条干净薄被来, 一床盖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另一床盖在了原悄身上。 “庄子里有个通医术的, 要不要来给原司使诊治一下?”薛管事问。 “不必, 卫副统领去云州请大夫了, 很快就会回来。”金锭子道。 “金小哥, 这里先劳烦你, 我还得去看看后头的火。” 今晚庄子里着了火,薛管事且有的忙呢。 “您快去吧,这里交给我便是。”金锭子道。 薛管事又看了一眼两个已经睡着的孩子, 转身便匆匆走了。 这会儿功夫庄子里的人都纷纷回来了。 只可惜这风太大, 火势压根没法救,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后头那排房子越烧越旺。 薛管事带了人将附近易燃的东西都清理了,防止万一风向转了波及到别的地方。 念及原悄生病不舒服,他又让厨子去烧了点热水送到了门房。 金锭子将原悄叫醒,喂他喝了半碗水。 原悄喝过了热水,觉得肚子不那么难受了,又睡了过去。 约莫天蒙蒙亮时,卫南辞便带着余敏行来了。 可怜余敏行正做着梦呢,就被人从被窝里薅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路颠簸,颠得小余大夫险些口吐白沫。 他幼时也是跟着裴斯远习过武的,虽然武力不及卫南辞和原君恪,但与寻常人相比却是绰绰有余。只是他原本就没睡醒,这一路卫南辞又将马催得飞快,恨不得带他直接飞到庄子里。 到了庄子里之后,卫南辞将人从马上拎下来,直接将人拎到了门房那小屋里。 金锭子正打盹呢,见到两人这架势吓了一跳。 “快看。”卫南辞将他往原悄榻边一放。 余敏行目光在原悄面上一瞥,见对方面色并不难看,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了大半。 不夸张的说,他这会儿的面色可比原悄难看多了。 他回头瞪了卫南辞一眼,将两只手搓热,这才搭上了原悄的手腕。 “把昨晚的情形跟我说一遍。”余敏行朝金锭子道。 金锭子不敢有丝毫隐瞒,将昨晚的事情一一朝他说了,连两人的对话都一句没落下,生怕耽搁了自家公子的病。 卫南辞在一旁听着,顿觉十分后怕。 若是原悄昨晚在房中没醒过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余大夫,我家公子如何了?”金锭子紧张地问道。 余敏行替原悄号过脉之后,眉头便舒展开了。 他转头看向卫南辞,一扬下巴,开口道:“卫师兄,你先朝我道歉。” “我给你道什么歉?”卫南辞道:“昨夜那样的情况,我哪里敢耽搁分毫,只能把你叫醒。” “我不是说昨晚的事情,我是说过去的事情。从京城开始,到来云州这一路上,你欺负过我多少回,我可都记着呢。”余敏行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卫南辞怀疑这小子早就知道真相,就等着今日拿此事来拿捏自己呢。 偏偏这榻上躺着的就是他的软肋,余敏行如今捏得死死的,他压根不敢挣扎。 尽管猜到余敏行能有闲工夫跟他扯皮,肯定是确定原悄无恙。 但卫南辞还是老老实实服软道:“祖宗,你想怎么样,让我给你磕头还是如何?” “这我得想想,你先欠着人情吧。”余敏行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见他服软也没得寸进尺,“三哥昨晚应该是吓着了,再加上撞窗户的时候使寸了劲儿,抻着筋了。” “那他……没事了吧?” “反正这几日你好生伺候着,不可有半点怠慢和闪失。”余敏行朝卫南辞道:“往后这大半年我自会好好帮着照料三哥,卫师兄放心。” 他这话明显就是说给卫南辞听的。 不过卫南辞如今可没心思与他计较,自然是这位祖宗说什么是什么。 “找个舒服点的地方让三哥好好睡一觉。”余敏行又道。 “薛管事早已安排了好了,但是公子先前一直睡着,小的没敢贸然挪动。”金锭子忙道。 卫南辞闻言将原悄用薄被一裹,示意金锭子带路。 今晚庄子里被烧,不少人的住处都遭了殃,薛管事只能临时安排他们凑合在前头的屋子里。不过他知道原悄不舒服,倒是很有心,特意帮对方安排了一处干净又宽敞的住处。 “原司使这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薛管事还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呢,对原悄颇为重视。 卫南辞将原悄安置好,才朝他问道:“那些工棚里受伤的人,你带余大夫去看看吧。” 余敏行一听还有人受伤,当即很是头大,但医者的天职又让他不可能拒绝,只能拎着药箱跟着薛管事走了。 今晚工棚里不少人受伤,其中伤势轻的卫南辞都让他们处置包扎了,但伤势重的他却叮嘱了切不可轻易挪动,免得断骨戳伤内脏,那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待人走后,卫南辞走到榻边坐下。 看着榻上熟睡的原悄,他总算稍稍有了点真实感。 来回云州的这一路上,他都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又害怕,又懊恼,怕原悄有个万一,懊恼昨日原悄坦白时,他没信。 即便如今冷静下来,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三郎怎么可能怀了他的孩子呢? 他们都是男子,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余敏行那里或许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对方肯定提前就知道这件事,否则原悄不会在遇到危险时,让他去找余敏行。 回想小余大夫此前的种种行为,更印证了这一点。 这小子离京的时候就憋着秘密呢,估计就盼着这一天。 这么想来,余先生说不定也知情,云州这地方甚至有可能是他帮忙选的。怪不得原悄会接下这份差事,想来就是为了离开京城,以免有孕一事让旁人知晓。 既然孩子是离京之前就有的,那只能是上元节那一晚。 卫南辞仔细回想了一遍在京城发生的事情,想起原悄对他的躲避和那些看似无端的情绪,如今好像都有了解释。 三郎应该是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他得多无助多害怕啊? 卫南辞一想到这些,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看着眼前的原悄,打消了去找余敏行询问的念头。 这件事情,他还是希望能从原悄这里知道答案。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往后他定会好好听三郎说话,绝不会再当成个玩笑。 原悄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 鼻息间若隐若现的烈焰味,带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让他睡得十分安稳。 直到腹中饥饿难耐,他才悠悠转醒。 原悄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榻边守着的卫南辞。 “三郎,你醒了?”卫南辞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原悄茫然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下意识伸手在自己小腹上一摸,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卫南辞觉察到他的动作,忙安抚道:“他没事,小余过来看过了,你放心。” 原悄听他这么说,眼底的担忧才渐渐散去。 “三郎,你还难受吗?肚子还疼不疼?”卫南辞问。 原悄摇了摇头,开口道:“不疼了,但是有点饿。” “我已经煮好了粥,这就让人端过来。” 卫南辞说罢起身出门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金锭子就端着一小盆香气四溢的瘦肉粥过来了。 原悄想下床,卫南辞却不让他起来,取了干净的毛巾浸湿帮他净了手和脸,又端了漱口水来让他漱口。 “不用这样。”原悄不自在地道。 他又不是坐月子,卫南辞这也太夸张了。 “小余说了你今日要好好歇着,不能大意。”卫南辞盛了粥过来,耐心地吹温,这才打算喂给他。 原悄尝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喜欢?”卫南辞问。 “我想吃面。”原悄道。 “那我去给你煮面。”卫南辞将粥碗放下,叮嘱了金锭子照顾他,而后便匆匆出了门。 “加个鸡蛋。”原悄朝他的背影喊道。 卫南辞刚出了房门,迎面便撞上了一脸疲惫的余敏行。 “卫师兄,我也要吃面,劳烦给我加两个鸡蛋。”余敏行道。 卫南辞瞪了他一眼,也没搭茬,快步朝着厨房走去。 余敏行进了屋,又走到榻边帮原悄号了号脉。 见对方脉象一切正常,他这才放心。 “你也去歇着吧,三哥这里我看着。”余敏行朝金锭子道。 金锭子看了原悄一眼,见自家公子点了点头,这才退下。 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余敏行才开口道:“总算是告诉他了?” “昨日我朝他说,他还不信呢,以为我在同他说笑。” “我看现在肯定是信了。”余敏行道:“你不知道昨晚他那个样子,我被从梦里拽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见了鬼。三哥,这回你能放心了,我看卫师兄如今魂儿都恨不得一直围着你转。” “他问你什么了吗?” “哪有功夫啊,昨晚回来的路上我差点被颠死,也说不出话。后来也没顾上,但我觉得师兄应该更想听你说,不然估计早就逼问我了。” 原悄深吸了口气,这会儿也有些恍惚。 昨晚情况太危急,他什么都没顾上想。 现在想到卫南辞已经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他心里就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一样。因为他知道,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有人与他一起承担。 最重要的是,他看卫南辞那副样子,好像挺愿意负责的。 “今日咱们要一起回云州吗?”原悄问。 “不急,你昨日受了惊,再养一两天吧。正好我也得留下来,工棚里有两个人被压伤了,还挺厉害的,可能得开刀。”余敏行道:“我先给他们用了药,留下来观察一两日,再考虑怎么办。” 原悄昨晚并不知工棚被风吹倒的事情,听余敏行一说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大半夜庄子里几乎没人,原来都是去帮忙救人了。 好在最后受伤的人虽然多,却没人过世,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事也算是他们福大命大,是你和这小崽子救了他们的性命。”余敏行道:“这两人伤得极重,若我不来他们要么就是失血过多而死,要么就是被拉着去云州的路上被颠簸死。” 没想到昨晚卫南辞将他找来,原悄倒是无恙,反倒救了那二人的性命。 “这是他们运气好。” “上辈子积了德吧。”余敏行看向原悄小腹,“你这小崽子,还没出来呢,就积攒了福报。” 他说着抬手在原悄小腹上轻轻一按,“长得挺快啊。” “我也觉得挺快,我记得你说得再等等才能看出来,但是我自己瞅着总觉得已经有点肉了。”原悄道:“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 余敏行在他胳膊上一捏,“没怎么胖啊,没肉。” 他说着示意原悄将衣服掀起来,探手又摸了摸。 “这小崽子估计是个大高个儿啊。”余敏行道:“看来随我师兄。” 原悄一想,若是孩子随卫南辞也挺好,到时候可以跟着对方习武。 最好别像他,要是和余敏行一样,既像裴斯远又像余舟,那就不好办了,届时肯定会被二哥怀疑。 卫南辞端着两碗面进来,看到余敏行摸原悄的肚子,当即有些吃味。 偏偏他还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按捺住情绪。 “面好了。”卫南辞道。 原悄生怕他让自己在床上吃,忙起身下了床。 卫南辞伺候他穿好衣服,又俯身帮他把鞋袜穿好,搞得原悄浑身不自在。 他平日里不习惯让人这么伺候,除了需要帮忙时麻烦金锭子,还没让人帮忙穿过鞋袜呢。 但卫南辞那举动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坚决,原悄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只能任由对方施为。 “师兄,帮我加鸡蛋了吗?”余敏行问。 “加了。”卫南辞将一碗面推到他跟前,“这是你的。” 随后,他又将另一碗面放到原悄面前,低声道:“我给你加了三个蛋。” 余敏行有的,他家三郎也必须有,而且还得比对方多。 原悄:…… 倒也不必如此! “慢点吃,别烫着。”卫南辞目光一直黏在原悄身上,恨不得上手喂他。 余敏行“啧”了一声,实在看不下去,端着自己的碗跑了。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没离开京城。 看来他爹教徒弟,不仅教武艺,连那股腻歪劲儿都一并教了。 呵呵。 “你别盯着我。”原悄开口道。 卫南辞闻言忙收回视线,但不一会儿又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得知三郎有孕后,他觉得对方更娇气了。 实际上,原悄这娇气纯粹是他脑补的,连对方吃口面他都要担心人家会不会烫着嘴。 “昨天是我不对,不该以为你说的是玩笑话。”卫南辞趁机朝他检讨道:“我真的没想到你会……” “我又没说你的不是。”原悄放下碗筷道。 卫南辞目光落在他碗里,惊觉这一碗面竟是被他吃完了,只剩了个鸡蛋还在碗底。 “还……还吃吗?”他问。 “饱了。”原悄摸了摸肚子,有点犯愁。 照这么下去,他很快就要挺着个大肚子了。 “生我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原悄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点委屈。 刚开始有孕时,他心里挺委屈的。 对卫南辞自然也有过不满,毕竟若不是对方太准,他也不至于那么容易中招。 但闹脾气归闹脾气,是非对错他还是知道的。 说到底,此事也并非卫南辞所愿。 “都赖我。”卫南辞道。 “确实赖你。”原悄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准。” “三郎……”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原悄起身道:“我从前也想过要告诉你,但总不知该如何开口,也怕贸然说出来会吓着你。” “没关系,你想说我就听,你若是不想说,就等想说了再说。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 原悄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由一暖。 卫南辞从昨晚到今日的反应,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对方没有任何的犹疑和猎奇,也没有表露出任何让原悄难堪的情绪。 “你还记不记得我昨晚问你,有没有发现我的身体和你有什么不同?” “记得……是肚子大了吗?” “不止是这个。”原悄走到桌边找来纸笔,铺开纸在上头草草画了几下,“我们的身体外表看着是一样的,但是我身体里其实藏着一个叫生.殖.腔的东西。” 卫南辞一怔,随即有些恍然。 此前他和原悄亲近时,其实有所觉察。 但他并不知自己和原悄是不一样的,他只当所有人都是这样。 “这个连接的,就是孕育孩子的地方,所以我与你亲近之后……” “三郎……将来你生孩子的时候,会有危险吗?” “我不知道,这要看小余大夫怎么说。”原悄道。 古往今来,生产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星际时代,哪怕科技和医学都很发达,但Omega因为生产遇到危险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古代社会就更不用说了,每年都有无数女子会因为生产而面临巨大的危险。 所以才会有句老话叫,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但原悄如今不愿多想这些,免得压力太大,不利于他养胎。 卫南辞也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大好,及时打住了。 “余先生……是不是和你一样?”卫南辞问道。 此前,他虽然觉得余敏行和师父、余先生的长相糅合得过于明显,但他不知男子可以有孕,自然不会往那上头想。如今得知原悄有孕,又联想到余家父子一早就知道此事,便产生了这个念头。 “余先生与我不大一样。”原悄道。 卫南辞点了点头,意识到这是师父和余先生的隐私,便没再多问。 “如今你既然都知道了,我想还是得要你一句准话。”原悄道:“这孩子是个意外,但毕竟是我们两个的骨血,将来等他出生了,你愿不愿意承担一部分作为父亲的责任?” “当然。”卫南辞道。 “那我们就把话都说清楚,在他出生之前,你得帮我一起隐瞒,不能让旁人知道,尤其是我二哥。还有,你也得帮忙照顾我,因为我自己……有些害怕。” “三郎,我当然会照顾你。” “孩子出生之后,得让我带着,因为他是我生的。不过你可以随时看他,只要别被我二哥怀疑就行。我的俸禄应该能养活他,但是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给点抚养费。” 卫南辞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问道:“三郎,你就没想过别的可能吗?” “别的可能?你是说让孩子跟着你吗?”原悄道:“可他是我生的,我的付出比你多,我想抚养他,不想给你。” “你就没想过,我们一起抚养他吗?就像师父和余先生一样……” 原悄一怔,“你的意思是?” “咱们成婚吧。” “……” 有那么一瞬间,原悄心跳都不由加快了几分。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将心中的悸动压了下去。 “你是为了孩子,要与我成婚吗?” “我想给你们一个名分。” “谁在意你的名分?”原悄道:“我是朝廷命官,拿朝廷俸禄,我二哥是羽林卫统领,我不需要什么名分,我也不是为了这些才生这个孩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最好。” 原悄将那张纸揉皱,又取出火折子烧了。 “卫副统领,你愿意为这个孩子负责,我很高兴。但是我不会因为什么名分就跟人成亲,我将来若是要成亲,必须得是和自己喜欢的人,那人也要真心喜欢我。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任何别的原因……” 卫南辞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且错得有点离谱。 这话若是他早一天说出口就好了。 这个当口说出来,只会让原悄误解。 可他要怎么证明自己想和三郎成亲不是为了孩子呢? 他证明不了,甚至就连他们之间的亲近,也一直是以“帮忙”的由头而存在的。 卫南辞忽然意识到,他和三郎相识这么久,竟是从未主动表达过心意。 过去他不愿多说,是因为沉溺于两人之间那种稳定又亲近的关系。 他不知道原悄对他的心意,生怕说了什么将人吓跑。 他原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一点一点将三郎攻陷,直到水到渠成的那一日…… 可这个孩子的到来,意外打乱了他的计划,还让他口不择言说出了“成婚”这样的话。 卫南辞现在恨不能回到半盏茶之前,把自己的嘴堵上。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也要告诉你。”原悄道:“我有孕之后,每个月就不需要帮忙了。” “那你昨晚……” “昨晚我是为了安抚你。这些日子你一直有些烦躁,我怕突然告诉你孩子的事情,会刺激到你,所以想安抚你一下再说,没想到说了你没信。” 卫南辞恍然大悟。 心道怪不得昨晚原悄那反应与从前不大一样。 “三郎……”卫南辞开口问道:“你昨晚那般,除了安抚我之外,有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原悄耳尖一红,“有别的心思又如何?你敢说你帮我就没别的心思?” “我有。” “那不就扯平了?”原悄理直气壮地道:“大家都是男人,偶尔……偶尔有点那种心思不犯法吧?再说了……你又没吃亏!” “是是是。”卫南辞忙不迭点头,怕对方恼了,没敢再问。 但他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原悄承认对他有那种心思,这就说明他们之间的亲近,并不仅仅是帮忙那么简单。 就像昨晚,三郎明明可以不与他亲近,给他一点信息素就能安抚他。 但对方还是那么做了,说明什么? 说明原悄想和他亲近! 不管对方是出于和他一样的心思,还是出于欲.望,对他来说都算是个好兆头。 只要他多花点心思,朝原悄证明自己的心意,说不定对方就能答应与他成婚。 当日,待原悄休息时,卫南辞去找了一趟余敏行。 他如今算是明白这小子为什么在自己面前这么拽了。 接下来这数月的时间,他要想好好照顾原悄,还真得指望余敏行指点。 “师弟。”卫南辞客客气气地道:“咱俩之间的恩怨,都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对,往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敏行这性子看着硬气,实则很好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他见卫南辞这么低声下气,倒是做不出什么为难的事情来了。 “说吧,又想干什么?” “三郎如今有孕,我得好生照料,可你也知道,我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还得仰仗你指点。” “那我就看在小崽子的份儿上指点你一二。”余敏行一挥手,摆出一副有点欠揍地架势道:“三哥往后胃口会越来越好,你得管着他吃什么,但是不能惯着他,吃多了孩子太大,将来他会有危险。每日你得带着他散步活动,不可让他整日懒散地窝在屋子里。” “往后他手脚可能会抽筋,那是因为养分都被孩子吸走了,这个时候得注意食补,早晚给他按摩手脚。”余敏行又道:“肚子大了之后会痒,回头我给你开一盒润肤油每日给他按摩肚皮。衣食住行我不用多说了,你去跟他的小厮学学吧。” 卫南辞一一记下,问道:“每日让他吃什么?吃多少?” “回头我会给你列个单子,把能吃不能吃的,吃多少都告诉你。” 卫南辞闻言这才放心。 当晚临睡前,他就开始依着余敏行的意思要帮原悄按.摩手脚。 原悄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行“不.轨”之事。 “小余说你这手脚往后可能会抽筋,我得每日帮你按.摩。” “没那么夸张。”原悄道:“这些事情真有需要,让金锭子做就行了。” “那不行,金锭子粗手笨脚的,我不放心。”卫南辞道。 金锭子拎着水壶进屋,听到卫南辞这话,顿时有些茫然。 他心道,卫副统领这是要跟他抢活不成? 难道不想在巡防营混了,想来原府给他们公子做小厮? “小余对外说你昨晚伤着了,得休养数月,你和金锭子朝外人说的时候,别说漏了嘴。”卫南辞叮嘱道。 金锭子闻言忙应下了,他其实想问问自家公子到底怎么了,为何卫副统领从昨晚开始就那么紧张?恨不得将他家公子含在嘴里似的。 但当着卫南辞的面他又不敢多话,只能忍着。 “我今日已经找人安排了,在云州城找了几处闲置的宅子,明日回去我带你挑一挑,你选个喜欢的。”卫南辞又道:“等咱们回去,就搬进去住。” “你选吧,别太吵就行。” “那行,我做主。” 卫南辞帮他揉完了胳膊,又开始揉腿。 原悄看向金锭子,示意他可以去睡了。 待金锭子走后,原悄朝卫南辞道:“这件事情得告诉他。” “我以为你不想说呢。”卫南辞道。 他还想着,原悄若是不想让金锭子知道,他就把人打发走。 但原悄想把人留在身边,他倒也能理解,这小厮看着还算忠心,有他照顾原悄也不是坏事。 “你告诉他吧。”原悄道。 “我说?” “你不想说?” “我……可以说。” 卫南辞没想到原悄竟是打算让自己告诉金锭子,但转念一想,三郎肯定是不好意思。 毕竟对方朝自己坦白,就费了那么大功夫。 众人又在庄子里待了一日,便返回了云州城。 卫南辞做事很利索,在他们回城之前就着人置办好了宅子,他们回城的当日,就搬了进去。 这宅子早已被打扫过,很是干净。 环境也安静雅致,原悄一看就挺喜欢。 搬回了的当日,卫南辞就将巡防营的人,都从云州营内召了回来。 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所以卫南辞打算让他们护卫这宅子的安全。 “你告诉金锭子了吗?”原悄问他。 “说了,刚回来就说了。”卫南辞道。 先前在庄子里没说,是拿不准金锭子的反应。 现在到了这宅子里,守卫的都是自己人,更放心一些。 “他什么反应?”原悄问。 “瞪了我一会儿。” 原悄:…… 可怜了金锭子,肯定是敢怒不敢言。 金锭子那震惊、愤怒的情绪持续了约莫两三天,才渐渐冷静下来。 自那之后,他就慢慢接受了这件事情,除了照顾原悄时更小心之外,唯一的变化就是看到卫南辞时,眼神里总带着点怒意。 “二公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替公子教训他的。”金锭子道。 “此事不能让二哥知道。”原悄道:“你知我知就够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不想惹二哥生气,万一他要和卫南辞拼命,我这孩子要不就是少一个爹,要么就是少个舅舅,多可怜。” 金锭子一想也是。 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二公子呢? 大概是不经念叨,隔日原君恪……的亲随陈年就找上了门。 陈年当初离京时是得了原君恪的吩咐的,要保护原悄的安全。 可卫南辞这厮太不地道,把原悄拐走了大半个月,一直没有音信。 这两日终于有信了,他就听说原悄在庄子里受了伤,得休息数月。 休息数月啊,一听就是很严重的伤! 陈年丝毫不敢耽搁,当日就带着羽林卫的弟兄找上了门。 “原司使需要静养,陈将军您还是请回吧。”殷时堵在门口,不让人进。 “原司使是我们原统领的弟弟,他受了伤我等来探望不是天经地义吗?” “陈将军您别为难我啊,这是我们头儿的吩咐,要不您让原统领来说话?他要是来了,我们肯定不敢拦着。”殷时道。 陈年被他气得够呛,但一想到自己曾经与这厮对过招,没占上风,便打消了打一架的念头,带着人愤愤地走了。 殷时跑去朝卫南辞汇报此事,一脸邀功的表情。 他们把羽林卫的赶走了,这回可畅快了。 谁知原悄听了他的话,面色当即一变,“你让陈年去找我二哥?” “呃……对啊。”殷时道:“我就是故意为难他,反正原统领在京城呢,离那么远。” 卫南辞抬脚在他身上一踹,“胡闹,快去把人请回来。” “啊?”殷时一脸不解,“为啥?” “让你去你就去,客气点!”卫南辞道。 他叹了口气,当真是头大。 如今他最怕的就是事情传到原君恪耳朵里,因为原悄说了此事必须瞒着二哥。 若事情真闹到原君恪面前,对方找来了云州,他怎么朝原悄交代? 卫南辞和原君恪做对了那么些年,从来没像如今这么怕过对方。 谁让他们家三郎在意这个二哥呢! 第56章 殷时得了卫南辞的吩咐, 只能快步追出去,将陈年等人截住了。 陈年早就闷了一肚子气,见他又追上来, 当即做好了要打架的准备。 然而殷时却一改先前的嚣张, 赔着笑脸道:“陈将军,我方才同您开玩笑呢,咱们这宅子既是原司使的, 你们自然是想来就来,我怎会拦着你们?” “什么意思?”陈年冷声道:“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都是玩笑, 都是玩笑,陈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殷时一拱手,“请随我回去吧,好歹喝杯热茶再走。” 陈年一见他这副样子, 登时一脸戒备, 心道这人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没安好心。 “今日不想去了, 改日再说。”陈年说罢就要带着人走。 “别别别,来都来了。”殷时说着就要拉拉扯扯。 “殷时, 你是想大街上绑人吗?”陈年甩开他的手。 “啧。”殷时无奈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 是你家原司使要见你, 你爱去不去。” 陈年瞥了他一眼, 略一犹疑, 最后还是妥协,跟着他回了宅子。 殷时引着他去了厅内,便见原悄倚在软塌上, 摆出了一副虚弱的模样。 “小公子, 您这是伤着哪儿了?”陈年一见他这样, 十分着急。 “咳咳……”原悄掩唇轻咳了几声,“伤着内脏了,不过余大夫都看过,说不打紧,就是要静养,可能得卧床三五个月,慢慢养好。否则太过劳累,恐怕会落下病根。” 陈年闻言看向金锭子,“小公子怎么伤着的?” “呃……庄子里着火,呛着了肺腑。” 原悄紧接着又轻咳了两声,像是故意在配合金锭子。 陈年是军中之人,并不懂医术,见原悄这么说倒也没怀疑。 他们习武之人身子骨好,小病小灾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他听说有些身子弱的人,着个风寒若是不好好养护都能丢了命,所以见原悄这般也就信了。 “那末将留下来照顾小公子吧。” “不用不用不用。这宅子是卫副统领花银子置办的,我只是暂住在这里,咱们人太多只怕会打搅了人家。” “无妨,末将替小公子找一处宅子……” “陈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咱么出门在外,不好太铺张浪费。”原悄道:“不然回头事情传到京城,多影响我二哥啊。” 陈年听他这么说,一想也是。 他们此番毕竟是出来办差的,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小公子有何打算?”陈年问道:“要不要递一封折子进京,朝陛下知会一声?” “我离开京城时陛下说过,我此番巡察不必太赶时间,若是觉得哪里好小住几个月也没问题。所以我受伤的事情就别朝陛下递折子了,省得二哥知道了又要担心。” “那兵部的两位大人和其他随行之人如何安排?” “云州营不是挺热情的吗?就让他们在营中多住一阵子呗。” 云州营的主帅此前提过,让他们帮着制三十架弩机。制弩机一事不好让外头的木匠来帮忙,只是军器司的木工加上云州营的将士打下手,最快也得数日才能制好一架。 这三十架弩机,满打满算也得制上三四个月。 当时陈年还说三十架弩机太多了,每个大营给他们十架便可。他并不知道,原悄此番是故意答应云州营这要求的,因为这样就能让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云州多逗留数月。 “也好,那小公子便好生休养吧。”陈年道。 “陈将军,此事千万别朝我二哥提,我不想让他惦记。” 陈年闻言忙应下了。 离开宅子之后,陈年便去了一趟济仁堂,找到了余敏行。 他原是想朝对方确认一下原悄的伤势,没想到余敏行比原悄和金锭子那主仆俩还会编,将原悄那伤势编得“惊心动魄”,愣是把陈年说得出了好几身冷汗。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肯定能让他恢复得好好的。”余敏行道。 “多谢余大夫费心。”陈年朝他行了个礼,又问:“小公子这伤得多久才能彻底恢复?” 余敏行掐指一算,“怎么也得过年了。” 原悄是正月十五怀上的,怀胎十月加上坐月子,怎么也得近一年的功夫才够。 依着余敏行的打算,原悄最好是过完了年再行动。 陈年听他这么说,心中也算有了数,这才告辞。 他虽然对原悄住在卫南辞那宅子里有些不大放心,但仔细一想,这个姓卫的似乎在京城时就与原悄走得很近,他们原统领为此还颇有微词。 所以卫南辞照看原悄,他倒也不算太意外。 另一边。 送走了陈年,原悄依旧有些不放心。 他拿不准这人的脾气,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朝二哥说此事。 “你没必要担心,凡事都有我呢。”卫南辞朝他安慰道。 原悄看了他一眼,心道就是因为有你我才担心。 这孩子但凡不是卫南辞的,他都不至于那么难朝二哥交代! 随着原悄的肚子慢慢开始有变化,他如今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好,而且时常想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若是放在从前,卫南辞肯定什么都依着他。 但那日余敏行又来替原悄诊了脉,说要让他控制饮食。 从那以后,原悄每天吃的东西就都要定量了,乱七八糟的也不让吃了。 “你看我身上其实都没长肉。”原悄站在铜镜前照了照,除了小腹微微隆起之外,他身上确实没有多余的肉,身形看着还是纤瘦的。 卫南辞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屏除满心杂念,这才开口道:“不让你吃,是因为有些东西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小余的话还能有错吗?你就忍忍,等过去这段日子,你想吃什么……就算是要吃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煮煮。” “说得好听,回头你想给我吃,我还不吃了呢。”原悄往软榻上一瘫,话都不想说了。 “来,尝尝这个。”卫南辞端过一小盘果脯给他,“我喂你。” “太酸了,越吃越饿。”原悄有些委屈。 他从来不知道有孕竟然这么麻烦。 那种饥饿感,或者说不叫饥饿感,就是馋……像是肚子里长了馋虫似的,疯了一般地想吃这个想吃那个。若是吃不着,心中就会委屈烦躁,想发脾气。 “你别整日在我眼皮子底下晃了,不是很想看到你。”原悄朝卫南辞道。 卫南辞不敢气他,闻言忙起身走了,换了金锭子来陪他。 “金锭子,你帮我……” “公子,卫副统领说了,要是敢乱给你吃东西,就扒了我的皮。” 原悄:…… 他不能随便乱吃东西的怨念,在不久后得到了改善。 卫南辞不知从哪儿请了两个新厨子,每天变着花样给原悄做菜。 原悄一日三餐外加一顿宵夜吃得可口,便抵消了不能乱吃东西的遗憾。 这日,余敏行又来替他诊脉。 原悄倚在软塌上,摊开肚子让他看。 “啧。”余敏行一手在他小腹上摸了摸,又替他搭了搭脉,一时间表情十分复杂。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原悄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够呛。 “也不算是问题。”余敏行道:“你这算起来,快四个月了吧?” 原悄点了点头,“差不多,怎么了?” “胎动了吗?”余敏行问。 “好像有点,但是我也不知道是饿得肚子动,还是孩子动的,没太注意。” “一开始胎动都会比较微弱,多动几次你就能分辨了。”余敏行挠了挠鼻尖,“我上次还不大确定,这次也说不准,你这肚子……” “到底怎么了?”原悄被他急得够呛。 “好像是双胎啊!” 原悄一怔,“双胎?什么意思……两个?” “我平日里替有孕之人诊脉不多,所以有些拿不准,上次回去我特意找济仁堂资历深的老大夫问过。”余敏行道:“我诊着像。” 余敏行虽然医术高明,但毕竟年幼,又是个男子,所以寻常妇人有孕,不怎么愿意找他诊脉,因此他在此术上并不算十分有经验。 “像,就是不确定?”一旁的卫南辞问道。 “八九不离十吧。”余敏行道:“要不找旁人来诊一次?” 原悄摇了摇头,“别,万一事情传出去怎么办?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反正我提前知会你们一声,心里有个数。”余敏行道。 原悄看向卫南辞,便见他一脸茫然,也不知是犯愁还是高兴。 “你怎么想?”待余敏行走后,原悄朝卫南辞问道。 “我自然是高兴的。”卫南辞道:“就是怕你多吃苦。” 原悄想了想,“要真是两个也好,到时候你一个我一个。” 卫南辞面色一沉,“我听人家说,双生儿分开养不好。” “那就两个都跟着我。”原悄道。 “那你何不将我一起收了,我们三个都跟着你岂不更好?” 原悄瞥了他一眼,“那我可给不了你名分。” “没关系,我不要名分,分我一半床睡就行。” 原悄闻言抬脚想踹他,却被他一把攥住了脚踝。 “放开。”原悄脸一红。 “给你按一按。”卫南辞将他的小腿放在自己膝盖上,抬手慢慢帮他按.摩。“三郎,你可知我这一生做过的最好的事情是什么吗?” “你才多大啊,就一生?”原悄道:“别说酸话。” “你问我。” “是什么?” “就是将你从长宁湖里救出来。” 仔细想想,他们二人的缘分似乎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卫南辞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在湖畔看到原悄时的情形。 少年面色苍白,半短的头发被湖水浸湿了,沾在脸颊上,很是漂亮。 正是有了那一次的契机,他后来在街上遇见原悄时,才会故意借他的锯子逗人,没想到却把人吓着了。 “这就算最好了?”原悄道:“那往后你当了父亲难道都不算好事?” “如果没有这件事,你和我可能根本就不会认识,我们又怎么会有孩子?” 原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只觉小腿被他捏得酥.麻不已,连带着一颗心都跟着热乎乎的。 “卫南辞。”原悄一把按在他手背上,用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看着对方。 卫南辞呼吸一窒,目光落在少年泛红的薄唇上,“嗯?” “能不能帮我买一盒槐花酥?” 原悄面颊泛着红,声音又软又可怜,明摆着就是在撒娇。 卫南辞心中的旖.旎登时散了个干干净净,却不忍拒绝他,只能让人去买了一盒槐花酥。不过这东西太甜,他只让原悄吃了两块,剩下的为了防止原悄偷吃,拿去给殷时他们分了。 到了五月底,云州的天气已经渐渐有了点夏天的感觉。 原悄在宅子里时,身上通常只穿一件薄衫。 有时候风一吹,便能隐约看到他小腹已经有了点凸起。 这日,陈年又来了。 还带了原悄最喜欢吃的点心。 卫南辞今日不在家,也没人敢拦着,原悄当着陈年就打开点心吃了好几块。 陈年见他这副样子,只当卫南辞平日短了原悄的口粮,一时间又是不忿又是心疼。 “小公子慢些吃,往后末将每日让人来给你送。” “不必。”原悄虽然馋,却也有分寸,“我十天半个月吃一回就挺好的。” 陈年叹了口气,又道:“今日我在街上买点心时,路过州府衙门,听说好像出了点事情,不知道小公子可有耳闻。” “怎么了?”原悄问。 “好像是说临县那边的山上,发现了好多尸体。” “尸体?”原悄放下手里的点心,问道:“怎么回事?” “末将也不知,只是听他们议论了几句,说是一早有人来报的官。百姓都在议论说可能是山匪杀了人,埋在了山上。” “可是我记得小余说过,云州很太平。裴将军和余先生不是经常来往云州吗?余先生的父亲又在云州长住,临县怎么可能会有山匪?”原悄道。 “末将也觉得奇怪,但那些百姓多半都是猜测,说的话倒未必可信,具体缘由可能还得听官府怎么说。” “多少尸体听说了吗?”原悄问。 “据说有三四十具,光是用排车拉到义庄,都拉了好几趟。” 原悄一惊,“三四十具尸体?” “是啊,若没这么说,不至于拉了好几趟吧?”陈年道:“不管怎么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说明云州不太平了。小公子住的这宅子位置略偏,离临县挺近,末将想着您不如搬回大营休养吧?那里安全,我也好照应着。” 原悄如今都四个多月了,慢慢开始显怀了,肯定不能去大营住。 但陈年所说之事,也确实让他有些不安。 若是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出现这种事,倒不会让人这么惊讶。 越是安稳太平的地方出现恶.性.事件,越容易让人不安,更何况云州连山匪都没有。 “此事等卫南辞回来,让他去衙门问问吧,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原悄道。 “嗯,也好。”陈年道:“今日末将就先不急着回去了,先去前厅等一会儿,小公子不必理会我,自去歇息便是。” 原悄点了点头,让金锭子给他斟了茶,自己便揣着吃剩的点心回了后院。 不过一想到陈年说的那些尸体,他也没什么胃口了,带着点心回去也没再吃几口。 待到了午时,卫南辞便回来了。 原来他今日出门便是被人叫去了衙门里。 他这巡防营副统领的名头还是挺响亮的,云州下辖的县城出了这样的大事,知州大人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让人来将人请了去。 “是真的吗?”原悄问他。 “是,三十六具尸体,义庄里都放不下了。” 卫南辞喝了口水,看起来有些烦躁。 “让陈年留下吧,把巡防营的弟兄都调过来。”卫南辞朝原悄道:“不过你别担心,让他们过来并不是因为有多危险,而是这几日我得带着殷时出去,家里得有个能主事的护院。” 陈年一听自己都成了护院,顿时想朝他翻白眼。 但对方总算答应了让他就近护着原悄,也算是随了他的心。 “羽林卫本职是守卫皇城,看家护院的事情他们做起来更得心应手。”卫南辞道。 原悄听他这么说,也放心了些,衙门里的案子有卫南辞帮忙,想来很快就能破。 