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千门之心 作者:方白羽 内容简介 日本武圣前来中国挑战天下武学高手,却被千门高手靳无双利用,巧设赌局,大敛钱财。云襄为破坏靳无双的计谋,求得好友苏鸣玉帮助。苏鸣玉以性命见证武者之心,日本武圣剖腹自杀。魔门设立骗局,广收徒众,云襄与天心居高手一道揭穿骗局,大战魔门,再证天心之心,坚定了云襄的千门之心,在全国广设济生堂,救济天下百姓。 引子   “姐姐!”在舒亚男转身离去的时候,明珠立刻就想追上去,却突然感到云襄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惊讶地回过头,立刻就被云襄的样子吓坏了。只见他双目赤红、浑身发颤,身子摇摇欲倒。明珠连忙扶住他,惊惶失措地问,“云大哥,你……你怎么了?”   云襄推开明珠的搀扶,强制镇定地说道:“我没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咱们回去吧。”   明珠连忙招收叫来一辆马车,将云襄扶入车厢。躲入幽闭的车厢中,云襄才无力地瘫倒。此时他心中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只有说不出的心痛和绝望。   回到住处,云襄总算恢复了正常。明珠将他搀入书房,突然红着脸问:“云大哥,你说你要娶我,是真的吗?”   云襄一怔,勉强笑道:“当然是真的,咱们明天就上北京,我要亲自登门向你父母提亲。”   “谢谢!”明珠突然泪流满面,含泪笑道,“虽然你是在骗我,可我还是非常开心。”   “我没有骗你!”云襄急忙解释,却被明珠捂住了嘴。只见她泪中带笑,凝望着云襄的眼眸说道:“云大哥,你可以骗我,但你不能欺骗你自己。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的是我姐姐,可我就是不愿正视。我就像任性的孩子,用一个又一个渺茫的希望来欺骗自己,总是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现在我终于明白,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有一种东西永远都不会改变,那就是你对我姐姐的感情。”   “明珠……”云襄心神巨震,欲言又止。却见明珠含泪道:“我以前总以为,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是深爱一个人却永远也得不到,哪怕他就在你身边,你也永远走不进他的内心。但现在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痛苦更甚于此,那就是相爱的人却相互伤害,爱得越深,伤得也就越深。从我姐姐第一次离去,到今日突然的出现,你心中的痛苦明珠感同身受,明珠代替不了姐姐,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代替姐姐。”   明珠说着缓缓摘下项上的雨花石,依依不舍地递到云襄手中,哽咽道:“虽然我很想留下它,虽然我真的不想放弃,但我更不想令你继续痛苦。你送给明珠的镯子明珠会永远珍藏,明珠今生今世再也忘不掉深爱过的你,但你要尽快忘了明珠,你要快快去找你真正的爱人!”   明珠说着忍不住扑到云襄怀中,呜呜哭道:“抱抱我,最后一次再抱抱明珠。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可我不得不走,你要快快忘了明珠,快快忘了我吧!”说着明珠在云襄脸上深深一吻,然后依依不舍地放开云襄。在云襄愧疚与怜惜交织的目光注视下,含泪离去。   筱伯见明珠泪流满面出门而去,疑惑地进来问:“明珠怎么了?”   云襄含泪一声叹息:“我对不起明珠。”   筱伯放下手中褡裢,取出一叠叠的帖子说道:“自从公子平息倭患以来,出高价求公子办事的人多不胜数,老奴也不好全部推拒,便选了些帖子给公子带来,公子要不要看看?”   云襄神情恍惚地摆摆手,“先搁那儿吧,我回头再看。”   筱伯搁下帖子,面有忧色地小声道:“听说公子私分倭寇财物的事,有小人告了上去,朝廷已派人下来彻查,俞将军正为此事头痛。”   云襄神情怔忡地默然半晌,涩声道:“剿倭营不能再待了,如今倭寇大半被除,剩下寥寥漏网之鱼已不足为患,咱们再待下去只会让俞将军为难。”   “公子想什么时候走?”筱伯忙问。   “给俞将军留封书信,咱们现在就走。”云襄淡然道。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喧嚣,跟着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云公子,我丛飞虎三番五次派人来请,公子都不给面子,这回我老丛亲自登门相邀,公子总不好意思再拒人千里了吧?”   云襄无奈迎出门去,就见丛飞虎率漕帮八大金刚齐至。原来自上次凯旋回杭后,丛飞虎就多次宴请云襄,却都被云襄推拒,所以这次他便亲自登门来请,将云襄拦个正着。   云襄见这架式,知道推却不过,只得随丛飞虎登车,途中他突然想起一事,便随口问道:“舒姑娘女中豪杰,上次剿倭怎么不见丛大当家带在身边?”   丛飞虎一怔,反问道:“你不知道?”   云襄有些奇怪:“知道什么?”   丛飞虎忙道:“上次舒姑娘与你道别后,立刻去了北京。后来听说她以郡主身份,嫁给了瓦剌四太子朗多。丛某虽然对舒姑娘仰慕已久,但她却跟丛某半点关系没有。”   云襄呆呆地望着虚空,渐渐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突然跳下奔驰的马车,对车后的筱伯焦急地喊道:“快让人去找亚男,她就在杭州!一定要找到她,快!”   “舒姑娘在杭州?”跟着跳下车的丛飞虎十分惊讶,见云襄满脸惶急,他立刻对随从吩咐,“令漕帮上下放下手中所有事,立刻去找舒姑娘,谁能找到我重重有赏!”   见云襄急得连连搓手,丛飞虎忙安慰道:“公子放心,只要舒姑娘还在杭州,咱们漕帮就一定能找到她。”   云襄点点头,他没耐心等别人的回报,夺过漕帮一名汉子的坐骑,纵马向先前与舒亚男分手的地方奔去。   北京城一座不起眼的四合小院前,柳公权像往常一样缓缓推门而入。每个月柳公权都要到这里来看看,不带任何随从。所以手下捕快总是揣测,总捕头是不是在这里养了一房外室?   “柳爷爷!”门里传来一阵欢呼,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欢呼雀跃地围了过来。柳公权脸上泛起孩童般的微笑,将带来的糖果糕点分给了他们。几个孩子满心欢喜,缠着柳公权不愿放手,惹得几个闻声出来女人一阵爱怜的喝骂。   这些都是柳公权因公殉职的弟子的遗孀和孩子,柳公权觉得自己有保护和养育他们的责任,所以便买下这处四合小院给她们居住。每个月他都会来看看孩子,从孩子脸上,他能看到那些不幸殉难的弟子的影子,这让他心底有少许的安慰。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青衫老者施施然走了进来,神情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坦然。柳公权打量着这其貌不扬的老者,沉声问:“先生,这里是民宅,请问你找谁?”   “我找柳爷!”老者直视着柳公权的眼眸,目光炯炯。   柳公权眉头一皱,“请问先生是……”   “周全。”老者坦然笑道。   柳公权略一回想,摇头道:“素不相识,周兄找我做甚?”   周全笑道:“小人一向在福王爷身边伺候,很少履足江湖,难怪柳爷不识。小人今日是奉了福王之命,特意到此来请柳爷。”   柳公权皱眉道:“我与福王素无交情,老朽也不敢高攀福王这等权贵,所以还请周兄回复福王,替老朽致歉。”   周全不以为忤地微微一笑,环顾四周道:“这处宅院闹中取静,实是居家过日的好地方,没有几大千两银子恐怕是拿不下来,以柳爷的奉禄,大概还买不起吧?”   柳公权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全没有理会柳公权的质问,顾自道:“除此之外,柳爷以一己之力,承担了十几名殉职弟子家中的开销,这恐怕也是不菲的花费。难怪福王听到风声,说柳爷在收受一些黑道人物的买命钱,对一些落网的黑道匪徒,只要交一定的赎金,柳爷就会高抬贵手。”见柳公权面色微变,周全哈哈一笑,“不过王爷对这等无稽之谈,向来不会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让小人前来相邀,以示对柳爷的信任。”   柳公权沉默良久,终于涩声道:“请带我去见福王爷。”   黄昏时分,喧嚣热闹了一整天的杭州城渐渐冷寂下来,街上行人寥寥。漕帮及剿倭营探子纷纷回报:没有找到舒姑娘。云襄失魂落魄地立在与舒亚男分手的长街中央,仰望虚空黯然无语,他不断在心中暗问:亚男,你到底在哪里? 拜师   锅里的水在不住翻滚,蒸腾的水汽白茫茫如烟如雾,使暮色四合的旷野看起来越发蒙眬。巴哲又往篝火里添了两节枯枝,这才拔出匕首走向一动不动的猎物。   舒亚男两眼空茫地对着虚空,眼里几乎看不到半点生气。从她摔倒在巴哲面前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是这这副模样。任巴哲将她驮出杭州城,带到郊外这处荒僻无人的丛林中,也没有一句话和一分挣扎,她的魂魄好像早已离开了她那软绵绵的躯体。   多年与猎人周旋的经验,使巴哲本能地知道,哪里才是人迹罕至的隐秘之所,他知道在这片丛林中,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人来,可以放心享用自己的大餐。   “我要吃了你!”巴哲怨毒地诅咒着,“不是我现在想吃人肉,而是你对我的欺骗和羞辱,使我只有吃了你才能暂消心头之恨。”说着他撕下舒亚男一幅衣袖,边用匕首在那白生生的胳膊上比划,一边恨恨地发誓,“我不会让你立刻就死,我至少要吃上三天三夜,先吃完你胳膊手脚,最后才吃你五脏六腑!”   见舒亚男毫无反应,他有点意外和不解:“你不害怕?”见舒亚男依旧两眼空茫,他不信有人能无视肉体的痛苦,手上微一用力,匕首的锋刃立刻割破了舒亚男胳膊上的肌肤。鲜血顺着雪一般白皙的胳膊流下来,显得异常鲜艳刺目。   舒亚男的胳膊微微一颤,她的目光终于缓缓转到自己的胳膊和巴哲的脸上,看看自己又看看两眼放光的巴哲,万念俱灰地懒懒说道:“你杀了我吧。”   她眼中那种绝望与悲恸交织成的空虚,使巴哲也一阵心悸。他心中完全没了报复和虐杀人的快感,只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他突然收起匕首,嘿嘿笑道:“我巴哲一向恩怨分明,当初你蒙倒我后本有机会杀我,却放了我一马,我现在也放你一马。从现在起到天亮之前,我让你尽可能逃得远远的,待我再抓到你,再慢慢享用不迟。”   见舒亚男完全没有起身而逃的意思,巴哲有些奇怪:“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若不逃,天亮后我就只好煮了你下酒!”   巴哲话音刚落,突听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询问:“到时可否分我一杯羹?”   巴哲吓了一跳,连忙拔刀跃起,回头望去,就见幽暗斑驳的丛林深处,立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蒙眬中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出相貌美丑,她的衣着打扮既不像尼姑道姑,也不像俗家女子,却给人一种飘然出尘之感。看她那风姿绰约的气度,本该让人感到像乍遇瑶池仙女一般的惊喜,可巴哲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由于以前常常要躲避猎人的追杀,巴哲的六识和直觉练得比最狡猾的狐狸还要敏锐,可这女子乍然出现在他身后,巴哲却毫无所觉,这令他心中有种遇到山精鬼魅般的吃惊和恐惧。他将弯刀一扬,厉声喝问:“什么人?”   那女子款款走来,步伐如行云流水,虽徐徐而行,却给人一种不可阻挡的感觉。她的衣衫已有些灰败古旧,眉宇间也有些风尘仆仆的神态,却依旧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素净感。即便她两手空空,巴哲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站住!”巴哲气出丹田,一声厉喝,弯刀气势暴涨,那女子终于在巴哲面前站定。她看起来只有三旬出头,但清冷的眼眸中,却有一种历尽沧桑的超然和淡泊,不施脂粉的面容美而不艳,秀而不娇,令人不由自主生出一丝仰慕和自惭之感。   巴哲虎视眈眈地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巴哲,并微微叹道:“十八年未回中原,想不到中原竟有这等杀孽深重的凶人,看来中原武林无人了啊。”   巴哲进入中原后,为了不引人瞩目,说话打扮已伪装得和普通汉人一样。听到这女子如此说,巴哲一声冷笑:“好大的口气,巴哲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女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正好釜中水已沸,爷却还没有东西下酒,你来得还真是及时。”说着踏近一步,立刻将那女人笼罩在弯刀的威胁之下。   任何人面对这种威胁,身体都会生出本能的反应,这反应会影响到她身体周围的气场,通过感知她身体周围气场的些微变化,巴哲能判断出对方的武功高低,甚至探知对方心情的变化,是紧张还是恐惧,是从容还是戒备。但这一次他失败了,对方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他发出的强大气势,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气场。   那女子面对巴哲的威胁,毫无所觉地淡然一笑:“我佛曾割肉喂鹰,舍身饲虎,我这身皮囊,本来喂了你也没什么,只是你并无鹰虎无肉可食的难处,却要以人为食,实在罪不可赦,不过念在你尚存最后一丝善念,我留你一命,滚吧!”   巴哲哈哈大笑,杀气暴涨。大笑声中他已倏然出刀,第一次利用笑声掩护向对手偷袭。因为他心中已经生出了一丝恐惧,那是千百次死里逃生练成的本能感觉。   白衣女子双袖像流水一般动了起来,左手卷起的衣袖如漩涡一般缠住了巴哲劈来的弯刀,右手拂出的衣袖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地奔涌而出。巴哲只感到对方的衣袖像水一样无孔不入,任他双掌连挥带挡,也推不开、挡不住这连绵不绝的江水。十八招流云袖快得就像只有一招,在巴哲胸腹上一扫而过,那女子已收袖转身,望向了躺在地上的舒亚男。   巴哲依旧手执弯刀稳稳地站在当场,见那女子背向着自己,他缓缓举刀欲向她头顶砍落,谁知尚未发力,就感到十八招流云袖的绵绵阴劲在体内爆发。他浑身关节不由自主地“嘎嘣”作响,人也软软地坐倒在地,浑身劲道在一瞬间彻底消失,身体如倒空的麻袋一般栽倒。   白衣女子完全无视巴哲的存在,目光向地上的舒亚男脸上一扫,微微一声叹息:“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痴儿,情爱之苦,真如茫茫大海,无人可渡吗?”   舒亚男两眼茫茫,充耳不闻。巴哲挣扎着坐起,对那白衣女子嘶声道:“这是什么功夫?”   白衣女子对他淡然一笑:“这是流云袖,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巴哲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听那白衣女子又道:“我说过留你一命,自然不会伤你。不过你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仇恨,你若想报仇,这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人帮得了你。你唯一的希望就是拜我为师,学我的武功来向我报复。虽然本门从不收男弟子,不过我早已反出门墙,收个男弟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巴哲感到浑身劲道又慢慢回到体内,方才那流云袖的阴劲只是震动了自己浑身关节,令自己短暂失力,却并没有击伤自己。这对他的震撼远比方才被击倒还甚,他不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嘶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收我为弟子?”   白衣女子淡然笑道:“因为我想试试,看看自己能否点化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凶人。你也可以试试,看看能否趁我大意的时候出手报仇。你若想靠提高武功,正大光明地向我挑战,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巴哲恨恨地瞪着那女子愣了半晌,终于缓缓跪倒在地,咬牙切齿道:“巴哲愿拜你为师!”说着叩首一拜,说话的同时,毫不掩饰眼中的怨毒和仇恨。   那女子盘膝在篝火边坐下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头也不转地说道:“去给为师打点野味儿来,为师饿了。”   巴哲一言不发,捡起弯刀起身就走。白衣女子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舒亚男,淡淡道:“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如果你依旧想死,我就让巴哲成全你,免得你留在世上受苦。”   故事!又是故事!舒亚男心中一阵酸楚,靳无双的故事令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珍爱的东西,不知这个故事又要让自己失去什么?不过现在自己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有一天,张果老与吕洞宾赴王母蟠桃宴回府途中,突然听到下方传来一阵快乐的歌声。”白衣女子放下背上的小包袱,自顾自说道,“两仙拨开云层向下一看,原来是个乞丐正躺在街口晒太阳,大概是刚吃饱的缘故,他的歌声充满了孩童般的欢乐。两仙刚从蟠桃宴回来,心中都有点盛宴散尽后的空虚和失落,自然对别人的快乐有一丝忌妒。吕洞宾不屑地说:‘这一无所有的乞丐,真不知有啥可开心的。’张果老笑着说:‘正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才会快乐。’吕洞宾不解地问:‘一无所有,反而会快乐?道兄的话真是令人莫测高深。’张果老哈哈一笑说:‘道兄若是不信,咱们就打个赌。’”   白衣女子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神仙都是些爱搞恶作剧的家伙,见不得比他们低贱的凡人,却比他们还要快乐。两仙暗下云头,化作两个富贵员外来到乞丐面前,张果老在地上捡了块石头,用仙家法术变成一锭银子,当成赏银扔进了乞丐的破碗里。乞丐先是有些吃惊,捡起银子咬了又咬,跟着连搧了自己几巴掌,确信银子不假也不是做梦后,他立刻用衣衫包起银子起身就跑。”   说到这白衣女子转向舒亚男问:“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等舒亚男回答,她已笑道,“他先是跑回自己住的破庙将银子藏起来,一连换了七八处地方才稍稍安心,然后他又为如何花这锭银子发愁。那些原来想也不敢想的美味佳肴、鲜衣怒马、粉头婊子在他头脑中来回打转,他盘算来盘算去,打算先买身像样的衣服将自己打扮起来,再去买一间小屋做新房,赎一个年老色衰的妓女做老婆。经过一夜的周密盘算,他已经安排好了下半辈子的生活。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拿着银子去金银铺兑换,打算换成散碎银子去买计划中的东西,谁知却被铺子里的伙计给打了出来。原来一夜之后,仙家法术失效,银子又变成了石头。”   白衣女子对舒亚男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后来那乞丐怎样了?他疯了,逢人就说:‘我曾经得到过一大锭银子,就因为没来得及花,结果变成了石头。如果我当时就花掉,现在我已经有老婆孩子了!’”说到这她轻轻叹了口气,“从那以后,那乞丐就一直生活在懊恼和悔恨中,永远失去了快乐。其实自始至终,那乞丐也没有失去什么,可神仙的一个玩笑,就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舒亚男先是有些迷茫,但冰雪聪明的她,渐渐就明白了白衣女子这个故事的寓意。她遥望虚空喃喃道:“我就是那个乞丐,生活跟我开了个玩笑。我本来一无所有,但心有所爱后,痛苦也就接踵而至。”   白衣女子击掌笑道:“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竟能立刻就悟到这一层,果然不负我的眼光。不错,你心中的那个人,就是乞丐得而复失的银子,你生活中原本就没有他,何必再为他烦恼?记住,心空则不痛,心痛则不空。”   “心空则不痛,心痛则不空!”舒亚男遥望虚空茫然问道,“可是,如何才能心空?”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忘记!忘记命运给你的那块本不属于你的银子。”   “忘记?”舒亚男一怔,眼里泪水突然汹涌而出,“可我这一生,怎么可能再忘记他?”   “拜我为师。”白衣女子面带浅浅微笑,就如拈花含笑的观世音菩萨,“我教你如何忘记。”   舒亚男定定地望着对方,白衣女子那清澈纯净的眼神,给了舒亚男一丝渺茫的希望,她终于翻身跪倒,涩声道:“弟子舒亚男,愿拜您为师,学习如何忘记。”   白衣女子扶起舒亚男,微微笑道:“入我门墙,就得忘情、忘性、忘生、忘死。虽然不是出家当尼姑,可也差不多,你要考虑清楚。”   舒亚男一咬牙:“弟子会努力去忘记!”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道:“要忘记就先从你这名字开始,再说女子姓名中带‘男’字,实为不祥,为师就先给你改个名字吧。”   舒亚男涩声道:“请师父赐名。”   白衣女子略一沉吟:“我是妙字辈,你应该是青字辈。你姓舒,我看就叫舒青虹,如何?”   “多谢师父赐名!”舒亚男缓缓抬起头来,在心中暗暗对自己道:从今往后,舒亚男就算是彻底死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你叫舒青虹,你要努力忘记过去,忘记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一切!忘记……他!   巴哲不愧是野外生存的高手,很快就拎回了两只洗剥干净的兔子和山鸡。白衣女子对他一招手,指着舒亚男道:“徒儿,快来拜见你的师姐。”   巴哲惊讶地望望已经坐起的舒亚男,又望望面前这恨之入骨的师父,愤然质问:“我年纪比她大,入门比她早,干嘛要叫她师姐?”   白衣女子嫣然笑道:“我的门派我做主,规矩与别人大不同。从今往后我收的弟子,个个都是你的师姐,记住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巴哲被这怪规矩气得满脸通红,不过一想自己拜这女人为师,也并不是真要加入她那狗屁门派,便咬牙强忍了下来。草草冲舒亚男拱拱手算是见了礼,然后才将野兔山鸡炖作一锅。不多时野兔山鸡汤炖好,巴哲先给白衣女子和舒亚男各盛了一碗,双手捧着递过去,还真如入室弟子对待师父、师姐般恭敬。   那女子虽然像个出家人,却不忌腥荤。少时三人用完晚餐,便在林中歇息。舒亚男靠近篝火取暖而眠,巴哲则躲到一旁的树下,靠着树干打盹。那女子却跃上树枝,躺在一根指头粗细的树枝上,身子浑无重量一般在树枝上微微荡漾,真不知她怎么能稳稳躺在上面。   半夜时分,巴哲像狼一样微微睁开眼眸,看看篝火旁的舒亚男已沉沉睡去,树枝上的白衣女子也呼吸细微深长,显然已进入了梦乡。他又听了片刻,这才悄悄起身,手执弯刀蹑手蹑脚地来到树下。他一刻也忍受不了他这个师父,只想早点结果了她。   刀如闪电般挥出,巴哲自信在这个距离,没有人能避过自己必杀的一刀。谁知刀方出手,他却突然感到手肘一麻,弯刀脱手飞出,擦着那女子的鼻尖钉在了树干上。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手肘穴道方才被一根长长的树枝轻拂了一下,树枝一头就执在那女子手中。就见她睁眼从树枝上跳下来,挥动枝条劈头盖脸就向巴哲抽去。刚开始巴哲还拼命躲闪,待发现再怎么躲都是徒劳后,他干脆咬牙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任她将自己抽得体无完肤。   也不知抽了多久,白衣女子总算住了手,望着巴哲笑吟吟地问:“知道师父为什么抽你?”   见巴哲茫然摇摇头,白衣女子痛心疾首地说道:“你要杀我好歹也动动脑子,让我多少感到点威胁。像你这样拿着刀直挺挺地走过来,我都恨不得让你一刀杀了算了,怎么会收下你这么笨的弟子?”说完白衣女子跃上树枝,头也不抬地吩咐,“在没有想到绝妙手段前,千万别再来打搅为师休息。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巴哲呆呆地望着坦然入睡的“师父”,真不知道她是人还是妖。他曾经在大草原纵横多年,一向难觅敌手,但现在却被这女子肆意玩于股掌,他心中的挫败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雀鸟开始鸣唱,天色渐渐亮起,那女子伸了个优雅的懒腰,轻轻从树枝上跃下。在树下站了一夜的巴哲突然冲她跪倒,躬身拜道:“师父,请教我武功!”   那女子淡然一笑:“没问题,不过现在咱们要赶路。你先去找辆马车,待为师有时间,自然会传你武功。像你这基础和悟性,大约苦练个十年八年,或许可以让我感到点威胁。”   巴哲二话不说,立刻去城里找马车。少时他赶着一辆舒适华美的马车前来,白衣女子满意地点点头:“嗯,看来你这弟子还是有点用处。”   舒亚男随着白衣女子登上马车,白衣女子指了个方向,巴哲立刻甩动长鞭赶马上路。他先前一心想杀了那女子,待见过那女子神乎其技的武功后,他却是真心想向她学武了。   马车穿州过府,十多天后来到一座远离尘世的小山前,白衣女子弃车登山,巴哲与舒亚男紧随其后。半山腰有座青瓦红墙的古刹,掩映在林木深处,显得素净悠远,恍若仙家乐土。   三人沿着山路曲折而上,最后来到斑驳古旧的山门前,白衣女子打量着门楣上“天心居”三个大字,眼里涌动着一丝复杂的情愫。在门外静立良久,她才向巴哲示意:“替为师敲门。”   巴哲走上前去,“砰砰砰”地敲响山门,声音打破了古刹的宁静,一个青衫少女开门问道:“什么人在此喧嚣?”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对那少女道:“我要见你们居主。”   少女一怔,忙道:“妙仙居主刚过世不久,目前居中大小事务,皆由大师姐负责。不知夫人如何称呼?我好替你向大师姐通报。”   “妙仙……过世了?”白衣女子身形一颤,一向淡泊从容的脸上,竟闪过一丝惊诧和失落。对少女后面的话完全充耳不闻,挥袖拂开山门就往里闯,那少女追在她身后想要阻拦,却哪里追得上她的步伐。   少女的呵斥声惊动了居中众女,就见面寒如霜的阎青云率众女从二门迎了出来,厉声喝问:“什么人敢擅闯天心居?”   白衣女子停步打量着面前这天心居大师姐,迟疑道:“你是……青云?”   阎青云神情如见鬼魅,慌忙后退两步,满脸惊讶:“你……你是孙师伯?”   白衣女子一声叹息:“十八年了,想不到你还记得我。那时你才刚满十岁吧?差点认不出来了。”   阎青云神情复杂地点点头,突然咬牙道:“孙妙玉,你既已反出天心居门墙,青云不敢再以师伯相称,更不能再视你为尊长。天心居乃清净之地,一向不接待外客,你……请回吧!”   白衣女子幽幽一叹:“孙妙玉,这名字我差不多都忘了。”说着她对阎青云一声冷笑,“我就算已反出天心居门墙,但妙仙依旧是我师妹,我去看看她都不行吗?”   阎青云略一迟疑,摇头道:“你是本门的叛徒,咱们不为难你已经是仁至义尽,请不要让青云为难。”   孙妙玉哈哈一笑:“我孙妙玉这十八年来,为寻找天心的真义,足迹踏遍天竺、波斯、大食诸国,无论是天竺佛教、婆罗门教、奢那教,还是波斯拜火教、景教、伊斯兰教,对我孙妙玉都礼敬有加,没想到在这天心居,却反而受人刁难。难道天心在这里,已经死了吗?”   “住嘴!”阎青云勃然大怒,“你侮辱我可以,但不能侮辱整个天心居!”   孙妙玉嘿嘿冷笑道:“天心的真义是什么?”   阎青云一怔,尚未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清丽婉转的回答:“圣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众生为鱼肉。天心居创教祖师有感于天地苍穹的冷漠无情,欲以个人的慈悲,为天地立心,为天下苍生留一分企盼和希望。这就是‘天地无心人有心,我以我行证天心’的真义!”   众女向两旁让开,现出了款款立在众人身后的那个面容清秀的青衫少女。她虽然两眼迷茫,对周围的一切均不能目睹,但那种宛若天成的飘然出尘之态,却令人心中油然而生仰慕之情。孙妙玉打量她片刻,微微颔首道:“既然天心即慈心,是悲怜天下的菩萨心。我千里迢迢赶来看望妙仙师妹,你们为何要强加阻拦?难道天心居连这点慈悲都没有了吗?”   青衫少女款款道:“不是我们要阻拦,而是妙仙师父留下遗命,让咱们将她的骨灰撒在了后山的忘忧谷,不给活着的人留下任何凭吊和怀念的东西,以免徒增后人的烦恼和伤感。”   “妙仙真这样说?”孙妙玉浑身微颤,见青衫少女缓缓点了点头,她不禁仰天长叹,“妙仙,你终究还是比我看得透。”话音刚落,她身形一晃,如白驹过隙般飘然出门而去。   矗立在后山悬崖之巅,孙妙玉俯瞰着脚下深不可测的忘忧谷,突然怔怔地垂下泪来。她有些意外地看着滴落在手上的点点泪珠,幽幽叹息:“心空则不痛,心痛则不空。十八年了,我以为已经忘了心痛的感觉,但现在我才发觉,要真正做到心空,实在是千难万难。”   凛冽山风,拂动着孙妙玉那头漆黑的披肩散发,也卷拂着她那身素净白衣,使她看起来飘飘然似欲乘风而起。她任由玉颊上珠泪纵横,全然不顾身后不远的巴哲与舒青虹惊讶的目光,对着幽谷喃喃自语道:“十八年前,所有人都以为我反出门墙,是不服师父将居主之位传给了你。这天上地下,有谁真正知道我孙妙玉的苦心?”   说着她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箫,轻轻抚摸擦拭着,眼里满是爱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学艺。在旁人眼里,我们处处竞争,各不相让,但实际上,我们彼此欣赏、彼此爱护甚于姐妹。那时你学琴,我学箫,琴箫相和如水乳交融,那是何等地逍遥自在。十八年前,本该是我代表天心居出战魔门寇焱,你为了阻止寇焱杀人练功和刺探他的武功弱点,不惜孤身犯险接近他,并与他发生了一段孽情。你知道我胜不了寇焱,竟要以有孕之躯替我出战。师父为天下考虑,竟也答应了你这荒唐的要求。我一恨师父冷血,拿你和孩子的性命去冒险;二恨你让一个臭男人,坏了自己多年的清修;三恨自己盲从师命,竟任你在决斗中早产。有此三恨,我只有反出门墙,远走天涯,去寻找真正的天心。”   孙妙玉衣袂随风而动,发丝在山风中飘飞,飘飘然恍若凌空仙子。她对着空谷幽幽一叹:“十八年来,我走遍西域天竺,游历天下河山,才渐渐明白天心在哪里,也才渐渐理解了你十八年前的所作所为。天心即人心,人心若无情,何以证天心?”说着她缓缓将玉箫凑到唇边,喃喃叹道,“斯人已逝,曲已成空。妙仙,我将最后为你奏上一曲,从此不再吹箫。”   幽咽哀怨的箫声缓缓响起,充满了凄苦、伤感和怀念。就在这时,不远处缓缓响起珠玉落盘般的琴音,轻轻地柔声伴和,如梦如幻,亦步亦趋。孙妙玉浑身微颤,箫声陡然一振,渐渐变得平和淡泊,哀而不伤。   琴声伴着箫声,如两只小鸟在山谷中飞翔,充满了自由自在的欢乐,也充满了相伴而飞的关爱和依恋。少时曲终音散,余韵犹在山谷中袅袅回荡。   孙妙玉泪流满面,回头望向琴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个双目俱盲的青衫少女,正在身后缓缓收琴而起。孙妙玉喟然叹道:“此曲虽非妙仙亲奏,却是出自她的真传,妙仙有徒如此,天心居后继有人也!”   青衫少女款款道:“师父临终曾嘱咐青霞,若妙玉师伯来此,可与她合奏此曲,并谢她一直以来的关爱和照顾。另外,师父还希望妙玉师伯空明心境,以求证道。”   “空明心境,以求证道?”孙妙玉苦涩一笑,“心若无情,何以证天心?”说着她一声长叹,“妙仙,你既已仙逝,从今往后,我将不再吹箫。”说着她将玉箫轻轻抛入忘忧谷,眼里满是惆怅和寂寥。   在崖边矗立良久,孙妙玉终于怅然回头,就见青衫少女静静地立在身后不远,静得就像根本不存在。她缓缓走向少女,款款问:“你是妙仙衣钵弟子,不知如何称呼?”   青衫少女微微一礼:“回妙玉师伯话,弟子楚青霞。”   “楚青霞?”孙妙玉微微颔首,又轻轻摇头,“我既已反出门墙,就不再是天心居弟子,‘师伯’之称愧不敢受。如今妙仙已逝,魔门入关,你可有应对之策?”   楚青霞淡淡笑道:“既然天心即人心,人心齐,泰山移,天心居将团结一切心存善念的同道中人,共同为这天地立心!所以青霞还请妙玉师伯施以援手,做晚辈的主心骨。”   孙妙玉微微摇头道:“我闲散惯了,也不敢担此重任。”她微微一顿,“你心目中的同道都有哪些人?”   楚青霞沉吟道:“既有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也有唐门、苏家、南宫等世家望族,还有像千门这样的隐秘门派,以及像千门公子襄这样的风云人物。”   “千门公子襄?”孙妙玉眉头微微一皱,“我一路东来,途中不止一次听江湖中人谈论过他,他很有名吗?”   楚青霞没有直接回答,却轻轻念起了几句似偈非偈、似诗非诗的话:“‘千门有公子,奇巧玲珑心;翻手为云霭,覆手定乾坤;闲来倚碧黛,起而令千军;啸傲风云上,纵横天地间。’这是江湖上最近流传开来的几句话,想必妙玉师伯也有所耳闻吧?”   “啸傲风云上,纵横天地间。”孙妙玉一声轻哼,全然没注意到新收女弟子的脸上,已经悄然变色。她负手眺望地平线尽头,淡泊恬静的眼眸中,隐约闪烁着一丝异样的神采:“好大的口气!令我也不禁生出争强好胜之心。”   夕阳已逝,天色渐晚,西天只剩下灿烂云霞最后的辉煌。孙妙玉终于白衣飘飘往山下缓步而去。在她身后,紧跟着两个新收的弟子——狼一样的巴哲和失魂落魄的舒亚男,也就是现在的舒青虹。 战书   五年后。北京。秋夜。一骑快马踏破沉重的夜色,疾风般掠过幽暗的长街。躲在街角偷懒打盹的更夫,待听到蹄声抬头张望时,只看到眼前白影闪过,马鞍上隐约是个白衣如雪的袅娜背影,眨眼便消失在长街尽头。更夫恼她惊醒了自己的好梦,狠狠啐了一口,小声嘀咕了一句:"深更半夜,纵马疾驰,你他妈奔丧啊?"   快马在长街尽头一座僻静的宅子前停下来,骑手看到宅门两旁挑出的惨白灯笼,以及灯笼上那个大大的"奠"字时,心中一痛,不等快马停稳就挥鞭击向门上兽环,放声高叫:"开门!快开门!"   铜环被马鞭带动,击得门"砰砰"直响。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家人模样的老者从门后探出头来,诧异惊问:"姑娘找谁?"   骑手来不及答应,猛然勒缰鞭马。骏马嘶叫着仰立而起,扬蹄踢开大门,在老人惊呼声中,一冲而入。   骏马冲过大门、二门,直到道内堂前才喷着响鼻停了下来。骑手翩然翻身下马,内堂中几个披麻戴孝的汉子听到有人闯进来,纷纷迎了出来,见对方只是个纤弱少女,不像是上门找茬儿的主儿,忙抱拳问:"姑娘可是与先师有旧?前来祭拜?"   少女也不与众人见礼,径直闯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座灵堂,正中的灵牌上赫然写着——先师柳公讳公权之灵位,弟子沈北雄率众同门敬立。   少女呆呆地望着灵牌静立半晌,突然一声悲呼:"爷爷!"跟着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原来是柳小姐!"灵堂中几个汉子慌忙上前搀扶,他们以前就听说柳爷有个孙女在天心居学艺,却从未见过,听那少女叫"爷爷",才知她原来就是柳爷的孙女柳青梅。此刻只见她双眼发直,凝望着虚空喃喃问:"我爷爷怎恶魔死的?"   半晌无人回答,她将目光转向众人,厉声喝问:"我爷爷怎么死的?"   见众人皆心虚地低下头,她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一个面目粗豪身材伟岸的中年男子身上,虽然一别十几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沈叔叔,你告诉我,我爷爷怎么死的?"   那汉子愧疚地低下头:"小姐,柳爷表面上是死于痨疾,但实际上,他的死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少女急问。   “小姐可听说过千门公子?”那汉子问。见少女茫然摇头,那汉子便轻轻念道:“千门有公子,奇巧玲珑心;翻手为云霭,覆手定乾坤;闲来倚碧黛,起而令千军;啸傲风云上,纵横天地间。”   少女微微颔首:“这一路上,我也曾听到过这样几句话,只是不知空间是什么意思。这跟我爷爷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那汉子猛然轻叹:“小姐七岁开始就在天心居学艺,对江湖事自然一无所知。这几句话说的是江湖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千门恶棍。他以各种卑劣手段聚敛钱财,巧取豪夺,做下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案,其贪婪和疯狂世间罕见。柳爷为了抓住他,曾在金陵花大本钱设下陷阱,谁知不仅未能得手,反而被他骗去了数十万两官银。柳爷为此受到福王和朝廷责难,抑郁成疾,终至不治。”(前情请看《千门公子》)   “这人是谁?”   “他就是千门公子,名叫云襄!”   “千门公子,云襄!”少女秀目中闪出骗人的寒光,突然翻身在灵前跪倒,切齿道:“不管他谁,我都要替爷爷将他逮捕归案!沈叔叔,请你云襄的他的出身来历以及武功特长。”   那大汉苦笑道:“”来惭愧,我柳爷虽然追踪他多年,却一直没有查到他的出身来历。只知道他是千门顶尖人物,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少女霍然回头,一脸惊讶。   “是的,不会武功。”那大汉肯定地战点点头,苦笑道,“说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谇,千门公函会武功,这在江湖上是众所周知的,但他却偏偏将众多武林高手玩一投掌,实在令咱们武林中人感到羞愧。”