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老婆说的都对》书名:老婆说的都对 作者:绿蜡 文案: 原来书名《盲婚》 狼性老实人总裁vs一针见血弱妹子 齐芦:你问确定恋爱关系?嗯,我提的;结婚?我说去领证吧;家里大小事?我只管离婚和生娃。 王文远:你问我有什么意见?嗯,除了不做假夫妻外没啥要求。怕老婆?那不存在,老婆永远都是对的。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甜文 主角:齐芦、王文远 ┃ 配角:何欣、伍苇、欧阳北、房太子 ☆、第一章 一切婚姻美好的想象,源自对你的无知。 “她呀,就是人家不要了打发出来的小情儿,有什么了不起?” 齐芦正准备推厕所隔间门出去,外面便传来刘利有点尖的声音,紧接着是高跟鞋敲打瓷砖地面和开水龙头的声音。她顿了一下,现在出去会打断人说闲话的兴致,等等便好。 “小声点,别胡说八道。”这是好脾气的王梅在劝。 “谁胡说了?都这么讲。咱们欧阳总爱的就是那一款的脸,以前想巴上他去整容的女人海了去了。现在人结婚了,爱老婆爱得不行,所以把那些都打发出来了。不然,你以为齐芦怎么长那样?双眼皮太深,肯定是割出来的。” “就你能想——” “嗨,也不是我想。”刘利嗓子压低了点儿,“我问老钱是不是,他哼哼唧唧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承认了是小王总带着她来上班的。你想想,小王总以前是干啥的呢?欧阳总最信任的助理是不?现在他做了咱们房产事业部的代总裁,谁敢安排他办事?所以,肯定是打发出来不要的女人——” “你也太刻薄了,人家指不定是亲戚呢?” “亲戚?亲戚来跟我们抢卖房的提成?随便去总部干个小主管不比这强?”刘利笑,“呆会我让她去门口迎宾,你看她敢不敢反抗。连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的小妹子,得意什么?就老钱,心是歪的,居然拿自己的业绩讨好她。没见过女人?” 一阵低哑的说笑,高跟鞋渐远。 齐芦这才从卫生间里出来,洗手的时候在镜子里左右看自己的脸,明明十分端庄,居然也能被想成小三?可见不是她的长相的问题,而是跟欧阳北和王文远扯上关系的女人都会被误会。 齐芦和伍苇是双胞胎姐妹,一个从父一个从母,姓不一样。去年家里遭了车祸,父亲当场死亡,齐芦重伤在床上植物人躺了小一年,现在才醒没半年。中间伍苇为了她的医疗费和父亲治丧的费用跑出来挣钱,不知怎么认识了纨绔子欧阳北,居然正正经经结婚了。她顺利升级成四海集团的皇亲国戚,也成为可以指派欧阳北亲信王文远的少数人之一。 她对这桩婚事持怀疑态度,妹妹傻白甜,空有美貌而无智慧。车祸前她总担心她过于漂亮,会被人骗色玩弄。没想到一年时光匆匆,她醒来,她居然结婚了,对象还是十分有才有貌的欧阳北。 “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结婚的?”齐芦问过伍苇好几次。 伍苇哼哼唧唧,含糊道,“就那样呗,在他公司上班。” 她就知道有问题,上个班就能捞着金龟婿?还恰好靠他解决了她庞大的医疗费?顺便去海城大办好了她明年复学的手续?又带着她家三母女连升几个社会阶层? 这么好说话的有钱人,听都没听说过,居然给遇上了? 齐芦又去问欧阳北,他比妹子油滑多了,笑嘻嘻道,“姐,我老婆怎么说就怎么算,反正我对她是一见钟情。” 纨绔子扮演情圣,谁信?而且比她大了六七岁,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欢畅,可见脸皮之厚。 王文远当时跟在欧阳北身后,默默偏头,显然听不下去这种敷衍。她找了个空闲问,“他们谈恋爱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一张俊脸就显得不太自在,春秋笔法道,“就那样认识了呗。” “哪样?”齐芦不错口地问,“说来听一下呗?” “我还有点事要忙,下次再聊。”他假意抬手看时间,随便抓了个借口急匆匆走了。 齐芦看他火烧屁股的样子,就晓得全都心怀鬼胎。 一个是普通市民家庭出身的傻白甜妹子,一个是继承了百亿财产看起来也不傻的的富二代。喜结良缘? 齐芦担心伍苇吃亏,母亲伍安兰知道的也不多,只好自己想办法。她刚醒不久,从康复中心出来时间不长,得定期复检。医生建议她本能将自己当成正常人,尽量多和人接触。她便说服了母亲,找王文远要了个兼职的机会。 最开始,她是想做王文远的助理,呆公司总部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没想到他一眼看穿她的目的,随手打发来郊区的营销中心,相当于流放。 不过也不无收获,不然她怎么能知道欧阳北是个行走花丛的惯犯?而且包过的小三小四拉出来能组成篮球队;又怎么知道王文远是个拍老板马屁的狗腿子呢?并且专门负责给欧阳北擦屁股。 齐芦一点也不讨厌说她坏话的俩妹子,巴不得她们能再多说点八卦。因此,她出了卫生间后便冲她们笑,王梅勉强回了一个,刘利则是很直爽地扭头不看。 钱主管走过来,和善道,“天气越来越冷了,我看你嘴发青。要是冷得熬不住的话,可以提前下班。” “不用,我能坚持。”她感谢道。 上班第一天,王文远亲自载她来见了营销老总崔成则。崔总忙,将她交给钱主管,没特别点明身份但再三交待好好照顾。因此,对着其它置业顾问铁面无私的钱主管,有事没事都来她面前转一圈,问问好。并且,她才来不足俩个月,钱主管便分了好几个客户给她,居然签了下来。 由此,齐芦顺利成为顾问妹子们的眼中钉。凭什么别人为了业绩天天被追着骂,到处讨好客户而不得,她坐着什么也不干就有钱赚? “年底客户不多,公司这边再过几天也要放了,你回哪边过年呢?”钱主管继续寒暄。 齐芦眼角余光瞥见刘利的白眼已经要翻上天了,钱主管实在热心,但拉的仇恨值太多了。她悄悄站远一点,“老家没什么亲戚了,应该就在海城。” “海城好啊——” 老钱一句话没完,刘利插嘴道,“钱主管,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们冷不冷?回家票买好没?王梅之前说补休年假你也没批,未免太偏心——” 他打个哈哈,摸出手机来,“哎,来电话了,我去接个电话。” 便走开了。 刘利隐晦地瞪了齐芦一眼,牙缝里挤出一句“笑面虎,老狐狸”之类的话来。 王梅戳了戳她,让她别表现得太明白,得罪人。 “你去门口迎宾。”刘利显然不是听劝的人,指着齐芦道,“虽然现在客人少,但也不是没有。如果被抓住咱们聊天,肯定又要被扣工资。你是不在乎,我们还要养家糊口——” 齐芦好脾气地笑笑,“好的。” 王梅想说什么,刘利则得意地冲她笑了一下。看吧,还不是乖乖听话了? 售楼部内开了中央空调,温度调得很好。可门厅是设计的金色拉门,看起来十分气派,但每次开门,冷空气便往里面窜。置业顾问的制服是套裙,腿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裤袜。风一阵阵地钻进来,仿佛针尖一下下的扎在皮肤上,滋味极爽。 齐芦站了没一会儿,钱主管引着几个经理出来。他见她站门口,诧异道,“你怎么站这儿?” 后面一群职业顾问也排队阵列,刘利跟在最末尾,冲她摇头。 她还没来及说话,钱主管道,“哎,人已经来了,赶紧出去。” 哗啦啦一大群人出去,拉门晃了几下,又是一阵寒风。 她打了个冷战,强忍着不去搓手脚取暖,却见王文远被迎接着簇拥了从外面走进来。他顶着一头圆寸,长眉黑眼,脸略长,唇略薄,下巴有点尖,穿着一身黑色的羊绒大衣,人模狗样。 原来是领导视察来了。 齐芦赶紧站直,双手垂立,规规矩矩拉开了门。 王文远在众人请的姿势中首先踏了进来,带着满身寒气,视线略扫过她,顿了顿。她低头,一双双锃亮的皮鞋路过,只有脚步声和咳嗽声,没人敢随意说话。 虽然是新上任的年轻代总裁,但有加持欧阳北的老板光环,积威日重,很有样子了。 齐芦在门口站了几个小时,直到领导们汇报完工作后送客,王文远站在门口,又瞥了她一眼。她依然把头垂得低低的,人走之后,钱主管却急匆匆跑来,心疼道,“怎么还站着呢?这儿多冷啊!看你嘴全黑了,赶紧进去暖和暖和呗——” 她确实有点熬不住了,道了声谢。 下班的时候,刘利将包甩在肩膀上,小声道,“装什么豪门大小姐?谁没那样站过?” 她还是冲她笑,这么耿直又八卦的姑娘,以后全靠她的消息了。 刘利摸不懂她怎么都不生气的套路,冷哼一声,咔咔走了。 冬天时日短,外面几近天黑,路灯也亮起来。城郊公交车班次少,起码得等上一刻钟。齐芦裹着大羽绒服,缩成一团靠站台上,却听见几声车喇叭。 王文远开着大黑车靠边,探头出窗,冲她偏了偏,“上车。” 齐芦怕冷又怕黑,一点也不矫情地开了副驾门爬上去。温暖扑面而来,立刻舒服了。 王文远做惯了助理工作,虽然现在挂了总裁的头衔,但对她这个老板大姨子也很周到。准备了热开水给她喝,车开出去没多远便关心地问,“是不是被同事排挤了?全场就你最瘦最弱,还让你迎宾?” 她想了想,直接道,“她们以为我是欧阳北不要了的小情人,顺脚踩一下落水狗。” 王文远惊了一下,油门踩狠了,车飙出去老远。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说中了心虚之处。 她看他那样,又道,“大家都知道你是帮欧阳北拉皮条的呀。” 王文远左眼刻了想死,右眼挂着不该,想必是后悔多事来载她了。 她幽幽道,“这么说起来,我妹和你老板结婚,原因一点也不单纯了。” 王文远没吱声,将她甩到家楼下,丢了一句“都是误会,别听人瞎说”。 齐芦看着落荒而逃的车屁股摇头,怪不得能跟欧阳北混那么多年,区区二十七八爬上总裁位。口紧,能憋事,这俩优点足矣。 误会和流言不会因为当事人不理睬而消失,反而会因插手而喧嚣热烈。王文远大概背后敲打过崔总,崔总得了教训,骂了钱主管一顿,一层层压下来,刘利被严重批评了。 也是巧得很,又让齐芦听了个现场。 钱主管痛心疾首冲刘利吼,“你说你去惹她干什么呢?人家是王总裁亲自带过来让照顾的,你那天让人站门口就算了,还被抓了个现行。你说你,欺负谁不好呢,欺负王总裁的女人?” “我去,她这么厉害?欧阳总那边过气了,马上巴上小王总了?” 王总裁的女人? 王总裁的女人笑了,摸出手机来给当事人打了过去,“王助理,你是不是又干啥多余的事情了?” “怎么了?” “现在流言翻新,说我不仅仅是老板过气的小情儿,还换码头被你包养了。”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你说吧,这该怎么办?” 王文远显然被震慑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不,你今天来接我下班吧,”齐芦凉凉道,“干脆给大家一个惊喜好了。” 王文远忧愁地挂了电话,觉得自己需要抽根烟冷静一下。 老板的大姨子,他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小文,温馨可乐风,聊以□□以及慰人。无存稿,写到哪里看到哪里,希望大家阅读愉快,并且顺手给收藏一下,拜谢! ☆、第二章 齐芦挂了王文远电话,见钱主管私下训话也完毕,便去请了个假。上次体检结果下午出来,约了医生见面看报告,并且再复检。 老钱以前对她是客气照顾,现在更多了几分另类的尊敬,自然连叠声同意了。 包养流言玄妙且自由心证,齐芦无法开口解释,很干脆地放弃了挣扎。 她拎包提前下班,路过门厅的时候,以刘利为首的一溜儿美女顾问全都向她行注目礼。她将肩背挺得直直的,又好笑又好气又为伍苇难过,不知欧阳北这便宜妹夫以前到底怎么个荒唐法。 当然,她没特别留下来等王文远,本来就是玩笑的气话,谁也不会当真。他新升职代理总裁位没几个月,根基并不是很稳当,又面临第一个春节。方方面面工作多,忙碌的程度超越常人,不可能有空闲时间。 因此,齐芦走得特放心。 康复中心在市区,转了几趟公交车和地铁才抵达。 齐芦苏醒后第一时间被送来,伍苇大手笔刷了最贵的套餐,请了最好的医生制定康复流程。前两月基本全住在这里,无论说话还是行走都非常不便。她熬着痛坚持了两月,终于基本能独立行走;又每日训练口齿,达到基本流畅的程度。医生惊叹于她的毅力和恢复效果,说她是从医以来遇到的恢复最顺利的一个。当然,不排除她最年轻,身体底子最好,脑损伤最轻等等原因。 截止目前,差不多小半年,基本恢复如常。 医生看了报告后,微笑着对她道,“以后半个月来一次就可以了。” 齐芦知道,自己距离正常生活越来越近了。 复健的时候,她最恐惧的是不能恢复成正常人,一辈子都得依靠别人生活。伍苇个瓜货,根本不懂她的痛苦,大大咧咧说,“老子现在是富婆,还怕养不起你?” 富婆?不是她自己挣的钱也好意思? 因此,她悄悄让母亲伍安兰把自己的各种医药费划拉一下,算了个总账。 “还现在是还不起,但记个账,我心里有数。” 伍安兰比较懂她,将全部账单整理得清清楚楚,却安慰道,“也别着急,自己亲妹妹,以后还也行的。” 齐芦憋了这口气,呆康复中心的时候只要人清醒着就没停过,纵然坐着休息,手上也捏个握力器锻炼手部肌肉。 如此,她现在算是有了个人样子。 齐芦离开康复中心,准备去坐地铁。刚出大门,便见王文远的车停在门口路边,他则站在旁边抽烟。 居然真的来了? 说的是接下班,所以他跑去营销中心一趟,没见人又进城? 她有点怪异,来就来吧,居然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她走到他身后,一阵焦香的烟火气。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他转身;她支下巴冲燃烧的烟头,他低头看了一眼,忙掐灭了丢垃圾桶里。 “怎么过来了?”她问。 王文远手拨了下额前的短发,上面已经凝了点冰水珠子,“不是接你下班吗?” 玩笑话,还真被他给惦记上了。 伍安兰无意中曾感叹过,“王文远这小伙太周到了,你妹的婚礼,男方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操持的。平时接送你,我有点什么不方便,人家比你妹跑得还勤快。太不容易了——” “他领着欧阳北的高薪——” “话不能这么说啊。拿工资是应该的,但照顾我们也得有那份心,可见人家就是老实人。” 齐芦很听不得老实人三个字,要真老实能这么年轻就做了总裁?虽然前面有个代字。 所谓大奸似忠,这是她贴他身上的标签。 不过,虽然有这样的偏见,不得不说她也被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她摇头,“你要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扑空了吧?” 王文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回答。 齐芦觉得他有点奇怪,径直开了副驾门坐上车,之后拍拍车窗,“不是送我回家吗?上车啊。” 他微不可见地叹口气,上车。 车启动,齐芦给伍安兰打电话,“妈,王助理送我回家,你多炒两个菜。” 伍安兰连忙答应了,顺便让她买个卤牛肉回去。 王文远等她挂了电话,道,“不用——” “要的。”她拉上安全带,“上几次你送我,没留你吃饭,我妈说我了。再说,你回家也是一个人,难道自己做?经常吃外卖也不健康。” 他不吱声,其实一个人吃很方便,化冻一块牛排随便煎煎就很好了。可惜齐芦不是伍苇,很不好打发,这边拒绝她,总得从那边找补回来。譬如说她很不赞同伍苇和欧阳北的婚事,总想打听点什么出来,没人告诉她,她就自己去查。现在听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流言,很能憋得住气,只今天这样小小的捉弄已经算轻的了。 他决定表面上顺从她,避免激发她的好胜心。 齐芦偏头看着路灯往两边退,高楼大厦鳞次节比,道,“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以后半个月去一次就行了。” “挺好。”王文远悄悄松了口气,自己的额外事务算是可以少一项了。 “过年你在哪边?回老家还是留海城?” “到年三十才算有空,只要赶回杭城吃个年夜饭就好。” “这么拼命?你爸妈不会有意见?”她好奇道,“伍苇说欧阳北定了年后的温泉旅行,要玩够一个月,你——” 王文远叹口气,“所以我初五就得回海城。” 真是命苦,摊上了个不着调的老板,员工自然要拼命了。 欧阳北从母姓,父亲姓邱。邱家有个四海集团,下辖多个行业多间公司,传闻总资产过百亿。年中的时候邱家大家长,欧阳北的父亲不幸去世,发生了一场争夺家产的乱斗。最后欧阳北甩出一份遗嘱,打得外室和三个异母兄弟手忙脚乱而大获全胜。他新接手庞大的遗产,不想着怎么站稳脚跟,反而天天抓着伍苇到处玩。 据伍苇说,王文远之前是欧阳北的得力助手,不仅负责他自己创立的某个实境游戏设计中心,现在还被推去四海集团当挡箭牌。四海集团关系错综复杂,各方势力横梗,又刚经历一场风波,谁摊上都得少活十年。 “真是辛苦。”齐芦真真切切地同情他。 “也还好。” 她笑了,道,“你放心,背后抱怨几句话,我不会跟欧阳北告小状。” 他扳一下方向盘,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齐芦见他又摆出那种无可奉告的死样子,心里也够了。她点点车窗,道,“欧阳北以前包了不少美女吧。” 王文远清了清嗓子,没说话,因为说啥都是错。 “我妹晓得不?” 他稍微提高了点车速。 “看样子是晓得的哇,那我妈肯定不晓得。” 王文远觉得自己过于自虐,刚在售楼部没接到人就该直接回家,而不是非贴上来找没趣。 “那时候你是他助理,都知道的吧?”齐芦没得到任何回应,转头看着他,“他们都说欧阳北最信任你,说不定那些女人都是你给找的,对吧?” 他还是没说话,抬手拧开收音机,道,“听什么歌?” 齐芦也伸手把收音机关了,“怕说错话,所以什么都不讲?” 他略无奈道,“我就是一个打工的,能知道什么?” “那欧阳北喜欢伍苇什么?长得美?就她那傻样?”齐芦乐了。 王文远能说什么呢?当着老板娘姐姐说老板娘的缺点?他还没疯。 “别的不说啊,咱们营销中心就有好几个姑娘比她好看。要说性格脾气取胜,好像也不是。对吧?”齐芦边说边想,“而且撞了我和我爸的,还是欧阳北的弟弟——” “不是。”他终于开口了。 “什么不是了?” “欧阳是独生子,没弟弟。” “好吧,姓邱的和他不一个妈,他不认就算了。”齐芦不深究别人家的狗血八卦,只道,“问题是,怎么就那么巧了?” 王文远见她虽然面色平和,但不依不饶,道,“欧阳的妈妈是被邱家人气死的,你家也被邱家祸害过,同仇敌忾。所以,他一见伍苇就特别亲切。” 齐芦在座位上动了动,“那就是说,欧阳见我妹的时候就晓得她和邱家的渊源了?两人同心协力,就把事情给办好了?” 事情的起因不同,过程稍微有点差别,但结局是这么回事。 王文远便点了点头。 “这么惊心动魄的好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妹本人没什么本事,全靠欧阳才把害我和我爸的人给送上法庭的吧?” 当然不好说了。齐芦和伍苇长相虽然相似,但脾气性格南辕北辙。若说伍苇是可人的小白花,她便是辣手的小尖椒。欧阳北对这大姨子有点忌惮,生怕她晓得自己和伍苇始于包养后从中挑拨,千万叮嘱王文远什么都别说。 “对了,我看了我妈的账本。伍苇跑杭城上班没多久就寄了好多钱回家,说是干的卖房子的活。你说,业绩得做多好才能拿这么多提成?我妈不懂就算了,我看了就想笑。” 王文远心里有点打鼓,暗暗后悔自己图省事把人甩营销中心去了。 齐芦见他脸色都变了,不再追问,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伍苇和欧阳北关系始于金钱,王文远作为助理牵线搭桥,一清二楚。 她闭嘴,他松了口气,直到车停小区门口。她道,“走啦,上楼吃饭去。” 王文远沉着脸下车,胃痛,这顿饭肯定不好吃。至于齐芦,他抬眼看前面走得摇摇晃晃的女人,还挺让人心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更新送到。 冬天来啦,希望这个故事能让人感觉温暖。 谢谢地雷和营养液的亲们,现在文风成熟的文文势微,需要大家爱护浇灌作者才能打鸡血成长。 mua ☆、第三章 齐芦在小区门口买了卤牛肉,拎着开家门的时候,炖肉汤的香气扑鼻。她深吸了几口,把包挂架子上,“妈,我和王助理回来了。” 伍安兰笑眯眯从厨房出来,“快洗手,吃饭了。什么王助理?叫文远哥,人家多照顾你——” 文远哥?齐芦想起钱主管口中冒出王总裁的女人,打个寒颤。 王文远站门口,自动拿了鞋架上的灰色毛拖鞋来换。他来得勤,伍安兰准备了他的专属拖鞋。 齐芦把卤牛肉装盘子里,“我去拿检查报告了,医生说都挺好的。开年就换半个月去一次,连续去两三个月,就该全好了。” 伍安兰很开心,对拿毛巾擦手的王文远道,“幸好小王帮忙,找了个好地方。还有欧阳,要不是有他们,咱们家真没办法。” “阿姨,这是应该的。”王文远次次这般客气。 “别瞎扯了,赶紧吃饭。”齐芦先给三人盛汤。 伍安兰家在屏山渡,为了车祸的事,房子早卖了。没来海城前在当地租了个筒子楼住,后来有欧阳北资助,又考虑到齐芦复健和复学的需求,干脆搬来海城。伍苇帮忙租了蔚蓝小区的小套二,隔壁楼有王文远,再隔壁楼便是她和欧阳北的住处。大家同一个小区,互相照料,目前生活还算平稳。 齐芦兼职的基本收入不能覆盖生活费和租金,开年后还得去海城大复学将最后一学期的学分和毕业设计做完,更没有收入。伍安兰每天愁得睡不着觉,伍苇照例大大咧咧帮忙刷卡付账不亦乐乎。后来,是王文远在实境游戏设计中心找了个后勤的职位给伍安兰,每天负责打扫楼层卫生,处理各种包装杂物,拿了一份工资。 就此,伍安兰说王文远好。 “欧阳从小过得好,哪里能想得那么多?你妹没脑子的,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他们两口子觉得养我们娘俩轻松,给钱就好了。可咱们想法不一样,有手有脚,白花人钱多不自在?还是人家小王,大事能做,我的小事也放在心上。”伍安兰对齐芦道,“其实那边办公室本来请了外包的保洁,他让给退了,活儿交我做。给我上五险一金,另外再给几千块钱,卖纸也有收入。多好?” “好孩子,人家对咱们周到,咱们也对人好点。” 事情确实办得好,兼顾了老人家的面子和心情。 齐芦把汤递给王文远,他轻声道谢。 “小王,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伍安兰怎么看他怎么对,又拿了公筷给他添菜。 他连连拒绝,然而伍安兰热情依旧。 王文远无法拒绝地啃了一大碗猪脚,喝了两碗汤,最后还得面对一大碗米饭。 出乎意料的是,齐芦并没在饭桌上再提伍苇和欧阳北的事情,反而闷头吃饭,并不怎么搭理他。她见他确实吃不下去了,还仗义直言道,“妈,别把人给塞坏了。” 王文远感激地看她一眼,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 这是他另外一个体贴之处,只要来这边吃饭,一定会找点活儿干。要么洗碗,要么扫地,要么擦桌子,总之,不白吃。 刚开始伍安兰很不允许,多来几回就习惯了,偶尔齐芦不怎么听话还会抱怨,“你说,要有个小王那样听话的儿子,该有多好啊?” 嗯,确实是好,样样体面,就是不说实话。 吃完饭,齐芦送王文远出门。 其实也就是隔壁楼栋的事情,但伍安兰坚持。 “以后别我妈让你吃,你就吃。”齐芦忍不住道,“你客气,她就以为你喜欢,下次会给得更多。” 王文远点头,“好的。” “你觉得欧阳北对伍苇怎么样?” 终于又开口问了,王文远除了胃痛,头也开始痛了。 “别摆那副死人脸,问你正经问题。” 王文远想了又想,憋出来一个‘好’字。 “能好多少年?”她又问了。 他心里叹气,就晓得一旦开始不会轻易结束。 “伍苇的性格你也了解,欧阳北当然更了解,他们一个有点傻,一个又太随意了,能在一起多久不好说。伍苇现在过得好,不想以后;可要真不能在一起了,怎么办?”齐芦手揣衣兜里,“她活这么大,做得最难的事情就是把我救回来,把害死爸爸的凶手绳之以法,我不能不为她考虑。所以,你觉得欧阳北能坚持几年?” “你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能做的,大概就是尽快完成学业,找个好工作。当伍苇需要的时候,能够成为她的后盾。 齐芦有点倔强的看着他,“很快吗?一年还是两年?” 王文远摇摇头,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看着她,沉静的黑眼睛,因为冷而有点发白的唇,过瘦的尖下巴,显得有点可怜的样子。他有点手痒,忍不住拍了拍她头顶,“别胡思乱想了,没你想的那些事情。” 说完,拎着大衣和包钻自家楼栋的单元门了。 齐芦心塞,男人果然帮男人,坦诚到这种程度也没换出来一句真话。 营销中心抵着年前最后的关卡结算了工资和奖金,齐芦被优待着,提前结算了提成,合计拿到三四万块钱。手机收到短信的时候,她对钱主管道,“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年后就不来上班,受他颇多照顾。 “今儿中午集团总部吃团圆饭,明儿我就得回老家了。安排年后好不好?把刘利和王梅一起叫上,我买单——” “叫她们没问题啊,但说好我请客。”可见,老钱对自己的两个得力干将还是很体贴。 老钱笑得脸成了满月,“没问题。” 齐芦见他似乎还有话说的样子,看着他。 他有点讪笑,问,“小王总没再生气了吧?” ‘王总裁的女人’六个字从眼前飘过,她笑了一下。 老钱见她笑,嘀咕着小姑娘和刘利说的差不多,真搞不清楚她的路数。他试探了一句,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不过,自己手下人办的事情,他得帮忙圆回来。她道,“刘利脾气直,嘴巴快,其实没什么坏心。她来这边快两年了,业绩回回都是前三名。按照崔总的话说,脾气坏就坏点吧,只要房子能卖得出去。你说对不?” “呆会去会场,安排我和她坐一车呗。”她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行。”老钱见有门,爽快地答应了。 四海集团职员上万人,分散在全国各地各公司部门,年年团年都是大问题。按照规矩,各分公司单独团,总级别以上的领导回海城总部团。海城的员工加上各地高层,得在五星酒店摆满两个宴会大厅。 营销中心这边女员工多,漂亮有才的妹子更不少,被安排出文艺节目。刘利是干将,和王梅组织了群舞。 齐芦被老钱领过去的时候,一群莺莺燕燕正在往车上搬服装和道具。这样大冷天,刘利里面只穿了羊毛裙子,腿上薄丝袜配单皮鞋。她看着就冷,紧了紧自己的羽绒大衣,“要不要帮忙?” 刘利有点尬,动了动嘴角,没说话。 老钱冲她们用力挤眉弄眼,着急得不行了。 王梅裹了一件长款的白羽绒服,收到信号后热情道,“帮我把这些衣服按套和尺寸分一分呗,不然到地儿了大家乱拿了穿,对不上号。谢了啊——” “不客气。”齐芦把包放一边,解开包袋,开始整理衣服。 忙了片刻,清点完成,齐芦被老钱拉上自己车后座,王梅推着刘利一起挤了上去。 