此后的数月他们都要住在云州城,这种案子一日不破,众人便一日不安心。 当日,卫南辞便去将余敏行也接了过来。 一是让他贴身照看原悄,二是怕他在外头瞎溜达有危险。 余敏行毕竟是他师父的孩子,如今云州城不安宁,他得保证对方的安全。 “余大人那边没事吧?”原悄问。 “放心,他府上的护卫都是我师父挑的,不会有问题。” 原悄闻言这才放心。 下午,卫南辞便带着殷时去了衙门。 他和衙门里的人一同去了趟发现尸体的地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尸体是怎么发现的?”卫南辞朝带路的人问道:“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是山上的猎户发现的。这个季节猎户一般是不狩猎的,所以很少上山。但是前几天下了场雨,他上来是摘蘑菇的,没想到随身带着的狗在这里一直刨,他跟过来一看就发现这片地有点不对劲,像是被人挖过又填上的。他话本看多了,想着说不定是有人在这里埋了宝贝,就挖开看了看,没想到里头挖出了尸体。” 一开始这猎户只当是一具尸体,忙去村子里喊了人。 村民一边报了官,一边帮着挖坑,没想到里头越挖越深,挖到最后胆子小的已经不敢挖了。 “去问村子里的人了吗?有没有哪家有失踪的?”卫南辞道:“几十口人都找不到了,总得有人报官吧?” “都问过了,附近几个村子没有线索,已经着人扩大了询问的范围,天黑前应该会有结果。” 卫南辞围着那埋人的大坑转了一圈,又在附近转了转,没发现任何异样。 “这地方的草都长得挺好,不像是经常有人来的样子,这些人总不会是一次埋的吧?”殷时问道。 “衙门里的仵作不是去验尸了吗?相信很快会有结果。”卫南辞微微仰头在空气中嗅了嗅,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头儿,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你看这地方,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衙门里的人拖着尸体回去,都费了好大功夫。这埋人的家伙,是怎么把人弄到这种地方的?就算人多,也够费劲儿的。” 殷时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是带着活人来了之后杀的?” 卫南辞四处看了看,“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云州近几个月雨水不多,也就前几日下了一场还算不小的雨。若事情是很久前发生的,还有可能,若是近几个月的事,在这里杀这么多人,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但卫南辞四处观察过之后发现,这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打斗的痕迹。这就说明,要么这些人是轻而易举就被杀了,没有挣扎过,要么就是事发太久,痕迹被掩盖了。 在现场勘察了一遍后,卫南辞带人回了衙门。 这时仵作的验尸结果也出来了,说这三十六具尸体,均无明显外伤。 “那人是怎么死的呢?”卫南辞问。 仵作有些尴尬地擦了擦汗,“小的没验出来。” 卫南辞闻言竟然没觉得意外,他总觉得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所以这些死者的死法,肯定也不会太过寻常。 “去我家把小余大夫请过来。”卫南辞朝殷时道:“你亲自去带他来。” 殷时闻言忙去了趟宅子里,说要带余敏行来衙门。 原悄一听说卫南辞让人来找余敏行,就猜到对方肯定是遇到了难题,便也跟了过来。 卫南辞看到他一怔,“你来干什么?” “你也没说不让我来,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嘛!” 卫南辞瞪了殷时一眼,殷时一脸无辜,他尚且不知道原悄有孕一事,自然不会顾及那么多。但人都来了,卫南辞也不能再撵回去,只能将人护在了身边。 “别靠近尸体。”卫南辞在原悄耳边道:“也别离我太远。” 原悄胆子并不算太大,其实挺害怕尸体的,卫南辞不说他也不敢往上凑。 他之所以跟过来,只是因为一个人留在家中心里不安。 “查出什么来了吗?”原悄立在卫南辞身后,两手下意识抱着他的胳膊,这是一个极为依赖的姿势,就连他自己甚至都未曾发觉。 卫南辞目光在被他抱住的胳膊上一顿,眉头总算舒展了些,低声朝他道:“埋人的地方交通很差,附近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这些人也没有明显外伤……附近的村子里派人去问了,至今不知道死的都是谁。” 原悄听他这么说,抱着他的胳膊更紧了些,“这么离奇吗?” “让小余先帮着看看,要是能找出死因就好办多了。”他说着一手按在了原悄手背上,又道:“放心吧,大理寺破不了的案子我都能破,这个案子也难不倒我。” 原悄只觉手背上不断传来卫南辞手心的热度,一颗心也跟着平静了许多。 “确实没有外伤啊。”余敏行进去粗略看了一遍,而后朝卫南辞道:“尸体死的时间不算太久,估摸着也就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的样子,因为埋在地里,所以腐坏地比较慢。但是我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死因。” “解剖一下呢?”原悄问道。 “我方才与仵作商量了一下,也正有此意。” “剖吧。”卫南辞道。 “等会儿。”原悄开口道:“你们小心点,万一他们是中毒或者死于什么毒虫,身体上很可能还有残留,别被伤着。” 余敏行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进去。 卫南辞怕原悄累,带着他先回了衙门。 原悄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累着了。 “你若是不舒服,咱们就先回去。”卫南辞道。 “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不就是咱们刚来云州后不久吗?”原悄开口道:“这个临县是在云州城的东郊附近吧?那个时候我记得咱们和云大人一起去过东郊。” “哪有那么巧。”卫南辞道:“说不定咱们去的时候,还没出事呢?” “你不觉得奇怪吗?”原悄道:“这云州城是你师父和余先生的第二故乡,他们每年都要过来住,所以这里的治安一向都很好,连山匪都没有。怎么那么巧咱们来了,就出事了?” 卫南辞心思比原悄还多,他并非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他不想让原悄伤神,便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真的就是巧合呢?你想,我们此番来各营巡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云州营也极为配合。没有人有动机和理由跟咱们过不去,再说了,就算真有人要对我们不利,也该对咱们动手,何苦去杀这些无辜之人?” “我倒不是觉得这些人要对咱们不利,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若是今日那个猎户不去摘蘑菇,这些尸体很可能会一直埋在那里,直到入秋后有猎户去狩猎发现。若是没有人带着猎犬,很可能入秋都没人发现,这些尸体就会一直埋在那里。”卫南辞道:“我也觉得此事有蹊跷,但是这个时间更像是巧合。” 原悄点了点头,心中依旧有些不安。 卫南辞走到他身边,一手撩起他后颈的头发,俯身凑了上去。 “会被人看到的。”原悄小声提醒道。 然而卫南辞并未标记他,只是在那里落下了一个吻。 “有我在,什么都别想。”卫南辞道。 原悄嗅到他释放出的信息素,心中的不安登时被驱散了不少。 “哎呀。”原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仰头看向他。 卫南辞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他……动了一下。”原悄道。 “真的吗?”卫南辞挡住门口的方向,伸手在对方小腹上轻轻一按,可惜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和你还不熟悉,可能是怕你吧。”原悄道。 卫南辞坐到他身边,“那往后你可以多给我点机会,让我和小家伙熟悉熟悉。” 原悄耳尖一红,小声道:“也行吧,小余大夫说,六个月之前,你还是可以标记我的。” “咳!”卫南辞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说的熟悉只是偶尔让他摸摸肚子就行,怎么三郎能想到标记上。 不过只要原悄愿意,这种事情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只是他有点猜不透,原悄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是想和他亲近吗? 还是真的觉得这样能让他和孩子更熟悉? “他们说不定会认识你的信息素,你标记我,他们就能感觉到你。”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三郎,你说咱们的孩子,会像咱们一样吗?” “应该会吧,我希望孩子更像你,可以跟你一起习武。”原悄道。 “我觉得像你也好,你漂亮又聪明。”卫南辞道:“不过我说的不是长相,是……他们也会像咱们这样,一个会需要人安抚,一个像我这样经常暴躁吗?“ “这就不知道了。”原悄道。 在星际时代,ABO三种性别的分布是不均匀的,Omega最少,Alpha其次,Beta最多。 所以依着比例来看,他们的孩子很大可能会是Beta。 这样当然最好,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不用烦恼别的事情。 但原悄也想过,假如他们的孩子是Alpha或者Omega,也无妨。 一方面,原悄相信冥冥之中的定数。 他在宇宙学中学到的知识让他相信,自然万物都是有其规律的。 就像命运安排他来到这个世界,会让他遇到卫南辞一样。 如果他的孩子是Alpha或者Omega,说不定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也会有另一个上天为他们命定的人。 另一方面,孩子们会到少年时才分化,在此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到抑制剂的替代品。先前余先生就说过,这个法子不是行不通,而是需要时间来试错。原悄觉得,他和卫南辞用十几年的时间,足够让余先生和姜大夫试错,从而找出抑制剂的替代品。 “你担心吗?”原悄问他。 “我想我们能照顾好他们。”卫南辞朝原悄道。 原悄点了点头,他想,卫南辞应该会是个好父亲。 “头儿……”殷时从门外进来,朝卫南辞道:“余大夫和仵作解剖了第一具尸体,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卫南辞闻言看向原悄,原悄有点害怕自己留在这里,小声道:“我可以躲在你身后。” “我不进去,到门口看看他怎么说吧。”卫南辞道。 两人跟着殷时过去时,余敏行正在院中透气。 “如何?”卫南辞问道。 “只解剖了一个,内脏什么的都看不出异样。”余敏行道:“我们打算再选一具尸体切开看看,不过只怕依旧不会有太大的收获,做好心理准备吧,可能破案得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卫南辞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余敏行白了他一眼,心道自己一个大夫,来给死人开腹,也是够离谱的。 当天下午,余敏行和仵作又解剖了一具尸体,依旧没有收获。 入夜后,众人便一起回了宅子里。 陈年听说了衙门里的事情,特意重新加强了宅子里的防卫,殷时也将自己的人都交给了他,由他统一调配,以求最大限度保证宅子里的安全。 “你们巡防营和羽林卫总算是尿到一个壶里了,我爹要是知道肯定高兴。”余敏行玩笑道。 “我们和羽林卫本来就是一家子,闹别扭那都是暂时的,我和你原师兄关系好着呢。”卫南辞说罢看了原悄一眼,却见他眉头深锁,似乎依旧在担心什么。 “别胡思乱想了。”卫南辞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再这样,晚上就得使劲儿安抚你了。” 余敏行懒得看他在眼前腻歪,起身要走。 卫南辞却叫住了他:“这几日你别出去,要出去先找我报备,听到了吗?” “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吃你的喝你的。” 卫南辞这才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你是不是也很紧张?”原悄朝他问道。 “有点,你要不要安抚我一下?”卫南辞问他。 原悄握住他一根手指,“你明天又要去衙门里吗?” “我今晚就得再出去一趟。”卫南辞道:“不过你放心,陈年和殷时都在家里,咱们这里是整个云州最安全的地方。” “你不带人吗?”原悄问道:“那你怎么办?” “我不需要带人,再说了衙门里人多得是。”卫南辞道:“我得让他们调整一下城中的布防,不然不放心。明日再也临县走一趟,让那边的村子里也要加强防卫。” 原悄知道他在这方面是最有发言权的,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私心里明明是希望卫南辞哪儿也别去,不要去涉险,也不要离开自己。但是知道对方要去做的事情,是可以保护更多人的,他又会觉得很心动。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原悄有些不习惯。 卫南辞见他一脸严肃,凑到他身边嬉皮笑脸地道:“是不是很担心我?” “嗯。”原悄点了点头,并未否认。 他承认得这么直白,倒是让卫南辞有些意外。 “那你安抚我一下我再走。”卫南辞道:“给我一点栗子香。” 原悄轻嗅着鼻息间淡淡的烈焰味,心中怦然一动,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 卫南辞:!!! 这是三郎第一次主动亲他!! 第57章 少年的唇温热柔软, 还带着点香甜的栗子味。 卫南辞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都忘了回应,只呆呆屏住呼吸任由原悄结束了这个吻。 “我……我走了。”卫南辞起身, 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原悄笑吟吟地看着他, 便见他大步走到门口,路过门槛时被重重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头儿, 您这是怎么了?”候在外头的殷时忙迎上去伸手要扶他。 “没事,有点醉了。”卫南辞朝他摆了摆手,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方向。 “您这身上也没酒味啊,啥时候喝得酒?”殷时一脸不解。 “不该问的少问。”卫南辞看向他,“今晚不必跟着我,和陈年一起守着家里。” “看家的事情有陈年就够了。” “让你留下就留下, 少废话。” 殷时不敢再犟嘴, 只能老老实实留在了宅子里。 当晚, 原悄等了一会儿, 没见卫南辞回来,便先睡了。 如今已到了六月, 为了通风凉爽, 金锭子每日都会将原悄住处的窗子打开。 到了入夜后气温下降, 他再把大部分窗户都关上, 只留角落的一扇窗户开着通风。 不巧的是今夜变了天, 忽然起了风,半夜吹得窗户吱吱作响。 原悄被那声响吵醒,伸手一摸旁边没人, 便知道卫南辞还没回来。 他心中略有些不安, 却没任由自己多想, 起身走到窗边打算将窗户关上。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伸进来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原悄吓了一跳,开口就想喊人,却嗅到了熟悉的烈焰味。 “卫南辞?”他开口唤道。 窗外之人并未回应他,但原悄随即发觉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沾着血迹。 “你受伤了吗?”原悄问。 依旧没有人回答他,与此同时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像是脱力了一般,慢慢垂了下去。 原悄顾不上其他,忙快步出了房间,便见窗下躺着的人满身是血。 “卫南辞!”原悄吓得一颗心几乎停跳,一边快步上前,一边喊着人来帮忙。 然而整个宅子里就像是被人施了咒一般,竟是没有人回应他。 原悄抱着怀里不省人事的卫南辞,只觉周身尽是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啊!”原悄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床帏,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梦。 “公子怎么了?”金锭子关好窗户凑过来,“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原悄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道:“卫南辞还没回来?” “没有。”金锭子道:“公子做噩梦了?” 原悄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一刻了。”金锭子道。 原悄想到方才那个噩梦,心中很是不安。 “你去看看殷时在不在?”原悄道。 金锭子忙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将殷时带了回来。 “原司使有何吩咐?”殷时立在门口朝他问道。 “我有点不放心卫副统领,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原司使,我们头儿的命令是让我守着宅子,我若是走了那就是擅离职守啊。” “那你派个人去看看呢?”原悄问。 “您是担心他的安全?”殷时问。 “都这么晚了,他还没回来。” 殷时挠了挠头,在去和不去之间挣扎了一会儿。情感上他是很想去的,但是理智上他明白,卫南辞既然安排他守在宅子里,肯定是有其用意的。 于是他朝原悄道:“原司使您不用担心,我们卫副统领那本事,寻常的危险困不住他。若是真遇到了他扛不住的事儿,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他本意是想安慰原悄,没想到这话落在对方耳中,着实是没什么安慰的效果。 原悄叹了口气,心道这人可真是乌鸦嘴,怪不得二哥那么讨厌巡防营的人。 “奇怪。”待原悄进屋后,殷时朝身旁的一个弟兄道:“我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那人不解道。 殷时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我刚想起来,咱们头儿一直和原司使住的一间屋子啊!” “这不是早就有的事情吗?咱们来京城的路上,他们不就经常一起住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殷时此前倒是知道来的路上卫南辞和原悄经常一起住,毕竟他早起撞到过几次对方从原悄屋里偷溜出来。但他这人在这方面素来缺根弦,卫南辞不主动说,他就是眼见了都不会想歪。 直到今日,卫南辞将他留在宅子里,他方才又见原悄那般担心,这才福至心灵,品出了点异样。 “我是不是发现什么大秘密了?”殷时道。 “呵呵。”那士兵笑了笑,心道随行的巡防营儿郎,也就你自己还蒙在鼓里。 他们还私下打赌,说想看看殷时什么时候能知道。 有人说估计得等回京,有人说得等原统领知道了此事打上门来,没想到他今日倒是敏锐,竟是觉察到了。 原悄回屋后,一直睡不着。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个噩梦。 “公子,要不我找小余大夫来给您施个针?” “不用,你睡吧,不用管我。” 金锭子见他如此,哪里放心得下。 不过没等他去请,余敏行便主动来了。 “我见你屋里烛火没灭。”余敏行立在门口道。 “我家公子做了噩梦,正睡不着呢。” 余敏行闻言便进了屋,走到榻边坐下,抬手搭了搭原悄的脉。 “心神不宁,也难怪你做噩梦。”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担心?” “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我爹若是出去办差,我爹爹就会担心地睡不好觉。有时候我半夜醒过来,就看到他在灯下看我爹给他写的信。”余敏行道。 “后来呢?” “后来我爹就卸任了禁军统领一职。”余敏行道:“不过他不只是怕我爹爹担心,而是因为每次他不在府里时,也会惦记爹爹。再说了,给陛下办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急流勇退方是智者。” “这话是裴将军说的?” “我祖父说的。” 余敏行拉过原悄的手,在他手腕的穴位上轻轻揉捏了几下,“睡吧,你如今怀着孩子呢,思虑过重不好。卫师兄是我爹的徒弟,我想他能应付得来。” 原悄被他这么一安慰,心下稍安。 余敏行又帮他按摩了一会儿穴位,不多时原悄便又睡了过去。 “你留在这屋睡吧,陪着他,他睡得还能安稳一些。”余敏行道。 金锭子闻言忙应下了,待对方走后,便睡到了外间的矮榻上。 余敏行从原悄的住处出来,正欲回屋,便被匆忙而来的殷时叫住了。 “余大夫,麻烦您跟我去一趟济仁堂。” “济仁堂出什么事了?”余敏行问道。 “不是济仁堂,是我们头儿,受了点伤。” “卫师兄受伤了?”余敏行想到原悄先前的反应,心道他们之间难道真的有感应? 余敏行一边跟着殷时朝外走,一边问道:“受伤了怎么不带回来?” “说是同去的人伤了不少,就一并送到了医馆。” 余敏行一惊,暗道此事竟如此棘手吗? 竟然连卫师兄都能被伤到! “要不要知会原司使一声?”殷时又问他。 “先别告诉他,我去医馆看看再说。”余敏行道。 殷时闻言点了点头,吩咐了剩下的人好好守着宅子,自己则带着余敏行去了济仁堂。 济仁堂内灯火通明,外头守着不少官兵,里头云州的同知正和一个大夫说着什么。 “余大夫?”两人见殷时带着余敏行来了,忙将他带进了内院。 余敏行跟着人进了屋,便见卫南辞正躺在榻上,双目紧闭。 “没有外伤?”余敏行问道。 “是,没有任何外伤,只是昏迷不醒。”一旁的同知大人道:“随行的士兵伤了五个。” “伤势如何?”余敏行问。 那同知叹了口气,“都没有气息了。” “死了?”余敏行大惊。 他上前探了探卫南辞的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守着他,带我去看看另外几个人。” “这边。”济仁堂的大夫引着他去了隔壁房间,便见里头摆着四个人,确切的说是四具尸体,“没有外伤,探不出死因,我听同知大人说,昨日的那些尸体似乎也是这样的?” 余敏行点了点头,朝殷时道:“去把原司使请来吧。” “好。”殷时说罢便要离开,却又被叫住了。 “算了,我和你一起去。”余敏行道。 他说罢跟着殷时又回了一趟住处。 原悄也不知是睡得不踏实,还是有不好的预感,他们到了的时候,对方已经起来了。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气温略有些冷,原悄里头穿了件浅杏色的薄衫,外头裹了件深色的袍子,看上去带着点令人担忧的脆弱感。 “怎么了?”他看到余敏行和殷时一起,便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衙门里有人受了伤,卫师兄说让你过去一起看看。”余敏行道。 原悄听说是卫南辞让自己去的,这才放心了些。 “卫南辞呢?”他问。 “审犯人呢。” “抓到人了?”原悄问。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余敏行没再让他多问,带着他便上了马车。 陈年因为不大放心,也带了两个人跟在了后头。 众人到了医馆,余敏行便带着原悄去了内院。 原悄看着医馆里众人的神情,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直到他进屋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卫南辞。 那一刻,原悄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卫南辞真的受了伤…… 他这么强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冷静一点三哥,我一个大夫照顾不了两个病人,知道吗?”余敏行在他耳边道。 原悄听到他这话,总算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卫南辞这个时候不省人事,他必须得振作起来。 他提步走到了卫南辞身边,抬手在对方手腕上一摸,觉察到对方的体温,稍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原悄问道:“他伤着哪儿了?” “没有外伤。” 原悄一怔,骤然想到了昨日那些尸体,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三哥,你的猜测没错,这件事情确实太过不寻常。卫师兄如今出了事,我看衙门里那些人也是束手无策,咱们得一起想想法子。”余敏行道:“先把师兄治好。” 可昨日那些尸体余敏行解剖完都没搞明白死因,今日面对卫南辞便觉十分无力。 他也是实在没把握了,才会想到将原悄找过来。 余敏行知道AO之间存在着某种感应,所以想着原悄说不定能帮上忙。 “同去的人都在吗?”原悄问。 余敏行闻言出去询问了几句,得知有几人回来了。 他让人将这几人叫过来,询问了一番当时的情形。 原来当夜卫南辞带人将整个云州城的城防都转了一圈,并做了调整。 前头还都挺顺利的,没想到巡视到东城门时,忽然出了变故。 当时这几个随行之人离得远,并不知道现场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卫南辞和同行的几个士兵,忽然抱住了脑袋,随后便倒下了。 “抱住脑袋?”余敏行问道。 “就是好像头疼的样子,一眨眼人就都倒下了。” “其他人呢?”原悄问。 “都……没了,只有卫副统领还活着。” 原悄一惊,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也就是说,差那么一点,卫南辞就和那些人一样……回不来了。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任何的较量和打斗,就像是凭空中了邪一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就中了招。 “三哥。”余敏行一手按住他手背,安抚道:“师兄如今还活着,不要想没有发生的事情。” 原悄深吸了几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带我去看看尸体可以吗?” “你确定吗?”余敏行问。 “吓人吗?” “倒是不吓人,没有外伤。” “我就看一眼,不摸。” 余敏行点了点头,带着他去看了尸体。 原悄一进门,便觉双腿有些发软,不得不扶住了余敏行才勉强站住。 “你若是不想看,就算……” “什么味道?”原悄开口道:“你闻到了吗?” “是草药吗?他们用草药熏过这屋子。” “不是,这是……”原悄闭上眼睛嗅了嗅,“硝石的味道。” “这里怎么会有硝石的味道?”余敏行仔细嗅了嗅,“没有啊!” 原悄后退了两步,开口道:“我可能知道了……” 他快步返回了卫南辞所在的屋子,凑到对方身边努力嗅了嗅,也嗅到了一股硝石味。 那味道其实并不算淡,只是被卫南辞信息素的味道掩盖了,那硝石味……是另一个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Alpha! “小余,你让他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原悄道。 余敏行点了点头,让旁人都退了出去,又知会了殷时守在门口。 “这里有别的Alpha,伤人的肯定是他。”原悄道。 “你如何断定的?”余敏行问道。 “卫南辞和那几个人身上都沾着硝石味的信息素,只是这人的信息素被卫南辞的掩盖住了,所以方才我没留意到。但是方才去那间屋子里的时候,那味道就很明显了。” “伤人的是另一个Alpha?”余敏行问。 “你昨日解剖那些尸体时,是不是没有打开脑袋?” “是,只解刨了身体。” “那就没错了。”原悄道:“我不知道余先生有没有告诉过你,强大的Alpha,可以用精神力伤人于无形。” “呃…… 他说不同书里,设定不一样。” 原悄:…… 这话好像也没毛病。 “在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每个Alpha都有精神力,他们的精神力有高有低。较低的精神力,只能对一部分人产生精神干扰。精神力越高,这种干扰就会越强,到了一定的强度,干扰就会变成破坏。” 原悄记得军事学院在役的军官中,有个S级的Alpha,据说他的精神力不仅可以顷刻间杀人于无形,甚至能干扰和破坏附近的机甲装备,让其陷入瘫痪或进行自毁。 当然,帝国对于Alpha 的精神力有着严格的限制,非战场环境滥用精神力伤人,是要坐牢的。所以原悄从未正面感受过Alpha精神力的攻击,他只在课堂和新闻中听说过。 “这个人能杀人,也就是说他的精神力很高?”余敏行问道。 “不好说。”原悄道:“用精神力杀死普通人,不算是一件难事。但卫南辞还活着,说明他的精神力还没到恐怖的程度,至少……不会比卫南辞更高。” 余敏行闻言眼睛一亮,“那让卫师兄把他干掉行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原悄道:“卫南辞不会使用精神力,他的精神力只能在受到攻击时自保,却不会攻击别人。” “那怎么办?” “先治好他再说吧。” 原悄走到榻边,一手握住了卫南辞的手。 他悄悄释放出信息素,试图唤醒卫南辞,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反应。 “三哥,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余敏行道。 原悄看向他,目光带着点询问。 “那个人是不是在城中?我们如今也不知道他的踪迹,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果他混在我们周围,或者就守着医馆外头,你这么释放信息素,会不会把他引来?” 原悄被他这番话吓得够呛,一张脸顿时白了。 他关心则乱,倒是忘了这个细节,经对方一提醒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那怎么办?”原悄道:“我只能用信息素安抚他,把他唤醒,没别的办法。” “那……你有办法不让自己的信息素被其他Alpha嗅到吗?” 原悄想了想,耳尖不由一点点变红了。 Omega的体.液中,也含有大量的信息素。 “那你先出去吧。”原悄道。 余敏行大概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提步出了房门。 卫南辞今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是从东城门口开始的。 先是一阵刺鼻难闻的硝石味,紧接着是剧烈的头痛,像是要将他的脑袋劈开一般。他的身体也随着那剧烈的痛感,慢慢失去了知觉。 卫南辞怀疑自己可能是要死了,因为脑袋里的痛感一直没有消失,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折磨着他。 混混沌沌中,他忍不住想着,三郎该怎么办呢? 知道他出事,对方肯定要伤心的…… 还有他们的孩子,也不知道将来是更像他,还是更像对方? 又或者,这孩子能将他们的骨血揉到一起,既像自己又像三郎。 一想到原悄要独自面对这一切,卫南辞便觉心如刀绞。 他的三郎,那么需要人疼惜,怎么能一个人承担这些呢? 卫南辞努力挣扎着,想要从剧痛和混沌中醒来。 然而他就像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中,周围尽是黑暗和虚空。 直到他鼻息间嗅到了一点熟悉的栗子香甜。 那味道很淡,却很清晰,就像是虚空中的一点微光。 卫南辞努力将那栗子香吸进身体中,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一般。 可惜那味道越来越淡,不多时便无迹可寻了。 卫南辞又着急又不安,然而紧接着,他便觉唇上一热,碰触到了一抹柔软。对方一开始还带着点试探,不过慢慢就大胆了起来。 熟悉的栗子香甜,伴随着原悄温热的舌.尖,一点点被渡进卫南辞口中。 他像条涸泽之鱼,努力吮.吸着唇齿间的温.热,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脑袋里撕裂般的痛感,却慢慢减少了许多。 “嘶……” 直到原悄闷哼一声,将人推开,才察觉眼前这人不知何时早已醒了。 “三郎。”卫南辞意乱情迷地一把将人抱住,翻身便压了上去。 原悄吓了一跳,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推,“你压着我肚子了。” 卫南辞渐渐恢复神智,目光恢复清明,这才吓得赶忙退开。 “没事吧?”他紧张地摸了摸原悄的肚子。 原悄红着眼睛看向他,一把揽住了他的脖颈。 “怎么了?”卫南辞小心翼翼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方才弄.疼你了?” “我都跟你说了不让你出去,你非要出去。”原悄哽咽道。 他这话倒不是埋怨对方,纯粹是后怕,在朝卫南辞撒娇。 卫南辞慢慢冷静下来,总算是明白了眼下的境况,他受了伤,三郎这是害怕了。 “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卫南辞将他揽在怀里,安抚道:“往后都听你的,你不让我出去,我就哪儿也不去了。” “喂!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是不是醒了?”余敏行在外头敲门道。 原悄想起来余敏行还在外头,忙放开了卫南辞。 “总算是醒了。”余敏行推门进来,在原悄略有些红.肿的唇上扫了一眼,忙又避开了视线,“眼下不是腻歪的时候,我先替他诊诊脉。” 他说着上去搭住卫南辞的手腕,半晌后才道:“三哥,卫师兄这伤是不是还没好利索啊?” “嗯……他精神力受到攻击,我只是将他唤醒了,要想彻底恢复,还得将养些日子。” 卫南辞抬手捏了捏眉心,这才觉察自己脑袋里的剧痛虽然减轻了,却没彻底消失。 “我到底是怎么了?”卫南辞不解道。 “咱们现在可能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原悄朝卫南辞道。 卫南辞收敛起情绪,问道:“你知道什么?” “这件事情,得从你把我从长宁湖里救上来的那一日说起。” 余敏行知道原悄要说什么,起身道:“我去外头守着,免得有人偷听。” 他说罢便去了门外,反正这些事情,他早已从余舟那里知道了,不必再听一遍。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的头发是短的。”屋内,原悄朝卫南辞问道。 “嗯。”卫南辞点了点头,他还记得小年那日,师父特意提过此事,原悄当时还抓了他打掩护,“你这头发,不是画舫里的姑娘帮你剃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个姑娘开玩笑会这么没分寸?”原悄道。 卫南辞拧了拧眉,不由坐直了身体,意识到原悄要说的事情,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我的头发根本就不是被人给剃了,而是本来就那么短。” “怎么可能?”卫南辞惊讶道:“若你头发一直那么短,那你二哥为何要赖到我头上?” “因为……我根本不是原家的小公子。”原悄道。 卫南辞一脸震惊地看向他,问道:“你不是原悄?” “我是原悄,但我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原悄。” “我不明白……那你是谁?” “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 卫南辞盯着原悄看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了对方这句话里巨大的信息量。 门外,余敏行立在廊下,踢着脚下的小石头玩儿。 他忍不住想,卫师兄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表现呢? 接受还是不相信? 他曾经问过裴斯远为何不直接告诉卫南辞这个秘密,对方回答说,接受这种事情需要一个过程。同样的一个秘密,若是面对无关紧要的人,接受起来肯定不容易,但若是亲近之人,就不会那么难。 换句话说,若是卫南辞在刚认识原悄时得知这个秘密,很难说他会不会把人抓起来送到衙门里去。但当原悄变得对他很重要时,他的选择肯定是会不一样的…… “所以你是从星际时代来的?你们那里很多我这样的人?” “嗯,很多。”原悄道:“我所在的军事学院,八成都是你这样的人,他们都是帝国最优秀的。” 卫南辞撇了撇嘴,“都比我厉害吗?” “倒也不是……你精神力很强。” 卫南辞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表情看不出喜怒。 原悄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小声问道:“你……相信我吗?” “我早就猜到你身上藏着秘密,毕竟你知道那么多事情,我之前没问你,只是不想逼你。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 “那你……能接受吗?”原悄问他。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卫南辞在屋内踱了几步,忽然问道:“余先生也是你们那儿的人?” “不是,但你应该猜对了一半。”原悄道。 “怪不得……”卫南辞是个聪明人,这里头的很多牵连,原悄不解释他也能想明白。 如今想来,当初裴斯远给他的那些话本,好像就能说得通了。 他这个师父是在帮他提前做好心里准备呢,免得他到时候被吓到。 “你选择在这个时候朝我坦白这一切,是因为伤我的人,和这个有关?”卫南辞问。 “你受伤的时候闻到一股硝石味了吗?” “闻到了,很重,很呛人。” “那是一个和你一样的人,硝石味是他的信息素。” 卫南辞一怔,“和我一样的人?” “嗯,他用精神力伤了你。”原悄道:“这个我晚些时候再朝你说,我想先让小余大夫解剖一个死者的脑袋看看,确认一下我的推断,也看看那个人的精神力究竟有多强。” “好,按你说的办。”卫南辞说着出门,朝余敏行吩咐了几句。 原悄跟在他身后,有些不敢看他,卫南辞对于这个真相的态度过于平静,这反倒让他紧张。 他不知道对方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对他是怀疑还是厌恶?亦或是害怕? “你跟着我一起吧。”卫南辞道。 原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卫南辞抬手帮他将身上披着的袍子解了下来,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不像早晨那么冷了。 众人见卫南辞醒了都高兴不已,卫南辞没朝他们多说什么,只吩咐了要加强防卫,不可掉以轻心。 “先带你吃点东西。”卫南辞朝原悄道。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一会儿看了开瓢的脑袋就吃不下了。”卫南辞说着带原悄上街,找了个吃早点的地方,“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小余说,那个人说不定就潜伏在咱们周围。” “不会的。”卫南辞道:“他伤了我之后,肯定需要休息,不会那么快动手。” “你怎么知道?”原悄问。 “直觉。”卫南辞道:“我猜测他昨晚并不是有意想跟我起冲突,说不定是我的出现刺激到了他,才逼得他出手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过他是和我一样的人,所以我的直觉肯定没错。”卫南辞道:“他怕我。” 原悄听他这么说,忽然觉得松了口气。 卫南辞是Alpha,而且是一个拥有着超强精神力的Alpha. 虽然他现在还不会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但那种骨子里天生的敏锐和洞察力却毫不逊色。 “给。”卫南辞将自己咬了一口的包子,夹给了原悄。 原悄不理解他为啥要咬一口再给自己,但还是乖乖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忽然又有点怕卫南辞了。 