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对灵牌跪拜道:“我柳青梅在爷爷灵前发誓,不管他有什么邪术妖法我都要替爷爷将之铲除,以告慰爷爷在天之灵。”   那大汉还想说什么,柳青梅已长身而起,回头道:“沈叔叔,爷爷的丧事实在是辛苦你们了。现在你们休息吧,我来为爷爷守灵。”   “小姐这是什么话?”那大汉急道,“我沈北雄乃柳爷一手提拔,我视柳爷如师如父。如今柳爷不幸亡故,我理当为柳爷披麻戴孝,守灵送葬。”   柳青梅点点头。“沈叔叔对我你你的感情,青梅完全清楚。青梅只想与爷爷单独呆一会儿,沈叔叔千万不要多心。”   沈北雄深望了柳青梅一眼,见她态度坚决,只得无奈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先行告退。如今更深夜长,天气寒冷,我让丫环过来伺候你,陪你守灵。”   柳青梅摇摇头:“不用了,多谢沈叔叔关心。”   众人在沈北雄率领下悄悄退出了灵堂。柳爷子女是丧,只有孙女柳青梅这唯一的亲人,所以他的丧事全靠沈北雄一手操持,加上连续数夜为柳公权守灵,沈北雄也感到十分疲惫。如今柳青梅回来,按说沈北雄该稍稍松口气但他的神情却反而有些紧张。对几个在灵堂处值夜的兄弟仔细交代几句后,报才独自在一旁的客户中疲惫睡去。   蒙蒙眬眬不知睡了有多,沈北雄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正要张嘴骂娘,就听门牌一个兄弟急道:“沈爷!柳小姐不见了!”   英牧答道:“今日一早,丫环给小姐送早点,才发觉灵堂空无一人,青梅小姐已不知去向。她的马也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知道!”   沈北雄心中有些惊讶,心知英牧最擅盯稍警戒,没想到边他也没发觉小姐离开。沈北雄不由暗忖:这天心居果然不愧是超然江湖之外,世间最为神秘的一个门派,一个年轻弟子竟也如此了得,轻易就避开了公门一流的耳目。想到这他又问:“小姐可有留下书信?”   英牧摇摇头:“没有,她只带走了柳爷一件遗物。”   “什么遗物?”沈北雄忙问。   “就是御赐‘天下第一神捕’的玉牌。”英牧答道。   沈北雄若有所思地遥望天边,抚着颔下短须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丫头是想凭一己之力,捉拿公子襄归案。”   英牧忙小声问:“咱们要不要把她追回来?”   “不必了。”沈北雄悠然一笑,若有所思地望向虚空,“我倒是希望她去试试,也许,她就是公子襄的克星也说不定。”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比难得的笑意。今日是他的五十大寿,也是他准备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日子。自十六岁出道以来,他已凭一柄霸王刀纵横江湖数十年,并在四十岁上赢得了“北六省第一刀”的美誉,雄霸北方整整十年。不过他早已感到累了、倦了、厌了,在功成名就之后激流勇退,从此安享晚年,这是无数江湖成名从的最大的梦想。可异能坚持到这一天的人实在寥寥无几。齐傲松庆幸自己坚持到了这一天。   鞭炮声响过,宾客齐齐向主人贺喜。齐傲松客气地回应着众人的恭维,眼光在宾客中不住搜寻,心中隐隐有一丝遗憾。一个弟子在身后小声催促:“师父,该开席了。”   “唔,好的!”齐傲松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眼光最后在宾客中扫了一圈,略有些遗憾地轻声道,“让大家入席吧。”   那弟子连忙替师父招呼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入席,众人哄哄然一阵忙乱。混乱中突听门外司仪拖着嗓子高叫:“沧州五虎断门刀掌门——彭重云来贺!”   混乱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眨眼间从熙熙攘攘便安静到鸦雀无声的境地。众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到齐傲松的脸上,只见他神色未变,淡淡道:“请!”   随着司仪的高唱,只见一个年逾五旬的威猛老者大步而入,径直来到齐傲松身前站定。齐傲松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淡淡笑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彭重云涩声问:“你也在等我?”   齐傲松微微颔首:“在北六省,你是老夫唯一的对手。过去十年,彭掌门三度败在老夫刀下。老夫坚信,你一定会在我金盆洗手之前,与老夫再战一场,以雪前耻。”   彭重云苦涩一笑:“齐盟主果然了解彭某,我原本是来向齐盟主挑战的,不过,现在也不是了。”   齐傲松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是?那彭掌门为何而来?”   彭重云涩声道:“我是来向齐盟主下战书的。”   齐傲松更加疑惑:“战书?什么战书?老夫早已;令弟子擦亮霸王刀,恭候彭掌门多时,何须什么战书?”   彭重云欣慰一笑:“男的齐盟主如此看重,彭某当敬梦中一杯。”   “拿酒来!”齐傲松一声高喝,有弟子立刻捧上一碗酒。齐傲松亲手递到彭重云面前:“彭掌门乃齐某最后的对手,当由齐某敬彭掌门一杯才对。”   彭重云也不客气,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当他搁下酒碗时,齐傲松骇然发现,碗中竟留下了半碗血水。齐傲松不由惊呼:“彭掌门你……”   彭重云惨然一笑:“齐盟主错了,在下已不是你最后的对手,而是一封活的战书。”说着,彭重云缓缓解开衣衫,袒露出肌肉虬结的胸膛。只见他心窝之上,骇然插着一截折断的刀刃,断口处正好与胸肌平齐。   齐傲松悚然变色,忙回头招呼弟子:“来人!快取金疮药!”   “不必了!”彭重云惨然一笑,“这一刀已刺中了我的心脉,对方为了留我一口气给齐盟主下战书,在刺中我心窝后竟没用拔刀,而是以内力震断刀尖,留下一截刀刃在我体内,阻住了心血喷出。他要我转告齐盟主,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他将登门向盟主挑战。”   “他是谁?为何要杀彭兄?”齐傲松骇然惊问。   彭重云黯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扶桑人。自称在扶桑已无对手,素来仰慕中华武学,所以不远万里,渡海挑战中华武林。”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摩拳擦掌,要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瀛武士一决高下。齐傲松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望向彭重云,“你与他战了多少招?”   “一招。”彭重云愧然低下头。   “一招?”齐傲松骇然变色。   “实际上只有一刀。”彭重云愧然道,“他使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刃,出手便幻化出七道刀影。我无法辨别虚实,几乎毫无抵挡便已中刀。”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有惧色。彭重云的武功大家心中有数,即便不如齐傲松,也是相差无几。想不到他练对方一刀都挡不了,众人自问不比彭重云更强,恐怕真要与对方决斗,也定是一败涂地。众人不由收起争强好胜之心,齐齐把目光转向齐傲松。只见齐傲松也是一脸肃然,默然无语。   寂静中只见彭重云缓缓把手伸向胸口的断刃,齐傲松见状忙惊呼:“彭兄你要干什么?”   彭重云惨然一笑:“我伤已致命,坚持来见盟主,除了要给你送信,更是想要盟主仔细看清彭某伤口,希望盟主能从这伤痕上看出对方武功深浅,早作准备。彭某死则死矣,只求盟主莫辜负彭某一番苦心。”   话音刚落,彭重云便在众人惊呼声中猛然拔出了断刃。鲜血顿如喷泉般疾射而出,他的身体也一下子软倒在地。   “彭兄!”齐傲松慌忙上前搀扶,只见彭重云面如白纸,已然气绝。齐傲松黯然放下彭重云,对他的遗体恭恭敬敬一拜:“彭兄放心,齐某决不让你白死。”说完转向弟子高喝,“拿酒来!”   有弟子忙捧上酒坛酒碗,手忙脚乱地正要倒酒。齐傲松已不耐烦地一把夺过,对众人举起酒坛:“诸位亲朋好友,齐某突遇变故,平生最大的对手和知己彭重云惨死。齐某无心再做寿,请诸位喝完这杯酒便离开吧。他日齐某定一一登门赔罪!”   众人齐齐道:“齐盟主这是什么话?咱们岂能在你遇到麻烦时离开?”   齐傲松团团一拜:“多谢大家好意。齐某若是遭遇盗匪,一定欢迎诸位助拳。但这次对方是光明正大地挑战我中华武林,齐某忝为北六省盟主,自然要跟他公平决斗,无论胜败,俱不失我泱泱中华的气度。”   “盟主说得有理!”有人举臂高呼,“咱们不会倚多为胜,但总可以留下来为盟主呐喊助威啊!”   齐傲松还想劝阻,谁知道堂中人多口杂,竟不知如何劝说才好。正在纷乱不堪之际,突听门外司仪颤着嗓子激动地高呼:“千门公子襄,求见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   呼声刚落,堂中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齐傲松一怔,忙道:“有请!”   天色已暗,丫鬟在书房中点上灯火,幽暗的书房顿时明亮起来。齐傲松请公子襄落座后,这才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千门公子襄。只见对方年近三旬,面色带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眉宇若非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寂寥,倒也算得上温文儒雅。放眼一看,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文弱书生,只有眼中那种超然物外的淡定和从容,隐隐有一些与众不同。   待丫环上茶退下后,齐傲松忍不住问道:“不知名震江湖的公子襄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云襄坦然迎上齐傲松探询的目光:“盟主其实已猜到云襄的来意,何必又明知故问?”   齐傲松面色微变:“你果然是为今日之事而来!你知道些什么?”   云襄把玩着手中茶杯,淡淡道:“云襄确实知道一些情况。”   齐傲松见对方闭口不谈,突然醒悟,忙问:“你有什么条件?但讲无妨。”   “很简单!”云襄抬头直视齐傲松,“你已经看过彭重云的伤口,想必已看出对方武功高低深浅。我只想知道,面对这样的对手,你有几分胜算?”   齐傲松迟疑了一下,突然失笑道:“江湖传言,公子襄出身千门,却信誉卓著,有口皆碑,老夫就信你一次。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夫看过彭重云伤口后,就知自己连一分胜算都没有。岂止没有,面对如此精准迅捷的出手,我简直就是必死无疑。”   “与我估计的完全一样。”云襄微微点头,轻轻搁下了茶杯,“你的对手名叫藤原秀泽,年龄三十有二,东瀛伊贺流第十七代传人。曾以一柄关东武士剑挑遍东瀛十三派无敌手,在东瀛有‘武圣’之称。这次随东瀛德川将军的使团出使我朝,意图挑战中原武林高手,磨砺自己的剑技,以期在武道上更上一层楼。他已经在京中杀过两名八极门和燕青门的名宿,所用招式和击杀彭重云的一样,都是‘幻影七杀’。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告辞!”   “等等!”见云襄起身要走,齐傲松忙问,“你今日突然登门拜访,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云襄微微摇头:“我今日前来,是想对你们决斗的结果做出准确判断。我告诉你这些,只为交换我方才想知道的答案罢了。”   齐傲松疑惑地望着云襄:“方才的答案?我必败无疑的答案?”   “正是。”   “这是为何?”   云襄淡然一笑:“这已经与咱们心中默认的约定无关。不过既然齐盟主动问,云襄也不妨告诉你,我今日冒昧登门造访,是因为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银子的味道?”齐傲松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公子说话高深莫测,齐某还要请公子明示。”   云襄笑道:“齐盟主有北六省第一刀之美誉,在江湖上的声望如日中天。今日东瀛武圣在你的寿筵上杀人挑战,你们的决斗必将轰动武林。如果有人借你们的决斗设局开赌,必定会引得天下赌徒闻风而动。我敢肯定,武林中人无论是出于民族感情还是处于对齐盟主武功的信赖,都会押盟主胜。”   齐傲松恍然大悟道:“而你则要押我败。你既知我必败,自然胜券在握,就等一个月后,一举赢得这场豪赌?”   云襄颔首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也可以押自己输啊,就当为儿孙后辈挣下一大笔赡养费吧。”   “滚!你给我滚!”齐傲松勃然大怒,愤然指向门外,“立刻在我眼前消失,不然老夫恐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云襄摆手笑道:“齐盟主不必动怒,其实你也可以不败嘛。只要拒绝对方挑战,他难道还能逼你动手不成?”   齐傲松哈哈大笑,傲然道:“我齐傲松自出道以来,从未在别人的挑战面前退缩过,何况对方还杀了我平生最敬重的对手和知己。我齐傲松的为人,岂是你这江湖骗子所能理解?可叹我以前还当你是个江湖异人,原来也不过是一俗物。快发你的昧心财去吧,别再让老夫看到你!”   “虚名累人啊!齐盟主在京沪上打滚多年,难道还没有看透?”云襄愧然轻叹。见齐傲松不为所动,云襄只得拱手道:“既然齐盟主下了逐客令,云襄只好告辞。”   “不送!”齐傲松一脸愤懑,连最起码的客套也免了。   云襄叹着气出得房门,在门外等候的筱伯满是希冀地迎上来,小声问:“怎样?”   云襄遗憾地摇摇头:“出去再说。”   二人在众人的目送下登上马车,车夫甩出一个响鞭,马车立刻顺长街轧轧而行,一路向北而去。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齐府的众宾客才恍若从梦境中回到现实,纷纷打听:“他就是千门公子?他真就是公子襄?”   马车在蒙眬长街疾驰而过,后方突然有人高叫着追了上来:“公子襄站住!我点苍派要为门下讨回公道!”   呼叫声中,几匹快马蹄声急乱地追近,渐渐向马车两侧包围过来。车中,云襄舒服地靠在绣枕上闭目养神,对车外的呼叫声充耳不闻。自明珠与亚男先后离去后,已经过去了五年多,这五年多来,他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也多了几分从容和冷静,除此之外,更多了无尽的寂寥和萧索。   他对面的筱伯则侧耳细听这外面的动静。就在几匹快马即将完成对马车的包围时,马车外突然响起长鞭的锐啸,以及鞭梢击中人体的脆响,跟着就听到不断有人惊叫落马,以及落马后的痛呼惨叫。片刻后马车外安静下来。筱伯高声笑道:“风兄的鞭法又见精进了,只是出手也忒狠了些。”   车外传来车夫爽朗的大笑:“若连这些杂碎都不能干净利落地打发,风某岂有资格为公子执鞭?”   马车速度不减,继续顺着长街疾速疾驰。车中,筱伯望着闭目养神的云襄,人不知小声问:“公子,莫非齐傲松明知是败,还是坚持应战?”   “你知道他的为人,”云襄遗憾地摇摇头,“我已经如此激他,甚至点明他这一战会受人利用,他却依然执迷不悟,实在令人惋惜。”   "咱们已经尽力,公子完全不必自责。”筱伯小声劝道:“也许在他的心目中,这一战不仅关系着他个人的荣誉,甚至还有我泱泱天朝的尊严吧。”   云襄一声嗤笑,说道:“真想不通我华夏千千万万人的尊严,跟他齐傲松一个人的胜败有什么关系?天朝若要尊严,还不如守好自己的还防线,将进犯的倭寇斩尽杀绝。”   筱伯点点头:“看来咱们是无力阻止这场阴谋了,公子有什么打算?”   云襄冷笑道:“对无力改变的事,我想来是顺其自然。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相信谁都不愿错过。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咱们还应该去渐渐这次决斗的另一个主角——东瀛武圣藤原秀泽。”   筱伯担忧地望了云襄一眼,说道:“公子,北京乃天子脚下,素来藏龙卧虎,更有六扇门一直在通缉公子,咱们这一去,会不会太冒险?”   云襄悠然笑道:“这就要问筱伯你了。”   筱伯忧郁片刻,迟疑道:“听说一直对公子穷追不舍的柳公权,自从上次栽在公子手中后,受到朝廷责罚,近日已忧愤而亡。六扇门中已没有真正的好手,公子只要不太张扬,老朽自然能保公子平安。”   “既然如此,到北京后再叫醒我。”云襄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在车中躺下来,喃喃道:"我真想早一点儿见到那个东瀛武圣,他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啊!”   直到云襄的马车驶远后,点苍派几个汉子依旧躺在道旁呻吟不已。虽然方才那车夫的马鞭已手下留情,不过几个汉子从奔驰的快马上摔下来,仍旧伤得不轻。几个人正骜骜咧咧挣扎着爬起来,突见一骑深骏无匹的白马出现在官道尽头。随着马上骑手面目的渐渐清晰,众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咒骂和呻吟,俱呆呆地望着来人,几乎忘却了身上的伤痛。   马背上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白衣少女,看摸样不超过二十岁,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淡定和从容,油漆眼眸中似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令人无法看透。少女长袖飘飘,白衣胜雪,在月色下徐徐纵马走来,顿然给人一种飘然除尘之感。   “请问,公子襄的马车可是从这儿经过?”少女款款问道,声音如新莺出谷。   “没错!”几个汉子抢着答道,“他刚过去,还打伤了我们好些弟兄。”   少女对几个汉子拱拱手,正要纵马追去,就听一个汉子突然问道“姑娘,你也跟公子襄有仇?”   少女凤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淡淡吐出四个字:“仇深似海。”说完一磕马腹,骏马立刻闪电般追了上去。点苍派几个汉子依依不舍地遥望少女背影,迟迟不愿收回目光。一个汉子喃喃自语道:“这姑娘是谁?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子,根本不像江湖中人,却敢孤身追踪公子襄。”   “是天心居的嫡传弟子!”另一个汉子突然指着少女的背影惊呼,“我人的她那种剑,江湖上独一无二。”   炉上新水已沸,室内茶香弥漫。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能喝上一杯新沏的好茶,无疑是最惬意的享受。不过云襄任壶中水沸,却依旧瞑目端坐不动。一旁的筱伯则搓着手在室内徘徊,并忍不住往楼下看,眼中隐约有些焦急。   这里是北京城最富盛名的“羽仙楼”,也是三教九流喜欢聚集的大茶楼,从二楼雅厅的窗口可以看到楼下大厅中,乱哄哄没有半点羽仙的雅意,只有江湖过客的喧嚣。   “公子,”徘徊了许久的筱伯终于停下来,“藤原真会来?”   "放心,他肯定会来!”云襄瞑目微笑。   “听说藤原在京中又击杀了两位武林名宿,朝廷竟然不管不问。”筱伯连连叹气,“不仅如此,朝廷还给他颁有免罪金牌。并昭告天下,任何人只要接受藤原挑战,在公平决斗中无论哪方被杀,胜者俱无罪。这不是鼓励民间私斗么?哪像明君所为?”   云襄终于睁开眼,“听说此事是福王一力促成。自上次咱们平倭一战之后,沿海总算平静了几年,现在倭寇又有死灰复燃之势。朝廷欲借助东瀛幕府将军的力量打击倭寇,所以不得不对他的使团可以笼络。”   筱伯还想说什么,却被楼下突起的骚动吸引了目光。只见一个梳着唐式发髻、身披奇怪服饰的异国男子,环抱双手缓步进来。那男子年过三询,面白无须,长相很平常,唯眸子中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冷厉。身上袍袖宽大,脚下穿着一双木屐,走起来“咯咯”作响,十分怪异。他的身材并不见高达健硕,却给人一种浑身是劲的奇异感觉。尤其腰间那一长一短两柄刀,刀身狭窄如剑,前端却又带有一点弧形,既不像刀,也不像剑,样式十分罕见。   “就是他!”筱伯虽然从未见过藤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来人那种睥睨四方的气势,据对不是寻常人能装出来。筱伯正要下楼迎接,却见有人突然拦住了那倭人的去路。   “怎么回事?”楼下突然的寂静让云襄有些奇怪,坐在雅间深处,他看不到楼下的情形。   “有人拦住了藤原去路。”筱伯在窗口紧盯着楼下的动静,“是自称武当俗家第一高手的萧乘风,他在像藤原挑战……藤原剑未出鞘就将他打倒在地,又有人上前,他们将藤原围了起来!”筱伯不停地解说着楼下的情形。   “别让他们乱来!”云襄话音刚落,筱伯立刻从窗口跃了下去。   楼下,藤原正与茶楼中十几名江湖豪杰对峙,虽然他的长剑尚未出鞘,但凛冽的杀气已弥漫整个大厅,令人不敢稍动。双方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轻盈地落在双方对峙的中央,刚好挡在藤原与众人之间,顿时把迫在眉睫的杀气消弭于无形。藤原秀泽心中一凛,凝自望去,见是一个青衫白袜、作仆人打扮的平常老者。老者面容和蔼,举止恭谦,对对峙的双方拱手笑道:“不过是一点儿小误会,何必就要拔刀相向?萧大侠,藤原先生是我家主子的贵客,还望萧大侠高抬贵手。”   那领头的萧姓汉子见这老者来得突兀,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心知京中藏龙卧虎,倒也不敢造次,忙问:“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一向深居简出,从不愿在人前暴露身份,不过萧大侠一见这个,想必就能猜到。”筱伯说着掏出一件物事向萧姓汉子面前一扬,就见他倏然变色。众人心中奇怪,正要细看,却见筱伯已收起那件物事,转身对藤原秀泽抬手示意到:“藤原先生,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请!”   “你的主人是谁?”藤原秀泽冷冷问。   “正是你想见之人。”筱伯笑道。   藤原秀泽没有再问,在筱伯示意下,缓缓跟着他登上了二楼。几个江湖汉子忙转向萧姓汉子问道:“萧大侠,那人到底是谁?”   “我不能说,”萧乘风一脸凝重,总之咱们都惹不起。“说着转身就走,不再停留。   几个江湖汉子见他面有惧色,心中都有些惊讶。这世上能令武当俗家第一高手萧乘风畏惧的人并不多,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悻悻地随他退了出去。有人不甘心地冲楼上恨恨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管他是谁,我看多半是个汉奸。”   二楼雅厅的幽静与一楼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藤原秀泽刚进门,脸上就闪过一丝惊异。之间雅间中竟设着榻榻米,榻榻米中央是一方古朴的紫檀木茶几,茶几上陈设着景德镇的茶具。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跪坐在茶几前,正专心致志地倒水泡茶。藤原秀泽先四下大量了一下,确定雅间中再无第三人后,才对屋子中央那个貌似柔弱的书生一鞠躬,“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他在哪里?”   书生淡然一笑,没有回答,却抬手示意道:“坐!”   面前这个相貌平常的书生眼中,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淡薄和超然,令藤原秀泽也心生好奇,不觉在书生对面跪坐下来。却见书生以标准的茶道手法斟上一杯茶,对藤原秀泽示意道:“虎跑泉的水与西湖的大红袍是绝配,在东瀛肯定尝不到。”   雅间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茶香,藤原秀泽虽然对茶没有特别的研究,却也忍不住捧起品茗杯轻轻一嗅,顿觉一股清香直冲脑门,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浅尝一口,更觉齿颊留香,回味悠长。他缓缓饮尽杯中香茗,才搁杯轻叹:“真是好茶!”   “当然是好茶!”书生傲然一笑,“正如藤原先生一样,都是人间极品。”   藤原秀泽眉梢一挑道:“你知道我,而我却不知道,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小生云襄。”书生拱手笑道。   藤原秀泽对这个名震江湖的名字似乎并没用感到特别,他从怀中掏出一封拜贴,展开放在书生面前,盯着书生问道:“云襄君用这副画把我引来这里,恐怕不只是请我喝杯茶这么简单吧?”   拜贴上是一副简陋潦草的画,画上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人挥刀的姿势。云襄点头道:“我一个朋友听闻藤原先生乃东瀛武圣,便托我把这幅画带给你。他说藤原先生若有回信,可以托我转交,如果没用也无所谓,不过是一时游戏罢了。”   藤原秀泽这才注意到,桌上除了茶具,还备有笔墨,他立刻拿起狼毫,信手在拜贴上一画,然后合上拜贴,双手碰到书生面前道:“请云襄君务必将它转交给你的朋友,拜托了!”   云襄收起拜贴道:“藤原先生不必客气。”   藤原秀泽再次鞠躬道:“请云襄君转告你的朋友,在下殷切期盼与他相会。”   云襄点点头道:“我会转告。”   “多谢云襄君的茶,藤原告辞!”藤原秀泽说着站起身来,低头一鞠躬,然后转身便走,待走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过头,迟疑道,“有一个问题,藤原不知当问不当问?”   “请讲!”   “在下刚开始以为云襄君只是一个信使,但现在却觉得送信这等小时,绝对无法劳动云襄君。你送信是次,要见我才是真,不知我这感觉对也不对?”   云襄微微一笑道:“不错!你感觉很对。”   藤原秀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云襄君不是武人,何以对在下如此感兴趣?”   云襄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想不到藤原先生是个君子,对君子云襄当以诚待之。不知道藤原先生可曾见过斗鸡没有?”   “斗鸡?”藤原秀泽疑惑地摇了摇头。   “就这北京城不少达官贵人家中,都养有一种好斗的雄鸡。这种鸡嗜斗成性,不惧生死。”云襄笑着解释道,“因此人们常让两鸡相斗为戏,甚至以此为赌,这就是斗鸡。”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藤原秀泽眼中的疑惑更甚。   “原本跟你吗什么关系,但自从你杀彭重云,向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挑战后,就跟你有关系了。”云襄笑道。   “此话怎讲?”藤原秀泽面色微变。   “人的好斗天性,其实远胜于鸡。”云襄喟然叹息,“既然你不惜用性命与人决斗,自然也不会在乎有人以你们的决斗为赌。我打算在你身上下重注,当然要亲眼看看你的模样气质,这样心里才会踏实。就像那些斗鸡的赌徒,没见过斗鸡,谁会闭眼下注?”   “你把我当成了斗鸡?”藤原秀泽面色气得煞白,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云襄却浑不在意地笑道:“不止我一个,自从你与齐傲松决斗的消息传开后,在京城富贵赌坊下注的赌徒已超过了万人,赌资累计达数十万两,相信到你们正式决斗的时候,这个数字还要翻番。”   藤原秀泽的脸色已由煞白变得铁青,眼中的寒芒多人心魄,紧握剑柄的手也有些发白。但对方在他几欲杀人的目光逼视下,却始终浑然无觉。半晌,藤原秀泽脸上闪过一丝嘲笑,说道:“你是齐傲松派来的吧?他知道在我剑下必死无疑,所以只能用这种卑劣手段来打击我的斗志,削弱我的杀气。可惜,你们永远不会懂得,在咱们大和民族眼里,武士的荣誉高于一切!”   “武士的荣誉高于一切?”云襄一声嗤笑,“大概斗鸡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不在乎赢了多活几天,输了变成香酥鸡。”   “你们的卑鄙手段,对我来说根本没用。”藤原秀泽冷笑道,“你回去告诉齐傲松,除非在天下人面前弃刀认输,否则就省点儿力气准备好棺材吧。告辞!”   见藤原秀泽一脸傲气决然而去,云襄只有苦笑着连连摇头。藤原秀泽刚一出门,门外守候的筱伯就闪身而入,说道:“公子,你已仁至义尽,奈何别人并不领情。”说着筱伯从袖中掏出一面玉牌,递到云襄面前,“对了公子,虽然咱们伪造的这面玉牌可以唬住萧乘风之流的粗人,不过万一落到有心人眼里,恐怕会惹上不小的麻烦啊。”   云襄接过玉牌掂了掂,笑道:“有时候看似危险的事,其实很安全。就拿这面玉牌来说,有几个人敢质疑它的真伪?咱们这次进京要尽量低调,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用它唬唬那些粗人再合适不过。”   筱伯依旧一脸担忧:“可是,冒充福王信物,这实在是有些冒险了。”   云襄笑着收起玉牌道:“筱伯不用担心,萧乘风不敢向他人透露今日之事。就算万一被人识破,福王如今有大事要办,恐怕也没心思理会这等小事。”   筱伯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低声问:“这次公子准备赌多大?”   云襄沉吟道:“赔率还没出来,不过初步估计是三赔一,大部分人都在买齐傲松胜。”   云襄闭上双眼躺在靠背上,悠然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别让大家失望。十万两,买藤原秀泽胜!” 赌局   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与东瀛武圣藤原秀泽决斗的消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沸沸扬扬传遍了江湖,在武林中人眼里,这场决斗早已超越了通常意义上的江湖争斗,它已经是一次关乎中原武林尊严与荣誉的挑战,甚至被视作中华武功与东瀛武技的最高对决。   随着决战日的临近,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往保定,赶往齐傲松府上去声援助威,齐府应接不暇之下,只得在府门外的长街两旁,搭起两排临时帐篷供众人暂住。   与此同时,京城富贵赌坊的赌局更是吸引了不少赌徒。富贵赌坊是天下第一大赌坊,信誉卓著,分店遍及天下,背景更是神秘。有传言称富贵赌坊有皇家背景,不过这个传言从未得到证实。人们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富贵赌坊是赌坛的一块金字招牌,它代表着公平、公正和安全。   人们从四面八方拥向京城,在京城的富贵赌坊下重注后,再赶往离北京城不远的保定府,在齐傲松的府第外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就在人们纷纷赶往保定府的同时,云襄像来时一样,悄然离开了北京城。不过目的地不是保定,而是千里之外的江南。   长途旅行时意见乏味透顶的事,所以云襄在马车中准备了几百本书。马车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在严实的车中却很温暖。云襄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听着窗外的雨声,坐在书堆中信手翻阅百家杂学,不为赶考,也不为查证经词典故,这种悠闲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惬意。不过这种惬意没有维持多久,他又感觉到一丝心神不宁,这感觉几天前就出现过,令人有些不舒服。   对面的筱伯见云襄终于放书,揉着鼻梁斜靠在书堆上,不由小声问:“公子,我不明白,咱们为何不去保定等着看结果?这次有数千江湖人赶往保定声援齐傲松,热闹得紧呢。”   “去的人越多,乔傲松越不能退缩,这哪是声援,简直就是逼着他去送死嘛。”云襄轻轻叹息,“我虽与齐傲松没什么交情,却也不忍心见他血溅当场。”   筱伯笑道:“公子还是心软,连下了十万两重注的豪赌都不看了。”   云襄摇摇头道:“我只关心自己所能把握的部分,在下注钱认真权衡比较,至于结果已在计算之中,看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筱伯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敬仰,轻叹道:“话虽如此,但就算是养性练气大半辈子的高僧,恐怕也没有这等恬静淡泊的心境。公子这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实在令老奴羡慕。”   “与生俱来?”云襄苦涩一笑,眼光落在虚空,迷离幽远,“只有享尽荣华富贵,才能真正看破红尘,只有经历过人世间最大的挫折和失败,才能真正漠视胜败生死。”   筱伯同情地望着云襄,轻声问:“公子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去,难道往事竟如此不堪回首?”   云襄没有回答,却闭上眼睛斜靠上身后的书堆,半晌未动。筱伯只当他要休息,便起身轻轻为他盖上毡毯。直到这时他才发觉,云襄虽然双目紧闭,但眼角处,却又两粒晶莹的泪珠。   马车在疾行中微微摇晃,像摇篮一般催人入梦。筱伯见云襄鼻息低沉,已沉沉睡去,紧握的手掌也微微张开,手中那枚奇特的雨花石项链摇摇欲坠。他轻手轻脚想要将它从云襄手中拿开,突见云襄浑身一颤,从睡梦中乍然惊醒过来,立刻紧紧握住了雨花石。   “公子又在想舒姑娘了?”筱伯温声道。云襄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神色怔忡地望着虚空,没有说话。筱伯像慈爱的长者怜惜地望着他,小声安慰道:“老奴已调动一切力量去寻找舒姑娘下落,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云襄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仔细将雨花石项坠收入怀中哦个。这时疾行的马车突然缓了下来,道旁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喝骂。云襄好奇地撩开车帘,就见路旁蒙眬夜雨中,一个青衫女子被三个黑衣大汉横抱着,正旺道旁的树林中拖去。云襄忙一声轻喝:“停!”   马车应声停下,一个黑衣汉子立刻对马车扬扬手中的鬼头刀。厉声喝道:“赶你的路,别他妈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鞭响,那汉子立刻捂着脸哇哇大叫。另外两个黑衣汉子忙丢下那女子,挥刀向马车扑来,谁知还没接近马车,就被马鞭抽得连声惨叫,落荒而逃。   云襄遥见那女子倒在地上,在雨中不住挣扎,却无力站起,便对筱伯道:“去看看。”   筱伯有些迟疑道:“公子,咱们还有要事,既然那些家伙已经走了,咱们就别再多管闲事。”   “咱们若就此离开,那些败类岂不会立刻又回来?”云襄不满地瞪了筱伯一眼,“咱们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快将她弄到车上来!”   片刻后,马车继续前行。那浑身湿透的少女捧着云襄递来的热茶,眼里依旧有着受惊小鹿般的胆怯和戒备。云襄打量着满面污秽的少女,脸上泛起暖暖的笑意:“不用再害怕,到了这车上你就安全了。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青儿!”少女终于战战兢兢地说出了她的小名。   北六省正为盟主齐傲松与东瀛武圣的决斗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烟波飘渺的江南却显得十分平静。蒙蒙细雨笼罩的金陵家大宅,像寂寂无声的猛兽般,孤独地盘踞在金陵城郊。   苏府后花园中,苏家大公子苏鸣玉像往常一样,独自在凉亭品茶。薄雾与细雨使他的身影显得尤其孤独,而他的眼中,更是有一抹永远挥之不去的寂寥和萧索。不过当他看到花园小径中,一个衣衫单薄的人影打着油伞缓步而来时,他的眼中涌出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坐!”他眼中的暖意随着微笑在脸上弥漫开来,花去了满庭的萧索。待来人在他对面坐下来后,他缓缓的斟上一杯茶,有些遗憾地向某人示意道:“天冷,茶凉,幸亏你来,不然我又要喝酒。”   来人淡淡道:“喝茶我陪你,喝酒就算了,不然你又要醉死。”   二人相视一笑,苏鸣玉摇头轻叹道:“江湖上谁要说千门公子襄与我是朋友,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封拜帖放到桌上道:“既然是朋友,我就应该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再玩这种游戏。”   “只不过是游戏而已。”苏鸣玉嘟囔着拿起拜帖,边打开边笑道:“我估摸着你也该回来了,麻烦大名鼎鼎的公子襄替我跑腿,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算是还你上次的人情。”云襄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从外表看。他与苏鸣玉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但二人坐在一起,却显得十分自然和谐。   苏鸣玉定定的看着拜帖,面色渐渐就变了。直到云襄小声提醒,他才浑身一颤,霍然回过神来,仰天轻叹:“齐傲松死定了。”   拜帖飘落于地,只见其上用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挥刀的人影,在人影之上,有重重的一撇,像小孩的涂鸦,打破了画面的和谐。