齐芦有心示好,往边上挪了挪,中间夹着王梅,刘利靠了另一侧车门。 老钱启动车,前面发言道,“前面几年吧,说是市场萎缩,厉行节约。团年的时候,吃喝不重要,图个过年的气氛。今年可不一样,听行政那边说,买了好大一批电子产品当奖品。” 这事齐芦知道,欧阳北特别跟王文远交代了,他要打脸一批还留在集团内部的邱家高层,所以准备散财。 “抽奖吗?怎么抽?我没浮财运哎,一次都没中过。”王梅立刻捧场。 刘利有点嫌弃道,“抽什么啊?行政那帮拍马屁的,能中的号全挑出来塞给领导。”说完,她瞟了齐芦一眼,“你问齐芦,她有没有内部消息。” 老钱在前面用力清嗓子,不受教的小丫头,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昨儿白骂过了! 王梅干笑两声,当然没问。 齐芦摇头,“没有,没听说过。” 三人其实内心忐忑的,听见她真给了回答,个个眼睛亮起来。老钱眼睛在后视镜上不安分,显然有很多话想说;刘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冲王梅眨眨眼;王梅则是想问什么强行压下去,然而压不住的表情。 个个八卦之魂都在燃烧。 刘利终于开了头炮,很委婉地问,“总部的人一直说小王总是单身哎,可他这么照顾你。你是不是,他女朋友啊——” 齐芦晓得刘利脾气直爽,但没想到能直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办事,没料到居然排队等了很久很久。因此更新晚了点儿哎,久等啦。 ☆、第四章 齐芦给了刘利否定的答案,她‘哦’了一声,明显没听进去。 老钱生怕再扯出什么敏感话题来,不敢随便再开口。王梅很知机地转换话题,说起买房子的事情来。 海城的房价在过去一年多时间一直维持在某个高位线上,集团内销售业绩不瘟不火,存房量巨大。有小道消息,总部想开年后降价出售一部分,回笼资金去某个地方标地,建新城。内部员工在市场折扣的基础之上,会再给予几个点的优惠,因此大家全在算怎么更划算。 齐芦一路上听了满脑子的房价,还是老钱提了一句,“是有这个事。小王总那边和房氏接触好几回,有意向联合标地。崔总之前也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去外地组建新营销团队啥的。项目大啦,肯定是老总亲自把关——” 她就问了一句,“王文远要外派?” 老钱还没觉出啥来,“应该是吧。” 刘利却给了王梅一肘子,如何?连名字都喊上了吧? 王梅也意识过来,轻轻推了她一下。 车到酒店停车场后,齐芦率先推门下车,刘利抓着王梅道,“我说吧?是不是露小尾巴了?王文远?叫得多亲热?” 老钱探头回来,压着嗓子,“关你什么事?少说废话,人齐芦也没碍你什么。” 刘利做了个鬼脸,“晓得了,会和她好好相处的。” 电梯直通宴会厅,跨出去便是人山人海。 两个宴会大厅中间的隔断移门被打开,排开一百来桌。千来号人到得七七八八,西装革履,纷纷四处引荐亲朋好友。齐芦还是第一回见这样恢弘的场景,有点被震慑,道,“好多人。” “这还算少了。”老钱已经见了几个朋友,点头致意着道,“咱们桌号88,在右后边,等会别走错了哈。” 齐芦点头,拎了两大袋子跟着两女去后台准备。 参加节目演出的全在这边集合,既乱又嘈杂。刘利的同伴门已经提前到了,正在集中化妆。营销部的女员工长相和身材高出水平线,刘利选的衣服特别彰显优点,因此满目一片白花花的大长腿。 她按号发了服装,帮几个平时处得挺客气的贴了暖宝宝,便退出后台。酒店的空调开得旺,人太多,有点小小的憋气。她绕过正厅去通道边透气,却见王文远站在窗口打电话,满脸烦躁。 “他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了十二点正要上台讲话的吗?稿子都发给他了——” 王文远说得又快又急,几乎要跳起来了。 “为什么关机不接电话?搞什么?” “我上台?疯了?我职位前面还有个代字,代的就是他——” 齐芦知道,欧阳北又犯驴了。掌舵后第一个新年团拜,该上台给大家拜个年。听这架势,该不是又跑了吧?她摸出手机拨伍苇的号,果然一片盲音,应该是在应付王文远。 “我不是那意思,没想转正。你让他赶紧来,千来号人等着,别耽误大家时间。” “他又怎么了?” “头痛?发热?肚子痛?”王文远几乎是用吼的了,“昨天晚上明明还好好的,当我傻吗?” 伍苇显然扛不住王文远的攻势,直接挂电话了。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手机发呆,骂了一声‘艹’。尔后,摸出香烟和打火机来,狠狠抽烟。 齐芦给伍苇发了个短信,“欧阳北跑了?” 伍苇回了一张哭脸,“早上起床还好好的,换了衣服准备出门。结果邱家那边来了个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又不愿意去了。” “这么任性呀,公司破产得了吧。” “有什么办法?我又拽不动他。姐,你要不劝劝文远哥呀,他上台代表欧阳也是一样的。” 一样?欧阳北的直系血亲一个不剩,欧阳家几代单传,也没亲戚兄弟姐妹帮忙;然而邱家三个野生的儿子手里还把着少部分的股份和集团内部的一大批高层职位,各种亲戚漫山遍野,就等着给他挖坑下套。 她居然说一样?呵呵,果然和以前一样傻白甜。 齐芦此刻十分同情王文远,拿的高薪都是卖命钱。 王文远抽完一根烟,两手用力揉脸,转身却见齐芦。他苦笑一下,刚想说点啥,却见她抬手指了指后面。转头,集团几个高层热切地迎上来,显然该他出面了。 齐芦冲他摆摆手,回会场。 八十八号桌靠后,比较清静,空气也好了很多。老钱和几个销售主管谈得唾沫横飞,见她来了后本能地帮忙挪凳子。 时间往后走,差不多压在十二点上。宾客就位,服务员穿花一般开始上凉菜和摆盘,团拜活动正式开始。 主持人上台,音乐声起,王文远在一片金色落花中站出来。 齐芦扯了下嘴角,果然最后又是他来收拾残局。 王文远能干精明,下面也管着许多人马,但浑身上下没欧阳北那种钱喂出来混不吝的气息。他代表欧阳北展望未来美好前景,为职工谋取何种福利,为公司搭建如何平台,啰嗦了一刻钟,下台。中规中矩,没有失格,勉强算是镇住了台子。 之后,邱明松副总裁站起来,也开始了例行讲话。邱明松是欧阳北的异母大哥,也是集团内邱派的主力,熟悉并且精通内部事务。他的风格和王文远不同,挥洒自如,如同在自家客厅一般面对千人侃侃而谈。欧阳北强行要用王文远来压他,想法是好的,然而需要时间。 刘利的节目放在开场第三个,一二十个长腿美女伴随音乐小跑出来,厅内气氛立刻火爆起来。接连几个节目后,开始进行到发大红包和抽奖活动。她和王梅换好衣服回来,顶了满头各色金粉和花瓣,乐滋滋道,“听说这回抽奖是真的,平均下来每个人都有份。” 恰好主持人将抽奖规则宣读完毕,各分公司部门领导推举代表人上台抽奖。 老钱毫不犹豫道,“齐芦,你去。” 齐芦有点吃惊,她明年就不来上班了,怎么能代表? 刘利转了下眼珠子,猛点头道,“对,就你去。小王总亲自发奖,肯定给你选个超大红包,咱们组也能跟着分好货。” 王梅捂住偷笑她鸡贼,平时看不惯,能占便宜的时候绝不放过。 齐芦想说点啥,被几个人半推半拉了上去,俨然她便是四海最大黑幕。她被挤到舞台旁边排队,报了公司和部门名称后拿到三张抽奖牌子,只要主持人叫到号便可上去。不一会儿便轮到她,她小心上台,站到王文远对面。 王文远一直保持机械性的微笑,两颊酸痛,抬眼见是她后,眼睛里露出点儿疲惫。她低声道,“还顺利吧?” 他微不可见地点头,让她将号牌交给主持人后,领着她去抽奖箱。箱子里百余个桔色乒乓球,上面写了不同的编码,代表不同的奖项。她手伸进入,抓了三个出来交给他。他报了号,主持人立刻和兑奖清单核对,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一个一等奖,两个二等奖,恭喜——” 齐芦有点眩晕,还真得大奖了? 王文远将一叠七八个包装盒子放她手上时,她还没回过神来。 “恭喜。”他道,尔后俯身,在她耳边道,“等会你们散了等我一下。” “什么?” “他们可能会灌我酒,你得带我回去。拜托——” 她看看手里沉甸甸的奖品,再看他忍耐的样子,“好吧。” 王文远点点头,送她下台。 刘利和王梅已经在台下热烈等待,忙不迭地将奖品接了过去,“齐芦,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一等奖啊,老娘想了好久的最新款vr游戏套装啊!我加钱,加钱给你们换——” 齐芦忙把东西给她们,准备回去吃东西。不想刘利不放她,两眼炯炯有神,“刚小王总跟你说什么了?你们俩肯定有黑幕吧?眉来眼去,咱们全都看见了。” 王梅紧跟着点头,“对啊,他贴着你耳朵说话,太近了。” “策划部那些疯子都在起哄了,你没听见?” 舞台宽敞,音乐的声音震天,怎么听得见台下? 她摇头,“没有的事。” 然而依然没人相信。 晚宴的节目热闹,奖品很厚,菜也十分丰盛。 齐芦缩在第八十八桌,趁老钱带着爱将四处敬酒的功夫吃得十分欢畅。手机震动了好几下,是王文远来的救助短信。 “我现在四楼望雪包间,你等下可以过来了。” 居然这么快?抽奖才刚结束没多久。 “坐下来就被罚酒,五十二度老白干。欧阳没来,推我上台,他们恨不得弄死我。喝醉了失态不好,你得快点。” 看样子情况是有点紧急,居然用上了哀求的语气。 她喝掉饮料,起身跟老钱打了个招呼,准备闪人。老钱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几乎用吼的道,“别走啊,咱们小组等会还要单独聚。还有你的奖品,都得拿回去——” “奖品我不要了,你们自己分。聚会不是约了明年么?老钱,新年快乐,帮我给大家伙问个好。” 老钱两眼迷蒙着,齐芦趁他没反应过来,溜了。 望雪包间在四楼,外面守了好些服务员和两个高层助理。 齐芦在走廊徘徊了一会儿,给王文远发了个短信,“我在门外,你还能行吗?” 半晌没人回,她感觉不是太放心,伸手便要去推门。 助理是新人,不太认识她,伸手挡了挡。她身体晃了一下,避开,用力撞门上,应声而开。 王文远站主位上,面前一溜儿摆开九个八钱的小白酒杯子,邱明松乐呵呵地用分酒器全给满上了。他听见声响,抬头,酒意迷蒙的眼睛亮了一下。 邱明松见是她来,慢慢放下分酒器,“齐芦也来啦?快来坐——” 王文远冲她招招手,态度有点儿轻浮,“过来。” 她古怪地绕巨大的二十人圆桌走过去,一路上顶着熟悉或者陌生的探视目光。临近了,王文远一把将她拽过去,声音有点飘道,“真不能喝,再喝她得发火了——” 不远不近的暧昧动作和语言,周围一阵心照不宣的善意笑声,似乎十分体谅。 齐芦抬头,眼睛定定地瞪他,你占我便宜? 王文远用力捏捏她手腕,都是为了工作,帮个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先摸个小手吧 ☆、第五章 欧阳北和伍苇举办婚礼的时候,齐芦是坐在轮椅上参加的。集团高层大部分见过她,也知道她是老板夫人的双胞胎姐姐,并且身体不是很健康。老板重视自家的小白花老婆,连带着在场的人也不好对齐芦这个病愈不久的人太过分。 齐芦看在伍苇的份上,忍了王文远的手爪子,指指面前的九个白酒杯子,“怎么这么多?一个人喝还是一起来?” 王文远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一个人的。” 一个人的?纵然齐芦对王文远个人意见有点大,但也觉得弄他的人心太凶了。 邱明松笑道,“王总新官上任,今天会上也给我们下了新任务,咱们都得表个态。” “对,表个态,跟着王总好好干。”群口应和。 齐芦看看邱明松,看看灯光下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再看看明显眼角往下垂的王文远。这是表态?是下马威吧?邱明松是领头的,搞不定欧阳北,逮着他狗腿子拼命造作。 “服务员,加个椅子来——”邱明松喊。 服务员早在齐芦闯进来的时候就看眼色了,这一招呼,立刻上来。 她坐下,拽着王文远也坐下,道,“喝几轮了?” “刚开始。”邱明松将酒杯往前挪了挪,“王总,这是大家的诚意,你得收了。” 王文远是男人,不能怂,端起第一杯就要往口中送。 齐芦冷眼旁观,一桌二十人,一多半是吃瓜观众,一小半跟着邱明松起哄,零星几个敷衍着‘王总好酒量。’她伸手,挡住王文远的手,酒杯里的酒撒了一大半出来。 她暗骂了一句王文远戏精,借着她帮忙的机会马上演起来醉得不能自控了,刚明明还能认人。 “从来只听说过表达诚意是把自己灌醉,没见过要灌醉领导的。”她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务必要每个人都听见,“表态?是看领导笑话吧?这是四海的规矩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打电话问问欧阳北,这风气太不好了,得改——” 邱明松无语地看着她,她还真摸出手机来了。 王文远忙挡住手机,“别闹。” 靠,这是要自己装好人到底了。 齐芦反手把手机拍桌子上,有点凶道,“让大家评评理啊,从进来就说了三句话。这叫闹呢?之前说好要送我回去的,喝醉了怎么开车?早知道要喝酒,不晓得带个人来?” “齐芦——”王文远为难地叫道。 这是越演越来劲了。 齐芦干脆也放开了,一把将九个酒杯一推,稀里哗啦倒了一片,酒液滴滴洒洒。她道,“要喝他们自己喝,总之,你不能喝。” 邱明松冷着一张脸看她,“齐芦,王总新上任,得和大家熟悉熟悉才好做工作。”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管不了。总之,他就不能喝酒——”齐芦伸手把他手边的分酒器拿手里,“明松哥,你是欧阳的大哥,也是集团的副总裁。深耕细作了十几年,他们肯定全部只服你,连欧阳说话都不好使。只要你说一句话,没人敢不听。你配合王文远的工作,大家不都得配合吗?所以,跟你喝到位就行,对不对?” 邱明松被恶心坏了,欧阳北从来不认他这个异母大哥,他对他也是恨入骨血。 王文远马上道,“对——” 对个屁啊! 齐芦倒满一杯,递给邱明松,“我敬你一杯,文远以后全靠你照顾了。” 邱明松没接,她放下,又拿了一只干净杯子给自己另倒了一杯,举起来道,“先干为敬,你随意。” 王文远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她咕噜噜将酒喝完,擦了一下嘴角后亮出杯底来。 邱明松面色难堪,被一个女人给堵墙角了,还不能说不是,只好憋气地喝完一杯。 之后便是一片寥落,没人敢当着齐芦的面逼酒,生怕被老板大姨子扣上一个拉帮结派帽子。 宴席散尽,一群人起身告辞,齐芦借口和王文远有话说让人先走了。人走掉后,她一把拍开王文远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王文远道,“抱歉,我也是不得已。” “我记得你有两个秘书,怎么不找他们来?”她起身,“医生让我保养身体,一定要吃得清淡,连荤腥和重口都少沾,更别说烟酒了。帮你喝一杯,指不定要少活十年,你拿什么来赔?”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他有点坐不住,但还是尽量坐直了,说话结巴,“他们在外面,负责控场——” 齐芦站起来,低头看他,脸酡红,鼻尖冒出细细密密的小汗珠。她问,“我来之前,你喝了多少?” 他伸出两个巴掌。 十杯?八两?还能硬挺了全场不失态,这自控力也算是超强了。她不好再说什么,开手机叫网约车,然而附近用车人太多,得等半个小时。 王文远入肚的酒精开始发挥作用,身体缓缓往下滑,显然坐不住了。 齐芦用力拉了他一下,没拉得动。她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身高虽然有一米六五,但是车祸亏空太大,现在不足九十斤;而王文远身高一米八十,体重起码一百四十。差距太大,怎么都搞不定的。她咬牙,拨了欧阳北的手机,还是不通。王八蛋,还真是放心。无法,只得再联系伍苇,然而,小白花肯定也是被男人给忽悠住了,也跟着关机。至于伍苇的贴身助理卫东,早就放了他年假让回老家过年了。 她心里吐槽,这两口子,混日子混得天上有地上无。 没等她找到人帮忙,王文远彻底坐不住了,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幸而铺了厚厚的地衣,人没太伤到。 齐芦搬开椅子,用力将他的身体挪平,“王文远,还听得见不?使把力气站起来,去沙发上——” 王文远能听见声音,口中咕哝了一句不什么,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她忙架了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扑去了一边的沙发。简单的一个行动,折腾了五六分钟,满身大汗。 她擦了一下额头,去包间门口叫了服务员主管来交待,定一个房间。前台回馈消息,普通标间没了,只剩下行政套间。这种时候,已经没办法管钱的事,而且他应该也不缺钱,便同意了。 行政套间的管家得知客人的情况后,叫了两个男服务员来,准备帮忙将王文远给搬上去。 “别走大堂的电梯,走你们员工电梯。” 王文远代表的是欧阳北的脸面,前面刚了那么久,可不能现在功亏一篑。若是被人看见宴会开席便喝醉了,连基本的公关外交都做不好,肯定又是一大篇闲话。 服务员伸手去拉王文远的手,被一把打开。行政管家让他们稍等,隔了几分钟再试,结果又被打开。 齐芦无法,只好走过去问,“王文远,我找的人来帮忙,能听见吗?” 王文远眼睛张了张,一轮黑水晶在里面动了一下,似乎听进去了。 这回服务员再试,成了。 齐芦又擦了一下额头,这警戒心,确实没谁了。 出包间,走员工通道,上了员工电梯,直达酒店顶层的行政套间。王文远似乎在行走中恢复了一定的意识,一半身体重量交给高大的男服务员,另一半则靠自己撑住,还不错眼地盯着齐芦看。 进房间后,刚想把人给弄床上去,他却推开服务员,撞了卫生间门进去,抱着马桶狂吐。 齐芦抽了抽嘴角,把服务员打发走,请行政管家帮忙准备温水和解酒的汤药。 “王文远,你没事吧?”她端着热汤敲卫生间的门。 王文远进去后,先是吐,后面开始放水,再后来又吐。中间她去关心过,王文远迷糊着道,“别进来,脏。” 太要面子的男人,自己吃苦。 齐芦不为难他,等了约莫半个小时,行政管家送了各种物品来。 “喝点热汤,醒酒的。”她再大声。 半晌,门开,王文远满头凉气地站出来。他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只剩里面的白衬衫,头发湿湿的,水珠顺着脸颊落到下巴上。 居然用凉水醒酒?对自己有点狠啊。 她将汤碗递给他,他接过去,仰头全喝了。 “谢谢。”他声音嘶哑,显然吐得凶狠,胆水伤了喉咙。 “不客气。”她接了碗丢台子上。 王文远明显用尽全身力气才保持体面,靠在墙壁上支撑身体。 “这边有温水,有解酒药,还给你叫了一个汤煲,饿了可以吃。”齐芦不想和醉鬼相处,开始交待杂事。 王文远拨拨额前的水珠,见她拿了小包,问,“你去哪儿?” “回家啊。” 他手顿了一下,“这个点?” 怕是喝酒喝晕乎了吧?现在也不过下午三四点,早得很。 “不行。”他依然有点大舌头,但表现得很坚决。 说完,他直接坐到沙发上,“我睡这儿,你睡里面的床。” 齐芦想说喝醉酒的人就别折腾了,但见他那样又怕酒精过量。沙发太窄太软,不是睡人的地儿。她摇摇头,放下包,“你睡里面去,我再开一个房间,你付账。” “好。”他似乎又有点酒气上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寻摸着要去房间。 她见他脚步不稳,硬扶着他去卧室,将人给按上床。没成想她今儿穿的大衣,衣摆过长,被他压在床单上,稍微用劲,整个人失力趴他身上去了。很不幸地,她的唇也印到他脸上去了。 淡淡的酒气,牙膏清爽的气味,以及尴尬。 王文远忙松开手,仰躺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齐芦瞥他一眼,用力拉出自己的衣摆,“今天晚上,从一开头你就是故意的。” “对不起,你想怎么——” “你欠我一个人情。”她站直身体,拉了拉衣摆,打断他道,“跟你讨的时候,别装傻。” 他看她灯下终于有点红润的唇色,喉咙干燥,明知道不好打发还是点头给了承诺。 “好。”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亲亲小脸啦 ☆、第六章 齐芦电话伍安兰,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得在酒店住一晚上。 伍安兰不懂欧阳北的操作,但还是抱怨了一声,“他要做什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害文远又喝醉了吧?” “嗯。” “没办法,谁让你是他们姐姐呢,这个忙得帮。” “我比他们小。”齐芦面无表情。 伍安兰笑了笑,“从伍苇这边论嘛。”说完,她又有点扭捏,“小芦,你照顾他是还欧阳的情,但是千万注意,不要让人家误会了,自己也别吃亏。” “我知道,你放心,订的是两个房间。” “嗯,妈对你很放心。” 齐芦挂了电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去洗澡。 寒夜寂静,凌晨天空飘起大片雪花,天地铺满了厚厚的白色棉花糖。 齐芦早起,独自办了退房手续,叫车回家。 王文远被行政管家叫醒后,发现人已经走了,只给他留下一条短信。上面清楚列明两个房间的房费和消费,附带□□照片,请他方便的时候转账给她。他笑了一下,齐芦的风格,和伍苇实在不同。 年二十九,齐芦和王文远的再次见面是在家里。 欧阳北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在团年事件里表现得很不妥当,借了伍安兰的地儿和劳力,要在出门前办一次五个人的团圆饭。主厨是伍安兰,副手齐芦,外联伍苇,陪客是他自己,主客当然就是王文远了。 “只有这一次。”王文远再三向欧阳北强调,“下回还这样,我绝不上去当你挡箭牌。” “放心,我就是被邱明松那王八蛋气到了,你信我。”欧阳北努力真诚道,“不信你问伍苇,我衣服都准备好了,稿子背得滚瓜烂熟。” 伍苇已经死皮赖脸亲自上门把生气的王文远给请出来了,可不敢再和自己男人睁眼瞎话,没吱声,跑厨房里帮忙去。她和齐芦虽然是双胞胎,但异卵,五官相似脸型稍有不同。她的脸尖圆,饱满,皮肤白里透红,全身上下洋溢着活力;齐芦却是尖脸,眼睛很深,气质沉静了许多,再加上身体没有彻底恢复,皮肤苍白得吓人。 齐芦正在摘菜,见伍苇进来,道,“你们后来干嘛关手机?我想找个人帮忙都找不到。” 她就嘿嘿笑,“还不是欧阳,他说既然都让文远上台了,事实既存,懒得听别人废话。关了手机,清净——” 伍安兰掐她肩膀一下,“这么大人了,不懂事?” “是欧阳北不懂事,别赖我啊。”伍苇可不帮人背锅。 “你是他老婆,不得劝着点?” 齐芦问,“他想培养王文远呢?明年是不是有什么大项目要他去负责?” 伍苇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欧阳和大房打电话,有这样说过。” “王文远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吧,就觉得太累了。” 齐芦扯了扯嘴角,“不是工作太累了,是你老公太不靠谱了。” 伍安兰又拍了下齐芦,“怎么说话呢?” “随心所欲,不是不靠谱那是什么?” 伍苇不敢和她犟嘴,马上转移话题,“姐,我听欧阳说了,他说你可能干可厉害啦,几句话把邱明松堵得不能吭气。他还让我问问你,等拿到毕业证了,要不要去公司上班。他说要是有你在的话,再加上王文远,肯定能把邱明松干趴下——” 齐芦不说话,把切好的冷盘端餐厅里面去。 欧阳北已经和王文远谈完,跑去阳台上抽烟了。 伍苇小尾巴一样跟着齐芦进出,“姐,我再问你个事啊,你别发火。” “说。” “都说你和王文远谈上了,是不?”她听人跟欧阳北报告的时候好奇得抓心挠肝,恨不得马上来确认,还是欧阳北按着她等等。 齐芦甩她一眼,“人多的地方是非就是多,你听的八卦也太客气了些,怎么没说我是他包的?” 伍苇张开嘴唇,似乎不能相信。 齐芦看伍安兰往外看,呵斥道,“少听这些废话,用用你的脑子。王文远为了躲酒无所不用极其,我是被坑了,好吗?” 伍苇被骂得灵魂出窍,乖乖地‘哦’了一声。可她看她忙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姐,你觉得欧阳的提议好不好?本来你的专业也和这个相关的,对不对?” 齐芦不回答,又返回厨房。伍安兰已经把配菜全部做好,开始准备热炒了。她便开了两口炖锅,将汤和烧菜起出来上桌子。然而,伍苇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姐,说句话啊,好不好?” “他们家事,干嘛让外人插手?”齐芦挡开伍苇要接菜碗的手,“他和邱明松有仇,自己去报就行了。” “也不是这样说啊——”伍苇干巴道,“他都没亲人了,咱们帮帮怎么了?” 伍安兰转头,想劝,齐芦马上道,“妈,你不要说话。” 伍苇扁扁嘴巴,“妈,你看姐,好凶——” 齐芦往外走,轻声道,“你跟欧阳北怎么回事还没说清楚,其它的免谈。妈不问,就当我也不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伍苇马上不敢说话了,低头缩腰,出去叫人进门吃饭。她太了解自己姐姐了,父亲还在的时候,纵然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但很多大事拿主意靠的是齐芦。她本来就不太喜欢欧阳北这样性格的人,若再知道自己和他的开始一团糟乌,肯定会心生抗拒。现在两人表面虽然和平,但欧阳北偶尔也会问,“你姐好像不太喜欢我啊?” 什么是好像不喜欢?根本就是不喜欢。 饭菜上桌,红酒开瓶,摆在齐芦面前的是一瓶温热的豆奶。 欧阳北斟酒,举杯,“首先,恭喜王总裁新官上任,位置坐稳当了。” 一杯,干了。 “其次,感谢姐姐昨天晚上仗义出手,一是救了咱们王总裁,二是彰显了咱们欧阳一派的气势。姐,谢谢你。” 齐芦真不知道他怎么对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叫出来那声姐。她动了动豆奶瓶子,意思意思喝一口,“欧阳,你故意的吧?” “意外,真是意外。”欧阳爽快地喝了第二杯,“我能是那种把文远丢狼窝里单打独斗的人吗?” “能。”她眉眼不动。 王文远看她一眼,低头吃菜。 伍苇马上缓和气氛,“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今儿晚上全是妈亲手做的——” 伍安兰也丢给齐芦一个别惹事的眼神,热情招呼,“文远,明天就回家,是吧?” 王文远点头,“是。” 欧阳北拉了伍苇起来,一人端一杯酒,“文远,这一杯是我和伍苇感谢你。要不是有你,我们到不了今天,想干的事也干不成。你昨儿喝太多,这一杯我们干了,你别喝。” “文远哥,谢谢你。”