两人坐在一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压迫感。 或许那个陌生Alpha 的攻击,刺激到了卫南辞,激发了他的斗志。 “喝吧。”卫南辞又将自己喝过了一口的粥给了原悄。 原悄接过粥喝了两口,眼圈又有些泛红,他想卫南辞这是在欺负他吗? “别吃太多了,一会儿万一吐了又难受。”卫南辞道。 “哦。”原悄点了点头,把那碗粥喝完就没再吃别的。 两人离开吃早点的地方之后,又回到了医馆。 余敏行正在里头给尸体开颅,卫南辞便带着原悄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卫副统领,原司使,喝口热茶吧。”衙门里的同知大人让人给他们上了茶。 卫南辞抬手接过,尝了一小口,发觉那茶很淡 ,才递给原悄。 原悄看着他,瘪了瘪嘴,却没接。 他想,卫南辞这就是在欺负他。 “喝吧,这茶没问题。”卫南辞低声道。 原悄一怔,这才恍然大悟,卫南辞这是不放心外头的东西,所以才会先替他尝一口。 方才对方那么坚定地说那个人不会在附近,说不定也是为了安抚原悄。 因为怕原悄不安,所以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但让原悄入口的东西他却丝毫不敢马虎。 原悄心中一暖,接过茶盏,抿了一小口。 卫南辞目光四处瞟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小声问道:“你和原来那小子没关系,那……从前画舫里那些姑娘,是不是也和你没关系?” 原悄心道哪个小子? 从前的原悄吗? “嗯,我都不认识她们。”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至少,他往后要吃醋的人,又少了一画舫。 不多时,余敏行便从房间里出来,招呼他们进去看看。 卫南辞到了门口,示意原悄等着,自己进去看了一眼。 “如何?”原悄问他。 “你就别看了,你猜的肯定没错。”卫南辞道。 “什么样?”原悄问。 “就……碳烤脑花你吃过吗?” 原悄:…… 明白了。 “同知大人。”卫南辞将对方招呼过来,道:“劳烦您吩咐下去,义庄里那些尸体都尽快埋了吧,天热也不能一直放着。” “卫副统领放心,本官已经让人都登记了这些人的衣着和特征,以便回头家属来认领尸体。”同知大人道:“还有近几个月失踪的人口,也查到了一些眉目,您现在要过目吗?” “此事不急,午后我去衙门里再议吧。”卫南辞道。 对方闻言便先带着人走了,他们都忙了大半宿,这会儿也得歇息一二,不然案子没破,人先垮了。 “此事颇为棘手,我们既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最麻烦的是,他们这杀人的手法太防不胜防了。”卫南辞道:“小余,今日便给你爹去一封信,算了……我亲自写吧,得知会他一声,让他有所防备。” 从云州去京城,坐马车要大半个月,快马加鞭却只需数日。 “接下来做什么?”原悄问他。 “先回去。”卫南辞抬手在他脸上一捏,语气带着点心疼,“瞧把你累的。” 殷时备好了马车,众人便先回了住处。 两人一进门,原悄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卫南辞一把揽在了怀里。 原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只能任由他抱着,一动也不敢动。 “三郎……你实话告诉我,若是你的族人来接你回去,你会不会抛下我?” “你……很怕我会离开吗?” “你会离开吗?”卫南辞退开些许看向他,眼底带着浓浓的不安,“回答我。” “他们不是为了来接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你回答我,如果能回去,你会抛下我吗?” “卫南辞……”原悄被他捏得肩膀痛,忙道:“不会。” “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嗯。”原悄这才意识到,卫南辞此前的情绪波动,不是因为接受不了他的身份,而是害怕他会离开。 “三郎……”卫南辞因为不安,再加上刚受过伤的缘故,这会儿信息素正不自知地溢出。 原悄不禁有些担心,怕他这么下去很可能会再次受伤,或者失控。 “你刚受过伤,情绪太激动会影响你的精神力。”原悄看着他,安抚道:“我不会跟他们走,他们随意伤害无辜之人,还弄伤了你,我怎会跟他们走?” 卫南辞闻言慢慢贴上他的额头,仿佛在极力消化着自己的不安。 “将来你要是想走,也得带着我。”卫南辞故作可怜地道。 第58章 “我没说要走。” 原悄甚少见卫南辞这副模样,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卫南辞贴着他的额头,两人呼.吸.交.错,鼻息间都是彼此信息素的味道。 原悄便觉唇间一热, 尚未反应过来, 便被卫南辞吻.住了。 “三郎……”卫南辞将他往怀中一揽,像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般。 原悄很快觉察到了他的异样,在他肩膀上一推, “卫南辞!” 卫南辞怔怔看着他,目光带着点茫然。 “你冷静一点, 你这样很危险。”原悄道。 卫南辞只觉脑袋传来一阵尖锐地刺痛,很快恢复了理智。 他强行收敛住自己的信息素,开口道:“我现在有点失控,你先去找小余吧, 让他陪着你。” “你现在精神力很不稳定, 需要我的安抚。” “可是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伤着你。” 原悄推着他走到榻边, 示意他躺下。 卫南辞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原悄的意思, 老老实实躺到了榻上。 “闭上眼睛, 什么都别想。”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便闭上了眼睛, 随即他便嗅到了淡淡的栗子香味。 “还记得我上次引导你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吗?” “记得。” “这一次, 你试试看, 能不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 “在哪儿?怎么感觉?”卫南辞问。 “精神力是靠你的大脑控制的,你专注一些试一试,看能不能感觉到。” “好。” 卫南辞闭着眼睛, 努力放空自己, 试图去感受自己的精神力。 然而精神力这东西毕竟与信息素不同, 嗅不到也看不到,所以感受起来比上一次要难。 原悄见他眉头深锁,额头也沁出了冷汗,忙道:“别着急,慢慢来。你刚受过伤,现在精神力本来就不稳定,这个时候不能操之过急。” “三郎……” “什么?” “再给我一点信息素。” “好。” 原悄坐在榻边,又释放了一点信息素给他,同时握住了他放在榻边的那只手。 卫南辞一把扣住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捏得原悄手指都有些发疼。 “卫南辞……” “唔……”卫南辞发出一声略有些痛苦的闷哼。 原悄有些紧张,忙道:“别试了,睁开眼睛。” 卫南辞却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一般,依旧紧闭着双目,额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卫南辞,醒醒!”原悄一手捧着他的脸拍了拍,“你别吓唬我,快醒醒。” 他说着释放出了栗子味的信息素,试图安抚对方,可对方却依旧毫无反应。 原悄有些着急,生怕他伤着自己,低头在卫南辞手腕上咬了一口。 卫南辞吃痛,猛地坐了起来,原悄却痛呼一声,捂着脑袋半晌没缓过来。 “三郎你怎么了?” “你……你刚才用你的精神力攻击了我。” 卫南辞吓了一跳,“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不大难受。”原悄深吸了几口气,安慰道:“可能是因为我强行叫醒你,你的精神力进行了自我防卫。不过并不严重,我没事。” 卫南辞一脸懊悔,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原悄当真无恙这才放心。 “你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控制精神力可以慢慢来。” “嗯。”经过方才那一下,卫南辞也不敢再乱来了。 若是他的精神力伤到了原悄,那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睡一觉吧,你的脸色很差。”原悄道。 “我不敢睡。”卫南辞道:“怕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原悄知道他这会儿精神力不稳,所以性情会变得比平时更敏感,便安抚道:“那我陪着你一起休息。”他说罢脱下鞋袜,躺到了卫南辞身边。 卫南辞将他揽在怀里,这才安心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卫南辞。”原悄小声问道:“你对我的身份,真的没有任何疑虑吗?” “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原家小公子的身份。”卫南辞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与你二哥认识那么久,对他那个弟弟从未正眼看过一次。” 原悄听他这么说,便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 两人依偎在榻上,就那么和衣睡着了。 不过他们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太久,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卫南辞就醒了。 原悄觉察到他的动作,也跟着醒了过来。 “你还要去衙门里吗?”原悄问他。 “不急,用过了午饭再去。”卫南辞起身让人弄了些水,草草洗漱了一番。 约莫快到了午饭的时辰,余敏行也来了。 “师兄气色恢复得挺快啊。”余敏行看了卫南辞一眼,揶揄道, “你来得正好,一会儿一起用饭吧。”原悄道。 余敏行也没客气,大大咧咧便坐下了,等着开饭。 “接下来怎么办?”余敏行问:“这个人太厉害了,咱们根本防不胜防,得想想法子。” “得先把他找出来,这样防备起来更容易。”原悄道:“我仔细想过,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将精神力运用得这么醇熟。” 若是精神力不够强大的Alpha,在古代世界经历几次易感期可能就会疯掉。卫南辞之所以能安然无恙,是因为他的精神力极强,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自发学会控制精神力。 所以原悄觉得对方更有可能是和他一样经历时空裂缝穿越而来的。 至于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他们暂时还不好下结论。 “他有没有可能是和你一起来的?”卫南辞问。 “很有可能,理论上来说,时空裂缝的触发是有偶然因素的,不可能太频繁。这个人从前也没有泄露过踪迹,他杀的那些人都是在不久前,所以他和我一起穿来的可能性很大。” “你认识他吗?”余敏行问。 “不好说,我遇到时空裂缝时,在巡航舰上。但是那会儿我上舰时间并不长,认识的人很少。不过如果对方是和我经历同一个时空裂缝而来的话,我想就算不认识他,也能锁定他的特征。” 卫南辞一听来了兴致,示意他继续说。 “首先硝石味的信息素并不常见,且极具攻击性,那么这个人至少会是个A级或者S级……”原悄怕卫南辞听不懂,改口道:“就是最高级或者第二高级的战士。” “我是什么级?”卫南辞问。 “你是顶级。”原悄道。 卫南辞一挑眉,有些得意。 “巡航舰上级别这么高的人并不多,我想他很可能是个军官。”原悄道:“不过不管他是谁都不重要,因为他们的特征都很相似。年纪应该在25岁上下,不低于22岁,不高于30岁。穿过来的时候是平头,也就是说头发比我还要短上一些。” 原悄的头发长了这半年多,已经不像刚来时那么短了。 但若是仔细分辨,他与其他人的头发长度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异。 “个字肯定很高,身体很强壮,身形和气质都和卫南辞相似,是那种典型的武人气质。”原悄又道。 “这样一来,我们要找的人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卫南辞道。 从前他们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如今只要找头发不够长,身形勇武的青年人就行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人杀人的目的是什么?”余敏行问。 “我想可能是易感期到了吧?”原悄道:“没有抑制剂的情况下,他很可能会狂性大发,若是找不到人安抚,一次或许还能撑得住,第二次就未必了。” 尤其是星际时代的Alpha,他们分化后便依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所以没有任何徒手对抗易感期的经验。若是放在星际时代,有法律的约束,他们或许还能控制自己不胡作非为,可一旦到了没有人能约束的古代社会,他们的行为就很难预料了。 毕竟,Alpha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暴.戾倾向。 “对方杀了那么多人,只怕往后会越来越疯,所以咱们还是得尽快想法子找到他。”原悄道。 “光是一个就挺难缠了,就怕他还有同伙,咱们得商量一下对策,不能硬来。”卫南辞道。 昨晚他们已经付出了好几条人命,这个教训实在是太重了。 “三哥,这里最懂的人就是你了。”余敏行看向原悄道。 “我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在他攻击人之前先干扰他。”原悄道。 那个Alpha杀人靠的是精神力,而精神力是一种很容易被干扰的东西。 一旦受到信息素刺激,或者外界的刺激,都有可能令他受到感染。 “除了感染,影响他杀人的,还有距离。”卫南辞道。 昨夜在现场的人不止卫南辞和死了的那几个士兵,还有别人。 但是离得远的那些人,都没有受伤,这就说明此人的精神力攻击范围具有一定的限制。 “干扰加距离限制。”原悄道:“我想到了,可以给巡防的士兵们,每人发一个木哨。一旦他们在街上遇到可疑的人,可以先警告,若对方不配合,就吹木哨,先干扰防止他伤人,再用弩将他击伤。” 这样总比贴脸对抗要安全一些。 “可以,我今日就去知会他们,往后巡防的人皆分四人一组,都带着木哨和弩,且彼此间要拉开一定的距离。一旦遇到可疑之人,就按你说的,宁可错伤也不能放过。” 反正只要士兵们避开要害,不会伤及对方性命。再加上原悄提供的线索中,光是头发短这一条,就足够筛掉大部分人,所以错伤的可能性极小。 三人商量完,厨房便备好了午饭。 他们一并用过饭之后,便去了一趟衙门里。 因为对那个人极为忌惮,卫南辞思忖再三,决定带着原悄和余敏行一起,没敢将他们留在住处。毕竟跟在他眼皮子底下,遇到意外他尚且有机会阻止,若是人不在跟前,他就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了。 当然,原悄自己也是极力要求要跟着。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真的能帮上忙的。 只是他肚子如今略有些显怀,所以出门时特意选了件质地不那么软的外袍穿上了,怕让人看出来异样。 当日午后,卫南辞便让衙门里的人,将全城的木工都找了来,让原悄教他们制木哨。 他不仅要给衙门里和城防的人每人发一个木哨,还打算给云州营的人也带一批过去。 毕竟面对精神力的攻击,他们能自保的手段太少了。 人手一个木哨,总比赤手空拳好。 卫南辞极为谨慎,他在朝衙门和城防的士兵吩咐接下来的安排时,特意排查了一番,确认官兵中没有可疑之人才放心。 不多时,同知大人又拿来了近期失踪人口的名单给卫南辞看。 卫南辞扫了一眼,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只知道这些人都是云州附近的县城或村子里的百姓。 “找人来认尸了吗?”卫南辞问。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下午会陆续有人过来。” “嗯,这边劳烦大人辛苦了,我下午还要去云州营一趟。” “卫副统领辛苦了,此番云州的安危,就仰仗您了。” 卫南辞没跟他客气,安排好衙门里的事情之后,就带着人去了云州营。 此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朝众人说的是背后那个Alpha有巫蛊之术。因为衙门里的人都见过毫无外伤的尸体,甚至有人目睹过昨晚卫南辞等人遇袭的场景,所以都对这说法深信不疑。 到了云州营,卫南辞也依旧是这番说辞。 云州营的主帅对他和原悄一直都挺看重,此番听闻云州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案子,自是愿意帮忙。 “胡将军先把人都召来吧,只要是大营中的人,一个都不要遗漏,哪怕是烧火的伙夫也叫来。” “卫副统领是怀疑军中有细作?”胡将军问。 “以防万一罢了。” “好。” 胡将军当即命人将军中数万将士都召集到了演武场上。 卫南辞带人仔细验看过,发现没有可疑之人,这才放心。 “此人究竟有何神通,为何会杀人于无形?”有人问道。 “巫蛊之术听说过吗?他只要路过你身边,就有法子将你的脑子烤成熟透的脑花。”卫南辞道。 在场的人闻言不由有些脊背发凉。 “不过此事咱们并非毫无办法,我已经让人将全程的木工都带到了衙门里,原司使教了他们做木哨,不出明日,城防的人便会人手一只木哨。很快,云州营的弟兄们,也会人手一只。”卫南辞道:“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些双弩,尤其是城中巡防的人和大营巡防的人,务必要做到人手一把。” “双弩?” “这个原司使会教给军器司的木工,再加上营中稍懂木工的人帮忙,想来一天能制出来不少。待城中的木工做完了木哨之后,也让他们一并来帮忙。至于弩机,先放一放。” 胡将军闻言自是没有二话,当即就吩咐下去了。 当日,众人在营中一直待到黄昏。 直到衙门里有人来报,说巡城的士兵发现了可疑之人。 卫南辞不敢耽搁,带人匆匆赶到了衙门。 可惜的是,他们虽然发现了可疑之人,却未能擒获。 “有人受伤吗?”原悄问道。 “有,不过万幸性命都无碍。”同知大人道。 遇到那个Alpha的是一队四人的巡防小队,他们发现那人头上戴着帽子,身形健硕且年纪和卫南辞所说的相符,便要求对方摘下帽子。 没想到那人并不配合,还试图攻击他们。 好在他们今日巡防的人,已经拿到了第一批制好的木哨,四人对着那个人狂吹木哨,扰乱了对方的精神力攻击。 可惜,巡防的士兵用的都是单发的旧弩,再加上多少被对方的精神力刺激到了,所以四个人射出去的矢,只有一发中了那人的后肩。 “这是画师根据他们的描述画的画像。”同知大人递了一张画像过来。 卫南辞看了一眼,又示意原悄看,原悄摇了摇头,那意思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此事倒也不奇怪,巡航舰上那么多人呢,原悄不认识的是大多数。 况且这只是画像,相貌都是根据那几个士兵的回忆画的,未必真实。 “小余,去看看受伤的士兵。”卫南辞道。 余敏行闻言便被人带着去了那几个士兵休息的房中。 卫南辞想了想,带着原悄一起跟了过去。 两人到了屋门口,便嗅到了熟悉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还是硝石味。”原悄道。 “说明和伤我的是同一个人。” 往好处想,对方或许只有一个人,这样对付起来总归要容易一些。 往坏处想,这个人昨夜刚伤了卫南辞今日就出来溜达,有点过于猖狂了,只怕他接下来还会有动作。 “他后肩受了伤,肯定出不了城,要不要让人去搜?”原悄问道。 “他今日受了伤肯定有防备了,若是贸然上门,只怕会有新的伤亡。”卫南辞道:“但是咱们已经大概知道了这人的样子,总归是有了点进展。” 随后,卫南辞又吩咐了人,加强城中的巡防。 这样一来可以扰乱那人的心神,二来可以阻止他出门继续伤人。 “殷时,你挑几个机灵点的人,乔庄打扮一下混到各个医馆,一旦遇到外伤来抓药的,一律将人扣下。”卫南辞道。 这人受了伤,肯定得处理伤口。 他既然不敢来医馆,少不得要想法子弄点伤药。 不过卫南辞做了防备,一旦对方挟城中百姓替他抓药,很快就会暴露行踪。 不多时,余敏行便从房间里出来了。 根据他的判断,今日这四个士兵伤得都不算厉害,除了有些头疼,意识都还是清醒的。 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让人将这四人都送到了济仁堂,那里有大夫守着,万一有情况也好应对。 当夜众人回到宅子里时,天都黑透了。 卫南辞让厨房弄了点粥,草草垫了垫肚子。 原悄奔波了一日,很是疲惫,沐浴过后就窝在榻上睡着了。 卫南辞耐心地替他按摩了一遍手脚,又关好屋里的窗子,这才起身离开。 “卫副统领,您今晚又要出去?”金锭子问他。 “我不出去,我去偏院睡,你今晚在这里陪着你家公子吧。”卫南辞道:“我会安排人顾好这里,你不用担心。” 金锭子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他心中还挺疑惑的,暗道卫副统领不是最喜欢霸占他们家公子吗?怎么今晚这么奇怪,竟然主动要去偏院睡? 但他的身份在那里,这种问题肯定是不敢主动问卫南辞的,只能憋在心里暗自纳闷。 原悄大概是今日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后半夜,他睡梦中嗅到熟悉的烈焰味,才醒了过来。 他翻了个身在身边一摸,没摸到人,有些疑惑。 明明空气中的烈焰味这么清晰,怎么没见卫南辞人影? “卫南辞?”原悄开口唤道。 “公子,卫副统领去偏院睡了。” 原悄一怔,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他有些奇怪,心道卫南辞怎么去别的房间睡,也没和他说一声? “公子,要小的去找卫副统领过来吗?”金锭子问。 “不必了,让他好好睡一觉的。”原悄道。 他说着重新躺下,打算继续睡。 然而他刚一闭上眼睛,就意识到了问题。 卫南辞如果在睡觉,这烈焰味是哪里来的?“ “卫副统领是什么时候走的?” “您刚睡下没一会儿,他给您按摩完了手脚就走了。” 这么长时间了,对方留下的信息素还在吗? 原悄心中有些不安,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金锭子闻言忙给他披上衣服,两人一起去了偏院。 待到了偏院门口,那烈焰味就更浓了。 原悄心下一沉,快步推门而入,被迎面而来的烈焰味扑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好在他如今有孕在身,不会被卫南辞的信息素影响太多,若是换了从前,他非得当场发.情不可。 “卫南辞!”原悄快步进了内室,便见卫南辞躺在地上,唇角和耳朵里都溢着鲜血。 他吓得腿一软,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去叫小余大夫,快!” 金锭子见状也吓得不轻,忙不迭地喊了人来,让对方去叫余敏行。 “卫南辞!”原悄这会儿已经有些显怀了,行动不是那么便利,费了些力气才跪到了卫南辞身边,他俯身探手在对方颈间一试,感受到规律地跳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公子您别急,小余大夫很快就来了。”金锭子生怕他吓着,忙将人扶了起来。 原悄双目通红,却还是极力克制着情绪,他生怕自己有个万一,一会儿余敏行来了还得分心顾着自己。 说话间,巡夜的殷时便快步走了进来,他一见地上的卫南辞吓得面色大变。 “头儿……”殷时上前就要挪动卫南辞,被原悄制止了。 “别动他,等着小余大夫来了,先让他看看。” 殷时闻言这才冷静下来,只能心急如焚地守在一旁。 好在这宅子不算太大,余敏行很快就被人带了过来。 他先是跪在卫南辞身边,替对方号了号脉,又翻开对方眼皮看了一眼。 “如何?”原悄问道。 “不好说,先把他弄到榻上吧。”余敏行朝殷时道:“小心着些,尤其是他的脑袋,切不可晃动。” 殷时闻言招呼了几个手稳的弟兄,小心翼翼将卫南辞托着抬起来,放到了榻上。 “你们先出去。”余敏行道。 “哈?”殷时一听这话急了,“我们头儿都这样了……” “殷时!”原悄开口道:“你不想他有事就快出去!” 殷时原是想开口反驳,但一对上原悄那双泛着红的眼睛,登时哑了火。 最终,他还是带着所有人都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原悄和余敏行,还有榻上昏迷的卫南辞。 “他怎么会这样?”余敏行问道。 “他应该是想自己试试控制精神力,结果被反噬了。”原悄道。 “你们这种病我没法子治,还是你来吧。”余敏行道。 原悄强撑着身体起身,余敏行见状忙上前扶住了他。 “你可别出什么事,不然我可就真的没辙了。”余敏行道。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原悄扶着他的胳膊借力,慢慢走到榻边,而后躺到了卫南辞身边。 他一边释放着信息素安抚对方,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拭去了卫南辞脸上沾着的血迹。 “我去外厅候着,有事情记得喊我。”余敏行说罢便去了外厅。 原悄握着卫南辞的手,依偎在对方怀里,而后任由自己的信息素不断释出。 他怕这样远远不够,便像昨日那般,凑到对方唇边吻了上去。 Omega的体.液中含有大量的信息素,所以亲吻要比仅仅释放信息素来得更直接。 然而不知为何,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卫南辞有任何反应。 原悄心中又害怕又着急,生怕卫南辞就此醒不过来了。 若他判断得没错,那个隐藏在暗处的Alpha充其量也就是个A级的Alpha,但卫南辞的精神力却是最顶级的S级。从这个角度来说,卫南辞精神力的伤害,是远远高于那个人的。 昨日卫南辞之所以醒来的快,是因为他遭受的伤害来自一个A级Alpha,可今晚却不同。他强行想要驾驭自己的精神力,结果弄巧成拙伤了自己,也就是说他今天受到的伤害,是S级Alpha的精神力。 “卫南辞,你快醒醒吧。”原悄凑到他颈窝蹭了蹭,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能猜到卫南辞为什么会跑到偏院来尝试驾驭精神力,因为怕自己会伤害到原悄。 卫南辞心里比谁都清楚,想要打败那个人,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衙门里的官兵也好,云州营的人也好,都只能起到预防和护卫的效果。 可要想将那人从暗处揪出来,且不让无辜的人再枉死,就只能在精神力上彻底压制住对方。 而卫南辞要训练自己的精神力,依靠原悄从旁安抚引导固然是好。 可这样一来,他倒是安全了,所有的危险都会转嫁到原悄的身上。 毕竟S级Alpha的精神力会有多大的攻击性,谁也不知道,尤其在卫南辞未曾掌握的时候,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要了原悄的命,他怎么敢冒险? 他今日甚至都没有主动攻击,就险些伤到了原悄,他不敢想象若是原悄因他而受伤,或者发生更糟糕的事情,他该如何面对。所以他只能冒险,试图凭一己之力来驯服自己的精神力。 可他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强了…… 强到连他自己都会被反噬。 “余大夫……”原悄抹了一把眼睛,哑声道:“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 余敏行闻言快步走了过来,问道:“你说吧,我怎么帮。” 原悄从卫南辞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到了余敏行手里。 “你要干什么?”余敏行一脸紧张地道。 “救他……”原悄道:“我不能让这个混蛋就这么死了!” “怎么救?”余敏行不解道。 “我自己来怕掌握不好分寸伤着自己,我想你来会更安全一些。”原悄道:“你得保证不会影响到我肚子里孩儿的安全。” 余敏行拿着手里的匕首,眉头渐渐拧成了一团…… 卫南辞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只觉头痛欲裂,像是有人拿凿子凿开了他的脑袋,又给他缝上了一般。而且他只要稍一活动,脑袋便会传来剧烈的痛楚,痛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但剧烈的头痛,并未阻碍他意识的清醒。 相反,他感觉自己有生之年从未这么清醒过。 卫南辞争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头顶的床幔,只觉鼻腔里都是香甜的栗子味,就连他的嘴巴里,都仿佛充斥着那抹熟悉的香甜。 只是……这味道中为何还混杂着血腥气? 卫南辞伸出舌尖在唇上舔了舔,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殷时?”他挣扎起身,朝着门外喊道。 殷时听到动静,忙推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 “头儿,余大夫吩咐了,说让您醒了之后先喝一碗粥。”殷时道。 卫南辞忍着脑袋上传来的剧痛,接过粥碗,问道:“原悄呢?” “啊……原司使在房中休息呢,已经吃过早饭了。”殷时道。 卫南辞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他将粥碗放到一旁,先让殷时帮他打水洗漱了一番,这才将那晚粥三两口喝了。 “我去瞧瞧原司使。”卫南辞道。 殷时知道自己拦不住,便也没硬拦着,只不大放心地跟在了卫南辞身后。 卫南辞脑袋疼得厉害,脚下却挺稳。 他到了原悄的住处门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打发走了金锭子之后,他才慢慢走到榻边。 少年背对着他侧躺在榻上,看上去小小一团,十分惹人怜爱。 卫南辞轻手轻脚过去,生怕把人吵醒了。 他抬手在自己唇上轻轻一抹,大概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三郎肯定是又去看他了,还像上次那般亲了他。 只是他半睡半醒间估计又有些犯浑,又将对方的嘴巴给咬破了。 想起醒来时口中的血腥味,卫南辞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可眼下这情形,他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冒险一试。 只要一想到暗处躲着的那个人,他就又急又怒。 尤其想到那个人是原悄的族人,他便越发不安。 他怕那个人会对原悄不利,怕对方是冲着原悄来的。 这些疑虑他不敢朝原悄说,生怕对方会害怕,可他心里却一直有种不好的猜测。 所以他必须尽快驯服自己的精神力将那个人揪出来,否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实际上卫南辞很庆幸,昨晚幸好没让原悄陪着。 他昏迷前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有多恐怖,若是原悄在场,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精神力那么强,尚且丢了半条命。 这杀伤力对于原悄来说,肯定是致命的。 他此刻想到昨晚的经历,都还有些后怕。 卫南辞慢慢绕到床的另一侧,矮身跪在了榻边。 他抬手抚上原悄漂亮的薄唇,不由一怔…… 三郎的嘴巴并没有伤口,这是为什么? 随后,他轻轻捏住原悄的下巴,迫使对方张开嘴巴,奇怪的是,原悄的舌尖也没有受伤。 那他嘴里混合着栗子香的血腥味是怎么来的? 卫南辞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慢慢掀开被角,目光落在原悄手腕上。 便见少年白皙漂亮的手腕上,有一边绑了一圈布巾。 卫南辞将被角重新放下,眼圈登时红了。 他将脑袋埋在榻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抑制住失控的信息素,只觉得脑袋和心脏一起揪着疼,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傻三郎,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救他…… 卫南辞只觉自己一颗心几乎都要疼碎了。 “嗯?”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卫南辞?” 卫南辞瞬间调整好情绪,抬眼看向原悄,朝他露出了一个笑。 “三郎,醒了?”卫南辞开口,尾音带着点不自知的轻颤。 “我早晨就醒了,吃了东西又睡了一觉。”原悄说罢将那只没有绑布巾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卫南辞的脑袋上摸了摸,“还疼吗?” 卫南辞摇了摇头,“不疼了。” “我有点生气,你自己偷偷训练精神力。”原悄因为刚睡醒,说出来的话软乎乎的,明明在说着生气,却丝毫听不出一点怒意,“你这样我会担心。” “我知道错了。”卫南辞捧住他那只手放在额头贴了贴,“往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原悄打了个哈欠,随即往后挪了挪,给他空出了一块位置,“上来,我帮你疗伤。” 原悄感觉到他的信息素很不稳定,一直在不受控地外溢,只当他是伤得太重的缘故。 卫南辞闻言老老实实上了榻,躺在原悄身边,看向对方的目光里像是含着千言万语,偏偏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闭上眼睛。”原悄凑过来窝在他怀里,而后慢慢释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卫南辞将他拢在怀里,低声问道:“三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不是对我更好吗?”原悄带着点困意,窝在他胸口迷迷糊糊地道:“而且,你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也是我的Alpha……” 卫南辞心中一热,只觉满身不服管的精神力都在这一刻慢慢安静了下来,就连脑袋上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只是,他没大听懂三郎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三郎的……什么? 第59章 原悄本来是想安抚卫南辞, 可他大概是太疲惫了,窝在对方怀里不多时便睡着了。 卫南辞轻嗅着空气中的栗子香味,听着耳边少年均匀的呼吸, 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 他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精神力。 面对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他先前的茫然和束手无策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掌握的操控力。 Alpha操控精神力本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只不过卫南辞自幼不知道自己有这东西,再加上无人引导, 所以一直将精神力封存体内。如今他在原悄的帮助下,感受到了精神力的存在,这就像是打开了那扇门一样。 只要他踏进去,便可以轻松地掌握自己体内那浩瀚无垠的精神力之海。 卫南辞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榻上, 不断试着操控自己的精神力, 直到越来越得心应手。 精神力这东西不受控时的确极其危险, 可一旦为他所控, 就会变成他手里的武器。 他用了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对自己的精神力有了非常多的认知。 他发觉这东西几乎可以伤害身边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不管是人, 还是花草, 甚至就连蚊蝇都可以飞着飞着忽然就冒烟消失。 若是卫南辞生活在星际时代, 他就会知道, 精神力若是强到一定的程度,不止可以伤害有生命的动植物,甚至连附近的磁场都能干预。只要他们愿意, 随时可以让附近的通讯工具失灵, 甚至能让一件精密的机甲报废。 只不过太强烈的精神力输出, 会给Alpha带来极大的伤害,若是不慎遭到反噬,甚至有可能会丢了性命。所以帝国对于Alpha精神力的使用,有着极其严苛的规定。 卫南辞在操控着精神力烤爆了几只蚊子,又祸害了两盆花之后,总算是停了手。 因为怀里的原悄翻了个身,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知道原悄这是饿了,忙吩咐厨房去备了吃食。 原悄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直到嗅到饭香,他才醒了过来。 卫南辞取过干净的布巾沾了水,递给他让他擦了手和脸,又端了水来让他漱口。 “什么味儿?”原悄吸了吸鼻子,“做的烤肉吗?好像烤糊了。” 卫南辞瞥了一眼地上的蚊子尸体,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 “咦?”原悄目光一瞥,见到那盆被蒸干了水分的月季花,问道:“这花怎么了?” 卫南辞扶着他坐下,给他盛了一碗汤,才开口道:“三郎,我学会了。” “学会什么?”原悄有些茫然。 卫南辞起身出门去,不多时端了一盆花进来摆在桌边。 便见他一挑眉,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那盆花便迅速失去活力,继而萎靡、干枯,成了一盆干花。 “你怎么可能学得这么快?”原悄惊讶道。 “可能是你教得好。”卫南辞说罢握住他那只裹着布巾的手,有些心疼地道:“太危险了,你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原悄抽回手,道:“当时小余大夫就在旁边呢,其实没多少,他有分寸。” “余敏行就知道带着你胡闹。”卫南辞道。 “真的没用多少,我吃两顿饭估计就补回来了。” 卫南辞没再与他争辩,而是给他夹了菜,示意他先吃东西。 原悄这会儿也饿了,乖乖将卫南辞夹的菜都吃了,又喝了一碗汤,直到打了个嗝才放下筷子。 “你快跟我说说,现在什么感觉?”两人用过饭后,原悄有些好奇地问他。 “若是用力过猛,脑袋还是会有点痛,但是不严重。现在我已经能够完全控制它们了,不会再伤到自己或者身边的人。”卫南辞道。 “你现在脑袋痛应该就是受了伤的缘故,这两天你别过度使用精神力,先养好伤。” “嗯,放心吧,我不会胡来的。”卫南辞道。 他能走到这一步,是原悄用自己的血换来的,他自然不敢辜负。 而且他很清醒地知道,只有先把伤养好,与那个人对峙时才会更有胜算。 若是换了从前,他或许还会有几分莽撞。 但如今有了原悄,他做起事来收敛多了。 这两日,衙门里并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想来是那个人受了伤,找地方藏起来了。 卫南辞没有出府,而是陪着原悄留在府里养伤。 他怕原悄亏了气血,让余敏行开了药膳的方子,吩咐厨房一日三餐地炖补气血的药膳。 原悄嫌那药膳味道不好,喝了一次之后就有些抗拒,卫南辞无奈便决定陪他一起喝。 若是原悄不喝,他就威胁要亲自喂,原悄只能妥协。 于是整个宅子里的人都知道,卫副统领现在每天都要喝红枣莲子羹什么的补身子。 “这东西喝多了会上火吧?”原悄实在喝得腻歪,一口都不愿多喝。 “放心吧,用的东西都是小余亲自看过的,不会补过的。”卫南辞又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 原悄拧了拧眉,一手捂住肚子,“哎呀。” “怎么了?”卫南辞吓得够呛。 “他又踢我了!” “快来这边坐下。” 卫南辞扶着他起身,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原悄满以为能就此躲过这碗汤,没想到卫南辞随后就把汤端了过来。 “我真的不用这么补,我早就好了。”原悄苦着脸道:“小余大夫都说了,那点血根本不算什么,是你太紧张了。” 他说着扬起下巴看向卫南辞,“你看我的脸色多好,嘴巴也很红,一点也不像亏了气血的样子。” 卫南辞目光落在少年漂亮的薄唇上,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原悄见他神色松动,问道:“你的头还疼吗?” “好多了,我想再休息个三五日,应该能彻底恢复。”卫南辞道。 