云襄俯身捡起拜帖,不解的问道:“仅凭这信手一笔你就能看出藤原秀泽的武功高低?”   “说实话,我看不出来。”苏鸣玉摇头轻叹,“没人能看出他的深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剑齐傲松决计挡不了。”   云襄淡淡的道:“这样正好。我已经下重注买藤原秀泽胜。”   苏鸣玉脸上有些不快道:“你真以他们的决斗为赌?”   “不是我要赌,”云襄漠然道,“是福王,我只不过是借机装点小钱罢了。”   苏鸣玉木然半晌,突然失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才不想成为你们的斗鸡。”说着,顺手将手中的拜帖撕得粉碎。   云襄深盯着苏鸣玉的眼睛道;“你真是这样想?”   苏鸣玉呵呵一笑道:“难道你还不了解我?”   云襄暗舒了口气,转望厅外景色,只见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夜幕悄然降临,淡淡月光静静洒下来,整个花园笼罩在一片蒙蒙银色之中。   苏鸣玉遥望天边那蒙蒙圆月,有些伤感地轻轻叹息道:“月圆了,今晚就是齐傲松与藤原秀泽决斗的日子吧?”   就在云襄与苏鸣玉月下对垒的当儿,离江南千里之外的北京城,一处幽静的别院中,一个面目儒雅的老者也在望着天上明月发怔。老者年逾五旬,一身富贵员外袍,打扮得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不过气质却又像是个,尤其他那半张半阖的眼眸深处,有一股旁人没有的威严和冷。不过,此刻他的神情有些慵懒,又像是午后在树梢下打盹的雄狮。   “王爷!”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汉子悄然而来,在老者身边躬身道,“介川将军已经到了。”   “快请!”老者一扫满面慵懒,对中年汉子一摆手,“让厨下传宴!”   一名身穿和服的东瀛人,在几名东瀛武士的蜂拥下大步而来。那东瀛人年约四旬,面目阴鸷,个子不高,却拼命挺胸凸肚昂首而行。老者见到来人,立刻笑着起身相迎。那东瀛人忙在数丈外站定,先是一鞠躬,然后拱手拜道:“德川将军特使介川龙次郎,见过福王!蒙王爷赐宴,在下不慎惶恐。”   老者呵呵一笑,援手道:“介川将军乃是德川将军特使,除了我大明天子,不必对任何人行礼。再说今日老夫只是以私人身份请将军小酌,介川将军不必太过拘谨。”   介川龙次郎拱手道:“王爷不必谦虚。想当今大明皇帝年纪尚轻,对国家大事尚无主见,一切俱要倚靠王爷运筹。王爷虽无摄政王之名,却又摄政王之实。介川临行前,德川将军一再告诫,万不能怠慢了福王爷。”   福王挽起介川的手笑道:“介川将军说笑了,这次本王还要仰仗德川将军的协助,以防治海上倭患,咱们应该多多亲近才是。”   二人又客气一回,这才分宾主坐下。在丫环仆佣斟酒上菜的当儿,福王爷貌似随意地问道:“今日就是贵国武士藤原秀泽,与我朝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决斗的日子吧?”   介川龙次郎抬头看看月色,傲然道:“今日便是月圆之夜,如果不出意外,此刻正是藤原秀泽将剑刺入齐傲松心脏的时候。”   福王淡笑道:“介川将军对藤原的剑有十足的信心?”   “当然!”介川龙次郎脸上闪出莫名的骄傲,“藤原秀泽是咱们东瀛第一武士,在东瀛有武圣之称,六年前曾挑遍东瀛十三派无敌手。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不败的战神,那一定就是藤原武圣。”   “听介川将军这一说,本王就彻底放心了。”福王长长舒了口气,见介川一脸疑惑,福王笑着解释道:“这次藤原武圣与齐傲松的决斗早已传遍江湖,京中有赌坊暗中以这次决斗为赌,开出了一赔三的赔率。本王一时手痒,也在藤原武圣身上下了一注。若藤原武圣真如介川将军所说那般神勇,那本王就可以小赚一笔了。”   “哦?有这等事?”介川一脸惊讶,“不知王爷下了多少?”   福王摆手笑道:“本王随便玩玩,只下了一千两银子。”   “只一千两?”介川一怔,“不知这次一共有多少赌资?”   “听说有数十万两之巨。”福王貌似随意地笑道。   “几十万两?”介川满面惊讶,跟着连连扼腕叹息,“中华真是富庶天下,一场赌局竟有数十万两赌资,可惜王爷错过了发财的大好机会!若下它个三五万两,一赔三,王爷便可赢它个十几万两啊!”   福王呵呵笑道:“可惜当初本王并不清楚藤原武圣底细,若早得介川将军指点,本王也不至于错过这次机会。”   介川连连叹息,“可惜我不知有这赌局,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过就算知道,在下财力有限,也是无可奈何。”   福王笑道:“这等赌局大多是秘密开赌,必须有熟客引荐才可参与。可惜介川将军即将回国,不然本王还可与将军合作,共同发财。”   介川一怔,忙问:“不知如何合作?”   福王悠然笑道:“大明帝国,一向以天朝自居,历来瞧不起四方蛮夷,尤以好勇斗狠的武人为甚。蜀本王直言,东瀛在国人眼中,不过一蛮夷岛国。中原武林,决无法容忍一东瀛武士挑战我天朝尊严。藤原若胜齐傲松,必定激起中原武林公愤,届时顶会有武林高手向他挑战,这赌局将会越来越大。如此一来,介川将军就不必再为错过这次机会感到遗憾了。”   介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着又摇头苦笑道:“可惜藤原秀泽并非家臣,他一向独来独往,就连德川将军也不放在眼里。这次虽然与我同船前来,却并非我使团成员。以他的秉性,决不愿成为别人赌博的工具。”   “这个你无须担心,本王自有办法。”福王笑道,“只要介川将军与本王合作,本王出钱,将军出力,咱们定可大赚一笔。”   介川两眼放光,忙问:“如何合作?”   福王呵呵笑着举起酒杯道:“干了这杯酒,咱们再慢慢聊。”   二人同饮一杯后,福王若有所思地望着天上明月,喃喃自语道:“已经三更,那场决斗的结果也该传到京城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急奔而入,一路高叫:“报!”   “宣!”福王一声令下,一名浑身湿透的汉子匆匆而入,在廊下气喘吁吁地禀报:“一个时辰前,齐傲松已死在藤原秀泽剑下。”   “当时是怎样的情形?”福王忙问。那汉子喘息稍定,这才道:“齐傲松挡住了藤原秀泽第一剑,却没能挡住对手旋风般的第二剑,被藤原秀泽由肩至腰,一剑斜劈成两半。”   “一定是旋风一斩!”介川兴奋地击桌叫起来,“藤原秀泽除了幻影七杀,旋风一斩更是无人能挡!”   “想不到介川将军也精于剑技,”福王笑吟吟地对介川举起酒杯,“不知与藤原武圣相比如何?”   “在下哪敢与藤原武圣相提并论?”介川连忙摇手,跟着又面有得色地笑道,“不过这次东渡,承蒙藤原武圣指点,在下受益匪浅。这次随行的数十名武士中,除了在下,有资格得到藤原武圣指点的,也不过二三人而已。”   福王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如此说来,使团中除了藤原武圣与介川将军,至少还有两三个剑法高明的武士,这就好办了。”   “福王此话是什么意思?”介川有些莫名其妙。   福王悠然一笑,俯身在介川耳边小声耳语了片刻,介川面色渐变。却见福王悠然道:“介川将军既然想与本王合作大赚一笔,多少也该出点赌本才是。这场豪赌一旦开始,本王估计,每局赌资决不会低于百万之数。”   “百万之数!”介川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迟疑片刻,终于拍案而起,决然道:“好!在下就听从王爷的安排。”   福王立刻长身而起,举掌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击掌为誓!”   二人迎空击掌,然后齐齐举杯:“合作愉快,干!”   斜阳,古道,天色如血,秋风萧瑟。一乘马车缓缓行驾在秋风里,马车有篷,窗门紧闭,在暮色渐至的官道中有些神秘。   马车中,藤原秀泽怀抱双剑盘膝而坐,如泥塑木雕般瞑目无语。三天前,当他得知自己与齐傲松的决斗成为别人的豪赌时,便感到自己的此行失去了意义。他不想自己神圣的决斗成为别人的赌局,更不想成为别人赌博的工具,所以在战胜齐傲松之后,他便决定回国。为此他不得不躲在车中,以避开中原人的耳目,悄然赶往杭州。倒不是害怕有人阻拦,而是不愿为不值得动手的对手拔剑。在杭州湾,介川龙次郎已经为他联系好渔船,他可以从哪里悄然回国。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藤原秀泽蓦地睁开双眼。他听到了马车后方追来的急促马蹄声,还有那淡淡的血腥味,像针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   “藤原君!藤原君!”一骑快马在马车外嘶叫着停下来,有人在焦急地呼唤着,听声音依稀有些熟悉。藤原秀泽撩起车帘,立刻便认出来人是介川龙次郎的武士大岛敬二,是介川使团中不多的几个剑道好手,在同船东渡的漫长旅途中,曾得到过自己的指点。   “大岛君,何事?”藤原秀泽淡然问道。   大岛抹抹满脸汗珠,匆匆道:“藤原君,你刚离开北京,便有中原武士到使馆寻衅,要与你决斗,言语十分难听。仓镰君不愿堕了我大和武圣威名,毅然替你出战,谁知仅一个照面就被来人所杀。来人让在下把这个交给你,说是他的挑战书。”说着,大岛递过来一个四方的锦盒。   藤原秀泽眉梢一挑,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仓镰不仅是介川龙次郎的家将,也是伊贺流屈指可数的高手,论辈分自己还要尊他一声“师叔”。他的剑法自己完全了解,谁能一个照面便杀了他?藤原将信将疑地接过锦盒,尚未打开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藤原皱眉缓缓打开锦盒,定睛一看,顿觉血脉贲张,一股怒火由丹田直冲脑门。锦盒中,竟是仓镰血肉模糊的人头。   “砰”一声合上锦盒,藤原强压怒火冷冷问:“他是谁?”   “那人黑巾蒙面,也没有留下姓名!”大岛答道,“他只说三天之后,在杭州湾一艘楼船上等你,船上有龙卷风标志,你一见便知。”   藤原默默把锦盒还给大岛,遥望前方默然半晌,突然对车夫吩咐:“回头,我们不去杭州湾。”   车夫答应一声,立刻掉转马头。大岛见状忙问:“藤原君这是要去哪里?”   藤原已放下了车帘,只听他淡漠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请大岛君转告介川将军,务必把仓镰的遗体带回故土厚葬。另外,多谢他的安排,不过我已不打算从杭州湾回国。”   大岛一愣,忙问:“你要避而不战?”   “没错!”车中传来藤原淡漠的回答。大岛一听大急,忙问:“你难道甘心仓镰君白白被杀?你难道不在乎自己武圣的威名?”   马车中没有应答,只是缓缓望来路而回。大岛见状连忙纵马拦在车前,拉住车辕大声质问:“你要临阵脱逃?要知道这次决斗已不是你一个人的胜败荣辱,而是关系到我大和民族的尊严。你难道要做大和民族的罪人?”   马车中闪出一道寒光,闪电般掠过大岛腰胁。大岛只觉腰间一松,腰带竟被无声割断。只听马车中传来藤原还剑入鞘的铿锵声,以及他那冷酷的话音:“你再敢拦路,我就杀了你。”   大岛呆呆地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突然破口大骂:“呸!什么武圣,你根本不配!你不敢应战,我大岛敬二会替你去!大和武士可以战死,却决不会临阵退缩!”   秋日的杭州湾码头,正是渔民收获的季节,从早到晚都有船来船往,显得异常热闹喧嚣。不过这几日,杭州湾已被另一种热闹代替,无数江湖人正从水陆两路陆续赶来此地。他们得到消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宗主苏敬轩,已经向杀害了北六省武林盟主的东瀛武圣藤原秀泽发出了挑战。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短短几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人们从各地陆续赶来,除了要见证这场关系中原武林尊严的一战,更想一睹江南第一武林世家那柄名震天下的袖底无影风。   旭日东升,天边红霞万道,一艘楼船如在画中,从海上徐徐驶来。楼船桅杆之上,高高飘扬着一面奇怪的锦旗,那上面绣的不是常见的飞禽猛兽,也不是族徽姓氏,而是一股盘旋而上的龙卷风。岸上众人看到这面锦旗,顿时欢声雷动。人所共知,这面旋风旗,正是江南苏家独有的标志。   岸上的欢呼声传到楼船的时候,在舱中静坐的苏敬轩心中并无一丝轻松,相反,他的心中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虽然出身江南第一武林世家,但他并不是个好勇斗恨之辈,苏家在江湖上也一向低调。但这次,他不得不成为江湖注目的焦点。这次决斗已不仅仅是苏氏一族的荣誉,在许多江湖豪杰心目中,它更关系到中华武林的尊严。   “宗主,船到杭州湾了。”一名苏氏弟子小声进来禀报。苏敬轩“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淡淡吩咐道:“就在这儿抛锚停船,然后让大家下船去吧。”   弟子答应着悄然退下,片刻后楼船上便静了下来。苏敬轩重新闭上双眼,平心定气缓缓调息,强压下各种杂念。面对击杀过齐傲松的藤原秀泽,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胜算。不过这次,他已不得不战。   楼船在离码头数十丈之外抛锚停了下来,水手仆佣陆续坐小艇离开,看来它已不准备靠岸,这让岸上等候的众人多少有点遗憾。海湾中虽然游弋着不少船只,其中大部为江湖中人所雇,不过却无一艘靠近楼船。人们自觉地避开楼船数十丈,以示对苏敬轩的敬意。   红日渐渐偏西,岸边等候的众人渐渐不耐烦起来,纷纷打听决斗的确切时间,就在这时,之间一艘小舢板从渔船群中冲出,径直驶向楼船。   众人放眼望去,遥见舢板之上,一名青衣汉子单手摇橹,舢板劈波破浪,渐渐靠近了停泊的楼船。在离楼船数丈之外,那汉子飞身而起,抓住楼船悬梯纵身而上,稳稳落在船头甲板之上。   岸上众人骚动起来,不少人在相互询问:“谁?那人是谁?”   有人立刻答道:“这还用问?这个时候上船的当然是藤原秀泽,看来苏宗主是把决斗的地点定在了船上。”   甲板轻微的震动立刻为苏敬轩察觉,他缓缓睁开眼,就见一名年轻的东瀛武士环抱双剑,昂首大步而入。苏敬轩不由皱眉道:“你不是藤原秀泽。”   那名东瀛武士在数丈外站定,冷眼打量着苏敬轩道:“你怎知我不是藤原秀泽?”   苏敬轩淡然道:“你落在甲板上时,脚下稍显虚浮。若你是藤原秀泽,岂能击败齐傲松?”   那东瀛武士脸上露出敬佩之色,忙拱手道:“在下大岛敬二,今日来替藤原武圣出战。”   苏敬轩皱眉问:“藤原为何不来?”   大岛敬二傲然道:“对付你这样一个老家伙,何须藤原武圣亲自出马?”   苏敬轩重新闭上双眼,淡淡道:“我等的是藤原,你走吧!”   “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对手?”大岛愤然问道。见对方瞑目不答,显然是已默认,大岛一声怒吼,“铿”一声拔出佩剑,双手握剑喝道:“拔出你的兵刃!”   苏敬轩浑身上下空无一物,身边也没有任何兵刃,大岛见状以为有机可乘,不等对方反应,他已一声轻喝,挥剑斩向对方颈项。就在这时,之间一道淡淡的寒光悄然从苏敬轩袖中脱出,精准地拦在半空。这道寒光来得突然,寒光刺骨,大岛心知不妙,慌忙收住双臂之力,剑立刻停在中途,离苏敬轩颈项已不足一尺。但大岛已不敢再动,一柄样式奇特的断刀已挡在他手腕之上,只要他一动,就得把自己双手送给对方。   大岛额上冷汗淋漓而下,见对方严重并无杀意,他才稍稍安心。缓缓退后两步脱出对方威胁,他才看清那柄突如其来的断刀,长不及一尺,锋刃前掠,刀尖前弯,样式十分奇特。他不由涩声问:“这是什么刀?”   “无影风。”苏敬轩说着手腕一翻,刀已悄然隐回袖中,原来它的刀鞘藏于苏敬轩袖底,刚好与小臂一般长短,难怪先前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无影风!袖底无影风!”大岛失声惊呼。中原与扶桑仅一海之隔,有不少神奇传说也通过海上渔民传到扶桑,而袖底无影风的故事,在扶桑已流传近百年。大岛没想到,自己今日竟见到了它的传人!   “回去告诉藤原,我恭候着他的到来!”苏敬轩依旧盘膝而坐,淡定如初。   大岛不甘心就此认输,把剑一横,傲然道:“我还没输!”说完一声号叫,再次挥剑而上,一剑直劈,气势如虹!   苏敬轩终于长身而起,侧身避开大岛迎面一斩。二人身形交错而过的瞬间,苏敬轩袖中无影风再次出手,轻盈掠过大岛前胸。大岛衣襟应声而裂,前胸显出一道淡淡血痕,伤痕虽长,却并不致命。大岛低头看看胸前刀痕,顿时面如死灰,涩声道:“你武功远胜在下,为何不杀我?”   苏敬轩淡然道:“兵者,人间至恶,非万不得已,不应出鞘伤人。”   大岛收剑对苏敬轩一鞠躬,昂然道:“我是替大和武圣出战,既然战败,就无颜再活,你虽不杀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说着望东跪倒,突然拔出短剑,刺入自己腹部,跟着横剑一划,白花花的肠子顿时流了一地。   事发突然,苏敬轩想要阻止,却还是迟了一步。望着痛得浑身哆嗦的大岛敬二,他不禁摇头叹息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为何要如此决绝?”   “你不会懂!你们这些生性柔弱的汉人永远不会懂!”大岛敬二吃力地挣扎,“在咱们大和武士眼里,武士的荣誉……高于一切。”   苏敬轩惋惜地摇摇头,对大岛的举动感到不可理喻。见他伤已致命,无法再活,苏敬轩只得放弃救助的打算,负手转望舱外,就见天边红日西沉,天色已近黄昏。   岸上传来人们的欢呼,在楼船边游弋的渔船上,有不少悄然靠近的江湖人,他们从打开的船窗中看到了方才的情形,不由齐声欢呼。在岸边等候的众人立刻就知道了决斗的结果,顿时欢声雷动。人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烈酒,就在海滩上开始了他们的庆祝和狂欢。   几名苏家子弟兴高采烈地登上了楼船,却见苏敬轩脸上并无一丝喜色。几名弟子忙收起得色小声请示:“宗主,咱们是不是可以起锚回航了?”   苏敬轩指了指破腹而亡的大岛敬二,淡淡道:“把他的遗骸送还东瀛使团,你们暂且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再等等。”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苏敬轩还要等什么。不过几个人也不敢多问,只得抬起大岛的尸骸悄然退下,把苏敬轩一人留在了楼船之中。   待众人离船之后,苏敬轩重新在舱中盘膝而坐了下来,缓缓闭目调息。他知道,藤原秀泽决不会令大岛这样一个武士代替他出战,所以自己还得等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岸上沙滩上燃起了堆堆篝火,远远传来人们阵阵欢呼和粗鄙的玩笑,其热闹喧嚣与海上楼船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黑灯瞎火的楼船上,苏敬轩的身影已与黑暗融为一体,远处的景色也渐渐模糊,但几天前的情形,却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起来……   几天前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一辆乌篷马车悄然停在苏府门外,赶车的居然是个申请倨傲的东瀛武士。他送来了藤原秀泽的挑战书和一具陌生人的尸体。对挑战书苏敬轩一笑置之,但当他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脸色蓦地就变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进了内堂。苏家子弟听说过藤原秀泽杀人传书的故事,以为是尸体上的剑痕令宗主不得不重视,不过他们却怎么也看不出那剑痕有多可怕。   苏家子弟中没人认得,那具尸体原本事他们从未谋面的兄弟,是宗主从未公开过的私生子。   每一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苏敬轩也不例外,年轻时的荒唐使他不敢认这个儿子,登上宗主之位后,又因儿子的母亲出身风尘儿羞于相认。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这个儿子,除了在暗中资助,还托朋友将他送到京中学艺。虽然不能传他名震天下的苏家刀法,但苏敬轩还是希望儿子能有一技防身,甚至希望他也能在江湖上出人头地。   但现在一切希望和烦恼都没有了,当看到儿子尸体的时候,苏敬轩突然感到到,自己欠他实在太多太多。在把自己关进书房独自忏悔的时候,苏敬轩意识到,自己必须为儿子做点什么,才能稍稍减轻心中的愧疚和痛苦。所以第二天一早,苏敬轩便按照挑战书的约定,悄然乘船赶往行货走完,然后令水手和弟子们离开楼船,自己孤身在海上迎接东瀛武圣藤原秀泽的挑战。   波涛中传来“哗啦”一声轻响,像有海鱼跃出水面,把苏敬轩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睁眼看看舱外天光,只见海上明月东升,星光暗淡;岸上篝火只剩点点灰烬,远远望去像一堆堆荧荧鬼火。海滩上庆祝的人大概是热闹够了,现在早已人迹稀疏,剩下的也大都烂醉如泥,在篝火边或躺或坐,寂然无声。天色墨如黑漆,现在已是黎明前的黑暗。   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从窗外渐渐浸入船舱,令人遍体生凉。苏敬轩凝目望去,立刻便看到甲板上那个蒙眬的黑影,如死物般纹丝不动,杀气便从那里弥漫开来。苏敬轩暗舒了口气,淡淡问:“藤原秀泽?”   “苏敬轩?”黑影反问。   苏敬轩长身而起,手握刀柄缓步来到船头甲板,他已不需要答案。像藤原秀泽这样的高手,实在不容易遇到第二个。   黑影缓缓拔出了腰间佩剑,剑鞘摩擦声在寂静黑夜中显得尤为刺耳。苏敬轩看不清对方面目,不过对方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闪烁着逼人的寒芒。   “仓镰君,你可以安息了!”黑影小声嘀咕了一句,身形微动,手中寒光闪烁,长剑如电闪雷鸣,旋风般向苏敬轩袭来。苏敬轩在无影风脱袖而出的同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出刀速度,这次终于遇到了最强劲的对手。   楼船上传来的兵刃交击声,终于惊动了海滩上尚未散去的人们,不少人醉眼惺忪地循声望去,就见海中的楼船甲板上,不时删除金铁相击溅出的火星,在火星熹微的微光中,隐约可见两道黑影迅若鬼魅,时分时合,激斗正酣。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忙互相打听,纷纷拥到海边向船上张望,可惜黎明前的黑夜月色暗淡,无人能完全看清船上的情形。众人正在焦急,就听船上一声刀锋锐啸闪过之后,一切皆归于宁静,天地间就只剩下大海轻缓的波涛声。   “快!快去看看!”众人再顾不得许多,纷纷登上海边停泊的小船,架舟往海中的楼船赶去。最先登上楼船的乃是苏家弟子,只听他们登上楼船后,就是一声惊呼和哭喊:“宗主……” 布局   当苏敬轩的死讯传到京城的时候,大岛敬二的尸体也运到了东瀛使馆。他的身份很快就被富贵坊确认,人们这才知道,夜里悄然摸上楼船与苏敬轩恶战并在黑夜里击杀苏敬轩的神秘人,才是真正的东瀛圣武藤原秀泽。   王府书房中,当介川龙次郎看到福王爷推过来的一叠银票时,两眼顿时放光。不及客气便一把抢到手中,连连对福王爷拱手道谢。却见福王爷面带微笑,对介川悠然道:“这五万两银票,只是你与本王合作的第一笔红利。”   “第一笔?”介川喜得手足无措,“莫非还有第二笔?第三笔?”   福王爷意味深长地点头道:“只要这赌局继续下去,咱们自然还有第二笔,第三笔收入。”   介川为难地皱起眉头道:“这次藤原武圣的举动,显然是不想再被利用。如今他了无音讯,说不定已悄然回国了。”   福王悠然一笑,俯身道:“藤原在中原人地生疏,除了介川将军,他无人可以信赖和依靠。如今他连杀我大明南北两大武林泰斗,已成为武林公敌,除了介川将军,他还有谁可以投靠?只要他来找将军,本王自然有办法令这场赌局继续下去。”   介川忧心忡忡地喃喃道:“只怕藤原武圣会遭到中原武林的追杀,无法顺利脱身。虽然藤原武圣武技高强,可毕竟孤身一人啊!”   福王拍拍介川的肩头安慰道:“本王除了派出王府卫士寻找藤原武圣下落,还传令各地方官吏,一旦发现藤原武圣踪迹,就立刻飞报本王,并派人全力保护,一路护送来京。你放心,本王不会让藤原圣武受到任何损伤。”   介川终于松了口气,收起银票拱手道:“那在下就替藤原武圣多谢王爷了!”   福王呵呵一笑,说道:“你我乃合作伙伴,不用这般客气。”   把介川送出府门,目送他们上马而去后,福王一扫满面的从容,脸色阴霾地望着天上蒙蒙圆月,喃喃自语道:“月色晦暗有晕,明日恐怕又是引玉天。”   几个随从茫然不知所对,一个师爷模样的老者清清嗓子,上前一步小道:“王爷,小人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魏师爷有何不明?”   “王爷,你花费莫大精力,安排下藤原秀泽和江南苏敬轩决斗,为何却仅下几万两银子的小注,赢得的钱还大半给了介川将军?这与王爷   的投入不符啊!”   福王淡淡一笑,反问道:“你以为藤原秀泽的剑术如何?是否能打遍中华无敌手?”   魏师爷一愣道:“藤原在东瀛有武圣之称,剑术自然是高明的。但要说打遍中华无敌手,恐怕就有些……不过小人不懂武功,对武林中人也不甚了解,不敢妄下断语。”   “是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林中人谁甘心自居人下?可千百年谁能真正天下无敌?”福王说到这鼻孔里一声轻哼,“也只有介川   龙次郎这种夜郎岛国的井底之蛙,才会相信这类神话。”   魏师爷恍然大悟道:“原来王爷对藤原秀泽与苏敬轩的决斗,并无十足把握,所以不敢下重注。可王爷为何要花费如此心机安排他们决斗呢?”   福王诡异一笑,淡淡道:“根据经验判断胜负形势,然后再下注,这是赌徒的行径。本王不是赌徒,没有十足的把握,本王不会真正出手。”   魏师爷若有所思地望着成竹在胸的福王,恍然大悟道:“原来王爷现在还只是在布局,正真的赌局还没开始呢。”   福王淡淡一笑,突然问:“对了,这次各个赌坊开出的赔率是多少?”   魏师爷忙道:“京城、洛阳、长安等地的赌坊开出的基本是一赔一,只有江南一带的赌坊开出的是二赔一。”   福王微微颔首道:“看来一旦牵涉到切身利益,人就会变得理智。虽然大家感情上都希望苏敬轩能赢,但实际上看好藤原秀泽的人,差不多也占到一半了。”   魏师爷赔笑道:“是啊!也只有苏家所在的金陵一带,人们才会对苏敬轩更有信心,开出二赔一的赔率。如果小人猜得不错,王爷正在针对人们这种心理,布下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福王幽幽一叹道:“可惜这局瞒得过别人,一定瞒不过千门公子襄。如果不出意外,他恐怕已经闻到银子的味道,闻风而至了。”   魏师爷见福王面露忧色,忙安慰道:“王爷事先就已经为他布下了一个隐秘的棋子,这次除非是他不来,不然就一定会会很终身!”   福王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说道:“公子襄心思缜密,目光如炬,没有什么骗局能瞒得过他,他是本王唯一把握不住的变数。在没有抓到他以前,本王的计划就还有无法预见的风险,就不能说是万无一失啊。”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王府卫士匆匆而来,他的手中捧着一只雪白的信鸽。看到那信鸽,福王的眼中顿时闪出期待的光芒。   “王爷!信鸽终于飞回来了!”那卫士双手把信鸽捧到福王面前。福王接过信鸽,匆匆取下它腿上的竹筒,从中倒出一卷纸。一个随从忙把灯笼凑过来,福王地展开纸卷,匆匆看了一遍,然后神色不变地讲纸条伸进灯笼中点燃。   “信上怎么说?”魏师爷小心地问道。   “猎犬已经发现了狐狸的行踪!”福王说着扔掉燃成灰烬的密信,抬头望望天色,突然喃喃自语道:“星无光,月有晕。明日必定是个好天气。”   两盏惨白的灯笼散发着蒙蒙白光,把空荡荡的灵堂映照得愈加萧索。灵堂正中的牌位之上,赫然写着:先叔苏公讳敬轩之灵位。落款是:孝侄苏鸣玉敬立。一点如豆的长明灯在灵案前无声地跳跃着,昏黄的灯火就如一个人的脆弱的生命,似乎随时都可能随风逝去。   灵堂中只有一个白衣人在灵前长跪不起。如雕塑般纹丝不动,直到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依旧没有回头。   云襄在白衣人身边停下来,在灵前点上三柱香后,他轻声道:“公子节哀!”   “叔父是因我而死!”苏鸣玉凝望着灵前的长明灯喃喃自语道:“若不是我一时好胜,让你替我送给藤原秀泽那幅画,他未必会向叔父挑战。”   云襄轻轻叹了口气道:“公子不必自责,这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苏鸣玉对云襄的安慰充耳不闻,对着苏敬轩的灵牌喃喃道:“我已让人四下搜寻藤原秀泽的下落,只要发现他的踪迹,我就立刻去见他。叔父你放心,我会找回咱们苏家的尊严。”   云襄望着一脸决然的苏鸣玉,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苏敬轩的死,使很少涉足江湖纷争的金陵苏家,以及一向与世无争的苏鸣玉,无可避免的卷入到这场赌局之中了。   杭州湾码头,这个数日前因藤原秀泽与苏敬轩的决斗而热闹非凡的海港,如今又恢复了它的宁静。在众多海上讨生活的渔民眼里,这场关系天朝尊严和荣誉的武林盛事,与他们的生计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待武林豪杰们一离开,这里又恢复成熙熙攘攘的海港渔市。   藤原秀泽置身于这个热闹喧嚣的海港,却觉得自己异常孤独无助。虽然他已经换了一身汉服,还特意用斗笠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但两柄与众不同的佩剑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中原武林公敌,所以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是害怕中原武士的挑战,而是不愿自己视为最高修炼的神圣决斗,沦落为别人肮脏的赌局。   谁知一连问了七八个渔民,都没人愿意送他去远海,那里常有商船去往东瀛。最近海港禁航,码头上已经找不到去往东瀛的商船。   藤原秀泽失望地望着大海,一筹莫展。就在这时,突听身后有轻如狸猫的脚步声向自己逼来,夹杂在渔民杂乱的脚步声中,十分隐蔽。藤原一声冷笑,轻轻握住了腰中的剑柄。   脚步声在数丈外停住,不再向前近逼。藤原回头望去,就见两名中原武士正紧张地盯着自己。见自己回头,二人立刻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一个浪人。”藤原淡淡道。虽然他精通汉语,但言语中还是带有明显的异族口音。两名中原武士一听之下面色顿变,忙握刀喝问:“你是东瀛人?可知道藤原秀泽?”   “正是在下。”藤原冷冷道。话音刚落,两名武士面色大变,慌忙拔剑后退,如临大敌。一个武士色厉内荏地喝道:“江湖上正在四处找你,尤其金陵苏家,更是悬赏重金寻找你的下落。你只要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决不会为难你。”   藤原秀泽鼻孔里一声轻哧:“如果你们想向我挑战,我接受。其他的事,我看就不必麻烦二位了。”   两名中原武士对望一眼,齐声道:“这恐怕由不得你!”说着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支信炮,猛地望空一拉,信炮立刻在高空炸开,颇为璀璨夺目。   藤原见状心知不妙,但事到如今也只有静观其变。只见信炮刚一响过,远处就有不少人开始向这边赶来,很快便把藤原围在中央。藤原见状暗暗叫苦,想要夺路而走也已经迟了,只有手握剑柄暗自戒备。就见众人剑拔弩张,却并不动手。   “你就是藤原秀泽?”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对藤原拱手问道。见藤原点了点头,他朗声道:“在下乃金陵苏家弟子。你杀害我家宗主,苏家上下决不会就此罢休!”   藤原秀泽环顾围上来的人群,轻蔑一笑,冷冷道:“没想到中原尽是些无赖之辈,单打不胜就要群殴。”   那苏家弟子闻言,面色顿时涨得通红,傲然道:“你放心,咱们不会倚多为胜。我家大公子要向你挑战,咱们拦住你,是怕你胆怯而逃。”   藤原秀泽嘿嘿冷笑道:“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有资格想我挑战。江南第一武林世家的宗主都已死在我剑下,整个江南还有谁胆敢向我挑战?”   此言一出,顿时激得众人哇哇大叫。人群中苏家弟子只是少数,其他大多是江湖草莽,哪受得了这般侮辱?不知谁一声高喊:“宰了这个狂妄的倭寇,为苏宗主报仇!”这话立刻引得众人响应,众人纷纷拔出兵刃,向藤原秀泽围过来。   藤原见激起了众怒,再不敢逗留,长剑“锵”然出鞘,一抖手便幻出七道剑影,向人员稀疏的地方闯去。剑光闪过,立刻有鲜血飞溅而出,两名冲在前面的江湖汉子已倒在藤原剑下。众人刚开始只是看不惯藤原如此狂傲,想仗着人多势众令其屈服,谁知对方一出手就如此狠辣。顿时激起了众多江湖草莽的血性,不由号叫着扑向藤原,出手再无顾及。   藤原的长剑在人从中纵横捭阖,几乎无人能挡,不时有人受伤倒下,但众人异常彪悍,竟无人退缩,反而争相扑向对手。藤原虽然还能勉强自保,却已陷入众人包围,无法再脱身。   藤原眼看围上来的江湖汉子越来越多,心知今日已无可幸免,不由仰天长啸,剑势如虹,打算痛痛快快一战而亡。就在这时,突见一对骑手风驰电掣而来,领头一名骑士远远便在高叫:“住手!统统住手!”   众人激战正酣,哪理会旁人呼唤?那骑手见状立刻纵马冲入人群,一柄长刀左挑右挡,从人丛中闯出一条路竟一直冲到藤原了面前。藤原此刻正杀得性起,见有战马迎面冲来,想也没想便横剑一扫,直劈战马颈项。就见那骑手长刀一撩,昂然迎上藤原长剑。刀剑相击,一声惊雷般的铿锵震得众人心神一颤,攻势不由得一缓。却见那战马后腿一软,差点坐倒,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藤原虽然未退,却感到双臂发麻,手腕发软,心中更是惊骇莫名。来人竟在马背上挡住了自己旋风一斩,就这一刀之威,当不在苏敬轩之下。   “来者何人?”藤原乍遇强手,反而激起了胸中熊熊战意,不由横剑高声喝问。却见那骑手已收到抱拳,不亢不卑地答道:“卑职乃福王府卫队长蔺东海,受福王之令,特来保护藤原先生。”说完转向周围众人,“福王有令,藤原秀泽乃是朝廷贵宾,任何人不得伤害!”   “他杀害咱们中原武林多人,今日又伤我众多好汉,难道就算了不成?”有人高声质问。   “藤原先生乃东瀛武圣,这次渡海而来是要与咱们切磋技艺,促进两国武技交流。”蔺东海环顾众人,朗声道,“既然是切磋,难保不会有所死伤。福王有令,凡在公平决斗中死伤,双方均不得追究,更不得纠众寻仇。谁要对藤原先生的武功不服,尽可公开向他挑战,决不能聚众群殴自损我天朝上国的尊严!”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虽有不甘,但蔺东海所率数十名王府卫士,此刻已把藤原秀泽团团保护起来。众人虽是江湖草莽,却也不敢公然和官府作对,只得高声鼓噪:“这家伙杀了我们不少武林豪杰,如今却想偷偷溜回国,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藤原先生是与东瀛使团一同来朝,在介川特使离开前,藤原先生不会走!这期间任何人都可与藤原先生切磋武技。是这样吧,藤原先生?”蔺东海突然俯身询问藤原。藤原一怔,这原不是他的本意,不过如果此刻他要说走的话,会让人以为是胆怯畏缩,再说此刻在众人围困下也走不了。天性的狂傲使他想也没想便傲然道:“没错!只要有胆与公平决斗,我藤原秀泽接受任何人的挑战!”   “既然如此,就请藤原先生随我回京,我蔺东海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蔺东海说着转向众人,“藤原先生会在京城等待诸位的挑战,福王会保证交战双方的公平。”说完蔺东海一招手,一名王府卫士立刻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藤原秀泽面前。   藤原犹豫了一下,心知若没用官府的保护,自己根本无法安全离开。他只得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在数十名王府卫士的簇拥下,与蔺东海一道,纵马绝尘而去。   藤原秀泽在京中接受挑战的消息,在江湖上以讹传讹成了东瀛武圣挑战我中华武林,这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多久便传遍了江湖。人们从天南海北赶往京城,虽然绝大多数人不敢去挑战藤原秀泽,但他们还是希望亲眼看到有中原武林高手,击败那个狂妄的东瀛武圣。   但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先后有七名名震天下的中原武林高手,尽数倒在了藤原秀泽剑下。更多的挑战者,甚至过不了福王府卫士这一关,他们连挑战资格都没有就败下阵来。不过相比那些成功过关者,他们反而是幸运的。败在王府卫士剑下不一定死,败在藤原秀泽剑下就一定会死,甚至死无全尸。   随着藤原秀泽的连战连胜,各地赌坊的赔率也随之水涨船高,甚至创下了一赔十的罕见记录。不过赌徒是理智的,虽然感情上他们希望自己的同胞获胜,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他们渐渐站到了胜利者一边。公开场合大家都在痛骂藤原,为自己同胞鼓劲,但在下注的时候,绝大多数人还是偷偷地买藤原秀泽胜,并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藤原为自己再次赢钱。   这场豪赌已不仅限于大城市大赌坊,它甚至也波及到偏远小城甚至乡野小村,就连乡间小混混都在村头巷尾设摊开赌,接受乡野村夫一两个铜板的下注。这场豪赌涉及的金银已无法准确估算,它几乎成为全民参与的武林和赌坛盛会。   金陵富甲天下,各行各业都十分发达,赌坊更是多过米店。每到开赌这天,人们齐聚金陵最大的富贵赌坊金陵分号,网眼欲穿地等候从京城富贵赌坊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快报,决斗结果就封装在信使背上那方小小的密匣中。