伍苇也开口。 齐芦冷眼旁观,欧阳北说得有几分动情,伍苇也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她瞥了一眼王文远,平时装着自己是个打工仔,老板的私事都不知道,如何? 王文远感受到齐芦的视线,坐立难安,端着酒杯意思了一口。 “都是一家人,别敬来敬去的。”伍安兰开口,“外面喝得没完没了,伤身又吃不饱。在家里,就别讲究那么多,想吃就吃,少少地喝一点,最重要是团圆和开心。” “妈说得对。”伍苇狗腿地加了一句。 吃完饭,伍苇和欧阳北负责洗碗和打扫厨房,伍安兰叫了齐芦去小阳台。她赶着腊月里自己做了些年货,得分成几份散出去。 “文远那边准备三份。他一份,他爸妈那边一份,听说还有个哥哥。”伍安兰找了箱子包装好,“人家照顾咱们,过年也不能空手。” 齐芦想说他不缺这些东西,还不如多让他来吃几顿饭。然而,还是帮忙打包封箱。 “给伍苇一份,少点也行。我看她和欧阳就没怎么开过火,要不吃酒店,要不叫外卖,真是——” “已经结婚了,还过得和单身汉时候一样。” “见天不见人,一会儿海南,一会儿天京,一会儿新疆,搞不清在干什么。” “伍苇说年后要做个舞蹈室,你监督她,别只嘴上说说。” 齐芦用胶带把绳子缠好,“我晓得。” “妈一点也不担心你,就伍苇啊——” “你说,怎么就找了欧阳呢?” “我晚上都睡不着。” “有什么好愁的。”齐芦把几个箱子排好,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伍安兰侧头看一下外面,王文远在客厅里看手机,隐约有伍苇和欧阳北在厨房说笑的声音。她回头道,“现在看着还好啊,要是你妹习惯大把花钱,人家又不喜欢了,怎么办?以前我不好意思露出来,现在越想越觉得——” “妈。”齐芦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不会的,还有我在呢。” 齐芦将几个小箱推出去,“王文远,这三个是你的。” 王文远露出点为难的表情来,“不用吧?” “我妈亲手做的,感谢你照顾我和伍苇。对了,给你爸妈和哥哥都准备了,你是开车回去吧?也方便带回去。一片心意,收下。” 王文远见对上她眼睛,没词了,只好点头。 “你明天早晨就走,对吧?”她道,“咱们现在拎下去放车上呗。” 他只好起身,一手拎了一个;齐芦两手抱起一个,拉开房门。 欧阳北从厨房探头出来,追了一句,“文远,新年快乐。希望你今年回家不会被逼相亲——” 王文远脸黑了一下,跟着齐芦出门。 蔚蓝小区有三栋高层,十六栋叠拼别墅,占地面积不是很大,因此地下室是联通的。两人下电梯,找到车,开了车后备箱。箱子里已经有他买好的许多年货,得重新挪出空间来。 齐芦见他低头整理,侧脸显得有点冷,道,“你爸妈着急你结婚了?” 他侧头看她一下,“嗯,老年人都这样。” “那你女朋友呢?” “没有。” “之前欧阳北说你相亲相到一个呢?” “出差俩月,黄了。” 齐芦笑了一下,“那他得赔一个老婆给你啊。” 王文远将三个小箱子塞进去,拉下后车盖,“那还是别了。” 她抬了抬下巴,“回自己家?还是上楼和欧阳瞎扯?” 他想了一下,“回家吧,明天得早起。” 齐芦点点头,说了声明年见便转身上楼。 “齐芦——”王文远在后面叫了一声。 她转身,人站在灯影下冲她挥手,“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王文远:你们说齐芦有没有感受到啥? ☆、第七章 年三十,齐芦和伍安兰单独过。 伍安兰守着座机给亲戚们打电话拜年,一遍遍解释留海城的原因,报喜说齐芦身体已经好了。 齐芦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刷手机。她的手机号是新办的,上面除了亲友外便只十来个同事,纵然如此,拜年短信也有许多。 欧阳北将她拉去了一个小微信群,成员不到十个,但聊天记录一直往上翻。她看了下,王文远和伍苇在里面,有一个叫房太子的不断发一些没意义的感叹词,崔管家则在怼他,潜水的有赵先生和元先生。 她进去后,欧阳北圈了全体,介绍道,“这是我姐,赶紧滚出来打招呼。” 房太子立刻乖顺地,“姐姐好——”顺手发了个红包,除齐芦外的全体成员都领了,包括刚才潜水的两位先生。 齐芦估计这人就是伍苇和王文远口中提过的房氏的合作人大房,便回了个微笑。 “姐姐快领红包啊,只剩你没点了。”房太子圈她。 “谢谢。”齐芦先感谢,然后点了领取,很吉利的数字八十八。 房太子自己发了红包还嫌不足,又圈了俩先生,“别装死,姐姐来了,赶紧发见面礼。” 齐芦的‘不用客气’四个字还没打完,红包已经发出来了,而且又被房太子圈了。他很兴奋道,“姐,赶紧领,让这俩抠b发红包很不容易的。” 她从头到尾开始点,依然是八十八元的定额红包。显然,这群人十分数字迷信。 赵先生和元先生十分客气地对齐芦道,“欢迎——” 齐芦回了谢谢,以为事情就这么了了,然而整个晚上群里不断响起各种红包声音。红包发起人多是房太子,每次的理由都很荒唐,譬如“祝姐姐早日康复”、“老子现在心情好”、“崔管家是个傻叉”、“祝欧阳和伍苇温泉出来一个小混蛋”等等。他会尽责地提醒每个人领取,齐芦几乎每次都会被点名。 短短两个小时,齐芦领了小一千块。这人,有钱烧得慌吗? 她点开王文远,私信问,“你领了多少红包?” 王文远发了一张截图来,数字一千八百多;片刻后又发了另一张截图,是微信零钱包,里面有四万来块钱,并且附了一句,“今年领的红包。” 齐芦琢磨着该怎么问自己要不要发回去,王文远显然很知心,解释道,“群里只准房,欧阳,赵先生和元先生发,剩下的都不用。” “为什么?” “他们不领穷人的红包。” 很有脾气和格调的有钱人。 电视里小品闹得很热闹,齐芦没被逗笑。她又发了条私信问王文远,“你在干什么?” “看春晚。你呢?” “我也是。” “海城又下雪了,天气冷,你早点休息。” “等跨年。”齐芦回。 王文远便没再回了,可能是找不到什么好话题。齐芦将手机丢开,空调温度打高,靠在沙发上发呆。伍安兰终于打完电话,见她眼珠子动也不动,起身去厨房端出来一碗熬了整天的鸡汤。喝完鸡汤,时间终于靠向十二点,窗外开始有遥远的鞭炮声。 手机震荡起来,房太子放话要发红包雨了,让大家挨个点,不点就是不给他面子。 齐芦听着跨年的钟声,拇指不断点击群里冒出来的红包,直到春晚彻底结束。 她打开微信,写下了自己的第一条朋友圈,“新年来了,希望是一个新的开始。” “齐芦,快去睡吧,明天咱们还要去烧香。”伍安兰道。 她点点头,回了房间。 被窝已经被烘得暖洋洋的,她打着哈欠脱了衣服缩进去,手机震了几下。 朋友圈下面,伍苇和欧阳北点了赞。 伍苇也发了自己一年来的第一条,九张温泉边的美图,附言,“去年的不幸过去,今年承蒙亲爱的欧阳和各位朋友帮助,我家走出阴霾。关于新年的愿望,希望明年这个时候能带姐姐和妈妈一起来,一家泡在温泉里喝茶吃冰激凌。” 齐芦也给她点了一个赞,闭上眼睛,听着外面密集的鞭炮声,感觉此刻的自己是幸福的。 然而,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拜年短信,也不是红包,是一串熟悉的数字发来的加微信申请,附言只有两个字,“是我。” 她眨了眨眼睛,重新将数字看了又看,怀疑自己眼花。时间过去许久,直到王文远的发了私信来才清醒。他问,“睡了吧?该睡觉了。” 齐芦先回了王文远“好的”,然后忽略那人的申请,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她关闭手机,想了一秒钟嚣张的‘是我’二字,强行将思绪转到王文远身上——还真是挺操心的性格。 次日一早,齐芦拎了准备好的香烛,跟着伍安兰坐早班车去寺庙酬神。她躺医院生死不知的那一年,伍安兰不仅四处求人,还到处拜佛。附近几个稍微出名点的寺庙都留下过她的足迹,自从她醒来后,伍安兰更虔诚了,但凡初一十五都会去一趟。 母女两人抵达的时候,庙门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头柱香也被昨儿半夜来排队的人抢了。 “心诚则灵。”伍安兰排队将香烛丢巨大的香炉里,“对菩萨们保持尊敬就行了,不拘早晚。” 齐芦不信神佛,敬而远之,相比较起来更感谢伍苇和母亲对她的不放弃。她双手合十,闭眼对菩萨默念,“你不用帮我什么,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努力就行了。” 出了庙门后,伍安兰去了常去的一家斋饭店,好不容易抢了两份套餐。 坐着等的时候,伍苇在群里问,“大家中午吃什么?” 她自己发了温泉乡当地的一些美食来,评价道,“这些都是最好吃的。” 房太子很捧场地拍了上来,背景堪比五星级酒店门厅,能坐二十人的超长饭桌,以及上面摆满了的各种食品。他问,“怎么样?特豪气吧?” 赵先生和元先生评价,“土得掉渣了。” 齐芦拍了斋饭,咸豆花、素鸡、香菌汤配一碗米饭。 欧阳北立刻很捧场地点了赞,房太子问,“金山寺的斋饭?姐姐今天吃素呀?” 她回应了几句,放下手机开吃,结果又震了一下。她看了看,又是昨儿晚上那号在申请加朋友圈。这次的附言更有了火气,“是我,卓凡。” 卓凡是谁?已经抛到脑后的人。 齐芦照样把申请按掉,不拒绝也不通过。 她挖了一勺子豆花放嘴里,眼睛盯着伍苇在群里和房太子插科打诨,突然顿住了。伍安兰道,“吃饭就好好吃饭,还看什么手机?” 她点点头,三两口将饭菜吃饭,抓了伍苇出来私信,“老实交代,你都干啥了?” 伍苇装傻,“你说什么?” “卓凡怎么会来申请我的新微信?” 事情还没扯清楚,又来了条新的申请,署名何欣。 “很好,现在何欣也来了。” “我不知道啊。”伍苇睁眼瞎话。 “不知道?我的手机和微信号是新的,除了和你们几个联系外,以前的人都没加过。昨天晚上你发那朋友圈,是不是被故意提起我让卓凡和何欣看见的?还有刚才,为什么发了照片给你看,他们又来了?不是你把我微信号给出去,他们能知道?” 伍苇装不下去了,只好道,“我忘了他们在我好友里了,不知道谁把你微信号透露出去了。幸好不是电话号码,不然多讨厌,对不对?” “忘了?” 忘是不可能忘的,伍苇除了发昨儿晚上的朋友圈,刚才还把齐芦的素斋照片发同学群里去了。不过,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故意。 “你故意的。”齐芦斩钉截铁。 “绝对不是。”伍苇发誓,“我怎么会干这么肤浅的事情?” 会,当然会。 齐芦就读海城大,本科的时候没打算过谈恋爱,拒绝了不少师兄弟的丘比特之箭。大三的时候,某次社团活动认识了直博的师兄卓凡,他对她惊为天人,当场发起了追求的猛攻。她使用了一切拒绝普通男生的办法,折戟沉沙。她考虑到自己挑剔的眼光,也确实很欣赏他的自信,便松口正式建立恋爱关系。 车祸之前,卓凡和她商量过毕业后工作和婚姻的事情,他的年纪不小,必须要开始考虑。齐芦认为自己还小,而且她的自我目标是找到水平线以上的工作,奋斗几年后再考虑其它。两人对未来产生了分歧,也在这个时候,伍苇带着好朋友何欣来引荐,互相认识了。 车祸后,齐芦醒来没多久伍苇便吞吞吐吐说了,大意是她昏迷在床上的时候,卓凡只在开始来看了两三次,后面便消失了。最重要的是,何欣现在是他未婚妻。 之后,伍苇大骂何欣,说她不仗义,居然抢好朋友姐姐的男人。 齐芦怔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 “总有一天,我要他们后悔。”伍苇安慰她。 “没必要。”齐芦摇头,“我当时那样,卓凡这样选也是人之常情。别特地联系他们,也别提起我的事情,知道吗?” 伍苇当时答应得挺好,也忍了许久,然而过年心情实在好,忍不住发了那么一个朋友圈。于是,俩人便找了上来。 齐芦道,“过去如何不重要,我已经不爱他了,别给我整事。” 伍苇翻了个白眼,敷衍地好好好。 她关了私信,屏幕跳到微信群里,欧阳北正在对着王文远发的一张饭桌照片哈哈笑,“你妈给整的相亲宴吧?” “嗯,给我哥的。”王文远言简意赅。 “你怎么会在?”房太子好奇。 “他跑了,我顶缸。” 纵然是没有任何表情符号的陈述语气,然而齐芦几乎能想象他摆出的死人脸来。只怕他自己的相亲对象黄了,顶缸的这个,也得黄。 作者有话要说:  相个亲,没反应,失望ing ☆、第八章 齐芦被卓凡和何欣轮番骚扰了几回,干脆全拉黑,清净了。 王文远的相亲也很不顺利,据说他在约好的饭店等了一个小时,人根本没出现。回家后父母追问,说了,介绍人辗转去问对方父母。那边很有些躲闪,委婉地说以为要相的是弟弟,后来知道是哥哥,不方便。 阴差阳错,一把辛酸泪。 年初五,王文远带了他家当地年货上门回礼,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后来呢?那相亲的姑娘有没有联系你?”齐芦好奇地问。 王文远轻咳了一声,“别跟着他们八卦。” “有没有?” 他闷了一下,“我妈去要了联系方式。” 齐芦诧异道,“那就是说,你还要跟人相了?” 伍安兰热情地问,“文远找到对象了啊?” “没,没有。”他赶紧否认,“只是给了个联系方式,还不认识。” 她抿嘴笑,“她指名是你,肯定认识你,而且暗恋你好久了。这回肯定能成功,欧阳北派你出差多几个月也不怕了。” 王文远看一眼齐芦,不太想谈论这个问题,丢下年货赶紧走了。 年过去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开学的日子。 王文远一早和齐芦约了时间,送她去学校报道。她拒绝说不用,他则说是顺路。 “顺路?”齐芦不相信,海城大和四海集团总部根本两个方向,怎么也顺不到。 他咳了一下,“去见个人。” 齐芦立刻明白,“相亲?” 他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妈坚持,就去见见。” 说完,他看她一眼,“也不一定,也许不合适呢。”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到学校后,齐芦下车,王文远道,“手续办完了给我打电话,送你回去。” 齐芦冲他笑,“耽误你相亲怎么办?” 王文远不回答,坚持道,“打电话就对了。” 她点头,转身进学校。 王文远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看了许久,觉得自己有病,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复学的事情,年前已经托人跑过门路,齐芦再来便十分简单。她先给教务处的某个老师打了电话约见面,被带着去几个办公室办手续,调出往年的学分绩点资料,重新选了当年的学分便算完事。她跟着下一届的学弟妹上最后半年的课程,只她来的时间很不巧,宿舍已经分配完毕,只能通勤。 齐芦一上午跑完流程,又赶着去见了插班的班主任,打印课程表,买教材等等。然而刚抱着书走出教材店,便见卓凡站在门口。他见了她,两眼直勾勾发亮,径直走过来。 卓凡比齐芦高了一头,骨架健壮,再加上急迫的身体语言,很有压迫感。 她皱了一下眉,调转方向,往学校后门走。 卓凡速度快,拦住。 她再换方向,又被拦住。 “让开。”她轻声呵斥。 “咱们谈谈。”卓凡死盯着她只剩下巴掌大小的脸,眼睛里满是痛苦。 “没必要。”她默一下,“我还有事。” “我知道你生我气,但这都是有原因的。”卓凡想伸手拉她,却被她退后一步避开。他摊手,“你听我解释。” “当时医生说你醒来的几率太小,我家里已经不能等了。后来你醒了,为什么不联系我——” 齐芦左右看了下,虽然是公众场合,但学生们大概是见惯了情侣争执,很识趣地站得远远的。她现在体力不济,没精力和人对峙,便道,“我先打个电话,你在旁边等我一下。” 卓凡脸上一喜,有点意外这么容易争取到机会,点头站开一步。 齐芦走到旁边靠路的绿植边,拨了王文远的电话。 王文远在学校前门的咖啡厅,对面坐了垂头害羞的吴洁,手边摆着一个小纸箱,是这次委婉相亲见面的借口。她的母亲拜托他帮忙带上来的年货和礼物。 从见面开始,吴洁便一副不太敢看他的样子,令他感觉很不自在。幸好齐芦来了电话,他很快接起来,电话里传来她有些凉的声音,“你那边顺利吗?” 他起身致歉,走到旁边压着嗓子道,“还行。” “你觉得和见面的人有发展机会吗?”她问。 他没第一时间回答,抬眼看玻璃墙外路口的红绿灯。 “看来是有了——”齐芦猜测。 绿灯变成黄灯,路口犹豫着冲还是不冲的车压在白线上,最终黄灯变红,司机失去了机会,不耐烦地按喇叭。 他开口道,“没有。” “你确定?”齐芦确认一次。 王文远点头,“确定。” “那行,我给你发个定位,你马上来找我。” “好的。” 王文远挂了电话,回到座位,对吴洁道,“抱歉,你妈妈要给你的东西已经带到,我有事得先走了。” “吃了午饭再走吧,学校这边有很好的牛肉汤锅——”吴洁显然有些激动,脸胀得通红,眼睛晶亮。 “有点急,不能再等了。”王文远充满歉意地叫服务员,结账后道,“以后有机会再见。” 吴洁十分遗憾,对方虽然按照长辈的要求转交了东西,但自见面后便很少开口说话。他对她没兴趣,接了个电话后便立刻离开,显然是相亲中惯例的借口和礼貌。她很失望,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咖啡店,知道以后恐怕没有再见的机会。 王文远稍微有点急切,齐芦在电话里的语气很不好,带了点儿慌乱。她发来的定位是海城大后门的一个奶茶店,他推门进去,便见她坐在门口的小桌边,旁边坐了个面色不是很好的年轻男子。 他有点疑惑,走过去道,“齐芦——” 齐芦点头,伸手拉着他的左手,十指相扣的方式。他稍微皱了一下眉头,想挣开,但见那男子紧绷的脸,没挣。 “介绍一下,这是我现在的男朋友,王文远。”齐芦拉了他坐到自己那一边,道,“这是我师兄,卓凡。” 男朋友?王文远僵了一下。 至于师兄?前男友吧? 王文远坐下,冲卓凡点点头,伸出右手,“你好。” 卓凡没伸手,看着齐芦道,“你什么意思?” 齐芦的手很小,手指很细。她在微微发抖,掌心有些汗水,并不如看起来那么镇定。王文远认识她好几张面具,在伍苇面前的跋扈,在欧阳北面前的冷淡,在伍安兰面前的沉默可靠,在他面前很有些理所当然。种种表现,唯独没有害怕。他再看一眼卓凡,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没什么意思,就认识认识。”她很努力地心平气和。 王文远被晾了一下,也不尴尬,慢慢收回手。她这才看了他一眼,有点心虚,有点哀求。 “以前你说你毕业后要追求事业,不考虑婚姻。”卓凡有些不服气,“我们分手没多久,这么快就交新男朋友了?” 齐芦死死抓着王文远的手,“分手?什么时候?不是单方面被甩吗?” 卓凡咬牙,“我写了一封信交给伍苇,请她转交。” 她想说话,王文远捏了捏她的手。她闭口,他问,“什么时候?” 卓凡脸铁青,没回答。齐芦在前年上半年出的车祸,之后人事不省。他去看过几次,情况非常不好,医生也不肯松口给个好结果。信是抱着万分之一不可能的态度,在前年年底写的。 王文远见他没回答,了然道,“给一个沉睡不醒的人写信分手,卓先生的道德感真好。” “伍苇是不是没给你?”卓凡听了王文远第一句话便晓得自己赢不了他的逻辑,转而发难。 确实没给,那种绝望的时候男朋友还雪上加霜,能收下信已经是很好脾气了。 齐芦扯了扯嘴角,眼睛里有点儿讽刺。 “我和何欣,不是你想的那样——”卓凡依然努力解释。 王文远见她那表情,站起来低头看她道,“要走吗?” 齐芦点点头,捧起旁边的书便要走。卓凡一把压着书,低吼道,“你为什么选他?” 王文远想伸手,齐芦拦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卓凡,“要听吗?” 显然是要听。 “他有钱——” 王文远闷了一下,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卓凡却很失望,吃惊地看着齐芦。 “长得帅,年轻有为,还没三十岁已经是四海集团的总裁了。”齐芦说得很快,不给卓凡开口的机会,“之前你提议毕业就结婚,我没同意,说要努力工作几年追求事业。其实是骗你的,原因很简单,你穷。” 卓凡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短暂的吃惊之后是羞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终于第一回正眼看王文远,王文远冲他笑一笑,再一次伸出手,“卓凡,认识你很高兴。” 王文远表情很坦然,伸出来的手代表了成熟男人的宽容和大度。气势上,卓凡输了。他心知肚明,深深看一眼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一声不吭地转身走掉。 齐芦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失力道,“走了,我们走。” 王文远点头,没放开她,右手去抓课本,带着她走出奶茶店。 她在想自己的事情,视线没焦点,深一脚浅一脚,本能地跟随王文远的方向。他也不说话,带着她在学校里绕了一小圈,从前门去停车场。 直到抵达车边,王文远没空手拿车钥匙,将课本放在车前盖上,齐芦才清醒过来。 她低头看看自己被他抓得有点发红的右手,王文远赶紧松开,掩饰不自在地翻找钥匙。 齐芦恍然,“王文远,你喜欢我呀?” 王文远依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死样子,可耳后小小一块皮肤悄悄发红。 作者有话要说:  王文远: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ps:敲黑板,今天牵到手了,十指相扣 ☆、第九章 王文远被齐芦一句话问得心惊胆颤,差点落荒而逃。他强自镇定,将平时那个自己拉出来,勉强对她道,“胡说八道。” 反击太虚弱,根本撼动不了齐芦分毫。她现在没功夫深究,只说了一句,“是不是,你自己晓得。” 细细密密的汗水从毛孔出来,全身皮肤被扎得麻痒。他冷着脸带她上车,启动,踩油门,奔回蔚蓝小区。 庆幸的是一路上齐芦没再多说话,只低头把玩右手,左手抚着手背上的红痕,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会让暧昧发酵,令王文远坐立难安。如果能说点什么,起码缓解了尴尬。 幸而刚开年,许多人并没有返城上班,因此道路十分空旷。从海城大到蔚蓝小区,半个小时的车程只开了十五分钟。 抵达小区门口,王文远丢下一句“我回公司办事”便想走。 齐芦慢吞吞滑下车,对他道,“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准说,特别是伍苇和欧阳北。我只是,请你帮个忙而已——” 王文远点头,对她挥手,退车准备出去。开出小区没多远,王文远重重地舒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齐芦太可怕了,跟欧阳北比起来可怕的方向不同,但程度差不多。他感觉自己往后恐怕无所遁形,开始认真考虑欧阳北让他去隔壁省打造海湾新城的建议。 车开出半路,整个人终于冷静下来,这才发现齐芦将课本拉副驾位上了。他再叹一口气,认命地掉头回去,送书。 王文远把车暂停在小区门口,急匆匆往里走。穿过一条绿荫长廊,抵达单元门,然而眼角余光却瞥见齐芦坐在凉亭里。 小区绿化很好,到处都是小块绿地和活动场所,并且设计采用江南园林的空间布局,十分讲究一个透字。因此,他现在能看到齐芦,但要走过去却要绕一小段花道。他转方向,视线一直没离开她,直到看见她抬手用力擦眼睛才停住。 她好像,在哭。 欧阳北私下对他说过,“丈母娘生的这俩女儿,聪明都长在老大身上了。你别看齐芦不声不响的,眼睛就跟刀子一样,扫个眼尾就能刮下来我一层皮。丈母娘跟伍苇说话都不好使,可她就不一样了。她让伍苇往东,伍苇就算心里不愿意,肯定也听的。” “你小心点,别被她抓着咱们把柄。不然,我和伍苇离婚了,你也要完蛋。” 王文远在树边站了许久,春寒料峭,四肢发凉。没想到,被欧阳北这样忌惮的齐芦也有脆弱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看课本,碰了一下手边的树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齐芦被响动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抹脸,不想人看见她这时候的样子。世事不如人意,王文远捧着几本书从树后面转出来。她咬唇,最最不愿意的事情发生了。 王文远已经恢复了往常冷静的样子,似乎不在意她发红的眼圈,也不在意她被眼泪和寒风作得干裂的脸,径直朝她走过来。这下,轮到她不自在了。 她强烈怀疑他是故意的,毕竟一般的绅士遇上别人的隐私,都是假装没看见转身离开而已。他在她难堪的时候出来,什么意思? 她有点警戒地看着他,他将书递给她。她接了书,圆眼睛瞪着他,里面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泪光。 他俯身,将书放她手里,“在哭?” 是,是在哭,但能别问吗? 齐芦没吭声,有点气地看着他。 “那种男人,不值得。” 她当然知道不值得,但哭是情绪反应,不代表任何意义。并且,卓凡的选择不能说错,在那时候,不必对人性过于苛责。她只觉得人在社会中属被动的存在,能够做的选择十分有限。 王文远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 所以,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讨厌了。齐芦抓紧书,开始妄想。 王文远视线游移,她的脸实在窄,尖下巴配上有点肿的眼皮,比平时还可怜了几分。他心里有点痒,又因距离凑太近能闻到她身上一阵阵的冷香。是冲动,也是情难自禁,他低头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齐芦吃惊极了,怎么也没想到平时有点蔫的男人敢干这样的事。她微微张口,一点舌尖扫过她的舌尖,淡淡的烟草味。 太过亲密的接触吓了她一大跳,她猛然站起来,书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王文远这才清醒过来,直起身,低头看着她。 “你——”她捂住嘴。 他稍微偏了下头,“这是安慰,世上还有很多好男人——” 安慰? 齐芦的脑子虽然浆糊了一下,但回神极快,“把占人便宜说得这么别致,你还是第一个。” 王文远尴尬了,确实很荒唐。 “没看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呀。”齐芦脸上染了红晕,“我妈说你是老实人?有你这样的老实人吗?” 他摊手,“我道歉——” “道歉?”齐芦直盯着他,“只要道歉就能为所欲为?这是道歉能解决的?” “那你想怎么样?” 齐芦狠狠刮他一眼,推开他,什么都没说躬身捡书。 事情搞砸了,这是王文远唯一的念头。 齐芦捡了书跑回家,将书丢茶几上,急匆匆回房。关门的力气稍大了点,声音响亮。 