原悄一手勾住他的手指,小声道:“其实我还知道有个方法,可以更好地帮助你恢复精神力。” “什么方法?”卫南辞手指被他勾得微痒,一颗心也跟着痒痒的。 “你可以标记我。”原悄道。 卫南辞闻言手里端着的汤险些洒了。 “不……不合适吧?”卫南辞道:“你刚伤着,我怎么能那么对你?” “那算了。”原悄本就是随口一提,一来想证明自己的身体确实恢复了,不用再喝那些东西了,二来想着能帮卫南辞早些恢复。但他见卫南辞有些抗拒,便没再坚持。 倒是卫南辞,方才拒绝得义正辞严,这会儿又不由有些后悔。 三郎主动朝他求.欢,他怎么能拒绝呢? 卫南辞思忖再三,最终没忍住,去找了一趟余敏行。 一开始他没道明来意,支吾了半晌才切入正题,询问余敏行原悄如今这身体状况,能否允许他胡来? 余敏行听了他这话,险些将白眼翻上天。 “师兄,你是禽.兽吗?”余敏行问他。 “不是我……”卫南辞想否认,又觉得把此事推到原悄身上不大合适,忙改了口:“那算了,当我没问。” 余敏行不知想到了什么,叫住他道:“师兄,切记要节制,不可伤着我三哥。” 先前为了照顾原悄,余敏行恶补过一些照顾有孕之人的知识,还特意朝济仁堂有这方面经验的大夫咨询过。他知道,有孕之人在孕期其实也会有那方面的需求,有的人甚至比有孕之前的需求更高。 虽然不知道原悄是什么状况,但身为一个大夫的专业,令他选择了成人之美。 反正三哥月份越来越大了,能让卫师兄胡闹的日子眼看也就到头了。 卫南辞一听他这话,高兴地直接把余敏行屋里的花都烧了,这才快步回了住处。 余敏行看着自己屋里枯了的花,半晌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记得这花早晨还开得好好的呢! 这日午后,卫南辞屏退了众人,拉着原悄待在屋里小半日没出来。 殷时等人得了他的吩咐,一直没靠近过,只有金锭子拎着水壶过来送水时,在门口听到了点不该听到的动静。 金锭子看了一眼外头高高挂着的太阳,顿时一肚子气。 他就知道这个卫南辞心术不正,自己还有伤呢,竟还有心思想这些。 可怜他家公子肚子都这么大了,这万一要是伤着…… 金锭子敢怒不敢言地生了一阵子闷气,这才拎着水壶走了。 他想,再忍忍吧。 总有一天,他们家二公子会把他们家公子受的委屈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我刚才摸到他踢我了。”卫南辞从背后搂着原悄,低声道:“我不会是碰着他了吧?” “怎么可能!”原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他觉得自己这肚子长得越来越快了,好像每日看着都会比前一日大一些。 “又大了一圈。”原悄道。 “大了也很漂亮。”卫南辞翻身找出药膏来,替原悄按摩肚子。 他指腹带着薄茧,落在肚皮上时,惹得原悄呼吸一滞。 尽管两人刚亲近过,原悄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 当然,这种不自在不是抗拒或者厌恶,而是带着点兴.奋和害羞的情绪。 “昨天我看到殷时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原悄道:“他是不是要猜出来了?” “殷时脑子缺根筋,如果我不告诉他,他可能只会觉得你是胖了。” “那你会告诉他吗?”原悄问。 “可以吗?”卫南辞抬眼看向他,“你如果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可以谁都不说,往后不让他们来后院便是。” 但原悄看得出来,卫南辞是想说的。 殷时他们是卫南辞的心腹,若是连他们都瞒着,就意味着原悄和孩子的事情,会一直被当成绝对的秘密。换句话说,卫南辞以后想见见孩子,或者想对孩子好,都要随时找借口,并瞒着所有人。 “他们会相信吗?”原悄问。 “我想,会的。” “那你说吧。”原悄道:“但是你得保证,他们能守住这个秘密,千万不能传到我二哥耳朵里。就连陈年和羽林卫的人也要瞒着。” “放心吧,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就把陈年他们赶回云州营。” 原悄听他这么说,倒是安心了许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卫南辞的信任越来越多,几乎到了过分依赖的地步。 仿佛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相信,因为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 当日入夜后,卫南辞便将殷时和几个心腹叫到了书房。 殷时还以为他想出了什么对付那个人的法子,看起来还挺兴奋。 直到卫南辞让人搬来了一盆花,当着他们的面,将那盆花“杀”了。 殷时:!!! 众人:!!! “这是……什么情况?”殷时看着那盆枯了的花,眼底满是茫然。 “记得我同你们说过吧?伤我的那个人会巫蛊之术。”卫南辞拈下来一枚枯了的树叶,又道:“我与原司使日日研究这巫蛊之术,今日终于有了突破。” “什么意思?”殷时又问。 卫南辞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以下这番话,我只会同你们几人说,你们要发誓,不可传扬出去。若有泄露,我决不轻饶。” “头儿,咱们弟兄您还信不过吗?到底怎么回事?”殷时道。 “那巫蛊之术,我也学会了。” 殷时:!!! 众人:!!! “头儿,别闹。” “你不信?” 卫南辞看向殷时,随后便见对方一手捂住脑袋,发出了一声痛呼。 不过卫南辞极有分寸,并未伤着他,只是做了个简单的示范。 在场的众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显然有些无法相信这件事情。 “现在知道为什么要你们保密了吧?”卫南辞道。 “头儿……这是真的吗?”殷时还有些不大相信。 但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头疼,再看着眼前这盆枯死的花,他又不敢不信。 卫南辞走到一旁坐下,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的功夫,众人才回过神来。 既然那个贼人会巫蛊之术,他们卫副统领为何就不能会? 而且他们头儿学会了,还能对付那个贼人! 这么一想,他们便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接下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卫南辞道。 众人一听,都面面相觑,暗道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这可是能随时杀人与无形的邪术啊,传出去都是要掉脑袋的! “这件事情,出了这个房间,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或者传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卫南辞目光中带着点冷厉,在场的众人见状都不由一怔,大气都不敢出。 卫南辞这人与原君恪不同,他对外冷厉果决,但对巡防营的弟兄们素来都是十分亲近的,这也是殷时能时常与他开玩笑甚至打闹的原因。 一旦他摆出这副架势,众人便知道肯定是大事。 而且这件事,一定比第一件事情更重要! 到底是什么事,会比关乎他们卫副统领脑袋的事情更重要呢? 院子里。 陈年刚带着人巡视了一圈,远远便看到殷时带人走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巡防营这帮人都神情奇怪,像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一般,各个都魂不守舍的。 “陈将军!”殷时一看到他,忙叫住人道:“自今日起,府中的巡防换一换,后院我的人轮值。” “原司使住在后院,我既是为了保护他而来,怎么可能不管后院?”陈年道。 “陈将军……”殷时拉着他手腕,想将人扯到一边。 陈年却甩开他道:“你们巡防营这拉拉扯扯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此事你就当卖我个面子,我朝你保证绝不会怠慢了原司使。” “要你们的人巡防也可,不过他们得听我统一调配。” “好说。”殷时道。 陈年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倒是有些意外 。 这些日子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殷时的人都调给了陈年管,但依着约定这个案子结束,大家就各归各位。眼下这情况,殷时得替他们头儿瞒住秘密,只能委屈求全。 谁让他们卫副统领,把人家原司使的肚子搞大了呢。 想到这里,殷时依旧一脑袋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卫南辞到底是有什么本事,为什么能让一个男子有孕。 但原司使那肚子他是见过的,确实是大了点。 他本来还以为对方是胖了,如今想来竟是有了! 造孽啊! 将来等原君恪知道了,肯定要来找他们头拼命! 他们两营这恩怨,估计这辈子是别想结束了! 殷时他们花了不少功夫接受卫南辞的这两个秘密。 一开始,他们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一时觉得对方肯定不可能拿这种事情骗他们玩儿,尤其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一时又觉得此事实在是的太过离谱,且一件比一件离谱。 但原悄微微隆起的小腹就摆在那里,做不得假。 还有他们的卫副统领,整日在院子里给他们表演用“巫蛊之术”杀万物…… 院子里的蚊子、虫子、花草、甚至睡莲缸里养着的鱼,都惨遭了卫南辞的毒手。 后来,他们不信也信了。 就在卫南辞精神力渐渐恢复之时,医馆那边传来了消息。 殷时埋在那里的人,终于等到了去买外伤药的百姓。 “那人是新伤,伤在手臂上,他声称是镰刀划破的,但大夫觉得不太像。所以我们的人就依着先前卫副统领的计划,将那人先放走了。”殷时道。 原悄闻言看向卫南辞,“你之前安排了什么计划?” “那个人受了弩伤,且伤在后肩,若是他运气好能扛过去,若是运气不好,伤口感染定会很麻烦,届时他就会需要伤药。”但云州城现在被卫南辞安排的如铁桶一般,那个人肯定不敢轻易来医馆,这时他就得想别的法子弄伤药。 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找到一个好控制的百姓,拿对方的家人做人质,逼着对方去医馆里买伤药。 “我让殷时派人守在了医馆,若是遇到可疑之人先别打草惊蛇,而是放长线钓大鱼。” “那个人拿到伤药以后,万一跑了呢?”原悄问。 一旁的殷时道:“大夫给来取药的人包扎了伤口,当场让他喝了药。至于给他带回去的药,不管是内服还是外敷,都只够一天的用量。不出意外,隔日对方还得回来。” 那人的伤已经耽搁了数日,想来要治好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要取药之人他再回来,就说明鱼上钩了。 这时大夫在他拿给对方的药里动一些手脚,就能把人拖住。 原悄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万一觉察到异样,被他挟持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吧,大夫的用药很谨慎,只会让他身体虚浮,嗜睡。他会认为是自己后肩的伤感染所致,不会怀疑到药上。”卫南辞道:“再说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傀儡,若是拖着病体再换一个,只会增加更多暴露的风险。” 原悄一想也是。 这个Alpha如今就是丧家之犬,只要他还有求生的意志,就不会轻易发疯。 今日他既然找了人来取药,就说明他是想活下去的。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原悄问。 “再过几日吧。”卫南辞道:“这药既然给了他,总要让他多用几日才好。” 那个人的精神力很容易伤人,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卫南辞不想激怒他,免得伤及无辜。再过数日,他身上的药力就会发作,精神力也会受到干扰。 届时卫南辞再出手,便可轻易将人拿下。 “你现在有把握能伤他吗?”原悄问卫南辞。 “我也不知道。”卫南辞道。 原悄闻言有些担心,卫南辞如今虽然会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了,可原悄只见过他没事儿杀个蚊子杀条鱼,所以并不能判断出他的精神力有多强。 “其实我也一直没把握,不如咱们今日就试试?”卫南辞道。 “你想怎么试?总不能找个人来试吧?” 卫南辞略一思忖,让殷时备了马车,带着原悄和众人去了河边。 原悄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没多问。 “我记得你说过,判断精神力的高低,无非是通过强度以及范围来判断。”卫南辞一手扶着原悄,目光落在河面上,“我想,咱们今日就能有个答案。” 他说罢慢慢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原悄目光落在河面上,起初并未发觉异样,但是很快便看到河里有一条鱼翻起了肚皮。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顷刻间,原本平静无波的河面上,便漂起了一层翻着肚皮的鱼。 不止是原悄,一旁的殷时等人也都看呆了,立在河边惊得下巴险些掉了一地。 “可以了,卫南辞!”原悄捏了捏他的手,“停下来吧。” 卫南辞闻言慢慢睁开眼睛,这时河面上翻着肚皮的鱼,已经飘了好长一片。 “殷时,带人下去捞上来一些,今日给大伙儿加餐。”卫南辞道。 殷时这才想起来,临出门时他们家卫副统领吩咐他带了个麻袋,原来是为了干这个。 “早知道得带十个麻袋,这些哪儿装得下啊。” 殷时拿着麻袋过来,摔先跳进河里捞起了鱼。 “捡大个的。”卫南辞道。 “那肯定,小的没肉。”殷时笑道。 原悄看着一帮巡防营的儿郎在河里捞鱼,只觉这场面十分滑稽。 若是给他二哥看到,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谁能想到堂堂巡防营卫副统领,竟然会用精神力捉鱼? “那条鱼……”原悄看着河里的情景,一怔,“它们没死透?” 卫南辞一笑,朝水里的殷时道:“都跟你说了快点,还挑挑拣拣。” 水里的众人也发觉了,这些鱼竟是没死透,只是昏了过去! 只片刻功夫,翻了肚皮的鱼便一个个回了魂似的,争相游走了。 “你故意的?”原悄看向卫南辞。 “我想看看自己对精神力的掌控究竟能到什么程度。”卫南辞朝他一笑,“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原悄当然放心。 用精神力精准地控制这些鱼昏迷却不死,那难度肯定比单纯杀了它们要大。 这说明,卫南辞不仅如他所料拥有着超高的精神力,同时已经学会了熟练地掌握它们。 “还好咱们手快,不然全跑了!”殷时带着人上了岸,手里拎着半麻袋鱼。 里头的鱼这会儿都活过来了,正活蹦乱跳在麻袋里挣扎呢。 “留几条,剩下的给衙门和城防送过去。”卫南辞道。 殷时闻言忙应下了,吩咐人依着卫南辞的意思去送鱼。 卫南辞扶着原悄上了马车,殷时趁机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头儿,您这本事,能不能也教教属下?” “你想学?”卫南辞问道。 “想啊,看着真过瘾。” “可学这巫蛊之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你若是练了这个,会像我一样,喜欢男人。” “啊?”殷时当即一脸纠结。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练了就会喜欢男人? 当日,宅子和衙门里的人,都吃到了“全鱼宴”。 厨子费尽了心思,又是炸又是煮,红烧清蒸都用上了,才把这些鱼做完。 经过此番,卫南辞更有了几分把握。 只是原悄依旧有些不大放心。 毕竟,他们对于那个Alpha的判断都只是猜测,谁也不知道对方真正的实力。 万一对方先前留了一手呢?万一原悄猜错了呢?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原悄问他。 “最好是想个法子把人引出来,不过我觉得,只要给我机会靠近,他或许能顷刻间就取了他的性命。” “若是能在关键时刻先扰乱他的心智,或许更稳妥一些。” “还用木哨?”卫南辞道:“可他已经有防备了。” “我可以用信息素吸引他,届时你再……” “不行!”卫南辞不待他说完,就打断道:“我不可能让你以身犯险。” “我不用靠近他……” “不要再提此事,我不会答应的。” 卫南辞压根不给原悄再开口的机会,直接起身出去了。 不过他只在外头待了片刻,便又回来了。 原悄坐在软塌上,只瞥了他一眼,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卫南辞找了张纸来,又搬了个矮几放到原悄面前,将纸扑了上去,又去取了笔墨。 原悄心道这是要干啥,签字画押吗? “我想过三种法子,你要不要先听一听?”卫南辞问他。 原悄没有做声,目光却落在了他面前的纸上。 “第一种也是最简单的一种,我直接靠近他藏身的地方,确认他的位置后,便用精神力了结了他。”卫南辞在纸上画了对方藏身的地点,及附近的街道,“为了防止他意外误伤人,我会让人将这附近的百姓都偷偷遣走。” “第二种,让人去挨家挨户盘查,但是我会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转移。”卫南辞道:“在他转移的途中,将他了结。” “第三种,在他的饭食里,直接下猛药。但是这个有风险,我问过小余,再厉害的药也不可能瞬间见效,万一他觉察到了异样拼死一搏,那户百姓家里被他挟持的家小肯定会有危险。” 他说罢看向原悄,问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带你去了?” 原悄点了点头,知道卫南辞这计划其实都很稳妥,若是他真的去了,说不定反倒多出一个变数。 “我只是担心你。”原悄道。 “我知道,我会很小心,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卫南辞道:“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他都伤不了我,更别说如今这状况了。” 他说罢一手轻轻抚上原悄的小腹,柔声道:“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咱们的孩儿,我都会惜命,绝不会莽撞行事。” 原悄抬手覆在他手背上,被他反手攥在了掌心。 “头儿!”外头忽然响起了殷时的声音。 卫南辞放开原悄,起身到了外厅才让人进来。 “出什么事了?”卫南辞问。 “又发现一个!”殷时道:“城防的人在城门口盘查时,见到城外有个可疑之人,戴着个帽子,就多询问了几句,没想到那人当场就急了,伤了城防的两个弟兄!” “如何伤的?”卫南辞问。 “用巫蛊之术,他什么都没做,城防的两个弟兄就倒了。不过这人已经被拿下了,身上中了三矢,那矢上抹了药,他正五花大绑被扔到了牢里。” 原悄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从内间走出来问道:“受伤的人如何?” “没死,已经救回来了,济仁堂的大夫说,这个人巫蛊之术估计没学好,用的不醇熟。” 原悄和卫南辞对视了一眼,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精神力多半是不高。 幸好,否则这一人还没除掉,又来一个,那就麻烦了。 “那个人中了三矢,还能活吗?”卫南辞问。 “没伤着要害,大夫处置过了,说性命无虞。只是怕他再伤人,所以用了蒙汗药,关在了最里头的牢房里。”殷时问道:“头儿,您要不要去审审?” “我再想想,你吩咐下去不要让人靠近他,也知会城防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殷时闻言便下去了。 卫南辞扶着原悄坐下,神情看上去有些凝重。 原悄问道:“这个人精神力不高,如今还被用了药,你不去看看他吗?” “此前我们都以为只有一个人,没想到他还有同伙。”卫南辞道。 他忽然有些焦虑,暗道万一他去对付那个人时,有人来伤了原悄怎么办? 此前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原悄留在家里的,这会儿却又开始不放心起来。 可他带着原悄出去,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这些人到底有多少? 他们是不是冲着原悄来的? 卫南辞在屋里踱了几步,只觉得满心不安,恨不能将原悄变小了含在嘴里,这样就谁也伤不到他了。 原悄看出了他的担心,安慰道:“咱们这宅子里很安全,再说了,我不释放信息素,没人会知道我的存在。” “万一他们用精神力伤你呢?你受了伤还能掩藏住吗?” “这些人未必是冲着我来的,不然咱们来了云州那么久,他们为何迟迟不动手?” 卫南辞依旧有些烦躁,他不敢冒这个险。 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都足以让他崩溃。 第二个陌生Alpha的出现,成功将卫南辞的心志扰乱了。 “这个人是从城外来的,说明他即便有同伙,也都在城外。”原悄道:“你想,若是他们在城内,为何不趁着你受伤的时候动手,要等你恢复呢?” 卫南辞被他这么一提醒,很快冷静了下来。 “所以我应该尽快除掉那个人。” “嗯。”原悄握住他的指尖,开口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在离开之前,永久标记我。这样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嗅到我的信息素,其他人就算想激我出来,也不能再找到我。” 卫南辞怔怔地看向他,“可是……” 他记得原悄说过,永久标记是成婚以后的伴侣才会做的事情,因为那是死契一般的存在。 一旦他永久标记了原悄,就意味着对方再也离不开他,这一辈子都要与他绑在一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卫南辞问他。 “我当然知道。” “你就没有想过,若是我出了意外,你将来……” “所以你才更要小心一些,因为我的性命,会绑在你的身上。” 卫南辞看向原悄,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他先前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想和三郎成婚,这样的死契,他想都不敢想。 可原悄却愿意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与他。 第60章 卫南辞看着面前的少年, 慢慢凑近,在他唇角留下了一个吻。 原悄微微仰着下巴,似乎是在等待对方更多的动作, 但卫南辞却没继续。 “怎么了?”原悄问他:“你不愿意?” “我不能这么做。”卫南辞一手抚上他漂亮的眉眼, 眼底满是疼惜和着迷,“三郎,我要等你愿意和我成婚的那一日, 等你打心底做好准备,而不是为了让我打消顾虑, 也不是为了任何别的原因。” 原悄心中一动,“那你能放心吗?” “总会有别的办法。”卫南辞起身出去了一趟,不多时取了一个小瓷瓶回来,放到了原悄手里。 “这是什么?迷.药吗?”原悄说着便想去取出塞子看看。 卫南辞却在他手上一按, “省着点, 别让味道跑出来了。” 原悄一怔, 这才发觉卫南辞手上沾了点没擦干净的血迹。 “这里头是你的血?”原悄惊讶道。 “我的血里有我的信息素, 你不是说我很高级吗?如果遇到危险,用我的血, 应该能震慑他们吧?”卫南辞道。 S级Alpha 的信息素, 对于其他Alpha的确有着很强的震慑力。 哪怕是同样高级的Alpha, 也很难不被其他高级Alpha的信息素影响。 所以卫南辞的血, 在关键的时刻, 的确是有些作用的。 在云州城和宅子里都防卫森严的情况下,这无疑是给原悄又加了一层防护。 “收好。”卫南辞道。 原悄点了点头,将那个小瓷瓶放到了贴身的衣袋里。 待卫南辞部署好一切之后, 便决定去会会那个陌生的Alpha了。 既然确认城中不止他一人, 那此人越早处理掉越好。 卫南辞待检查过宅子里的布防之后, 才来朝原悄告别。 原悄并没朝他多说什么,总觉得那样不大吉利。 卫南辞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临走前遣退了金锭子和殷时,朝原悄道:“三郎,我心里一直都有你,在知道你有孕之前就有,在离开京城之前就有,甚至在上元节之前……” 原悄面对卫南辞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说,要不等你回来咱们就成婚吧,但这话听着不大好。 但他什么都不说,又怕卫南辞会误会。 原悄一边心中砰砰乱跳,一边又想埋怨他为何要选在这样的当口说这些? “你……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卫南辞问他。 “孩子的名字,可以让你取。”原悄道。 卫南辞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他抬手轻轻按在原悄小腹上,低声道:“走了,等我回来。” 卫南辞说罢便起身大步走了。 原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没来由有些不安。 即便知道自己肯定是想多了,是关心则乱,但那种不安还是挥之不去。 好在不多时,余敏行便来了,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啧,这宅子里的花就没有一盆逃过他的手掌心吗?”余敏行一脸惋惜地看了看原悄桌上干枯的盆景。 “你屋里的花也遭殃了?” “可不是嘛,花园里也没剩多少了。” 余敏行走到他身边坐下,又抬手帮他搭了搭脉。 “哎,我有个问题。”余敏行道。 “什么?”原悄问。 “这个Alpha的精神力可以杀死花花草草,也能杀人,那他们能救人吗?”余敏行指了指那盆枯萎的花,“他能让这盆花起死回生吗?” “起死回生或许不行,但只要一息尚存,精神力是可以帮忙修复的。” 精神力伤人,是通过控制人脑内的组织,使其受伤。让花枯萎也是同样的道理,破坏花的组织,或将水分强行从花的枝叶间驱离。如果面对受伤的人或者尚未完全枯死的花,Alpha同样可以使用精神力进行治疗。 “那卫师兄往后岂不是也可以做大夫了?” “没那么容易的,杀人容易救人难。”原悄道:“帝国的法律中有一条规定,非必要之时Alpha不可以滥用精神力,这个滥用不止包括伤人也包括救人。” 疗伤所耗费的精神力比伤人更多,很容易让Alpha的精神力受损。 而Alpha的精神力一旦受损,很有可能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那卫师兄这本事用到的机会可就真不多了,他又不能随便杀人。”余敏行道:“回头倒是可以让他试试能不能烤红薯。” 原悄:…… 这倒是物尽其用。 “我突然有点想吃红薯了。”原悄摸了摸肚子。 “可惜这会儿没有烤红薯的。”余敏行道。 金锭子拎了刚烧好的茶水进来,闻言开口道:“小余大夫和公子想吃烤红薯?”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原悄道,“不过倒是好几日没吃点心了。” 金锭子一听说他想吃,便说要去街上给他买一份。 原悄怕外头局势不明朗,想拦着他,没想到他脚快,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云州城如今安全得很,卫师兄也绝不会有事的。”余敏行道,“我给你施个针,你先睡一觉,保准醒来什么都好了。” 原悄闻言点了点头,并未拒绝。 余敏行取了银针来,帮他施了几针。 不多会儿,他便觉眼皮越来越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临睡着之前,原悄将卫南辞给他的小瓷瓶放到了手里攥着,所以他睡着之后,鼻息间总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卫南辞信息素的味道。 大概是这味道的缘故,原悄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浑身是伤,躺在一个近乎成为了废墟的舰舱里。 他耳边是机械传来的报错声和警报声,鼻息间是浓重的血腥味。但不知为何,他身上的痛感却像是被关闭了一般,竟是丝毫没觉出疼来。 “原悄,醒醒。”一只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在上头轻轻拍了拍。 对方手上戴着些薄茧,在他皮肤上留下一点微痒的触觉,这令他稍稍恢复了点神智。 “卫南辞?”原悄睁开眼,看着眼前穿了一身外骨骼机甲的人,眼底染上了点笑意,“你终于回来了?”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卫南辞将头盔打开,单膝跪在原悄身边,一手按住了他的胸口。 一阵闷痛传来,惹得原悄一阵呛咳,但紧接着他便觉体内涌起一阵热.流。 “别费心了……没用的。”原悄一手按在他手上。 卫南辞却不为所动,只专心闭着双目,并未停下来。 “卫南辞,就算你耗尽了精神力,也不可能救得了我。”原悄说着又是一阵呛咳,吐了一口血出来。 卫南辞忙扶着他的脑袋,防止他被自己的血呛到。 “我想我不该在道别的时候,说那些话……真的不吉利。” “没什么不吉利的,我会治好你。” 卫南辞说着再次将手放到了他的胸口。 原悄想阻止他,却已经没有力气,“你这样会死的……” “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卫南辞俯身凑到他唇边,也不顾他唇上依旧沾着血迹,就那么吻住了他。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烈焰味,充斥在原悄的梦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并不觉得害怕,心里只有无限的安详和满足。 “唔……”原悄从梦里惊醒,发觉自己手里还握着那个瓷瓶。 他将瓷瓶放到鼻子下轻轻嗅了嗅,又闻到了梦里那熟悉的气味。 原悄心想,这个梦好真实啊。 卫南辞明明是个古代人,可身上穿着机甲的样子,却那么自然。 自然地就好像,原悄真的见过那样的他一般…… 街上。 在卫南辞的安排下,云州营的士兵开始在几条街之外挨家挨户排查。 外头的动静很快传到了藏匿在百姓家里的Alpha耳中,他以那百姓的小女儿为质,要挟对方快出去看看。那百姓不敢违逆,只能出去查看。 不远处,卫南辞立在高处拿着千里眼看着这一切,随后朝身边的官兵吩咐了几句。 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执行了第二个计划,将人引到外头再动手。 因为这样动手误伤的可能更小。 那个百姓出了一趟门,在得知官兵在挨家挨户排查之后,匆忙回了家。 这几日,卫南辞都没让人戳穿他,是怕他心理素质不好,在对方面前露了马脚,反倒让自己和家人陷入危险。 因此这个被Alpha挟持了许久,每天替对方去药房取药的男人,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是卫南辞布的局。也正因如此,他面对那个Alpha时,表现得丝毫没有破绽。 “挨家挨户排查?是不是你报的官?”那Alpha怒道。 “小人不敢,小人的孩子还在您的手里,怎敢报官?”男人快急哭了,“求求好汉看着这些日子小人待您还算周到,就饶了这孩子吧!” 男人说着便开始给那个Alpha磕头。 对方略一思忖,从男人脸上没看出心虚,这才信了他的话。 “他们是如何排查的?”Alpha问道。 “小人仔细看过了,他们是挨家挨户查,每家都查得很仔细,连地窖都要掀开看看。”男人道:“这不折腾了这么久,还在好几条街之外呢。” Alpha 想了想,开口道:“你想个办法,帮我找个安全的地方,只要避过官兵,我就放了这孩子。” 男人看了一眼缩在一旁的小女娃,对方因为哭累了,这会儿正趴在一旁睡觉。 “我在城南还有处宅子,那处还算安全。想来官兵查到那里,也得几日后了,好汉觉得可否?” “走吧,你若是敢耍我,我一把就拧断她的脖子。” 小女娃被他的声音吓醒,刚要哭,被对方在后颈一捏,又昏了过去。 男人见状心疼不已,却不敢多说什么,忙去取了干净衣裳来给这Alpha换上。 “若是遇到巡察的人,你就说这孩子病了,是带她去瞧大夫。” “是。”男人不敢有丝毫违逆,生怕这人一个不高兴,他女儿的命就没了。 男人带着Alpha上了街,对方怀里抱着那昏迷的小女娃,头上带着个遮阳的帽子,骤然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异样。 大概是巡防的人手都在帮着排查,街上没什么人。 两人顺利地朝着城南的方向而去,一直走出了两条街。 就在他们路过一个巷口时,迎面却突然走来一人,险些撞上抱着小女娃的Alpha。 “对不住,孩子病了,着急去医馆。”男人开口道。 “医馆的方向在后头吧?”卫南辞开口道。 那Alpha闻言一惊,抬头看向卫南辞,顿时感觉到了来自同类的威压。 他下意识想要催动精神力,却觉脑袋一疼,就在这时他怀里一空,那小女娃已经被人抱走了。 “带着孩子去医馆,别回头。”卫南辞将孩子放到了男人怀里。 男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连道谢都没顾上,抱着孩子撒腿就跑。 “你……你是谁?”那Alpha抱着脑袋滚在地上,额头疼得青筋暴起。 然而他惊觉,自己面对眼前这人,不仅无法再操控精神力,甚至连丝毫的抵抗都做不到。 更要命的是,他的脑袋就像是被放到了烈焰之上一般,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禁怀疑,下一刻自己的脑袋就会被烤熟! 就在他几乎要晕厥之时,脑袋上的疼痛骤然消失了。 他懵了一瞬间,下意识便想操控精神力伤人,却觉脑袋再次传来了刺痛。 如此反复了三次,这个Alpha总算是老实了,不敢再轻举妄动。 只这片刻功夫,他身上就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躺着的地方甚至沾上了汗渍。 “接下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迟疑,我就让你疼上一个时辰。”卫南辞冷声道。 他说话时,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在S级Alpha信息素的震慑下,地上这人早已没了丝毫忤逆之心,就像个被驯服了的傀儡一般,甚至目光都变得有些涣散。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个世界?” “去年秋末……”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啊……” 卫南辞催动精神力,那人疼得直打滚求饶。 “八十多……巡航舰上有八十多个人,但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过了时空裂缝……我见过的只有二十多个人,别人我真的不知道。” “其他人在哪儿?”卫南辞又问。 “我不知道……京城,或许在京城。我见过的其他人都在京城,云州只有我一个!” 先前城防在城门口抓到的那个人是从城外来的,或许原悄的推测没错,城中真的只有这一个。念及此,卫南辞心下稍宽。 “为什么来云州?” “找人……” “找谁?” “一个Omega。” 卫南辞拧了拧眉,听懂了他这句话。 他从原悄嘴里听到过不止一次,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哦什么噶就是原悄那样的人。 所以这个人是来找原悄的? “为什么要找他?” “他是巡航舰上唯一的Omega,只有找到他才能安抚Alpha的易感期……”那人仰头看向卫南辞:“你也是Alpha,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卫南辞当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时至今日,原悄给他科普的ABO知识已经够多了,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他目光一凛,抬脚踩在这个Alpha的脖子上,“你也配?” “他已经投靠你了,对不对?”这人开口道:“将军,你是很强,比我们所有人都强……但你也该知道,一个Omega投靠你是为的什么?” “他没有投靠我,是我缠着他……” “一个Omega而已……靠着出卖自己的身体博取Alpha的欢心,将军……您不该沉溺其中,而是该想想怎么利用他,笼络人心,我可以替您招揽所有的Alpha为您所用。” 卫南辞脚下一用力,几乎要踩断他的脖子。 这人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憋得脸通红,还强忍着痛意道:“将军……若是有人比您更强,Omega就会背弃您,不要为了一个安抚易感期的工具而……啊……” 他一句话没说完,便抱着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喊叫。 “一个蠢货,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还妄想操控旁人?”卫南辞后退了两步,像是怕被对方弄脏了鞋子一般,“你一个滥杀无辜只会挟持幼童的懦夫,有什么资格评判他?你连提他都不配!” 卫南辞冷哼一声,心道阿什么法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大概是这人方才污蔑原悄的那些话惹恼了卫南辞,他并未将这人直接杀了,而是冷眼看着他挣扎了良久。 直到巡防的人听到动静跑过来,卫南辞才收敛了一脸戾气。 “卫副统领,您没事吧?”为首的士兵问道。 “我没事……哎呀,这人冒烟了。” 众人闻言朝地上那人看去,便见方才还在哀嚎的人,忽然开始七窍生烟。 紧接着,他身上呼啦一下像是被人泼了火油一般,竟是兀自烧了起来。 “好可怕,他着火了。”卫南辞阴阳怪气道。 “真的着火了,小心有毒。”一个士兵忙示意大家捂住鼻子后退。 卫南辞跟着他们一起后退了几步,吩咐了人守着这里等火烧完,便转身走了。 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那人用的巫蛊之术糟了反噬,自己把自己烧了。 宅子里。 金锭子买了桂花糕回来,一进门便一脸喜色。 “公子,公子!”金锭子进了门,“那个杀人犯死了!” “当真?”原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街上都在传,说他在大街上忽然就着火了!”金锭子道。 “卫南辞呢?”原悄问道。 “卫副统领他……” 金锭子一句话没说完,便闻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原悄慌忙从软塌上起来,就见房门被打开,卫南辞正立在几步之外看着他。 “我去沐浴一下换身衣服再……”卫南辞怕身上沾了那个混蛋的信息素,又怕自己烧了人沾了不好的味道回来,生怕熏着原悄。 可原悄不等他将话说完,便快步迎了上来。 卫南辞怕他累着,只能几步上前,想扶着点。 “回来了就好。”原悄握住他的手,双目泛着点红意,看上去乖顺又高兴。 卫南辞心跳有些快,很想俯身亲他一下,又念着自己没沐浴,便只能看着他。 “你把人烧了?”原悄问道。 “谁告诉你的?” 一旁的金锭子闻言缩了缩脖子,忙快步退了出去。 “我没控制好火候,火大了点。”卫南辞道。 他没告诉原悄那混蛋临死前说了什么,也不想让原悄知道自己动了气。 “你不高兴我这么做?”卫南辞问。 他知道这人是原悄的族人,便总觉得原悄对对方会有点恻隐之心。 “依着规矩,我确实该将他先拿了,再……” “我怕他们怀疑你。”原悄道:“若是让人知道你有精神力,万一传到陛下耳朵里,他会怎么想?” 卫南辞心中一软,这才知道三郎原是在担心自己。 “放心,他们只当那个人是自己着了火。”卫南辞道:“今日我再窝在家里装装病,就说被那个着火的人给吓着了,这回总不会再有人怀疑了吧?” 原悄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 “卫南辞……”原悄心里很想抱他,但见他一直很克制,又有些不好意思。 但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又念及自己此前的不安和担心,原悄最终还是放下了矜持,抬手抱了抱卫南辞。 卫南辞一愣,慢慢将人揽在了怀里。 “三郎,如果我……” 卫南辞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来那个Alpha的话。 他想,若自己不是Alpha,三郎还会与他亲近吗? 但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两人之间生出嫌隙。 他只要知道,三郎在意他,他也在意三郎,这就够了! 随后,卫南辞还是固执地去沐浴了一番。 