快报一到金陵,富贵赌坊立刻就将之贴出,人们奔走相告,决斗结果立刻就传遍金陵各个赌坊。   也有性急的赌客没耐心等候消息,便派人常驻京城,一旦决斗结束,立刻飞鸽传书。所以他们往往比他人早几天知道结果,不过在人们心中,只有富贵赌坊的加急快报才是真正的权威。   这几日又是开赌的日子,当京城的决斗结果终于在金陵贴出时,各大赌坊门口自然又是一阵骚动。人们或咒骂或叹息,但更多的是窃喜,因为结果正如大多数人预料的那样,藤原秀泽再次胜出,没用辜负大多数赌徒的期待。   就在大多数人满心欢喜,拥到各大赌坊去兑赢得的银子时,一个模样打扮都不起眼的书生也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与周围兴高采烈的赌徒不同,他只是望着富贵赌坊门前排成长龙兑银子的人们发呆。一个老者突然被两个大手从赌坊大门仍了出来,刚好摔在书生脚边,跟着就听赌坊门里传来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哭喊:“爷爷!爷爷!我要回家!”   只听赌坊中一个大手愤愤骂道:“妈的,连孙女都输了,还想赌。你他妈还拿什么来赌?”   老者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书生见状身手将他扶起。只见老者发髻散乱,颔下花白胡须乱如杂草,身形瘦弱,满面污秽,一副穷困潦倒摸样,却还要挣扎着往赌坊爬去。书生见状劝道:“老丈,小赌怡情,大赌倾家,适时收手吧。”   老者对书生的安慰充耳不闻,却两眼发直地瞪着前方,恍若梦呓似的喃喃自语:“连续七次我都加倍买藤原败,谁知他竟连胜了七次!令我输得倾家荡产。难道我泱泱中华,真的无人能胜他?赌了大半辈子,我还第一次捡到这等邪乎事。不行!我还要买,这次我把自己压上,一定能翻本!”说着老者挣脱书生的手,挣扎着往赌坊中挤去,谁知刚到门口,又被看门的打手给了出来,摔得鼻青脸肿,他却百折不挠地继续往赌坊爬去。看他的摸样,神志似乎已有些不太正常。   书生见状心有不忍,忙上前挽起他,小声道:“老丈,你先跟我回去吧,我教你一个赢钱的法子。”   “真的?”老者两眼放光,跟着又将信将疑地摇头:“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骗你。”书生柔声道,“你家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   “家?”老者敲着自己的头,一脸迷茫地喃喃自问,“对了,家在哪里?我的家在哪里?”   看来老者方才是摔坏了头,书生叹气道:“你先跟我回去,等想起来了,我在让人送你回家。”   “公子!”书生身后,一个青衣白袜的老家人忙凑过来:“这等滥赌鬼你理他作甚?就是吧他那条贱命输掉也是活该。”   书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理虽如此,但真正遇到,谁能袖手旁观?再说孩子也是无辜的。”   老家人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但还是点头道:“公子放心,我会让人把那孩子赎出来。”   书生点点头,望远处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一辆马车便停在他面前。书生把老者扶上车,然后对车夫吩咐道:“风老,你先把他送到我那里,我随后就回来。”   车夫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公子,还是一起走吧。”   书生摆摆手:“我想随便走走,有筱伯跟着我,你不用担心。”   车夫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小声叮嘱两句,这才挥鞭而去。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书生眉头紧皱,负手缓步而行。那个青衫白袜的老家人则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一言不发,似不敢打断他的思绪。   “筱伯,”书生突然停下来,“这世上真有无敌于天下的剑术或武功?”   老家人笑着摇摇头道:“哪有什么无敌于天下的武功?除非是侠客小说。”   “那藤原秀泽为何能一胜再胜?”书生回头问。   老家人沉吟道:“老朽查过死在藤原剑下的对手,除了当初的齐傲松与苏敬轩是真正的高手,后来败在他剑下的那些挑战者,名头虽大,但要论到真实功夫,每一个能超过齐傲松与苏敬轩。”   “是啊!真正达到武道至境的绝世高人,恐怕早已看破时间名利浮华,哪会参与这等闹剧?”书生轻轻叹道:“只是我一直想不通,福王不是赌徒,为何要花这么大的心思,设下这等旷古未有的赌局?”   “听说富贵赌坊的幕后老板就是福王,这几场赌下来,富贵赌坊在各地的抽头,恐怕也不是小数吧。”筱伯笑道。   书生摇摇头:“在别人眼里那是巨款,但与各大赌坊收到的赌资比起来,就实在微不足道了。以福王的为人,他会放过席卷天下财富的机会?”   “他总不能硬抢吧?”筱伯笑道。“只有是赌,肯定就有风险。福王不是赌徒,他不会拿自己身家来冒险。”   “要发财快快下手!买大买小,买定离手!”街边传来的喧嚣吸引了书生的目光,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闲汉围在街边一个简陋的赌档前,正堵得不亦乐乎。筱伯看了一眼,见是街头巷尾常见的骗人赌档,没什么稀奇,正要继续前行,却见书生已停下来,正聚精会神地望着赌博的众闲汉。看着看着,他的眼中渐渐闪出异样的光芒,喃喃自语道“”明白了,我明白了!   筱伯疑惑地看看赌档,正好看到庄家在以拙劣的手法出千,这实在没有什么奇怪。像这样的街头赌档,出千很正常,不出千才奇怪。筱伯实在不明白书生从中看出了什么,不由地问道:“公子明白了什么?”   书生指了指赌档,轻笑道:“天下赌局一个理,你看那庄家,像不像福王?”   筱伯一愣,顿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福王要出千?”   书生一声冷笑:“利用东瀛武圣的挑战,激起武林公愤,再利用百姓对倭人的仇恨,引起天下人参与,所有这些,都只为最后一千!笨老千把把作假,高明的老千只骗你一把,一把就让你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好高明!好歹毒!”   筱伯半信半疑地问道:“福王如何做假?”   书生悠然一笑道:“这只是简单的技术问题,如果是我,至少能想到三种办法。”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筱伯突然笑起来,“看到公子的表情,我好像也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花钱买通京城,金陵,扬州,长安,洛阳等几个繁华城市最大几家赌坊的账房,利用他们监视各大赌坊的盘口变化,这钱一定不能省!”书生意气风发地大步而行,“我虽然知道福王要出千,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千。所以,一旦发现各地赌坊都有大宗银子买藤原败,就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藤原要败?”筱伯一脸惊讶。   “他一定会败!”书生自信地点点头,“现在的赔率已创纪录,藤原不败的神话也该结束了。只有他意外一败,福王才能以小博大,一把席卷天下。”   一只信鸽扑簌簌落到福王府后花园,一名苦后多时的王府卫士立刻将之捉住,急忙送到焦急等候的福王手中。福王接过信鸽,匆匆拆开它腿上密信一看,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王爷,有好消息?”一旁的魏师爷忙问。   福王把手中的纸条递给魏师爷,得意地笑道“本王布下的这枚棋子,总算发挥了它的奇效。等到这个消息,本王才终于可以放心收网了。”   魏师爷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狐狸已在掌握之中。   魏师爷疑惑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福王呵呵一笑:“本王以前就说过,这个局瞒不过公子襄。在没有把他掌握在本王手心时,本王还不敢收网。如今公子襄已不足为虑,这局总算是万无一失!”说到这福王突然提高声音,“来人!设宴!请介川将军!”   当介川龙次郎来到王府时,天色已是黄昏。王府后花园中早已排下酒宴,福王更是亲自出迎,令介川越发飘然。自从与福王联手合赌,介川已赢得数十万两银子,心中对福王早已感激不尽。   酒过三巡,福王貌似随意地笑问道:“介川将军,听说你打算回国?”   “是啊!”介川忙道,“在下滞留多日,早已过了归期。若再不回国,恐怕德川将军会以为卑职叛逆呢。”   福王呵呵笑道:“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家底,就算叛逆又如何?到哪里不是享乐不尽?”   介川面色微变,正要分辨。福王已举杯笑道“对了,贵国纵容海盗浪人,勾结我国不发刁民,于海上啸聚成寇,在我沿海掳掠多年。不知一共抢到多少财富?”   介川面色大变,讪讪道:“王爷醉了。”   福王呵呵大笑,拍拍介川肩头,说道:“介川将军不用紧张,这里不是朝廷,不必说官样话。咱们只是私下闲聊,百无禁忌。”   介川面色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却见福王似醉非醉地笑道:“有一笔巨大的财富,现在就摆在你我面前,它远远超过贵国海盗多年抢劫的总和。将军现在的家当跟它比起来,也只不过是个零头。不知将军感不感兴趣?”   “什么财富?”介川一脸疑惑。   福王挥手屏退左右,待席中只剩下介川与自己后,这才低声问:“你可知上次藤原武圣与武当清风道长的决斗,各地赌坊开出了多少赔率?”   介川顿时面露得色:“十赔一!藤原武圣是不败的神话,几乎无人敢买他的对手胜,不管他的对手是谁。”   福王点点头,悠然笑道:“你可知上次那局,涉及到多少银子输赢?”   介川茫然摇头。福王淡淡道:“光京城富贵赌坊就收到百万两银子的赌金,其中九成是买藤原武圣胜。如果加上金陵、扬州、开封、洛阳、长安、巴蜀等地的赌坊,你猜猜看,有多少银子在买藤原武圣胜?”   介川茫然摇头道:“我猜不出。”   “本王也猜不出。”福王笑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远远超过我大明朝一年的国库收入。”   介川两眼放光,跟着又连连摇头叹道:“贵国真是富冠天下,只可惜,这钱咱们赚不到。”   福王把玩着酒杯,悠然一笑道:“也不一定啊。如果下一场藤原武圣碰巧战败,而咱们又碰巧在各地赌坊下重注买藤原武圣败,以一博十,你说咱们会赢多少?”   介川面色渐渐胀得通红,但跟着又遗憾地摇头:“藤原武圣不会败。在咱们大和民族眼里,武士的荣誉高于一切。当藤原武圣尚未成名时,曾有对手用他的父母妻儿要挟,要他弃剑认输,他亲眼看着父母妻儿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也决不弃剑认输。从那以后,藤原武圣剑下再也无活口,他的剑法已经超越武道本身,成为杀戮和死亡的象征。别说在下,就算是德川将军,也不敢令他故意战败。”   “谁说要他故意战败?”福王悠然道,“本王是要他败得彻彻底底,不能让人有半点儿怀疑!”   介川轻蔑地撇嘴道:“能战胜藤原武圣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   “是吗?我看不见得!”福王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搁到介川面前。介川一脸疑惑地拿起瓷瓶:“这是什么?”   “一种特殊的药粉,化入水中便无色无味。”福王淡淡道,“人一旦误服,一个小时后便手脚发软,反应迟钝。两个时辰之后必死无疑。”   介川象被烙了手一般扔下瓷瓶,猛地跳将起来,颤声惊呼:“你……你要我暗算藤原武圣?”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也不一定要用到它。”福王泰然自若地把玩着酒杯。   “藤原武圣是我大和武士的偶像,我不能……”   “偶像如果能卖个好价钱,换一个就是了。”   “藤原武圣是我大和民族的骄傲……”   “所以才能卖个大价钱。”   “藤原武圣是我大和民族不败的战神!”   “不败的战神?”福王一声嗤笑,“你真以为藤原武圣天下无敌?你知道他七战连胜的记录是怎么来的?是本王用尽一切办法,拖住了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绝顶高手,使他们无法向藤原武圣挑战。凡经过我王府卫士这一关的挑战者,都是名头够响,武功不济的虚名之辈。真要让那些绝顶高手出战,恐怕藤原武圣未必能活到现在。”   “你不能侮辱藤原武圣!”介川愤怒地拔剑而起,剑刚出鞘,就见一旁陡然闪过一道寒光,重重地击在剑身之上。介川只感到手臂一麻,长剑应声落地,跟着脖子一凉,一柄突如其来的长刀已经横到自己的脖子上。介川转头望去,这才发现长刀握在一个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手中。介川依稀认得,这人是王府卫队长阑东海。不知什么时候竟悄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不得对介川将军无礼。”福王一挥手,阑东海立刻收刀后退。介川惊魂稍定,立刻色厉内荏地喝道:“我不会出卖藤原武圣!决不!”   “本王不会逼你。”福王淡淡道,“就不知藤原武圣得知是你告诉本王仓镰君与他的渊源,并让本王派人砍下仓镰君的脑袋给他送去,以逼他与苏敬轩决斗,后又以大和民族的尊严为借口,鼓动他作为咱们的斗鸡吸引天下赌徒,他会作何反应?”   介川一愣,想起藤原秀泽一贯的行事作风,浑身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半响说不出话来。福王见状拍拍他的肩头,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只要藤原武圣一死,这些秘密对介川将军就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介川颓然坐倒,喃喃道:“我不能。藤原武圣与我同船前来,若不明不白死在海外,我没办法向德川将军交代啊!”   福王淡淡一笑:“本王揣测,德川将军恐怕也不喜欢在自己的威权之上,还有一个地位超然的武圣吧?如果介川将军再拿出一大笔巨款献给德川将军,这功劳恐怕远远超过失去武圣的过失。”   介川神色稍动,却还是默默无语。福王拿起桌上的瓷瓶塞入他的手中:“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若非藤原秀泽只信任自己的同胞,本王也不敢麻烦将军。”   把失魂落魄的介川送出府门后,紧随而出的魏师爷忧心忡忡地问:“他会照王爷所想的行事吗?”   “以本王对人性的了解,他一定会!”福王成竹在胸地一笑,转头道,“本王已经为藤原武圣安排好下一个对手。就算藤原武圣不中毒,也未必能胜得了他。”   “此人是谁?”魏师爷忙问。   “金陵苏家大公子,苏鸣玉!”福王淡淡道。   “金陵苏家?”魏师爷一脸疑惑,“他们的宗主苏敬轩,不就是死在藤原武圣剑下么?”   “没错!”福王点头道,“但深居简出的苏鸣玉,才是苏家真正的高手。” 武魂   “听说你接到了藤原秀泽的挑战书?”   “不错!”   “你可知道这是福王设下的一个局?”   “那又如何?”   云襄轻轻叹了口气:“自从你与藤原决斗的消息传出后,各地赌坊突然出现大宗赌注连买你胜,数目惊人,你知道为什么?”   苏鸣玉神情木然“我对赌博不感兴趣。”   云襄仰望天边白云:“福王花费如此心思,做了无数准备,就为这最后一局,藤原不败的神话即将破灭。你在江湖上一向低调,又与藤原不共戴天,所以成为打破神话的最佳人选。其实无论你武功高低,藤原这次都死定了。只有他死,福王才能以小博大,一把席卷天下。”   苏鸣玉冷冷问:“你跟我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别受福王利用成为他掠夺天下财富的帮凶!”云襄忙道,“你只要拒不初战,按富贵赌坊定下的规矩,就只能以和局论,我才有时间揭开福王的阴谋,使他苦心孤诣的计划彻底破灭。”   苏鸣玉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云襄:“你要我临战退缩?”   云襄喟然叹息:“我知道,这样做会令你声名狼藉,从此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不过想想那些被福王蒙蔽的普通百姓,他们许多人将在这场骗局中倾家荡产,数百万甚至数千万财富将被福王一把收入囊中,你又于心何忍?”   苏鸣玉寒着脸对云襄一招手:“你跟我来!”   云襄莫名其妙地随着苏鸣玉穿过苏府曲折的长廊,最后在后院的祠堂前停下来。苏鸣玉推开厚重的祠堂大门,神情肃穆地跨入祠堂中,默默在案前的香炉里插上了三炷香,然后在祠堂前跪了下来。   云襄打量祠堂,就见其中供奉有无数苏氏祖先的灵牌,刚过世的苏敬轩的灵位也赫然在目。而祠堂正面桌案的刀架上,还摆放着一把样式奇特的连鞘短刀。那刀弧形前弯,长不及一尺,正是金陵苏家独有的兵刃。   “你知道我苏家的标志是什么?”苏鸣玉说着双手捧起刀架上那把短刀,神情肃穆庄严,眼眸中闪烁着骄傲的荣光,“就是这柄无影风。当年先祖苏逸飞,得宋天璇和风开阳两位异人相助,打造出这柄绝世神兵之后,就没有辜负两位前辈的期许,以毕生之努力,终使它成为江湖正义和力量的化身。它对苏氏子孙来说,已经不是一件普通的兵刃,而是我苏氏一族的骄傲和精神象征。有多少苏家子弟为维护它的荣光,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当着我刚过世的叔父,当着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你告诉我,它值多少银子?我苏氏一族的尊严,又值多少银子?”   云襄肃然望向那些灵牌,以及祠堂匾阁上那“武善传家”几个大字,不由摇头叹息:“看来福王选择你,也是下了一番苦心。当年第一名侠苏逸飞的后人,就算知道这是个骗局,为了家族的荣誉也无法退缩。福王真是苦心孤诣,处处算无遗策。”   苏鸣玉回过头来,冷冷的:“除开家叔的血债和苏氏一族的尊严,我中原武林乃至整个民族的尊严又值多少银子?难道你甘心看着一个蛮夷岛国的武士继续在我中华大地耀武扬威?”说着苏鸣玉猛地抽出无影风,向苏氏祖先的灵牌肃然一礼,“我以先祖苏逸飞传下的这柄无影风发誓,苏氏子孙可以战死,但决不会在任何挑战面前退缩!”   望着一脸决然的苏鸣玉,云襄沉默半晌,突然道:“你跟我来!”   马车载着云襄与苏鸣玉,穿过大半个金陵城,最后在一条偏僻破败的小巷前停了下来。苏鸣玉在云襄的示意下疑惑地跳下车,四下环顾,只见周围街道狭窄,房屋破败,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像动物一样在垃圾中寻找着食物。苏鸣玉在金陵生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看到富甲天下的金陵城,居然还有如此破败肮脏的地方。   在云襄带领下,苏鸣玉顺着狭窄的街道缓缓而行。街道实在太窄,马车已不能通行,不过云襄对这一带的地形显然非常熟悉,领着苏鸣玉穿行在这片近乎废墟的城区中。   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沿途有不少面黄肌瘦的百姓,不住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显然不属于这里的两个年轻人。苏鸣玉看到这些被贫穷和饥饿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同类,只感到心神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   “像这样的街区金陵城中还有七处,”云襄边走边肃然道,“生活着大约十万余人,其他城市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城市还算是好的,如果你去农村,会发现大半佃农的生活还不如这里。他们起早贪黑,做牛做马,只求能勉强吃饱肚子。尊严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种陌生的东西。遇到灾荒,女孩子为一顿饱饭就能出卖童贞,卖掉儿女还是善良的父母,易子而食也并非传闻。在他们的生活中,最常见的一个词是‘活下去’,最罕见的一个词就是‘尊严’。”   “我对他们深表同情,不过这跟我的决斗有什么关系?”苏鸣玉不解地问道。   云襄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苏鸣玉:“当这个国家还有一多半人为如何活下去而苦苦挣扎,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时,你不觉得自己的尊严实在有些奢侈?”   苏鸣玉哑然无语,眼里露出深思的神色。就在这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们扶老携幼,纷纷兴高采烈地拥向一个方向,很快就在前面一个街口排起了长龙。苏鸣玉疑惑地随着人群缓步过去,就像一间稍微像样的房屋前,一字排开摆放着几大锅热腾腾的稀粥,几个汉子正为凑过来的空碗添上粥水。原来是有人在赈济饥民。   苏鸣玉心中敬意油然而生,看了片刻,正想回头询问云襄。却见云襄目光中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情愫,脸上焕发着一种圣洁的目光,正定定的望着前方。苏鸣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终于看到那间房屋门楣上的几个大字——济生堂。   “在你苏公子眼里,钱财是俗物,几百万几千万也只是个虚幻的数字。它跟你的尊严、荣誉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在我云襄眼里,它有着实实在在的含义!”云襄说着指着那些排成长队的饥民,“一两银子可以买六十斤大米,足够一个四口之家生活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就够这里的一家人幸福生活一年。一两银子的米可以煮十大锅稀粥,有时候一口米汤就能救活一条人命。”   说到这里云襄猛然转回头:“这就是我对财富的理解,它比你的尊严甚至比我大明朝的尊严还重要!你可知道你为了自己的尊严,会使多少百姓倾家荡产,加入到这些饥民之中!”   苏鸣玉咬牙到:“没有人逼他们去赌,愚昧无知的人不值得同情!”   “愚昧?无知?”云襄突然手指天空,怒视苏鸣玉喝道,“是高高在上的权贵,用贫困剥夺了百姓求知的机会,是他们的残酷掠夺和一贯愚弄,才造就了百姓今日的愚昧。谁要鄙视这种愚昧,谁就是助纣为虐!”   望着神情骇然的云襄,苏鸣玉只感到心神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在云襄面前,他第一次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垂首木然半晌,他终于抬头缓缓道:“多谢你让我看到了金陵城的另一面,我会认真对待考虑你的建议。”   望着低头缓步而去的苏鸣玉,云襄终于轻轻舒了口气,但眉宇间依旧满是忧虑。紧跟着在他身后的车夫走近两步,柔声道:“公子,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一切听天由命吧。”   云襄微微摇了摇头,“这一战关系重大,我不能让福王的阴谋得逞。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苏鸣玉出战,哪怕与他翻脸。”说到这里,云襄叹了口气,“风老,你要留意苏鸣玉的动向,随时向我汇报。”   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而回。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车夫,在身材瘦弱的云襄面前就如雄狮般威武。但此刻这雄狮般的老者,却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跟在云襄身后,并用一种尊敬与怜悯交织的目光望着那瘦弱的背影,亦步亦趋。   苏鸣玉背负双手,缓步回到熟悉的家中。这是苏府之内的一个小院落,被翠竹和栀子花环抱,门前是小桥流水,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苏鸣玉打量着这熟悉的小院,第一次发觉它并不是那么完美。   “爹爹!”一双儿女蹦蹦跳跳地迎出来,猛地扑到他身上。苏鸣玉一手一个把他们抱在怀中。看到健康活泼的儿女,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方才看到的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   “相公回来了!”妻子笑着迎了出来,“我让厨下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鲜竹笋和鳕鱼,还有绍兴刚送来的状元红,就等你回来开饭。”   “好!开饭!”苏鸣玉牵起一双儿女,大步进门。   一家四口团团围坐,望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苏鸣玉自己却有些食不知味。见妻子顾不得吃饭,却殷勤地为自己添酒夹莱,苏鸣玉突然觉得有些愧疚,本想说些温情话,一张嘴却是:“明天,我要出远门。”   妻子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脸上却微笑道:“我给你收拾行囊。”   “你不用管,让下人做就行了。”苏鸣玉忙按住她的手。妻子柔柔地望着苏鸣玉的眼睛,轻轻叮嘱,“早些回来。”   用完饭,待一双儿女睡下后,苏鸣玉独自来到昏暗的祠堂中,默默拿起案上那柄无影风,在正中苏逸飞的灵牌前跪了下来。望着灵牌上的那个曾经威震天下的名字,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先祖,如果你是我,将如何选择?   “公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巡夜的老管家出现在祠堂门口,见苏鸣玉长跪不起,忍不住小声催促。苏鸣玉把无影见隐于袖中,淡淡吩咐:“苏伯,收拾行囊,明白一早我要出门远行。”   天色微明,报晓的雄鸡将云襄从睡梦中惊醒,刚披衣而起,就听见门外一个少女银铃般的问候:“公子醒了?青儿已经为公子准备好汤水,侍候公子梳洗。”   听到是青儿的声音,云襄脸上闪过一丝会心的微笑。上次在路途中将这个落难的少女救起后,才知道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只得将她留在身边。青儿十分乖巧懂事,在筱伯不在的时候,开始主动负责起自己的饮食起居。虽然多次告诉她别把自己当丫环,可她总是不听。现在听到她又在外面伺候,云襄忙问道:“筱伯呢?他又以偷懒?”   “筱伯一大早就出门了。”青儿答道。   “出门了?这是为何?”云襄忙问。   青儿尚未答应,就听见二门外传来一阵吵闹,隐约是一个老者在喊叫:“我要回家!快送我回家!”   云襄听出是上次在富贵赌坊外救下的那个老赌鬼。那次他被赌坊打手踢倒,大概是摔坏了脑袋,一直想不起自己的家在哪里,云襄只得让人把他送到苏家这一处别院。这几日只想着怎样说服苏鸣玉,竟把他给忘了。   云襄开门而出,正要令人送他回家,突见车夫风老急匆匆而来:“公子,苏鸣玉今日天不亮就出门,径直出北门而去!”   “他终于还是要去!”云襄顿足叹息。风老忙安慰道:“公子别担心,筱伯一大早就追了上去,定会想法阻拦他。”   “他若执意要走,筱伯不一定能拦得住。”云襄急道,“快备马!咱们立刻追上去!”   “公子,你还没吃早点呢!”青儿见云襄说着就要走,忙在一旁提醒。   “来不及了,回头再吃!”云襄说着便于风老大步出门。二人刚出二门,就见那个老赌鬼拦住了风老,“快送我回去,我要回家!”   “走开!等会儿我送你滚蛋!”风老说着正要将那老赌鬼推开,却浑身一颤定在当场,面色陡然之间变得十分难看。   云襄本已走出数步,风老没有跟上来,忙回头问:“风老,怎么了?”   风凌云胸膛急剧起伏,面色涨得通红,眼光如怒狮般骇人,却依旧一动不动。云襄正在奇怪,就听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他中了我的金针刺穴,若还能动,那一定是怪事。”   话音刚落,就见风凌云身后删除一个满面得意的老者。云襄惊讶地发现,是自己在富贵赌坊门外救下的那个老赌鬼,此刻他脸上已没有半点猥琐,却有说不出的阴险。只见他绕到风凌云面前,打量着怒目而视的风凌云连连叹息:“想不到一代鞭神风凌云,竟做了千门公子襄的走狗。”   说完他转向云襄,得意地嘿嘿冷笑道:“公子襄啊公子襄!老夫追踪你整整八年,无数次受你愚弄,没想到今日总算可以将你捉拿归案!”   “柳——公——权!”云襄恍然大悟。   “正是老朽!”老者说着挺直胸膛,把遮住了大半个脸的乱发甩到脑后,顿时一扫满面谦卑,如猎犬般露出了本来的狰狞。老者指着自己的脸得意地笑道:“意外吧?你可知道为了改变模样接近你,老夫花了多大的心思?吃了多大的苦头?这可都是你教会我的。为了瞒过你身边这些老江湖,老夫不敢用任何易容膏,全凭节食把自己整整饿瘦了四十斤。为了躲过你的眼线,消除你的警惕,老夫更不惜装死瞒过所有人。福王算无遗策,知道你会嗅着财气而来,预先布下了老夫这枚暗棋,老夫岂能让你坏了福王的大事?”   云襄愧然叹息:“想不到一代名捕,竟堕落为权贵的走狗。”   “走狗?老夫大半辈子混迹公门,直到晚年才明白,做狗比做人要活得滋润自在得多。”说着柳公权一把扣住云襄肩胛,嘿嘿冷笑道,“福王对你仰慕已久,一直想见你一面,你放心,见到福王后你未必会死,说不定你也可以成为福王身边一只爱犬。”   “放肆!”一直僵直不能动的风凌云突然一声大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跟着一掌拍向柳公权胸膛。柳公权大惊,忙丢开云襄出掌相迎,只听一声轰然震响,柳公权已被突如其来的一掌震出数丈。   “公子快走!”风凌云闪身拦在云襄身前,状如怒狮。柳公权惊魂稍定,不由嘿嘿冷笑道:“想不到你竟不惜震断心脉来破我刺穴金针,只是这等自残之法,我看你能撑多久?”   说着柳公权扑将上来,双掌翻飞直拍风凌云。风凌云变抵挡着对方鬼魅般的掌影,边嘶声大叫:“公子快走!”不然老夫死不瞑目!”   云襄心知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只得一咬牙转身便走。刚奔出数丈,就听身后传来风凌云一声惊雷般的咆哮,打斗声戛然而止。   “风老!”云襄忍不住回头望去,就见风凌云如衰老的雄狮轰然倒地。柳公权正背负双手一步步逼过来,眼里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得意:“公子襄啊公子襄,我看现在还有谁来救你?”   云襄黯然望向北方,心知自己这次终于败在一点不起眼的疏忽上,再无法阻止福王的阴谋。不由仰天长叹:“苍天无眼,天道不公。我云襄人力终究有限,无力回天啊!”   柳公权哈哈大笑:“现在这个时候,你也只有祈求上苍救你了。”说着一把扣向云襄咽喉,谁知身形方动,就听身后锐风袭来,忙回手一把将袭来的暗器抄在手中,却是一柄不起眼的银钗。   “什么人?”柳公权一声厉喝。就见一个青衣少女款款而出,慢慢来到自己面前,少女模样隐约有些熟悉,但柳公权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青儿!”云襄十分惊讶,他在面前这纤弱少女身上,看到了一种全然不同往日的特质,那是一种从容镇定、举止安详的高手风范。   少女凝望着满面疑惑的柳公权,眼中渐渐盈满泪花,对柳公权的质问她没有回答,却从项上贴身处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纯金长命锁。   “青梅!”柳公权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亲手为孙女打制的长命锁,也认出了眼前这十多年未见的孙女,意外和惊喜令他激动得须发皆颤,“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青梅用复杂的眼神凝望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爷爷,我是在得知你被千门公子襄害死的消息后,动用我天心居的力量接近公子襄,一路跟随他到此。”   “爷爷装死是处于福王的安排,想不到连你都瞒过了。”柳公权脸上有些尴尬,“不过你来得正好,今日你我祖孙二人联手,总是可以将臭名昭著的千门公子襄捉拿归案!”   柳青梅微微摇了摇头:“爷爷,你错了。我在公子襄身边多日,他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我现在不是要帮你捉拿他,而是要阻止你助纣为虐。”   柳公权面色大变:“青梅,你………你胳膊肘要哦向外拐?”   柳青梅再次摇摇头:“爷爷,你从小便将我送到天心居学艺,你可知何为天心?”   见柳公权疑惑地摇摇头,柳青梅款款道:“天心即慈心,是悲悯天下的菩萨心。公子襄虽不是我道中人,却有着真正的菩萨心肠。我不会让你伤害他,我以天心居的名义发誓。”   柳公权勃然大怒:“你这不孝女!我送你去天心居学艺,没想到艺成之后,你竟然要跟爷爷作对!”   “爷爷,我在天心居学到的,首先是善,其次才是剑!天心指引我,做顺应天道之事。”柳青梅说着转向身后的云襄,“公子,去做你要做的事吧,记住,千万不要抱怨上苍,善善恶恶它都看在眼里,并在必要的时候以它那不可抗拒的神力,帮助值得帮助的人。”   “多谢柳姑娘,多谢上苍!”云襄对苍天恭恭敬敬一拜,毅然直奔马厩,牵出自己坐骑,翻身上马,纵马绝尘而去。   一骑绝尘,瞬息千里。当云襄纵马本处金陵北门,就见筱伯垂头丧气地打马而回。云襄忙勒马喝问:“怎么回事?苏鸣玉呢?”   筱伯勒马答道:“苏公子为防有人阻拦,令人假扮自己吧老奴引开,他已从另一条路赶往京城了。”   云襄一呆,不仅仰天长叹:“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筱伯又道:“他还让人托我转告公子,他不会令苏氏一族蒙羞,也不会让福王的阴谋得逞。”   云襄一怔,突然从马上一跤跌倒在地。筱伯慌忙翻身下马搀扶,却见云襄泪流满面,仰天大哭:“苏兄!是我害了你!”   藤原秀泽瞑目盘膝而坐,心如止水。这里是北京城郊一座七层高的玲珑石塔最顶层,从窗口可以望到远处满山的红叶,像鲜血一样灿烂。藤原一直把这里作为决斗的地点,除了不想让自己神圣的决斗被俗人围观,也是喜欢窗外那鲜血一样的颜色。   虽然知道自己的决斗已经成为天下的豪赌,但为了武士的荣誉和民族的尊严,藤原已不能退缩。幸好已是最后一战,结束后就可以随介川的船队归国。虽然连战连胜,但藤原早已厌倦,恨不得早一天结束。唯有那个曾经托云襄传画给自己的对手至今也没有出现,让藤原一直引以为憾。   塔中传来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又有对手通过了王府卫士的考验进入石塔,正拾级而上。藤原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关心,从脚步他就能听出对手修为的深浅,至今还没有人值得他一问姓名。   脚步声终于在身前停下来,藤原突然想问问对手的名字。一睁眼,就见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立在自己面前,静若止水,目似幽潭。藤原心神一跳,竟生出一见如故的奇异感觉。他打量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年轻人,霍然间便认出了对方。   “是你?”   “是我!”   二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认出了眼前这神交已久的对手。藤原欣慰地点点头:“你总算来了,我终于不虚此行。可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苏鸣玉。”年轻人说着在藤原对面盘膝坐了下来。   “苏敬轩是你……”   “叔父。”   “难怪!”藤原恍然点点头,“他是我此行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按说他的刀法不在我之下,只是他少了一种不胜即亡的气势。中原武士大多缺乏这种气势。”   “我中华武功追求的是生,而不是死。”苏鸣玉淡淡道。   “习武若不求死,如何能达到至高境界?”藤原傲然道,“长剑出鞘,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若无这等斗志,剑术终不能大成。所以我东瀛武技虽不及中华武功博大精深,但我东瀛武士,始终能胜出一头。”   苏鸣玉淡淡一笑,款款道:“习武之道,不再杀戮,不在死亡,更不在求死,而是在于守护。守护亲人、朋友、家园、尊严、荣誉、生命等一切需要守护的东西。”   藤原秀泽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平静如常的对手,突然一鞠躬:“很好!就让在下以心中求死之剑,领教苏君守护之剑。”   苏鸣玉缓缓站起,拱手一礼:“请!”   藤原一跃而起,长剑应声出鞘。谁知刚一站起,脚下就是一个踉跄。藤原大惊失色,他终于感觉到浑身发软,头目晕眩,手中熟悉的长剑竟比平日重了许多。   “卑鄙!无耻!”藤原立刻明白问题所在,不由怒视对手,厉声斥骂,“想不到贵国不能在武技上胜我,就只能用这等无耻伎俩。”   “请不要侮辱我袖中无影风!”苏鸣玉冷冷道。“我很想与你公平一战,只是这一战关系到数百万甚至数千万财富的得失,咱们的决斗已经不是你我可以左右。”   “愿闻其详!”藤原道。   “有人要借你我的决斗席卷天下财富,在树下你无敌神话的同时,再亲手打破这个神话。所以这一战无论对手是谁,你都要死。”苏鸣玉遗憾地望着藤原,“不能与你公平一战,实在是我终身的遗憾。”   疼与啊长剑微微发颤,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起居饮食一向是由介川龙次郎安排,而这次介川又一反常态爽快地答应回国,联想到这场豪赌涉及的巨大财富,他终于明白关键所在。   “介川!”藤原切齿迸出两个字,强忍腹中绞痛抬剑一指苏鸣玉,“趁我尚未倒下,拔出你的兵刃!”   苏鸣玉叹道:“你毒已攻心,何必苦苦强撑?”   藤原长剑一横:“我宁愿战死,也不愿就此倒下!望苏君成全!”   苏鸣玉严重删除尊敬之色,徐徐拔出袖中无影风,举刀一礼:“请赐教。”   藤原一声号叫,一剑直刺苏鸣玉胸膛。由于手脚发软,这一剑已经完全失去了力道,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磕飞。藤原眼见对手的刀徐徐迎客上来,他挺直胸膛,准备以最骄傲的姿势,昂然迎接死亡的到来。谁知就在刀剑相接的一瞬,无影风却不可理喻地往旁一让,他手中的常见立刻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随手的胸膛。   “怎么会这样?”藤原莫名其妙地望着对手,只见苏鸣玉胸膛中剑,血迹慢慢在洁白如雪的轻衫上扩散开来,殷红刺目。他脸上却没有中剑的痛苦,反而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说过,”苏鸣玉捂着胸口徐徐道,“这一战已不仅仅是比武决斗,而是关系到数百千万财富的得失,我已无选择。”   “你怎么能这样?”藤原突然愤怒地质问,“武士的荣誉高于一切!你怎么可以故意战败?你不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手中的兵刃!”   “在我生命中,还有一些东西比武士的荣誉更需要守护。”苏鸣玉说着徐徐望向窗外,只见高塔之下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人们虽然看不到塔中的决斗,但依然从四面八方赶来,希望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决斗的结果。苏鸣玉突然想到,除了福王,众人也都企盼着自己死在藤原的剑下吧?。不过苏鸣玉一点也不后悔,他想起了云襄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是高高在上的权贵,用贫困剥夺了百姓求知的机会,是他们的残酷掠夺和一贯愚弄,才造就了百姓今日的愚昧。谁要鄙视这种愚昧,谁就是在助纣为虐!   人群中有个熟悉的人应吸引了他的目光,虽然距离遥远,但两人的目光却越过人群和时空的距离交汇在一起,两人俱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对方的心底。苏鸣玉脸上洋溢起胜利的微笑,缓缓向他竖起拇指,他知道,对方一定能明白它的含义。   轻抚着手中那柄有过无数光荣与荣耀的无影风,苏鸣玉在心中默默叹息:先祖,我没有侮辱你留下的这柄战刀。如果你是我,也一定会做同样的选择吧?   望着神情安详、面带微笑的苏鸣玉,藤原渐渐明白了他的守护,也明白了守护之剑的真正含义。缓缓在他面前屈膝跪倒,藤原垂首拜道:“苏君!你才是真正的武圣!”   夕阳已逝,天色如血。离塔周围的空地上,人们依旧在苦苦守候,等待着决斗的最终结果,从未亲临此地的福王,也第一次在卫士的簇拥下出现在了这里,他的身旁,紧跟着神情紧张的东瀛特使介川龙次郎。   此刻,一向笃定自若的福王爷心神不安地把玩着手中玉如意,在萧瑟秋风中,他的脸上竟冒出了细细一层油汗。从不信鬼神的他,此刻竟嗫嚅着嘴唇,无声祈祷起来。   高塔里终于走出了一个人影,踉踉跄跄脚步不稳。人们一见之下顿时欢声雷动,纷纷奔走相告:“藤原赢了!藤原赢了!”   信鸽漫天飞起,把消息传达四方。人们欢呼雀跃,在欢呼的人群中,只有福王和介川龙次郎面色惨白,呆若木鸡。没人注意到,一个人影趁混乱悄悄登上了石塔。   石塔之上,云襄泪流满面,轻轻抱起呼吸渐弱的苏鸣玉:“苏兄,是我害了你!”   苏鸣玉苍白的脸上泛起走后一丝微笑:“不,是你救了我。”   石塔之下,藤原跌跌撞撞着径直走向介川,一言不发挺剑就刺。在他的积威之下,介川竟忘了抵挡,眼睁睁看着长剑刺入了自己咽喉。   “败类!你根本不配死在我剑下!”藤原轻蔑地嘟嚷了一句,横剑指向福王。一柄长刀突然从旁闪出,磕飞了藤原手中长剑。福王在众卫士簇拥下惊惶后退,场中就只剩下手执长刀的蔺东海,以及两手空空的藤原秀泽。   “捡起你的剑,我给你一次机会。”蔺东海横刀逼视着藤原。   “你不配!”藤原轻蔑地撇撇嘴,转头望向东方,徐徐望东跪倒,嘴里喃喃低语,“扶桑,我回来了!西风,请载我魂归故土!”   说着,藤原秀泽拔出腰中短剑,双手紧握,刺入了自己小腹……   荒原之上,一座孤坟寂寂而立。坟前,一个身形瘦弱的书生带着两个孩子正在祭奠死者。萧瑟寒风中,隐隐带来春的气息。   一个孩子突然转过头,稚嫩地问道:“云叔叔,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书生肃然道:“是在与东瀛武圣藤原秀泽的决斗中战死的。”   “我爹爹败了?”   “不!他胜了。”   “胜了为何会死?”   书生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有时候死,是求胜必须付出的代价。”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明天起,我就要开始学武了。我一定要练好爹爹留下的无影风,把所有坏人都杀死。”   书生轻抚着孩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一定要记住,无影风不是用来杀人的。它是用来守护,守护你生命中值得守护的东西。”   “守护?”孩子似懂非懂地仰起头,“那我爹爹守护的是什么?”   书生没有回答,却抬头望向天空。半晌,他才喃喃道:“是天心。”   “天心?”孩子也疑惑地望向天空,“天有心吗?”   “有!当然有!”书生牵起孩子的手,“每一个人都有感受天心的时候。你将来也会感受到。”   三人缓缓离去,背影在寒风中渐行渐远。天空中一轮红日透过乌云的缝隙,静静投下万道霞光,使三人皆沐浴在冬日暖阳之中。 神迹   “师父,请用茶。”巴哲双手捧着新沏的普洱茶,恭恭敬敬递到孙妙玉面前。经过五年多的相处,他对这个师父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现在他就像任何一个恭敬孝顺的弟子,时时对师父小心伺候,刻意巴结。   孙妙玉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微微颔首道:“嗯,不错,比以前有进步,知道用毒药不算,还知道用普洱茶的味道掩盖断肠草的涩味。这一次离你上一次失手有多长时间了?”巴哲颓然道:“半年。”   “能忍上半年,耐心也有大幅提升。”孙妙玉赞许地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将杯中加了料得普洱茶一饮而尽,然后搁下茶杯,笑吟吟望着弟子。一言不发。巴哲满脸颓丧地垂下头,默默去一旁拿过条拇指粗的竹鞭,双手捧着高举过头,屈膝跪倒在师父面前。孙妙玉优雅地抄起鞭子,笑问:“这是你第几次失手了?”   “回师父话,第十八次。”巴哲满脸惭愧,就像没练好武功受到师父责罚一般。“已经失手十八次,还是这般没长进,你说该不该挨抽?”孙妙玉笑吟吟地问,见巴哲羞愧地点点头,她抬手就往他头上、脸上抽去,虽然她出手极其优雅,就如琴师弄琴、画师作画一般从容,但每一鞭都准确地落在巴哲要害,没几下就打得他满脸血痕。巴哲则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不动。   “祖师奶奶又在打巴哲师叔了?”二人身后那座孤零零的木屋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听到鞭子声响,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对孙妙玉连声央求,“祖师奶奶,让香香替你打吧,免得你老人家累着了。”   平心而论,孙妙玉的外表看起来依旧非常年轻,决不超过三十岁,这“奶奶”的称呼与她的外表实在有些不相称,不过她却并不在意,望向孩子的眼眸中,泛起一丝难得的暖意。她扔下鞭子笑骂道:“我还不知道你这古灵精怪的鬼丫头那点小心眼?你是心疼你师叔,每次都出面来保他这笨蛋!”   小女孩将巴哲扶起来,瞪着扑闪闪的大眼睛争辩道:“师叔才不笨呢,他能帮我捉到最漂亮的小鸟,还教我如何抓住毒蛇、蜈蚣,甚至还知道如何才能逮到最狡猾的狐狸。”说着她转向巴哲柔声劝慰,“师叔,你别再想着杀祖奶奶了,你是杀不了她的。”   巴哲不置可否地“唔”一了一声,一脸悻悻……如果说以前他要杀孙妙玉还是出于仇恨,现在却完全处于习惯。他早已被她那神乎其技的武功折服,心甘情愿奉其为师,现在还要杀她,只是想向这个师父证明,自己并不是个笨蛋弟子,不过迄今为止,他都失败了。   孙妙玉对小女孩招招手:“香香过来。”然后她又转向巴哲,“上次为师教你的拳法练得怎样了?”   巴哲一言不发,拉开架势便独自练起来。孙妙玉牵着孩子在一旁观看,就见巴哲一扫过去那种狼一般的恶毒和凶狠,拳法变得轻盈飘忽,身形灵动迅捷,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练到急处,之间他的身形幻化成数十道人影,虚虚实实几乎无处不在,令人目不暇接。   “好!”小女孩兴奋地鼓掌大叫,孙妙玉也是微微颔首。少时巴哲收举停住身形,浑身不见一滴汗珠,呼吸也依旧平缓如初。   “不错!你练武的悟性比你那笨脑子强多了!”孙妙玉的话也不知是赞是贬。一旁的小女孩看得手痒,兴冲冲地扬起小脸:“祖师奶奶,上次你教我的掌法我也练会了。”说着三两步来到场中,拉开架势,一本正经地练起来。她年纪虽小,身形步法却迅若乳燕,掌法也使得有模有样,轻盈如风。   少时停身收掌,她不等站稳就兴冲冲拉着孙妙玉的手问:“祖师奶奶,我练得如何?”孙妙玉爱怜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好好好!比你妈妈强多了,我一直都很奇怪,你妈妈那么聪明个人,练武咋就那么笨呢?”   “师父又在说青虹的不是?”身后传来一声半娇半嗔的质问,老少二人回头望去,就见白衣如雪的舒青虹正从木屋中开门出来。五年多时间,她比以前丰腴了些,腮边水仙依旧鲜艳如昔,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恬静和淡泊,这使她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娘!”小女孩高兴地迎上去,立刻又回头向孙妙玉表功,“这套掌法我练三遍就全学会了,娘练了三十遍都还不会,比我笨多了。”   “就你聪明!”舒青虹装着生气地瞪了女儿一眼,目光中却满是爱怜。   “青虹,你就是心眼太多了。”孙妙玉对女弟子叹息,“练武要有孩童般纯净无思的心,才能完全做到忘我和投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领悟本门武功的精妙之处。”   舒青虹幽幽叹道:“师父教训得是,只是弟子秉性天成,恐怕要让师父失望了。还好香香悟性甚高,将来或许可以替弟子继承师父衣钵。”   孙妙玉盯着女弟子看了半晌,突然一声叹息:“你还是没做到心境空明。”舒青虹垂下头,柔声问:“师父的心是否也真正空明呢?”   孙妙玉一窒,半晌无语。师徒二人脸上都有些萧索,那种寂寥和失落的表情竟有几分相似。山风凛冽,将孙妙玉的衣袂和长发吹得翩翩飞起,使她看起来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气质。   一骑疾驰而来的快马吸引了二人的目光,这令她们心中都有些奇怪。为了远离红尘俗世,孙妙玉特意选了这处僻静无人的山林,平日除了樵子农夫,很少看到外人,少时快马驰近,二人这才看清,马背上是个背负天心剑的天心居弟子。只见她纵马来到二人面前,不等快马停稳便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对孙妙玉拱手拜道:“孙师伯,楚师姐有信送到。”   孙妙玉接过信,拆开草草一看,对她颔首道:“知道了,请你回复你们居主,就说届时我一定会去。”   那少女舒了口气,立刻告辞就走。舒青虹见师父面色凝重,忙问:“信上说什么?”   孙妙玉淡淡道:“魔门下个月将在嵩山之巅搞什么天降神火的仪式,邀请武林同道一同观礼。天心居也接到了邀请,所以楚青霞来信邀咱们同去。咱们在这里也隐居了五年多,香香都快五岁了,还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这次咱们就一同去嵩山走去,也带孩子出去开开眼界。”说到这她回过头,直视着弟子的眼眸,“这期间肯定会碰到一些你想忘记的人,届时你如何应对?”   舒青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师父放心,弟子凡心已死,不会再为任何人心乱。”   “如果遇到故人纠缠,你如何应付?”孙妙玉又问。就听舒青虹平静地道:“弟子虽然习武的悟性不行,但应付这些许小事却还游刃有余,师父不必担心。”   “那好,明日咱们就动身去嵩山,看看魔门天降神火的玄虚。”孙妙玉说着回头招呼巴哲,“你速速去雇辆马车回来,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巴哲答应一声,立刻向山下奔去。他那迅疾而驰的背影不再像孤独的恶狼,却越来越像一只轻松飞翔的鹰。   残阳落尽,天色如血,云襄白衣飘飘,负手矗立山巅,一动不动地仰望着茫茫苍穹。他的身边多了个五六岁的孩子——南宫放与赵欣怡的儿子赵佳。“云叔叔,你在看什么?”孩子睁着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一脸寂寥萧索的云襄,又看看极目无际的天空,眼里满是好奇。   “天心。”云襄轻轻吐出两个字,申请肃穆庄严。孩子仔细看看天空,满是好奇地问:“天有心吗?”   “有!当然有!”云襄摸摸孩子的头,柔声道,“你妈妈就住在那里,许许多多像她那样善良的人,都住在那里,在默默守护着我们。”   孩子“哦”了一声,凝目望向苍穹。他感到自己的目光似乎穿越云层,看到了最为四年的妈妈。   身后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云襄回头望去,就见阿布小跑过来,在三尺外站定,吝啬地动了一下尾巴。云襄见状,伸手牵起孩子:“筱伯回来了,去看看他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孩子一声欢呼,拉起云襄的手就往山下跑去。阿布跟在二人身后,不即不离。   来到山腰那间雅静的竹楼,孩子已急不可耐地丢开云襄,蹦蹦跳跳地冲上竹楼,推门大叫:“筱伯!我要的陀螺买到了吗?”   屋里传来老少二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云襄嘴边泛起一丝会心的微笑,缓缓登楼而上,尚未进门就见筱伯迎了出来,兴冲冲地道:“公子,你看谁来了!”   一个高挑健硕的少年迎了出来,就见他年纪在十七八岁模样,面目俊朗,举止从容,只是神情有些腼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和稚嫩。他一见云襄,眼里闪出莫名惊喜,急忙拱手拜道:“云大哥!”   云襄仔细打量片刻,终于认出了对方,不由一声欢叫:“你是阿毅?罗毅?”见少年笑着点了点头,云襄急忙将他扶起,连连感慨,“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静空师父在天有灵,一定会非常高兴。”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少林静空大师的俗家弟子罗毅。静空大师圆寂之时,将他和济生堂都托付给了云襄。不过云襄自从在少室山下与之分手后,就再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在帮忙打理济生堂,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已经从一个半大的孩子,长成了一个略有些腼腆的大小伙子。(前情请看《千门之花》)   云襄将他让入屋中,张宝连忙奉茶进来。他是风凌云的弟子,从几年前抗倭时就与师父一起跟随着云襄,后来又随云襄一起离开了剿倭营。自风凌云死于柳公权之手后,他就像他的师父一样留在了云襄身边,甘心为他奔波劳碌。   二人说起别后之情,自是感慨万千。云襄见罗毅眉宇间始终有一丝忧色,心中压着什么心事,忍不住问道:“阿毅,是不是济生堂遇到什么事?你从十三岁开始就在帮忙打理济生堂,也实在太难为了你。”   罗毅腼腆地笑:“济生堂不仅是我师父毕生的宏愿,也救过我一家人的命,我希望它能救助更多的人。”说道这他微微一顿,“济生堂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魔门最近在河南活动频繁,自从那年大旱,迷们就假借赈济灾民的善举,在河南扎下根来,吸引了不少乡愚入教。近年来他们屡屡向济生堂示好,意图将济生堂收归门下,以笼络人心。下个月他们还要在嵩山之巅举行什么接引天火的仪式,以彰显所谓神迹,愚弄乡民。少林敢出头揭穿其伪,真是令人叹息。”   “接引天火?”云襄有些疑惑,“那是什么玩意儿?”   罗毅沉吟道:“魔门每年都要举行这个仪式,以显示其天授神权的神迹,并吸纳新教徒入教。我不止一次混进去看过,说来也怪,一个所谓的神器琉璃塔,每次在阳光明媚的正午,就能无火点燃塔内的燃料,真像是天火降临人间一般。虽然我知道那不过是一个骗人的小把戏,却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其中奥秘又在哪里?”   云襄有些惊讶:“我火自燃?真有那么奇妙?”   罗毅点点头:“我亲眼所见,每次魔门祭司将颂文投入琉璃塔中,然后众教徒齐声颂经,在正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光线正好投射到琉璃塔中,塔内的颂文就会慢慢冒烟、起火,最后点燃塔中的油料。琉璃塔在火光中发出灿烂的光芒,这时仪式也就达到了最高xdx潮。中教徒一起拜倒,齐赞天赐甚或,光大圣教。拜火教之名,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云襄抬头遥望虚空想了片刻,哑然失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好奇,这世界上真有如此神奇之事?我还真想去看看?”   罗毅笑道:“这次魔门的圣火节,还邀请了各大门派参加,大概是想就此正式向武林宣告,它又回来了。公子若是要去旁观,倒是不用像我以前那样,装成教徒混进去了。   云襄沉吟道:“嵩山乃五岳之首,又在少林寺左边。魔门此举,显然是要在江湖立威,妄想君临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就不知江湖上有什么反应?”   罗毅叹道:“少林原本为武林翘楚,魔门就在嵩山之上搞事,少林不出头,别人又怎么会多管闲事?”   云襄沉吟良久,突然冷笑道:“魔门势力一旦坐大,天下势必不的安宁。寇炎野心勃勃,一旦羽翼丰满,必定会将中原拖入战乱的深渊。如此看来,这事我还不得不去,虽然我来未必能阻止魔门的行动,但至少要想法揭穿它愚弄乡民的手段。”   “太好了!”罗毅击拳道,“云大哥聪明绝顶,必定能揭穿他们的把戏,令那些受愚弄的教徒幡然醒悟,迷途直返!”   一旁的莜伯有些担忧地插话道:“公子,魔门行事狠辣,教中人才济济,七大长老各有绝技。四位光明使也是文武双全,更兼门主寇炎一代枭雄,无论武功智慧俱罕有对手。咱们贸然与之正面为敌,实在是¨¨¨”莜伯说到这突然住口,不过言下之意已是一目了然。   云襄微微叹道:“我何尝不知魔门之势,仅凭咱们这些微薄之力,就如蚂蚁要扳倒大象,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不过魔门祸乱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我云襄若不站出来阻止,恐怕就没人站出来了。这世上有些事,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罗毅满是敬仰望着云襄,拱手拜道:“以前只知云大哥宅心仁厚,机智过人,现在才知云大哥的心胸,完全不逊古之侠者。有云大哥出谋划策,我罗毅愿联络少林寺有血性的武僧,为大哥冲锋陷阵!”   云襄感动地点点头,摆手笑道:“咱们又不是去打仗,用不着如此大动静。魔门这次只是向武林各派示威,咱们只需揭穿它天降神火的把戏,就能拨下它天受神权的画皮。一切打着神的旗号愚弄百姓的邪门歪道,最大的弱点就是它超自然的神秘性。只要揭穿这点,它的本质也就暴露无遗。”说到这云襄转向莜伯,“我研读过魔门的经典,据称他们崇拜的光明神有四大美德,既清静、光明、大力、智慧,不知四位光明使者的称号是否源自于此?”   莜伯点头道:“公子猜得不错,四位光明使的名字正是来自光明神的四大美德。他们分别是净风、明月、力宏、慧心。不过江湖上至今只闻其名号,并未见到过真人。听说这次主持接引天火仪式的,就是这四大光明使。”   云襄暗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神采,遥望窗外天空淡淡道:“莜伯准备一下,咱们后天就动身去嵩山,会一会传说中智勇双全的魔门四大光明使。”   “太好了!”罗毅兴奋的一跃而起,对云襄拱手道,“我这就先一步回去,联络少林寺武僧。为公子接应!”   马车缓缓行进在曲折官道之上,车辕上坐着憨厚朴实的张宝,正挥鞭驱马缓缓而行。离魔门的圣火节还有的是时间,所以他倒也不急着赶路。他的鞭技虽不及其师风凌云,不过用来赶车却是绰绰有余了。   车中,云襄悠闲地半躺半坐,懒懒翻看着手中的《吕氏商经》。这本书他早已倒背如流,并将其中的精髓化入经营中。他已在金陵、扬州、闽南、山西等地,秘密开设了数十家钱庄和商铺,用出卖智慧赚到的银子做本,悄悄涉足商业经营,并聘请最有生意头脑的文人做掌柜,替他打理着各地的营生。他知道济生堂庞大的开销,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来支持,靠千术谋财,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在涉足商海的过程中,《吕氏商经》给了他极大的引导和帮助,加上他天生的聪颖和悟性,短短五年时间,他的商业王国已经初具规模。与江南黑道及南宫、苏家等江南豪门的良好关系,使他在江南的生意顺风顺水。现在,他正考虑将自己商业王国的边界,推广到中原腹地。于公于私,他都不得不面对魔门的威胁。   是时候与魔门决战中原了!云襄放下书本,眼里闪烁点点微光。自从明珠与舒亚男先后离开后,他就将自己忘情地投入到事业之中,只有在没日没夜的筹划盘算、权衡审度和绞尽脑汁中,他才能暂时忘掉心中的痛楚。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他的商业王国以惊人的速度在江南发展壮大,并向四周不断延伸,成为不逊于任何帮会的秘密王国,甚至有不少帮会已秘密纳入他的麾下,成为他商业王国的守护者。只是这些帮会的首领,大多不知道他们真正的老大,就是几年前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如今却渐渐销声匿迹的千门公子襄。   人之行,利为先!《吕氏商经》开宗明义的第一句话,揭示了人类社会的本质。人们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个人利益最大化来指导自己的行动,这导致了人们的合作、结盟、争斗甚至杀戮,所有这些社会行为的背后,都离不开一个“利”字。《吕氏商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一点,而云襄极好地利用了这一点。他控制手下众多帮会的手段,不再像旁人那样用暴力或忠义,而是靠利益的结合,他深信只有共同的利益,才有长久的合作。   筱伯见他放下了书本,有些担忧地问:“公子,咱们要去解开魔门天降神火的秘密,你不抓紧时间查阅古典秘录,从古人的记载中寻找答案,为何还有心读这差不多快翻烂的《吕氏商经》?”   云襄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微笑,那是他胸有成竹的表情。面对筱伯疑惑的目光,他悠然道:“比起查阅古典秘录,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筱伯忙问。   “悬赏!”云襄淡淡笑道,“昭告天下,谁若能将天上的阳光引到地上,点燃任何东西,我出十万两银子奖赏。”   见筱伯眼中满是迷茫,云襄笑着解释道:“我个人的智慧与全天下人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如果天下人在十万两银子的悬赏下,也找不到接引天火的诀窍,我云襄恐怕也无能为力。就算是翻阅古典秘录,让天下人帮我翻阅查找,肯定也比我自己查要有效得多。”   筱伯恍然大悟,连连竖起拇指:“高!公子真高!难怪公子胸有成竹。只要魔门接引天火的把戏不是真正的神迹,就一定还有人知道其中诀窍。以利诱之,说不定连魔门内部知道奥秘的教徒,都会为之动心。”   云襄微微叹道:“《吕氏商经》不光是一部经商谋利的圣典,更是一部东西社会奥秘的旷世之著。我这也是从它那里得到启迪。你可知为商之道的最高境界是什么?”见筱伯茫然摇头,云襄笑道,“不是任何赚钱的奇思妙想,也不是发现机会的果敢和决断,而是用人。”   “用人?”筱伯两眼茫然。   “不错,用人!”云襄点点头,“让最能干的人为我赚钱,这是吕不韦在《吕氏商经》中讲到的商道之最高境界。其实这不仅是为商之道,也是为君之道啊!吕公在数千年前就有此眼光和认识,真乃神人也!”   筱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云襄,直到看得云襄有些莫名其妙,他才叹道:“老奴发现,公子考虑问题的方法和气度,与以前已大不相同,似乎境界比以前又高了许多。”说着他站起身来,“老怒这就去发布悬赏令,让天下热一起来揭开魔门所谓神迹的外衣。”   “不用了。”云襄忙示意他坐下道,“我已让张宝通过望月楼在江湖上秘密发布了悬赏令,等咱们赶到嵩山时,大概就能看到结果了。”   “为啥要让张宝去?公子信不过老奴?”筱伯老脸上有些不悦。云襄忙赔笑道:“筱伯你别多心,你老年岁已高,这些跑腿的事迟早要交给别人。张宝跟了咱们多年,也还踏实可靠,这些小事以后筱伯就交给他做吧。”   “是啊!筱伯!”张宝在车厢外笑道,“俺张宝虽然笨点,但做些跑腿传话的活儿还是可以的,以后筱伯要多教教我。”说话的同时,信手甩出一个响鞭。马车一震,稍稍加快了速度,一路往西去。   北京城。一间幽暗静谧的书房中,面目沉静儒雅的靳无双边轻轻拨弄着手边的玉如意,边翻开着新送来的谍报。青衫老者周全垂手立在一旁,静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魔门要在嵩山之巅接引天火,并举行圣火节,你怎么看?”靳无双将谍报搁到一旁,头也不抬地问。   周全沉吟道:“魔门此举,显然是要力压少林,在中原立威。朝廷就算不派兵镇压,也要派锦衣卫秘密参与其会,将首脑人物一网打尽!”   靳无双微微一笑,连连摇头。见周全眼中有些疑惑,他解释道:“魔门野心勃勃,寇焱更是一代枭雄,若任他羽翼丰满,必为天下大患。不过他在我眼里,却还不及云啸风的威胁大,更不及《千门秘典》来得重要。”   周全若有所悟,忙问:“主上的意思,是要暂时任他坐大?”   靳无双一声冷哼,眼里隐有寒芒闪烁:“飞鸟绝,良弓藏;猛兽尽,走狗烹。若进倭寇暂瓶,瓦剌蛰伏,朝廷那些言官就在圣上耳边进谗,说我大权独揽,把持朝政,要我分权。哼,我现在九曜任由魔门坐大,不仅如此,我还要在暗中助它一臂之力,看看那些空谈误国的言官,有何应对之策?”说到这他顿了顿,悠然问,“听说这次魔门入关后,表面上已改弦更张,欲与佛、道两门结盟修好,你说如果佛、道、魔三门若是冰释前嫌结成联盟,对朝野会有什么样的震动?”   周全浑身一颤,变色道:“若是如此,只怕朝野上下会哗然惊惧!不过,佛、道两门与魔门誓不两立,怎可能修好结盟?”   靳无双手抚髯须,悠然笑道:“寇焱这次重入中原,已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他曾多次向少林和武当示好,欲与他们修好结盟。只要老夫提醒一下少林方丈圆通,他顺水推舟与魔门结盟就再自然不过。至于武当,如今声望已大不如前,只要圆通稍加劝说,定不敢以一己之力独抗佛、魔两门,因此佛、道、魔修好结盟并不是不可能之事。届时朝中那些空谈误国之辈,除了倚仗老夫,谁可应付这等乱象?”   周全心领神会地连连点头:“没错,这天下若没点儿乱子,怎能显得出主上的重要?天下人又怎知道主上比圣上更不可或缺?”说到这他迟疑了一下,“不过魔门的野心是整个天下,寇焱更是觊觎着江山社稷,若任由其坐大,闹不好会成燎原之势,到时局面可就不好控制了。”   靳无双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可知千道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周全忙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谋于无痕无迹之中。”   靳无双追问:“如何做到无痕无迹?”   周全想了想,茫然摇头。就听靳无双笑道:“这就像练太极拳,要尽量藏起自己的力量,尽量借别人之力为我所用,巧妙维持各方力量的平衡,不到万不得已,不发雷霆一击。这在千道之中,叫做借势。”   “小人明白了!”周全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主上是要借江湖上的力量来钳制魔门!”   靳无双笑着点点头:“如今公子襄的势力已悄悄崛起,咱们却还没有查到云啸风和《千门秘典》的下落,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让云啸风这枚棋子与魔门斗个两败俱伤?看看云啸风是要弃子,还是要保他。只有等云啸风先行出手,咱们才能后发制人。找不到云啸风,咱们就算将公子襄和魔门全部铲除,也不算胜利。”   周全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笑道:“小人这就去安排,定要让公子襄不能置身事外。”   “不必了。”靳无双笑道,“公子襄和天心居楚青霞,已经在赶往嵩山的途中。你要做的就是派人密切监视双方的动静,将看到的一切飞报于我。”   “遵命!小人这就去安排!”周全说着正要出门,突然想起一事,回头又道:“对了,镇西将军的大公子武胜文,昨日从大同府送来书信,说明珠郡主已平安产下了一个千金,求主上赐名。”   “知道了。”靳无双淡漠地点点头,信手在案上铺开宣纸,提笔略一沉吟,抬手便写下了三个龙飞凤舞、刚柔并济的大字——武天娇。   “好!一代天娇,此天娇又非彼天骄,果然好名字!”周全连声赞叹,双手接过宣纸,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欣然道,“我这就让人给武家送去!”   周全刚出门,就见衣衫锦绣、雍容华贵的温柔推门进来,这一向笑语嫣然的贵妇,此刻脸上却又说不出的关切和焦急,不及见礼就对靳无双急急道:“无双,我想去看看明珠。”   靳无双面色一沉:“你堂堂王妃,岂能随便离京?”   温柔眼中泪水涟涟,急道:“明珠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她现在第一次做母亲,我这当娘的去看看她有什么不可以?”   靳无双眼中闪过一丝隐痛,淡然道:“但她冰壁上我的孩子。”   温柔浑身一颤,用异样的目光盯着靳无双,“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这不都是听从了你的安排吗?”   靳无双眼中隐痛一闪而没,神情渐渐和缓下来。上前扶住温柔,他暖暖笑道:“阿柔,忘掉你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儿吧,她不过是一次意外。”   “忘掉?”温柔突然泪如泉涌,“亲生骨肉,我怎么能说忘就忘?”   靳无双无奈叹了口气,柔声劝道:“要不过段时间,待明珠身子好些,我让武公子送她回北京省亲,让她待孩子来看看你。”   温柔只得含泪点了点头。靳无双见状,立刻拍手高叫:“来人!扶王妃下去休息。” 拜火   嵩山虽为五岳之首,却并无泰山的伟岸雄奇,也无华山的险峻孤高,论幽静典雅不及衡山,说到婉约多姿却又不及恒山。它在五岳之中最为普通,却以它那古朴和端庄的风姿,成为五岳中最平凡、却又最庄严的中岳。   嵩山之巅也一扫其它名山重岳的险峻,呈一片起伏平缓的开阔地,似乎它天生就为啸傲山林的江湖中人聚会而生,魔门的圣火节,也正好就选在了这里。   六月上旬,得到魔门邀请和听闻消息的江湖中人陆续赶来,他们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看看拜火教如何在少林的家门口立威,也有人完全出于好奇,想看看魔门传说中天降神火的神迹,只有少数急公好义之辈,想在这次大会之上,揭穿魔门欲祸乱天下的阴谋,为天下的安宁尽一份绵薄之力。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武林聚会中,各路江湖人物陆续赶来,让一向古朴清静的嵩山,渐渐喧嚣热闹起来。   六月十三,拜火教圣火节。这个时节已是盛夏,不过嵩山之上却依旧凉爽宜人。这日天色微明,嵩山之巅会集的江湖人物就已有数千之众,待到天色大亮时,会集到山巅的江湖人物,加上闻讯赶来的砍人的闲汉和做买卖的小贩,足有万人之众,将平坦开阔的嵩山之巅,也挤得满满当当。   在众多江湖人物和闲汉小贩中,近千名身披黑袍、纪律严谨的拜火教教徒,显得最为惹眼。他们不像寻常江湖中人那样自由散漫,吆五喝六地大声喧哗。他们各依位置肃穆而立,静静护卫着山顶中央立着的那个圆木搭成的高台,高台分为两层,第一层是个宽有四丈,长有两丈的平台,铺着厚厚的红地毯,让人不由自主就联想到擂台,平台第二层是个一丈见方的小高台,上面有个一人多高的塔形物事,外面罩着纤尘不染的雪白绸缎,显得十分神秘。   卯时刚过,天色已大亮,就见一个白衣男子在几个黑衣教徒的簇拥下,缓缓登上了高台。他缓步来到台前,用冷峻凝定的目光往台下一扫,乱哄哄的人群不由静了下来,跟着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这人是谁?”   知道的人立刻小声回答:“好像是近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魔门少主寇元杰!”   五年多过去,寇元杰比之少年时少了些阴鸷和张狂,多了几分从容和冷静,也多了几分淡定和成熟。只见他俯瞰着台下群雄,缓缓拱手团团一拜,朗声道:“欢迎各位不远千里,前来参加本教的圣火节,并观礼我教天降圣火的大典。不过家父目前正在西藏游历,暂时赶不过来,所以只好由我寇元杰代表家父,谢谢大家!”说着躬身一拜,十分诚恳。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声窃窃私语,许多年轻人是冲着魔门门主寇焱的大名而来,都想来见识一下这位二十多年前就纵横天下、几乎未逢敌手的绝世高人。年轻人都崇拜英雄,寇焱在二十多年前,就隐然有武林第一人的气势和名望,无论是正是邪,他在现在的年轻人心目中,都是值得膜拜的英雄。听到他不来,人们纷纷起哄:“寇门主不来,这次聚会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散了吧!”   寇元杰待大家起哄声稍弱,这才淡淡道:“这次大典,原本就是来去自由,诸位随时可以走。不过若是选择留下观礼,就请尊重本教习俗。本教的拜火仪式,原本是不让外人参与,不过考虑到江湖上对本教总有诸多误解,对咱们一些秘密仪式总是充满了无端的揣测和恐惧,所以家父决定将今年的拜火仪式向大家开放,以显本教的光明和磊落。”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一寒,缓缓从场中扫过,“有人若是与本教有隙,或是对本教不满,尽可在观礼前后,上台向咱们挑战。本教避处西疆多年,与中原武林的交往也中断多年,也想通过这次圣典,与中原武林互相切磋印证。使本教这次圣典,同时也能成为武林的圣典。”   寇元杰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话音却清清楚楚传遍全场,显然修为比以前又高出许多。他的话音刚落,场中顿时就像炸开了锅,众人毫无顾忌大声议论,显然在为魔门向中原武林挑战的嚣张感到气愤,不过一想到魔门过去的种种手段,众人虽然议论得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台。武功低的不敢上台,武功高的自重身份,自然不愿第一个出头。   寇元杰待大家议论稍平,这才环顾全场道:“今日凡是来观礼的夹饼,都是本教的贵客,我们会礼数有加。不过如果有人不尊重本教的习俗,妄自嘲笑起哄,就休怪本教将你视为敌人。”说到这他顿了顿,陡然提高了声音,“众护法听着,若发现有人捣乱,立刻给我拿下!”   高台四周那数百名教众立刻齐声答应,声势如虹。虽然这几百个教徒在上万人中就如沧海一粟,但他们那严肃、凝定的气势,比起乱哄哄的武林群雄来,自然要威武得多。   众人在魔门众教徒的气势压力下,同时也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渐渐停止了喧嚣起哄,静等着一睹传说中拜火教接引天火的神秘仪式。   一个白袍祭司登上高台,对高台上那座锥形物事拜了几拜,然后对随行的两个白衣少年摆摆手。两个少年立刻跃上高台第二层,将蒙在那物事上的绸缎解开。众人只感到眼前一亮,终于看到了那件神秘的法器——魔门接引天火的五彩琉璃塔!   琉璃塔高有九重,在阳光下发出五彩绚烂的光芒,令人目醉神迷,心志为之夺。只看那琉璃的纯度和大小,就算是寻常一件物事,也看成是稀世之宝!何况它还是用来接引光明神洒向人间的圣火,是魔门一件至高无上的法器!   众教徒纷纷朝琉璃塔方向跪倒,齐齐匍匐在地。这时那个祭司开始朗诵经文,众教徒齐声附和,人人表情肃穆,让旁观的群雄也不由收敛了许多。少时经文朗诵完毕,那祭司将经文投入琉璃塔中,两个白衣少年揭开琉璃塔最上方的顶盖,众教徒在祭司带领下,小声吟诵着经文,静等天火的降临。   除了魔门教众,旁人对光明神天降圣火的传说好奇的多,相信的少。不过见教众如此认真庄严,众人也就耐着性子,静观奇迹的发生,场中一时间便静了下来,只听得魔门教众小声颂经的声音,给乱哄哄的聚会平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   迎接天火的仪式一直持续到正午,这时日头渐渐移到头顶,阳光也渐渐从琉璃塔顶部,笔直地投射到琉璃塔底部,通过半透明的琉璃塔,可以看到阳光是一条明亮的光柱,炽烈刺眼,令人惊讶。   