伍安兰从房间探头出来,“齐芦,回来了?吃午饭没有?” “我有点累了,先睡一会儿再吃饭。”她应了一声,将身体埋在被子里。 半晌,王文远来了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对不起。” 第一回,他动的是手;第二回,他动的是嘴; 老实人?对老板大姨子都敢动手动脚的老实人? 齐芦很不赞同地看着手机屏幕,斟酌了一会儿,“你又占我便宜。” 王文远大概有些无地自容了,不敢继续说话。 “所以,你怎么说?” “你想怎么办?只要你说得出,我就能做到。” 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要怎么办,输入好几次都删掉,最后道,“我得想想。” 王文远默认了她的提议,没再回短信。她等了几分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在床上翻了个身,将卓凡和何欣的微信号以及上面资料备注的电话号码全拉黑名单去了。 齐芦这一想便是小半月,中间因为欧阳北和伍苇没回海城,在微信群里沟通了几次行程问题。她一说话,原本和房太子聊得好好的王文远便不见人影了。 多来几次,她怀疑他在刻意躲她。 她和老钱约了吃饭,特别将地点选在市区四海总部附近的一家特色鱼庄,计划顺便去公司抓他聊聊。时间定在傍晚六点半,所以她下午只上了两堂课,四点钟便急匆匆出发。 抵达四海楼下的时候,不过五点而已。 “你现在忙吗?”她打了王文远的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来。 王文远回答得挺小心,“你有什么事吗?” 确实是很戒备的态度了,明显要按她的需求为难与否来回答忙或者不忙。 “你在总部?还是项目上?”齐芦暗暗起了好胜心。 “现在在看资料,等下还有一个会,可能要加班。”他并没给予明确的回复。 如果齐芦是识趣的人,就此打住。她是吗?是,但会打住吗?不会。 “那就是很忙了?” 王文远更小心了,“如果你的事情很急的话,我可以——” “如果你很忙就算了,我直接回去就行。” “回去?你现在在哪儿?”他明显不安起来。 齐芦没回答,直接将电话挂断,转身离开四海大厦,去预定好的餐厅。 王文远也并非容易死心的人,连续来了两个电话。她穿过路口,心里默数着电话铃声,响到第二十次的时候接起来,“刚在四海楼下,本来想约你吃饭的。你忙就算了,我回去了——”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你没做错什么,只要付该付的代价。”齐芦挂了手机,听着里面隐约的嘟嘟声,面无表情。伍苇说过,跟男人要东西得有策略,如果提前让他们心生愧疚会比较有效果。不如试试? 老钱开车带了刘利和王梅来,四人隔了一个年没见,均长圆了一圈。王梅的下巴隐约出现了双层,在包间坐下边叫着,“吃朴素点,刮油。我身体里现在全装的油水,衣服都塞不进去了。” 刘利换了个人样,居然和齐芦寒暄起来,“回学校了?还顺利吧?是不是只剩毕业设计了?以后准备干啥?王总是不是都给你安排好了。” 安排是有的,不过不是王文远,是欧阳北。年前已经借着伍苇的口,聊天一样发出了邀请,势必要将她拉上战车。 “还没想好干啥。老钱呢?春风满面啊——”她换了个话题。 提起这个,老钱便兴奋起来。王梅笑嘻嘻道,“之前不是说了么,崔总问他要不要去新项目带团队。他老婆同意了,所以等海湾那边启动,他就要拍屁股走人了。” “什么拍屁股走人?这是高升,懂不懂?”老钱筷子打了一下王梅。 如此看来,项目启动,王文远也该要走人了。 服务员陆续上了菜,照顾大家的胃口,许多鱼肉和蔬菜清肠胃。中间齐芦出包间催菜,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隔壁包间门口晃过。她迟疑了一秒钟,假意路过,眼角余光却瞥见何欣笑吟吟地来开椅子让一个陌生的女子坐下。那女子十分清秀,脸上带着点儿羞,却大胆地看对面的王文远。 不是说在加班吗?居然跑出来吃饭并见女人? 什么狗屁愧疚?男人,天生就是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亲到了。 接下来呢? 以退为进,暂避锋芒。 被抓到了呀。 只是运气不好。 ps:本渣在wb上参加了“锦鲤糖推文”大大的正版看书活动,贡献了5个抽奖名额,每个抽中者有2000晋江币。感兴趣的同学可关注“锦鲤糖推文”看置顶的那一条,随手转转,指不定就中奖了哦。 ☆、第十章 王文远和吴洁见面后并未立即向母亲回馈信息,然女方那边来了消息说他很不错,希望能继续接触。母亲立刻要求第二次见面,强行让他去约。 他认为年轻人比较好沟通,犹豫再三给吴洁发了条短信,大意是工作即将调去隔壁省的海湾新市区,需要起码五六年时间。她很好,可惜他不适合,希望她能找到更好的对象。 吴洁却回,异地恋未尝不是新的尝试。 女方表现得直接,他更不能耽误人家,干脆道,“我们以后做普通朋友便好。” 没想到吴洁来了电话,声音很虚弱恐慌,明显是鼓起勇气。她说明白他的意思,但想最后见个面吃顿饭,会带上一个朋友,不会令他为难。 王文远当时陷入被齐芦挑破内心隐秘的尴尬时期,想起她就心颤,看见她在群里和伍苇说话就烦躁,便答应下来。恰好今儿齐芦找他,他便借口说要开会,其实是和吴洁见面。 来的是吴洁和她朋友何欣,定了公司附近的鱼餐厅。 吴洁一见面就盯着他看,里面充满情谊。她气质算偏内向,能这样主动已经是十分出格了。何欣自然是帮忙活跃气氛,大概聊了许多海城大的趣事,努力调动王文远的情绪。 他懂她们的意思,但提不起兴趣,借口出去抽烟。 路过隔壁包间的时候,服务员开合门扇,老钱一张圆脸谈得唾沫横飞。他心一惊,眼角余光果然瞥见齐芦。她面色平淡地喝汤,仰头的时候视线有点偏,穿透了门缝。王文远赶紧跨出一步避开,出门后冷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有点凉。 妈的,到底在心虚什么? 王文远点燃烟,狠狠抽一口。街边沿路都是年气未散的大红色,可模糊的视线里出现刚才的齐芦。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整个人被衬出冰雪的姿态来,只两片唇红红的,上面肯定有一种凉软的味道。 他掐掉烟头,咒骂自己一声,想赶紧回店里把没滋味的一餐结束。否则,被齐芦发现就不太妙了。 王文远转身,顶头就见齐芦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手揣衣兜里看着他。 他心里又骂了一声,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齐芦扯了扯嘴角,冲旁边的绿道偏头,“聊聊?” 他后背发麻,预感很不妙。 她快步走前面,直到一颗人抱粗细的树下才停。此处虽然毗邻大街,但有树荫,算很安静。 “和你吃饭的,何欣和谁?”她开口,“是年前顶缸去见又没见着的?还是上次去海城大见过后说不会有发展的?” 他摸了下鼻子,都是。 “同一个吧?叫什么名字?” “吴洁。”混是混不过去,老老实实说了,“你认识何欣?” “巧得很嘛,她是卓凡现在的未婚妻,你说呢?” 王文远无语了,海城两千三百万人口,居然都给撞上了。 “所以,你又跑来相第二次了?” “不是。”他本能地否认,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对个小丫头片子没办法。 “那就是相完觉得不错,所以开始约会了?” 谁tm约会带个电灯泡呢?王文远否认第二次,“你别瞎想。” “瞎想?我现在进行合理逻辑推理。那天礼尚往来,找你帮忙假扮男朋友解决麻烦。特别问了你和相亲对象有没有发展,你说没有,才让来的。你表现得挺好,麻溜把卓凡给弄走了,可现在算怎么回事?”齐芦没生气,没恼怒,语气陈述,果然在进行分析。 王文远很想说只是偶然,可她继续陈述道,“你骗我。” “我没有,就是——” “习惯性找个理由,你本意不是骗,没编谎言,只使用了点儿话术技巧?” 王文远算是彻底明白欧阳北为啥会憷她了,连珠炮根本不给人狡辩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她懂男人那些不入流的小手腕。 齐芦看他两眼黑潭一般,一错不错盯着自己,“我提个醒,在卓凡那边你是有主的人了,别到处乱放钩子坏我的事。” 他苦笑一下,“这算是你要我做的?” 那个吻,阴差阳错;他道歉,承诺为她做些事情。 “少来。”齐芦似笑非笑,举起两根白生生的纤细手指,“你现在欠我一个人情和一个承诺。今天晚上,只是弥补你做事不够严密而已,还用不到那些份额。” 王文远视线扫过那手指,账算得真清楚。他伸手,将那两根手指按了下去,果然触感冰玉一般,“分得还挺清的呢?” 她偏头,晃开手,“你和欧阳北都一路人,不算清楚点不行。” 他点头,瞥她一眼,回去了。 “喂——”她扬声。 他回头。 齐芦看着他,咬了咬唇,却摇头道,“没什么。” 他有点庆幸,居然没被挤兑得太厉害;同时又有点失望,大概,还不够。 王文远离开,齐芦甩了甩刚被他碰过的手指,有点发热。男人和女人先天差距巨大,他几乎能将她全部包起来。她在树下站了一会儿,直到老钱来电话催,问她跑哪儿去野了。 回包间,里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刘利喝梅子酒喝得半醉,老钱在劝她少喝。 刘利抱着王梅的肩膀在嚎,“海城就是好,又大又自由。可自由也太tm贵了,累得老子半死不活。” 王梅理智还在,起身拦她别瞎说。 齐芦已经买好单,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联合老钱硬将她们给拉出去了。老钱不放心俩醉鬼半夜上街,叫了个代驾挨个送回家。刘利上车之前还不放心,拍着她肩膀语重心长,“王文远是个好男人,他肯定是喜欢你才包你。你要有本事,就拿下他。” 王梅叫苦,赔笑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刘利一把推开她,“谁开玩笑了?齐芦,拿下他,别让他再堕落下去了。” 还是老钱,一把将她推车后座去,悔道,“就不该给她喝酒。” 王梅把人死死关车里后,转身小声对齐芦道,“她喝醉了,你别一般见识。还有吧,她以前追过小王总。” 居然还有这样的八卦? “原来如此。”怪不得刘利针对她,业绩不重要,是男祸啊。 “你放心,人王总都不知道她是谁。”王梅咯咯笑,“就是一段不成功的暗恋,暗恋而已。” 齐芦把全部人送走,刘利最后还挣扎着出车窗,让她一定不要怂。 她笑了,然而笑着笑着便笑不下去,有些酸酸的东西从心里泛滥开去。 齐芦顶着春寒慢悠悠走了一段,路口的等红绿灯的时候发现王文远的车擦身而过。车窗半开,后座上赫然是吴洁和何欣。她习惯了他的照顾和周全,偶然见他同样对待别的女人很不习惯。 她叫了个车,回家。伍安兰将熬了半下午的鸡汤盛了一碗给她,她放温后一气喝完。鲜暖的汤汁温暖身体,可胸口有一团气翻来覆去咽不下。她丢开碗,揣了手机出门。 “又去哪儿呢?这才刚回来——” “我去隔壁楼一下。” 伍苇和欧阳北还在外面浪,只能是去找王文远了。 伍安兰不解,“干嘛?文远好像不在哎。” “说点事。” 王文远目前级别不错,四海集团给了比较高的租房标准。他家所在的楼栋一梯两户,电梯两边开门,出去就是属于各家的小门厅。这片小空间设置了大鞋柜和舒适的换鞋凳,很适合等人。 齐芦上去后便坐角落的小凳子上,不断摸出手机来看时间。 从饭店去海城大约半个小时车程,从海城大回蔚蓝小区也差不多。一个小时,足够他开车回家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梯门开,响起皮鞋声和钥匙声。 王文远走出来,直接左转开门,空气里带着一丝丝甜香的味道。 女人的香水味,礼节性的握手沾不上,起码有个拥抱。 齐芦冷眼看他找钥匙,开锁,推门,这才抬手道,“王文远——” 一切声音顿住,他半转身,诧异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他眼睛很亮,皮肤下有点潮红,显然精神亢奋。齐芦手指在膝盖上搭了一下,还不承认是约会,明明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她指了一下对面的凳子,“聊会儿?” 王文远缓缓将门推开,低头看她红得不太正常的唇。这是,来者不善?为什么? “外面冷,进屋吧。”他道。 齐芦认识王文远几个月,平常送东西也只在门厅交接,没正经进过屋。他不会刻意邀请,她也并不主动提及。单身男女,互相之间很有些避嫌的意思。 然而这回,她拒绝了。 “就在这儿说。”她道。 他有些疑惑地收了钥匙,挂包并脱大衣,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羊绒衫来。 “想聊什么?” 齐芦双手抱胸,呼吸有点急促。 王文远坐到对面,手肘撑膝盖上,两手合成一个无意识的圆形,认真看她纠结。 “你——”为什么躲我? 她也看着他,开了个头,没说得下去。 “没想好?” “你在躲我?”她开口了。 王文远似乎僵了一下,没回答。 “我妈叫你吃饭你说加班,上下班时间故意错开我,你在微信群里和伍苇聊得好好的,我出现马上闭嘴。不,这都不算躲了,是孤立?”一旦开了头,就能说得很顺溜了。 他以为自己做得挺隐晦,还是被发现了。 “而且,你居然还跑去约会?”齐芦理直气壮,“这是不可以的事情。” “我想好要你做的事了。第一,不能再躲着我,男人敢作敢当,怕什么?”齐芦的声音清晰明亮。 两片张张合合的红唇,说着理所当然的话,仿佛已经得到他赋予的全部权利。 王文远刚送吴洁回海城大,她一脸忐忑,仿佛意外的恩惠一般。她问他为什么不能继续发展,毕竟她一点也不介意异地。 他慢慢道,“我女朋友可能会介意。” 吴洁一脸受伤,似乎不明白有女朋友的人怎么会跑来相亲。 “抱歉。”他道歉,“还没到合适的时机带给父母看,所以就没说。” 他擅自将齐芦放去了女朋友的位置,她纵然没有自觉,但已经在行使权力了。 “第二,不可以再去相亲——” 王文远张口,声音嘶哑,“为什么?” “为什么?”齐芦不可思议地反问,仿佛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那是我的自由。”他端详她的唇角,往上翘起一点气势凌人的弧度。 “你亲过我了。”她反驳,;理直气壮。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得清楚。 “亲过我了再去认识别的女人,就是乱搞。” 斩钉截铁的话钻进王文远的耳朵,没激起任何火花。他只在想,稍微往前凑十厘米,便能再尝尝辗转反则半个月的舌尖滋味。 她那么可恶,每天入梦折磨他就算了,还会说一些过份又讨厌的话。 直到属于齐芦特有的香气和呼吸声凑近,王文远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她在挣扎,用力捶他束缚她的肩膀。他干脆压着她的手,含着日思夜想的唇沙哑道,“你说的亲,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等明天,继续老实人急了开启拼命模式 ☆、第十一章 齐芦观察了王文远很长一段时间,具体从欧阳北的身家背景被报纸全面挖掘的时候。她冷眼旁观的时候,自然而言也将一部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他名义上是助理,实则掌控了欧阳北大部分私人生活和绝大多数工作。欧阳北信赖他,连伍苇也习惯有事情找他。他通常没什么表情,对欧阳北话不多,对伍苇说话直接又很有分寸感。 他小心翼翼地处理各方关系,却还能分出一点精力照顾伍安兰和她。以他今日的成就,这不是必须的事情,但从细微处见谨慎。 见过他疲倦,没见过他无精打采;见过他喝醉,没见过他失态;见过他对欧阳北吼,没见过他彻底崩溃。 这人仿佛机械产品,完美地被设计制造出来,按照既定程序一点不打折扣。 如果要搞定欧阳北,牵制他,不得不考虑他在其中的作用。 齐芦卖给他人情,容忍他对自己稍微过界,换了个承诺回来。她想试试王文远的底线在哪里,如果过分一些会不会如同往常一样忍耐着寻找解决的办法? 刚开始进行得挺顺利,直到卓凡出现,她发现他千方百计想要藏起来的秘密。 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为什么要隐瞒? 被发现了,惊慌失措,又为什么折返回来对她动嘴? 短短几十分钟里,王文远到底想通了什么? 齐芦知道暧昧的状态下自己能占到的便宜更多,果然在短信上讨价还价,又得了一个要求。 欧阳北和伍苇的关系并不对等,但如果他的亲信帮伍苇呢?如果他的工作和投资不得不和伍苇搅合在一起呢?这样的话会不会稳固得更多? 齐芦在思考这个可能性,想测试一下王文远更多的抗压能力。如果她在他需要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提出更过份的要求,他是会如同以往两次退步,还是寻求其它解决办法? 她推演了他几个反应,唯独没料眼前的状况。 王文远把她推到柜门上,压得死死的,咬着唇问,“你说亲,是这样?” 齐芦没立刻回答得出来,结果又被捏住下巴往上抬,然后更直接的男性气息侵入了口腔。她的身体被翻搅得一塌糊涂,心脏跳得飞快,全身冒汗。 半晌,他放开她,“可那样太浅了,还不够管我的权利。得像现在这个,才可以。” 王八蛋,舔唇舌已经不满足,居然来法式。 “乱搞?”他视线往下移,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胸腹之间,“想不想试?” “你疯了?”她推了一下,没推得开,反而招了他的大腿强行抵|入腿间。她略有点惊慌,“再这样我叫人了?” “叫人?”王文远挑眉,“和自己女朋友亲亲我我有什么关系?” “女朋友?”齐芦咬牙,想得还挺美的。 “不是?你专门把我带过去给卓凡看,又特别交代在何欣和吴洁面前不能露馅,然后又跑来让我绝对不能去相亲。原因是什么?因为我亲过你了!都这样了,还不是女朋友——” 齐芦心里叫着完蛋,明知道王文远没表面上表现得纯良,还偏来撩。现在搞翻车了! 她想制服他,可没想过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谓生意人,讨价还价,若她的条件过分,他完全可以还价。 齐芦清了清嗓子,“放开我,咱们重新谈。你要觉得我的条件不对,咱们——” “不如,你听听我的意见。” 肯定是没什么好话。 她咬牙,豁出去一般道,“你说。” 王文远将她挤在角落里没放,努力忽视她眼中少到极点的惊慌,“咱们一锤子买卖,条件全撂出来。一个人情,一份承诺。打包价,我把自己赔给你,如何?” 果然奸商想得美,明明是他欠债,结果变成抱得美人归,当她傻啊? 齐芦挑眉,无数讽刺的话便要冲出来。王文远显然不想被继续调动神经末梢,干脆低头,又封住她的唇舌。她疯了,用力挣扎,芦柴棒一样的胳膊捶打他的肩膀。挣扎中,他的唇被咬伤,尝到了铁锈腥甜的滋味儿。 不能把男人惹恼了,不能和暴怒的男人讲道理,更不能占便宜没够还吃干抹净,否则会把老实人逼急了。齐芦今天学到了三个两个教训,在惊慌中思索该如何脱身。 挣扎不得,齐芦的视线穿越他的肩膀,眼睁睁看见电梯门开。已经这个点了,还有什么人来?除了她,就只有伍安兰了。 她更着急,不想看见两人纠缠,被可惜越反抗越被压制。 已经来不及了,一双包到膝盖的长靴迈出电梯,紧接着是伍苇莽撞的身影。 一半庆幸,一半觉得更麻烦。 齐芦绝望地闭上眼睛,这tm都是什么事呢? 女人的惊声尖叫频率十分之高,几乎震破耳膜,也令王文远彻底清醒过来。 他转头,视线对上了惊恐的伍苇。 伍苇手指着两人,站在那儿就动不了了。紧接着,欧阳北低头拖了个大箱子出来,“宝贝,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这样叫,伤喉咙——” 伍苇手伸过去,用力打他一下,“痛不痛,痛不痛?” 欧阳北挡了一下,却没回手,“老婆,错都认了,干嘛打人?” 齐芦对自家白痴妹妹早就不抱希望,这种时候不想着冲上来帮忙,居然首先确定是不是眼花。她无语地低头,咬在王文远手背上。他吃痛,回转头看她,她清了清嗓子,“流氓,放开。” 王文远威胁性地看她一眼,“流氓?还想来一回?” 齐芦咬唇,干流氓干上瘾了? “啊——,欧阳北你个蠢货,看这边。”伍苇又叫起来,扯着他耳朵将他的头掰过来,“你家代总裁刚抱着我姐在啃,他们搞在一起了。” 欧阳北这才放开行李箱,有些诧异地抬头,果然看见两人以不可想象的亲密姿态缠在一起。他冲王文远挑了一下眉,意味满满? “欧阳北,我没眼花吧?”伍苇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几乎要跳起来了。 实在太蠢了。 齐芦看不下去,用力甩开王文远没彻底放开的手,站到旁边去。伍苇到底什么眼神?王文远唇角还挂着血,这是两情相悦的状态?眼睛该返厂重修了。 “姐,我之前问你是不是和文远哥好上了,你还说不是。不是?被我抓现行了吧?”伍苇一脸被我发现的得意状,“别不好意思啊——” 齐芦胸口憋了一口血,她到底都是为了什么?若不是这白痴,她何苦搅一滩浑水?她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欧阳北,有点难堪。 王文远唇边一点红痕,他拇指抹了下唇,沾染了红色。他有些懊恼道,“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吗?” 好不容易把牙尖嘴利的丫头片子给抓住了,毁于一旦。 欧阳北颇有些取笑的意思,“要不是提前回来,还不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齐芦本能想否认,伍苇却扁了扁嘴,半真半假地抓着她哭起来,“姐,你帮我。欧阳北这王八蛋,明明结婚了还跑出去招小妹子。被我碰上了,居然不承认,非说是人家碰瓷他——” “我要看他手机,他不给,讲什么个人隐私的鬼话。刚在一起的时候叫我小宝贝,现在连看个手机也不愿意。要不是心里有鬼,能这样吗?姐,你评评理,到底谁不要脸?” “姐——” 齐芦唇齿间还残留着王文远的味道,耳朵被密集轰炸得发胀,担忧了许久的字一个个钻进脑子里。她闭紧了唇,看看激动的伍苇,再看看站旁边摊手无奈的欧阳北,最后扫向了王文远。 如何?这连一年时间都没到,忍不住了吧? 王文远伸手挡开伍苇,“让你姐静静。” 伍苇有点委屈,“就算她和你在一起,那也是我姐,凭什么不让我碰?” “我说——”欧阳北开口了,“咱们要不进屋再聊?” 齐芦不看王文远,伸手拽起伍苇进门,尔后用力将门甩上,把俩男人关门外。 欧阳北摸了下下巴,黑铁色的钢门被震出瑟瑟发抖的架势来。他回头看唇色红艳的王文远,取笑道,“这么激烈啊?咱们来得不是时候——” 王文远伸手摸了摸裤兜,这才想起烟在大衣口袋里,而大衣挂进门处的衣架上。 欧阳北理解地将自己的烟盒递给他,又为他点火,“憋了这么久,终于动手了?之前卫东还跟我打赌,说你起码能再憋一年不吭声。” 卫东是欧阳北安排给伍苇的司机兼保镖,算是很亲近的朋友。 王文远深吸一口烟,慢慢吐出来,不回答却问话道,“看上什么妹子?惹伍苇了?” 欧阳北一脸吃屎的冤枉表情,摸出手机道,“我去,谁tm知道渡个蜜月也能碰上以前认识的人?老子都把结婚戒指都亮出来了,那八婆到处去宣扬我来了。你晓得,有些妹子太猛了,简直是生扑。”他开了微信,一个个私人对话里出现各种房间小卡片,联系电话,还有上裸|照的。 “你说,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收到这些鬼东西,我敢把手机给她看吗?老子拖黑名单也架不住人家换新号啊——” 王文远沉静地看着他,他没得到回应,奇怪道,“怎么不说话?不信老子?” “伍苇挺闹的吧?” “有点。开房门见一个妹子躺床上就疯了,什么都不说收拾行李就跑。老子气得要死,除了跟着跑还能怎么办?你说,现在那些酒店怎么一点不讲职业道德,客人的隐私到处说就算了,居然放不相干的人随便出入——” “她这样,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欧阳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半晌收了随意的亲切,现出点冷凝来,“讲清楚,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不信你。” “齐芦?” 王文远没吭声,显然就是。 “艹——”欧阳北骂了一声,“你和她刚才怎么回事呢?” “小丫头片子拿着人情敲诈我——” “要你干啥?” 他还是没回答,但看着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欧阳北又骂了一声,真是被当贼防了。他又挑一下眉,“敲诈条件太苛刻,你毛了,就教训她?” 王文远没否认,只道,“本来就不信你,又撞上这桩事,你猜她和伍苇聊啥?”他一口吸了半根烟,将烟灰抖到电梯门口的垃圾桶上方。 欧阳北用力捶了墙壁一下,抓抓头,转头道,“我说,你既然早喜欢人家,把她弄成你老婆不就行了?她要成了自己人,肯定就不作妖了。” 他扯扯嘴角,“她不喜欢我。” “你傻啊?管她喜欢不喜欢,先圈起来,慢慢追又怎么样?要按你那速度,人娃都生几个了你还没摸着门——” 王文远抬手将烟头塞口中,眼睛看着紧闭的大门,缓缓呼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论王总裁的心塞 ☆、第十二章 伍苇进门就哭,跟小时候一样趴在沙发上嚎啕。 齐芦并不立刻安慰,站旁边等她宣泄够了才去卫生间弄热毛巾。王文远的房子和他人一样无趣,家具死沉沉的黑白灰三色,杂物很少,洗漱用品摆得各种整齐。见房子如见人,同样都让人提不兴趣的性冷淡。 她没找到新毛巾,扯了一张湿巾纸,端了一小盆热水出去。 “擦擦吧,丑死了。” 伍苇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用热热的纸巾把脸上糊得乱七八糟的妆弄干净,“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出息?” “发生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评价?”齐芦面无表情。 伍苇心虚地看看她,担心自己老实交待了她更不喜欢欧阳北,十分纠结。齐芦也不催,坐沙发另一头,将洒出来的水擦干净。伍苇摸不准齐芦的想法,更找不到其它人出主意,只好哼哼唧唧道,“他花心——” “证据呢?”从刚才三言两句,连手机都没搞到手,证据个屁啊。 伍苇一脸坦然,“没有,就是感觉。” 齐芦揉揉眉心,点头,“行,咱们不谈证据,谈你的感觉。” 又被鄙视了,俨然智商上的差距。不过伍苇已经习惯了,不以为耻道,“咱们去了温泉乡没几天,就遇上一个旅行团,全是年轻小姑娘。