回来后,他便只穿了中衣,凑到原悄身边给对方按摩手脚。 原悄目光在对方半开的领口上瞥了一眼,脸颊略有些泛红。 他心想,这个卫南辞脸皮真的越来越厚了,肯定是故意这么不好好穿衣服。 “那个人今日朝我说了一些事情。” 卫南辞将今日问到的信息都告诉了原悄,只隐去了对方来云州的目的。 这样令人生气的屁话,他不愿原悄听到,免得坏了三郎心情。 “他为什么来云州呢?”原悄问道。 “我想是他能力有限,管不了其他的人,所以跑了吧?”卫南辞道:“这个我明日再去牢里问问他们刚捉的那个人就知道了。” “没想到巡航舰上竟然那么多人都穿来了。”原悄道。 “你想见他们吗?” 原悄抬眼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毕竟是你的族人……” “他们若是杀害了无辜之人,在我眼里便和其他杀人犯没什么分别。他们若是本本分分生活,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对我来说也就是陌生人而已。”原悄道:“我在巡航舰上的时间并不长,与他们之间也没有太深的感情,而且因为我是Omega,所以他们……” 卫南辞拧了拧眉,“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帝国有法律,他们不敢违背法律。”原悄道:“但是我认识的很多Alpha都很自负,在他们眼里,Omega……不是会和他们成为朋友的人。” 原悄说得比较委婉,但卫南辞却听出来了。 就像营中也会有很多武人瞧不起文人,或者有些男人瞧不起女人。 在原悄从前生活的那个地方,也是如此。 想到街上那个被烧死的混蛋那番话,卫南辞就能想象到那帮人的嘴脸。 三郎是个聪明又细心的人,自然能觉察到那些人的心思。 “我和余先生投缘,是因为我们脾气合得来。若是那些人里也有与我脾气相投的,我也愿意与他们做朋友,可我不会因为和他们是同时穿来的,就对他们有恻隐之心。” 尤其他目前所知的两个Alpha,一个杀了很多人,另一个也主动伤过人。 卫南辞听他这么说,便彻底放下了心来。 次日,卫南辞便去牢里见了另一个Alpha。 不出所料,这人的精神力比之前那个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卫南辞用同样的方法审问了他,得到的信息和此前的颇为吻合。 原来之前那个Alpha是这些人里级别最高的,所以穿来之后,一直是他在领导这这些人。 不过到了古代社会,失去了约束和限制,这些人之间慢慢就不怎么团结了。 死了的那个Alpha很有野心,总想着干点大事,不愿踏踏实实做老百姓。 但穿来的另一些Alpha,却不愿冒险。 一来野心这样的东西,不是人人都有。 二来他们穿到这个世界之后,都有自己的身份和家庭,尤其他们这个年龄的男子,大多都是已婚的,所以不少人都有媳妇儿,甚至有孩子。 虽说他们是身穿,但和原主有着一样的容貌,也会继承一些血脉亲情。 就像原悄可以自然而然地将原君怀和原君恪当成兄长,这些Alpha大多数也能接受新的身份。甚至有些人在这个世界的家人,都和星际时代的家人长得一模一样,这就使得他们很难割舍。 为首的Alpha发觉队伍不好带之后,就萌生了邪念。 他想,这些Alpha可以对抗易感期,接受普通人的身份。 那是因为这里没有Omega,倘若他们受到Omega信息素的刺激,还能无动于衷吗? 他可是记得,当初巡航舰上那个小Omega,长得十分漂亮,若是能把对方控制住,还愁不能拿捏这帮人? 这才是他来云州的真正目的。 他不是为了想独吞原悄,他是想让原悄为自己所用,成为控制这些Alpha 的工具。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这个人为什么来云州?”原悄问道。 “他没有家人,他一直是追随那个人的。”卫南辞道:“他在京城控制局面,但是一直等不到对方的消息,再加上那边的人都不受他控制,所以他就跑来了云州,没想到刚到城门口就让人抓了。” 原悄叹了口气,心道先前那人找了个精神力这么低的Alpha做跟班,可见实在是不得人心。 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他们能确定,大部分的Alpha都是没有恶意的。 “三郎,你说他们真的愿意抛弃过往,和这个世界的家人一起生活吗?”卫南辞问。 “为什么不能?我与大哥二哥一起生活,就是真心将他们当成亲人的。”原悄道:“我没有见过父亲和母亲,不知道他们是否和我从前的父母长得一样。我想,如果他们长得一样,那就说明在原来那个世界,我也应该有两个兄长。” 至于为什么没有,原悄就不知道了。 或者是因为父母结婚晚,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一直觉得平行时空的穿越,或者异世界的穿越,都是拥有着某种规律的。 这种无形之中的规律,让他们在接受新的身份时,不会有太大的割裂感。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巡航舰上虽然有八十多个人,但是Alpha的数量只有四十多,剩下的都是Beta。” “什么?” “就是介于你这样的人和我这样的人之间的人,他们不会有信息素,也没有精神力,就和普通人一样。”原悄道:“这些人穿越到这个世界,只要他们愿意,是完全可以作为普通人生活下去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巡航舰上的人,并未全部穿过时空裂缝,来的只是一部分。 但原悄没办法得出这个结论,目前他们所知的信息,只能证明至少有二十多个Alpha穿来了,但是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没有野心想正常生活的人,也没有伤过人。 “你想怎么办?”原悄问。 “若是让我说,为了绝后患,我肯定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卫南辞道:“但是我一想到他们或许也和你一样,努力适应着新的身份,关心自己的亲朋……我就觉得,或许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原悄闻言颇为动容,却没多说什么。 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立场太特殊了。 “我想给我师父再去一封信,这件事情太大了,关系到这么多人的性命,我不敢擅自做主。”卫南辞道。 “嗯。”原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的确要慎重,既要保证不会再有Alpha随意伤人的事情发生,还得尽量不害了无辜人的性命。 “你说的那个巡航舰,只有你一个哦……” “Omega。”原悄道:“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大部分Omega不愿意去巡航舰实习。不过帝国有法律,Omega的安全是受到保护的,所以我才会去……想着能多学点东西。” “那……那些阿……” “Alpha。” “他们在这个世界没有人安抚,会失控发疯吗?”卫南辞问。 “精神力越强的人,易感期越难熬,如果他们的精神力都不够强的话,应该不至于发疯。”原悄道:“难受是会难受一阵子。” 卫南辞想了想,暗道得尽快把和三郎的婚事提上日程。 名正言顺地做了那个永久标记,才能免除后患! 卫南辞给裴斯远的信还没写好,便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先前他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的信,如今有了回音。 裴斯远在信中没多说什么,只说让他守好云州,自己不日便会到。 果然,没过几日,裴斯远便带着余舟来了云州。 原来裴斯远收到信后就派人在京中和京郊加强了排查,倒是找出了几个可疑之人。但因为对方并没有任何异样,所以他们没拿人,只是派了人暗中监视着。 “没想到京城有那么多Alpha!”余舟感慨道:“你绝对想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原悄听他这么一说,颇为好奇。 便闻余舟道:“我们医馆有个药童很喜欢吃面,过年那会儿他就抱怨说常去的那家面摊味道变了,不好吃了。后来他好几个月没去,最近又去,说味道又变好了。那日他说的时候,裴将军正好在一旁,就留意了一下,结果一看那个面摊的老板头发也是短的,整日带着个帽子。” 原悄:…… 这Alpha不止接受了面摊老板的身份,还把做面的手艺练好了! “还有个Alpha原身与从前的原家老三一样,爱吃喝嫖赌,后来全改了,还挺顾家。今春娶了个媳妇儿,如今媳妇儿也有孕了,前些日子害喜让他陪着去医馆,让我发现了。” 原悄:…… 看来穿书后谈恋爱的,不止他一个啊! 人家婚都结了! 卫南辞在一旁听着余舟与原悄闲聊,一颗心渐渐放下了。 裴斯远大概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朝他一挑眉,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目光。 相对于卫南辞来说,裴斯远对于穿书人的接纳度要更高。 因为他在十几年前,就接受了这一切。 “我突然有个想法,我们可不可以在京中的济仁堂开设一个义诊,在城门口贴个布告,把Alpha的身份隐晦地写上。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主动上门,往后绝不找他们麻烦,我们还可以帮他们尽量克服易感期。”原悄道。 余舟一笑,“裴将军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的身份……” “放心吧,此事除了咱们几个,旁人知道的越少越好。”裴斯远道:“事情泄露出去,对咱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只要他们不作怪,没人会为难他们。” 原悄闻言与余舟对视了一眼,眼底都带着点笑意。 事情到此就算是有了个眉目,不过裴斯远很谨慎,并未就此放松,不仅在京城依旧命人严加防卫,还在京城附近及云州附近的各州府都做了部署,以防万一。 “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先不管旁的事情了。”余舟目光落在原悄已经隆起的小腹上,“看来小卫和宝宝都没失职,将你照顾得不错,算起来也就五六个月?看着可不小了……” 原悄脸一红,“小余大夫说是双胎。” “啊?宝宝写信怎么没提?”余舟顿时有些不满,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一下生俩,那可好了,能一起作伴。不过双胎很容易提前生产,往后你就得好好养胎了,一点也不能马虎。” 余舟说罢看了卫南辞一眼,“小卫夜里最好搬出去住。” 卫南辞一怔,有些委屈,却又不敢反驳余舟。 他求助似的看向自家师父。 便见裴斯远一耸肩,“嗯,余先生说得有道理。” 卫南辞:…… 这真是自己的亲师父吗? “不过我记得Alpha的信息素是不是可以抚.慰Omega?”余舟又道:“你们与旁人不同,倒也不必那么死板,只要小卫能管住自己,夜里在身边照顾你也好。” 卫南辞闻言忙点头如捣蒜,“余先生说的是。” 一旁的裴斯远见他那副没出息的模样,险些抬脚踹他。 “对了,君怀和君恪都给你写了信,我们一并捎了过来。”裴斯远从怀中取出两封信,放到原悄手边。 原悄道了谢接过信,眼圈忍不住有些泛红。 离京许久,他还真挺想念两位兄长的。 倒是卫南辞看到原君恪的笔迹,忍不住有些头疼。 仿佛原君恪随时会从信封里蹦出来抽他似的! 第61章 裴斯远和余舟并未多逗留, 又叮嘱了两人几句便打算告辞了。 他们二人在云州有宅子,所以不需要在这里留宿。 原悄起身想送客,却被余舟一把按住了, “不必那么多虚礼, 好生看信吧。” “好,多谢余先生。”原悄也没坚持,待二人走后便打开了两位兄长的家书。 原君怀一如既往地温和耐心, 信中写了许多细碎的日常,朝原悄说了自己的近况, 又叮嘱他不必记挂。后头又说了些京中趣事,以及家里的事情。 原君恪则惜字如金,只提醒他出门在外,好生珍重。 “看完了?”卫南辞将裴斯远和余舟送出府外, 回来便见原悄正坐在软塌上读信。 “嗯。”原悄将信又看了一遍, 眼底带着点笑意。 卫南辞走到他身边坐下, 问道:“有什么趣事吗?” “我大哥朝我说了许多京中的趣事, 他现在能站起来了。虽然还是不能走路,但是扶着木杠能站好一会儿。”原悄道:“你还记得那个郁鸣声吗?大哥说他春闱后选择了去修书。” “他不是太子的人吗?怎么讨了这么个差事?” “修书有什么问题吗?” “在我朝, 这种职务只有无心官场专爱读书的文人才会去做, 说好听了叫清高, 说难听了叫胸无大志。”卫南辞道:“郁鸣声此举要么是想隐藏锋芒先蛰伏, 要么就是真的不愿往上爬了, 想踏踏实实做个修书匠。” “那也挺好,他若是与太子不来往了,还能陪我大哥下棋呢。”原悄道。 他可是记得, 原君怀难得能遇到个合心意的对弈之人。 “他当初那么背叛大哥, 你还愿意他与大哥来往?” “我当初是挺生气的, 但仔细想想太子殿下又不是坏人。他想拉拢我大哥,也算是有眼光,只不过我们原家不想沾上他。至于郁鸣声……将来若是当真能坦诚相待,我大哥喜欢与他下棋就下呗,无伤大雅。”更何况原君怀的信里只说郁鸣声在修书,旁的话并未多说,所以原悄并不知大哥会不会再与对方来往。 卫南辞闻言一笑,又问:“二哥说什么了?” “只说叫我珍重,旁的没了。”原悄道。 “没提我?” “我二哥的信为何要提你?” “嘿嘿。”卫南辞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随口问问。” “对了,前些日子你爹不也给你寄了家书吗?”原悄问:“怎么没见你提过?” “我爹给我的家书有什么可提的?不过是从头到尾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说白生养了我这个儿子,我丢了他们卫家的人……” “你不会没看过你爹的信吧?”原悄问。 “不用看也知道说的是什么。”卫南辞道。 原悄有些惊讶,没想到卫南辞竟会忍着没看父亲寄来的家书! “既然你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看看又何妨?” “我懒得看。” “不会你爹的信里又提了你和温姑娘的婚事吧?所以你才不敢看!” 不久前温小落来了一趟云州,不过很快就离开了,除了和原悄相谈甚欢之外,没和卫南辞发生任何交集。但原悄估摸着,卫父只怕不是这么想的,说不定还盼着温姑娘和卫南辞能有所发展呢。 “怎么可能,你别瞎猜。”卫南辞道:“再说了,就算他提我也不会依他。待回了京城之后我就告诉他,我卫南辞这辈子也不会喜欢女人,更不可能和女人成婚,让他死了这条心。” “你会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吗?”原悄问。 “也许吧,但是他这个人疯得很,我得先确定他不会来找你晦气再说。” 原悄从前就隐约听说过,卫南辞与父亲不和。 但这父子俩之间究竟关系僵到什么程度,他并不清楚。 从前,原悄对于自己和卫南辞之间的事情没想过太多,但事到如今,他早已知道对方的心意,也明白自己的心意,自是不可能不多想。 可他知道,无论是卫南辞的父亲,还是自家兄长,只怕都很难接受这件事。 好在如今他们远在云州,可以暂时不考虑这些。 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说不定就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原悄这么安慰着自己,强行将压力抛到了脑后。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原悄的肚子也一天大过一天。 尽管他没怎么发胖,但因为怀的是双胎,肚子依旧很显眼。 这日余敏行来替他诊过脉之后,提醒他要多活动,不能老闷在府里。 卫南辞一开始每日都会带他在府中散步,后来怕他觉得无聊,就会在天黑后,带着他在街上走一走。 云州虽然到了夏天,早晚的气温却颇为凉爽。 原悄入夜后穿上件深色外袍,稍稍遮掩一下肚子,倒也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我听小余大夫说,前几日被你救了的那个小女娃的父母去医馆和衙门都送了谢礼,是吗?” “他倒是什么话都朝你说。”卫南辞道。 因为当时卫南辞处死的是个Alpha,再加上对方死得并不咱们好看,所以卫南辞有意没再朝原悄提起过此事。没想到余敏行这大嘴巴,竟是什么都朝原悄说了。 “谢礼你收了吗?” “分给衙门里的弟兄了,是那孩子的娘亲做的点心,味道一般,就没拿给你尝。” 原悄转头看了他一眼,“收了就好,我还以为你会给人退回去,自己提个想要的谢礼呢。” 卫南辞一怔,听出来他这话是在揶揄自己,便伸手要去挠他痒痒。 “嘶……”原悄捂着肚子故作夸张地痛呼了一声。 “怎么了?”卫南辞紧张不已,不过很快便知道对方是装的。 原悄怕他继续作怪,撇了撇嘴道:“当初我去巡防营找你,是你自己非不要谢礼还找殷时冒充,害我好生失望。” “我当初没让他冒充我,是他自作主张,我还踢了他呢。” “哼。”原悄一手抚着小腹,又道:“若不是你,说不定咱们能更早认识呢!” “我若知道会有今日,当日从湖里将你捞上来,直接就带回去,哪还会让你回家?”卫南辞笑道。 “我可是记得金锭子说过,你把我救上来之后就扔在湖边没管……” “那是知道你府上的人来了,我才走的。” “那万一来的不是我们家的人,万一……”原悄脚步一顿,指了指前头的巷口:“那是在干什么?” 卫南辞拧了拧眉,一手揽住他的肩膀道:“回去吧,怪晦气的。” “那是在……办丧事?”原悄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怎么看着不像?” “谁知道呢,许是家里穷,操办不起。” “看他们宅子可不像是家里穷的。” 卫南辞揽着原悄折返回去,到了街角却见有几个人聚在那里议论。 路过时,原悄隐约听到他们在议论那办丧事的人家,就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死的是个小妾吧?可怜人都没了,也就得了一口薄棺,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可怜啊。”一个妇人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在屋里喊了三天三夜呢,硬是把人熬死了。”又有一人道。 原悄一听,下意识以为是家.暴,开口问道:“人是怎么没的?” “难产啊,大的小的都没留住。”有人道:“但凡留下个一儿半女,这丧事总归要办得再体面些,哎……” “难产这么久,怎么不找大夫?”原悄问。 “生孩子这种事情,哪个男人愿意让大夫插手?有产婆就够了……” “鬼门关这一遭,过了就过了,过不了有什么法子?” 原悄听了这话有些难受。 他原以为济仁堂在云州已经有了十数年的资历,百姓都会比较信赖,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会听之任之。可没想到,竟还有人家会为了所谓的体面,不顾人的生死。 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 古往今来,无论科技如何发达,总会有迂腐自大之人。 再加上许多人手里握着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旁人的性命,就更不知道珍惜了。 “余先生若是知道这种事,定然会伤心吧?”原悄道。 “这么多年,他早已看开了吧?”卫南辞道:“莫说是云州,就是到了京城,也不是人人遇到性命垂危的光景,都愿意去看大夫。济仁堂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救一部分人,救不了所有人。” 原悄点了点头,没再纠结什么。 只是如今有孕在身,得知那女子是死于难产,他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但原悄的心情更多的是惋惜,而非恐惧。 倒是卫南辞,回去这一路都没再说话,显得心事重重。 他没告诉过原悄,自己其实一直都对原悄的安危很是在意。 他的母亲,就是在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因此身子一直不大好。后来他大哥意外过世,又受了刺激,自那以后对方便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走了。大哥和母亲的离开,让他和父亲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正因如此,卫南辞自从得知原悄有孕后,就会时不时想起这个问题。 尽管他一直安慰自己,有余敏行在,有济仁堂的大夫在,三郎肯定能逢凶化吉。 可今夜偶遇这样一场丧事,令他心情跌到了谷底。 当夜躺在原悄身边时,他一手轻轻覆在对方小腹上,便觉无论如何也不能安枕。 后半夜实在睡不着,他索性起身去找了一趟余敏行。 余敏行正做着美梦呢,被他强行叫起来,杀人的心都有了。 “师弟。”卫南辞走到他榻边坐下,“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找我干嘛?找我就能睡得着了?”余敏行道:“我被蚊子烦得够呛,好不容易睡着,现在全完了,你赔我!” 卫南辞目光在屋里一扫,随后便见烛火上一阵噼里啪啦,十数只蚊子争先恐后地撞到上头烧死了。 “这样也行?”余敏行目睹这一幕,顿时精神了,气也消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着,为什么自己不是个Alpha呢? 他也想拥有这样的精神力! “往后我可以每日来帮你捉蚊子。” “为什么?你闲得?” “哎。”卫南辞重重叹了口气,“我有点担心三郎,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我之前问过三哥,他们Omega体内有一个叫生.殖.腔的东西,平日里看不见且处于闭合的状态,一旦受到刺.激才会张开。而到了分娩之时,他们的盆骨会打开,生.殖.腔也会打开,待孩子出来后,就会再次合上。” 余敏行说罢一挑眉,那意思问他够不够明白。 “万一……我是说……你说得轻巧,真的那么容易吗?”卫南辞问。 “不容易啊,谁跟你说容易了?”余敏行道:“骨头都要打开,那得多疼啊?” 卫南辞:…… 他原本是想来求点安慰,不是来求打击的。 “我这么跟你说吧,把三哥给巡防营制的所有弩机都搬过来,全装满矢,朝着你肚子上射,大概就是这么疼吧。”余敏行道:“而且分娩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随时都有危险,且很多危险都是我们预料不到的。 卫南辞:…… 接下来的数月,他可能更要睡不好了。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卫南辞问。 “当然,你和三哥的孩子,会成为我接生的第一个孩子。不过可惜,我想将来我遇到男Omega的概率不会太大,所以这可能也是我唯一一次给人接生的机会。” 余敏行说得云淡风轻,卫南辞却一脸愁云密布。 他现在恨不得去京城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但仔细一想,太医院的人还真未必比余敏行厉害。 当晚从余敏行那里离开后,卫南辞再也没合过眼。 次日,他趁着原悄午睡的时候,去找了一趟裴斯远。 裴斯远亲自炒了两道小菜,又让人弄了一壶酒。 “余先生今日不在?”卫南辞问。 “他去余府了,我这位岳丈大人一直不喜欢我,我就没跟着。” 卫南辞拿过酒壶给对方和自己都斟了酒。 裴斯远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道:“别绕弯子,有话直接说。” “师父,您和余先生的事情……徒儿已经知道了。不是三郎说的,我是自己猜的。” “都说了让你直说,还绕?” “我是想问问师父,当初余先生有孕时,您……不害怕吗?” “怕呀,怕死了,怕得整日吃不好,睡不好。”裴斯远尝了一口酒,“你这算好的了,原悄与普通男人不同,天生就适合有孕。但余先生不是……他有孕两个月时我得知此事,自那以后一直在找出救他的法子。当时根本就没想过要把孩子生下来,只想着能保住他的性命便可。” “后来呢?” “后来不是住在你家里吗?” “啊……是师弟。” “每个做父亲的,都要经历这一遭。当初若是给我选,我是绝不会选择让他陷入险境的。但很多事情不是你我能控制的,该来的躲不过。” 卫南辞此前也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早知道上元节那晚会让原悄有孕,他说什么也不会那么冲动的。当然,他也想拥有他们的孩子,一想到那是他们的血脉相融后生出的骨肉,他便觉得满足不已。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原悄的安危。 尽管余敏行说了他有把握,卫南辞依旧忍不住担忧。 “直到孩子出生,他脱离险境,否则你这颗心是放不下的。”裴斯远道。 “师父,你说为什么生孩子要这么麻烦?”卫南辞道:“就不能轻松一点吗?哪怕让我生呢?我劲儿大,也不怕疼。” “天道如此,你我又有什么办法?”裴斯远道:“孕育一个生命,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从有孕到生产,再到将他抚养成人,哪一步都不容易。你若是心疼原悄,往后便该更加疼惜爱护他,担负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卫南辞看着眼前的裴斯远,不由便想到了余敏行。 从前,他总觉得师父对自己这个师弟过于严苛,并不宠溺。 但如今想想,余敏行之所以成为这样的人,裴斯远和余舟定是都费了心思的。 而他这位师父看起来严厉,心中对独子的爱,定然不亚于任何人。 “早些吃点东西回去,别让他一觉醒来看不到你。”裴斯远道:“也别叫他看出你的不安,这个时候,他肯定比你更害怕。” 卫南辞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起身朝师父行了一礼。 回家后,他那颗心虽然依旧没放下来,却不再像先前那般烦躁难安。 因为他知道,自己得在三郎面前做一个可以被依靠和信赖的人。 不知不觉,原悄腹中的孩儿已近七个月了。 卫南辞不敢再带着他去街上溜达,便决定带他去城郊的别苑养胎。 那别苑是裴斯远早些年购置的,一直有人打理,不仅清净,景色也好。 而且里头比宅子里更宽敞些,哪怕原悄不出门,只是在院子里散步也不至于觉得闷。 收拾好需用的东西之后,众人便去了别苑。 余舟和裴斯远正好无事,便也一并跟着去了。 如今原悄小腹已经隆起得很高了,夜里睡觉时不能平躺着,只能侧身休息。 但他到了孕后期,每日翻身都觉得疲惫,躺久了半边身体又容易麻,所以每晚卫南辞都会隔小半个时辰帮他翻一次身,免得他睡不安稳。 这夜,卫南辞帮他翻身时,发觉他呼吸不大平稳,便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这么一摸,卫南辞吓了一跳,发觉对方竟是有些发烧。 “三郎。”卫南辞点亮了烛火,便见原悄面颊也染着些不大自然的红意,想来是发烧所致。 他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去找了一趟余敏行。 余敏行这些日子倒是挺上心,夜里睡觉连门都不锁,就是怕原悄有需要会找他。 “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倒是没再因为被吵醒而不高兴。 “三郎好像有些发烧,你过去看看吧。” 余敏行一惊,忙起身披上衣服,跟着他去了原悄的住处。 金锭子这会儿正守在厅内呢,已经备好了温水,正准备帮原悄敷额头。 “先等等,我看看再说。”余敏行上前搭住了原悄的脉。 大概是他手有些凉,原悄睫毛微颤,竟是醒了过来。 “嗯?”他面上带着点茫然,“怎么了?” “三哥,你发烧了。”余敏行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原悄被卫南辞扶着坐起身,“脑袋有些发沉,倒是没别的感觉。” “问题不大,烧得也不算厉害。”余敏行道:“今晚先不用药,你接着睡一觉吧,夜里我就睡在你们外厅,有事情再叫我。” 他说罢又看了一眼金锭子手里的巾帕,“给他擦擦额头和腋下就行了,不用一直敷着,回头若是烧得厉害再说。” 当晚,卫南辞就没敢再睡。 倒是原悄躺下没一会儿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但卫南辞能感觉到,怀中之人睡得并不安稳。 次日一早,原悄的病情倒是没有加重,却也并未好转。 余敏行不敢随便给他用药,去找余舟商量了一下,最终只给他施了针。 “怎么好端端就发烧了呢?”余舟有些不解,“如今天气是转冷了些,但我看小卫和金锭子将他照看得很好,不会着凉吧?” “那症状确实不像是着凉。”余敏行道。 “你是号出来什么了?” 余敏行想了想,“我不知道此事与他发烧有没有关系,但三哥最近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许是害怕生产?”余舟问道:“我当初快要生你的时候,也是怕得厉害。” “这我就不好说了,我也没问他,怕戳破了更惹得他不安。” “嗯,我找机会与他聊聊吧。”余舟道。 当日,恰逢中秋。 裴斯远亲自掌厨,弄了一桌好菜。 他心情似乎不错,点了卫南辞陪他喝了两杯。 不过两人都非酗酒之人,所以并未多饮。 “当初你小子拜入我门下时,也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吧?愣头青似的,又是个火爆脾气……谁能想到一眨眼,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裴斯远感慨道。 “徒儿拜师时,师弟才这么高呢。”卫南辞比划了一个高度。 余敏行不乐意了,“胡扯,那时候我明明更高!” “宝宝,怎么和师兄说话呢?”一旁的余舟道。 “哦……”余敏行忙收敛了气焰,老老实实朝卫南辞赔了个不是。 “一家人总归是要和和气气的。”裴斯远道:“将来回了京城,也不可为了此事再与君恪起争执。” “师父,我对师兄早已不敢造次了,就是怕他不放过我。” “那你就让他打一顿呗。” “……” 余舟不愿听他们师徒二人絮叨,扶着原悄起身,说是要去赏月。 原悄早就吃饱了,闻言忙跟着他去了花厅。 “想家了?”余舟问道。 “前些日子给兄长们写了信,估计再有几日回信就该到了。” 余舟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见他烧得并不厉害,这才放心。 “我问的不是京城的家。” 原悄一怔,“余先生想家吗?” “偶尔还是会想的,不过我在那个世界死过一次,所以那感觉会不大一样,好像很多东西在死去的那一刻,已经被切断了。” “我同余先生不大一样,我没有经历过死亡。”原悄道:“或者说……我在现实中没有经历过死亡,只在梦里梦到过……” “做噩梦了?” “不知道算不算噩梦,最近老是会梦到穿书前的事情……也不算是穿书前的事情吧,我没经历过那些事情,也没有记忆。但是那个梦境很真实,就像是真的一样,我在那个梦里好像死过一次。” 余舟拧着眉半晌,“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我听不大懂。” “卫南辞去对付那个Alpha的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和他一起,在一个即将报废的舰舱里,我好像是受了重伤,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快不行了……然后他就开始用精神力替我疗伤。” “后来呢?” “我伤得太重,他根本就无力回天,但他很固执……像是打算跟我一起死似的。” 余舟想了想,问道:“你确定你从前不认识卫南辞?” “不认识,我在京城的街上遇到他那次,是第一次见他。” “你在星际时,谈过对象吗?” “没有。” “没有合适的,还是年龄太小?” “都有吧,我在读书,还没有正式毕业。” “你还做过别的梦吗?”余舟问。 “很多零零碎碎的,有些醒了就记不住了,但是好像都是关于星际时代的。”原悄道:“我想不通,为什么星际时代的梦里,会有卫南辞,他明明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啊。” 余舟想了想,“你比我聪明,你都想不通,我肯定更帮不上忙。你怎么没和小卫商量呢?说不定他能分析出什么来呢?” “我其实有个猜测……余先生,你说我既然是从时空裂缝穿来的,会不会再穿回去?” “啊?”余舟惊讶了半晌,“应该不会吧……我都穿过来十几年了,都没回去。” “咱们的状况不一样啊。” “也对,我是死了穿来的,来的时候原主也死了。你不同,你是活着来的,还是身穿。” 正因这个猜测,原悄才不敢轻易告诉卫南辞。 他怕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徒增对方的烦恼和不安。 “但是我反而觉得你该告诉他。”余舟道:“你想啊,万一是真的,他怎么办?” 原悄鼻子一酸,抬手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余先生,我有点害怕。” “你是不愿离开小卫的,对吧?”余舟问。 “嗯,我不想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一个父亲。” “没有别的原因?” “我……我也不舍得卫南辞。” 余舟想了想,自觉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便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跟他说吧,人多了总归好办事。你也别怕他不安,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是习武之人,有什么可担心的?不安就不安呗,他肚子里又没孩子,不安也让他忍着。” 原悄闻言顿时被他逗笑了,心中的纠结也减轻了不少。 当晚,余敏行临睡前又帮他诊了一次脉。 卫南辞颇为紧张,却一直克制着没太表现出来。 “虽然烧得不厉害,但是也不能一直这么耗着,一会儿我给你开一副方子,先煎一副药喝了试试吧。”余敏行道:“我会斟酌一下,尽量不影响你肚子里的孩子。” “好。”原悄点了点头,倒是颇为配合。 余敏行随后便走到书案边,帮原悄开方子去了。 好在他来之前,将可能会用到的药材都备了一些,所以并不需要差人去城内抓药。 “难受吗?”卫南辞握住原悄的手问道。 “不难受。”原悄凑到他身边嗅了嗅,“沐浴过才回来吗?身上没有酒味。” “怕你闻着酒味难受,没关系,一会儿你沐浴的时候,我还是可以陪你。” “我可以让金锭子陪我,不用你陪。” “金锭子累了,我让他去休息了。”卫南辞道。 原悄并未与他啰嗦,待余敏行去抓药时,便任由卫南辞帮着他沐了浴。 当晚喝了药,原悄便睡了。 不知是与余舟那一番交谈,让他放松了些许,还是因为药力的缘故,当晚他睡得很是踏实。 半夜,卫南辞又悄悄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烧退了,这才放心。 只是躺在榻上半晌,卫南辞也毫无睡意,他方才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的他和三郎,都穿着很陌生的衣服,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不知为何,三郎好像受了伤,还伤得挺重…… 卫南辞深吸了口气,看向躺在自己怀中的人,只觉心口有些发闷。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也不知道梦里的原悄为何会受伤。 “三郎……”卫南辞低声唤了他一句,原悄似是有所觉,往他怀里靠了靠。 卫南辞凑上前,在少年唇边落下了一个吻,这才搂着人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他又做了个梦。 但这个梦与先前那个不大一样…… 梦里的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原悄则比他更小,看着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小时候的三郎比现在看着更软糯,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看上去有种奶呼呼的感觉。 “又怎么了?”梦里的小卫南辞朝小原悄问道。 “卫南辞,我饿……”小原悄瘪了瘪嘴,小脸看着委屈巴巴的。 小卫南辞看着有点不耐烦,却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糖,塞到了小原悄手里。 见小家伙扒了几次都没扒开,他便拿过去剥好,直接塞到了对方嘴里。 小原悄的脸颊本就圆乎乎的,塞了一块糖之后看着更圆呼了,特别可爱,让人很想戳一戳。于是梦里的小卫南辞果真伸手戳了一下,惹得对方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卫南辞被小原悄梦里这副可爱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但他这个梦很快就结束了。 他忍不住暗道,这个梦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切,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小原悄那张脸戳起来时那种软乎乎的触感。 卫南辞鬼使神差地抬手在原悄脸颊上戳了一下。 他这一下戳得很轻,却还是把原悄吵醒了。 金锭子在外屋留了烛火,所以内室也隐约有些光亮。 两人借着昏暗的烛火对视了半晌,原悄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刚才做了个梦。”原悄道。 “我也是……”卫南辞道:“我梦到了小时候的我和你。” 原悄一笑,“你梦到的,不会是咱们的孩子吧?” “不是,两个孩子不是一样的年纪,而且……你叫了我的名字。” “我小时候什么样?”原悄问他。 “白白软软的,很漂亮,头发有点泛黄,还有点微微发卷……” 原悄闻言顿时有些惊讶,“你梦到的,不是这个世界里的我?” “我不知道是哪里,你说你饿了,我给了你一块……好像是糖?” 原悄起身坐起来,又问:“你梦到的,不会是星际时代吧?” “我不认识,但肯定不是这个世界。”卫南辞道:“你梦到了什么?” 原悄怔怔看着他,半晌后才开口道:“我梦到了一架废弃的舰舱……我受了伤。” 卫南辞心口猛地一跳,想起了自己先前那个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我们为什么会做一样的梦?”卫南辞问。 原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或许是平行世界的我们?” “什么是平行世界?”卫南辞问。 “就是和我们这个世界平行的另一个世界。” “什么是平行?” “就是……”原悄想了想,“你可以把原家原来的小公子现在所在的那个世界,类比成这个世界的平行世界。在宇宙空间中,可能会存在很多平行世界……每个世界里,都会有另一个我们。” 卫南辞琢磨了半晌,也不知听懂了没? 这些概念对他来说过于复杂,就算他再聪明,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 “他们会经常串门吗?”他问。 “应该不会吧?”原悄道。 时空裂缝的存在是极其偶然的,否则若是人人都能穿越时空裂缝,宇宙秩序就乱套了。 这么一想,原悄便发觉自己先前的担忧或许并没有什么必要。 大概是他最近太在乎卫南辞了,所以才会患得患失,总是担心一切有的没的。 这些梦就算是有来由,也未必暗示着他所担心的事情。 “要不,咱们想个办法把那个门关上?”卫南辞提议道。 省得别的世界的人再来搅局,那他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原悄:…… 第62章 卫南辞对宇宙知识一无所知, 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既然原悄是从一扇门里穿过来的,把门关上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只可惜他不知道这个门该怎么关。 他心想三郎是从长宁湖里穿来的,要不然让人将长宁湖填了? 就是怕陛下不会同意, 毕竟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你别想了, 这个门不好关的。”原悄忍着笑道。 “事在人为嘛,古有精卫填海,今有我卫南辞填长宁湖。” 原悄被他这么一逗, 心中倒是不那么惶恐了。 虽然他依旧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些梦,但得知卫南辞也梦到过这些, 就心安了许多。 若是梦到星际时代的事情,意味着会穿回去的话,那就说明卫南辞会和自己一起。只要不和对方分开,他就不那么害怕了。 “三郎, 你小时候真的好可爱。”卫南辞说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现在也可爱。” 原悄心里有点不平衡, 心道为什么自己没梦到过卫南辞小时候的样子? 