这时白袍祭司突然匍匐在地,高声叫道:“至尊无上的光明神啊,请赐我光明之火,荡尽人世间的一切黑暗和罪恶吧!”   话音刚落,就见方才投到塔中的祭文,渐渐冒起了白烟,最后“轰”一声燃起,点燃了琉璃塔内部的油料,熊熊的火焰在琉璃塔中燃烧,那摇曳的火焰经琉璃塔的折射,焕发出一种变幻莫测的七彩光芒,令人目醉神迷。   众教徒在白袍祭司的带领下,齐声欢呼,人人声嘶力竭,许多人眼里饱含着点点泪花,他们在为自己有幸亲眼目睹光明神传播圣火的经过而激动,也有不少教徒不由自主地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庆祝光明圣火降临人间。圣火节的狂热气氛,在此时也达到了顶点!   群雄虽然并不相信什么天降圣火的神话,但亲眼目睹这神奇过程后,也都有些震惊和恐惧。难道魔门真有神灵的庇佑?难道光明神真的驾临过拜火大典?不然琉璃塔内的油料,何以会无火自燃?众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再没有半分轻视和嘲笑,只有说不出的凝重。   寇元杰在教徒们的欢呼声中缓缓登上高台,对着燃烧的琉璃塔拜了两拜,这才转向台下众人。在他缓缓抬手示意下,众教徒停止了欢呼,静等着他的训示。   寇元杰的目光缓缓掠过全场,待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到自己脸上,他才朗声道:“多谢诸位不远千里赶来参加本教仪式,并亲眼见证光明神亲授本教圣火的整个过程。本教多年来未履足中原,致使天下人对本教总有不少误解,希望通过这次公开的仪式,本教能与中原武林各派消除误解,共襄大事!”   “不知魔门与咱们中原武林,有何大事要共襄?”有人高声喝问。   寇元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道:“中原武林向来一盘散沙,群龙无首。少林、武当虽执武林牛耳,但皆是出家人,一向不理世间俗务,致使中原武林总是争斗不休,各门各派为一己之私利,置天下公义于不顾,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谋私,这是所有江湖争斗的根本原因!”说到这他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本教忝为中原武林一分子,欲改变中原武林这种状况,所以想将所有帮会、门派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大的联盟,大家在联盟内亲如一家,以和平的手段解决彼此的纷争。这样一来,中原武林将不再有流血冲突,不再有仇杀纷争,结束中原武林千百年来的无序状态,使天下得以太平!”   寇元杰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众人的质询。有人高声喝问:“贵教此举,是要将中原武林全部收归麾下吗?”   也有人在小声议论:“这话听起来好象不错,就不知如何才能让散沙一盘的武林各帮各派,心甘情愿地结成联盟?”   寇元杰似乎猜到了众人的疑问,朗声道:“请诸位不必多心,本门虽为中原屈指可数的大教派,却又不敢妄自尊大,自认是中原武林当然的领袖。少林、武当素来执武林牛耳,这等大事,自然是要以他们为首。”   “少林、武当皆出家人,要他们执掌武林,恐怕有些不妥。”有人嚷嚷道。   寇元杰淡淡一笑:“方才诸位已亲眼见证了天降圣火的神迹,本教有光明神亲授圣火,自然要以天下为己任,勇担重担。本教愿意与少林、武当这佛、道两派的最高代表一起,为维护武林的和平和安宁,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群雄一听,这才明白魔门的真正目的。想少林、武当两派名宿,皆是方外之人,自然不便过多参与俗家事务,若中原武林由少林、武当与魔门共掌,实际上也就成了魔门一方大权独揽的局面,魔门欲控制中原武林的野心,至此昭然若揭!   群雄中不少人深谙其中关键,立刻出言喝道:“少林、武当都是些不管事的老家伙,这不成了魔门统领中原武林了吗?”   也有人在高声鼓噪:“咱们一向自由自在惯了,凭啥要让别人来管束?江湖原本就是自由自在的地方,若都像朝廷那样,大家按武功高低、能力大小分成三六九等,让魔门来做咱们的皇帝,这江湖还有啥意思?若是那样,老子第一个退出江湖!”   那人话音刚落,立刻引来无数人齐声附和。寇元杰待众人声音稍停,这才朗声道:“咱们并不想勉强旁人,这武林联盟乃是自愿加入,凡加入此联盟者,本教会视之为朋友和兄弟。”言下之意,若不加入,魔门就会视之为敌人!   众人突然想起这次聚会的两个重要角色——少林和武当的代表!既然魔门口口声声尊少林、武当为中原武林领袖,只要少林、武当两派能坚持自己的原则,那魔门妄想控制中原武林的野心,也就无法达成。众人不由纷纷打听:“少林有没有派人前来观礼?武当呢?”   在众人的嘈杂声中,突听寇元杰一声高喊:“请少林掌门圆通大师,武当掌教风阳真人!”   话音刚落,就听礼炮、号角齐鸣,山巅四周传来二十一声礼炮,以及阵阵牛角号浑厚悠扬的声音,将众人吓了一跳。礼炮、号角声中,就见一个满面红光、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与一个身材矮小瘦弱、道袍破旧肮脏的老道士并肩从山下拾级而上,二人身后紧随着两列灰衣僧侣和青衫道人,人人肃穆庄严,步履沉稳。   人们对走在前面的圆通大师倒是不陌生,却不知他身边那位相貌猥琐,睡眼惺忪的老道士是何等人物。若说是他就是武当掌教风阳真人,那也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边走边剔着牙,皱纹纵横的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潮,那模样就像是刚酒饱饭足走出饭馆的酒鬼,哪有半分名门正派掌教的威仪?   一行人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登上中央的高台,寇元杰立刻迎上前,对二人拜道:“两位掌教能在百忙中亲自参与盛会,实乃中原武林之举,令晚辈深感荣幸。”   “寇公子不必客气。”圆通连忙扶起寇元杰,“这等盛事,又在咱们少林家门口举行,少林岂有不来之理?”   老道士则含糊点头道:“该来!该来!”   寇元杰与二人见礼后,转向台下群雄道:“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当今中原武林的两大名宿,也是佛、道两门的最高掌教,少林的圆通大师和武当的风阳真人!”说着转身将二人让到台前,示意他们对群雄讲话。   在台下群雄的窃窃私语中,圆通与风阳子谦让了一回,这才合十对台下群雄宣了声佛号,朗声道:“今日之聚会,不仅是魔门拜火节,也是中原武林佛、道、魔三方之盛会,少林作为地主,当谢诸位前来观礼。”   圆通的话音刚落,立刻又引来武林群雄更大的骚动,有人立刻高声喝问:“圆通方丈,少林不是一向自诩佛门正统,以除魔卫道为佛家之本分吗?啥时候少林已与魔门沆瀣一气了?”   圆通淡淡一笑,沉声反问:“何谓魔?何又谓佛?”   有人立刻答道:“为善是佛,为恶是魔!”   圆通再问:“何又为善?何又为恶?”   更多人高呼:“救人是善,杀人是恶!”   “说得好!”圆通这一声呼喝用上了佛门狮子吼,将场中乱哄哄的声音尽皆压了下去,他双目炯炯虎视全场,沉声道,“几年前河南大旱,魔门放赈救民,请问此举是善是恶?”   众人尽皆哑然。几年前魔门重入中原,就在河南放赈救民,确实让天下人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也有人立刻呼道:“魔门那是要收买人心,吸引灾民入教,它救人是假,吸收愚民入教是真!”   圆通一声叹息:“如此说来,天下人行善积德,皆有收买人心,为自己积累功德的私心了?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何权力指责魔门的私心呢?”   “圆通大师,从来佛、魔不两立,你怎么在帮着魔门说话?”有人在高声质问。   圆通朗声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魔门就算过去做下过无数人神共愤的暴行,但经过十八年的反思悔过,五年前重入中原后,其行为气象与以前已大不相同。尤其这次主动与我佛、道两门修好,以维护中原武林的和平,这等胸襟和气度,难道不知道我辈效法?都说佛、魔不两立,如果佛、道、魔都能化解千百年来的恩恩怨怨,那天下还有什么恩怨不能化解呢?难道我佛的胸襟,尚不及魔门教众吗?”   圆通的话虽然句句在理,但听在群雄耳中却是十分的别扭。佛魔不两立,这是江湖千百年来的惯例,如今这惯例居然在圆通这里被打破,众人皆有些迷茫。有人便高声质问风阳子:“风掌教,你老怎么不说话?”   风阳子被圆通让到前方,他略显紧张地清了清嗓子,讷讷道:“这个、这个化解恩怨,结盟维护江湖和平,总是、总是好事。咳咳,贫道、贫道当然是完全支持的。”   圆通接口道:“这世上何谓魔?人们对不了解的东西、不合常理的东西,都斥之为魔。比如拜火教的拜火大典,人们一向对那‘天降圣火’的传说充满了种种揣测和恐惧,总认为那是邪魔外道的罪恶仪式,如今咱们有幸亲眼见证这天降圣火的神迹后,还会认为那是邪魔外道用来愚弄教徒的把戏和手段吗?”   众人尽皆哑然。以前听说魔门拜火节天降圣火,是难得一见的奇观,群雄还多以为那是魔门用来愚弄教众的障眼法,如今亲眼见过它的神奇后,群雄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对未知事物的莫名恐惧,今见少林、武当竟也支持与魔门结盟,群雄虽觉不妥,却也不知如何去反对,有人高声问道:“不知结盟之后,由谁来领导中原武林?”   圆通笑道:“自然是由咱们佛、道、魔三方共同来维护中原武林秩序。”   有人高呼:“少林、武当素来为中原武林泰山北斗,中原武功大多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由你们来领导中原武林,咱们自然没意见。不过魔门何德何能?凭啥领导中原武林?”   “问得好!”圆通尚未回答,寇元杰已越众而出,对众人朗声道,“魔门僻处西疆多年,与中原武林多年未作交流,难免让人们对咱们这天下第一大教门,多少有些猜疑,不知是否还名副其实?正好本教光明四使在此,他们的武功皆由家父所传,可以与中原武林做一切磋印证,看看咱们魔门有没有资格与少林、武当一道,领袖中原武林。”   面对寇元杰的挑战,台下群雄如同炸开了锅。有人已按捺不住跳上台来,对寇元杰和圆通、风阳子拱手道:“在下青城派张松,愿抛砖引玉领教魔门绝学。请两位大师做个见证!”   “原来是青城掌教的大弟子!”圆通点点头,笑道:“大家中原武林一脉,相互切磋印证是提高武功的正途,不过还望大家要点到为止,切记切记!”说着便与寇元杰和风阳子向后退开,将擂台让了出来。   张松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眼里满是杀气。青城派上一代掌门,二十多年前曾被寇焱选作拳靶,三招毙于掌下,这一直被青城派上下视为奇耻大辱,如今难得由此扳回颜面的机会,张松自然不会放过。他冷眼望向太后盘膝而坐的魔门教众,沉声问:“魔门上下,难道就没有人敢于应战了吗?”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幽幽一声叹息。张松一惊,急忙回头望去,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年纪,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凝定,尤其他那白如美玉、俊朗如仙的面容,令张松油然而生的一丝自惭,他盯着对方飘飘缈缈的眼光喝道:“来者何人?”   “拜火教光明使明月。”年轻人款款道,凛冽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使他看起来有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气质。面对张松仇恨的目光,他无奈叹了口气:“当年贵派掌门败于咱们门主之手,难怪你会对本教身怀仇恨,为了化解那二十年前的仇恨,明月愿替门主受你三掌。”   当年青城派掌门,被寇焱三掌击成重伤,不久后就不治而亡。张松听对方愿代寇焱受自己三掌,不由点头道:“好!只有你受我三掌,咱们二十年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明月面带微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张松也不客气,一个箭步冲到对方面前,一掌便拍向对方胸腹要害,这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功力,足以开碑裂石。就见明月的身子被击得凭空飞了出去,飘飘然落在数丈开外,面色不变地继续向张松示意。   群雄轰然叫好,为张松加油。却见张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膛起伏不定。原来就在他方才那一掌尚未击实的瞬间,明月的身子突然顺着它的掌势飘了出去,使他这全力一掌像击在了空处,令他心中一阵难受。由于明月退得恰到好处,在旁人看来,却如被他这一掌击飞出去的一般。   张松不敢说自己的掌势竟然追不上对方的身影,只得硬着头皮再上。这次他用了点心思,先以右手虚招虚击明月胸膛,跟着左掌后发先至,倏然击上对方小腹。不过这一掌依旧击在了空处,只见明月顺着掌势退开三步,面带微笑说道:“还有最后一掌,阁下可要用上全部力量了。”   张松一声大吼,双掌连环击出,先后击中明月胸腹。只见明月身形再退数尺,若无其事地对张松笑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三掌俱没有用全力,明月才能侥幸在你掌下逃生。看来阁下也是有心化解与本教的恩怨,这才大度留手。明月替寇门主多谢你的宽宏大量。”说着恭敬一拜,态度颇为诚恳。   张松明知武功与对方差得太远,见对方如此给自己留面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满脸羞惭地拱手一拜,匆匆跳下高台夺路而去。   明月手捋鬓发环顾全场,悠然笑道:“本门二十多年与武林各派的恩怨,希望在今日做一个了断。在下愿替门主身受诸位的拳脚,以化解往日的恩怨。过了今日,中原武林便亲如一家,再不该有这等冲突和仇杀,请少林和武当两派的掌教,为咱们做一个见证。”   群雄面面相觑,一时无语。不少人已看出明月方才所受三掌,俱是靠着极快的身形在掌力落实的瞬间倏然后退,如此迅捷的身形步法,以及进退瞬间机会的把握,足以令人瞠目结舌,而他不过是魔门四位光明使之一,魔门之实力可见一斑。   不过很快又有人登台,要向明月挑战。谁知明月却根据拜火教往日与他们的恩怨,以身试群雄的拳掌,以化解过去的恩怨。群雄先后上去了四五人,却都像青城派张松一般,拼尽全力也未能真正击中明月一掌,尽皆羞愧下台。   众人在惊诧明月武功之际,不禁暗自心惊,场中顿时静默下来。就在这时,突听一个清冷如仙的声音款款问道:“贵教寇门主当年曾伤我师妹,使我师妹沉疴病榻十八载。不知光明使可否受我一掌,以化解我与贵教多年恩怨?”   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清清楚楚传遍了全场。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在人丛中大步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形微起,飘飘冉冉地落在了高台之上。   明月连忙后退半步,紧张地盯着来人,沉声问:“这是天心居的武功,你是天心居的人?”   “不是。”白衣女子淡淡道,“不过我师妹当年被寇焱伤得十八年卧床不起,光明使若是要化解这场恩怨,可否受我一掌?”   明月脸上的紧张一闪而没,他很快就恢复了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对来人淡淡一笑,他款款道:“若能化解本教与你的恩怨,明月就算受你一掌也没什么。不过前辈乃是与咱们门主齐名的神话般人物,若是以此来欺负小辈,只怕会对前辈声誉有损,所以晚辈不敢陷前辈于不义,还请前辈见谅。”   不要说,这白衣女子就是反出了天心居的孙妙玉。她原本只是带着两个弟子来看看热闹,见明月如此嚣张,这才忍不住登台。谁知明月一眼就从身形步法上看出来自己的武功渊源,倒也不好再逼,便淡淡道:“我今日前来,原本是打算向寇门主请教,如今寇门主不在此地,不知贵教谁可以让我不虚此行?”   明月浅浅一笑:“前辈的武功,恐怕除了寇门主,本教无人有资格做前辈的对手。不过若前辈实在想要印证咱们佛、魔两派的武功,明夜及另外三位光明使,倒是勉强可以奉陪。”   孙妙玉眉头一皱:“你是说贵教四位光明使齐上?”   明月谦卑地笑道:“咱们四人的武功皆是出自门主亲授,寇门主也常常以一抵敌四与咱们切磋。咱们四人齐上,就如寇门主出手一般。前辈乃世外高人,当不会介意咱们倚多为胜吧?”   孙妙玉嘿嘿冷笑道:“早听说寇焱在关外隐忍这十八年,特意从一批天赋异禀的少年中,精心挑选和培养了四个武学天才,年纪轻轻就已达到绝高境界,比之魔门长老尚胜一筹,这就是你们光明四使吧?”见明月坦然点头,孙妙玉哈哈一笑,“好!我倒是有心见识一下寇焱精心培养的四朵魔门奇葩!”   明月微微颔首,然后轻轻拍了拍手。三个同样白衣如雪的年轻男女先后跃上高台,隐隐将孙妙玉围在了中央。   台下群雄一见孙妙玉风采,纷纷相互打听:“这女子是谁啊?竟敢孤身一人挑战魔门光明四使!”   有人隐隐猜到孙妙玉的身份,不由激动地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当年与素妙仙齐名的天心居大师姐,后来反出天心居门墙的孙妙玉!”   天心居弟子一向少有在江湖上走动,素妙仙也是因为二十年前与寇焱那一战,才名传天下,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识得孙妙玉。不少人都有些为她担心,想要上前英雄救美,却又自觉力有不逮,只得大声鼓噪:“魔门以四対一,好不要脸!”   光明四使只是稳稳将孙妙玉困在中央,并不为众人的鼓噪所动。孙妙玉从明月右侧依次看过去,只见明月右侧是个身高体健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模样,生得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如虎眸,即便身着白袍,似乎依旧能看到他衣袍下虬结的肌肉。见孙妙玉在打量着自己,他微一颔首:“晚辈力宏,见过孙前辈。”   孙妙玉点点头,目光转向明月的左方,只见他左边是个笑语嫣然的白衣少女,看起来年仅二十岁,生得娇俏迷人,尤其天生那一双媚眼扑闪闪似有电光四射。孙妙玉虽为女子,却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媚惑之力。忙收束心神冷眼一瞪,那女子忙避开孙妙玉的目光盈盈拜倒,口里笑吟吟地道:“晚辈慧心,见过前辈。”   孙妙玉轻哼了一声,缓缓将目光转向自己身后那人。此人一直静静地立在身后,以孙妙玉之能,也得专心致志地用心感受,才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可见她的修为和耐心,又比另外三个同伴要高。孙妙玉待看到那人模样,也不禁在心中暗喝了一声彩。只见对方年纪不到三旬,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这种空灵又与天心居修为深厚的女弟子有所不同,那是一种带有一丝邪气的超然脱俗,也只有修为如孙妙玉,才能勉强分清其中的差别。她深盯了对方片刻,淡然问:“净风使?”   “晚辈净风,见过前辈。”那女子微微一拜,清冷平和的目光,竟与当年的素妙仙有几分神似。孙妙玉心中暗惊,看来寇焱选这四大光明使,可是下了一番苦心。只这净风使一人,就是罕有的劲敌!   在台下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云襄也在留意着台上发生的一切。孙妙玉的突然出现,另他不由留上了心。筱伯见状,在一旁小声解说道:“看着女子的身形步伐,莫不是传说中的天心居高手?”   “天心居?那是一个什么门派?”云襄皱眉问。上次得天心居弟子柳青梅相助,才得以逃过柳公权的缉拿,不过对天心居,他却依旧一无所知。   筱伯叹道:“世间万物,离不开阴阳两性,所以这世上也就少不了佛、魔两道。如果说拜火教是魔的化身,那天心居就是佛的代表,天生就为钳制魔的力量而生。天心居一向超然世外,很少履族红尘,若天心居弟子放弃清修大举入世,那说明这世上魔的力量,已经到了不得部遏制的地步。”   云襄皱起眉头:“少林、峨眉等派,不也是佛门弟子吗?怎么会与魔门结盟?”   筱伯呵呵笑道:“佛陀曾经说过,千百年后,魔会借他的法衣,冒他的名号,乱他的正法,我看他说的正是今日之少林。至于峨眉、白马寺等释教门派,或者是法力不够,或者是独善其身,忘了我佛普度天下人的慈悲,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佛陀正统了。”   云襄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筱伯,惊讶道:“没想到筱伯对佛道的研究,竟有如此之精深!”   筱伯一怔,忙笑道:“老奴也是以前杀孽甚重,想以佛门慈悲化解心中血债,所以对佛教经典,倒是有所涉猎,让公子见笑了。”   说话间就听群雄哄然叫好,原来台上五人已经动起手来。云襄凝目望去,就见台上五道人影飘飘忽忽,快得分不清彼此。五人俱是白衣如雪,衣袂飘飘,在台上倐进倐退,俱有飘然如仙之风采。云襄虽不会武功,却也看得心旷神怡,不由击掌赞叹:“如此武技,简直比仙人舞姿还要精彩夺目,真令人大开眼界!”   筱伯却是满脸凝重之色,双目一眨不眨。片刻后台上五人身形骤停,依旧站在各自的位置,仿若舞毕归位一般。云襄看不出所以,忙问筱伯:“谁赢了?”   筱伯一声轻叹:“寇焱真是一代武学天才,竟教出完全不露一丝魔性的四个弟子。这光明四使的武功,竟然与天心居武功有几分神似,想必这是寇焱当年败在素妙仙之手后,从对手那里新领悟到的武功,所以才与魔门的武功大不相同。老奴看不出他们谁高水低,只是隐约觉得,这光明四使的武功,是专门为克制天心居而创,而四人联手又暗合一种阵法。如此看来,再都下去那天心居高手恐怕要吃亏。”   话音刚落,五人的身形再动,翩翩然宛若凌空飞舞,令人眼花缭乱。台下群雄哄然叫好,他们虽然天天离不开武技,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绚烂夺目、翩然若仙的武功。 结盟   云襄只看到台上五人打得好看,性命相博也如舞蹈一般优雅从容,却看不出其中门道,只得将关切的目光转向筱伯。可惜筱伯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始终木呆呆看不出喜怒哀乐,只听他微微叹息:“光明四使不说二三十岁年纪,武功修为就足以与任务武林名宿相抗,假以时日,必是武林大患!那天心居高手不知是谁,竟能以一敌四,莫非她真是素妙仙的同门姐妹?”   话音刚落,就见台上形势立变,光明四使身形陡然凝定,各依方位,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将孙妙玉困在中央。孙妙玉虽然依旧背负双手,泰然自若,但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方才那一轮激斗,也给了她无穷的压力。   就在这时,突听场中传来“铮”一声弦响,宛若高山流水,又如明珠落盘,令人心神为之一荡。跟着弦音缓缓,如溪水从高空跌落深潭,空谷回响,余音袅袅不绝,令人心旷神怡。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远离擂台的一块鼓岩之上,一个青衫如柳的少女,正侧着头全神贯注地手抚瑶琴。看她那一尘不染的素净和清秀脱俗的墨阳,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中仙子。   群雄待看到那抚琴的女子,尽皆看得痴了,完全忘了台上的决斗。云襄所在的位置离那孤岩较近,看得最为清楚,他也不禁在心中暗赞一声:好美!   台上孙妙玉听到这琴音,精神为之一振,立刻主动向光明四使出手。五人身形再动,倐然来去迅若脱兔,琴声似乎对孙妙玉有一种无形的襄助,她的身形步法比之先前更见轻灵飘忽,一时间竟隐隐占了上风。小小的擂台似乎已限制不了她的身形,就见她双袖轻舞冉冉升起,直落向高台第二层的玻璃塔。净风、明月、慧心立刻紧随而上,从三个方向扑向对手,二力宏则守在地面,从下方封住了孙妙玉落下的线路。   孙妙玉的足尖在玻璃塔上一点,正带继续向上拔起身形,突见玻璃塔轰然喷出几股烈火,像箭一般射向自己。这一下变故突然,令她十分意外,慌乱中连忙折身避开火箭,却不得部受了追击而来的净风一击,几乎同事,她的流云袖也如水银般泻地,击中了净风的身子。跟着明月与慧心先后出手,将孙妙玉才从空中逼下来。地上力宏早等在那里,双掌如天王举鼎轰然上击,与孙妙玉在空中对了一掌。就见孙妙玉被震得斜飞出数丈,踉跄落在擂台边沿,力宏则浑身脱力,不由自主软倒在地。净风此时也从空中落下,失力摔倒在擂台之上。   孙妙玉双脚站定,脸上一阵青白不定,虽然她击伤了力宏与净风,但自己却也受伤不轻,光明四使尚有明月、慧心两人未伤,这一战无疑是输了。   寇元杰适时越众而出,朗声笑道:“忘了告诉前辈一声,琉璃塔是本教神器,附有不可知的神力,谁若贸然接近,必定引来神力的反击。前辈虽是伤在本教光明四使之手,确实因为误触琉璃塔在先,这一战就算平手如何?”   孙妙玉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跃下台去。虽然再斗下去她也未必就输,不过身边有个一心要暗算自己的弟子,她不敢太过冒险。   寇元杰见孙妙玉败走,暗舒了口长气,环顾全场笑道:“天心居素来与本教势不两立,不过经方才那一战,过去的恩怨也就此划清。连天心居都能与本教和解,这世上还有什么仇恨不能化解呢?”   群雄见天心居高手都已败走,少林、武当已隐然与魔门结盟,自问自己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哪能与魔门相抗?在魔门积威之下,众人尽皆噤若寒蝉。寇元杰见状,朗声笑道:“既然大家都能放下过去的恩怨,那结盟之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慢着!”台下突然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在群雄噤若寒蝉之际方显得有些响亮。寇元杰循声望去,双眼立刻暴出罕见的寒光。虽然已经多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命中注定的克星和仇敌!   “公子!你,你要干什么?”筱伯连忙拉住站出来的云襄,小声提醒,“这事由老奴跑腿就行,魔门行事向无顾忌,公子千万不要犯险!”   云襄淡淡笑道:“没关系,魔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好像有些不值得。他们这五年多的心血,与我比起来要重得多,我安全得很。”   “那老奴随你同去!”筱伯急道,“有老奴保护,公子总要安全一些。”   “不必了!魔门若要杀我,谁保护都没用。”云襄说着缓步走向高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拾级而上,从容来到了寇元杰面前。   两人相互打量,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五年多的岁月留下的痕迹。寇元杰盯着面带微笑的云襄,勉强笑问:“你来作甚?莫非也是来挑战我教四位光明使?”。   云襄笑着摇摇头:“今日释、道、魔三教在此达成和解,欲为天下谋和平,实乃武林数千年不遇的盛事,在下岂敢螳臂当车,阻止天下的安宁?在下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向寇少主表示一下祝贺,并献上一个小把戏,为今日之盛会助兴。”   “什么小把戏?”寇元杰眉头紧皱,不知这诡计多端的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以他对云襄的了解,就知决不会有什好事,所以他立刻道:“今日是中原武林盛会,你有什么好玩的把戏,待盛会结束后再玩不迟。”   云襄淡淡一笑,转望台下群雄,朗声道:“为祝贺今日之盛会,祝贺武林正邪结盟,从此天下太平,我欲献丑为大家表演一套神奇的把戏,寇少主却三番五次地阻止,大家说怎么办?”   群雄本来就不想参与什么结盟,只是慑于魔门的威势,加上少林、武当这释、道两大门派,皆与魔门联手,这才不敢吭声。今见云襄出头打岔,众人自然求之不得,齐齐起哄:“就让这位公子演上一演,当时为这次盛会助兴吧!”   寇元杰见台下附和者众,倒也不好坚决反对,只得悻悻地瞪了云襄一眼,语含威胁地叮嘱道:“云公子最好快一点,若是耽误了今日之大事,恐怕天下英雄都不会放过你。”   云襄淡淡一笑,不再搭话,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水晶镜,水晶镜像是一个圆饼,中间厚边沿薄,呈一种漂亮的凸圆形。云襄将水晶镜放到一个金属支架上,然后调整水晶镜的倾斜角度,使之正对阳光,最后他在地上放了一段火绒,火绒的一头连着一挂鞭炮,做完这一切,他才袖手站了起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寇元杰奇怪地问。   云襄诡异一笑:“你马上就会知道。”说着他最后一次调整了水晶镜的倾斜角度,使之准确的对准炽烈的阳光。就见阳光经水晶镜折射后,将光线汇集在一个明亮的小点,正好落在地上的火绒之上。群雄看得莫名其妙,正待发问,就见火绒在那一点炽烈的阳光照射下,慢慢冒起了白烟,最后突见火焰一闪,凭空燃起。火绒一燃,立刻点燃了那一挂鞭炮的引信,鞭炮立刻“噼里啪啦的响起”,给庄严肃穆的盛会,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热闹和怪异。   “你这是在干什么?”寇元杰怒道。就见云襄悠然一笑,从容道:“我不过是借光明神的天火,为我点燃鞭炮,作为这次盛会的庆祝罢了。”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魔门接引天火的翻版?魔门凭天火点燃了琉璃塔中的油料,而云襄靠天火点燃鞭炮,其理完全相同!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众人纷纷打听,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云襄为了这片刻的惊奇,花了十万两银子的悬赏,才从一位终日加工水晶玉石的匠人那里,买到这神奇奥秘。就见云襄拿起了那块水晶镜,对台下众人朗声道:“这种形状的水晶镜,有汇聚阳光的作用,将阳光集中于一点,可以点燃任何东西。这世上没有天火也没有神迹,只要有一块这样的水晶镜,人人都可以做到。诸位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试试。”   众人顿时好像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云襄又从怀中掏出几块同样的水晶镜,抛给台下伸手讨要的群雄。立刻有人照着云襄方才所做的试验,很快就点燃了地上的火绒或纸屑   “是这样,原来魔门接引天火的秘密在这里!”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张口失笑。有人还对台上的寇元杰调侃道:“寇少主,看来光明神对咱们也不错,咱们不用祈祷作法,也不用故弄玄虚,就可以用一片水晶镜,点燃任何可燃的东西!”   众人哄然大笑,一扫方才对天降神火的畏惧感和神秘感。寇元杰在众人的调笑声中,脸色一阵青白不定,双眼几欲杀人般的盯着云襄,涩声道:“你会后悔的,你定会为今日之事后悔!”   云襄不以为然的耸耸肩,笑道:“我知道你恨不得立刻杀了我,不过魔门现在是改变过去暴虐形象、笼络人心干大事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妄自杀人,这几年的努力可就付诸东流了。”   寇元杰将牙咬得“咯吱”作响,却拼命忍住心中的杀机。他知道父亲在梵音阵中悟出了成大事的关键,那就是要给子的野心披上一件伪善的外衣,只有这样才能赢得人心,而得人心者得天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想到这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呵呵笑道:“云公子果然聪明,竟然解开了本教天降神火的奥秘。想本教传自波斯,这拜火也是照着波斯总坛所传而行,对其中奥秘也是一知半解,拜云公子指点,咱们今日才总算明白了其中之关键。”   云襄见寇元杰将自己打扮成受蒙蔽的无辜之人,坦承天降圣火的荒谬,倒有些意外。只见寇元杰转向台下群雄,朗声道:“古往今来,多少怪力乱神的东西,皆来自于对事物的不了解,一旦解开,其实也就在平常不过。不过本教的拜火仪式,乃是祭奠光明神给人间带来了火种。想想若是人间没有火,咱们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群雄渐渐停止了喧嚣,脸上皆有深以为然的表情。想佛、道两门崇拜的菩萨神仙,凡人也没见过,并不知其真伪,更不知他们是否真能给世界带来一定影响,而魔教崇拜的火,对世界的贡献是有目共睹。没有菩萨神仙,世界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若是没有火,那可就真有些不可想象。如此看来,魔门拜火,倒也没什么可指责。   寇元杰停了停,又道:“今日咱们佛、道、魔三方和解,并在此结盟,皆是在尊重并承认彼此的信仰的基础上。本教不会强令别人信奉光明神,不过也希望大家尊重本教信仰的神灵,只有这样,才能达成真正的和解。”说到这他转向云襄,“云公子人中俊杰,当年曾替本教做过大事,希望咱们有机会再度合作,共谋大事。”说着拱手一拜,态度颇为诚恳。   云襄知道他是在说当年自己与魔门合作,在唐门眼皮底下破巴蜀叶家的往事。也明白寇元杰突然提到这事的用意,显然是以此为要挟,让自己别坏了他大事,不然他就要解开自己身份,届时光唐门和叶家的朋友,就够自己应付。云襄不禁对寇元杰叹道:“寇少主成熟多了,也聪明多了。”   寇元杰淡淡笑道:“跟公子襄打交道,再笨的人也会聪明起来。”   云襄今日的目的,也只是想揭穿魔门的天降神火的神圣外衣,至于佛、魔、道三方结盟,他事先没想到,现在也不好阻止。今见目的达成,他也就不在纠缠。拱手对寇元杰一礼,他笑道:“佛、道、魔、三方若能真正和解,倒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之事,希望寇少主莫让天下人失望。”   “一定一定!”寇元杰冷冷笑道:“与佛、道两门和解,还天下以太平,是家父多年夙愿。云公子放心好了。”   云襄见罗毅与几个少林武僧紧张地守在台下,知道他们是在担心自己,便对寇元杰拱手一拜,转身下台。对迎上来的罗毅和筱伯小声道:“魔门准备充分,今日之事已很难阻止,咱们回去。”   一行人回到山下静空大师所创之济生堂,罗毅将云襄等人让进屋中,也想打量着草堂内的环境,只见堂中依旧高悬着静空大师手书的那幅中堂,屋内摆设依旧一如既往,只是比以前更加洁净整齐,多了几分欣欣向荣的气象。   ———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病残者皆有所靠,是为济生堂宏旨!   再次看到静空大师手书的这幅中堂,云襄心中感慨万千。他凝望着草堂中央静空的长生排位,在心中默默道:大师,我没有辜负你老的重托,济生堂正在我和你的弟子手中发扬光大,正源源不断地救助着越来越多的人。   罗毅在静空大师的排位前点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含泪道:“师父!你看谁来看你来了?如今济生堂在云大哥的打理下,规模越来越大,救助的人越来越多,你老天上有知,一定会非常高兴吧?师父你妇女更新,我和云大哥会将你的慈悲传递给更多的人,让更多人能感受到我佛的慈悲。一个人的慈悲是小慈悲,只有天下人的慈悲才是大慈悲。济生堂不光是要救助贫困者和苦难者,还要将这种慈悲之心传遍天下!”   云襄原本不信佛,不过在静空大师的排位前,他也忍不住虔诚地拜了三拜,在心中默默祈祷:大师天上有知,请助我破除魔障,为少林匡正佛法!   云襄与罗毅拜毕静空大师,这才相携来到后堂。罗毅终于忍不住叹道:“我没想到圆通方丈竟然会与魔门结盟,甚至竭力促成这种结盟,而武当风阳真人竟也跟着附和。难道他们以为佛、道、魔真能化解恩怨,亲如一家?”   云襄笑着摇摇头:“恩怨可以放下,但各自的本质却不容易改变。魔门胸怀的是整个天下,为这个目的不惜使用任何手段,牺牲千百万人姓名,这与佛、道两门的宗旨和原则。”   罗毅眼里闪出深思的神色,沉吟道:“魔门绝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难道是圆通方丈和风阳真人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云襄叹道:“魔门想要说法少林、武当与自己结盟,进而号令中原武林,不外三招:一是骗,二是胁,三是利。”   “骗、胁、利?”罗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魔门如何运用这三招”   云襄微微笑道:“以圆通大师与风阳真人的精明,魔门想要隐藏真实意图欺骗他们,恐怕难如登天,所以这一招对他们没用,那只剩下胁和利。站在魔门的角度,要想使少林襄助自己,一是抓住圆通的把柄要挟,二是诱之以利。只要支付了少林,已武当现今的实力和影响力,也就只有随声附和才是明哲保身的良策。”   罗毅皱眉问:“圆通大师乃方外之人,有什么把柄可抓?又怎会为利益动心?”   云襄呵呵笑道:“你看少林近日之气象,圆通还是是方外之人马?无欲则刚,有欲则伤。圆通一门心思经营少林,卖秘笈,办大典,置庙产,交官府,哪一桩是出家人所为?这中间留下什么把柄被魔门抓住,或是被魔门许下的利益所动,也不算什么惊奇事。所以这事还要你留心,才能匡正少林佛法。”   罗毅有些不解:“我留心?”   云襄点点头:“你是少林俗家弟子,与少林僧人素有来往,若能从他们那里找到圆通方丈与魔门结交的真正原因,咱们才能破解魔门阴谋,拯救少林。”   罗毅恍然大悟,欣然道:“明白了,我会全力去打探。一有发现,立刻飞报云大哥。”   “不过这种事也不可强求。”云襄忙叮嘱道,“万不可暴露自己的意图,以免引来危险。”   