里面有个人好像认识他,回回碰到都打招呼。我说人家叫你,你怎么不回答。他说不认识,屁才不认识。” “然后呢?” “好像就专门的一样,我们去泡澡她就去;我们去爬山她也去;我们找个地方看雪松,她也在。” 这怕不是被盯上了吧? “他手机时不时响两下,不知道是短信还是微信,可既不看也不接,就那么放着。我说给我看看,不回不好,他死活不让。我本来觉得没什么,有天睡懒觉,让他把早饭端房间里吃,他回来就往厕所钻。我觉得不对,进去就看他擦脸,上面还挂着半个口红印——” 齐芦点点头,终于算是有点实锤了。 “他以前就是——” 齐芦立刻看着她,她马上闭嘴,意识到自己没说过以前,强行吞下‘他以前就是个浪荡子’的话,转而道,“我就让他必须把手机给我,把那人拉黑拒绝了。” “他非不干,就偏心那女人。结果,我们吵架没完,晚上回房就见那女人躺床上,对我说都占他这么久,该让让。”伍苇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什么鬼话?我是他老婆哎,又不是——” 又闭嘴了。 齐芦大概了解,道,“你一时生气,就赌气先回来。欧阳北不放心,跟着追回来。不过,你不回自己家,不回妈家,跑王文远这儿来干嘛?” 伍苇僵了,半晌道,“找他评理。” 评理?齐芦真要被这骚操作气死了,欧阳北和王文远明显是一伙的,感情出现问题居然找他评理?她真想撬开她脑子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然而转念一想,如果不是王文远深知一切,如何会找他? “姐,你说现在要怎么办?反正,我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你想咋办?离婚?” “怎么可能?”伍苇两手拍在沙发上,“我就是心里不舒服,他也没真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没想干啥,只想找王文远吐个槽。他要是能帮你说欧阳几句话,就可以了,对不?”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齐芦看着伍苇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样子,沉入了沉思。欧阳北也不是个傻叉富二代,到底看上了伍苇什么呢?按照市面上的规矩,不是谈个恋爱游戏,玩耍够了后体体面面分手就行了吗?难道是真爱?可真爱要一直没成长,也挺糟心的吧? “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的你都听?” 伍苇犹犹豫豫,半晌点下了头。 齐芦要的就是这个,起身道,“你等着,我出去和他们谈谈。” 欧阳北和王文远一人坐一个沙发凳,相对抽烟。电梯厅门口烟雾缭绕,几乎让人误会火灾了。 齐芦咳嗽了两声,手散了散空气。 王文远马上掐了烟头,欧阳北用眼睛骂了一句‘怂货’,还是把自己的也跟着掐了。 她走到欧阳北面前,“手机上都有啥呢?” 欧阳北看一眼王文远,来了吧? “没啥。” “你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啥。”齐芦挺冷静的,“我不是伍苇,看了也不会生气。如果真不是你问题,我回去教训她;如果你不给看,我只有如实转告,让她继续发脾气。” 王文远回看欧阳北,难打发吧? 欧阳北算是理解为啥想来很憋得住气的王文远会被气到动嘴,这大姨子不把人弄墙角绝不会罢休。 他把手机丢出来,“行行行,你看呗。” 齐芦接了手机,点了一下,“密码呢?” 老婆在别人手里掌握着,欧阳北只好忍气吞声输了密码,开机。他搞完,又坐下,眼睛对王文远嘶吼,赶紧把她搞定。 王文远偏头,不接碴。 欧阳北只好自己上,“姐,你看吧,里面很多东西我真是冤枉的。你好好想想,我怎么能在蜜月的时候干那些事情?我再傻也不会这样啊?” 齐芦开始翻找起来,抬眼道,“那要是你,怎么干才显得聪明?” 欧阳北一时憋住了,王文远发出一声轻笑。蠢货,越说越蠢。 欧阳北只好放弃,道,“反正我对伍苇就只有一个手机自由了,姐你看就看,别把密码告诉她就行。” “放心,为了建立咱们之间信任的通道,我不会侵犯你正当的权利。”她晃了晃手机,“一切和工作有关的,我都不会看。” 事情到这份上,被枪毙不如自首。欧阳北干脆出声指点她开微信,找到一个被特别分组的,头像全是年轻漂亮的小妹子。蛇精脸,欧式大双眼皮,能架牙签的眼睫毛,填塞过的大红唇以及各种妖娆的身姿。过往的聊天记录已经被删掉了,但也是巧,立刻有人发了个信息来。 “北哥,小方说温泉乡遇上你了,还说你赞她皮肤白。你看看,是我白还是她白——” 一张露出两个浑圆雪白大球体的上半身照,几根红绳缠绕几圈,堪堪挡了最敏感的尖端。 齐芦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惊了一跳,好生猛的妹子。 王文远见她眼睛抽了抽,对欧阳北脖子比划了一下,等死吧。 欧阳北无奈道,“人家要发给我,我也没办法阻止,是不是?” “你夸过小方长得白?”她问。 “我tm哪里知道是哪句客套话?” 齐芦定定地看着他,他被看得发毛,只好改口,“就第一天碰上的时候表扬说怎么又白了。我发誓,这说过这句话,其它都没了。” 她低头,不再看手机,“拉黑删掉就是,有什么为难的?” 她情绪稳定,没像伍苇那样激动,欧阳北便苦笑道,“换个手机号多容易?再说,有时候也用得上。” 用得上? 齐芦看看他半尴尬的样子,再看看王文远,似乎并不奇怪。她将手机还给他,道,“生意需求还是自己需求?得罪她们有没有什么严重后果?这种事是必须老板亲自处理,还是——”还是交给助手? “没关系的。”欧阳北马上表态,“我就是忘记了,绝对不是故意留着她们。马上删掉拉黑,以后让文远——” 王文远心里哀嚎一声,用力清了清嗓子。 欧阳北立刻意识过来,王文远对眼前这小辣椒还有非份之想,肯定不愿意被扣屎盆子,也马上闭嘴了。 齐芦似笑非笑,瞥一眼王文远,走回屋道,“行,我晓得怎么处理了。” 欧阳北几乎点头哈腰了,“谢谢姐姐理解,咱们一家幸福全靠你了。” 门关上,王文远不咸不淡道,“身为四海集团的老板,奴颜卑恭,不觉得丢人吗?” 丢人?欧阳北实力鄙视道,“齐芦这脾气吧,以后有得你受的。我说,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 王文远不吭声,显然是不能。 齐芦进屋,伍苇已经完全恢复了,从王文远冰箱里翻出一个苹果在啃。她见她进来,充满希望道,“姐,怎么样?” 她坐回沙发,拍拍身边,让伍苇坐下。 伍苇坐好,苹果咬得咔咔响,也是心大。 “像欧阳北这样有钱又长得帅的,他圈子里多不多?”齐芦问。 伍苇想了想,点点头,又摇了一下,“比他强的肯定有啊,但也不多;跟他差不多的好几个,差一点的就多了去了。绝对数据肯定小——” “他们圈里混着的姑娘,数量怎么样?” 别说姑娘了,小伙也不少。那绝对是十以上的比例,而且还客气了。单身有钱青年数量永远不嫌多,连结了婚生了娃被盯上的也多了去。 “工作难免会接触不同的女人,要是参加某个活动,身边突然坐了七八个姑娘。这些姑娘个个漂亮,和他说说笑笑挨挨蹭蹭,怎么样?要还更有上进心的,递纸条,发裸|照,或者干脆像这个一样去房间里等。你又怎么样?” 伍苇的咀嚼慢了下来。 “二十四小时跟着?绑个贞操带?还是来一回就闹一回?大少爷有耐心次次都哄你吗?”齐芦说得毫无罪恶感。 “你的意思,要怎么样?”伍苇很不自信地问,“是不是我这回犯蠢了?” “是第一次?还是以前发生过?” “当然是第一次,不然我怎么那么生气。” 齐芦点点头,“那没关系。第一次生气无所谓,得把你的底线亮清楚了。发生第二三回,你就得好好想想了。好眼泪得用对地方,是吧?” 伍苇这才稍微安慰些,幸好自己没太丢脸。 “去年你给妈说要开个舞蹈室,说了好几个月,进度到哪儿了?”齐芦用力戳了戳她的额头,“到底是你追着他跑好玩,还是他追着你好玩,就没想过?” 伍苇不吃苹果了,小声道,“我知道了。” 齐芦满意地点点头,她的影响力还在,于是追加了一句,“你觉得,你能离得开欧阳北吗?” 伍苇彻底不动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她叹口气,如此,便别无选择了。 “姐,那你和文远哥也是这样吗?他追着你跑?”最后,伍苇好奇地问。 齐芦起身,垂头看她依然黑白分明的眼睛,笑了笑,拍拍她脸颊道,“还不知道呢,试试呗。” 即使对面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却不得不与狼共舞。 作者有话要说:  王文远:好像有进展了哎。 欧阳北:谢我的烂桃花帮忙。 ☆、第十三章 王文远家的门终于开了,齐芦将伍苇推了出来。 欧阳北马上接着她,“老婆,这回都是我不好。以后咱们出门一定带上卫东,方圆一百米内警戒,连只母蚊子都飞不进来。” 荒唐的话,却把伍苇逗笑了。她捶了他一下,“东子哥才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 笑了,问题便解决了。 欧阳北冲齐芦拱拱手,一手老婆,一手箱子,回自己家去。 齐芦走出来,王文远沉默上前。 “送我回去吧。”她说。 王文远点点头,晓得自己要被算账,沉默地把大衣取下来套上。 电梯将欧阳北和伍苇带走后,又上来。齐芦走进去,靠着光滑的镜面,视线落在王文远嘴角。那处的红痕还在,虽然没出血了,但很明显。刚才闹了一场,被伍苇打断后,王文远显然冷静下来。他被盯着看,有点尴尬,伸手摸了摸伤口的地方。 “痛吗?”她问。 “有点。”明天上班才可笑,总裁脸上挂了彩,应该会为秘书和助理们的饭后谈资增添几分香艳。 “活该——” “讲道理,你是有点过份。”王文远道。 “讲道理,你这人也挺麻烦的。”齐芦学他说话。其实她到现在也才想明白,王文远从没掩饰过对她的喜欢,有事的时候车接车送,家里的麻烦出手摆平,去哪儿也会给个信儿,连挡酒的事情恐怕也有一半是故意。如春雨浸润,牢牢在她身边扎下根来。所谓麻烦,也就在此。 王文远见她态度平和了许多,好像并没有生气或记恨,心里反而打鼓。她不会是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来了吧? 电梯下行,门开,外界的凉风涌入。 齐芦打了个寒颤,道,“你走前边,帮我挡挡风。” 自欺欺人!背就点点宽,怎么挡风?王文远这么吐槽着,还是乖乖走前面去了。 齐芦没忽略他无奈的眼神和往下垂了一下的嘴角,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其实,还挺好使唤的。 王文远走得不快不慢,出了自家单元门便往齐芦家单元门走,走到门口,便听见齐芦在说,“有点饿了,咱们出去找点东西吃啊。” 他回头,难解地看着她,这又是干什么?刚还讨厌他恨不得拼命的样子,他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会被冷落很长一段时间。犹如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定的情绪,他有点承受不住。 “走啊!难不成是跟吴洁和何欣她们吃太饱了?” 话说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坚持。王文远溃败地想,反正他喜欢她也藏不住了,不如举双手投降,她想干嘛就干嘛吧。若真被折腾得不行了,干脆就去海湾新城的项目上常驻,躲躲也行。 齐芦当然不知道王文远内心已经放弃了坚持,跟着他出小区门,顺着外面的绿道走。他人高腿长,到外面后不好估计速度,距离拉得远了些。她追了几米十来米,胸口发紧,开始小口喘气了。他听见,只好停下来,半侧着身体有点不太耐烦的样子。 她放慢速度慢慢走,道,“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得慢慢来,不能着急。” 王文远没说什么,后面果然放慢了速度,偶尔回头看看她。 出了绿道便是有些热闹的小街区,超市、杂货、饮食店一应俱全。齐芦挨个看了过去,烧烤这一类的她不能碰,干锅和火锅也不能吃,热炒暂时没胃口。 “喝汤吧。”他道,“那边有猪脚汤。” “好,这个可以。” 寒冷的夜晚,来一碗热热又滋补的猪脚汤,从脚趾头暖到头顶。 夜班的司机,下班的超市工作人员,上晚班的客服,将汤水店挤得满满当当。 王文远排队占了张空桌子,让齐芦坐下来后,自去点单。客人太多,服务员忙不过来,只好顾客亲自动手上菜。齐芦搓着手,他便端了两碗上来,要去拿蘸碟。 她道,“我特爱吃辣椒碟子,不过现在不能,所以给个醋碟吧。” 他点点头,果然弄了醋碟来。 齐芦点了点醋在汤里,喝了一口,“真好吃。” 王文远其实还真没吃饱,在鱼饭店的时候客气,后面又着急把人打发走。汤水入口,这才发现自己胃已经饿得有点发痛了。他一声不吭,专心将自己的那份吃光,算是大半饱了。 她喝了汤,碗里剩下的是肉,见他吃得很好,把碗推了过去。他怔了一下,她道,“我吃不下了,帮帮忙吧。” 这就有点亲密得太过了吧? 王文远疑惑地看着她,怀疑这可能是一个圈套。 齐芦见他一副想吃又不太敢吃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玩,道,“我只喝了汤,没碰过肉,还是干净的。再说了,你连我嘴都不嫌脏,还怕吃剩的?” 王文远看了她一下,把碗拖过去,“别招我。” “不然呢?又要发火教训我了?” “知道就好。” “那,试试?” 王文远气得牙痒,真是不怕死的小丫头。 “不敢啊?”齐芦见他又缩回去了,继续。 他不吭声,只加快速度将肉啃完,抽了湿巾纸把手和嘴擦干净,道,“走了。” 两人沿着绿道往回走,齐芦想了想,伸出手道,“我有点累了,你牵着我走。” 王文远真是要疯了,之前在电梯厅里发疯也是被她气得热血上头没控制得住。事后深深地后悔过,告诫自己只能有一次,最好不要再失控。欧阳北能帮他几回,但次数多了—— “我说,我累了——”齐芦见他没动静,很不满道。 他看看她伸出来的手,窄而长,尖端如同一把嫩葱,特别是在晚上的灯影下,虚化了边缘,显得更迷蒙。它像是个妖精一样,挑动他本就不太坚定的心脏。他吞了吞口水,威胁道,“齐芦,别犯浑啊。” “怎么了?不就是帮个忙,牵个手吗?还不兴乐于助人了。” mb,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王文远发现欧阳北冲自己犯驴根本小儿科,齐芦简直是把他按地上摩擦。 “不敢啊?”她又挑衅了第二次。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他当真了。 没等她再出声,王文远已经一把捏住她的手了。 齐芦暗暗地笑了两声,王文远听见了,这是胜利的凯歌。有点窝囊,但手心里那小小的一只,有点凉,有点滑,软且弱。他一抓住就不太舍得放开,算了,这块也就他们俩,窝囊就窝囊吧,也没别人看得见。 人堕落起来速度极快,明明白日里他还是端坐办公室的大总裁,晚上只好在阴影的掩饰下消想比他弱了一倍不止的小女生。 “我的手,好抓吗?”齐芦问。 这种问题,怎么好回答? “你手心出汗了。” 王文远老脸一红,幸好大晚上看不见。 “真暖和呀。”齐芦见好就收,也没把人欺负得太狠了。她的手在他掌心里挣了挣,“松一松,劲太大了。” 他松了松,感觉自己把二十八年的老脸丢尽了。 绿道走完,顺利进入小区,比外面更明亮了些。王文远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变得稍微自在了许多。临到了单元门口,他想放开,没料到被她反手抓住。他低头,她冲他笑一下,道,“等到里面再放,不然我会冷。” 被荷尔蒙支配的人类不存在智商,王文远就信了这弱智的理由。 电梯厅里十分明亮,没有风直吹,暖和了不少。 “你的嘴,明天上班怎么办?”她偏头问。 王文远脸黑了黑,真不想提起这问题。 “说上火了?或者我把粉盒借给你,你用粉盖一盖。” 太蠢了。 他道,“你别管。”没人敢问他这个问题。 齐芦又笑,仿佛是很好玩的事。 王文远心里打鼓,她这态度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要他道歉或者认错,理所当然;可怀柔的小手段出来,真是把不准要干啥。 “刚你说要给我打包服务,人情和承诺换你整个人,对伐?” 生气时候说的瞎话,能当真吗?他严肃道,“你别太过份就行。” “那你能爽快点吗?”她问。 “什么?” 齐芦举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特意放在对着灯的强光处,“你说,什么人会这么牵?”说完,她挪了挪手指,纤细的几根慢慢地滑入他指缝之中,交缠起来。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居然做出比亲吻还要亲密的感官来。王文远被刺激得满面通过红,整个人僵住,身体某个地方也不听使唤了。 真是要疯了。 王文远危险地看着她,明显在崩溃的边缘。 “我同意了。”她很满意他的反应,笑一声,“咱们就这么换。” 什么? 刚才她确实是说了‘同意’俩字吧? “有几点我要申明,第一,咱们俩的关系,我为主,你为辅。” “第二,除了我,这世上不存在异性。” “第三,结婚我说了算,我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一点折扣也不能有。” 王文远有点反应不过来,这进度有点快,刺激大发了。 “王文远,听见没有?” 他艰难道,“齐芦,你——”还正常吧? “怎么了?不满意吗?”她有点不满道,“我已经省了你追求的过程。” 他一点也不想省,好吗? “太快了,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放开手说了一声再见,便闪进了电梯。 进入电梯后,她才整个放松下来,拍拍酡红的脸。这样先下手为强,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王文远则在电梯外站了许久,待到指尖的温度消失后才转身离开。他摸出手机给欧阳北打了个电话,那边似乎已经安抚好了小娇妻,十分餍足的声音道,“文远,什么事?” “齐芦用了美人计。” “什么?” “她刚宣布我是他男朋友,未来可能还会结婚。” “我艹——,她这是把你当驴,吊个红萝卜在前面钓你。你要上钩,就完了——”欧阳北十分激动了。 王文远有点绝望地想,那能怎么办?他根本就不能抵抗,不,连这想法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王文远:升职男朋友了,虽然割地赔款,但是很高兴怎么办? ☆、第十四章 齐芦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早给伍苇去了个电话。 “这么早,干嘛?”伍苇的声音迷糊中带着不耐烦。 “早?你看看外面,环卫工人已经扫完大街了,公交车师傅开完一个班次了,地铁起码发了十趟车,还早?”齐芦认真道,“昨天晚上咱们说了啥?是不是该去办正事了?” 伍苇怔了半晌才回神,乖乖地哦了一声,“就为这个?店面已经找大房要到了啊,接下来就是找老师和装修公司,人家——” “总之,别废话,赶紧起床恢复工作状态。” “晓得了。”伍苇赶紧答应。 还不算太没救,齐芦稍微安了一下心,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说这个电话的主题,“昨儿晚上的事情吧,你就别跟妈说了。” “什么?”伍苇没回神,“什么事?” 齐芦恼火,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当然是她和王文远的事啊,她对他的考验还没开始,如果他没通过肯定没未来的。 “就那个。” “哪个?” 齐芦想骂人了。 “姐是说她跟文远在一起的事情。”欧阳北的声音很突兀地传出来。 “欧阳北怎么在?” 伍苇干笑一下,“抱歉,我不小心按了免提——” 齐芦无语,干脆地挂了电话。 伍苇听着里面的嘟嘟声,对欧阳北道,“她又生气了。” 欧阳北耸肩,从床上起来,心里却犯了嘀咕。天不亮就打电话让老婆用功,齐芦这是想干嘛?他见伍苇去了卫生间,拨通王文远的电话。王文远肯定是早起来了,声音十分清亮。他说,“有事吗?” 欧阳手捂住话筒,“你有点惨啊,齐芦根本不让伍苇告诉妈你们的事情,你的地位还不稳固。” 王文远黑线,这种幸灾乐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呢? “你怎么知道?” “她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老婆,督促她上进,赶紧把舞蹈室弄好。我老婆不小心按了免提,被我听见了呗。” 王文远忍不住吐槽道,“有什么可开心的?等你老婆当了女强人,你就得哭。” “女强人?”欧阳北不相信,“你是说我老婆吗?我比较喜欢带她到处玩哎——” 居然轻敌至此,王文远不禁有点同情。看在这么多年主雇情份上,他开口提醒道,“欧阳,你好好想想。现在伍苇比较听谁的话?百分百是齐芦吧?你昨儿那么搞不定,人家关屋子里说二十分钟就完事。那等以后齐芦再搞定我,你腹背受敌,怎么——” 欧阳北这才回神,半晌说不出话来,“艹,可不能让齐芦把我可爱的老婆搞没了。” 王文远挂了电话,摇摇头,穿好外套出门。 初春的天气还有点凉,乍然走出温暖的房间,打了个寒战。他把车开到小区门口,暖气烘得热热的,等了会儿见齐芦缩在白色大羽绒服里走出来,按响了车喇叭。 齐芦看见他了,在门口站了一下才走过来。她上车,口中还喘着白气,扯开帽子和围巾,“要送我去学校?当了女朋友,待遇都不一样了。王文远,你还挺势利眼呢,不见兔子不撒鹰。” “以前也没少接送你。”王文远已经习惯了她说话的方式,反而倍感亲切,帮她拉好衣服,“吃早饭了吗?” “吃了。”她笑眯眯道,“早知道你来接,我就不在家吃啊。” “阿姨会问的吧?”他假意道。 齐芦梭了他几眼,故意道,“借口还不好找?” 果然如欧阳北所说,地位还不稳固。 王文远启动车,一路奔向海城大。齐芦摸出手机来看课表,随口道,“毕设开课题了,分小组进行。三四月做基础计算,五月份要去实习,六月出完整的毕设做答辩。” “还挺快的。” 她敲敲自己脑子,“车祸肯定把我撞傻了,有点不好用了。” 都这样了还不好用?那以前得多——好用啊? 王文远看她一眼,“多用用就能恢复了。” “我看难。开学翻开书看,以前学过的好多课都不太记得住了。这段时间主要在补课,挺麻烦的。” “要帮忙吗?” 齐芦摇头,“不要,我自己弄。” “齐芦——”他有点悠扬道,“交了男朋友,不是摆设。” 她偏头,“那是工具吗?你说,要怎么使你?” 王文远闭嘴,跟个女人比嘴巴厉害,没格调。 纵然他没回答,齐芦也自得其乐,“可你现在不都兼做车夫了吗?啊,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儿早上有课呢?” 王文远不自在了一秒钟,立刻转换心态道,“我有你课表。” 齐芦明白,猛然道,“找教务老师要的?” 答案是肯定的。 “这么说起来,你前一段还真躲我呢?捏了课程表,想怎么避开就怎么避开,是吧?” 左右都是坑,跳哪个都得死。 “你那时候不是要好好想提什么条件才原谅我么?我是不打扰你,给你自由。” 说得还挺好听的。 车抵达海城大门口,齐芦下去,王文远探头道,“下午六点在这边接你。” 齐芦给他做了个再见的姿态,转身进学校门。 王文远略有点惆怅,她离开得太利落了,一点留恋也没有。 齐芦随口向王文远提的记忆力问题,是她目前面临的问题之一。 复检的时候有向医生提出过,并且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会不会变得越来越傻? 医生又安排了脑部ct,出结果后给了很中肯的回答,“没有发现病变或者淤血。” 首先排除了不良后果的存在。 “不过人脑是很精妙的存在,对记忆的研究也停留在表层而已。有过很多案例,病人的脑部被重击后会产生一定的记忆紊乱或者丢失,不影响正常生活。只是它中间的一小部分,彻底从你的身体里消失了而已。” “我还是会担心。” “那你自己观察观察,以每个周为节点,记忆力会不会持续衰弱。” 齐芦不敢说出来吓伍安兰,自己默默记录了小两周,没什么变化。她又疑惑是不是时间太短,要不然就是被伍苇气的。不过,关于王文远的部分却记得挺牢,譬如说他多久没出现过,譬如说他的刻意避开。 她想,假如自己表现出点儿没完全恢复的样子,他会不会被吓跑?可人性的选择都是趋利的,譬如卓凡;而任性也不该被测试,因为一旦注视罪恶,则会被罪恶惦记。 “我大概会成为一个坏人吧?”齐芦这样唾弃自己的同时,却又有点莫名的自信,“可王文远有时候比较轴,应该不会变得太快。” 齐芦抱着两种矛盾的心情进了教室,开始了毕设的分组计算工作。 她所读的专业是机械类,男多女少,毕业后大多数从事制造业、专业销售、工程项目等等行业。她目前还没拿定主意蹚欧阳北的浑水,所以也在翻看学校论坛上的招聘广告。错过了去年的双选会,目前的单位少,理想的工作机会不多,也挺麻烦的。 上午在埋头计算中过去,中午去小食堂吃饭。 不巧得很,又碰上了卓凡。不过这次他身边带了何欣,算是万幸,不用担心被缠了。 齐芦目不斜视,端着餐盘从两人身边过,选了个靠墙角的位置。 卓凡目光跟着她动,但里面的恨呼之欲出,被何欣发现后悻悻地转开。何欣看看他,再看看埋头独自吃饭的齐芦,轻声道,“是齐芦。” 卓凡有点不耐烦道,“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何欣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换了温软的话,“好久没见她了,我去和她聊聊。” “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他转身离开,好像整个食堂被病菌笼罩。 何欣追了几步没追得上,干脆折返,走到齐芦身边。齐芦抬头,见她好看的脸上蒙了愁云,笑了一下。 这一笑,大概是惹恼了何欣。她有点赌气似地坐下来,“齐芦,能再看见你,我挺高兴的。” “谢谢,我也挺高兴的。”人活着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能多见许多稀奇古怪之事。 “我和卓凡,不知道——” “我让伍苇别说的,毕竟那时候你们都订婚了,不方便。” 何欣咬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能料到会这样?” “对啊,所以我也没怪过你们。”齐芦继续吃饭。 “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对不?” “对,卓凡还见过了。” “你既然已经有新生活了,我和他的事也定下来,所以各自——” 来划地盘的。 齐芦认真把餐盘清干净,点点头,“你放心,我已经向卓凡表达过同样的意思了。因为他不太能接受,所以不得不破坏自己的形象,说了些狠话。” 何欣大概有点没听明白,预料中的反击也没有来。 “我说他穷,没本事,连我现在男朋友的小指头都比不上,狠狠伤了他的自尊心。你晓得他一向自负,恐怕一辈子都会记我这个坏。你只要在我给你打下的雄厚基础上安抚他受伤的心灵,关系自然稳固如初。”齐芦笑了一下,“何欣,我很看好你和他。” 何欣当然能听出其中的嘲讽来,可想反驳又找不到话,气得发抖。 齐芦起身,一手端餐盘,一手拍拍她的肩膀,“卓凡是十分自我的人,你和他在一起注定要配合他一辈子。辛苦你了,加油吧。” 齐芦现在的脑子不好,不过卓凡的有些话还算记得。他说过,“反正我是博士了,女人读个本科也差不多了,书读再多还不是要照顾家庭生儿育女?你毕业了咱们就结婚,生个娃,把大后方安顿好,我才有安全感。” 她当时就说,“我爸养我这么多年不容易,我得给他挣几年钱,把老人家安顿好了再谈其它。” “那我呢?我怎么办?”卓凡不解地问,“父母从来都是为儿女考虑,不能只为了自己耽误孩子追求幸福吧?” 结婚挺好,可以合理合法地剥夺他人。 齐芦瞥一眼何欣穿了大衣还曼妙的身形,她和伍苇一样是艺术生,跳芭蕾多年。女舞蹈演员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一旦提前生子耽搁了—— 她不再想下去,交了餐盘继续回教室努力。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下午放学后,王文远的车果然在学校门口等着。她背着包爬上去,累瘫了一样躺在座位上不动弹。 王文远见她脸雪白,伸手摸了摸额头,问,“累了?” 她抓着他的手暖自己的脸,“冷,给我暖暖呗。” “教室里没暖气,多带点暖宝宝啊。”他道。 “是心冷。”齐芦看着他道,“怎么办,我真越变越傻了。以前记得牢牢的专业知识全忘光了,现在得从大一开始补。我去,说出去肯定没人信,什么都没问题,咋就这些东西记不住了呢?” “重新看了后的能记住吗?” 她迟疑了一下,点头,“还行。” “比以前的速度呢?” “快点?”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王文远不太在意道,“只是忘了,但基础还在,慢慢补就好了。” 齐芦笑了,拍一下他的手,“你傻呀,时间不够了。” 卓凡在女人身上寻求安全感,王文远却直接给了出来。索求相比给予,总是轻松了许多。可有的人呀,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选择明显更难的路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其实一直在研究王总裁啦,然而凝视深渊之人必将被深渊拖进去。 ☆、第十五章 欧阳北和大房需要出差,去海湾新城和当地就建设项目签订意向书。他让伍苇同行,还真准备叫卫东一起。伍苇给拒绝了,说舞蹈室的准备工作还没完,她很忙。他就不是很开心了,如果老婆不跟着去,发生点啥意外,他怎么澄清自己? “你自己看着办。”伍苇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跟着卫东去装修公司签合同。 事情紧急,欧阳北也没办法留下来劝说她,只好自己孤零零地走了。 这一走,小十天,伍苇没主动打过一个电话。 他坐不住了,悄悄联系卫东,“伍苇到底在忙啥啊?” 卫东就拍了个照片给他看,二百来平方的店面堆满了建筑材料,伍苇和齐芦戴着安全帽跟个留长头发的小伙子一起看图纸。他说,“装修单位进场了,设计方案要定,还要去市场看材料,确实很忙的。” 欧阳北就不明白了,“白天忙就算了,那晚上呢?” 卫东又交出来几张照片,伍苇打扮得漂漂亮亮,拎着礼物往别人家里走。 “去拜访,请海城里出名的培训大牛老师挂名,这个也很不容易的。” 居然还挺有思路的。 “都是齐芦怂恿的吧?”他很不开心,王文远说的果然没错,齐芦居然真要让他老婆干事业了。 “齐小姐很厉害的,有她把握方向,老板娘干什么都很快。老板娘也很努力,被拒绝很多次,还是继续去。” 欧阳北有点酸溜溜的吃醋,可不是厉害么。 “老板放心,老板娘都带着我,安全上没问题。” 他不是不放心这个,而是跟姐姐抢老婆的窝囊滋味,“齐芦这么闲?文远就没带她出去约个会什么的吗?” 说起这个卫东就开心了,分享了一个奇迹,“文远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结果这段时间全犯了。他助理惊得半死,不敢问他,跑来请我吃饭打听。我说人家谈恋爱了,他还不相信,说机器人也要谈恋爱吗?” 又是齐芦。 欧阳北预感自己身边的人早晚会被她一个个击破,忍不住问,“还有呢?” “后来为了不耽误他工作,齐芦便只要他早晨送,下午她放学后去公司,在文远的休息室看书做设计。天天去都买水果零食贿赂总裁办的人,如果加班还叫外卖分给大家,都说她很贤惠。” 贤惠?齐芦字典里有这俩字吗?她根本就是在刷人望—— “怎么办?”欧阳北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字。 “文远对她真是好。她说现在记性不好,影响做毕设的数据计算,他就跑去买了全套专业书,把公式和知识点总结出来,写在笔记本上。让她随身带——” 这么下去不行啊,会真的像王文远说的那样腹背受敌。欧阳北得干点啥,起码让一头稍冷点。齐芦现在有精力管伍苇,在王文远那边刷人气,那就是还不够忙。如果,能让她再忙点儿呢?他抽了根烟放口中,酒店房门被推开,走进来半长头发吊儿郎当的年轻男子。 “咋愁眉苦脸的呢?”他问。 “大房——”欧阳北取了烟头,“以你对女人的了解,怎么能让她们忙得忘记自己?” 门口又走进来一个穿了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子,脸上挂了一个黑框。她听见这问题抽了抽嘴角,大房能了解女人?欧阳北眼睛这么瞎,投资眼光毒辣是名不符实的吧? 大房扭头看看女子,挠头想了想,“女人嘛,不都那样吗?像我妈,结个婚生个娃,忙乎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够了。” 女子扭头,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欧阳北当然看见了,他心里暗笑了一下,没太当真。不过,齐芦和王文远这么好也不敢让伍安兰知道,不如就朝这方向推一把,让她去谈恋爱吧,去忙毕设啊,去应付母亲的担忧,起码分|身乏术没功夫再管伍苇的事情。 他想通,心情马上好了点,招呼大房坐下来继续聊工作。 齐芦对目前的状况挺满意的,卓凡和何欣再不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伍苇按部就班,王文远也几乎在掌控之中。毕业设计的进度虽然不快,但有他的帮助,知识一点点回来了。 果然,只要欧阳北不在,什么都挺顺利的。 她翻了下记事本,一溜儿已完事项,剩下的随时间推进便好了。 房门被敲响,王文远推门进来问,“可以走了吗?” “开完会了?” 欧阳北带队出去的人发了海湾新城的项目回来,大概是意向已定,得准备凑钱了。王文远将公司各部门的老大抓来开战略会议,下发任务,明晰资金状况。当然,邱明松在会上坚决表明反对意见,只说项目太大,投资巨额,一旦政策变动会将四海拖垮等等。欧阳在外面搞事,王文远就的在里面帮他挡事,经常一个会开到晚上,而且吵得不可开交。 “还行。”他帮着收拾了书本和电脑,“今天提前放了。” 晚上八点,居然算提前放? 齐芦笑,“欧阳给你开多少钱才能买你的忠心?” 王文远看她一眼,“士为知己者。” 她无语地看着他,他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齐芦吐槽了一句老古董,拎包包出门。她这段时间来得挺勤的,拿了王文远的工卡刷直升电梯。顶楼总裁办的人对她已经挺熟悉了,他们口紧,她也不多事讨厌,因此相处还算愉快。出门的时候,几张笑脸冲她,“以后常来啊,咱们不加班都靠你了。” 说得有点夸张,她笑眯眯指了指后面,王文远冷着脸走出来。大家偏头笑,赶紧装着整理东西,各自散开。 上了电梯,王文远拉起她的手,这是两人正式确定关系后他主动的程度。他正常的时候确实挺无趣,约会的惯例是去商场找店吃夜宵,然后看场深夜电影。别误会,看电影是真看电影,他十分专注认真,看完了还和她讨论剧情。如果两人对剧情有分歧,他会跑网上看影评,综合各方意见。 约会约成这样子,居然会有那么多女士喜欢? 抱着扶贫的心情,齐芦开口道,“安排个时间,咱们约次会吧。” “想去哪儿?” “总之,不要再吃饭,看电影和逛街了。”她吐槽,“无趣得很。” 无趣?王文远看下她还没多少肉的下巴,觉得自己的忍耐没啥意义。转而道,“今天还是得先找个地方吃宵夜。” 话没完,伍安兰来电话了。齐芦忙冲他‘嘘’了一声,出电梯走到地下室僻静的地方接电话。 王文远沉静地看着她,看来她还是没准备好正视两人之间的关系。欧阳北是个很龊的老板,但那句话说得挺好,什么都别管,先把人圈自己地盘算数。 他摸出手机来看了看,上面有母亲发来的短信。拒绝吴洁的时候用了已经有女朋友的借口,她应该是转告了中间人,中间人又告诉了母亲。母亲觉得十分没面子,这几天一边给女方道歉说没搞清楚情况,一边在电话里教训他。他一直乖乖听着,没正面回答过关于齐芦的情况。母亲不死心,他拒接电话后就改了短信。 “你哥是指望不上了。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给个准话呀?你要再不回话,我直接去海城了。” 短信是下午发的,距离现在四五个小时了。 他想了想,“合适的时候会把人带回去给你看的。” 然而母亲没回短信,肯定是生气了。 齐芦那边接完电话,道,“别吃宵夜了,回家吧。” “怎么了?” 她有点含糊,其实是最近天天晚上跑来四海用功,找的借口是在图书馆做毕设。伍安兰担心她身体受不了,让今儿晚上一定得早点回去喝汤。 王文远没多问,她松了口气,心里有点不自在。虽然以前对王文远有偏见,又给自己找了为伍苇好才跟他来往的借口,但这一段接触下来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时候他是个君子。对君子隐瞒,有种人格上的低劣感。她上了副驾,瞥一眼王文远,见他纹丝不动的样子更有点儿惭愧了。她拉起安全带,偏头看窗外的风景。 一路十分顺畅,临进小区街道的时候,绿灯在闪烁,眼见得要变黄灯。王文远将车速放缓,慢慢靠近实线,后面的车却在猛按喇叭。齐芦稍微有点紧张,手将把手握得死死的。 王文远见她这样,立刻踩了油门停在路口,灯也变黄。哪里料到后面的车猛打方向盘,拐出主道后从辅道冲出去,妄想闯黄灯,中间还冲着齐芦的位置大声骂了一句‘傻叉’。然而乐极生悲,车屁股没甩得正,擦着王文远的车门而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和火花。 齐芦在听见喇叭的时候就提心吊胆,车缓缓停下后又被猛然摇了一下,紧绷的神经断掉。她暗暗地尖叫一声,猛然抓着王文远用力抵在座位上,全身发抖。 她坐车没问题,但害怕车之间的碰撞。 王文远马上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只是小擦挂,肯定没事。” 齐芦脸煞白,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有点颤抖道,“我知道,就是忍不住。” 车身巨大的碰撞,整个人失重一般的飞翔,父亲支离破碎的身体,半夜的噩梦。 王文远见她这状态,心扯得发酸,一点也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他抱抱她,亲了下冰凉的额头,“我下车说几句话,马上回来。” 齐芦点点头,想要强行放松,心脏却被扯得发痛。也就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身体是好了,可她的精神还没被弥合。那场车祸巨大的创伤,停留在骨子里,令她畏惧。 她吞了吞口水,看着王文远绕过车前方,用力拍打对方的车窗。是个年轻的黄毛小伙子,脾气很不好的样子。王文远不知说了些什么,小伙子脸很难看,下车就想揍人。他挡开他的手,递出去一张名片,又说了一番话,对方没动。他拍拍对方肩膀,走了回来。 黄毛重新上车,驱散附近的人,直接开车走了。 王文远上车,她抖着声音问,“怎么处理?” 他摇摇头,“先送你回家,你需要休息。” 齐芦这才发现,刚才的惊慌失措居然令她的四肢失去感知,到现在才觉得一阵阵刺痛。她有点挫败地瘫在椅背上,喃喃道,“怎么办?我这样是不是废掉了?” 他看她一眼,觉得状况可能不太好,便将车转入小区门没下地下室,“别怕,还有我。” 她顿了一下,“王文远,你就不怕我缠上你呀?” 他笑了一下,将车停好,开门下车。之后,他拉开副驾门,“下来。” “我有点动不了了。”齐芦真不是故意撒娇。她没在他眼里发现嫌弃,举起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我真废了,你怕不怕?” “瞎说。”王文远俯身,帮她解开安全带扣子,一手扶着背一手楼着腿,公主抱起,出车门。她伸手搂主他颈项,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算是奖励。 然而,一声巨大的汤锅落地声惊醒了两人,抬头,却见伍安兰傻了一样站单元门口,脚边一个不锈钢锅盖原地打着转儿。 更不幸的,身后传来犹犹豫豫的一声,“文远?” 我妈——,这是齐芦内心的哀嚎。 我妈也——,这是王文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砸雷和投营养液喂养的亲们,也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十六章 齐芦连吃了两个吓,后背一片冰凉。这tm也太巧了点吧?怎么就那么恰好妈妈要给王文远送汤?又为什么王文远的妈妈不告而来?她有点慌乱,更有些说不清的心思。 王文远则比她镇定多了,一手将她揽在身后,侧站着,左边是伍安兰,右边则是拖着小行李箱的妈妈。 伍安兰踢开锅盖,走近了看得更清楚。 王妈妈也拖着箱子,半信半疑地看自家儿子,当然更好奇是他身后一个瘦巴巴的年轻女人。 最后,两个妈妈胜利会师,互相半警戒半不好意思。 “妈——”齐芦首次惊慌地叫了一声。 伍安兰看她一眼,再看王文远将她挡得死死的样子,没吭声。 王文远也是,叫了一声,“妈,你怎么突然来了。我——” “我下午给你发了短信,你是不是又没看?”王妈妈声音挺温柔。 其实看了,只是没当真而已。毕竟长到二十八岁,这是第一次被妈妈追着跑。 “要是不来,也不知道你在干嘛。不给妈妈介绍一下吗?还有这位——”王妈妈很客气地看着伍安兰,“不好意思,我儿子太不懂事了。” 伍安兰马上客气,“没有没有,是我家齐芦——” “叫齐芦,是吗?我——” “妈,咱们先上楼。”王文远打断了妈妈的寒暄,“伍阿姨,刚才我的车擦挂了一下,齐芦有点吓到了,你先带她回去休息一下。” 伍安兰一听这个,顾不得追究两人的事情,马上道谢,拉了齐芦回去。齐芦有点儿不太放心,扭头看王文远。他强忍住落寞,带着点儿复杂的表情走向王妈妈。 “先回家,回家再说。”伍安兰见她不太舍得的样子,但也没松手。并且,她还有余力将地上的锅和锅盖捡起来带走。 齐芦回家就坐沙发生,低着头一声也没吭。伍安兰先给开了空调,又弄了热毛巾给她擦脸,见唇色稍微恢复了才问,“你和文远,什么时候——” 她看了伍安兰一眼,没回答。 “是不是上次他喝醉了?” 她摇头,怎么可能? “再往前,还是往后?” “也没多久。”齐芦不想说得太多。 “你从小就有主意,从高中时候起就不要你爸管,考大学的志愿都是自己填的。妈年纪大,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有也不懂,但有个事情想得很明白。妈现在就你和伍苇俩女儿了,一个也不想没。” “文远是个好孩子,长得好,人品好,挑不出来什么错处。我不是不满意他,但妈更看重你。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怎么能?” “你想多了。”齐芦顿了顿,“他有分寸的。” “那也不行。”伍安兰少见的坚持,“什么都没你的命重要。康复的时候医生就说了,不要情绪激动,不要大悲大喜,身体避免流血创伤。妈妈了解你,你骨子里和你爸一样,重情,要是被伤了好久都走不出来。咱别的不说,女人要结婚了,总得面临生娃的问题吧?鬼门关前走一趟的事,妈妈舍不得你再受罪一回。要我说,干脆别谈恋爱别结婚,就不会有这问题。你觉得呢?” 齐芦觉得伍安兰想得太多了,她也才二十三岁,哪里就要考虑生娃了? “别怪我小心眼,妈妈可不想——”说着说着,就又要哭了。 齐芦开玩笑道,“那要是我不生,孤独终老怎么办?岂不是可怜死了?” “你妹不得生吗?她生的和你生的没区别。” “别让伍苇听见你这么说,不然要骂你偏心。” “那你给妈一个准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迟疑了一下,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会犹豫。她想了想,道,“我得好好想想。” 王文远不知道齐芦又陷入了深思中,他只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来。自从十六岁之后,他和家庭的关系客气到极点。大多数时候父母回处于善意或者客气给点建议,他听到后会考虑考虑,没影响的满足无所谓,如果有影响便当没听见。父母见他没反应,大概也当没说过,双方保持奇妙的平衡。 从老家小城独自坐车来海城,不是平常的事情。 “爸知道你来吗?”他问。 “知道,他支持我。” “哥呢?” “又出门了,打电话也没接。这回不晓得去哪里玩了,太让人担心。” 他点点头,推开房门,“妈,你休息会儿,我去收拾客房。” “我来,我来。”王母忙拒绝了,“提前没通知,打扰你了,我也过意不去。可不来,放心不下。” “你爸在家里愁啊,不出门,觉得没法见人了。” 王文远大概知道为什么,“有什么难的?” “中间人说小吴特喜欢你,他父母对你印象也挺好的,没想到相亲这样的事情上你把人家给耍了。既然有女朋友为什么不说?过年回家那次,算是顶替你哥去,不好说就算了。后来回海城,我让你约小吴的时候,你还不说?” “我已经向她道歉了。”王文远拒绝的时候十分诚恳。 “道歉解决不了事情,人家都说你良心坏了。”王母摇头,“咱们王家可从来没人敢干这样事,所有人都觉得是咱们仗势欺人,对不起人家姑娘。你爸有苦难言,出门就会被问一回;再加上你哥,只好天天躲家里。哎——” 八卦满天飞的时候,舆论能产生巨大的影响力。 王文远开了客房门,拿了吸尘器吸灰。王母找了毛巾来擦拭,基本弄干净后才翻出干净的床单被罩。 “你爸交代我一定要来一趟,你亲自给小吴再道个歉,如果能回家去吴家说说最好。你哥以后还要在那边活一辈子,咱们家名声不好了,影响他的。他以后结婚生子,娃上学,哪一件不求人呢?” 他垂着眼眸,没接腔。 “齐芦是吧?姑娘看起来有点弱症啊,说话声音也是细细的,怕不是有什么病吧?”她试探着问。 “她很好,她没病。”王文远抬头,有点大声。 王母被惊了一下,立刻讪讪道,“妈不是挑刺,就是随便说说。你不喜欢,以后不说就是了。” 王文远帮忙拉直了被子角,“我可以再给吴洁道歉,但不会去吴家道歉。这只是一个误会,并非故意。他们占了道理,但是不能得寸进尺。” “我也这么说过,但是你爸——” “哥那边,我会亲自和他联系。” 王母看他低头不说话,也就不说话了,只表情苦苦的。待房间收拾好之后,她跟着他出去,小心翼翼道,“你哥身体不好,说话的时候小心点,别吵起来了。他不像你,情绪稍微不对就会发病——” “知道了。” 王文远回房间,翻出大哥王文波的电话来。果然关机,打不通。他换了另外一个号,一拨就通了。电话那头的人爽朗极了,笑呵呵道,“文远啊,咋想起来跟我打电话了?” “妈来我这儿了。” “干啥?” “就相亲那事。” “呀,我不都让给你了吗?怎么还有问题?” “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我自己有女朋友了。” “那我就管不了了。” 王文远咬牙,“最开始是你让妈请人牵线吴洁的。” “对啊,可中间我听人说人家喜欢的是你。” “所以你就跑了?” “这个,哥哥也不好和弟弟抢——” “我有女朋友了。” “行了,行了,听见了。别生气,我这边还有事情。” “吴家现在要求道歉,爸爸不好出门,妈来——” “亲爱的弟弟,四海集团的大总裁,我晓得你最神通广大,天下就没你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交给你了好不好?啊,对啦,记得帮我把那信用卡还了,不然这个月没法刷。” 王文远想再说什么,手机断了,再拨过去,关机。他把手机砸床上,王母在门口探头,“你哥怎么说?” 怎么说?又甩锅了呗。 “他在外面还好吧?钱够用不?不能太危险了——” 王文远头痛,推着她回房道,“妈,这事你和爸就别管了。我给你们买一个去泡温泉的团票,出去玩一趟就好了。” 齐芦梳洗完,躺床上准备睡觉。伍安兰给她拿了明天要穿的干净衣服来,伸手摸了摸她尖尖的下巴,十分舍不得。她回妈妈一个笑,缩被窝里去。 灯被关上,房门拉拢,一切恢复寂静。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一下,她赶紧抓起来藏被子里面,十分偷摸。 王文远问她,“还好吗?” 齐芦在犹豫回答好还是不好。如果是好,势必误导他伍安兰成功接受;如果回答不好,好像在拆妈妈的台。她只不过犹豫了一分钟,王文远便发了一张摸头的表情来,说,“委屈你了。” 她自诩钢铁女战士,但心里的软肉被人掐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一字字打出来,“你,喜欢孩子吗?” “那得有个前提。” “什么?” “他妈妈得是我爱的人才行。” 齐芦笑了,这怕是跟欧阳北学的本事,嘴上抹了蜜糖一样。 “他应该是在期待和爱中被生出来,而不必承担之外的负担。有,更幸福是好事;没有,两人相爱也很好。” 她心里有压不住的冲动,拇指在键盘上动了动,打出的字删掉好几次。最终狠狠心,终于发了出去。 “如果我们在一起,有可能会没有孩子,你怕不怕?”发完一阵恐惧和心酸,同时又愧疚。 “我只怕你始终不会爱上我,得更努力一点。”他挂了个小小的笑脸在后面。 齐芦怔怔地看着那些字,眼眶又酸又胀,忍不住呜咽起来。为自己两次的小人之心,也为王文远的赤诚。 她还记得出车祸之前和父亲讨论卓凡的问题,她很烦躁,不甘心地问,“结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怎么就那么不人道了?你和妈过得好好的,就因为奶奶重男轻女逼你离婚,你就离了。有什么意思?卓凡也是,我不过跟他谈次恋爱,居然就擅自安排以后了?问都不问我一声,他凭什么?我这次回去就和他分手。” 父亲只是笑,半晌道,“爸没见过卓凡,不晓得他是多优秀的小伙子。不过我没给你做好榜样,让你觉得男人没意思了。” “我又不是那意思。” “可以给你点儿建议啊。结婚呢,不管是嫁还是娶,咱首先得考虑人品。它决定了一个婚姻的下限。你看,爸不好,起码能离婚不离家让你妈不受婆婆的气,对伐?” “那爱呢?” 父亲就笑得更开心了,然而还没回答,车祸便在一瞬间发生了。她只记得自己的惊恐和父亲扑到自己面前更绝望的样子,当一切安静下来,父亲嗓子里气音在冒。 “找个好人,愿意为你吃亏的,你也愿意为他——” 齐芦身体里有火焰在燃烧,然而心脏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开始报警。她从床上坐起来,努力压抑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窗外月光泠泠,照在她身上。她终于平复了心境,回了他一条,“你明天早晨来家里接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登堂入室了 ps:谢谢大家的营养液,笔芯 ☆、第十七章 齐芦定了闹钟,响之前自然睁开眼睛。 窗外的天比前段时间亮了许多,四五月的春光和风里带的青草味儿窜进来,今天显然又是一个好天气。她伸了下懒腰,换了一身轻薄款的衣服,刚拉开房门伍安兰便进来了。 “我今天不在家里吃早饭——” 伍安兰看着她整理外套,不太开心,“我知道。” “咋了?” 她呵了一下,指指外面,“人已经来了。” 齐芦笑了,“他来拉?”还挺积极的嘛。 他? 伍安兰听得有点刺耳,昨晚明明和她掏心掏肺讲了,一点没听进去。她很不开心道,“你叫他来的?还是他自己的来的?冲我示威是不是?” 齐芦抱着她胳膊摇来摇去,下巴搁她肩膀上,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看。她道,“妈,多个人来帮你照顾我,不好吗?” “他特别好,每天接送我上学,我记性不好还帮忙着小卡片。每次来咱家都找活儿干,你还夸奖说儿子都没这么贴心,对伐?既然羡慕人家有个这么好的儿子,弄过来当女婿不就好了呀?再有,你说那生娃的事情我都想过了,毕业肯定是工作第一,家庭生活第二,孩子排不知哪儿去了。你放心——” 伍安兰无法,又做不出来给王文远摆脸色的事情,只好闷闷地出去。 齐芦对着小镜子把头发抓了抓,拢着衣服出卧室,果然见他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他听见声响抬头,见她还没梳洗好,笑了笑。齐芦有点害羞,点点头,钻卫生间去了。 “你妈妈来海城找你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齐芦出门,很自然地挽了王文远的胳膊。 他低头看看她的手,她笑一下,“怎么?不习惯还是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有点不踏实。” “怎么不踏实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脑子还晕。”王文远敲了敲脑袋,“有点太激动了。” 确实激动,当收到齐芦的那条短信后,他情不自禁地从床上坐起来,两手成拳狠狠往空中锤击了一下。登门踏户,这才是男朋友的待遇吧? 之后他再无睡意,起床去阳台抽烟。抽完烟,又去书房看书,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去睡。 齐芦偏头看他,“激动啥?还没说你妈妈的事情呢。” 王文远把人带上车,启动后直奔海城大。这是两人第一次在一起吃早餐,齐芦觉得小食堂的早餐窗口卖的小笼包不错,要带他去吃。 “也为了上次和吴洁见面,也是为了我哥的事。”他缓缓扳动方向盘,车十分平稳,“我爸和吴洁的爸以前打过交道,互相算认识。之前答应见面吃饭是怕家里为难,后来不是被你在餐馆抓了个现行吗?