真是不公平…… 大概是因为做了那个梦的缘故, 卫南辞这几日没事总喜欢捏原悄的脸。 如今的原悄因为有孕的缘故,脸颊的轮廓略圆润了些, 看着软乎乎的, 与小时候的原悄有几分相似。 再加上原悄到了孕晚期, 两人也不能再随意亲近, 卫南辞便将对他的各种念头, 都暂时转化成了宠溺,面对原悄时活脱脱像个疼“儿子”的“老父亲”。 过了中秋,天气渐渐转凉。 原悄身上也加了厚实些的衣裳。 秋日里天干物燥, 原悄总想去后院的温泉池子里泡泡, 可惜余敏行三令五申, 让他不可以去泡。后来卫南辞见他实在馋得慌,便带着他去泡了泡脚。 原悄裤管卷到膝盖上头,只双脚和小腿浸在温泉池中,看起来很是不满足。 卫南辞立在一旁帮他捏着肩膀,语气就跟哄小孩似的。 “你就再忍忍,等孩子生下来,想怎么泡怎么泡。不行回头咱们也弄这么一处宅子,我让人在里头给你砌一个大个儿的池子,你在里头游水都行!” “嗯?”原悄转头想去看卫南辞,“你在干什么?” 好端端的,这人为什么会释放信息素? “没什么……”卫南辞目光在少年白皙漂亮的后颈上扫过,“三郎你脖子真好看。” 原悄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想干嘛,不觉有些好笑。 “你想试试吗?”原悄问。 “可以吗?” 原悄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很克制,又念及他对自己照顾得十分周到,便道:“可以。” “真的?”卫南辞当即有些高兴,“可是……会疼吗?” “其实不是很疼,你的信息素注入时,会有镇痛的作用。”原悄道。 他没告诉卫南辞,其实临时标记还挺舒服的,并不难受。 卫南辞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他慢慢撩起原悄颈后的头发,在那里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临时标记。 “嘶……”原悄忽然拧了拧眉。 “疼?”卫南辞忙问道:“你不是说不疼吗?” 他这一下都没敢咬得太深,就是怕原悄会不舒服。 “不是那里,我肚子刚才好像忽然有点不大舒服。” “肚子?”卫南辞大惊,忙蹲下身摸了摸原悄的肚子,“三郎你别吓唬我,这才七个多月呢!” 原悄扶着他的肩膀,又在池边坐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腹中又传来了一阵隐隐的疼痛。 “这回应该是真的。”原悄道。 卫南辞吓得够呛,将他打横抱起来,便匆匆回了前院。 不多时,金锭子便将余敏行叫了来。 大概他正和余舟在一起,所以余舟也跟着一起来了。 “怎么忽然肚子疼呢?”余舟问道。 原悄看了一眼卫南辞,耳尖有些泛红。 卫南辞见他不好意思,便开口将方才在后院发生的事情说了。 “啧。”余敏行闻言瞪了他一眼。 “是因为这个?”卫南辞有些自责。 “不是。”余敏行道。 卫南辞心道不是你瞪我干啥,但这会儿他也没心思与对方斗嘴。 “三哥这脉象摸着,好像是要生啊。”余敏行道。 “这么快?”原悄有些惊讶,“七个多月,还不到八个月,孩子不会有危险吗?” “胎养得好,生了之后好好照顾,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余舟一指余敏行,“宝宝当时好像更小,这不也长得好好的吗?” 原悄听他这么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双胎本就容易提前,估计是孩子长得快,你这肚子装不下了。”余舟道。 “爹爹,你让人去医馆里知会一声吧。”余敏行道。 “知会什么?”原悄不解道:“不是说你接生吗?” “两手准备嘛,咱们这别院离医馆有些距离,提前将大夫叫过来,比较稳妥。”余舟道:“不过你放心,此事我提前都安排过,若是用不上的话,他们也并不会知道你的身份。” 余舟在这方面向来负责,早早就帮原悄安排好了一切。不仅如此,他甚至连济仁堂那边都做了部署,哪怕有大夫被临时调过来,也不会耽误医馆的事情。 事情来得太快,原悄和卫南辞都还没反应过来,余敏行就着人将热水,参汤等物都备好了。 “三哥,我现在要看看。”余敏行道。 “哦。”原悄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会儿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卫南辞凑过去道:“我也看看。” “你不许看。”原悄道。 卫南辞看了看余敏行,心道这小子都能看我怎么不能看? 但见原悄疼得又是一皱眉,他心疼得不行,自然不敢气对方。 “生孩子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原悄道。 “你什么样我没看过?”卫南辞俯身在榻边握着他的手,“三郎,别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你还是别陪着了,师兄,去外间候着吧。”余敏行道。 “为什么?”卫南辞问道。 “我是大夫,别跟我废话,需要的时候我定会让你进来。”余敏行道。 卫南辞这会儿紧张得不行,知道原悄的身家性命都指望对方呢,也没反驳什么,依依不舍地放开原悄,去了外间候着。 “怎么样?”原悄问道。 “没开呢,估计还得再等等。”余敏行道。 “要等多久?”原悄问。 “这个不好说,有的人可能一个时辰就够了,有的人慢一些。”余敏行道。 原悄听他这么说,忽然想起了那晚在巷子里听到的那番话。 尽管再乐观的人,事到临头都难免会生出些许悲观的念头。 谁又能知道自己是运气好的那个,还是运气坏的那个呢? “嘶……”原悄微微扬起下巴,疼得额头都沁出了冷汗,“你再看看好了没!太疼了!” 余敏行无奈道:“你这会儿才刚开始,别着急。” “已经这么疼了,怎么能是刚开始?”原悄声音带着哭腔道。 “一会儿我在你后腰施几针,可以帮你缓解些许疼痛。但是现在不行,太早了,你再忍忍。” 原悄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最怕疼了,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疼过。 最可怕的是,余敏行那意思这竟然只是开始,那后头会多疼? 外间。 卫南辞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多时便探头问道:“生了吗?” 余敏行一开始还应付他几句,后来直接让金锭子把人赶到了门外。 “我不问了还不行吗?”卫南辞道。 “别嚷嚷,这个时候你又帮不上忙,别添乱就行了。”裴斯远从廊下走了过来,安慰道:“放心吧,有敏行在,一会儿济仁堂的大夫也会过来,绝不会让原悄有事。” “师父,为什么要让大夫来,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卫南辞问。 “以防万一你懂不懂?”裴斯远道:“再说了,就你……谁会费心编谎瞒你啊?” 卫南辞:…… “我就这么干等着吗?”卫南辞道:“我进去帮他使使劲儿也行啊。” “孩子又不在你肚子里,你使劲儿有什么用?” 卫南辞有些烦躁地在廊下走了几圈,恨不能在地上踩出坑来。 不多时,门被打开,余舟从里头走了出来。 “生了吗?”卫南辞紧张地问道。 “早着呢。”余舟道:“小卫,你先进去陪他一会儿吧。” 卫南辞闻言打算提步进门,却被裴斯远一把拽住了。 “让你进去是帮忙,不是添乱,沉稳一点。”裴斯远道。 卫南辞闻言深吸了两口气,总算是将心底的不安强行压了下去。 屋内,原悄双目微眯着,看上去有些可怜。 金锭子正立在一旁帮原悄擦汗,见卫南辞进来,便将巾帕递给了他。 “三郎……” “嘶……啊……” 腹部一阵痛楚传来,惹得原悄痛呼一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卫南辞心疼得够呛,单膝跪在榻边,将他半揽在怀里。 “都赖你……”直到阵痛过去,原悄才缓过来一口气,委屈巴巴地埋怨道:“真的好疼。” “都赖我都赖我。”卫南辞低声哄着人,慢慢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试图安抚少年。 原悄依偎在他怀里,面色总算缓和了不少。 门外。 余舟也紧锁着眉头,看起来有些紧张。 “有敏行在,不会有事的。”裴斯远安慰道。 “可咱们都没见过Omega生孩子,也不知道在星际时代难产率高不高。”余舟道:“好在月份小,孩子应该不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嗯。”裴斯远道:“当年你那样凶险的情况咱们都过来了,他肯定也会父子平安。” 他说罢攥住了余舟的手,拇指在对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不行,我去烧个香吧。”余舟道。 “咱们家都没佛堂,你怎么烧?”裴斯远无奈道。 “找几根香烧呗,没佛堂就没佛堂,心诚则灵嘛!” “好吧。”裴斯远无奈,只能跟着他找香去了。 大概又过了近一个时辰。 余敏行终于松了口气,道:“开了。” “啊?出来了?”卫南辞忙道。 “现在要准备生了。”余敏行道:“师兄你不用等在这里了。” “让我留下吧,我不说话。” “我不会害三哥,你听我的好吗?” 卫南辞闻言不敢再耽搁时间,只能老老实实出去了。 不过这一次他没去门外头,而是等在了外厅。 其实余敏行倒也不是为难他,故意赶他走。 而是考虑到卫南辞陪在一旁,非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会让原悄分心。 生孩子这种事情,需要的是绝对的专注。而跟据他的观察,原悄在卫南辞面前非但不会更专注,反而会因为过分依赖对方,而变得更娇气。 这对于生孩子来说,绝不是助力。 “三哥,你试试用力。”余敏行道。 “!!!”原悄强忍着剧痛憋了一口气,而后问道:“出来了吗?” 余敏行:…… 哪有这么快? 卫南辞在屏风外头,能嗅到原悄的信息素味道越来越浓。 他知道,这是因为对方已经疼得失去控制了。 他心疼又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断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试图安抚对方。 可到了这个关头,任何的安抚都掩不住腹部传来的剧痛,原悄好几次都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被疼死。 “三哥,尽量忍着别叫,不然一会儿你就没劲儿了。”余敏行提醒道。 “可是……太疼了!”原悄哭道。 “你快些生出来,就不疼了。” “太大了……生不出来。” “不大,你这才七个多月,还是双胎,孩子的脑袋比核桃大不了多少,肯定不会太大的!”余敏行安慰道:“你憋着气一使劲儿说不定就出来了。” 原悄只觉得自己肚子像是被人捅了好几刀似的,连带着腰骨和盆骨也像是被碾碎了一般,除了疼就找不到别的感觉。 他脑袋疼得嗡嗡直响,像是下一刻就要失去意识。 在剧烈的疼痛中,他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像是进入了一个梦境。 梦里,他变成了六七岁的小娃娃,手里正拿着一块糖。 他努力想要把糖纸剥开,却不得其法,急得脸颊都红了。 “给我。”一个比他稍大一些的孩子将糖拿回去剥开,塞到了他嘴里。 原悄认出来这是小卫南辞,他想自己总算见到了卫南辞小时候的样子,原来对方这么小的时候就长得挺英俊了,往后他们的孩子要是长成这样,还真不错。 “甜吗?”小卫南辞问他。 小原悄点了点头,也顾不上答话,只专心吃着嘴里的糖。 小卫南辞看着他,眼底带着点笑意,而后伸手在他脸颊上戳了戳。 “卫南辞,你是不是快分化了?”他问。 “不好说,可能还得过几年吧。” 两人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卫南辞又剥了一颗糖给他,“最后一块了。” “他们都说我肯定会分化成Omega。”原悄小腮帮子鼓着,看上去十分可爱,但这会儿他却皱着眉头,像是很烦恼。 “你才七岁,想这个做什么。” “卫南辞,我也想做Alpha。” “为什么?” “不想做Omega,我听说Omega要生小孩,很可怕的,还会大肚子。” 小卫南辞不由失笑,“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 “他们说话,我偷听的。”小原悄转头看向他,“能不能让我分化成Alpha。” “行。”卫南辞点头道。 “你能做主吗?” “我能啊。”卫南辞又戳了戳他的脸颊。 “那你要是食言了怎么办?” “要是你长大后分化成了Omega,我就和你结婚,不让你生小孩。这样你就不用给别人生小孩了。”小卫南辞道。 男孩再成熟,也终究只是个孩子。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明明是很重的承诺,却不沾半点乱七八糟的念头,仿佛只是为了解决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娃娃的“烦恼”。 “那行吧,那我就不怕了。”小原悄面上的阴霾登时散了。 他像是不大放心似的,又伸手在小卫南辞尾指上勾了勾,算是一个约定。 原悄迷迷糊糊中恢复了些许神智,暗道卫南辞这个大骗子! 不过,很快他又迷迷糊糊沉入了下一个梦境。 这一次,他梦到自己跑去了小卫南辞的家里。 对方家里的门紧紧闭着,看上去厚重又高大。 他惦着脚尖按了一下上头的门铃。 半晌后有个佣人打扮的女子开了门。 “您好,我找卫南辞。” “他搬走了。”女子说罢便关上了门。 小原悄尚未反应过来,那扇又厚又高大的门,便再次在他面前关上了。 “他搬去哪里了?”原悄小声问道。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他面前只有那扇冷冰冰的门。 “呜……”小原悄委屈地掉了两滴眼泪,离开那处时,又在门前的台阶上不慎跌了一跤,摔得膝盖都磕破了皮。 “好疼……呜……”小原悄委委屈屈地抹了一把眼泪,忍着疼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那里。 “卫南辞……” 原悄迷迷糊糊中,开口唤了一声卫南辞的名字。 屏风外的卫南辞闻言忙回应道:“三郎,我在这呢!” 然而里头的原悄却没再发出声音。 “三哥,不要睡觉!”余敏行道:“相信我,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了……” 原悄勉强恢复心神,嗅到鼻息间的烈焰味,咬着牙忍着剧痛一用力,便闻“哇”得一声,耳边传来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出来了,三哥!”余敏行高兴地道:“是个男孩。” “给我。”余舟将孩子接过去,利利索索地清理一番包好,然后抱到了原悄眼前,“看看他。” 原悄转头看了一眼,眼睛一红,“怎么这么小?” 他忽然有点担心,怕这孩子太小了会有危险。 “放心吧,这孩子哭声这么响,肯定没事。”余舟说着将孩子抱到了屏风外头,给卫南辞看了一眼。 卫南辞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到这小家伙时,心中百味杂陈。 但他并不敢伸手去抱,只是朝余舟问道:“我能进去看三郎了吗?” “再等会儿吧。”余舟道。 “怎么……”卫南辞眉头骤然一拧,“三郎的信息素怎么忽然这么浓烈?” “会不会是孩子身上沾着的羊水?” “不是……”卫南辞神情一变,“三郎?” 他话音一落,便闻屏风内的余敏行有些着急地道:“三哥别睡,还有一个呢!” 余舟也听出他语气不对,忙将怀中的孩子放到了提前备好的婴儿床里,叮嘱了药童看着。 “爹爹,让人拿参汤来,快!”余敏行道。 卫南辞闻言顾不上其他,快步走到了屏风后,便见余敏行满手都是血。 “三郎!”卫南辞走到原悄身旁跪下,开口唤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然而原悄却双目紧闭,面上看着也没什么血色。 这时,医馆的大夫已经匆匆赶了过来。 余舟不敢耽搁,直接将人带到了内室。 “怎么回事?”那大夫开口问道。 “双胎,生出了第一个之后忽然大出血。”余敏行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已经快速恢复了冷静,他将手浸在一旁的水里快速洗去上头沾着的血迹,“我要帮他施针止血,劳烦师兄帮着施针稳住他的心脉。” “好。”那大夫动作飞快地取出银针,走到榻边示意卫南辞帮着解开了原悄的上衣。 卫南辞额头上冷汗涔涔,动作却极为利索,丝毫不敢拖泥带水。 那大夫几针下去,原悄长睫微颤,睁开了眼睛。 “醒了。”那大夫道。 “嗯。”余敏行道:“卫师兄,同他说话,别让他睡觉。” 卫南辞跪在榻边,握住原悄的手道:“我方才看到他了,长得很像你。” “胡说……我看他长得像小猴儿。”原悄想笑,却没什么力气,只勉强勾了勾唇角。 “我方才梦到你了……你搬走了,我找不到你……” “傻,你在这儿我怎么会走?”卫南辞道。 “卫南辞。”原悄看向他,“我好疼。” “我知道。”卫南辞凑上去贴着他的额头,不算释放出信息素想安抚他,却无济于事。 “你想好孩子叫什么了吗?”他又问。 “没呢,我不会取名字,等着你一起取。” “我困了……” “别睡,三郎不要睡。”卫南辞道:“听话,再坚持一下。” 然而原悄却像是再也没有力气了一般,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微弱。 卫南辞看着他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嗅着鼻腔里的血腥味,只觉一颗心像是被人丢到了冰窟窿里一般。 不行! 他不允许三郎有事! “余先生,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不要让人打扰我。”卫南辞道。 “你要做什么?”余舟问。 卫南辞并未回答他,而是俯身贴着原悄的额头,一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慢慢用精神力侵.入了原悄的身体。 从前原悄教他用精神力时,曾告诉过他,他的精神力级别非常高。 但卫南辞从未有机会去探索过自己精神力的极限在哪里。 他做过的最耗费精神力的事情,也不过是在街上把那个杀人犯火.化了。 今日,他想看看自己的精神力,究竟能有多强。 卫南辞放缓呼吸,努力摒除了一切杂念,只专注于用精神力在原悄体内不断探.索。原悄失血的身体,就像是一个遭遇过重创的废墟一般,满是断壁颓垣。 而卫南辞要做的则是,修复它们。 起初,原悄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深渊。 那深渊没有边界,像是一个真空的世界,他在里头飘浮着,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和光线,仿佛五感都在渐渐被深渊吞噬。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能量在一点点离开自己。 甚至就连他的信息素,都在不断地释出,就像是打算一次都流失干净似的。 但这会儿也不知为何,他竟然没觉得害怕,只是有点茫然。 茫然之余,他心中又有点不舍…… 他想,自己可能是要死了吧? 他有点舍不得卫南辞,舍不得自己刚出生的那个长得像小猴儿的孩子,也舍不得大哥二哥,金锭子和余先生他们…… 卫南辞肯定会很伤心吧? 原悄有点后悔,先前不该朝卫南辞说“赖他”那样的话。 他当时只是想撒娇,并不是真的责怪对方。 这个孩子是他决定要生的,他不赖任何人。 只是希望卫南辞能将这孩子养的很好,能让对方健健康康长大…… 原悄在虚空中叹了口气,慢慢和自己的生命做着诀别。 就在他准备好了迎接最后的黑暗时,却觉身体上正在不断流失的能量,忽然停住了。 起初,他只当是自己身上的能量已经流失干净了。 可很快他就发觉,他的体内正在缓慢地生长出新的能量。 原悄昏昏沉沉,仿佛离开了那个像深渊一般的地方。 随后身体上已经消失的痛感,又慢慢回来了。 他从一个像深渊的梦境,跌入了另一个梦境。 这是他最熟悉的,反复梦到过好几次的地方。 报废的舰舱,轰鸣的报警声和提示音,以及空气中的血腥味。 “卫南辞……”梦境奄奄一息地原悄朝眼前的男人道:“你会受伤的……” “不要说话。”卫南辞闭着双目,用自己的精神力帮他疗伤。 原悄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 帝国是不允许Alpha动用精神力替人疗伤的,这会对Alpha产生致命的伤害。 更何况他伤得这么重,根本就无力回天…… “我想让你活着……”原悄道。 “我知道。”卫南辞低声道:“我也是。” 他说罢俯身凑到原悄唇边,吻住了少年。 两人唇舌相.交,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和对方信息素的味道。 原悄很想阻止卫南辞,可他没有力气。卫南辞一边亲.吻着他,一边将自己的精神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早已支离破碎的五脏六腑。 “你这样会死的。”原悄道。 “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梦境中卫南辞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裂缝,出现在了原悄耳边。 原悄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境里,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令他身体短暂地恢复了些许神智。 原悄反握住卫南辞的手,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下一刻,一声婴儿的啼哭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孩子的哭声明显不及第一个嘹亮,但听着却也中气十足。 “血止住了。”余敏行开口道。 “参汤。”另一个大夫道。 原悄尝到嘴里有些苦味,但他还是乖乖咽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便睁开眼睛看向身边之人。 卫南辞额头上满是冷汗,这会儿唇色苍白,像是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似的。 “三郎……”他开口,声音带着点不自知地颤抖。 “卫南辞……我想答应你。” “嗯?”卫南辞问他:“答应我什么?” “和你成婚。” 卫南辞一笑,“好。还疼吗?三郎。” “不疼了……”原悄看着他,“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你等等我……我想替你去看看咱们的第二只小猴儿……” “好吧……”原悄说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卫南辞在他唇上亲了亲,而后跌跌撞撞去了外间。 裴斯远正等在外头,见他出来上前伸手一扶,便见对方骤然吐出了一大口血,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好在余舟有先见之明,提前叫了医馆的大夫过来。 这会儿余敏行守着原悄,另一个大夫在帮着小家伙检查,尚有一个人手能空出来帮卫南辞诊治。 “如何?”裴斯远问道。 “卫副统领这伤有些重啊,怎么好像心脉都弱了?”那大夫道。 裴斯远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朝这大夫解释。 他知道,卫南辞肯定是过度消耗了精神力,才会导致重伤,可这病该怎么治呢? “你等我一下。”裴斯远忙去找了余舟。 余舟正帮着照看孩子呢,见他过来问道:“小卫怎么样了?” “伤得很重,不知该如何下手治啊,大夫也没见过这样的。”裴斯远道。 余舟想了想,“要不把人弄过来,和三郎放在一起吧?” “什么意思?再见最后一面?”裴斯远拧眉道。 “呸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余舟道:“放到一起,让他们互相治,说不定有效果呢。” 裴斯远一听顿时觉得有点道理,暗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于是,他便将卫南辞弄过来放到了原悄身边。 原悄这一觉睡得特别久,久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腹中空空,感觉人都快被饿死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想要坐起身,这才发觉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公子,您可算是醒了。”金锭子凑上前将他扶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您可把小的吓死了。” “我没事了。”原悄安慰了他一句,再次看向身边之人,问道:“卫南辞怎么睡在这里?” 金锭子目光一滞,开口道:“一会儿让余先生跟您说吧,公子您先吃几口东西垫垫肚子,不然该难受了。”他说着断了一小碗米粥过来,示意原悄先喝两口。 这小米粥他日日备着,就等着原悄醒了喝呢,没想到一连备了三日,原悄才醒。 但原悄这会儿可没有喝粥的心思,他看向身旁的卫南辞,开口轻唤了一句,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 卫南辞身上穿着新换的寝衣,下巴上带着点胡茬,看着像是好几日没有刮过了。 原悄心底一沉,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意识渐渐回笼,想到了自己昏迷之时做的那些梦。 废弃舰舱里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他还记得自己和卫南辞最后的对话…… 他说:“你这样会死的。” 卫南辞说:“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不知怎么的,原悄一颗心忽然就落了地。 他想,自己如今还好好活着呢,所以卫南辞肯定不会食言。 “公子?”金锭子生怕他受到打击,忙道:“您得想想两个小公子啊……” “两个小公子?”原悄茫然了好一会儿,伸手在自己小腹上一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怎么是两个小公子?”原悄问道:“都是男孩吗?” “是啊,都是男孩。”金锭子道。 原悄看向卫南辞,开口道:“怎么不是一儿一女呢?” 卫南辞双目紧闭,自然是没法回答他。 原悄伸手在卫南辞手上握了握,而后慢慢被金锭子扶着起了身。 他昏迷了数日,这会儿行动还有些不利索,身上也没力气。 “公子您要做什么?”金锭子问他。 “我去看看他们,然后再抱来让卫南辞看看。” “公子您看。”金锭子指了指旁边的婴儿床。 原悄这才发觉,两个小家伙正安静地躺在小床里睡觉呢。 “好像长开一点了。”原悄凑过去看了看,但他没敢伸手抱。 他这会儿没什么力气,万一摔着孩子就不好了。 “卫南辞……”他挪到榻边,朝卫南辞道:“你起来看看,他们现在看着不像小猴儿了……” 原悄说着眼睛一红,眼泪便吧嗒一下滚落下来,砸到了卫南辞的手背上。 “公子别哭,余先生说了坐月子不能哭,将来眼睛要疼。”金锭子道。 原悄扯着卫南辞的衣袖擦了擦眼泪,强忍住了想哭的冲动。 然而他忍住了想哭的冲动,其中一个小家伙却不知怎么的,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头一个一哭,后头那个立马跟着开始哭,一时间屋内只剩他们的哭声。 “他们每天都这么哭吗?”原悄问。 “是啊。”金锭子道:“余先生特意安排把他们留在这里,说是让孩子多吵一吵你和卫副统领,说不定你们醒得快。” 原悄:…… 第63章 原悄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听到过两个婴儿的哭声, 再加上他昏迷刚醒,这会儿只觉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余舟听到孩子的哭声便带人匆匆赶了过来。 他进门一见到原悄, 眼睛不由一亮, “可算是醒了。” “余先生……”余舟一见到他,情绪又有些激动。 “别哭别哭,孩子交给我们, 金锭子你喂你家公子吃几口东西。”余舟道。 原悄昏迷了数日,每日只以几口参汤吊着命。 如今他骤然醒过来, 金锭子也不敢让他吃得太多,只依言喂了他几口米粥。 “一会儿再喝点水,等缓个小半日,就能稍微吃点像样的东西了。”金锭子安抚道。 随即, 余敏行也过来了, 他先是观察了原悄的气色, 又替对方诊了诊脉, 紧锁地眉头这才舒展开。 “好,三哥你这身子看着弱, 实际上还是挺能抗的。”余敏行道。 原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卫南辞, “是卫南辞替我续了命。” 他虽然不是什么都记得, 却隐约知道当时的自己早已奄奄一息, 若是没有卫南辞冒着生命危险用精神力治愈他, 他根本不可能抗得过来。 “三哥,听我的,不要多想, 你如今在月子里, 若是伤了神, 师兄醒过来又得救你。”余敏行道:“你如今好生照看自己,就是在心疼师兄了。” 原悄听他这么说,顿觉十分有道理,忙强打起了精神。 “他们两个吃什么啊?”原悄问余敏行。 “我爹爹提前找好了产奶的母羊,喂了几次他们还挺愿意喝。还有之前被我爹爹救过性命的一个妇人,家里正好有孩子要断奶,偶尔也帮趁着喂点奶。”余敏行道。 “那我可得去谢谢人家……” “放心吧,我爹爹不会亏待人家的。”余敏行道:“羊也不会亏待。” 有余舟和余敏行一起照看孩子,原悄倒是不如何担心。 他这会儿身子虚弱,说了几句话就有些疲惫,余敏行便让他躺下了。 “卫师兄虽然伤得很重,但他求生的意志很强,你不必太过忧心他。”余敏行道:“这几日,孩子就放到隔壁,我爹爹每日抱过来让他们兄弟俩与你亲近亲近,其他的时候你就负责养好身子,好好陪着卫师兄。” 原悄忙点了点头,看着很是听话。 “对了……”余敏行正准备离开时,又朝金锭子道:“你这几日辛苦一些,将你家公子看好,切不可让他胡来。” 说罢,他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原悄的手腕,“师兄如今伤得很深,需要的是时间将养,三哥你可别胡乱使什么花招。那样不仅救不了他,还会伤了你自己。” “我知道。”原悄点了点头。 他脑海中倒是短暂地闪现过那个念头,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性命是卫南辞拼死捞回来的,他只有好好养伤,才是对卫南辞最好的安慰。 而且不知是不是两人之间的默契,虽然卫南辞昏迷不醒,他却总觉得对方一定能醒过来。 就像卫南辞说的那样,只要他活着,对方就不会死! 日子一晃而过。 待原悄醒来了十数日时,他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不过余敏行严令他要坐月子,所以平日里不让他出去。 再加上卫南辞还躺着呢,原悄也没有出门的心思,每日除了看孩子就是陪着对方。 每日中午天气好的时候,他还会把孩子抱过来和卫南辞待一会儿。 两个小家伙中的哥哥长得挺快,几乎日日都会变点样子。 虽然尚未满月,但原悄已经能从小家伙眉眼间看出点卫南辞的影子了。 当然,余敏行坚称那是他的错觉。 可原悄却怎么看怎么像。 “这个大的随你,将来估计是习武的料,小的这个看着软乎乎的,应该更像我吧?”原悄在卫南辞榻边,朝他描述着两个小家伙的长相,“不过这个小的生得慢,有点亏着了身子,往后估计得好生照料着。” “三哥,赶紧给他们取名字吧!”余敏行提议道:“不然要是让我爹爹抢了先,这俩估计就得叫大宝和二宝了。” 余敏行如今已经十六七了,余舟却不管人前人后都喜欢叫他的乳名“宝宝”,他嘴上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难免有点抹不开面。 “我寻思大宝二宝也不错。”原悄道。 “您得想想小家伙长大之后吧,等他们成了人要娶媳妇的时候,人家知道他们叫大宝二宝,多没面子啊?”余敏行道。 原悄这几日也想过孩子名字的事情。 他坐在榻边,一手摩挲着卫南辞的手背,道:“说好了一人取一个名字的,那我来取哥哥的吧。” 余敏行闻言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他能取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 却见原悄神色温柔,看着襁褓中的小家伙道:“就叫卫……年糕吧。” 余敏行:…… 天爷啊,这名字跟“宝宝”也是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想想将来卫年糕若是跟着卫师兄习武,或者继承他的衣钵做了巡防营的统领,到时候外人一打听这威风赫赫的统领大人,小名竟然叫年糕! 啧,看来天下的孩子都逃不过这一劫。 还好只是个小名…… “其实弟弟的名字我也想过。”原悄凑近卫南辞,使坏似的道:“弟弟身子不如哥哥健壮,该取个贱名,将来好养活……你若是还不醒,我就替你取了,叫铁柱或者门栓。” 余敏行:…… 简直是不忍耳闻!!! 原悄这话本是为了逗卫南辞,但对方却像是听到了似的,被原悄握着的指尖忽然一动。 “啊!”原悄忙道:“他动了!” 余敏行一听,忙凑到榻边,痛心疾首地道:“师兄你快醒醒吧,不然我侄儿就要叫铁柱了!” 卫南辞睫毛微微一颤,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原悄一动也不敢动地盯着他,便见他眼皮微动,随即便张开了眼睛。 “卫南辞!”原悄几乎不敢大声说话,像是生怕吓着他似的。 余敏行忙上前帮他号脉,一边又扒着他的眼皮看了看。 “……”卫南辞张了张嘴,似是有些想说话,奈何他昏迷太久,根本发不出声音。 余敏行忙让人端了煨好的药粥,亲手喂着他喝了两口。 原悄守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只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卫南辞抬手帮他抹去泪水,作势露出了一个有些“责怪”的神色,那意思坐月子不能随便哭。 “你看看他们。”原悄忙抱着孩子过来给他看,“老大取了小名叫卫年糕。” 卫南辞目光从原悄的身上,短暂地转向小家伙看了一眼,眼底满是温柔。 虽然原悄什么都没说,他却知道对方取这个名字的用意。 他们在街上第一次正式见面,便是在一个炸年糕的摊子前…… 后来,他们和这炸年糕更是有不少不解之缘。 原悄给孩子取这个名字,令卫南辞心中一片柔软,又满足又高兴。 卫南辞喝了余敏行开的药,不到午后就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三郎……” “等你好了慢慢同我说。”原悄凑到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你想好第二个孩子叫什么了吗?” “不是说叫铁柱吗?”卫南辞忍着笑。 “我是故意气你的,怎么能叫这个?”原悄道:“他长得多可爱啊。” 卫南辞早已见过了两个孩子,知道家里这个小的气质和长相都更像原悄,便道:“贱名好养活,小名就还是取得简单一点。” “真叫铁柱啊?” “叫小木头。”卫南辞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原悄,“原小木。” 原悄一听不叫铁柱,这才松了口气。 原小木头,这名字他听着还挺可爱的。 “大名等咱们成了婚,让你爹或者大哥取吧。”卫南辞道。 “不是一人一个吗?”原悄问:“原小木头的名字,让你爹取。” 卫南辞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没反驳什么。 他想,真好的,他和三郎有了两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卫年糕和原小木长得飞快,远远将卫南辞恢复的速度甩出了一截。 待原悄出了月子之时,卫南辞都还挺虚弱,有时候走几步都要喘。 “三哥这气色倒是恢复得不慢,师兄你得反思。”余敏行帮他诊脉时,忍不住拿话刺他。 卫南辞瞪了他一眼,“等我伤好了,小心我跟你算账。” “你欺负我,我就欺负他们。”余敏行笑道。 “你敢!”卫南辞道。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爹还是你师父呢,你自幼也没少惹我不高兴。”余敏行道。 卫南辞被他抓住了软肋,只能投降道:“行吧,往后不欺负你了。” “不过师兄你这伤倒也不急。”余敏行嘿嘿一笑,“别怪我没叮嘱过你,三哥过了月子之后,你们也不能亲近,要等孩子满了半岁才行。” 卫南辞如今喘口气都不利索,自然没心思想这些。 但他看到余敏行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还是有些不高兴。 “你越大学得越坏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卫南辞朝他摆了摆手,“走吧,别气得我吐血。” 余敏行玩笑归玩笑,却不敢累着他,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原悄待屋内只剩两人,凑到榻边,窝在了卫南辞怀里。 卫南辞将他揽在怀中,“幸亏你如今不能亲近,否则我这幅样子,真怕你嫌弃我。” “你别瞎说!”原悄在他心口作势一推,却没敢用力。 “那就是不会嫌弃我喽?”卫南辞笑问。 “你还说敏行,你不也满口胡言乱语,仔细将来让孩子听到。” “都是小子,早晚要知道这些的。”卫南辞道:“幸亏没生个丫头,不然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爹,小子好养活,给口饭吃就行。” 原悄却有些失落,“我原以为是一个小子一个丫头呢。” “可别这么说,不然小家伙多难过?”卫南辞道。 原悄闻言忙掩住嘴,小声道:“我不是不喜欢他们,丫头小子都好。” “我知道,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怎么都好。”卫南辞道。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原悄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不少,气色已经养得看不出太多异样了。 倒是卫南辞恢复地很慢,快到了年关时走路都不敢太快。 原悄身体日渐好转,又开始操心巡察之事。 好在这些日子,殷时和陈年都没闲着,带这兵部的人走了三站,倒是替原悄和卫南辞省了不少事情。 “陛下若是知道,不知会不会觉得咱们偷懒?”原悄有些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最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卫南辞道:“再说了,陈年带人拿着的都是你的图纸,那些木工也都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你去不去也没什么。”至于殷时,也是卫南辞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所以卫南辞用起来并没什么负担。 说白了,他的人去做事与他自己去做事没什么本质区别。 “放心吧,陛下不是那种会吹毛求疵之人。”卫南辞又安慰道。 原悄被他这么一安慰,心下登时放宽了不少。 其实这些日子,他也抽空看过陈年着人送过来的纪要,酌情提过不少建议,并不算没有参与。只是他刚生产完不久,且大出血亏了身子,余舟说什么也不让他在年前劳累。 “我在想,快到腊月了,咱们今年要不要带着孩子一起回京过年啊?”卫南辞朝他问道。 “当然不行,你如今这身子哪里经得起奔波?”原悄道,而且他也没做好准备面对家中的兄长呢。 到时候若是原君恪问起孩子的来处,他怎么说? 直接说自己生的,会被兄长当成怪物吧? 若是再说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卫南辞,估计他二哥当场就能拿刀砍人。 “等明年咱么把差事办完,届时你身子说不定也养好了,咱们再回京城。” “好。”卫南辞知道他的心思,便也没勉强。 今年正好裴斯远和余舟一家三口也留在云州过年,到时候再加上两个孩子,也不至于冷清。 原悄还特意给家中写了两封家书,一封是给大哥的,一封是给二哥的。 他其实很想将为人父的喜悦与两位兄长分享,却又不敢妄动,只能将那喜悦压在心底,信中一句都没敢提。 令原悄万万没想到的是,临近小年的头一天,云州城忽然传来消息,说原君恪来了云州。 原悄吓得险些厥过去,拉住来传话的人问道:“什么时候到?” “说是两日后。”传话那人答道。 “完了完了完了!”原悄吓得面如土色,“我二哥怎么会来云州?他不是羽林卫的统领吗?” “驿馆传来的话,说是原司使的父母今日回了京城过年。原夫人担心原司使的安危,又听说您先前受了伤,所以硬要差了原统领来云州陪您过年。” “!!!”原悄万万没想到会有这出,一时间只剩惊慌失措,“朝中……朝中的事情呢?他连羽林卫都不管了?” “说是原统领这些年兢兢业业,陛下念着今年情况特殊,特意准了他的假。”传话之人道。 原悄这回是彻底挣扎不动了,这种事情,不会有人敢瞎传,毕竟涉及到陛下。 也就说,他二哥真的会在两日之后来云州。 “不慌不慌!”原悄自我安慰道:“卫南辞,你在这里陪着两个孩子,我今日就动身回云州。