二人正在后堂闲谈,突听外面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巴哲师叔快来,这里果然有间济生堂!”   这处草堂处在嵩山后山,平时很少有外人找来,罗毅听到外间有人敲门,有些意外,忙对云襄道:“云大哥稍坐,我去看看。”说着丢下云襄,开门而出。   不说云襄与筱伯、张宝等人在屋里歇息,却说罗毅来到外间,就见一个红衣女孩已蹦蹦跳跳地推门进来。小女孩只有四五岁大,生得粉雕玉琢,齿白唇红,一双扑闪闪的大眼睛尤其招人喜爱。罗毅忙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妹妹,你找谁?”   “我不找谁,我找济生堂。”小女孩仰起小脸,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罗毅哑然失笑,跟着又有些奇怪,这里地势偏僻,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怎么会有小孩找上门来?   他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必定还离不开大人,便抬头往门外看去,就见一个身形彪悍、神情冷漠的中年汉子,像狼一样消没声息地走了进来。罗毅眼神一凛,心中生出本能的警惕,这是修炼佛门正法,对杀孽深重的凶人生出本能反应。   那汉子扫了罗毅一眼,眼眸深处也隐有异光闪烁。打-罗毅迎上前去,不亢不卑地拱手道:“这位兄台,此处非庙宇庵堂,从部接待外客,请留步。”   那汉子虽然看出面前这位少年气定神闲,非泛泛之辈,却也没有放在眼里,见他拦住去路,抬手就推向他的肩头。罗毅立刻沉肩缩手,以小擒拿手反扭对方手腕。那汉子立刻变招,翻掌为靠,化解了罗毅的擒拿手。二人转瞬间连拆数招,双手翻飞快得惊人,最后罗毅不得不退开半步,脸上一阵青白不定,显然吃了暗亏。   那汉子还想趁势追击,小女孩已拦在他身前,连连嗔道:“师叔你别惹事,小人祖师奶奶的鞭子。”   那汉子听到这话总算停手,对罗毅微微颔首道:“年纪轻轻就有此身手,难得!”   罗毅还想阻拦,突然注意到那汉子身后还有两个白衣女子,看模样二人想姐妹,看神情却又像师徒。年轻的女子脸颊上有朵娇艳的水仙,这使她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柔美;年长的女子端庄淡泊,隐有飘然出尘之态,赫然就是先前在嵩山之巅,以一敌四迎战魔门光明四使的天心居高手!罗毅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忙手足无措地抱拳道:“晚辈罗毅,见过天心居前辈!”   年长那女子对罗毅略一颔首,淡淡道:“我不是天心居弟子。”说完她转向身后的弟子,“青虹,你坚持要到这里来看看,是不是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不用说,这四人就是孙妙玉师徒一行。舒青虹以前虽然没来过这里,却在牧马山庄那间客栈中,听云襄说起过这处济生堂的发祥之地,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她坚持要来看看。看看他为之奋斗的事业,也看看他曾经来过的地方。   心情复杂地环顾着草堂中的一切,最后她的目光落到正前方的中堂之上,久久不能挪开目光。孙妙玉也在望着中堂微微颔首:“这位静空大师,倒也是我辈中人。”说着她转向身后有些紧张的罗毅,“你是静空大师的弟子?”   罗毅忙道:“晚辈是静空师父的俗家弟子。”   孙妙玉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罗毅面前:“这点银子虽然不多,却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请收下。”见罗毅有些手足无措,她笑道,“这不是给你的,而是给济生堂的。我也希望自己能为你们的善举,尽一点绵薄之力。你不会嫌少吧?”   罗毅慌忙接过银子,连连道:“哪里哪里,我替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谢谢前辈!”   孙妙玉点点头,转向神情复杂的舒青虹:“走吧!忘掉本不属于你的银子,你才能重新找回生活的快乐。”   舒青虹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向女儿招手:“香香,咱们走吧。”   小女孩答应一声,牵起巴哲的手蹦蹦跳跳地在前带路。在几个长辈中,只有巴哲师叔才会带她去打狼捉狐、玩蛇猎鹰,做一些既危险又刺激的游戏,不像祖师奶奶整天就知打坐练功,无趣之极;也不像妈妈那般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所以她跟巴哲师叔反而最亲。   云襄在里屋听到舒青虹招呼女儿的声音,心中突然一凛,这个带着扬州口音的声音依稀有些熟悉,令他心旌摇曳,却又不敢贸然确认。见罗毅进来,他忙问:“方才那女子是谁?”   罗毅叹道:“是先前在嵩山之巅力敌魔门光明四使的世外高人,以及她的两个弟子。”   云襄涩声问:“她那个女弟子……叫什么名字?”   罗毅想了想,沉吟道:“我听她师傅叫她青虹,名字却忘了细问。”   云襄一怔,心中一阵失落,神情落寞地在心中暗叹:我也太过敏感了,听到扬州口音,就总以为是亚男。   “哦,对了!”罗毅突然想起什么,恍然道,“她的腮边文着一朵水仙花,十分好看!”   罗毅话音刚落,就听“啪”一声响,云襄手中的茶盏已失手落地。不等旁人明白过来,他突然一跃而起,风一般追了出去。   云襄刚出后堂,就见门外一人施施然迎了上来,见到云襄匆匆跑出,他的脸上泛起戏谑的微笑,故作惊讶地调侃道:“咦!公子襄知道我来,特意出来迎接么?你迎接也就迎接吧,却也不必如此匆忙失态啊!”   云襄定睛一看,心中不禁暗自叫苦。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魔门少主寇元杰,除他之外,尚有两名俊朗秀美的男女紧随其后,一个是明月使,一个是慧心使。另有两位光明使净风和力宏,或许是因为先前伤在了孙妙玉手下,所以没有跟来。在二人身后,还有十几个身裹黑袍的魔门教徒,隐隐将济生堂围了起来。   这是筱伯、张宝与罗毅也追了出来,一见魔门众人,三人立刻护在云襄左右,双方顿时剑拔弩张,暗自戒备。   云襄心知此时要去追亚男,肯定是不可能了,心中虽有万般痛惜,却不得不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奇怪魔门能找到这里,静空大师是少林高僧,他这处隐居清修的草堂圆通方丈肯定知道,而寇元杰也知道济生堂与自己的关系,肯定就能联想到嵩山脚下这处不起眼的草堂。不过他没想到寇元杰能放下手中大事,立刻就赶到这里,看来他对自己的重视,超过了与佛、道两门及中原武林的结盟。   云襄心思一转,脸上顿时平静,立刻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你总算来了。”   寇元杰有些奇怪:“你知道我要来?”   云襄指指门楣:“这里是静空大师手创之济生堂,圆通方丈是静空师侄,对这里自然是一清二楚。而你又知道济生堂与我的关系,一旦听说嵩山脚下有这样一处地方,岂不是要立刻赶来看看?”   寇元杰见云襄身陷重围,却依旧泰然自若,心中不由有些狐疑起来。不过看看四周动静,不像有埋伏的样子,他不仅嘿嘿冷笑道:“我不信你真能料事如神,算无遗策,知道我要来,事先就在这里埋下一支伏兵。”   云襄坦然笑道:“寇少主多虑了,这里确实没有伏兵。”   云襄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寇元杰越是不敢大意,一面暗示手下四下探查,一面对云襄嘿嘿笑道:“当年初遇公子,咱们虽然得知你是千门传人,却还是低估了你。家父为此深为懊悔,多次叮嘱在下,若再遇公子,定要以最隆重的礼节请回本教总坛,以贵宾之礼待之。”   云襄遗憾地摊开手:“道不同不相为谋,恐怕在下要让寇少主失望了。”   寇元杰嘿嘿一声冷笑:“对于真正的人才,家父历来以三国时的刘皇叔为榜样,就算十顾茅庐都没问题。不过若人才不能为我所用,咱们也不惜效法曹孟德。与其留给敌人,不如现在就除之。”说道这他突然看到了茅屋正中的那幅中堂。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后,他微微颔首道,“济生堂的宗旨与本教的追求其实也不无共通,你若想实现这上面的目标,何不与咱们联手,砸烂一个黑暗的旧世道,重建一个光明的新世道呢?”   云襄摇头叹道:“看一个人不光要听其言,还要观其行。无论你现在说得多么动听,魔门的行事已经让我看穿了它的本质。其实历史上许许多多杀戮深重的枭雄,那一个不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可他们就算夺取了江山社稷又如何?能真正给天下人带来安宁吗?再说砸烂一个旧世道,于你来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于天下人来说,则意味着有多少人要成为你宏图霸业的牺牲品。这种牺牲换来的世界,也未必就比现在这个世界更好。为了你心中那未知的世道,就要将天下人拖入战乱、暴虐和杀戮的漩涡,我不仅做不到,同时也要进我所能,阻止别人这样去做!”   寇元杰一声嗤笑,一指云襄身旁的筱伯、张宝和罗毅:“就凭你和这寥寥数人?”   云襄坦然道:“不仅仅是我,一切心存善念的人,都会阻止你这样做。”   云襄的坦然和从容,令寇元杰心神微动,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母亲所说的天心。他不仅在心中暗问:难道父亲的追求真的错了?   这个念头在他头脑中一闪而没,他立刻就将之否定。他不允许自己怀疑神明一般的父亲,更不允许自己对拜火教的事业有丝毫动摇。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来阻止?”他恨恨地对云襄点点头,向身后的明月使和慧心使一招手,二人立刻身形飘动,向云襄逼了过去。   罗毅立刻拦住左边逼来的慧心使,只见对方娇俏一笑,眼里满是风情地调侃道:“这位弟弟好俊俏,不知怎么称呼?”   罗毅虽然身高体健,与成人无异,但心智还只是个少年。平日里不是在打理济生堂,就是去少林寺跟武僧们练武,哪里见过如此风情万种的少女?顿时修红了脸,低头不敢看对方一眼。慧心使却不依不饶,嫣然笑道:“莫非是看姐姐不美,所以不想搭理人家?”   罗毅涨红了脸,讷讷道:“不、不是,在下名叫罗毅。”   “罗毅?”慧心使微微点头,“好响亮的名字。姐姐慧心,想向你讨教一下少林功夫,你嗑药手下留情哦!”   罗毅连忙抱拳一礼:“请!”   筱伯一看罗毅手足无措的模样,未战已输,正想上前替下他。一旁的明月使却淡然笑道:“老先生手痒,有晚辈陪你练练,何必去打搅年轻人的好事?”说着,一掌已经飘飘拍出。筱伯知道魔门光明四使,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不敢大意,只得丢下罗毅,挥掌迎了上去。   寇元杰见明月使与慧心使已缠住了筱伯与罗毅,他立刻飞身向云襄扑去,却被云襄身旁的张宝拦住。若论真实功夫,寇元杰在魔门三人之中武功最低,但对付张宝却绰绰有余,数招一过就将张宝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筱伯被明月使缠住,不得脱身,只得高叫:“公子快走!”   罗毅在慧心使纠缠下,也无法分身助张宝,只得呼道:“云大哥快进内堂,从后门走!”   云襄虽置身战场,却始终从容镇定,缓缓退到墙边,正待避入后堂,寇元杰已逼退张宝飞身追来。人未至,手中长剑已遥指云襄胸膛。就在这时,突听内堂“铮”然一声弦响,如银瓶乍破,又如利剑穿孔,随着这声弦响,一道音波穿破薄薄的板壁,击中寇元杰手中长剑,百炼精钢的长剑立刻应声而断。   “什么人?”寇元杰一声厉喝,扔下断剑就向内堂扑去,谁知身形方动,就听弦音猝然暴起,如万马奔腾,又如万箭齐发,倏然扑面而来,琴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肃杀和锐啸。寇元杰只感到身子似被万箭穿透,浑身一颤连退数步,脸上一阵青白不定,显然受了暗伤。   明月使与慧心使见状,连忙丢下对手拦在寇元杰身前,全神戒备警惕着后堂内的动静。只听后堂内琴声忽高忽低,时缓时急,又如伺机而动的恶狼,又如隐忍不发的毒蛇,似要寻隙出击。寇元杰听得片刻,涩声问:“里面可是影杀堂排名第二的夺魂琴前辈?”   琴声颤颤似在回答,又犹如人在冷声怪笑,令人浑身不自在。寇元杰不甘心就此罢手,立刻目示身旁的明月使。明月使心领神会,身形一晃便向后堂扑去,谁知尚未进门,就听琴声如箭,点点锐啸扑面袭来。明月使连换了几个身形,却没能尽数避开,只得一个倒翻退回原地,就见他的衣襟已被琴声刺破,脸上更是骇然变色。   寇元杰再无怀疑,不知影杀堂有多少杀手在后堂埋伏,难怪公子襄始终从容镇定。他心中略一权衡,立刻涩声道:“既然有影杀堂夺魂琴在此,寇某暂且回避。他日若再重逢,定要讨回今日之公道。”说完脚下一个踉跄,缓缓向后堂退走,竟似受伤不轻。   明月使与慧心使一看,连忙扶起少主匆匆后退。片刻间门外传来二人的呼啸,十几个魔门教徒在二人的招呼下,护着少主匆匆离去。 论佛   寇元杰一走,筱伯、罗毅、张宝三人俱松了口气,皆把钦佩的目光转向云襄。三人都以为云襄事先在此设下了“夺魂琴”这支伏兵,这才惊走寇元杰等人。谁知云襄也是一脸疑惑,似乎也并不知情。   影杀堂夺魂琴,曾经也与云襄有些交情。当初云襄在禁令揭破柳公权席卷江南财富的阴谋时,曾雇他作为自己的保镖,不过双方的雇佣关系早已结束,夺魂琴没理由在此出现,更没理由为保护云襄,贸然跟魔门结仇。(前情请看《千门公子》)   云襄心中疑惑,便隔着板壁朗声问:“不知屋里,可是夺魂琴前辈?”   屋里飘出几个活泼的音符,像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恶作剧后的调皮和欢愉,与先前的肃杀阴鸷全然不同。云襄先是有些奇怪,细听片刻后终于恍然大悟。这琴声俨然就是先前在嵩山之巅,助孙妙玉力敌魔门光明四使的琴声。他立刻就想起了那个清秀脱俗的青衣少女,连忙问道:“屋里可是先前在嵩山之巅抚琴的那位姑娘?”   琴声缓缓,似在款款作答。云襄看着板壁上被琴音刺出的缝隙,心中暗自骇然,没想到那位看起来柔弱纤秀的是哦啊女,竟然能将琴音化作武器,其凌厉毒辣完全不亚于名满江红的杀手夺魂琴,甚至令寇元杰也误认为她就是夺魂琴。如此看来,她在琴上的修为,只怕不在夺魂琴之下。   屋里的少女似乎猜到了云襄的心思,琴声渐变,似在将自己的来历娓娓道来。云襄立在门外侧耳细听,脸上时而惊讶,时而欣慰,片刻后琴声渺渺逝去,余音却犹在绕梁不绝。   知道琴声终渺,云襄这才迈进后堂,却见后堂空无一人,只余下点点微香。云襄索然四顾,怅然若失。紧随而来的筱伯看看洞开的后窗,小声嘀咕道:“先前这屋里抚琴的真是位姑娘?不是夺魂琴?”   云襄点头道:“不错,她就是先前在嵩山之巅,以琴声助天心居前辈力敌魔门四使的那位姑娘。她是尾随寇元杰来此,正好碰上寇元杰要对付咱们,便以琴声假冒夺魂琴,惊走魔门教众,帮了咱们一回。”   筱伯有些惊讶:“公子怎么知道这些?”   云襄叹道:“我是从琴声中听出来的。这位姑娘琴技超绝,用琴声模拟各种场景堪称惟妙惟肖,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她还约我今晚去一处能听到松涛和溪水飞溅的凉亭想见。”说道这他转向罗毅,“不知这附近有没有这样一处地方?”   罗毅想了想,点头道:“那一定是听松亭了,就在这后山山腰。那里不仅能听到山下的松涛声,一旁还有飞溅而下的瀑布,十分幽雅僻静。”   筱伯闻言忙道:“公子别去!这女子来历神秘,突然约公子去如此僻静的地方,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吧?公子千万大意不得。”   云襄微微摇头道:“琴为心声,这位姑娘的琴声纯净清澈,就算在模仿夺魂琴时,也只是其行,未具其神,况且她还救过咱们一回。再说方才亚男是跟那天心居前辈一路,而那位姑娘显然与天心居也有渊源,从她那里,或许可以打听到亚男的下落也说不定。”   筱伯忙道:“我立刻派人去找舒姑娘下落,只要她还在附近,就肯定能找到!”   云襄微微颔首,脸上神情木然。五年多的思恋已深沉如大海,从表情很难再看出心底那汹涌的波涛。   月上中天,银光满地,空中飘荡着微微的花香,四野虫鸣如唱。云襄依约来到后山的听松亭,只见月色下一青衣少女于亭中独坐,神情恬淡静默,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林中仙子。   听到云襄的脚步声,她款款站起身来,冲云襄合十一礼:“云公子果然是知音,能听懂我琴声中的邀请,孤身前来赴约。”   虽然与这少女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云襄对她却又完全的信任,所以他才说服了筱伯和罗毅等人,让他独自前来赴约。见少女虽然面对着自己,两眼却一片空茫,对自己视而不见,他不禁问道:“姑娘的眼睛……”   少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这双眼睛天生失明,对人视而不见,请公子见谅。”   云襄见这少女生得秀美无双,却偏偏是个瞎子,心中不禁有些惋惜。是哦啊女似猜到他的心思,不禁叹道:“名满天下的千门公子襄就在眼前,我却无缘一睹他的风采,也算是人生一大憾事。”   云襄笑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还不知道姑娘的身份来历,不知可否见告?”   少女微微一礼,坦然道:“天心居楚青霞,见过公子襄!”   “原来是天心居楚姑娘!”云襄心中一喜,见凉亭中没有旁人,他不禁有些奇怪,“楚姑娘是一个人来此?”   楚青霞微微笑道:“我虽然双目失明,却能用心去看,所以要去哪里并不需要他人帮忙。”   “用心去看?”云襄有些不解,“用心能看到什么?”   楚青霞笑道:“能看到许多常人用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我能看到三丈外一个树洞中,有只小鸟在孵蛋,我还能看到身后的草丛中,有只蟋蟀在产卵;我甚至能看到你心中,埋藏着一种深深的思恋和忧伤。”   云襄心神微震,脸上微微变色。他心中所思所想,就是每日在身边时候的筱伯也未必能看出来,没想到却被一个瞎子看穿。楚青霞似看到了他的震动,在亭中款款坐下,手抚瑶琴淡淡笑道:“云公子,请容青霞献上一曲,希望能化去公子胸中的抑郁和忧伤。”   随着少女十指的跳跃,一个个音符如流水般从弦上汨汨而出,在亭中弥漫开来,将人浸透和包围。云襄在亭中坐下,侧耳聆听着和缓如风的琴声。刚开始听在耳中还只是悦耳的音符,渐渐就觉得身心被琴声完全浸满,心中就如遨游九天一般畅快,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如过眼云烟般在身边飘过,令人既有些惋惜,又有放下千钧重担般的释然。   少时琴声徐徐散去,云襄如释重负地舒了口长气。自舒亚男离去后郁结于心的苦思和懊恼,经琴声的开解和抚慰,已得到极大的舒缓。云襄心中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不禁叹道:“楚姑娘琴技妙绝天下,既能直透入人心,又能像夺魂琴那样以琴为兵,实在令人佩服。”   楚青霞浅浅笑道:“夺魂琴前辈曾与我以琴论交,我曾见识过他的琴剑,所以能勉强模仿其皮毛,不过也只有糊弄一下不通音律的俗人,肯定是骗不过公子耳目的。”   “楚姑娘过谦了。”云襄微微一顿,迟疑道:“楚姑娘深夜邀我来此,大概不知是要我听琴吧?”   楚青霞嫣然笑道:“今日公子当中揭穿魔门天降神火的奥秘,实在令人钦佩。不知公子对魔门与释、道两门的和解和结盟,有什么看法?”   云襄沉吟道:“魔门包藏祸心,天下皆知。我只是不明白,少林、武当竟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魔门结盟。”   楚青霞浅笑道:“武当式微,只能唯少林马首是瞻。而少林圆通方丈胸怀高远,一直就将少林当成实业来经营,才早就了少林今日之盛。在这过程中,难保不会有把柄落到魔门手中,这才不得不与魔门结盟。”   云襄心中一动,皱眉问:“把柄?少林会有什么把柄?”   楚青霞款款道:“几年前,少林《易筋经》与达摩舍利子失窃,被人敲诈了一百万两银子。任何名门大派受此打击,都会一蹶不振,但少林却因为这次变故,反而因祸得福,声望如日中天,少林武功更因此而驰名天下。各地州县陆续开设了不少少林武馆,借着船首少林武功广收门徒,少林虽只是一禅院,但门下弟子如今已遍及大江南北,人数不亚于任何帮会教门。少林因那次失窃而意外崛起,这其中必有蹊跷,我想借公子之手揭开其中奥秘,还佛门清静。”   云襄立刻就想起与舒亚男的那次明争暗斗,虽然自己最后夺得了《易筋经》和舍利子,却又将两件宝物送给了舒亚男。就不知它们最终落到了谁的手里,又是谁在用它们敲诈少林。而少林借着那次敲诈反而因祸得福,声望日隆,现在想来,自己和亚男费尽心机,冒着被柳公权当场捕获的危险盗得《易筋经》和舍利子,最大的得益者却是被盗的少林。若说这是巧合,也实在太巧了一些。(前情请看《千门之花》)   云襄沉吟良久,微微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为你找出少林与魔门结盟的真正原因。不过我也想请楚姑娘为我做两件事。”   楚青霞微微笑道:“这是交换条件吗?”   云襄脸上泛起玩世不恭的微笑:“我是千门中人,千门中人向来唯利是图,如果没有好处,我为何要费这心思?”   楚青霞理解地点点头:“好!你说!”   云襄面色一正:“第一件事,就是帮我去找一位女子,她跟天心居那位前辈高手颇有渊源,她的名字叫舒亚男。”   楚青霞脸上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是否就是你心情抑郁的原因?”   “这个你别管,找到她后请在第一时间通知我!”说到这云襄停了停,声色有些暗哑地涩声问道,“这第二件事,我想请楚姑娘派人去青海,帮我去查一桩旧事。”   “青海?”楚青霞有些意外,“这么远?”   云襄点头道:“这事我不便出手,所以只有请楚姑娘帮忙。这件事要尽量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回头我会将详情写给你,希望楚姑娘一定要帮忙!”   楚青霞沉吟道:“听你的口气,这事对你来说十分重要,咱们只是初次见面,你为何能将如此大事贸然相托?”   云襄淡然一笑:“有的人就算相识一生,也不敢以大事相托;有的人即便只是初交,也可以以性命相托。在我眼里,楚姑娘就是后一种人。”   楚青霞淡泊恬静的脸上,此刻也有些难言的感动,垂首问:“这么说来,你已将我当成值得信赖的朋友了?”   云襄哈哈一笑:“岂止是信赖!以楚姑娘的超然脱俗和天心居的煌煌名望,我只有仰慕崇敬的份儿,岂敢以朋友论交?”   楚青霞脸上略有些失落,默然良久,突然问:“云公子,我……可不可以摸摸你?”话刚出口,脸上竟有些扭捏起来。   这话令云襄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对方是盲人,这要求也就不算过分。他坦然一笑:“有何不可?”说着来到她面前,柔声问,“楚姑娘,我在这里。”   楚青霞略一犹豫,缓缓伸手抚上云襄的脸颊。她的十指如抚琴一般,小心翼翼地在云襄脸颊上缓缓滑过,她的神情异常专注,似要将面前这张面孔彻底“看”清。   第一次让一个少女如此仔细地抚摸面庞,云襄心中还有些难言的紧张,不过一见对方那超然脱俗的面容,以及那空蒙如仙的眼眸,他就不禁在心中暗暗对自己道:云襄啊云襄,楚姑娘世外高人,岂能以凡夫俗子之心揣度?你若心存杂念,可就亵渎了这仙子一般的人物。   仔细地从额头一直摸到下颌,楚青霞终于缓缓收回手,怔怔地对着云襄愣了半晌,突然幽幽叹道:“我第一次觉得,没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会是多么的痛苦。”   云襄见她脸上满是失落,心中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本想开口相劝,却又不知如何开解才好。楚青霞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粲然一笑道:“其实上苍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我实在不该再贪心,让公子见笑了。”说着她抱起瑶琴站起身来,款款一拜,“公子所托之事,青霞会全力去办,公子请放心。”   二人交换了联络方式和联络地点,楚青霞这才飘然而去。云襄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见她一手携琴,一手拄杖,在山中摸索前行,心中不禁满是怜惜。   宽大的袍袖凌空飞起,卷住了树上的喜鹊,将之裹入怀中,跟着袍袖散开,喜鹊立刻飞驰而逃,谁知刚飞出不到一丈,一道灰影即跟踪追来,袍袖一挥,再将它裹在袖中。就见七八只喜鹊被两条飞舞的长袖时卷时舒,却怎么也逃不出长袖的范围。   圆通方丈像往常一样,早课之后就在后院练功,只见他一双流云袖使得出神入化,七八只喜鹊在他身前飞来绕去,却总是在逃离之前,被他飞舞的双袖给兜了回来,晃眼看去,就如喜鹊在围着他飞舞鸣叫,似在伴着他练功一般。   廊下的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圆通脸上泛起宝相庄严的微笑,突然双袖一卷,将喜鹊尽皆收入怀中,跟着徐徐收势而立,喜鹊这才惊叫着飞速逃开,从他胸前直飞天际。   圆通待心气平复,这才目视廊下的弟子淡然问:“什么事?”   那弟子恍然惊觉,忙合十道:“有人要见掌门方丈,弟子不敢自作主张,所以特来请示。”   圆通眉头一皱,脸上有些不悦:“我不是早说过,除非是两河巡抚或七大派掌门求见才可通报,其余人等一律给我打发了吗?”   那弟子忙解释道:“是罗师叔领来的客人,咱们也不好怠慢,所以才来请示方丈。”   圆通知道,弟子口中的“罗师叔”就是静空大师的俗家弟子罗毅,他年纪虽然不大,在寺中辈分却是不低。而少林是佛门禁地,没有世俗的官位等级,所以只有靠论资排辈来维系僧众的等级尊卑,罗毅与方丈同辈,难怪弟子们不敢怠慢。想到这,圆通随口问:“是什么客人?”   那弟子垂手道:“他自称是千门公子襄!”   圆通心中一凛,脸上微微变色。如今公子襄虽然在江湖上渐渐低调,但圆通完全清楚他的能量,比几年前更为壮大。以他的实力,恐怕早已不在七大门派掌门之下,这样的人物突然登门求见,圆通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   “请他去我的禅房暂候,为师随后就到。”圆通挥手令弟子退下,然后仔细想过公子襄来见自己的原因,并在心中做好应对之策后,这才缓步走向禅房。   禅房离后院不远,当圆通来到门外,立刻就看到一个瘦削单薄的书生负手背对自己,正在观赏着禅房中的字画。听到圆通故意踏出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懒懒的微笑,对圆通拱手道:“晚辈云襄,见过圆通方丈。”   圆通示意他入座,待小沙弥奉茶退下后,他仔细打量着对方,不冷不热地问道:“公子襄名满江湖,结交的都是世家名门,怎么突然想起来见我这方外之人?”   云襄淡淡笑道:“以少林如今的实力和声望,只怕不亚于任何世家名门,以圆通方丈的名望,只怕也不再任何帮派首领之下。云某既然身在江湖,岂有不来拜见之理?”   圆通听出对方故意将少林与黑道帮会相提并论,将自己这掌门也视为黑道大佬一类的任务,他心中有些不悦,反问道:“听公子襄言下之意,是到我少林拜山来了?可惜少林乃佛门清净之地,不是江湖帮会藏污纳垢之所,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说着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少林真是佛门清净之地吗?”云襄遥视着圆通,冷笑道,“请容我细数少林七宗罪!”   圆通面露调侃,搁下茶杯淡淡道:“石施主乃千门骗枭,竟也来指责少林。好!我就听你说说少林的七宗罪!”   云襄屈指细数道:“一、贿神!贿赂佛祖,被少林说成是功德,说供养佛祖和它的弟子,能为今生或来世攒下做官捞钱享福的功德。少林借佛的名义,用烧高香、积功德等手段,大肆向信徒索贿,这与贪官污吏向百姓索贿有什么区别?”   见圆通默然无语,云襄继续屈指数道:“二,禅定!将自己打扮成冷血动物,心中不容任何感情,这被少林高僧说成是般若智慧。这种人若身在佛门就被当成是得道高僧,若不再佛门那就成了天良丧尽。   “三、因果报应。贫穷困苦被少林高僧歪曲成业报,每个人都必须安于自己贫穷困苦的命运,这是维护权贵利益、歧视贫穷百姓的邪恶理论!   “四、出家为求个人成佛成正果,舍家弃父母事佛,被你们能说成是无上功德。这在人世间是不负责任、不思报恩的自私行为。   “五、功德。佛要功德,也要四大皆空,简单来说就是,对己有利是功德,对己无利皆虚妄。这是典型的口是心非。   “不杀生。这是佛门最高戒律,但人活着就不得不杀生。比如行路杀蚁、洗菜杀虫。佛门弟子视洗菜杀虫为清洁蔬菜,不算杀生,又或者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杀人如麻。这不知道不杀生的戒律太过迂腐,还是佛门弟子视戒律为儿戏?   “七、佛要金装。佛庙大多金碧辉煌、穷奢极侈,少林更是其中佼佼者,佛穿金戴银却被你们说成是‘殊胜’。看看四周百姓的房舍,哪一处茅屋比得上佛堂的辉煌,这里的每一分光彩,都是信徒的脂膏血汗!我虽为千门中人,也不得不佩服贵寺之手段,远胜我辈中人。”说到这云襄不禁摇头叹道:“也许这佛门七宗罪,不仅仅是你少林才有,但却是以少林为最!”   圆通突然哈哈大笑,边笑边叹道:“公子襄啊公子襄,本以为你是个真正的智者,谁知今日一见,原来还是一个俗人。”   云襄哂道:“何以见得?”   圆通收住笑声,捋髯傲然道:“你所历数的少林七宗罪,在我看来,其实也正是佛教的七大功德。比如你所说的第一宗——贿神,你以为有几个信徒真正相信,在寺庙烧高香做功德,能消除他们犯下的罪孽?能买到将来的福根?没有!一个也没有!可为何有那么多信徒要慷慨解囊呢?其实他们是在买一个希望、一个消除罪孽的希望,或者升官发财的希望,又或是来生福报的希望。再艰难困苦的人生,只要还有希望,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而少林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商业体,它出卖的就是希望。这难道不是它的功德?”   见云襄听得瞠目结舌,圆通笑道:“听闻公子襄不仅是千门高手,也是商界奇才,暗中掌控的商业王国已雄霸江南。可惜再高明的商界名流,在本教眼里,都是不值一哂的无知之徒,他与本教的业绩比起来,永远是萤火之比日月。”   说到这圆通负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云襄,傲然道:“佛教在千年前就开始用商业手段来壮大自己,这些手段足以使一切商界名流瞠乎其后。它知道大堂的重要性,故主殿必金碧辉煌,令人仰视膜拜;它知道宣传的重要性,故舌灿莲花,对信徒许之以他希望的美妙前景;它知道诚信经营的重要性,故将西方极乐世界的验证留待信徒百年之后,以使寺庙永无欺诈之嫌;它知道经营场地的重要性,故所择者皆为天下天然之名山,使信徒勇往直前而无厌倦;它也知道联合经营的重要性,故普天之下皆办寺院以便同气连枝,积众寺之力以逐道教、景教;它还知道官商结合的重要性,故高僧大德必出入宫禁,参与军国大政。故不管巴蜀叶家、江南苏家有着多么雄厚的实力,多么丰富的经验,在本教面前都不值一提。那部传说中的圣典《吕氏商经》在佛经面前,就是一部简陋得无以名状的破纸。本教永远是超越于时代的伟大商业体,它的理念、它的境界、它的经营方式永远居泰山而小天下。伟哉,佛教!大哉,佛教!王朝可以更替、沧海可以桑田,唯有我佛门的伟业,才能千秋万代,永世不灭!”   圆通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抬手端起茶杯,这次他不是要送客,而是因兴奋感到干渴。一口喝干茶水,他搁下茶杯叹道:“许许多多尘世俗人在指摘我圆通,说我将少林当成商业来经营是胡闹,这是多么荒唐的指责!”说到这他抬手环指四方,“是我圆通让少林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门人信徒遍及天下!试问有哪位高僧大德能做到我今日的辉煌?我是一位真正的圣徒,为了佛教的兴盛,担当了人世间的一切恶名和污蔑,我必将入高僧传,我的功德足可西往灵鹫峰,得见如来!”   云襄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这不可一世的佛门高僧,只感到自己以前对于佛教的理解还是太过肤浅。沉吟良久,他涩声问:“为了你心中的佛门伟业,你不惜与魔门结盟不说,还利用少林圣物《易筋经》和舍利子,进行你所谓的经营,以达到提升少林名望的目的吗?”   圆通浑身微颤,眼中射出骇人的厉芒。几年前那次成功的“请贼上门”,闻风而至的就有这千门公子。圆通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这是他最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秘。这秘密若是大白于天下,少林和他的声望,必将毁于一旦!   圆通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云襄的眼睛,他“敲山震虎”的一招已经达到目的。坦然迎上圆通寒芒暴闪的目光,他从容笑道:“大师熟知佛门历史,想必也知道贵教在中原数度盛极而衰,你知道是为什么?”   圆通眉梢一挑,沉声道:“正要请教!”   云襄淡淡笑道:“佛教确实是成功营销的典范,令我也不得不佩服。能够击败佛教的只有它自己,它最大的弱点在于贪婪,为求永世之福而结缘皇室,而终致无所餍足,贪求皇家之尊贵而致数度灭佛,望大师引以为戒!”   圆通心中一凛,突然就想到朝廷册封少林一事迟迟未下,已拖延数载。难道公子襄知道少林与朝廷的关系?他心中虽有些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公子提醒,圆通希望能交公子这样的朋友。”   云襄呵呵一笑,起身道:“我对佛旨与你有完全不同的理解,少林的辉煌让我想起了佛陀涅槃离世时所预言的末法时期。不过幸亏有六祖慧能发明顿悟,说成佛只在刹那,还说‘佛向心中求,心外无佛’。既然心外无佛,那么泥塑的菩萨还留着做什么呢?慧能的禅宗已经唱响了你所宣扬的佛教的挽歌。”   说完云襄哈哈大笑,在圆通闪烁不定的目光中扬长而去,他边走边叹道:“这次我来见方丈,原本还想要少林与魔门划清界限,现在看来是不必白费力气了。如今的少林已达到了佛即是魔、魔即时佛、佛魔合一的绝高境界,与魔门结盟倒是自然而然之事。”   圆通目送着云襄远去的背影,眼中阴晴不定,知道他去得远了,圆通才突然拍手高叫:“来人!”   一个小沙弥应声而入,圆通目视虚空淡淡道:“叫你觉能师兄前来见我。”   片刻后,一个方面大耳、质朴憨厚的汉子在小沙弥引领下进来。那汉子虽然穿着僧衣,蓄着头发,却又不是带发修行的头陀。他进门后便对圆通恭敬一拜:“觉能见过掌门方丈。”   大寺院也是一大经济实体,与其他人总有些经济往来,这通常不方便由和尚来做,所以大寺院总要养几个带发修行的居士,他们穿上僧衣就是修行者,脱下僧衣就是普通人。这主要是为了与他人生意往来的方便,这种修行者修行在其次,他们的主要指责是维持寺院的经济运转正常。   圆通抬手示意小沙弥退下后,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一脸憨笑的觉能。这是他最信赖的弟子,不过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心病。他打量良久,突然问:“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   觉能一怔,连忙道:“出家人以寺为家,既然出了家,弟子除了少林寺,就再没有家了。”   圆通摆摆手,微微叹道:“你在为师面前,不必如此拘谨。至爱亲情,岂能说放下就放下?你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回去看看父母吧。”   觉能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圆通不似在开玩笑,他不禁大喜过望,“扑通”一声拜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多谢掌门方丈!多谢师父!”说完满面兴奋,如飞而去。   待觉能走后,圆通脸上慈祥的笑容立刻隐去,神情渐渐变得冷漠萧索。轻轻拍拍手,他对应声进来的小沙弥淡淡道:“你替为师传话下去,就说这几天我要闭关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搅。寺中一切事务,暂时由圆泰师弟掌管。”   小沙弥退下后,圆通立刻去了寺后的静室。那里是他专用的闭关修炼之所,在他闭关修炼期间,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搅。   小沙弥刚离开方丈的禅房,就见有人在跟自己打招呼:“永善!你急匆匆这是要去哪里?”   小沙弥定睛一看,认得是少林俗家弟子罗毅。罗毅在少林辈分虽高,不过一向与众僧亲善,所以小沙弥常常忘了他师叔的身份。见他动问,小沙弥脚步不停地匆匆答道:“掌门方丈又要闭关修炼了,我得赶紧去通知圆泰师叔,让他暂时接替方丈管理少林。”   罗毅目送着小沙弥远去的背影,眼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一套罗汉拳尚未练完,他便收势停手,与几个一同练功的武僧道了个别,就匆匆离寺而去。   却说圆通进了闭关的静室后,立刻脱去袈裟,然后从隐秘处拿出一个包裹。里面是夜行服、假发等杂物,他仔细穿戴起来,片刻后就成了一个黑巾蒙面的夜行人。盘膝在静室中坐下,他静等着天黑。   听到外面传来掌灯的钟声,圆通撬开静室内一块青石砖,露出个黑黢黢的深洞。静室依山而建,有暗道直通山后。圆通每有隐秘行动,总是借闭关从这里悄悄潜到后山。闭关期间静室外有护法弟子守卫,所以没人能够闯入静室。   没过多久,一身夜行服的圆通就从后山岩洞中悄然闪出。他记得觉能的家离嵩山不远,天亮前必定能赶到。觉能是他的心腹弟子,也是几年前在他闭关期间,将他送到北京的弟子。因为这个,他不得不将之灭口,甚至不敢假手旁人。若是几年前的那桩事被人查出根由,少林的声誉毁于一旦事小,若是暴露了朝中那位权贵与自己的关系,只怕自己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想到这,圆通心中一凛,立刻往山下飞驰而去。   