送她回去的时候就拒绝了,给了个理由,说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有女朋友还跑出来相亲,人家姑娘能饶了你?” “姑娘是饶了,姑娘的父母饶不了。”王文远头痛,“再有,最开始其实是我哥,他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人家,托了相亲——” 齐芦听得津津有味,最终做了总结,“就是说你哥看上姑娘了求相亲,姑娘家先以为是王家小儿子,结果得知是大儿子后干脆没去。没想到你哥跑了,你去顶了缸,然后后悔,转而特别点你名要求相亲?王文远,你还挺受欢迎的呢?” 王文远转头,对她笑了笑。认识这么多个月来,他始终板着脸站欧阳北旁边,装老沉。这一笑,有了几分年轻人的气息。 “我妈想我回老家一趟,亲自给吴洁的父母说清楚。顺便,把我哥的事情解决了。”他收了笑,提起王文波不太笑得出来。 “你哥?”她有点疑惑,怎么是弟弟帮忙? “我哥先天心脏病,有点严重的那种。不能剧烈运动,不能累,不能劳神,抵抗能力挺弱,得定期吃药。爸妈很操心地养他吧,就为这个,大学也给选了家旁边的。其实他还蛮有艺术天分,真正想读的是美院,但也没办法。”他沉静道,“现在三十出头,没定下来的意思。爸妈想他早点结婚,这次好不容易——” 齐芦没想明白,“其它事情你帮得上,这个结婚怎么帮?” 王文远也挺无奈的,“我妈的意思,我给吴洁真诚道歉后再请她给我哥哥一次机会,见个面,或者就看上了呢?” 无语了,人姑娘难道只能在两兄弟中间选了? “这很荒唐,我不会去办。不过我妈也很拧,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只好——”他摊手,“抱歉啦,刚在一起就让你听这么多烦心事。” 齐芦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马上把车速放慢,靠在路口,轻呵道,“在开车,别乱来。” 她吃吃笑两声,缩椅子上,脸庞迎向了春光的方向。 小食堂的包子果然很受欢迎,齐芦排队很不容易得了三个,分了两个给王文远。吃完早餐后,齐芦便自去了教室,今儿指导老师检查进度,她得将计算初稿给看一看。 很幸运,她的指导老师是上个学年的班主任,因她一向成绩好,对她印象深刻。第一次分配课题的时候,对她车祸的遭遇大为惋惜,又为她接连错过毕设和双选会遗憾,甚至还没办法进入研究生的推举。齐芦倒是看得很开,在那样大的车祸里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十分幸运,未来的日子只有越来越好,些许的得失就不那么重要了。 数据检查完,计算没有大问题后,便要开始进行图纸绘制了。紧接着又宣布了实习安排,大概是联系几家设计院,几个项目公司,按组进行分配。 齐芦看了下名单,有学校附属的设计院,有本城出名的大型企业,且四海下设的工程设计中心赫然在列。她摸了摸下巴,这应该是复学的时候为了走门路,答应给学校提供的实习岗位。 既然已经决定和王文远在一起,那就大大方方选四海好了。 她便主动给老师提出申请要去四海,老师颇犹豫,手指头在几个设计院之间晃来晃去。她便道,“我不想去设计院,更喜欢在项目上。自由,而且成就感不同。” 老师见她已经有了主意,便同意了,另外搭配了几个有意向走企业的男生。 齐芦条件得到满足后,拿了计算稿和图纸的电子文档,开始准备进行项目图纸绘制和设计。刚开始手比较生,设计软件的指令也不熟悉,速度很慢。忙活了一个下午,只将图纸看完进行初步的标识,而王文远的电话已经来了。大概是晚上要招待母亲吃饭,请她今天自由安排。 她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出教室门的时候发现一张略熟悉的脸探进来。她好奇地看过去,那人见了她却有点惊吓,忙缩了出去。 应该,是吴洁。 齐芦走到门口,吴洁已经离开,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大概是对王文远并不死心,来看看她?可她又怎么知道她?想来想去,只有何欣和卓凡了。 卓凡自负高傲,纵然被她伤了自尊心,也不会在后面搞这些小手段;多半可能是何欣去问了他关于王文远的消息,结果发现恰好是吴洁看上的人。 世界这么小,她也没办法。 齐芦到家的时候伍安兰还没下班,伍苇困在沙发上睡觉,小脸睡得通红。她放下东西,去厨房开冰箱准备晚饭。伍安兰还没消气,她得挣点表现。 伍苇被惊醒,迷迷糊糊起来,“晚上吃什么呢?” “想吃啥?” “随便。”她找了杯子喝水,“前段时间你没回来吃晚饭,妈天天喂我肉吃,腰肥一圈了。你给准备点草,可别等舞蹈室开业了,我跳不起来了。” “你事情都办好了?”她好奇,“请到老师了?” 伍苇叹气摇头,“不容易啊,上门好几次都没见到人。”她一气儿将水喝干,“我就不信了,她还能躲天边去?” 伍苇要找的是个青年舞蹈家崔明烟,不到三十已经各种大奖拿到手软。大概是天妒英才,某次表演意外伤了踝关节,韧带撕裂,反反复复手术都没治得好。事业上遭受重创,她便彻底放弃了舞蹈,湮入民间不知做什么去了。伍苇从前特崇拜她,死活想拉她一起干,拜托老师找她的联系方式,终于给了个地址和座机号。她兴冲冲扑过去好几次,次次落空。 “刚欧阳打电话,我就说崔老师不好找,他还有点显摆。” “显摆啥?” “让我求他,自然就能搞定了。”伍苇气鼓鼓,“我才不要求他,偏自己去请,请来了打他脸。” “别赌气,把事情干好最重要。”齐芦安慰着,开始洗黄瓜和番茄。 伍苇抱着齐芦胳膊撒娇,“当然啦,谁和他那白痴计较了?我说等你回来再商量怎么办,不过平时和文远约会,肯定要等很久。他说你今天肯定早回家——” 齐芦拿刀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伍苇。 伍苇眨眨眼,“怎么了?” “欧阳北说我会早回家的?” “对啊,是不是挺神棍的?”伍苇说着,自己就笑了。 神棍个屁啊,没事琢磨她的行踪干嘛?她看着从菜板上抓黄瓜片吃的伍苇,试探道,“他是不是知道文远今晚要陪他妈妈吃饭?” “文远妈妈来海城了?玩吗?他应该不知道的吧?出差那么远,文远哥也不会什么小事都报告的呀。” 齐芦点点头,擦干手,“你给欧阳打个电话,免提。就说文远最近工作辛苦了,他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要安排出去玩一趟。” 伍苇不明就里,但还是打了,乖乖照词说。 欧阳北接了老婆电话,听完陈述后立刻正经道,“阿姨来了呀?要安排,肯定要安排的。你让卫东找人办——” 挂了电话,伍苇疑惑地看齐芦,“这样就可以了?” 齐芦点点头,没听出什么不对来,难道是她想多了?一切真是巧合? 然而欧阳北挂了电话,却抹了一把冷汗,幸好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不然混不过去。 大房嚼着口香糖,“你干哈呢?接个电话脸假笑成那样儿?” 他摇头,“你嫂子心细,但肯定不会细到故意安排文远妈妈玩。多半是我那个姐让她试探我呀,哎哟,这心眼手腕一套套的,差点就露馅了。” 其实,他也就不过拜托卫东给王妈妈打了个电话,说他最近因为相亲和女朋友的事情烦躁,需要长辈帮忙。他又爱面子,从不跟朋友诉苦,请阿姨保密之类的屁话。 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俩早点成就好事,别天天盯着他和伍苇。 大房来劲了,“姐在群里不怎么说话,咋你说起来那么有意思呢?什么时候把人弄过来,认识认识啊。” 欧阳北瞥一眼后面低头打字的眼镜女助理,也就是崔管家,别有用心道,“咋啦?看上我姐了?想和文远抢?她不好你这一口。” 大房抖了抖额前的长发,“那你是不知道我的魅力了。” 崔管家抬头,手正了正眼镜,“你是说,钱的魅力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地雷投喂。 ps:明天会入v,当然也会有惯例的万字更新。明天订阅了v章的亲,留言作者会送一个小红包表示感谢;另根据网站的规定,v后的留言超过一定的长度会有相应的积分赠送,积分在购买v章的时候会自动抵jj币使用,请大家踊跃发言。 ☆、第十八至二十一章 王文远自以为修炼得法, 早就精通对付哥哥和父母的心法,然而去了吃饭的地方才发现姜还是老的辣。 吴洁坐在包间里冲他笑,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 但态度明确。王妈妈坐她身边,虽然忐忑但也挺执着的样子。 他迈进去的半只脚退回, 转身往店外走,大衣角翻出些怒气来。 王妈妈见势头不妙,冲吴洁抱歉地笑一下, 马上起身追出去。 “回来。” 王文远当没听见,走得更快了。 “你听妈说完,不是你想的那样——”王妈妈加快速度,在店门口终于将人拦截住,“你请妈吃饭, 妈很高兴。可之前说的两件事情, 道歉你是答应了的。” 他有点忍耐道, “我会去海城大找她,私下道歉。”而非有长辈在场,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 “那不够正式。”王妈妈见他脸上没表情, 眼睛里的忍耐还在,继续道, “有我在, 你道个歉,陪她——” 王文远见她依然不死心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直到没人的地方才站住了。王妈妈有点心虚地继续跟上来,苦劝道,“文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现在为什么连妈妈一句话都听不下去?” “小吴能来吃饭,证明她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好好把握——” 他转头,看着她道,“你认真的?” 王妈妈有一秒钟的犹豫,没回话。 “她喜欢我,愿意给我机会。什么机会?和我继续相处的机会还是和大哥相亲的机会?你不觉得可笑?” “有什么不好的?”王妈妈不明白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人家姑娘好,看中咱们哪个儿子都成。” “大哥喜欢她,她看上我了,可我有女朋友。你是要娶媳妇?还是娶矛盾回家?再说了,人家知道你的盘算吗?总之,这么荒唐的事情,我不会——” “文远。”吴洁的声音从侧面响起。 王文远立刻闭嘴,王妈妈有点惶恐更不敢说话了。 吴洁走近,想说点什么,可王文远只瞥了她一眼,对她浅浅鞠躬一下,说了声抱歉,转身走了。他身高腿长,黑色长款大衣,面色凛冽,有种锋锐的感觉。她有点哀痛无措地看着王妈妈,王妈妈暗暗咬牙,拍拍她的手背道,“没关系,阿姨会继续努力。他那个女朋友也是刚交没多久的,身体又弱,以后隐患太大,现在比较好处理。” 齐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别人的绊脚石,只吃完晚饭准备睡觉的时候,伍安兰提了一句,“文远妈妈没说要见你?” “没有。应该是没时间吧,今儿文远带她出去吃饭。” 伍安兰‘哦’了一声,虽没说什么,但表情不是很对。 “怎么了?”齐芦问。 “按说,你和文远在一起被咱们撞上了,长辈总要有个态度。她是男方家长,起码该有句话——” “可能是来不及吧。”齐芦安慰道,“妈,你累一天了,赶紧去休息吧。” “难道是我想太多了?”伍安兰疑惑一句,回房间睡觉。 齐芦见她离开,钻床上翻来覆去好几回睡不着,摸出手机给王文远发短信。 “晚饭在哪儿吃的?阿姨喜欢吗?她爱吃什么口味的?” “还行吧,就上次那鱼餐厅。” “又是那边?”齐芦皱眉,“你咋就这三板斧啊?换个花样。” “嗯,以后换。” “那后面怎么安排呢?要去哪儿玩不?”齐芦问。其实傍晚的时候她让伍苇打电话给欧阳北,卫东那边肯定已经开始安排了。她再问一遍,确定如何。 “我给她们定了团票,下月出发。这几天让卫东的人带着在周边玩。” 果然没计划和她见面的时间,以王文远的周到,这不可能是疏忽。那就是说,王文远刻意隔开她们。多半是那个阿姨并非十分满意她,再联想吴洁的类型,看起来健康红润,秀气乖巧,跟她完全两种类型。 她心中有数,发了最后一条,“帮我给阿姨带个话,希望她在海城玩得开心。” 王文远发了个笑脸表情,大概是心境不同,里面带着勉强。 她将手机丢床头柜上,侧身对着墙壁发呆。 欧阳北出差回海城,第一个给伍苇打电话报告行程。她和卫东正在市场上转悠,选舞蹈室的地板材料。他表达了一下关心和心疼,并且再一次提出可以帮忙,被毫不留情地丢了个‘滚’字。 他意犹未尽地挂了,第二个则给卫东打,接通后第一句话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别让我老婆听见。” 跟在他后面的是大房,以及跟过来看热闹的崔管家。欧阳北如此偷摸的行径,将两人的胃口吊得高高的,在微信里建了个四人小群,分享给赵和元两位。 欧阳北很满意地听着卫东的汇报,沉吟道,“这么说阿姨这回来海城确实有几件事想让文远办,但是一件也没办成?她不太看得上齐芦,也不知道她是我亲戚,也还没和她正经见面,一心只想把那位姓吴的小姐弄成自己媳妇。对吧?” 大房听见齐芦的名字,马上聚精会神。 卫东又在电话里说了许多,大概是陪玩的人顺便聊天收集的其它信息。 欧阳北挂了电话,大房便凑过来,“够兄弟啊,晓得我要认识姐姐,马上棒打鸳鸯。让阿姨来真是个好主意,哈哈,父母反对的婚事哪儿搞得成?” “你懂个屁。”欧阳北鄙视着打了第三个电话,电话里不知是谁,只说了齐芦的实习单位是四海。他立刻眉开眼笑,拉了自己的行李箱道,“走,咱们先回公司。” 齐芦来过四海许多次,以往都是从地下室坐直升电梯上顶层,今天是头回和组员一起从大厅上四层。设计中心隶属总部,负责四海名下全部工程建设项目的设计、审核等等工作。其中有从设计院挖来的资深设计师,也有从业经验丰富的现场工程师,每年也会从老八校招许多新人自行培养。 未来一个多月,参加实习的四名组员会在此度过,白天帮带教老师干活学习,晚上画自己的毕设图。 王文远发了个短信给她,“报到完成了吗?如何?” 她走出大办公室,回道,“已经好了,老师马上开始分配工作。这层楼没人认识我,你没事别下来。” “中午的时候,我在四层消防楼梯口等你。” “干嘛?” “出去吃午饭呀。” “不行,老师们可能会有安排。” 王文远的回信还没来,同学叫了她一声,她连忙回去。带教老师领着他们去了资料室,满坑满谷的旧图纸资料,有的摆放十分整齐,有的却似乎刚被翻得凌乱。四人小组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将图纸按照项目全部重新整理分类,顺便熟悉熟悉。 老师走后,齐芦悄悄看了研手机,王文远又发了一个,“我等你一会儿,看一眼就走。” 她笑了一下,有什么好看的。 工作忙碌,时间便过得超快。齐芦的手机响三声的时候,老师来叫他们出去吃饭。说是公司一楼有食堂,得办理临时的饭卡之类的东西。三个男生先出去,她道,“我去上个卫生间,你们先走——” 她瞧着众人离开,往王文远指定的消防楼梯口走,推开消防门,果然见他站在上一层的转角处。她仰头,笑一下,“怎么不去吃饭?我得马上下楼,办饭卡。” 王文远冲她道,“上来。” 她转头看一下后面偶尔晃过的人影,只得往上走了半层,“干嘛?” 他低头,唇飞快掠过她额头,一张卡片塞她手里,“用我的吧。” 她正待要开口拒绝,便听见下面推门的声音,惊了一下。 王文远从容地直起,冲她指了指下面,示意她下楼。他自己则转身,悠悠然上楼,仿佛只是一个无心的交错。齐芦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下去,果然有几个四海的员工穿着制服说说笑笑走出来,没人在意她。她站在消防门前,回看,却见王文远也从拐角处探出来看她。 心有灵犀。 齐芦没想到,王文远正儿八经的皮囊下居然还有这样骚气的一面。额头上被他舔过的地方,以及手心里拽的卡,灼烫惊人,嘴角也不自主地高高翘起。 王文远冲她摆手,让她赶紧下去吃饭。 齐芦蹦蹦跳跳下楼,苍白的脸上挂了红晕。一层食堂诺大,然而取餐的人已经排队到了门口。她冲到队尾上,摸了手机出来准备玩会儿小游戏。 带教老师从里面挤出来,面色有点发红,视线四处巡视后见她,十分惊喜。 “齐芦——” 她抬头。 “欧阳总带的新项目资料回来了,要找个实习生帮忙整理。你赶紧上去——” 她瞪大眼睛,这什么鬼?欧阳北不是出差快二十天了吗?居然胡来了?还找她这个实习生? “为什么是我?” 带教老师毫无心机,道,“总裁觉得女生心细啊,做事情细致,特地点的。赶紧上顶楼,先去小会议那边等着。” 齐芦半是疑惑半是觉得有坑,但还是上楼去。顶层是总裁办,除了几个总裁和副总裁办公室外,另有招待室和小会议室等。她去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空了,便径直推开小会议室门。 欧阳北端坐在主座上,见她后恶劣地冲她笑一下,“姐,第一天上班感觉好伐?” “如果你不来打扰我就更好了。”他完全不晓得自己名声有多差,这回牵上关系,不知道又要出多少新流言。这王八蛋根本就是嫌日子太清闲了。 “行,东西都在这儿了,你先看,帮我归档。这可是机密资料,谁做我都不放心的。”他起身,“我去帮你买饭上来,想吃啥?” “随便。” 欧阳北走出去,齐芦拉过电脑来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分析报告和数据,确实是正经工作的样子。她不好再说什么,坐下来开始仔细看。 然而没过得一刻钟,门被轻轻敲了一下,半推开,王文远的妈妈居然出现在外面。她客客气气道,“齐芦?刚见你上楼来,想跟你打个招呼,不打扰你工作吧?” 齐芦看看电脑,再看看已经走进来的阿姨,这么巧的第二次! 欧阳北果然是个死王八。 大房半躺在老板椅上啃苹果,看着电脑屏幕上齐芦秀丽得过份的脸,道,“欧阳,这样就明显了吧?被姐姐发现你搞鬼怎么办?” 欧阳北毫不在乎地拎起准备好的饭盒,“说什么傻话,我可是下楼跑腿买饭去了。今儿阿姨来公司,纯粹突发好奇心。你晓得,老人家就跟小孩子一样,谁知道她们想干啥呢?” 崔管家取下眼镜,“你们这么坑文远,良心被狗吃了。” “不。”欧阳北看一眼齐芦平静无波的双眼,断然否认,“他会感谢我,赌不赌?” 齐芦立刻将电脑扣上,客客气气请王妈妈坐下,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王妈妈想说不用,她已经推门出去。一出门,她马上摸出手机来找伍苇的号码。 大房立刻切换屏幕,四海集团花了上千万做的自控和安防监控系统全用来看八卦了。他轻‘咦’了一声,“欧阳,姐肯定发现你搞鬼了。她现在在干嘛?联系谁呢?” 欧阳北滚着办公桌面上的钢笔,骨碌碌的声音有点刺耳。 崔管家笑,“欧阳紧张了。” 大房哈哈大笑,“丢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怕老婆。” 怕老婆的欧阳北马上站直了,“胡说,谁怕老婆了?” 齐芦拨了伍苇的号,待她接起来后马上挂断,又发短信问,“你晓得欧阳北回海城了不?” “知道啊,今天下飞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了。”伍苇回。 “你问卫东,今儿安排文远的妈妈去哪儿玩的呢。” “姐,你在干嘛?”伍苇不解。 “别废话,赶紧问。”干嘛?你老公在坑你姐。她又写,“问完给我发短信,不用打电话。” 齐芦发完短信,走到茶水间倒了两杯热茶。也是巧得很,之前来找王文远的时候常见的总裁办工作人员居然有一个在,诧异道,“齐芦?你怎么在这儿?王总刚下楼吃饭去了。” 她笑一笑,“我不是来找他的。” “啊,你陪他妈妈来的吗?刚他妈妈上来,说是找他有点事,我让她去会客室等——” “阿姨在小会议室,我来帮她倒水。”齐芦端着两杯热水离开。 那人觉得有点奇怪,刚才王总的妈妈明明是一个人上楼的,齐芦怎么突然出现了?他想了想,赶紧给王文远打了个电话。 齐芦端了水杯回去,推了一杯在王妈妈身前。恰好伍苇的短信来了,她摸出来看一眼,上面写了,“卫东说今天安排去看市区的一个寺庙,路过四海集团的时候阿姨说想去看看文远哥的工作环境。” 狗屁,怎么会不小心路过? 她反手将手机也扣在桌面上。 大房哇哇乱叫,“姐到底联系谁了?伍苇还是文远?” 崔管家呵斥,“别叫,欧阳更紧张了。” 欧阳北勉强一笑,手机响起来,拿了看却是卫东发的短信来。大意是刚伍苇问他的人如何安排王妈妈今日的行程。他说请放心,已经敷衍过去了。然而他看了并不开心,根本没敷衍过去。 “啥?快说。”大房来劲了。 “她刚联系我老婆,问阿姨今天的行程。” 大房笑得更猖狂,“哈哈,人一见阿姨就马上问伍苇,明显不相信你。” “她就从来没相信过我,要不然能跟我抢老婆?” 真是出息了。崔管家暗暗挪开两步,觉得靠俩傻叉男人太近会降低自己的智商。 小会议室内。 “阿姨怎么不给文远打电话?他在楼下吃饭——”齐芦平静地问。 “不打扰他。”王妈妈连连摆手,“他这几天心情不太好,让人带着我到处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所以来看看。齐芦,你也在这儿上班?怎么没听文远说过?” “刚来没几天。”她保守道。 欧阳北艹了一声,齐芦要误导人她是走王文远的关系进公司的了。 果然,王妈妈一听这话表情有点变了,欲言又止。 “文远心情不好吗?没听他说呀。”齐芦继续平静,也是真实的问题。他是个很会装淡定的男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永远一张死人脸,天塌下来有他顶的样子。 一个问题打开了话匣子,王妈妈道,“我不知道文远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的,但过年回家的时候他还是个好孩子。他哥不方便,他帮忙去相了亲,人家姑娘看上他了。回海城后,两人又见了一次面,情况本来挺好的。见第三次的时候,他突然说已经有女朋友了。可把人姑娘吓坏了,打电话回家说好好的相亲成了小三——” 齐芦点头,听起来确实挺严重的。 “小姑娘清清白白,独生女,父母捧着过了二十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了?我和文远爸爸也没脸啊,主动去求来的机会,结果儿子这么拆台。道歉肯定是要道歉的,对吧?你说不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是,他从小就这样不让人操心的性格,怎么可能什么都给外人说?” 外人? “文远没道歉吗?”齐芦屹然不动,问,“他做到现在的职位,不应该是不懂礼的人。” 王妈妈尬了一下,“道是道了,但事情也不能这么解决。” “那阿姨的意思是?” “我希望他能诚心点,亲自去那边家里解释清楚。齐芦,你年轻,可能不太懂,这人际关系相处是门学问,千万不能任性。把事情好好处理了,后面才能——” “还有后面?”齐芦不懂了,“去家里道歉还不算完吗?后面还有什么?他也不过是拒绝了一个相亲对象——” 王妈妈被逼到墙角,似乎有点不太满意地看着齐芦。 欧阳北抬手看了看时间,计算自己该什么时候出现。 大房看得津津有味,干脆开了双屏,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欣赏齐芦的表演。也是手欠,点到电梯厅的,居然出现了王文远的样子。他大惊道,“糟糕,文远居然这么快吃完回来了,要撞上了戏还怎么唱?” 崔管家偏头,“活该。” 欧阳北认命地站起来,拎了盒饭准备出去装偶遇阻拦一下。 崔管家却起身,整了整衣冠,“我去见他,帮你们耽误点时间吧。” 大房诧异地将头从电脑屏幕里□□,“管家,你终于理解太子爷的品味啦?” 崔管家吹了吹镜片,仔仔细细用软布擦干净,“品味?你有那东西吗?” 说完咔咔出去了。 欧阳北松口气,赶紧奔到屏幕面前再看。 王妈妈将面前已经温好的水杯推开,认真道,“齐芦,你和文远在一起没几天,不了解我们家情况。” “阿姨说,我好好听。” “他爸爸传统,很讲究长子长孙,毕竟老家还挂了一块好几百年的牌匾要人继承。这是文化和传承的事情,马虎不得。你不晓得,市上好多领导新上任的时候都要来咱们家看看,对它赞不绝口。可惜他哥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不能操心费力,没办法,就又生了他。也就是说,本来该他哥哥继承的东西,都得给他。” “这也就算了,命中注定的事情,我和他爸爸都认了。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他能照顾他哥哥,以后他哥哥若是留了香火下来,他能帮忙抚养成人上路。” 大房噗一口,苹果差点没噎死自己。他指着王妈妈问,“这是啥?啥玩意?文化遗产?” 欧阳北呼出一口气,“文远他们家有个老房子,占了半片街,据说是几百年前哪个祖宗中了状元当了个什么官儿挣下来的。门口立了块碑,确实是文化遗产。” “我去,还能这样?” “没鸟用。”欧阳北道,“拆也不能拆,现在还住了好多人在里面,房子哪儿坏了还得自己花钱修。烫手得很——” 齐芦听了王妈妈的话,拿起手机看了下,确定现在是二十一世纪。 “他爸爸本来就相中了现在这个媳妇,长相好,脾气性格好,知根知底,现在海城大读研究生,最重要的是身体好。她呢,也喜欢文远。只要他们在一起,两全其美,什么——” 齐芦眉眼不动,“听说最开始是文远的哥哥去相亲的,临时找不到人才让他去。” 王妈妈又尬了一下,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这事。她道,“他当时也没反对。” 齐芦点头,“我懂阿姨的意思,你们家有传承,对儿媳妇有要求。现在相到有个合适的,不能错过了,所以——” 王妈妈点头,“我的意思,你和文远在一起没几天,感情也不深,现在分开还来得及。” “阿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大概因为齐芦的态度一直很平和,面相看起来也有点弱,王妈妈当她好说话,满怀开心。 “媳妇相中了,只要她嫁到你们家就行。哪个儿子都可以,对吧?” 王妈妈笑脸僵了一下,这是什么话? “大儿子身体不好,心疼爱惜他,不能逼。小儿子生下来就抢了哥哥的东西,所以该他承担的责任不能逃避。” “是这个道理。”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文远和你相中的姑娘结婚了,和大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大哥得不到喜欢的人就算了,还要天天看她和抢了自己东西的弟弟恩爱,会不会犯病?”齐芦见王妈妈面色铁青,继续道,“阿姨说你们家是有传承的,难道传承就是弟弟抢哥哥相亲对象,哥哥觊觎弟弟的漂亮老婆?” 哐当一声,水杯砸在地板上,王妈妈再笑不出来了。 大房目瞪口呆,手抓着胸口的衣服,“不妙了,我又要一见钟情。姐姐太厉害了——” 欧阳一把推开他,“别犯病了,文远要进来了,赶紧关掉。” “文远?