只要你们不出现,我二哥不会看出异样的。” 反正他孩子都生完了,也不怕二哥看出来什么! 仔细盘算好一切,原悄才安心下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原悄刚打发走了那传信之人,门房便一路小跑进来。 “又有谁要来?”原悄紧张问道。 “原司使,原统领到了。”门房道。 原悄一听他这话,顿时如遭雷击。 他看向一旁的卫南辞,似乎是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三郎别怕,有我呢。”卫南辞道。 完了,原悄暗道,这回是彻底完了。 他连躲都无处可躲。 更棘手的是,原君恪选的这个日子,裴斯远和余舟都去了云州城,这就意味着一会儿他二哥要发威,连个拦着的人都没有。 “你快藏起来,千万别出来。”原悄拉着卫南辞就要往外走。 虽然他怕二哥,但这会儿相比之下,他更担心卫南辞。 对方的伤恢复地非常慢,若是让二哥打一顿,说不定能当场打死。 “三郎你别怕,有我呢!”卫南辞试图安抚他。 “就是有你我才怕,你不了解我二哥吗?” 原悄拉着卫南辞出了房门,登时呆在了原地。 便见院中,原君恪风尘仆仆,手里拎着的马鞭都未及放下。 “这是干什么?”原君恪将目光往原悄拉着卫南辞的手上一瞥。 原悄忙收回手,一张脸登时涨红了,“二……二哥!” “怎么一脸不欢迎我的表情?”原君恪问道。 “没有没有,卫副统领听说您要来了,正要去迎呢?” 原君恪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惹得原悄脊背发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二哥今日来不像是探亲,倒像是“捉.奸”。 “二哥怎么来得这么快?”原悄强行稳住心神问道。 “不快些来,哪里能知道你在做什么?”原君恪道。 原悄心底一沉,暗道二哥此来果然目的不简单。 完了完了,这回肯定完了。 “三郎,快让二哥进屋,外头多冷。”卫南辞道。 原悄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原君恪进了屋。 好在孩子在偏厅养着,他们这屋里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只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羊奶味,令原悄十分紧张。 “我带了些东西来,有给师父和余先生的,也有给你的。”原君恪看向原悄,“不过我路上骑马快,东西估计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二哥……太客气了。”原悄道。 “听陈年说你伤着了?如今可好了?” “好好好,都好了。”原悄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原君恪看他面色颇为红润,不像是有疾在身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你平日住这里?”原君恪又问。 “我们……我住云州,今日来办点事情。”原悄灵光一现,起身道:“正要回去呢,带二哥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原君恪目光在他面上扫过,又瞥了卫南辞一眼,没有做声。 但他略一沉吟,倒也没驳了原悄的面子,还是跟着起了身。 许久不见,他对这个弟弟还是挺想念的。 只是他不擅表达,见了人也不知该如何表现亲近。 再加上原悄心事重重,也没敢朝他示好,兄弟俩这一面倒是见得十分尴尬。 两人起身出了房门,正要往外头走,偏厅忽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原君恪面色一变,问道:“怎么会有孩子?” “呃……”原悄紧张地不行,哪里有心思编慌,吓得呼吸都乱了。 倒是卫南辞反应快,“小余照看的孩子,二哥要去看看吗?” 原悄闻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对方说好。 但原君恪盯着卫南辞看了一会儿,却道:“不必了。” “呼。”原悄赶忙松了口气,跟着原君恪朝外走去。 原君恪回身一看,问道:“卫南辞不走?” “啊,二哥想让我跟着?”卫南辞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原君恪冷哼一声,目光扫过身后的房门,忽然改了主意。 “去看看也无妨。” 原悄闻言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卫南辞趁机在他手腕上一捏,示意他不必慌乱。 原悄一想对方既然想了借口,一会儿二哥也未必起疑。 反正他们打死不认就行。 原君恪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守着孩子摇篮旁的金锭子。 原悄这才想起来事发突然,他们忘了和金锭子串通。 “二!!二公子?”金锭子拿着手里的拨浪鼓,吓得不敢吱声。 原君恪只扫了他一眼,便提步走到了摇篮旁边。 方才还哭得厉害的卫年糕,这会儿正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张脸上满是疑惑。 原君恪盯着那孩子看了半晌,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他的错觉吗?这小家伙为什么眉眼看着有点像卫南辞? 其实小家伙五官还没彻底长开,只是原君恪对卫南辞这长相和气质太熟悉,一眼就从卫年糕身上看出了对方的影子。 就在这时,隔壁的摇篮里,也忽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原君恪目光往里头一看,心道怎么还有一个? 他提步走到另一个摇篮旁,俯身看向里头委屈巴巴正掉眼泪的原小木,顿时大惊失色。 这孩子…… 这孩子长得好像老三! 第64章 原悄紧张地盯着自家二哥, 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生怕下一刻原君恪就会看出什么来,反手拿鞭子抽他。 然而原君恪只是在摇篮边上站了一会儿,而后一句话也没说, 提步走出了门外。 原悄看了一眼卫南辞, 忙跟着一起出了门。不过他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便见原君恪转头朝他冷冷一瞥,目光中满是怒意。 “二哥……”原悄吓得声音都在发颤。 “孩子的娘亲呢?”原君恪问。 他方才看到那孩子像卫南辞时, 心中还在犯嘀咕,但又见到另一个孩子像原悄, 便明白了什么。孩子这么小,身边却没有娘亲照顾,那他能想到的原因便只有一个…… 他这个好弟弟和那个姓卫的,自己搞断袖, 还想给人当爹, 这便借着云州之行, 祸害了人家姑娘替他们一人生了个孩子! 先前在京城时, 他就收到陈年的信,信中提及卫南辞与原悄交往过密。 原君恪对二人的事情早有怀疑, 当初得知卫南辞跟着去云州时, 他心里就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卫南辞那混蛋盯着他家老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两人仅仅是搞个断袖, 他气归气, 倒也不至于真的棒打鸳鸯。 可他没想到这俩人能干出这么无耻的事情,竟然在云州偷偷弄了俩孩子出来! “我问你,孩子的娘亲呢?”原君恪怒道。 “二哥……”原悄都被他问蒙了, 下意识就要跪下。 卫南辞却一把拉住他, 朝原君恪道:“二哥。” “你走开, 谁是你二哥?”原君恪怒道。 他很想现在就教训卫南辞一番,指责这混蛋教坏了自己弟弟。 然而他联系原悄从前的种种“劣迹”,这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毕竟卫南辞从未有过出入画舫和花楼的经历,“原悄”从前却是那里的常客,他们俩人谁教坏谁还不一定呢!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原君恪看着原悄,冷声道:“我给你一次机会,那孩子谁给你生的?你是不是去哄骗了良家的姑娘?说话!” “不是,二哥我没有。”原悄红着眼睛,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让他当着二哥的面说那俩孩子是自己生的,这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原君恪今日来得太突然,原悄根本就没做好心理准备。 “好,你不说,那我今日就打死你,省得你将来再去祸害旁人!”原君恪说着一扬手里的马鞭,就要打人。 卫南辞见状忙拦在原悄身前道:“二哥,你消消气,此事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 “卫南辞,我与你的帐一会儿再算,我们原家的事情你少凑热闹。”原君恪一把将他推开。 “屋里的孩子可是你外甥,你忍心看着孩子还那么小,就没了亲爹吗?”卫南辞道。 原君恪一拧眉,看向卫南辞:“外甥?” “侄儿,我说错了,是侄儿!”卫南辞忙道。 原君恪不欲再理会他,抄起鞭子就要打人。 卫南辞哪里肯让原悄挨打,只能上前拉着人。 原君恪一把将他推开,这一下使得力气太大,推得卫南辞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 原悄生怕卫南辞受伤,只能鼓足勇气,一咬牙道:“二哥,孩子是我生的。” 原君恪愣怔了半晌,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似乎没听明白原悄这话的意思。 原悄又害怕又难过,却没打算继续隐瞒。 他知道此事早晚都要朝对方坦白,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没了瞒着的必要。 “我没有祸害人家姑娘,这孩子也不是姑娘生的,是我生的。”原悄低着头,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放屁!”原君恪道:“你一个男子,怎会生孩子?你是将我当成傻子吗?” 原悄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低着头开始抽泣起来。 卫南辞上前揽住他,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没事没事,不哭。” “二哥……”卫南辞主动开口道。 “不许叫我二哥!” “三郎没有撒谎,孩子确实是我和他的,他是男子,却能有孕。”卫南辞道。 “荒唐!你们编出这样的谎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信吧?”原君恪道。 “若你不信,自可去朝师父求证。”卫南辞道:“孩子是小余亲手接生的。” 原君恪此前还当这俩人是在合起伙来糊弄他,听到此处却觉出不对来了。 他想到自己方才见过的那俩孩子,看起来也得三四个月大了,不像刚出生的样子。 若是依着这个时间推断,那他们应该是八九月份生的。 原悄和卫南辞来云州是在三月份,若是这么算起来…… 这俩孩子应该是在京城的时候就有了! 而且两人如今是住在师父的别院里,若他们当真干出那种祸害旁人家姑娘的事情,师父和余先生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怎么可能?”原君恪看向原悄,“你是男子,怎会有孕?” “原师兄,男子有孕是稀奇了些,却也不是绝无可能。”余敏行快步走过来,先是朝原君恪行了个礼,这才继续道:“师兄从前看着我的时候,就没觉得我这长相有什么问题吗?” 余敏行眉眼长得像余舟,五官轮廓却更似裴斯远,可以说是将两位父亲的长相,完美地糅合到了一起。原悄第一次见他时,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因此还一度怀疑余舟也是个Omega. 这样的问题,原君恪自然也留意到过。 只是他从前的念头和卫南辞相似,并不知男子可以有孕,所以只当他们是一家人生活久了,才会长得那么像,并未往别的方面去想。 今日听余敏行这么一提,不禁有些恍然。 原来他这个小师弟,竟真的是师父和余先生一起生的? 如此,京中好多的传闻似乎就都有了解释。 “原师兄,那两个孩子确实是三哥生的,我和我爹还有我爹爹都能作证。”余敏行道。 一旁的金锭子小声道:“小的也能作证。” 原君恪将目光再次落到原悄身上,便见少年吸了吸鼻子,一副害怕又委屈地模样。 “怎么……怎么会这样?”原君恪问。 “二哥,你别生气了……”原悄哽咽道。 “你们……你们在京城的时候就……暗度陈仓了?” “不是的,是来了云州之后。”原悄道。 他这会儿只想着要朝二哥坦诚,所以半点没打算隐瞒。 他确实是来了云州之后才和卫南辞走到一起。 “那你这孩子……是何时有的?” “上元节。”原悄小声道。 原君恪目光一凛,看向卫南辞:“我没记错的话,上元节次日一早,看到你从客栈里出来。” 卫南辞这会儿忽然有些做贼心虚,忙道:“二哥你别生气,此事是我……” “卫南辞!”原君恪一扬马鞭,“今日老子就要打死你!” 他说着便将马鞭往原君恪身上抽去,原悄见状想上前拦着,却被卫南辞一把护在了怀里。 马鞭落在身上,卫南辞一声也没坑。 他只护着怀里的原悄,让他不要担心。 “二哥,他身上有伤!”原悄哭道。 “有伤怎么不耽误他让你生孩子?” 原君恪抽了几鞭子,觉得有些不撒气,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道:“今日我便阉了你,看你往后能不能管得住自己!” 卫南辞被打的时候倒是没害怕,他甚至想着让原君恪多打几下消消气。 可一见对方动了刀子,他就慌了,当即撒腿就往外跑。 他可不能就此做了太监啊! 那将来三郎怎么办? 原君恪见他跑,随即便追了上去。 原悄见状也匆忙追了上去,只有余敏行不慌不忙。 “小余大夫,您不去看看?”金锭子问。 “放心吧,原师兄心里有数,不会真把人打死的。”他说罢先进屋看了看孩子。 院中,卫南辞因为有伤在身,很快就落了下风,被原君恪制住了。 原君恪嘴里说着要阉了他,手上的匕首却没用,逮着人先是砰砰两拳。 然而他并不知道,如今的卫南辞早已不是昔日的卫南辞了。 他这结结实实地两拳打在对方身上,当即就把人打得吐了血。 “二哥!”原悄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别打了,卫南辞真的有伤,再打他会死的!” 原君恪看着狼狈不堪的卫南辞,显然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人竟是真的有伤。 原悄见他没再动手,又去看卫南辞的伤势。 “三郎……”卫南辞朝他勉强露出一个笑,而后便昏了过去。 余敏行很快赶了过来,将人弄到了屋里。 原君恪一直立在门口,并未进去。 原悄进去看了一眼,得知卫南辞没有大碍,便又出来了。 他立在原君恪面前低着脑袋,看起来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原君恪方才那么一通发泄,怒气早已消了大半。 这会儿他看着眼前的弟弟,才慢慢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接受,他的弟弟的确和卫南辞好上了,还给对方生了两个孩子。 这臭小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遇事还要哭鼻子,怎么就给旁人做了爹了? 而且他听闻生产一事极为凶险,想来男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别哭了。”原君恪道。 原悄抬眼看向他,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好好养着身子吧,我走了。”原君恪转身便要走。 原悄追在他身后,哽咽道:“二哥,你要去哪儿?” “回京城。” “二哥……” 原悄想拉住他,又不敢,只快步跟在他后头,一边追着一边抹眼泪。 原君恪到了门房,让人取来了自己的马,干净利索地便翻身上了马背。 “二哥!”原悄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 原君恪看向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心疼,问道:“疼不疼?” 原悄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半晌他才意识到二哥问的是“生孩子”疼不疼。 原悄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回去看看那个混蛋吧,走了。” 原君恪一夹马腹,快速朝着云州城的方向而去。 原悄跟在他身后追了几步,只觉心中又难过又愧疚。 原君恪离开别院之后,便去城中拜访了裴斯远和余舟。 两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师父,您一直都知道?”原君恪问。 “嗯。” “为什么不告诉徒儿?” “怕你大义灭亲,也怕你阉了小卫。” 实际上,裴斯远不告诉他的最主要原因,是觉得这是原悄的家事,他不好过多干涉。说白了,这种事情若是原君恪自己看不开,他从中再怎么调停,也解决不了根本的矛盾。 需得让原君恪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件事情,才能算是解决了问题。 “动过手了?”裴斯远问道。 “打了几下,卫南辞那混蛋……如今变得跟个废物一样,两拳就吐了血。” “你可知小卫是如何受的伤?”裴斯远道。 “徒儿不知。” “原悄生产时大出血,人都快没了。小卫为了救他,豁出了大半条命,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醒。”裴斯远道:“他那身子骨你是知道的,养了三四个月了,还这么不堪一击,你该知道他伤得多重。” 原君恪眉头微微一拧,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你是原悄的兄长,你生气是情理之中,当年得知余先生有孕,我那位岳丈大人也恨不能将我打死出气。”裴斯远自嘲地一笑,“但作为你的师父,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你是希望原悄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人成婚却一辈子不得顺遂心意,还是找个你不怎么看得上,却愿意为了他连性命都不顾的人?” “徒儿明白了,多谢师父教诲。”原君恪朝着他行了一礼。 裴斯远见他眼底的怒意消了不少,问道:“方才见着两个小的了?” “嗯。”原君恪听他提起那两个小的,眼底的戾气更少了几分。 “大的那个长得像小卫的,叫卫年糕,小的那个叫原小木。”裴斯远道:“大名还没取,说是等着回京了再说。” 原君恪听到此处,鼻子也不禁一酸。 先前的怒意消退之后,如今心里只剩对原悄的心疼了。 “不再去看看?”裴斯远问。 “算了吧,孩子那么小,总不好叫他们那个便宜爹真没了性命。”原君恪道。 他说罢又朝裴斯远行了礼,便告辞了。 裴斯远心知他的性子执拗,需要一些时间来彻底消化这件事,便也没挽留。 只是,原君恪走了不多时,又着人送来了两样东西。 裴斯远打开他送来的东西一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这个徒弟,嘴比谁都硬,心却很软。 别院里。 余敏行给卫南辞施了几针,对方就醒了。 “卫南辞,你没事吧?”原悄紧张地问道。 “放心吧,二哥这几下手底留了情。”卫南辞笑道。 “此事虽然来得突然,但也不全是坏事。”一旁的余敏行道:“既然原师兄早晚要知道,今日阴差阳错让他撞破了也是好事。” 原悄叹了口气:“二哥肯定很生气,连一刻都不愿多留。” “照我说原师兄未必是不愿多留,他可能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再朝卫师兄动手。”余敏行道:“他这是心疼卫师兄的身体,这才走了。” 原悄苦笑道:“你倒是会安慰人。” “本来就是嘛,他之所以那么生气,也是在意你。”余敏行道。 卫南辞攥住原悄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你还记得二哥看到孩子之后的反应吗?他没当场发火,而是出了房门才要动手。” 原悄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当时的原君恪是不想吓着孩子,所以没在屋里动怒。 “我与你二哥相识十多年,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卫南辞道:“他嘴上日日恨不得我死,但我若是真死了,这京中能为我伤心的,他肯定排在头三名。” “能不能不说不吉利的?”原悄道。 “好好好,说点吉利的。”卫南辞朝他一笑,掩着唇轻咳了几声,“等将来咱们成婚,你二哥一定会是最真心为咱们高兴的人。”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原悄勉强朝他一笑,心中却并未因此而高兴。 想到二哥千里迢迢来了云州陪他过年,却因为此事被气得连夜走了,他心中还是难过不已。 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除了卫南辞之外,最亲近的人就是两位兄长。 两个孩子出生后,他最盼望的事情,也是能和两人分享这个喜悦。 尽管他一直害怕、纠结,怕等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他心底最深处,还是控制不住地盼望着兄长能接受这两个孩子。 可今日发生的一切,却将他的盼望狠狠击碎了。 直到当日入夜后,裴斯远着人送来了两样东西。 传话的人说东西是原君恪送的,原悄一听很是激动,忙打开看了看。 便见这第一样东西,是装在木盒里的两把长命锁。 第二样东西,则是一张狐裘,说是给原悄的。 “二公子还是有心的。”一旁的金锭子道:“他这是担心公子生完了孩子怕冷,这才特意买了件狐裘给公子。” 原悄抱着手里的东西,眼圈当即就红了。 后来他将那两把长命锁打开看了看,见上头还刻了字。 一把刻的是“糕”,一把刻的是“木”。 原悄不知道,原君恪本来是要让人刻原和卫的,后来怎么想怎么气闷,就让人把孩子的小名刻在了上头。 卫南辞见他难受,安慰道:“等来日咱们回京时,我再去找他,让他揍个痛快,定不会让他再憋着脾气,也不会让他怪罪于你。” “二哥要打,就让他打我好了。” “胡说,他哪儿舍得打你,他就是想揍我,新仇旧怨一起算算。”卫南辞将人揽在怀里,又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孩子说不定都会说话了。到时候一口一个舅舅地叫着,他还能有脾气?” “不对,得叫伯伯,叫伯伯二哥更高兴。”卫南辞道。 “我二哥还没成婚呢,都要给人做伯伯了。” “二哥长得那么英俊,早晚能娶个好姑娘回去给你做嫂嫂。” 原悄被他这么一安慰,心情总算好转了不少。 那日之后,原悄还有些担心卫南辞,生怕他挨了打伤势会更严重。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卫南辞的伤势非但没加重,反倒有了好转的迹象。 只是,他这伤好转的速度依旧很慢。 一直到了次年春末,他也只堪堪养好了五六成。 开春后,原悄带着人又去巡察了离云州比较近的一个大营。 卫南辞原本是不放心让他自己去的,但原悄非要留他在别院里陪着孩子,他无奈只能妥协。 自从原君恪上次来过之后,原悄就归心似箭。 卫南辞能看出来,他很想快些回京城,这才急着把差事都办完。 原悄去的这一趟,过了近一月才回来。 卫南辞在别院里想得抓心挠肝,只恨自己当初把人轻易放跑了。 所以原悄回来的这一日,他就跟疯了似的,把人关在屋里一整日没放出来。 “我要去看看他们俩。”原悄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推,“别闹了。” “你不是刚去看过吗?这才陪了我一会儿就要走?”卫南辞有些不满。 “什么叫一会儿,天都快黑了。”原悄道。 “再让我抱抱,三郎。”卫南辞将人搂在怀里,“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这次回来会待很久。” “不行,下次你要再出去,我说什么都得跟着。”卫南辞道。 “你若是也跟着,孩子怎么办?”原悄道:“再说了,你伤还没恢复好。” “孩子可以一起带着,我问过小余,这么大的孩子只要路上走慢些,是能赶路的。而且……我发觉我的伤,好像有了很大的起色。” “真的假的?”原悄一脸狐疑。 “你还记不记得,出发前咱们亲近过一回?” 那是原悄生产之后,他们第一次亲近。 卫南辞自己有伤,也顾忌着原悄的身体,因此很克制。 “那次之后,我发觉我的伤恢复得特别快。”卫南辞道:“今日咱们又试了这几回,我想我的猜测没错,标记你,可以让我的伤恢复得很快。” “你在……哄我吧?”原悄有些不大相信。 “你若是不信,一会儿让小余来替我诊诊脉。咱们亲近一次,让他诊一次,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他现在用了余舟给开的方子,不用担心三郎有孕,多亲近几次也无妨。 原悄:…… 第65章 原悄总觉得卫南辞这话多半就是故意在哄他。 不过次日, 他还是让余敏行过来帮对方诊了诊脉。 出乎意料的是,卫南辞的伤竟真的在短短两日内恢复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原悄有些纳闷。 “谁知道呢,兴许就是你的信息素对我有奇效?” 原悄心道, 早知道这样, 就不等这么久了。 当初为了遵医嘱,卫南辞硬生生忍了半年多没和他亲近,所以两人并不知道标记竟能有此奇效, 这才令卫南辞的伤拖了这么久。 不过再早些时候,原悄身体尚未彻底恢复, 卫南辞也不舍得折腾他。 “没关系,现在发现也不晚。”卫南辞往他身边一凑,“这个月你不是哪儿都不去了吗?就好好替我疗伤呗,咱们把过去半年错过的都补上。” 原悄担心他的伤势, 自是不会拒绝。于是后头那一个月的功夫, 他除了每日陪孩子们玩儿, 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和卫南辞腻在一起。 待入夏后, 卫南辞的身体便恢复了十成。 原悄甚至怀疑他的精神力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说不定比从前更强了。 两人商量过一番后, 决定动身前往其他大营, 尽快把皇帝的差事办完。 裴斯远和余舟早在上个月就回了京城, 余敏行因为无事, 便打算跟着原悄和卫南辞四处逛逛, 也顺便到济仁堂各处的分堂看看。 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他们巡察各营的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每到了一处,原悄都不会逗留太久, 而是制定出他们军械的改良方案, 然后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妥当, 留下一个木工带人完成剩下的工作。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约莫到了年底时,最后一个大营的巡察便结束了。 众人踏上回京之路时,已经到了十一月底。 卫南辞原本是想带他们找个暖和地方过冬的,但看原悄归心似箭,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年糕,来跟爹一起叫,大伯,二伯。” 马车里,卫南辞哄着卫年糕叫人。 他这一路上都提前打算好了,先把俩孩子哄好,到时候见了原君恪就放孩子,俩小家伙一边一个抱着原君恪的腿叫“二伯”,看对方还生不生得起气! “大伯……二伯。”卫年糕奶声奶气地开口。 卫南辞听了十分满意,又抱起原小木让他跟着叫。 “爹。” “别叫爹,叫大伯,二伯。” “不叫。” 原小木瘪着小嘴,看起来有些委屈。 这一路上,卫南辞没少拿这事儿来烦他们兄弟二人,原小木一开始还挺配合,后来就不乐意了。若是换了卫年糕这么顶嘴,卫南辞定要教训几句,但面对软糯的原小木,他实在是说不出重话,只能宠着。 “不叫就算了。”卫南辞在他的小脑袋上揉了揉,语气十分温柔。 不多会儿功夫,两个小家伙都倚在卫南辞怀里睡了。 卫南辞待他们熟睡,才小心翼翼将他们放下。 “三郎。”他挪到原悄身边,一手将人揽在怀里,问道:“想什么呢?一直走神。” 原悄将脑袋靠在他肩上,“你说我回家之后,二哥万一把我赶出来怎么办?” “怎么专爱往坏处想?” “我得先想想坏的,到时候才能有个准备。” 自从去年的事情之后,原君恪再也没给原悄写过家书。 虽说原悄每次回信都会回两封,但他每次收到的家书,里头都只有原君怀的。大哥的信中每次都会提及几句父母的关怀,却从未提及过二哥,所以原悄一直觉得二哥还在生自己的气。 “你忘了,二哥还给他们两个送了长命锁呢?”卫南辞道。 “你说,二哥若是真的在意这两个孩子,怎么从来也没问过他们呢?” “你傻了?他不问你不也每次写信都会告诉他吗?” “这倒是。”原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中有点近乡情怯。 在外头时,总盼着能早点回来。 真快到了京城,他又日日忐忑不安。 “你说,二哥是不是没将这件事情告诉大哥和我爹娘?” “不好说,你大哥的信里不是从未提及过孩子?”卫南辞道:“不过他说不说也不打紧,咱们自己说呗。反正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就不信你爹娘还能不让他们进家门!” 若原府真的不让他们进,卫南辞就重新在京城置办一处新宅子,他们一家四口一起住。 不过他知道原悄很在意家人,所以并未将这个念头说出来。 到了腊月初十这日,众人便到了离京城最近的这处驿馆。 依着规矩,他们需在此驻留一日,差人往京中送信。 次日一早,待众人沐浴更衣后,前往宫中朝皇帝复命。 原悄和卫南辞都要入宫,所以安排了金锭子和殷时明日带着孩子先去找间客栈安置。待他们从宫里出来之后,再一起去原府,届时不管是什么局面,两人自是要一起面对。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日一大早,众人尚未出发,驿站便来了个人。 原悄立在院中,看着手里握着马鞭的原君恪,半晌没说出话来。 “二哥。”原悄慢慢走到他身边,看起来又紧张又害怕。 原君恪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睛上,忽然抬了抬手。 原悄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一缩脖子,这才发觉原君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仿佛这个生疏又僵硬的举动,已经是原君恪能表现出的最大程度的亲昵了。 “听说你今日回京,爹娘和大哥让我来接你。”原君恪道。 “噢。”原悄点了点头,强压下心中的酸楚。 就在这时,一个小家伙从廊下哒哒地跑了过来。 “爹爹!”卫年糕抱住原悄的腿亲昵地蹭蹭,然后好奇地看向眼前的原君恪,奶声奶气地道:“叔叔好。” 原悄闻言有些紧张,生怕原君恪不高兴。 却见他慢慢蹲下身,朝卫年糕道:“我不是叔叔,叫舅舅。” 卫年糕仰头看了原悄一眼,见对方没反对,便改口道:“舅舅好。” “过来,舅舅抱。”原君恪道。 卫年糕素来是个不认生的,当即便放开原悄,走过去揽住原君恪的脖子抱了抱。 原君恪大概是头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看上去还挺不自在的,将手里的马鞭都扔了,两手抱着小家伙,生怕把人摔着了。 说来也奇怪,这小子明明长得怎么看怎么像卫南辞,但因为五官沾着点原悄的样子,看着竟丝毫不让人觉得讨厌。 这时,原小木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他胆子略小些,躲在原悄背后,只露出了一颗小脑袋。 原君恪看到他之后,刚要开口让他叫人,便闻小家伙主动开口,怯生生地叫了一句“二伯。” 原君恪一怔,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叫的是自己,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卫南辞那厮教的。 原悄在一旁听着,有些惊讶。 卫年糕学了一路的二伯,没想到临了阴差阳错叫成了舅舅。 倒是原小木,路上一直不配和,到了这会儿反而主动了起来。 “过来让二伯抱抱。”原君恪道。 原小木有些不大情愿,但仰头对上原悄鼓励的目光,便走了过去。 原君恪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家伙抱在怀里,嘴角不自知地扬起了笑意。 因为进宫的众人等着出发,所以他们并未多做耽搁。 原悄让金锭子和原君恪带着孩子一同先回原府,自己则跟着众人一起进了宫。 此前原悄他们已经将此番巡察的情况在文书中呈报过,所以他们今日进京更多的只是完成个述职的仪式罢了,没有太过繁琐的事情。 皇帝夸赞了几句,赏了众人,念着他们奔波劳累,早早就让人各自回府休息了。 从宫里出来后,原悄立在宫门口的长街上,一时觉得有些恍惚。 一晃眼,他们竟然离开京城已近两年了。 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恍若在眼前。 “你二哥一早已经来接人了,这会儿又派了马车亲自来接你,应该不担心了吧?”卫南辞道。 “嗯。”原悄点了点头,神情已经舒展了不少。 今日一早见到原君恪时,他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原君恪的举动已经表明了全家人的态度,他确实不需要再担心什么。 “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待我办好了就去找你。”卫南辞道。 原悄点了点头,估摸着卫南辞肯定要先回卫府,也没多说什么。 卫南辞立在宫门口,看着原悄上了马车离开,而后转身便回了宫。 皇帝刚将人打发走,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不禁有些惊讶。 “卫卿?”皇帝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卫南辞双膝跪地,朝皇帝行了个大礼。 大渊朝的武将,面对皇帝时只需单膝行礼,他这个礼着实有点大。 皇帝面上笑意一收,问道:“说吧,你又想干嘛?” 当初原悄离京时,卫南辞就是这么跑进宫来,朝他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说要辞去巡防营副统领一职。皇帝没允,这才退而求其次,准他跟着去巡察,顺便也替皇帝看看各营的状况。 他这一走就是近两年。 今日倒好,一回来又搞这一出。 “臣有件事情想请陛下成全。” “又想辞官是吧?”皇帝无奈道:“朕以为,这两年你该野够了,怎么一回来又提此事?朕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已经很纵容你了,这巡防营的挑子,不是你说扔就能扔的。” 皇帝冷哼一声,又道:“朕对你和原家三郎的事情有所耳闻,也知道你的顾忌。放心吧,朕心中有数,你这个巡防营的副统领暂还是担着把。” 这两年卫南辞和裴斯远都不在京城,京城的治安都比从前差了。 皇帝心中知道卫南辞想辞去巡防营副统领的原因,自然就更不可能轻易允了。 “陛下,臣求的事另一件事。” “哦?”皇帝有些好奇,“何事?” “求陛下为臣赐婚。” 皇帝:…… 原悄回到家时,父母和两位兄长都在。 金锭子接了人之后,将人引到前厅,原悄远远便看到老两口正在逗着两个孩子玩儿。 原君恪立在一旁看着,原君怀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新玩具,也不知是谁买的。 “爹爹!”卫年糕首先看到了原悄,哒哒地迈着小步子迎了上来。 原小木闻言也转过头,看到是原悄,也跟着跑了过来。 原悄俯身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进屋准备朝父母和兄长行礼。 然而待他看清父母的长相时,便怔住了。 尽管从前他有过猜测,这个世界里的父母可能与自己在星际时代的父母会长得一样,可今日骤然见到,还是令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三。”原母见他双目泛着红意,上前一把将他揽在了怀里。 原父也抹了抹眼睛,看起来颇为感慨。 他们在原悄离京前,便已经有一两年的功夫没在京城待过了,所以加起来得有近四年没见过原悄了。上次见面,对方还是个稚嫩少年,如今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原悄被原母抱着,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了一场。 两个小家伙没见过这个场面,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旁的原君恪和原君怀,只能一人抱着一个哄。 等到众人情绪都稳定下来,已经到了用饭的时间。 一家人哭了那么一场,再相处起来就没那么生疏了。 晚饭的时候,卫年糕倒是热络,一会儿让这个抱抱,一会儿让那个哄哄。 倒是原小木,有些认生,只认准了接自己回来的原君恪,抱着这位二伯的脖子就不撒手。 原君恪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耐心,硬是抱着这“小祖宗”抱了大半日,直到晚上将人哄睡了才送到原悄房里。 “二哥。”原悄将原君恪送到院中。 原君恪转头看他,“累了一路,睡吧。” “我以为,你没告诉他们。”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说?”原君恪道:“再说了,我若是不说,你们回了京城怎么进家门?总不好让你们父子在外头候着吧?” 原悄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暖,不禁又有些鼻酸。 “去年……” “去年我是有点脾气大了,你别往心里去。” “二哥你不怪我了?” “师父都同我解释过了,说你当初是因为在宫宴上中了那种药,才会和卫南辞亲近……后来你们因此生了情,也是情理之中。”原君恪道。 他一开始生卫南辞的气,是觉得卫南辞欺负了原悄。 事后知道卫南辞是为了救人,虽然心中依旧不高兴,却也没办法再继续难为对方。 毕竟,卫南辞与他有再多的恩怨,对自己这个弟弟却是没有话说。 当初对方能毅然抛开京城的一切跟着原悄去云州,原君恪心中就有所动容。 后来又得知,卫南辞为了救原悄,险些丢了性命。 他心中纵有再多不满,也不好意思再棒打鸳鸯了。 “二哥……爹娘和大哥,他们都相信两个孩子是……是我……” “一开始是不信的,这样的事情搁谁也没法信啊。”原君恪道:“但是后来余先生来过一趟,朝他们解释过了,我朝男子有孕之事,并非只你一人。” 最初,原父原母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他们好好一个儿子,怎么就能生孩子了呢? 可是日子久了,又时常收到原悄的来信说孩子的事情,他们慢慢就带入了祖父母的角色,嘴上说着不信,却也不怎么排斥了。 直到今日见到两个小家伙,老两口是彻底信了。毕竟,原小木和原悄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卫年糕虽然更像卫南辞,但五官也沾着几分原悄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们会将我当成怪物。”原悄小声道。 “傻不傻?”原君恪道:“余先生不是也生了师弟吗?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如此……就算只有你咱们也不会将你当成怪物。” 在原君恪看来,男子能生孩子,更像是某种“病”,当然他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他最初更担心的是这会不会影响到原悄的健康。直到后来被余舟“科普”过,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原悄只要健健康康,自己高兴,旁的也就不重要了。 “此事爹娘没在你面前问起,多半也是怕你不自在。往后在外头,咱们就说你是孩子的爹,旁的一概不提,省得旁人说三道四。”原君恪伸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安慰道:“回去睡吧,不早了。” “嗯。”原悄点了点头,这才乖乖回了屋。 当夜,原悄那颗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亲人的接受和包容,对他而言是莫大的鼓舞。 原悄搂着身旁的两个小家伙,只觉一颗心无比满足。 就在他准备入睡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 “什么人?”有人怒喝道。 “自己人自己人!我我我!” “卫副统领?您怎么不走正门?” “嘘,我怕吵着旁人睡觉。” 原悄披了衣裳起身,将卫南辞从原府的守卫手里解救了出来。 “你怎么还翻墙啊?”