天刚蒙蒙亮时,圆通便赶到了觉能父母所在的小山村。村前有一片桑树林,是通往山村的必经之路。这里地势僻静,林木密集,光线幽暗,是一处理想的伏击之地。圆通选了棵大树飞身而上,在枝叶浓密处藏好身形,静等觉能的到来。   知道第二天恍惚,天色已有些蒙眬,才看到一个灰衣布袍的身影匆匆奔过来,看那衣袍的样式和披肩乱发,自然是觉能无疑。圆通再次检查了一下夜行服和蒙面的黑巾,相信即便面对面,觉能也认不出自己,他才轻轻拔出了腰中的短剑。为了掩饰身份,他特意选了一柄剑作为凶器。   眼看觉能蒙眬的身影经过树下,圆通在心中一声叹息,实在是对不起,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你死后,我会善待你的家人。想必,圆通从树上一跃而下,剑如蛇信,直指向从树下经过的那颗乱发披散的脑袋。这个距离,他自信觉能决计避不过去。   眼看剑锋就要从上至下插入乱发中,却见对方一个“懒驴打滚”避了开去。其伸手之灵活、行事之警觉,大出圆通预料。不过他想也没想又是连环三剑,对方连滚带爬慌忙闪避,躲得虽然狼狈,却还是避开了圆通的必杀三剑。此时圆通才发觉,对方不是觉能!虽然他也是蓄发居士打扮,却不是觉能!圆通仔细辨认半晌,才发觉来人竟是少林俗家弟子罗毅,不知为何穿上了僧袍披散了头发,所以朦胧中圆通才将他认成了觉能。   见罗毅步步后退,圆通压着嗓子涩声问:“觉能在哪里?”   罗毅没有回答,却突然放声呼啸,同时向后飞退。圆通正待追击,突听到有脚步声匆匆逼近,听其落地的轻盈和声音传来的方位,竟有七八个武功不弱的好手,呈半圆形向这边围逼过来。圆通立刻明白自己已中了公子襄的圈套,趁着身份尚未暴露,他立刻飞身后退,转眼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蒙面杀手去得远了,罗毅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时尾随着他的几个武僧才先后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罗毅:“小师叔!刺客呢?哪里去了?”   罗毅苦笑着摇摇头。虽然云大哥猜到圆通经他“敲山震虎”后,必定会有所行动,所以在得知圆通让觉能回家探亲时,才将他悄然拦下,而自己则假扮成觉能的模样一路疾行,引杀手上钩,但他却没料到圆通会亲自出手。方才那三剑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现在就算加上这七八个平日交厚的少林武僧,恐怕也拦不住圆通。再说若揭破圆通的身份,这几个武僧会不会帮自己,还真不敢肯定。见几人动问,他只得敷衍道:“刺客太狡猾,已经逃走了。”   “奇怪,谁会在此伏击觉能呢?”一个武僧疑惑地挠着光头,他是少林十八罗汉之一,脑子虽然不够聪明,但武功却是不弱。   “是啊!小师叔,觉能师弟平日皆在方丈身边伺候,很少在江湖上行走,怎么会与人结仇?”另一个武僧也疑惑地问。   罗毅摊开手,无辜地道:“这个我哪里知道?大家一起去问问觉能好了。”   几个和尚随罗毅往回就走,一个武僧打量着罗毅的模样,笑着调侃道:“小师叔穿上僧衣还真像个和尚,不如跟咱们一起出家了吧。”   罗毅尚未回答,另一个武僧已抢着道:“小师叔英俊潇洒,风华正茂,还想着娶妻生子呢,哪能像咱们这样出家当和尚?”   几个年轻人一路嘻嘻哈哈地说笑打闹,全然没有在寺庙时的拘谨和正经。 用间   用间   觉能有些拘谨地盘膝而坐,像入定的老僧一般一言不发,却又时不时偷眼打量对面那个神秘的青衫书生。从小师叔罗毅对他的恭敬态度,可知这书生必非常人,何况这书生还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令他有些惴惴不安。   觉能是在离开少林回家探亲途中,被小师叔“请”到这僻静的农家,从方才小师叔和几个少林武僧口中,他已得知假扮成自己的小师叔遭到了刺客的伏击,以小师叔的武功也差点丧命,这让觉能大为惊讶。   “知道纹身有人要暗算你?”书生问,见觉能茫然摇头,他续道,“灭口!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有人想让你永远开不了口。知道谁是主使吗?”   觉能还是摇头,就见书生悠然笑道:“你知道的秘密主要跟谁有关?再想想是谁让你回去探望父母?”   觉能就算再笨,也立刻就想到了方丈。他不禁一跃而起,急道:“圆通方丈室我恩师,他决不会……”话刚出口他就霍然惊觉,可惜已经说漏了嘴,再也无法挽回。   书生笑眯眯地望着觉能,也没有追问,只笑道:“你先想清楚再决定说不说。如果你不愿告诉我什么,我不会为难你,我会让阿毅将你送回少林;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安全。我给你半天时间考虑,想清楚后再作决定。”说完,书生带上门悄然离去。   这是一处寻常的农家小院,觉能所在的里屋与外面的堂屋只有一壁之隔。从里屋能清楚地听到外间的动静,外间有一老一少两个家人守卫,觉能见识过他们的武功,仅凭自己完全无法在他面前逃走。   觉能不像别的和尚那般整日在寺里念经,他的身份使他经常要与寺外的俗人打交道,因此他比那些真正的和尚多了几分俗人的狡诈。他心中已隐隐猜到是谁,又是为什么要对自己灭口。不过他并不打算因此就出卖师父,他希望自己的忠心能让师父改变主意。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有人急奔而入,接着传来小师叔罗毅焦急的声音:“云大哥,寺中有消息传来,说少林至宝《易筋经》失窃,与之同时失踪的还有圆通的弟子觉能。如今少林戒律堂武僧已倾巢而出,要捉拿盗窃《易筋经》的窃贼觉能!”   “圆通这一招好歹毒!”外间传来那书生的叹息,“先将觉能诬陷成窃贼,他再要说什么不利于掌门的话,别人都不会再相信了!”   “现在已有少林武僧赶去觉能的家乡,咱们怎么办?”罗毅在问。那书生沉吟片刻,下令道:“咱们立刻赶过去,要抢在少林和尚之前将觉能的父母就出来,万不能让他们落到圆通的手中。”   外间在一阵嘈杂之后,渐渐安静下来。觉能细听半晌,发觉只有一个名叫张宝的木讷汉子在看守自己。他心中挂念父母安慰,再不愿听天由命。见屋角有杆吊秤,他便取下称砣挂于门框之上,将称砣的绳索绕过门上的榫头握于手中,然后敲打柴门高叫:“快放我出去,我愿与你们合作!”   “真的?”那汉子大喜过望,立刻打开柴门,谁知刚跨进门,就被门框上落下的称砣打晕在地。觉能念了声“阿弥陀佛”,立刻夺门而出,匆匆往家赶去。   不多时觉能赶到家门,就见门户洞开,里面乱成一团,地上除了两摊血迹,早已空无一人。他心下大急,却不知如何才好。正彷徨不定间,就见那青山书生与小师叔罗毅匆匆赶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二人面前,嘶声道:“求你们救救我父母,只要我父母平安,我愿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啦!”   那书生扶起觉能,愧然道:“我们来迟了一步,令尊、令堂已被一帮蒙面人抢先一步绑了去。现在能救你父母性命的,就只有你自己。”见觉能严重有些茫然,那书生解释道,“你父母被绑架,是因为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有人想以你父母为要挟,使你不敢泄漏秘密。不过,如果这些秘密不再是秘密,我想你父母反而会安全。”   觉能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低头沉吟良久,最后抬头问:“我如果说出所有知道的秘密,你们能保证我父母的安全?”   书生从容笑道:“我以千门公子襄的名誉发誓!”   觉能心神剧震,虽然他是出家人,却常在江湖上走动,所以对千门公子下的名头也是早有耳闻,没想到这名满江湖的神秘人物,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不过他还不放心,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罗毅,就见这少年师叔笑道:“我以我师父的名义保证,你面前站着的就是千门公子襄,他的保证我愿用性命来担保!”   罗毅年纪虽小,但少林上下皆知道,他是言出必践的诚实君子。觉俄能再无顾虑,终于涩声道:“我只知道一个秘密,就是圆通方丈常常借闭关修炼悄悄外出,我每次都为他驾车。”   云襄与罗毅惊讶地对望一眼,云襄沉声问:“他常常去哪里?”   觉能道:“这可不一定,有时师父就在附近转转,有时候却赶往千里之外。”   云襄想了想,又问:“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少林被敲诈一百万两银子的事?在这前后圆通大师去过哪里?”   觉能沉吟道:“我记得师父先后两次悄悄去过北京,好像就在那次事件前后。”   “北京?”云襄心中一动,忙问,“你还记不记得是北京什么地方?圆通大师去北京后又见过什么人?”   觉能回忆道:“具体地址我记不清了,不过大概位置还有印象,我可以把马车经过的路线和停留的地点画出来,希望这对公子会有所帮助。”   “太好了!”云襄大喜过望,忙让人送上纸墨笔砚。觉能捉笔沉吟良久,然后凭记忆慢慢画下了当年马车在北京城经过的道路和停留的地点。云襄接过草图,顿时大喜过望,对罗毅欣然道:“咱们将这幅草图与北京城的地图稍做比较,立刻就能查到圆通去过哪些地方,从中或许就能猜到圆通闭关的真正目的了。”   “我这就去查!”罗毅结果草图高兴地退下。觉能见状大急,忙拉着云襄催促道:“你快去救我父母啊,你答应过我的!”   却见云襄悠然笑道:“你不用担心,你的父母现在都在安全的地方。我这就让人送你与他们团聚。”见觉能满脸迷茫,云襄笑着解释道,“请原谅我让你担心了,为了让你尽快说出知道的秘密,我使了点小小的手段,让你误以为两位老人家被人绑架,其实他们这会儿正在一个安全的所在等着你呢。”   “原来你在骗我!”觉能气得满脸通红,不过一想父母安全,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无心计较对方的欺诈,忙问,“我父母现在在哪里?”   云襄拍拍手,罗毅应声而入,对觉能笑道:“师侄请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   罗毅与觉能出门后,就见筱伯面色凝重地进来,将手中的草图递给云襄:“老奴在北京城呆过几年,对那里的大街小巷也还熟悉。从觉能所画的地图来看,虽然圆通两次下车的地点都不相同,但却是在同一座府邸的后门和侧门附近,那一带也只有这处府邸最值得留意。”   “是谁的府邸?”云襄忙问。   “福王府!”筱伯肃然答道。   “福王府?”云襄满面惊讶,继而皱眉沉思,喃喃自语道,“难道圆通与福王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圆通在少林被敲诈一百万两银子、因祸得福名满天下之际,突然借闭关悄悄赶到千里之外的北京面见福王,难道福王跟这事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他只感到脑海中有如一团乱麻,完全理不清其中的因果关系。   筱伯点头道:“从圆通亲自伏击觉能,欲灭其口来看,他极有可能是想掩饰与福王的关系。”   “他为什么要拼命掩饰与福王的关系?”云襄双眉紧皱,在房中来回踱步,“旁人若是与朝中权贵有这种关系,炫耀还来不及呢。他圆通可不是什么清静淡泊之辈,为什么在这事上却如此低调?”   筱伯沉吟道:“恐怕他与福王当时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直到现在也不敢让人知道。”   云襄若有所思得微微颔首道:“莫非当年少林请贼上门,是出自福王的授意?可少林今日为何又要与魔门结盟?这岂不是站到了福王和朝廷的敌对面?圆通若与福王关系匪浅,为何要这样做?”   筱伯笑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在利益面前,有时候敌人可以成为朋友,朋友也可以成为敌人。”   云襄点头道:“没错,人之行,利为先,这是《吕氏商经》开宗明义的一句话。不过,要说圆通会不顾与福王的关系,公开与魔门结盟,这实在违背了‘利为先’的法则。除非……”说到这里云襄心中一震,顿觉眼前一亮,“除非这是出自福王的授意!可是,福王为何要授意圆通与魔门结盟,助长魔门声势?”他又陷入了新的迷惑。   筱伯沉吟道:“听说福王在朝中大权独揽,招致满朝文武忌恨防备,已有言官上书朝廷,要福王分权。若在此时,魔门势力突然壮大,天下动乱纷纷,朝廷恐怕就只有仰仗福王平息动乱。如此一来,福王的地位将稳如泰山。”说到这筱伯一顿,叹道,“令少林与魔门结盟的主意若是出自幕僚,那福王身边必有告人,若这主意是出自福王,那福王之心机和智谋,足以令天下人胆寒!公子若要与福王为敌,可得三思而后行!”   云襄哈哈一笑:“多谢筱伯提醒,不过无论谁视天下人为刍狗为鱼肉,我都要替天下人奋起抗争,无论他是福王还是朝廷。”说到这,他一扫先前的迷惑,沉声道,“圆通与福王的关系,看来是最怕让新盟友得知,难怪连杀人灭口这种粗活,圆通也不敢假魔门之手。如果魔门得知圆通与他们的结盟是出自福王授意,恐怕就得掂量掂量这个盟友的可靠程度。以魔门和寇焱的一贯作风,定会先下手为强!”   筱伯神情一怔,诧异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要将圆通与福王的关系,暗中通知魔门?”   云襄微微颔首笑道:“在魔门眼里,福王就代表着朝廷。若魔门得知少林积极与自己结盟,乃是出自福王授意,咱们再令少林做出些让他们误会的举动,你想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筱伯沉吟道:“他们自然认定圆通有阴谋,以魔门的作风,定会先下手为强!”   “如此一来,少林与魔门的结盟就会烟消云散。”云襄慨然道,“释、道、魔三教的结盟也会土崩瓦解,魔门势力会受到削弱,福王妄图助长魔门声势以巩固自己地位的阴谋也会落空!”   筱伯望着神情慨然的云襄,忧心忡忡地提醒道:“我不怀疑公子有着将三方势力玩于股掌的智谋,不过如此一来,恐怕公子会成为少林、魔门及福王的公敌。这其中任何一方的力量,都足以使天下人战栗,公子还请三思而后行。”   云襄嘴角泛起一丝冷厉的微笑,从容道:“以天下人为敌者,天下人当共击之。我云襄既为天下人中一分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筱伯一看云襄表情,便知他主意已定,只得无奈问道:“公子想怎么做?”   云襄负手遥望虚空,如老僧入定般静寂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对筱伯缓缓道:“你立刻去将阿毅找来,这事必须要仰仗他的应变能力才行。”   筱伯没有多问,立刻去找罗毅,没多久就将他带了回来。听他说已将觉能一家送到了安全地点,云襄放下心来,这才将自己与筱伯的分析以及拟定的计划详细地对他说了一遍,最后执着他的手叹道:“阿毅,静空大师从小就教你做个诚实君子,而现在我却屡屡教你去骗人,这实在是难为了你。”   罗毅笑道:“云大哥不必多虑,我分得清是非曲直。如果诚实善良不能为少林拨乱反正,我不妨试试云大哥的方法。”   云襄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有些担忧地叮嘱道:“你一向淳朴善良,但这次要面对的,却是以毒辣狡诈著称的魔门少主和光明使,而且你与他们还照过面,稍有闪失就可能丢掉性命,我实在不忍让你去冒这个险。”   “云大哥不必多虑。”罗毅笑道,“我从小就随静空师父苦练过禅定功夫,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惊慌失措,你若要找反间者,我就是最好的人选。”   云襄望着从容淡定的少年,心下稍宽,终于拍拍他的肩头道:“去吧!我对你有信心!”   罗毅走后,云襄立刻让筱伯传令下去,他从江南悄悄带来的人马,将依照计划在暗中接应罗毅。现在万事俱备,就看罗毅最后的表现了。   少林寺暮鼓响彻嵩山,宣告暮色降临大地。天边晚霞如血,为嵩山平添了几分肃杀。就在嵩山山腰隐秘处,有几座严整的营帐静穆而立,帐外有黑衣汉子守卫,帐后的旗杆上,恭然飘扬着魔门的烈焰骷髅图。自释、道、魔三门结盟以来,魔门已无须在掩饰其行踪了。   营帐之内,明月使缓缓从寇元杰后心收回手,小声问:“少主,感觉好些了么?”   寇元杰长长舒了口气,点头道:“嗯,好多了!”那日在济生堂被“夺魂琴”音剑所伤后,直到现在他才感觉伤逝基本复原,而被孙妙玉所伤的净风和力宏,至今却还卧病在榻,天心居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   自与少林结盟后,圆通曾力邀魔门教众在少林寺客房落脚,但却被寇元杰婉言谢绝。这次少林对释、道、魔三教结盟表现得太过热心,令寇元杰不得不多个心眼。因此他坚持在这处易守难攻的山坳中落脚,择吉日再与少林、武当共商结盟的具体事宜。   活动了一下手脚,寇元杰精神一振,缓缓步出帐外。就见外面已是天色蒙眬,四野无光,夜色已降临嵩山。他一声轻啸,拔剑迎风而舞,随他出来的明月使立刻赞道:“看少主的剑势,果然伤逝已痊愈,属下这就放心了。”   “明月,你我年岁相仿,你尚长我几岁,以后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谨。”寇元杰收剑道。明月忙拱手道:“少主在上,圣教尊卑有别,明月不敢不恭。”   寇元杰叹了口气,心知光明四使从小就受到父亲严苛的训练,在自己面前早已养成了这种奴才一样的秉性,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要将他们训练成爪牙俱利、忠心耿耿的狗。从目前来看,父亲的目的达到了,但寇元杰却一点也不开心。虽然他身边有着无数忠心耿耿的教众,但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说心事的朋友,这让他倍感孤独。   缓缓收起长剑,寇元杰正待回帐,突听不远处传来衣袂飘忽的声响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寇元杰立刻目视明月:“去看看!”   明月身形一晃,如大鸟般没入黑夜。片刻后他拎着一个僧袍破烂、乱发披散的男子过来,随手扔在在地上,对寇元杰道:“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方才还有两个少林僧在紧追不舍,被属下使了点小手段引开了。”   寇元杰看看那居士的模样,只见他面脸血污,看不清本来面目。他用脚拨了拨那人,随口问:“怎么回事?”   那人惊慌地叫道:“施主救命,掌门方丈要杀我!”   寇元杰一怔,忙问:“圆通大师为何要杀你?你是谁?”   那人喘息道:“在下……在下觉能。”   “觉能?”明月有些惊讶,“就是那个盗了《易筋经》,正被少林戒律堂追缉的觉能?”   那人点点头,跟着又连连摇头:“我……我没有盗经!”   少林戒律堂在追缉一个盗经的弟子,寇元杰早已从眼线哪里得到了密报。当初并没有放在心上,今见对方说得奇怪,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没有盗经,戒律堂为何要捉拿你?”   觉能突然闭上了嘴。寇元杰见状,假意对明月吩咐道:“既然他不愿说,还是将他送回少林吧。”   觉能吓了一跳,急道:“千万不要!我要是被送回少林,那就死定了!”   寇元杰柔声道:“那你告诉我,圆通大师为何要杀你?只要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真的?”觉能将信将疑地问。明月立刻斥道:“咱们少主的话你也敢怀疑?”   “你、你是魔门少主?”觉能又吃了一惊,见寇元杰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一咬牙,嘶声道:“我不会说,我什么都不会说!就算方丈不相信我,我也决不会出卖方丈!”   觉能越是这样说,寇元杰越是好奇。他对明月使了个眼色,明月立刻心领神会,一掌按在对方前膻中穴上,内力微微一吐,觉能立刻发出瘮人的惨叫。叫声刚起,却又被明月封住了穴道,叫声再发不出来。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我让你想死都死不了。”寇元杰盯着憋得两眼通红的觉能,悠然笑道。他知道明月最擅长严刑逼供,铁打的汉子也禁不起他的阴毒内力。   果然,觉能在坚持了片刻后,终于嘶声道:“我……我说,快松手。”   明月稍稍收回内力,觉能方喘息道:“掌门方丈常常借闭关的机会,悄悄离开少林,每次都是由我赶车。”   寇元杰闻言哑然失笑:“圆通大师耐不住寂寞,偷偷离开少林去风流快活,也不算什么大事,犯得着杀你灭口吗?”   觉能迟疑了一下,急道:“他是怕我泄漏他与朝中权贵有往来,就在这次释、道、魔三教结盟大会之前,,他才从北京悄悄赶回少林。”   寇元杰面色微变,忙问:“圆通与朝中权贵有瓜葛?是谁?”   觉能摇头道:“我不知是谁,只记得每次停车的地点都是青龙巷。”   寇元杰再次变色。他对北京城不算陌生,青龙巷附近只有一处权贵的府邸,那是权倾朝野的福王官邸。若是圆通与福王有勾结,那他与魔门的结盟就……寇元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难怪圆通对结盟如此热心,原来是出自福王的授意!   示意明月将觉能带到帐中,寇元杰又细细盘问了一会觉能,这才得知圆通与福王,早在几年前就关系匪浅。那年少林被敲诈一百万两银子,却因祸得福名满江湖,圆通立刻就赶到京城免检福王,这其中的奥秘令人深思。如今圆通在建国福王后,又主动与魔门修好,这其中必有阴谋!寇元杰很庆幸上天将觉能送到了自己面前。   就在这时,突听帐外传来守卫的惊呼,跟着就见一个黑影傲然闯入帐中,明月一见之下连忙拜伏于地,寇元杰则大喜过望,忙迎上前拜道:“爹,你……你老怎么赶来了?”   原来闯入的黑衣老者,正是魔门门主寇焱,尾随他到来的除了长老施百川,还有一个面如白纸的年轻乞丐和一个神情冷厉的倭人。就听寇焱一声冷哼:“你飞鸽传书说有人公开揭穿了本教天降神火的奥秘,更有天心居高手伤了净风和力宏。天心居固然不可小觑,而亵渎天火的神圣,动摇教徒的信念,这对本教的打击堪称致命,为父不赶来行吗?”   “这都是公子襄所为!”寇元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最后指着一旁的觉能,“幸亏光明神将这人送到孩儿面前,不然咱们还不知圆通与咱们结盟,原来是包藏祸心。”   寇焱一声轻嗤:“无利不起早,你以为圆通与咱们结盟,真是存了冰释前嫌的心思?只是他竟与福王有秘密往来,倒是出乎为父预料。”说着他转向觉能,严重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盯着觉能的眼眸问道,“圆通多次进京面见福王,此事属实?”   觉能的眼眸渐渐迷离起来,魂不守舍地答道:“掌门方丈多次借闭关悄悄进京,但见他去见谁我却不知,觉能只是每次都将他送到青龙巷而已。”   寇焱严重光芒更盛:“这次他可是从京城回来之后,才决定于本教结盟?”   见觉能茫然点头。寇焱再无怀疑,在他的摄魂术之下,极少有人能说假话。他挥手令明月将觉能带下去,然后转向儿子道:“看来圆通是在朝廷的示意下才与咱们结盟,此事必有阴谋,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咱们该怎么做?”寇元杰忙问。寇焱沉吟道:“连夜派人送信给圆通,就说盗窃《易筋经》的家伙已被你抓获,让他明日到此来令人。”见儿子满面疑惑,寇焱解释道,“如今四大光明使已伤其二,圆通以为吃定了你,他必定亲自带人连夜来提醒觉能,若觉能已泄漏他的秘密,他也不怕与你翻脸,若觉能尚未开口,他定会赶在第一时间灭口。可惜他不知我已赶到嵩山,还带来了几个得力帮手,届时咱们设伏将圆通拿下,用为父新炼成的失魂丹夺其心志,届时少林与咱们的结盟,就会假戏真作。”   “父亲已炼成失魂丹?”寇元杰大喜过望,“有失魂丹之助,何愁大事不成?”说着他转向父亲身后那个年轻乞丐和倭人,“这两位是……”   寇焱指着两个介绍道:“这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南宫世家三公子南宫放,这位则是东瀛浪人东乡平野郎。他们是被公子襄平倭一战弄得走投无路,这才前来投奔为父,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寇元杰连忙与二人见礼。原来南宫放和东乡平野郎逃离荒岛后,被魔门长老施百川引荐给了寇焱,后随寇焱在西疆隐伏多年,这次随寇焱赶来中原,是因为寇焱有重大计划要仰仗二人之助。   几个人见礼毕,寇焱虎视众人,沉声道:“这次西疆之行,我终于说动瓦剌可汗忽毕勒出兵中原。瓦剌十万大军正在集结,三个月后即可发兵。为配合瓦剌大军的行动,南宫公子将作为瓦剌内应,领瓦剌先锋偷袭大同守军,全歼大明镇西军,打开通往北京和中原腹地的大门;而东乡君则要尽快赶回东海,纠集失败的同僚,重振往日声势,扰袭沿海诸省,使大明海防驻军不敢驰援西疆;而咱们则要借这次释、道、魔三教结盟的声望,三个月后于中原腹地起兵举事,与瓦剌大军遥相呼应,一举摧毁大明帝国!所以,这次能否制服并控制圆通,进而控制少林,并通过少林控制中原武林,是计划之关键!”   几个人脸上皆闪过兴奋之色,齐声道:“请门主下令,咱们定依计行事!”   寇焱大步来到帐案后坐定,对儿子道:“你即刻差人去见圆通,就说盗窃《易筋经》的窃贼已被你抓获,让他明早来这里提人。圆通为防秘密泄漏,必定会连夜赶来。你率明月使和慧心使在帐外迎接,为父与施长老、南宫公子和东乡君在帐后埋伏。就算是少林通、泰、安、祥四大高手齐至,也逃不出咱们的手心!”   寇元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拱手出帐,去安排帐外的埋伏,并派人送信给圆通。   魔门教众的驻地里少林并不算远,不到一个时辰,就见圆通率十几名武僧匆匆赶到。寇元杰迎上去一看,就见圆通竟率少林十八罗汉齐至。十八罗汉一套罗汉阵天下驰名,用来应付明月使和慧心使及魔门数十教众已绰绰有余,难怪圆通有恃无恐了。   寇元杰在帐外拱手笑道:“不过是一个盗经的小贼,只得圆通大师亲自跑一趟吗?还率十八罗汉齐至,好像信不过咱们似的。”   圆通见寇元杰神情坦然,帐外色守卫也寥寥无几,倒显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他尴尬地笑笑,合十道:“寇施主多心了,实在是《易筋经》对少林太过重要,贫僧不敢再有任何闪失。”   寇元杰理解地点点头,抬手示意道:“觉能就在帐中,大师里边请!”   圆通见明月使及慧心使俱在帐外,便对十八罗汉吩咐道:“你们在此守候,我随寇少主去提人!”是半明武僧心领神会,立刻守在帐外,隐隐监视着明月和慧心。   圆通随寇元杰进入帐中,就见幽暗的大帐中伏着一人,身着血迹斑斑的僧衣,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圆通缓步走上前,挥袖卷向那人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就在这时,突见那人怀中寒光一闪,一道剑光如毒蛇吐信般突袭而至。这一剑无论方位还是速度都极其精妙,圆通只得后退躲闪,几乎同时,就听头顶有刀风倏然而至,其毒辣凶悍犹在那一剑之上,封住了他后方的退路,而左方又有掌风汹涌而出,功力竟不输于光明四使。   前有毒剑后有利刃,左方又有掌风袭来,匆忙中圆通只得往右闪避,于电光石火的瞬间避开了刀剑和掌风。谁知看似安全的右方,竟是最隐秘的陷阱,只见一只大手从帐外倏然探入,牛皮帐在这一抓之下如纸一般碎裂。圆通猝不及防,被这一抓死死扣住了咽喉。跟着就见一个黑衣老者从帐外生生挤了进来,眼里满是猫戏老鼠般的调侃。   圆通眼里闪出恐惧之色,他虽然从未见过寇焱,但方才这一抓之势,让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个绝迹江湖的二十年的一代魔头。   伪装成觉能的南宫放,以及埋伏在帐顶的东乡平野郎和左方书案后的施百川俱现出身形,三人脸上俱带着得意的微笑。三人武功皆达一流境界,再加上二十多年前就天下无敌的寇焱,擒下圆通不断太难,难的是要不惊动帐外的十八武僧,所以私人才安排下这联手一击,总算在圆通出声呼救钱将他擒下。   寇焱随手封住圆通穴道,这才缓缓放开手。圆通得以喘息,正待呼救,只听寇焱冷冷道:“你就算出声呼救,也没人救得了你,还白白搭上十八个秃驴的姓名。”   圆通张张嘴,最终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有寇焱在此,再加上方才出售偷袭的几个决定高手,就算叫十八罗汉进来,恐怕也救不了自己。他也是心思敏捷之辈,立刻换上副笑脸拱手拜道:“贫僧不知寇门主在此,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贫僧?你很穷吗?”寇焱眼里泛起一丝讥笑,“少林富可敌国,你这张们方丈若都在叫穷,那这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富人了。”   圆通尴尬地笑笑,忙道:“少林确有一点余财,如今咱们既与魔门结盟,自然就是一家人。少林的财产就是魔门的财产,只要寇门主开口,三五十万两咱们也还拿得出来。”   “你将老夫当成绑票敲诈的绑匪吗?”寇焱一声冷笑,“三五十万两,亏你拿得出手。”   圆通见寇焱眼里满是嘲讽,略一迟疑,咬牙道:“我愿意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孝敬门主,这是少林全部家当了,望门主高抬贵手。”   寇焱眼中的讥色越发浓烈,他盯着圆通淡淡道:“我要的是整个少林,你一百万两银子就想将我打发?”   圆通面色微变,却毫不迟疑地道:“少林既与魔门结盟,就已决心追随门主。圆通不才,愿率少林上下,为门主效犬马之劳。”   寇焱一声冷哼:“你对福王,是不是也这样表忠心?”   圆通面色大变,再说不出话来。只听寇焱冷冷问:“少林与我教结盟,是否出自福王授意?”   圆通不知寇焱知道多少隐秘,不敢隐瞒,无奈点头道:“没错。”   “福王为何要你这样做?”寇焱追问道。圆通摇摇头:“贫……在下只是依福王令谕行事,至于原因在下实在不知。”   寇焱点点头:“你知道朝廷与本教不共戴天,现在少林何去何从,就在你一念之间。”   圆通忙道:“在下愿率少林上下追随门主,共谋大事。”   “很好!”寇焱淡然吩咐,“你告诉帐外的武僧,就说你与元杰有要事商议,让他们先回去,三天后再来接你。”   圆通迟疑片刻,心知就算让十八个武僧闯进来,也救不了自己。他只得照寇焱的话对帐外的武僧大声吩咐。众武僧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违逆,只得先行回寺。待他们走后,寇焱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洁白如银的丹丸,递给圆通道:“你既然愿意效忠本门,就该拿出点诚意。这里有一枚丹丸,你只有吃了它,老夫才会完全相信你。”   圆通盯着寇焱掌心那粒白得刺眼的丹丸,失声问:“这是什么?”   “失魂丹。”寇焱淡淡道,“你放心,他不是毒药,相反,它还是珍贵无比的仙家圣药。你吃了它,就能感受到佛经里所描述的西方极乐世界的快乐。”   圆通还想拒绝,寇焱突然出手在他颌下一点,圆通不由自主地张开嘴,那枚丹丸立刻飞入他口中,丹丸在寇焱内力催逼下,瞬间便落入了他的肚中。圆通拼命咳嗽,却再吐不出来。   寇焱拍拍圆通肩头,不阴不阳地笑道:“你要知道,失魂丹珍贵无比,一亩地的罂粟仅能炼成十几颗,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吃得到。相信不出三天,你会求着老夫给你失魂丹。”   寇焱的话听在圆通耳中已有些飘渺,四周的景物也如梦境般不真实。圆通穴道受制,无法用内力压住药性,所以药性发作极快,片刻工夫他就感觉头目晕沉,脚下飘飘然如在云端,四肢白骸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身心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眼前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这种欣悦的感觉是如此强烈,相信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也不过如此吧。   见圆通一扫有道高僧的模样,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发出令人不堪的微微呻吟,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几个人除了寇焱,俱惊得目瞪口呆。南宫放不禁喃喃问:“这是什么药,药性竟然如此诡异?”   寇焱笑道:“这是从罂粟果中提炼出的精华,有令人身心愉悦的功效。这种愉悦比男欢女爱还来得强烈,南宫公子要不要尝尝?”   南宫放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这丹药如此珍贵,门主就不要浪费在小人身上吧。”   “说得也是。”寇焱笑着收起瓷瓶,叹道,“我在昆仑山中隐居十八年,历尽千辛万苦,也才炼成这百十颗失魂丹。就算现在依法炼制,每枚丹丸的造价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所以不是如圆通这样的一派至尊,还真没资格享用老夫的失魂丹呢。”   南宫放松了口气,笑问道:“这失魂丹除了让人失魂落魄以外,不知还有什么功效?”   寇焱诡秘一笑:“这失魂丹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常人一旦服食上瘾,就再也放不下,每三五天必服食一次,不然就百爪挠心,万蚁噬髓,比天底下任何酷刑都要厉害。”   南宫放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如此一来,圆通就只有乖乖听门主号令,少林一派从此也就唯门主之命之命是从了。”   寇焱哈哈一笑,对寇元杰吩咐道:“让人看紧圆通,这失魂丹只需连服三天,他就再逃不出这药物的控制,从此成为咱们手中的傀儡。”   寇元杰立刻叫来明月,让他将圆通带下去严密看管。明月将圆通带走后,寇焱转向东乡平野郎:“东乡君,这里大事已定,你立刻与施长老赶回东海,那里有我的人接应,他们将助你在三个月内重振海上雄风。”   东乡平野郎大喜过望,忙鞠躬道:“多谢寇门主鼎力襄助,东乡将永远追随门主,共谋大明天下!”说完拱手告退,与施百川如飞而去。   寇焱将目光转向南宫放,满是期待地沉声道:“驻守大同府的镇西军,是大明精锐,而镇西将军武延彪,便是与江浙总兵俞重山齐名的虎将军。你要在三个月内摸清镇西军的驻防虚实,届时引瓦刺先锋郎多,一举将之全歼!打开通往北京城的大门。”   南宫放忙拜道:“门主放心,在下不会让门主失望。”   寇焱拍拍南宫放肩头:“事成之后,我助你夺回宗主之位,并替你除掉大仇公子襄!从今往后,你将是我魔门和瓦刺永远的朋友!”   南宫放感动的点点头:“既然如此,在下就立刻赶去大同,早做准备。”   寇焱点点头,亲自将南宫放送出大帐,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然后他对尾随而出的儿子淡淡道:“三天之后,圆通必对为父唯命是从,届时令他出面,请武当掌门风阳子去少林一晤,为父将照今晚的办法收复风阳子,以实现释、道、魔三教真正的结盟。到那时三教弟子可组成一支圣战大军,以‘清君侧,正纲常’的旗号举事,与瓦刺大军遥相呼应,直取北京!”说到这他顿了顿,叹道,“从清除释、道两教异己,到组成圣战大军,仅有三个月时间,上天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此惊天大事,从父亲口中徐徐道来,却显得波澜不惊。寇元杰心神剧震,迟疑半晌,忧心忡忡地道:“瓦剌大军乃虎狼之师,一旦突入中原,恐怕……”   寇焱叹道:“为父何尝不知瓦剌人的野心,但若不借瓦剌之力动摇大明根基,咱们岂能与乱中取利?若天下不乱,咱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寇元杰神情复杂地抬头遥望星空,突然就想到了母亲所说的天心,突然觉得这些曾令他热血沸腾的宏图霸业,与母亲“为天地立心”的胸怀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他不禁黯然道:“战乱一起,不知有多少妇孺将在战火中殉命。母亲天上有知,一定会为之悲恸吧?”   “你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寇焱一把抓过儿子,紧盯着他的眼眸喝到,“我虽然敬重你母亲,但却决不容你被她的妇人之仁迷惑。古来成大事者,可以无知可以愚蠢可以懦弱可以失败,却决不能有半点发妇人之仁!你若再有这种想法,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说道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从未在父亲眼中看到如此可怕的神色,寇元杰心中一寒,忙道:“爹爹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   寇焱神色稍霁,冷冷道:“你不能再有这种想法,更不能在旁人面前流露这种思想。一旦动摇了教众的信念,我将以教规论处!”见儿子愧然低下头,他缓缓放开儿子,“现在是本教举事的关键时刻,你不能再有任何杂念。快去不知人手,为三日后征服少林、武当作准备。”   就在寇焱父子送南宫放出帐后不久,假扮成觉能的罗毅悄悄从帐后闪出,狸猫般摸向帐后的密林。本来以他的修为,瞒不过寇焱等人的耳目。乍然惊闻魔门如此隐秘之计,他不敢有任何耽搁,立刻向后山飞逃而去。   他成功伪装武功平常、又身负重伤的觉能,加上觉能只是个小人物,因此魔门教众对他的看管并不严密,使他侥幸得闻寇焱计划后,从魔门驻地悄然逃脱。没多久他赶回后山与云襄等人会合,勒克将听到的秘密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对方。云襄听得惊心动魄,没想到魔门不仅要一举征服释、道两教泰山北斗,更要集三教之力祸乱天下,并引倭寇与瓦剌侵扰中原,天下安宁已危如累卵。   罗毅顾不得洗去满脸的血污,紧张地盯着来回踱步的云襄急问:“云大哥,你快想想办法,一定要阻止魔门吞并少林的野心!”   云襄在徘徊了七八个来回之后,终于停下脚步,对紧盯着自己的罗毅等人道:“咱们立刻赶去见武当掌教风阳子,只有说动他挺身而出,才能阻止寇焱吞并少林、武当的计划!”——   千门之心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