原悄无奈道。 “我这不是怕太晚了,再找门房通报不方便吗?” 他今日原是打算不过来的,但是想起来原悄和两个孩子,他又不放心,非得自己来守着才罢休。谁知道原府的防卫已经被原君恪重新布置过了,而且在原悄这院里,多加了人手。 所以卫南辞这一下,可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我二哥好不容易消气了,你这一下别再给他气着。” “气着我就再赔罪嘛,反正现在我伤也好了,让他揍一顿也无妨。大不了他揍完了我,你再帮我疗伤。”他说着凑到原悄唇边亲了亲。 “别闹,孩子都在呢。” “哎,往后得和他们分房睡才行。” 卫南辞走到榻边,俯身在两个小家伙脸颊上也亲了亲。 卫年糕睡得不大实,迷迷糊糊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嘴里嘟囔道:“舅舅……” 卫南辞一笑,“我让他练了一路,最后也没用上。” “你说奇怪不,他们俩兄弟,对我二哥一个叫舅舅,一个叫二伯。”原悄笑道:“最有趣的是,他们叫大哥时不知怎么的,就反过来了。” “反正都一样,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要大哥二哥高兴就成。” “我看二哥挺高兴的,今晚一直抱着原小木,把小家伙哄睡了才放下。” 卫南辞见他是真的放松了,眼底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他将原悄抱在怀里,低声道:“我就跟你说,不用担心,你还不信我。” “如今信了。”原悄道:“对了,你今日回去见你爹了?” “他不在京城,不过不重要,他在不在我都要与你成婚。”卫南辞道。 “他若是不同意,你难不成要跟他闹翻?” 原悄私心里,还是希望卫南辞能和父亲好好谈一谈。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着急成婚的事情了,早点晚点都无所谓。 但他不希望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让卫南辞本就不大好的父子关系雪上加霜。 他自己很在意亲情,所以他希望卫南辞也能拥有这一切。 “放心,我会同他好好说,只是在此之前,我自作主张,去办了一件事情。”卫南辞道。 “什么?” “我去朝陛下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啊?”原悄吓了一跳,“他给你了?” 卫南辞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拿给原悄看了看。 “陛下为什么会答应你?” “你不了解他这个人。咱们这位陛下心思缜密,且极为聪慧,他不算多疑,但要取得他的信任非常难。”卫南辞道:“我师父之所以得他信任,一是因为两人有过命的交情,二是因为我师父待他素来坦诚。” 上位者,不怕身边的人聪明能干,怕的是对方没分寸。 换句话说,哪怕是只蛟,只要敢于朝他展示逆鳞,他都不会忌惮。 大渊朝这位皇帝,是属于那种很自信的帝王。 他从来不吝于宠信有能力且忠诚之人。 对裴斯远是,对卫南辞亦然。 而只要拿到了赐婚圣旨,卫南辞去见自家老爹时,就有了底气,也省去了于对方扯皮的过程。 毕竟,人家皇帝都同意的亲事,卫家老爷子有什么不乐意的? 当然,皇帝也不是大手一挥全不负责。 他对于原悄和卫南辞之间的事情,早就了如指掌。 世人都道卫南辞和原君恪走得近会惹他忌惮,若这两人都是没分寸的,他自然会忌惮,可这俩,一个比一个谨慎,争相辞官的事儿都干过了,他若再小人之心,未免有失气度。 两家到了这一步,他乐得成人之美。 第66章 当夜, 卫南辞陪着原悄父子三人待了一宿,天不亮就翻墙跑了。 他倒不是怕原君恪,而是以他如今这身份, 第一次正式登门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尽管卫南辞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但婚姻大事他不愿太过草率,怎么也得带着圣旨先把家中的老爷子搞定,才好与原家长辈提婚事。 不过卫南辞夜闯原府的事情, 并未瞒过原家人。 护卫一早就去朝原君恪汇报了,但原君恪并未朝旁人提及, 算是给卫南辞留了面子。 谁知早饭时,卫年糕却说漏了嘴。 这小家伙夜里醒了一回,看到过卫南辞,醒了还没忘呢, 早饭时便问原悄“爹呢?” “我这不在这儿吗?”原悄想遮掩过去, 卫年糕却不给他面子, 抬着手比划了一下, “爹,不是爹爹!”那意思是身量更高的那个爹, 而不是眼前的原悄。 他这么一比划, 在座想装傻的人都装不下去了。 原君恪当即冷了个脸, 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原父笑着打圆场, “小卫来了?怎么不叫过来一起用饭?” 原悄一脸尴尬, “他一早有差事要办,先走了。” “也是,他离京这么久, 营中定是积压了不少公务。” 原父倒是给足了卫南辞面子, 但原悄看得出来, 对方眼底多少带着点不满。 卫南辞若是知道自己竟栽在了自家好大儿手里,估计得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他再回京城时,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七,自然不会知道还有这茬。 这日一早,卫南辞就带着一堆礼物来了原府。 原悄许久未曾见他,一听说对方来了,当即眼睛一亮。 但他当着爹娘和兄长的面,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分,只能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今日的卫南辞身上穿了身靛蓝色的外袍,头上带着白玉发冠,看着英俊又沉稳,全然没了从前那股子嚣张跋扈的模样。 原悄看见他这副模样,朝他一挑眉,那意思“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卫南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一副谦逊守礼的模样。 “晚辈本该早早就来拜会,但想着婚姻大事,还是要规规矩矩的,便先回乡去知会了家父。家父对我与三郎的婚事十分满意,连夜就要往京城赶,只是马车脚程慢,估计到了京城也得正月十五之后了。所以晚辈就安排家父先在家中过了年再启程,届时登门与伯父伯母商讨我与三郎的婚事。” 原父从前对卫南辞素来是没什么好印象的,一直将他当做个争强好胜的武人,今日一见面便改观了几分,只当自己数年未见,这卫家的小子成熟了。如今又见他如此谦逊知礼,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你也是,刚从云州回来都不及歇息就这么奔波。”原父笑道:“怎么不陪你父亲过了年再回来?” “晚辈想回来……和三郎一起过除夕。”卫南辞说着,还摆出了一副不大好意思的神情,甚至连耳朵都红了几分。 若非原悄见过他从前诸多“无.耻”模样,这会儿都要被他骗了。 不过原父原母显然很吃这一套,听了卫南辞这话,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你要不要脸啊?”原悄得了空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在你面前不要脸,在岳丈大人和岳母大人面前总还是得要脸的吧?”卫南辞道:“你没看二老今天那神情,对我满意极了。” 原悄没再拆他的台,借着衣袖的掩映在他手背上轻轻挠了一下。 卫南辞此番与他分别日久,见了人本就有些激动,被他这么一挠,信息素都险些溢出来。 “小卫,你父亲既不在京城,你不如就留在原府过年吧?”原父提议道。 “除夕那日,晚辈定来叨扰伯父伯母。”卫南辞道:“这几日,晚辈还是回家住吧。府中虽然冷清,也还有几个家仆,晚辈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原悄被他这副“故作可怜”的模样差点逗笑,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卫南辞今晚肯定会来找他。不过原父却很吃这一套,在他看来小卫这孩子简直太懂礼数了。 当日,卫南辞只留在原府用了个午饭,便告辞了。 当晚,不出原悄所料,他又翻了原府的墙。 “卫副统领?您怎么又来了?”护卫们一脸懵。 “大过年的,给你们喝酒。”卫南辞给了他们一人一锭银子。 “别,咱们可不敢收。” “放心吧,我已经知会过你们二公子了。” 原悄正哄着两个小家伙睡觉呢,两人刚有了点睡意,听到卫南辞的声音,顿时又来了精神。 “爹!”卫年糕抬起脑袋,一脸惊喜。 原小木则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精神也坐起了身。 卫南辞进了门,先是将外袍脱了挂好,又将两手搓热,这才走到榻边将父子三人都揽在了怀里。 “我爹让你住你就住,你这是何必呢?”原悄无奈道。 “礼数得有,老人家讲究这些。”卫南辞两手分别捂住两个小家伙的眼睛,凑到原悄唇边亲了亲,“好在不用等太久了,等我爹回了京城就来提亲。到时候两家商议一下婚事怎么办,你这几日偷偷打探一下你家老爷子的意思,我好提前有个准备。” “你爹的意思呢?”原悄问。 “让他来都是给他面子了,他能有什么意思?” “他不会不同意吧?” “他同意了。” 卫父确实是同意了,当然同意的过程并不是那么顺利。任何做父亲的听说自己唯一的儿子要与一个男人成婚,恐怕都没那么容易接受,更何况是与卫南辞父子关系本就差的卫父。 不过卫南辞显然也没打算与他多废话,直接拿出了圣旨。 卫父险些被他气得当场晕过去,却不敢忤逆圣旨,只能含泪答应。 卫南辞到了最后才告诉他孩子的事情,说让他备礼时,别忘了两个孩子的份儿。 卫父一听到孩子,又险些晕过去,当然这次是因为高兴。 “为何一早不说孩子的事情?”卫父问他。 “我又不是为了孩子才与原家三郎成婚,自然不会拿孩子当筹码来说服你。之所以告诉你,只是让你回京后别失了礼数。”卫南辞将圣旨收起来,又道:“再说了,你不是一直看不上我,觉得我给卫家丢了脸面吗?我与三郎的孩儿,想来你也不稀罕。” 卫父简直要被他气死,却拿他没辙。 卫南辞这趟回乡,就像个传令的一般,把该说的话说完,连热茶都没喝一口就走了。 而卫父则要被迫消化他这趟带来的无数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不过想来等他慢慢悠悠到了京城,再大的震惊也该消化完了。 “不说他了,快让我亲近一下。” 卫南辞脱了衣服上了榻,从背后将原悄抱在怀里,一手则在两个小家伙耳朵上捏了捏,催促着他们快些睡觉。 原小木本来就困了,被他一哄很快就睡着了。 卫年糕本来还有点精神,但禁不住耳边弟弟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很快也闭上了眼睛。 “怎么没给他们准备小床?”卫南辞在原悄耳边低声道:“是不是二哥故意这么安排的?” “冬天本来就冷,他们还这么小,刚换了地方睡不踏实。”原悄道。 “我看你是想憋死我算了。”卫南辞说着撩起他后颈的头发,凑上去留下了一个临时标记。 原悄转头和他交换了一个吻,问道:“你怎么没把圣旨拿给我爹他们看?” “我朝没有男子成婚的规矩,哪怕我师父与余先生,当年也没有大操大办。一是不想惹人非议,二是一旦事情闹得太张扬,怕余先生的秘密会保不住。”卫南辞道:“所以陛下的意思,这个婚他可以赐,但是不许我们太张扬。” 原悄点了点头,这倒正合了他的意。毕竟,如今不止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包括余舟和其他流落在这个世界的Alpha的秘密,都与他息息相关,低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所以陛下并未找人宣旨,而是直接将圣旨给了我。我想了想,这道圣旨拿来压我爹就够了,若是这个时候拿出来,二哥定然又要觉得我在显摆,倒不如等咱们定了亲之后再说,到时候就算锦上添花。”卫南辞道:“陛下还给咱们备了贺礼,说等大婚那日,亲自着人送过来。” 原悄听他都计划得井井有条,便也没再操心。 当晚,卫南辞依旧是天不亮就翻墙跑了。 不过因为孩子在场,他们夜里也没能做什么。 倒是“害得”卫南辞次日一整天都有些暴躁。 直到了除夕这日,卫南辞才光明正大地登了原府的门。 用过晚饭之后,他借口说要带着原悄出去看烟花,想把人带走,没想到原悄还惦记着两个小的,说想带着他们一起去看看。 一岁多的小家伙,正是爱凑热闹的时候,闻言自是高兴不已。 卫南辞不敢有二话,只能让人取了披风来将两个小家伙裹好,这才带着出了门。 今年的除夕,皇帝念着原君恪家中团圆,特意没让他当值。 所以当晚原君恪和原君怀也跟着一起去了城楼上。 今年除夕的烟花依旧是宫里放的,且时辰是在宫宴之后,所以他们去的时候不早不晚正好赶上了。卫年糕和原小木看到烟花都兴奋不已,尤其是卫年糕,吆喝着非让卫南辞给他摘一朵。 “你让舅舅给你摘。”卫南辞笑道:“宫里是你舅舅的地盘。” “舅舅。”卫年糕伸了手让原君恪抱,“摘……” “好,明日天亮了舅舅去给你摘。”原君恪一脸宠溺地道。 “弟弟也要。”卫年糕又道。 “好,弟弟也有。” “舅舅最好!” 卫年糕这才心满意足,就盼着原君恪给他摘烟花呢。 原小木虽然嘴上不说,却也记到了心里,当晚回去睡觉时,还想着摘烟花的事情。 当晚最闷闷不乐的人就是卫南辞了,因为他好不容易盼到今日能和原悄亲近,结果却未能如愿。自进京到现在,他已经憋了好久了,难道真要等到正式成婚? 那不是又要等上许久! “睡了。” “不睡还能怎么,哎。” 卫南辞故作委屈地在原悄唇边蹭了蹭,“三郎,我都快憋死了。” “小点声,别把他们吵醒了。”原悄起身将屋里的烛火灭了,只留了角落的一盏。 然后他走到书柜后头,轻轻一按机关,打开了一扇暗门。 卫南辞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什么?” “回京后我闲着无事,瞎琢磨着玩儿的。”原悄带着卫南辞从那暗门里进去,这才发觉这暗门连接的是隔壁的木工房。这地方在原悄回京前,被原君恪着人打扫修缮过,里头看着还挺整洁。 不过这会儿屋里光线暗,卫南辞看不大清楚。 他要点灯,却被原悄阻止了,理由是外头巡防的人能看到。 “这地方你早就弄好了?今日才朝我说?”卫南辞很会抓重点。 原悄心中一跳,忽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卫南辞将人忽然抱起来,往一旁的桌上一放,恶狠狠地道:“没关系,咱们可以一次都补回来……” 不等原悄抗议,卫南辞已经俯身吻了上来。 那日之后,原悄便有些后悔,琢磨着想抽空把这个暗门再堵上。 过了年之后,眨眼就到了十五。 不过卫父比卫南辞预料得行程更快,没等到十五,到了十二这日他就到了京城。 此番来的不仅有卫父,还有卫南辞的舅舅,因为卫南辞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带着舅舅便算是代表了卫南辞外祖家。看得出卫父平日里对卫南辞百般不满,但对自家这儿子的婚事还是挺重视的。 当然卫南辞并不怎么领情,在他看来自家老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孙子还真不好说。但不领情归不领情,这紧要关头他却也没打算和老爷子闹不愉快。 卫父回京后,当即带着媒人上了门。 因为卫南辞和原悄都是男子,他也拿不准这婚事怎么操办更好,于是决定不循着旧例,先与原家的长辈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原父是个好说话的,再加上卫家做足了礼数,自然不会为难。 最后商定之后,决定婚礼在原家办,但是不单独办,而是和孩子的周岁礼一起办。 白天大张旗鼓地给卫年糕和原小木补办周岁礼,入夜后则办两人的婚礼。 这样,宾客只留亲近的人,既不会惹人注意,也能名正言顺。 至于聘礼和嫁妆,因为两人都是男子,所以一并都省了。 商量的时候卫父挺好说话,回府后他却有点不大乐意,问卫南辞为何不在他们府里办。 卫南辞冷笑道:“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要回京的消息,你但凡有心会在过年前离京吗?若你不离京,过年前三郎怎么也得带着孩子来拜见你吧?你自己过了年才露面,还指望礼在咱们家里办,你自己觉得好意思吗?” 卫父被他说的面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闷声道:“那聘礼呢?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这攒了这么些年,怎么弄?” “你要是有钱没地儿花,当日可以着人都抬到原府去,没人拦着你。”卫南辞道:“不过我话先说头里,你送礼可以,别说是聘礼。”否则到时候原府若是没准备回礼,面子上过不去。 卫父听他这么说,也没再纠缠。 其实他自从见着了两个小家伙之后,对卫南辞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了。 虽然面上依旧冷言冷语,但他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不为别的,两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讨人喜欢,关键是长得像卫南辞,却不像他这么讨嫌。 卫父不仅对两个孩子满意,对原悄也甚是中意。他常年不在京城,并不知从前那个原悄的“劣迹”,因此一见原悄就觉得这原家三郎看着漂亮又聪明,关键是懂礼数,不像他家这个,跟老子说话从来没个儿子样。 回京城的路上他早已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实,他妻子已经亡故,家中也没个女人掌家,若是卫南辞真娶个女子回来,他这个做公公的也不知该如何待人。如今卫南辞与原悄成婚,反倒省了他不少担忧。 这么一想,卫父心中便也没什么不满了。 原悄和卫南辞成婚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八。 一是因为成婚前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婚服之类的都不能含糊,二来三月天气已经渐暖了,众人吃个喜酒也会更舒坦一些,不至于冻得握不住酒杯。 这日,卫南辞带着原悄量了婚服后,便去江月斋要了几道小菜,而后带着原悄回了一趟自己在皇宫附近的那处小院。 这小院子也被卫南辞命人撒扫过,还张贴了红喜字。 “来这里做什么?”原悄问他。 “城东的宅子有几处要翻修,就先不带你去看了。”虽说两人的婚礼是在原家办,但卫南辞还是置办了一处新宅子,他们这一大家子总不好一直住在原府,将来原君怀和原君恪成婚,那可就住不下了。 “这些日子一直忙东忙西,都没能好好同你说说话。”卫南辞取了一壶酒出来,又将食盒里的小菜取出来,“你从前有孕一直不能饮酒,今日可以小酌一杯。” 原悄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感觉卫南辞似乎是有心事。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朝你提过。”卫南辞先喝了一杯酒,这才开口道:“前几日我去看了一趟大哥,将咱们要成婚的事情告诉他们了。” 原悄抬手覆在他手背上,“怎么不带着我一起去?”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什么可去的。” 原悄此前便知道,卫南辞有一位大哥,数年前与原君怀一起出的意外。 严格说起来,卫家父子的关系彻底决裂,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前些日子大哥还朝我提过,说等咱们成婚了,带着年糕和小木一起去看看他。”原悄道:“他是你的兄长,往后便也是我的,年糕和小木依礼也该去见见大伯。” 卫南辞眼眶一红,倾身抱住了原悄。 原悄甚少见他如此,不禁有些心疼,抬手在他背后抚了抚。 “三郎,我其实挺想他的,也想母亲。” “我知道。” 卫南辞的兄长过世后,卫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久后也跟着走了。 卫父从那之后大受打击,性情也变得有些喜怒无常,对待卫南辞更是动辄没个好脸。 这父子俩从前虽也不对付,但从前有卫南辞的兄长和母亲从中调和,倒也还好。可一家四口骤然没了两口,剩下的俩有都是倔脾气,没一个愿意服软的,说出来的话句句带刺,恨不能每天都把对方扎得遍体鳞伤。 “母亲和大哥若是知道咱们成婚了,一定会替咱们高兴的。”卫南辞道。 “嗯,等咱们成了婚,带着孩子去看看他们的大伯和祖母。” 卫南辞的大哥葬在京城,母亲则葬在了老家的祖坟里。原悄此前便有打算,婚后定要带着孩子去拜祭一番,不仅是为了故人,也是为了能让卫南辞稍有安慰。 “我今天真是……不该在咱们成婚前说这些。”卫南辞这会儿情绪有些缓过来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成了婚,便不分彼此,你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你什么时候想说起他们,都可以说。”原悄凑到他唇边亲了亲,“我也想见见他们,告诉他们你是个很好的夫君和父亲。” 卫南辞闻言眼眶一红,心中的沮丧一扫而空。 他知道母亲和兄长一定会祝福自己和三郎,也会欣慰自己终于找到能共度一生的人。 快速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卫南辞便又摆出了那副不大正经的姿态。 “你这便肯叫我夫君了?”卫南辞凑到原悄耳边,呼吸略有些乱。 “我说的是以后。”原悄道。 卫南辞却不愿放过他,将人扣在怀里,“再叫一声我听听,就一次。” “不叫。”原悄想推开他,却被卫南辞俯身吻住了。 半晌后,卫南辞稍稍退开些许,威胁道:“不叫,今日就不让你出这个门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今日不是来说心事的吗?”怎么好端端又开始耍无赖! 卫南辞轻笑一声,“你都要与我成婚了,现在才知道我无赖?” 原悄在他耳边低骂了一句,不过很快就被他一个吻堵了回去。 第67章 正文完.番外继续 日子一晃而过。 很快就到了三月。 原悄整日陪着两个小家伙, 倒是没怎么操心周岁礼和大婚的事情。基本上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卫南辞和原君恪在忙。 一开始原悄还有些担心,怕这俩人意见不合又大打出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家二哥这段日子难得没挑理, 也没怎么为难过卫南辞。 就连卫南辞自己都有些意外, 这日偷偷朝原悄问:“你说二哥难道是见我这些日子表现得好,对我的印象扭转了?还是看在咱家儿子的面子上啊?” “没准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原悄笑道。 “这倒也有可能,二哥素来疼你, 你这么中意我,他自然爱屋及乌。” 原悄看他一副美滋滋的模样, 也没泼他冷水,只嘱咐他别得意忘形。 “新宅子我今日去看过,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我原想着大婚完了就带你们回去住。不过现在看这样子, 我在原府多住些日子也无妨。” “我爹那天还说, 不行就两家轮着住。你若是不想回家想去新宅子, 就将你爹接到新宅子里也好。”原悄道。 卫南辞这回倒是没再说什么不乐意的话,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卫家这父子俩的关系已经好转了不少。原悄和两个小家伙的存在, 成功得将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化解了大半。 如今卫南辞也成了父亲, 对卫父也多了几分体谅, 卫父念着原悄的面子, 自然也不会再对自家儿子挑挑拣拣。再加上他们本就没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不过是性子太冲又不肯退让,才走到了先前那一步。 在众人的期待和忙碌中,很快到了大婚之日。 依着计划, 这日白天是为孩子们补办周岁礼。 如今已经到了三月中, 卫年糕和原小木已经一岁半, 两个孩子不仅能跑会跳,话都说得很利索了。不过既然说了是补办,来往的宾客也没人觉得有何不妥,反倒各个都喜欢逗着俩孩子玩儿。 卫年糕不怕生,见了谁都能聊几句。 原小木则腼腆一些,一直让原君恪抱着不愿下来。 由于原君恪的身份特殊,原悄这两年又得皇帝赏识,所以当日来府中道贺的宾客非常多。除了原家的亲朋外,卫家也有亲朋到场,不过宾客们之间很多互不认识,所以也没人觉出异样。 所到的宾客中,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三皇子了。 去岁他已经定了亲,如今人沉稳了不少,但见着原悄还是颇为热情。 除了三皇子外,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也着人送了礼。 众人都还算有分寸,送的礼都颇为保守,没有太出格的。 直到开席前,宫里来了人,带了皇帝的赏赐来。 宾客们想到过原悄在皇帝面前得宠,却没想到今日皇帝会差人送礼来。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宫人送来的这些礼,什么成对的红珊瑚,成双的玉如意,怎么看都不像是给孩子贺周岁的,倒像是赐给大婚之日的礼。 不过皇帝做事自有章法,他们这些看热闹的也不好瞎猜。 唯有亲近的宾客们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却没人戳破。 直到开席之后,众人看到一人抱着个孩子并肩坐在一起的卫南辞和原悄,才品出了点什么。尤其看他们怀中那俩小家伙,不仅对原悄亲昵,对卫南辞竟也如出一辙,不知道的以为是一家四口呢。 应该说,怎么看怎么像一家四口。 再联想卫南辞那位好男风的师父……好像又解释得通了。 但今天这日子,人家皇帝都赏了贺礼,他们自是不会多嘴。再说,京城好男风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众人倒也不觉得多么新鲜。两人凑活一起过日子,总比再去祸害旁人家的姑娘强。 原君恪将原小木给了原悄之后,便起身去招呼客人。 没想到他刚一出门,迎面便撞上了一个姑娘。 “对不住。”原君恪开口道歉,这才认出来被撞的是曾经来找他借过弩的温小落,也就是卫南辞那个表妹。 温小落在原悄回京后,还来原府拜访过两回,和原君恪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了。 “你没事吧,温姑娘?” “我倒是没事……” 温小落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两个糖人,顿时有些无奈。这是她让人弄了要拿给两个小家伙玩儿的,被原君恪一下撞坏了不说,还沾了她一身。 “你赔我吧。”温小落道。 “好,多少银子?”原君恪忙问。 “你赔我糖人,我要银子做什么?” “啊……好。”原君恪说着就要往外跑。 “等会儿。”温小落叫住他,“我说笑的,你还真要去买?” 原君恪挠了挠头,耳根不知何时泛起了红意,看上去很是不自在。 “算了,我去找点水先把衣服弄干净吧。” “那……还要我赔你吗?”原君恪问。 温小落冲他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原君恪怔怔看着她的背影,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也沾了点糖。 他心中暗道,温姑娘说的赔,会不会是要赔衣服啊? 还是糖人和衣服一起赔? 席间。 金锭子凑到原悄耳边低语了几句。 原悄闻言将原小木递到卫南辞手里,起身出去了一趟。 便见门房处,郁鸣声已经登记完了贺礼,正欲告辞。 “郁大哥?”原悄几步上前道。 “原小公子,恭喜恭喜。”郁鸣声指了指自己刚放下的一摞书,“郁某如今在修书,便挑了两套适合给孩童开蒙的书,算是给两位小公子过生辰的贺礼吧。” 原悄朝他一拱手,“郁大哥有心了,不进去坐坐吗?” “我就不进去了。”他转身刚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朝原悄道:“月底有一场诗会,你知会君怀兄一声,就说我不去了,若是他想去尽管去便是,不必担心撞上我。” 原悄一听这话,心道大哥和郁鸣声看来还没和好? “好,我一会儿告诉大哥。”原悄道。 “告辞了。”郁鸣声朝原悄一拱手,正打算告辞,却正巧看到了被人推着的原君怀。 原君怀看到郁鸣声后也怔了一下,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郁鸣声原本想走,脚下却不大听使唤,一直立在原地。 “大哥……”原悄道。 “爹说有两位宾客是远道而来的,来得晚了些,让我过来接一下。”原君怀道。 “郁大哥刚来送了贺礼。”原悄又道。 “嗯。”原君怀目光落在郁鸣声面上,状似随意地道:“那怎么不让人进去?” “啊?我说……” “多谢君怀兄,这便叨扰了。” 郁鸣声眼睛一亮,朝他行了一礼,随后便提步进了原府,像是生怕对方会反悔似的。 原悄看向自家大哥,从对方脸上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原君怀的腿经过这两年的恢复,已经能扶着人走一段了。只是走多了还是会累,而且走得也不大稳,所以平日里迎来送往的时候,他还是习惯坐着木轮椅。 但依着姜大夫和余敏行的诊治,他只要持之以恒地做康复训练,再有个一两年便能恢复七八成,跑跑跳跳或许有困难,但平日里走路绝不成问题。 “大哥……” “少说话。” 原悄闻言忙闭了嘴,没再多说什么,只陪着自家大哥在门口等着迎来晚的客人。 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总觉得大哥唇角的弧度不像先前绷得那么紧了。 当日的周岁宴很是顺利。 宾客们一直热闹到近黄昏才纷纷散去,只留下了原、卫两家的亲朋。 眼看着快到了吉时,金锭子忙招呼了两人去换喜服。 殷时也跟着忙前忙后,活像是要把自家副统领嫁出去似的,干活非常卖力,不一会儿工夫就带人在原府贴满了大红喜字。 卫南辞动作快,换好了衣服便去给原悄帮忙。 原悄今日穿了一身大红的喜服,衬得他五官愈发精致漂亮,卫南辞几乎都要看痴了。 “嗯?”他帮着原悄整理好腰带,这才发觉原悄腰上挂着的竟然是那块血玉。 这玉是两年前的上元节,他特意买了打算送给原悄的,后来倒也阴差阳错“送”到了原悄手里,但原悄当时并不知道,害得这块玉佩在柜子里落了近两年的灰。 直到不久前金锭子整理东西,原悄才发现这块玉。 “我从未见你戴过,还当你不喜欢。”卫南辞道。 “一直收在柜子里,我当时都不知道你把我的玉给换了。”原悄看向他,问道:“上元节那晚,你在大柳树下等的人,是不是我?” “这还用问?除了你我还能等谁?”卫南辞故作委屈地道:“你倒好,我说的那么清楚,你都没去看看我。” “我去看过你的,当时你在和一个姑娘说话,我又不知道你是那个意思。” “你当时是不是也怕我真跟旁人跑了?” 原悄想了想,点头道:“有一点。” “才一点啊?”卫南辞有些不满意,“不应该有很多吗?” “那就是……有很多。” “这就对了。” 卫南辞在他唇角快速啄了一下,又帮他将发簪整理好,这才带着他出去。 今日为两人主婚的人是裴斯远。 余舟和余敏行都坐在最前头看热闹。 余敏行手里抱着原小木,正一下一下地拍着小家伙睡觉。 小孩子精力虽然旺盛,但也容易疲惫,折腾了一整日,入夜后就开始犯困了。 就连素来爱热闹的卫年糕,这会儿都坐在原君恪怀里直打瞌睡。 “小木头,你阿爹和爹爹要拜堂了,你不看可就错过了……”余敏行在原小木耳边道。 原小木睁了睁眼睛,打了个哈欠,窝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明天等他精神了告诉他,肯定会气哭。”余敏行朝身边的余舟道。 “别逗小孩子,仔细他将来不跟你亲。”余舟道。 “我接生的,我还是他们的义父,不跟我亲跟谁亲?”余敏行道。 余舟看了他一眼,“你今年十八了吧?” “十八怎么了?要催我成婚啊?原家大哥和二哥,都快二十八了,你不如催催他们。” 余舟无奈,“谁管你成不成婚啊,我是想着今年也给你办个像样的生辰。在爹爹眼里,你不管多大都是宝宝。” 余敏行:…… 他慢慢伸手在原小木耳朵上一捂,心道这个宝宝他实在是没脸继续当了。 另一边。 两人拜完了堂之后,裴斯远一句“礼成”一出,原悄和卫南辞便被人一拥而上抬了起来。 “别闹别闹,我还得入洞房呢!”卫南辞道。 “孩子都有了,入什么洞房,喝痛快了再说!” 卫南辞一听这话想回头看看是谁胆大包天竟敢拆台,结果发觉这话是他师父说的。 “别闹别闹别闹!”卫南辞口中连连告饶,“放开三郎,冲我来!” 众人一听他这话,总算是放下了原悄,全都围上了卫南辞。 原悄看着这一幕,心道羽林卫和巡防营的人,这回总算是穿一条裤子了。 当晚,卫南辞陪着众人闹了许久,灌趴下了不少人。 直到后来他不省人事了,才被殷时等人抬着送回房。 原悄去看过两个孩子就回来睡了,听到动静起来吓了一跳。 他还从未见卫南辞醉成这样过,看来今晚他们是洞房不成了。 然而不等他松口气,殷时等人一走,房门一关,卫南辞立刻便睁开了眼睛,眼底的醉意荡然无存。 “你……你装的?”原悄惊讶道。 “也不算,他们是真想把我灌倒……”卫南辞脱了外袍,凑到原悄身边嗅了嗅,“但是他们不知道我用精神力使了诈,嘿嘿。” 原悄没想到他竟会这招,不禁有些失笑。 卫南辞却颇为得意,“不然我怎么同你洞房花烛?” 两人说话间,卫南辞便悄悄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原悄主动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用自己的栗子香味回应了他。 “三郎,我真高兴。” “我也是。” “我做梦梦到过无数次这一天,今日总算成了真。” 卫南辞将原悄抱在怀里,动作珍重又虔诚,仿佛他是第一次这样抱着自己的心爱之人。 “卫南辞,你愿意永久标记我吗?”原悄在他耳边问道。 “三郎……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卫南辞看上去有些激.动。 实际上,原悄比他更紧张。 他和卫南辞走到今日,早已生死相托,这对他来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是……”卫南辞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神情,“我不会啊。”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原悄道。 原悄虽然也没有经历过这个,但他觉得这应该并不难。 就像当初他能引导卫南辞控制信息素,也能帮助对方驯服自己的精神力,那么今晚他一定也可以引导对方,完成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永久标记。 “那要是一次不成,你能让我多试几次吗?”卫南辞问。 原悄一脸无奈,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他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在玩闹。 夜色渐浓。 热闹了一整天的原府,渐渐变得安静。 只有原悄和卫南辞的婚房里,不时传来零星的动静。 烈焰味混合着栗子香,不分彼此,很快便融为了一体。 原悄觉得,今晚就像是一场梦。 极致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令他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而就在这半睡半醒间,他忽而又进入了那个梦境。 那个在他生死关头出现过许多次的梦境…… 废弃的舰舱里,卫南辞由于精神力使用过度,意识正在一点点变得模糊。 原悄与他依偎在一起,鼻腔里满是混合着血腥气的烈焰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但因为有卫南辞陪着他,令他觉得不那么害怕。 “对不起……”卫南辞气若游丝地道,尽管他耗尽了自己的精神力,也只能为原悄续了半日的性命。原悄伤得太重,内脏都被机甲压得破裂了,而且失了太多血,若是他能早一些来就好了…… “你不该这么做……”原悄凑到他唇边蹭了蹭,“卫南辞,答应我活下去,我愿意把我的意识给你……你去将我做成AI伴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卫南辞道。 “你知道我身体的每一处细节,你可以做出来一模一样的我。”原悄道。 卫南辞摇了摇头,眼底满是泪水。 他难过地呛了一大口血出来,精神力变得更弱了几分。 “你不是说过吗?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我只是换一种方式陪你。” “我不要,悄悄别走,求求你……” 原悄努力撑起身体,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光脑,签署了自愿提交意识责任书。 星际科技发展至今,已经研发出了AI伴侣,不过AI伴侣分为两类。 一类是纯虚拟的,另一类则可以由某个具体的人为模本定制,但第二类AI伴侣需要人的意识作为依托。星际人只要在临死前自愿将意识提交,就可以完成AI伴侣的授权。 新生的AI伴侣会拥有授权人所有的记忆和意识,甚至身体都可以定制得一般无二。 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的记忆会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不会继续延伸。 卫南辞看着他签署了责任书,随即也打开了自己的光脑,提交了一份同样的责任书。 原悄怔怔看着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要陪着你……如果你要做一个AI,那我就陪你做一个AI.” 这样,他们就可以作为一对AI伴侣继续在一起。 “你疯了……” “嗯,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卫南辞将原悄紧紧搂在怀里,等待着身体中的芯片接受他们的意识。 一旦他们的生命接近末期,芯片便会自动取走他们的意识,传输到帝国的相关部门。 不久后,就会有一对AI伴侣带着他们各自的意识诞生。 然而他们并没有等到那一刻,光脑便传来了通讯请求。 发来请求的部门带着加密信息,就连卫南辞这个级别的Alpha都分辨不出。 “系统检测到你们共同提交了成为AI伴侣的请求……” 通讯器中发出的声音是十分生硬的机械音,对方提示他们,帝国正在进行一项有关平行时空的探索,已经有了初步进展。 但是这项研究,愿意参与实验的人非常少。 只因帝国现有的科技,只能尝试将人送到某个平行时空,却没办法召回。 所以他们一直在密切关注所有濒死之人,尤其是提交了意识授权的人。 像今天这样,一次有两人共同提交意识授权,还是第一次,所以很快引起了当局的注意。 “我们可以将你们各自传送到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身上,不过你们会失忆,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像个新生儿一样重新长大。” “代价呢?” “没有代价,只是……系统检测到所有适合你们两个人前往的时空,都没有彼此。” 也就是说,这个时空,是唯一原悄和卫南辞同时存在的时空。 卫南辞和原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却都知道彼此的答案。 如果没有彼此,多活一世又有什么意思? “但是系统检测到了一个契机,或许能让你们相遇。”机械音继续道:“有一个原悄所在的星际时空,在他19岁那年,帝国的海域上会出现一次时空裂缝……与这个时空裂缝产生交集的时空是……一个尚未成熟的时空。” “什么意思?”卫南辞问。 “就是说,这个世界是我们的试验品,还不成熟,我们可以尝试把卫南辞塞入这个时空,也可以为将来原悄穿过时空裂缝做一个铺垫,但是这毕竟是一个不成熟的时空,会有许多问题……而为了防止世界崩塌,我们没法做更多改动。” 这个时空没有ABO,没有抑制剂,甚至不会有同类。 “你会疯掉的。”原悄道。 “可这是我们唯一能再相遇的机会。” “我们不会有记忆了,对吗?” “你们相遇之后或许有机会恢复,或许不会,系统无法给出相关承诺。” …… 原悄脑海中的机械音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渐渐复苏的记忆。 他和卫南辞共同长大的童年,懵懂的少年,直至后来相爱…… 在那个废弃的舰舱里,他们一起在意识提交责任书上签了字,又一起被送入了各自的时空。 在新的时空中,他们慢慢长大,在不知不觉中,走向那个让他们再次相遇的时间节点。 直到后来,原悄踏上了那艘巡航舰。 卫南辞,则在那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出现在了长宁湖边…… 【正文·完】 番外继续……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