不,他现在就是我情敌,情敌——” 话音没完,办公室门被推开,崔管家进来。她显然听见大房的话,瞪他一眼,忙开口道,“文远来了。” 大房被瞪得魂魄出窍,马上闭嘴,将屏幕清得干干净净。 王文远跟在崔管家后面进来,然而他身上的手机却欢叫起来。他摸出看来看,皱眉道,“齐芦的电话。” 大房和欧阳北静若寒蝉,不晓得姐姐又要出幺蛾子了,心里猫抓一样。只有崔管家,若有若无的瞥过两人,口型无声道,“活该。” 王文远不知几人的暗战,接了电话只喂了一声便安静下来。十来秒钟后,他挂了电话对他们道,“我妈来了,齐芦和她在小会议室那边。我得先把她送走——” “欧阳,大房——”他道,“我先——” “你快去。”大房迫不及待,最重要的时间点已经过了,他现在去打扫战场正好。他催促,“不能让长辈等,赶紧去,我们这边的事情一点也不重要。” 王文远疑惑地看他和不吭声但明显眼神紧张的欧阳北一眼,想了想,还是更忧心妈妈会口无遮拦,转身离开。 门合上,大房用力拍一下胸口,让崔管家赶紧关门,他则扑到电脑面前重新打开监控。 欧阳北比他更着急,抢鼠标的时候差点没疯。 然而等两人开的时候,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文远,明天请个假,咱们去把结婚证领了。” 尼玛!大房想摔键盘,中间这几分钟,到底错过了什么?倒带,赶紧倒带。 欧阳北则长舒一口气,一副大事既定的表情,喜滋滋道,“好了好了,结婚了肯定没功夫多管我家闲事了。” 意外之喜,没想到王妈妈居然有这样的战斗力。 崔管家面无表情,男人果然幼稚病十足,并且容易高兴得太早。 王文远心里有张排名表。 世上第一难搞的男人,欧阳北;第二难搞,王文波; 齐芦出现前,世上第一难搞的女人,妈妈;第二难搞的女人,伍苇;齐芦出现后荣升第一,妈妈顺位第二,伍苇排不上前两名。 母亲意料之外地出现在那个傍晚,他就有强烈的预感事情不会简单收场。不管是亲自回老家给吴家道歉,还是继续和吴洁处朋友,或者帮王文波搞定老婆的事情,三选一,肯定得背上一个才肯罢休。他也想过如果第一难搞的女人和第二难搞的女人碰上后会怎么样,然而不敢想,当即决定最好不要让她们见面。可惜日防夜防,防不住意外。 王文远快步走向小会议室,推开门,母亲面色发青地站在会议桌边,脚下一滩碎玻璃和水,她指着齐芦,“只要我活着,你别想进我家门。” 他立刻去看齐芦,她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两眼中的好胜心展露无遗。女人为了赢,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世上最难搞和第二难搞的女人正面杠上了,其威力无异于行星撞地球。他抱着必死的心情加入战场,“妈,这是办公室,工作的地方。” 不应该胡来。 “妈妈和她说话,她不应该叫你来。”王妈妈马上换了祥和的表情,“工作的地方当然不胡来,我懂。” 齐芦嘴角勾了勾,没说话。 王妈妈又道,“文远,你从小最听妈妈的话,只要妈妈想要的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也最爱你,为你做什么都可以。她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小丫头?居然想离间我们母子——” 她叹口气,沉重道,“妈不打扰你工作,但这个事情你得考虑清楚!我先回家,你回家后咱们再聊。可你要记得,妈妈永远都是为你好。” 他有点动容,面色温和道,“你先走,我就不送了。” 王妈妈狠狠刮了齐芦一眼,略扬起下巴出了小会议室。 王文远挺惊讶,齐芦不知道说了啥,居然把母亲逼到丢弃温柔和顺面具的程度,简直太厉害了。 齐芦并没觉得自己多厉害,只是早做了准备,并且提前预案。在伍安兰提醒说长辈如果满意会主动要求见面后,她便想清楚了,王妈妈绝对不满意她。 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王文远的人品,行事,个性;伍苇的个性和未来发展;欧阳北不靠谱的程度,海湾新城项目开始后的腥风血雨。想清楚了这些,内心便安稳下来。 因此当王妈妈第一遍说出‘别想进我家门’后,她毫不犹豫地给王文远打了电话。有点意外,他来得很快。他来了后,王妈妈便直接甩出了最后也是最厉害的一招——血缘亲情。 然后,她就走了,将选择的难题交给了王文远。 齐芦看着王文远,摊手,“我没想和她这么快见面,所以今天可能是个意外,也可能不是。” 王文远倾向于不是,母亲对齐芦的不喜欢表现得十分明显,因此他也没说什么,只道,“你现在还好?” 她没回答好不好,手撑在会议桌上,黑色的桌面衬得她手腕更脆弱,“我们是不是有过三个君子约定?” 王文远点头,确实是有。第一,以她为主;第二,世上没有别的异性;第三,什么时候结婚她说了算。 “你记得就好。”她笑了一下,“文远,明天请个假,咱们去把结婚证领了。” 他惊恐地看着她,什么?刚是不是幻听了?如果不是幻听,那必然是她被激起来的好胜心作怪。 “你没听错。”她笑吟吟走到他面前,垫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温软的呼吸如绵密的网将他罩得死死的。她道,“不可以让妈妈为难,不能让妈妈做恶人,对不对?那就咱们自己来好了。我的户口本在我身边,明儿早八点小区门口等你。过一分钟你不来我就走,这辈子咱们就当不认识,见面也别打招呼。你要来了,我就是你老婆,过日子大事全听你的。结婚这事就咱俩知道,秘密,暂时谁也不准说。” 说完,她冲他笑一下,扬长而去。 选妈妈,还是选喜欢的女人? 没有说出口的较量。 然而王文远深知,她说到做到。 “我去!”大房憋紧了不敢呼吸,眼睁睁看着齐芦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屏幕上。王文远则怔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他呆滞地转头看欧阳北,“这就是姐呀。” 欧阳北点头,是。经常把人逼疯,伍苇的姐。 “遇上这个女人,横竖都是个死字啊。”他同情道,“怎么突然觉得文远好可怜。” 欧阳北笑了一下,“他就好这一口。以前姐骂伍苇的时候,他不小心扫到台风尾,当场就兴奋得不行了。” “变态。”崔管家道。 “大房,你看,还敢不敢去试了?”欧阳北取笑着,一只眼睛却盯着崔管家看。 大房显出纠结的表情来,这种女人明显他是制不住的,可又没谈过。追吧,肯定会虐被很惨,太刺激了;不追吧,肯定会后悔得要死。他本能转头问,“老崔,你觉得——” 崔管家脸僵了一下,当没听见。 大房还要纠缠,办公室门被推开,齐芦赫然出现。真人比屏幕上还要纤细瘦弱许多,但气势惊人,两眼如同刀锋一样刮过房间的每一寸。她扫过崔管家的时候,俩女人互相点点头致意;视线掠过他的时候,她头皮发麻,仿佛有剃刀贴着头皮过去,冰冷刺激。他吞了吞口水,想说点啥,结果人面无表情地挪开,最后落在欧阳北身上。 大房发誓,头回看见欧阳北想钻地缝的表情。可他是谁?天上地下脸皮最厚的欧阳北啊! 齐芦紧盯着欧阳北,缓缓向他走过去。他虽然非常努力在控制表情,但蛛丝马迹尤在。两人距离不足一米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欧阳北头皮炸裂,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发现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揭穿。短短十来秒,死刑前的恐惧笼罩全场。最终她道,“欧阳,你不是去给我买饭吗?” 欧阳和大房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她不追究,那就是活过来了。 他哈哈一笑,站起来将早放旁边不知道多久的饭盒拍了下,真心实意道,“姐,在这儿呢。” 齐芦咔咔走进来,捧着饭盒走了。 办公室门扇打开又关上,一时间房间内寂静无声。 “丢人啊——”崔管家摇头,“遗憾她没多彻底揭穿你们。” 欧阳北笑了一下,不是不揭穿,而是揭穿了于她的目的不利。 “哎呀,以后戏就难演了啊。为了不露馅,咱们全都得装不知道这件事,懂吧?” 大房如梦初醒地大叫一声,“刚居然忘记跟姐姐自我介绍,太失策了!” 王文远整个下午理智不在线,欧阳北召集全部高层开会商讨海湾新城项目资金情况的时候,也只能强打精神。会上分成两派,三分之一人支持新项目,三分之二不支持。三分之二中有一部分是跟着邱明松走,另外一部分则是真实为公司财务状况担忧。 大笔天量资金全部投入一个超大项目,无法分摊风险,纵然有房氏的加入但也—— “文远,表个态吧。你觉得如何?”会议拖到晚九点,欧阳北不得不强势站位了。 他环视大会议室里几十号人,一句话没说,只将自己的右手缓缓举起来。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举手;占中间犹豫的人见势头不对,也只好将手举起来。最后只剩下邱明松,他面色难堪,将开会资料丢在会议桌上,拂袖而去。 会议结束,欧阳北提议接了伍苇和齐芦出来,找地方夜宵。王文远摇头,只说还有事,先回家,独自离开。 大房鬼鬼祟祟地问,“欧阳,你猜他选跟妈妈走,还是跟姐走?我倒是觉得文远会选妈妈,但你对更了解。” 欧阳北拇指抹了下鼻子,那还用猜的?当然是跟齐芦走了啊。 大房怪笑两声,“我把阿赵和阿元拉小群里去了,咱们四个开个赌盘,如何?” “你有钱?”欧阳挑眉看崔管家。 他立刻转头道,“管家,给我弄点钱出来,这回要狠狠赚他俩一笔。” “你每天的额度只有一万,今年刚开始三个月不到,已经把六七月的份额预支了。”崔管家冷冰冰道,“如果输了,下半年喝风。” “那有什么关系?为了姐姐也要赌一把。你把我今年的份全提出来,我押姐姐赢。” 欧阳北也道,“你先找他们俩组局,稍后把我拉进去。” 大房比了个ok的姿势。 崔管家又道,“喝风没关系,你红包怎么发?” 大房呆滞了两秒,很苦恼道,“要不?留点给大家发红包?” 王文远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赌局上的棋子,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客厅打电话。她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帮忙挂衣服,“又加班啊?饭和汤都热在锅里,是你最爱喝的鸡汤。” “谢谢。”他有点疲累。 “我是你妈,谢什么?”她乐呵呵地挽着他去餐厅,将饭菜摆好,“快吃吧,都饿坏了吧?” 他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王妈妈给他夹了一个鸡腿,“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他看着铺满饭碗半个拳头大小的鸡腿,想起小时候吃的永远是鸡翅。妈妈会说爸爸工作辛苦了,要补,得吃鸡腿;哥哥身体不好,而且最喜欢鸡腿,他是弟弟得让一让,这一让就是近二十年。家里情况不错,并不缺鸡腿吃。小时候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长大想明白了不愿再深想。 刚跟着欧阳北的时候,他问他,“文远,你怎么不懂拒绝人呢?虽然我会故意让你办很多难办的事情历练你,可有些东西你是可以拒绝的。”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仿佛是,“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认同。” 欧阳北听了就笑,“连最忠诚的狗都不会百依百顺。你这样狗都做不好,怎么做人?从现在开始,你得学会拒绝。” 他没说学不会会怎么样,但他知道只是再没机会跟着欧阳。欧阳慧眼相中他,带着他做事,他也问过,“老板,你为什么会选我?” 欧阳听见后觉得好笑,但见他认真的样子,食指从他眼前划过,道,“你的眼睛。我看着你的时候,它们一直在说啊。选我,选我——” 后来他对着镜子看了很久,赤|裸|裸,里面充满了欲|望。 王妈妈见王文远不动,轻轻推了他一下,“怎么不吃了?是不是还在生妈妈的气?” 他摇摇头,夹起鸡腿轻轻咬了一口。 她见状笑了一下,舒心地呼出一口气。儿子毕竟是亲儿子,她生养了他,自然不一样。 然而王文远吃啃完鸡腿,再喝了一碗汤便吃不下,回房休息去了。王妈妈想趁机再和他聊聊,去敲门却听见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儿子,找什么东西吗?妈能不能——” “妈,早点睡吧,明儿得早起。” 她有些忧虑,却又无计可施。 齐芦起了个大早,选了身红色的衣服,照镜子的时候觉得唇色太淡,抹上亮红色的口红。伍安兰还以为她正经开始实习,懂得打扮自己了。 她收拾完,回房间开箱子,从里面把自己的户口本给抽了出来。 父母亲离婚的时候,她跟父亲生活在市里,伍苇和母亲生活在屏山渡县城。户口各自随着长辈,父亲又因担心齐芦被奶奶拿捏,硬把自己的户口从家里分开独立了。车祸后父亲的后事是伍苇一手处理,户口本便留在她手中。她醒了后便交给她,因此她便是自己的户主。 她把户口本放小包里,确定身份证也在后,给欧阳北发了条短信。 “帮我给设计部请个假,就说你今天还要我帮忙。” 欧阳北收到短信的时候还在迷糊中,待看清短信内容立刻翻身爬起来。这是玩儿真的?还真要偷偷跑去领证了?难道说他和大房昨儿晚上压下去的一百万真要翻番了?昨儿做局,大房先去忽悠元和赵,说了王文远跟齐芦的事情,打赌性格保守的王文远敢不敢干。以两个先生对王文远的了解,理所当然地压了他不会赴八点之约。大房立刻押了会去,然后把欧阳拖进去。欧阳佯装什么也不知道,被大房怂恿着投了一百。 他摸了摸下巴,假意道,“姐今天有事吗?需要其它帮忙不?” “不需要,别做多余的事情。” 他笑了,姐是聪明人,对话就是爽快。 伍苇已经准备好早饭,探头进来见男人乐得在床上打滚,道,“干嘛呢?赶紧起来吃饭。” 欧阳北应了一声,将手机揣睡衣兜里,拖拖拉拉出去道,“姐今天请假哎,还让我帮忙作假条,你说她要干啥?” 伍苇摇头,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端了稀饭和小菜上桌,盛了一碗递给他。没想到他接了碗筷后又趴在桌子上笑,居然还捶桌面。这男人是疯了吧?难道昨儿开会弄钱投新项目,压力太大? “我说——”伍苇开口道,“我晓得邱明松难对付,但你也没必要这样吧?” 欧阳北笑得肚子痛,断断续续道,“我就笑一下,你别管我。” 齐芦发完短信后准备出门,给伍安兰说了一声再见。 伍安兰立刻叫住她,犹豫了许久道,“我这段时间都睡不着,想了很久。文远实在是个好孩子,你要确实想和他在一起妈也没意见。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身体彻底恢复之前不能生小孩;还有,她那个妈——” 齐芦灿然一笑,“妈,别担心。” 说完,门关上了。 伍安兰疑惑,“有那么开心吗?” 齐芦把自己的心境调适得不错,她下了电梯,慢慢地穿越庭院走向小区大门。初春,温度逐渐上升,各种花和树木开始繁盛起来。新绿铺在老绿之上,又有各种粉嫩的花苞冒头,宛如一方画卷。 花枝蔓蔓间,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他徘徊在铁艺花门之下,肩背挺得直直的,偶尔抬手看一下时间。 她笑了一下,摸出手机来看,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她缓缓走出去,待走得近了才发现他头发尖湿湿的,眉眼也仿佛在海水中浸润过一般。 “等多久了?”她问。 王文远低头看着她,“五十分钟。” 还真有点傻啊,说了八点就八点—— “我有几个条件。”他开口。 还有条件? “你说。” “第一,我们不做假夫妻。”王文远此刻的眼睛极具侵略性,抓着她的焦点不放,“第二,按你昨天说的,以后干什么全听我的;第三,结婚的事不会一直隐瞒,必须选个合适的时间办婚礼。” 齐芦没料到他敢在这关头提条件,稍微怔了一下,特别是第一条。 “我对自己的婚姻有要求。”他没得到第一时间答复,也不着急,缓缓道,“互相喜欢,亲密无间。” mb,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就是要求过夫妻生活吗? 齐芦立刻get到他的点,嘴角稍微抽了一下,“就这三条,还有呢?” “没了。” “那我补充?” 王文远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虚势。 “第一,我们是正常夫妻,别人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第二,家里的大事你安排,除了离婚和生娃这样的小事我说了算;”齐芦想了想,“第三,你什么时候搞定你妈和你家里人,咱们什么时候公开。差不多就这些了,你觉得怎么样?” 王文远点点头,完全没意见。 “那就走吧。” 齐芦抬脚往外走,不想手却被抓住。她抬头,王文远目视前方,却将她半个人拥在怀中。感受到她的注视后,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那年早春,齐芦和王文远结成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他们彼此尊敬,彼此欣赏,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见证下对着国徽许下互相忠诚终生扶持的诺言。女方很满意男方闯过了她设置的层层考验,用自己的后半生为伍苇的婚姻幸福加了一道保险;男方洞悉了一切依然被女方迷得神魂颠倒,主动踏入一段明显还未有足够爱情的婚姻。 唯一的共识——他们都认为这将会是一个好的婚姻。 齐芦销假回设计部,带教老师和小组里的其它男生都很好奇。 “欧阳老总什么样的?新项目咋样?” 她捡能说的说了,“欧阳总挺年轻的,三十左右的样子吧,脾气不是很亲近。新项目是海湾新城,圈了江边一大块滩头荒地。据说江对岸很繁华,房价超贵,只等跨江大桥连通新城就会纳入城区管理。城建规划上,对面是传统老城区,新城是新城区,会向外蔓延到海港区。” 老师啧啧两声,“建大半个新城?” 齐芦点头,“要花很多很多钱。” 男生们也很好奇,“得修多少年呢?” 她想了想自己恍惚看到的数字,“十年起吧。” 老师点头,“怪不得,现在营销部的任务很重,被催着搞活动卖房。折扣打得很厉害,前儿还招了一篇什么文章评论,说海城楼市要垮了,四海集团首先降价准备跑路。” 齐芦呵呵笑,男生也跟着笑。 老师拍手,“哎呀,这可是十年难遇到的事情,错过就没了。咱得赶紧去买个房,不然等卖完了哪儿去找这的好事?” 说完,他蹭蹭跑出去传播小道消息去了。 大概因为这么一桩事,再加上她之前请假是欧阳北亲自打电话来解释过,于是齐芦这个实习生的大名便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部门。幸好设计部和营销部不同,大多数是埋头画图的苦逼宅男和不修边幅的清秀宅女,没人进行扩展联想,便没了乱七八糟的流言。 下班的时候王文远发了个短信来,“今天正常下班,在楼下等我。” 她想了想,“毕设的图没完,我们得留下来自己加班。” “我给你们叫外卖当晚饭,你完事了上楼来找我。” 看样子,他是要等她下班了。她想了想,问道,“你妈妈那边,怎么处理?” 王文远收到短信的时候欧阳北来敲办公室门,他道,“一起走不?去我家吃饭,顺便聊聊——”其实想说庆祝,毕竟一天就挣了一百万嘛。然而没说,含糊着道,“把姐也叫上啊。” “她加班,不去了。” 欧阳北见他彻底冷静的样子,很想挖开他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啥。结婚哎,这样大事居然听女人胡闹,去领个证就完事了?想当初他和伍苇虽然也是闲领证,但也搞出蛮大动静来。再而且,要是日后被两边长辈发现了,岂不又是一桩麻烦?他欲言又止,只好婉转道,“看这架势,你已经开始跟齐芦早请示晚汇报了呀?那去海湾新城项目的事,要不要说?” “当然。”王文远看着他,“欧阳,我妈昨儿怎么跑四海来了?去寺庙应该不顺路的吧?” 欧阳北干干一笑,“不知道哎。啊,我先走了,伍苇在催了——” 屁股后面着火一样。 王文远其实冷静下来就晓得有问题,特别找陪母亲玩耍的司机联系方式,详细问了。那司机说得挺干脆的,但在路过四海集团的时候有些含糊闪烁。他就晓得卫东肯定听欧阳北的话,搞手脚了,就是为了让她去见齐芦。 欧阳北这样干的目的为啥,恐怕还真是恶趣味加推一把。他对齐芦和自己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事情果然朝着大家都想要的方向走了。他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红本本,但却心怀畏惧。齐芦看着柔弱,脾气却十分刚烈古怪。她和他结婚,一则是为了伍苇,二则是被母亲给气狠了。如果她知晓欧阳北在其中的推手,又该如何? 他想得头痛,准备先给她和组员把外卖晚餐定了。 刚订餐完,妈妈的电话来了。 如同惯常,带着三分弱,“文远,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他知道她是等不及了,来海城这么久没结果,又即将要回家和老父亲一同出游,肯定是急了。 “可能会有些晚。”他道。 “工作是别人的,身体是自己的,要多保重啊。”妈妈关切道,“只是,妈妈能和你聊聊吗?” 王文远沉默了一下,道,“妈,老板给安排了新工作,去隔壁省负责新公司成立和新项目。” “去多久?”妈妈有点慌了。 “长期计划是十年,短期计划是五年。” 吴洁是独生女,父母舍得不,要么留老家承欢膝下,要么在大都市发展事业。她纵然可以忍受短期的异地恋,但她的父母却绝不允许她陷入长期两地分居的婚姻生活。 电话里只有妈妈急促的呼吸,她显然完全明白王文远的选择和用意,气得狠了。 她道,“文远,你可以拒绝——” “妈,抱歉,老板给的待遇不错。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多,而我也得有自己的生活。” 王妈妈无可辩驳,既不能不要钱,也无法再掌控成年的儿子。她只好丢出最后一句话,“你太不孝顺了,妈妈对你很失望。” 王文远没被伤到,反而挂了电话。他拉开抽屉,里面躺了两本结婚证。翻开,他和齐芦头靠头微笑的结婚照落在上面,她明眸善睐,两个浅浅的笑涡。 她是他的了。 骨头缝里有些东西在发痒,把着野兽的大门已经被冲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一次把结婚的情节更完,大家爽一把。 ps:本章2分留言送小红包,二十字以上留言另系统赠送积分。 谢谢大家营养液灌溉,本文字数茁壮成长中。 ☆、第二十二章 接齐芦回家。 王文远把车开到四海集团侧面的辅路上, 给齐芦发了个定位,片刻后见她在路口东张西望。他按了几下车喇叭, 她小跑着过来, 苍白的脸起了红晕。 他开车门锁,她上车道, “搞得跟偷情一样。” 偷情?他有点乐道,“偷情的比我们正大光明多了。” 齐芦偏头看他,他道, “看什么?” “看你呀。”现在好像没那么性冷淡了。 他挑眉,她道,“王总裁,没结婚的时候你对着我就一张无趣的脸,现在居然会说话逗趣了啊?发生了啥?” 结婚了, 结婚证给的勇气呗。 “你还不够了解我。”他说。 齐芦想了想, “确实不太多, 不过就这样才有勇气和你结婚啊。一切对婚姻美好的想象,源自对你的不了解。” 王文远笑了,点点头。他身体里蠢蠢欲动的野兽, 想把她剥皮吞食的欲|望,确实是需要好好隐藏的东西。 车呼啸着奔出去, 夜色里一道流光。五彩的霓虹闪过, 不断有诸如‘宾馆’‘酒店’类的字样跳过,王文远眼角抽了抽,暗骂自己畜生。齐芦还没完全恢复, 小身板上根本没几两肉,上两次亲密接触趁机掂量了几下,几乎还是皮包骨头,根本经不起折腾。他要是个人,就不能有那心思。然而兽性奔腾,注意力全在那事上面了。 得找个气氛佳心情好的时间,和她提一提。 该怎么开口呢? 王文远纠结着占据大脑百分之九十五容量的问题,吐出口的字眼却是,“海湾新城前期资金差不多到位了,下个月我就得去那边开始筹备新公司。应该会常驻,三年五载算短期,起码得十年八年——” “也足够欧阳北熬死邱明松了吧?” 当然,新公司的全部资金从四海集团抽出来,项目执行人是王文远,下面的高中层管理全部重新全国招聘。这样一来,借着新项目,基本上算是重新立了个架子起来。至于总部和其它分公司的老人,苟延残喘去吧。邱明松显然也晓得欧阳北的打算,反对得厉害,肯定也会借机下手脚。他去,是被竖起来的一块靶子,也是要去啃最硬的骨头。 “欧阳北这脑子,还挺好使的。”齐芦不得不承认,虽然很不靠谱,但是个聪明人。 夸奖完后,她瞥了一眼王文远,碰了碰他胳膊,“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你也帮忙了?” “大房他们也有帮忙,也有出钱。”说完,他想了一下,“欧阳本性其实蛮好的,现在比以前开朗很多。要不是邱家那样不正常的环境,他不是——” “这就开始帮他说话啦?”齐芦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 王文远马上闭嘴,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得罪自己新上任的老婆呢?基本的智慧他还是有的。况且,欧阳貌似还真小小地坑了齐芦一把,推进了两人婚姻的进程,令他占了许多便宜。所以这事不能提,死也不能提。 车到了蔚蓝小区,这次直接下了地下室。 王文远将车停好,开了顶灯,摸出自己的钱包来。 一张黑卡,五六张银|行|卡,一张写满字的纸条。齐芦不知他要做什么,好奇地看。 “这是工资卡,在四海的职务工资发这上面;这是奖金卡,也是四海发,平时很少,年底看当年经营情况;这一张卡是欧阳给的,每个月会给发他另外那个实境游戏设计中心的一部分分红和杂费。这三张卡给你,密码和开户信息在上面,你的日常生活支出从这里走。” 齐芦伸手接了,拨着下巴玩味道,“开始养老婆了?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很爱钱。” 王文远笑一下,“生活里哪样都要钱,穷且幸福也挺好,但有钱也幸福岂不更好?虽然咱们结婚谁都不知道,也没给你买戒指,但是——” “你的意思是你很有钱?”齐芦打断他的屁话,避免自己心软。 他有点为难了,“也就打工的水平。” “过份谦虚就虚伪了。你为欧阳北都士为知己者死了,他该出什么重金来买你的骨?普通打工水平明显不够,你是不是被他忽悠了?”齐芦逗他,“要不我帮你给他提涨薪,怎么样?” 王文远摇头,捏了剩下的卡道,“这张卡欧阳每年会单给我钱,我一直存着没动。应该有一百万,以后会内投去海湾新城的项目,如果情况好几年后会有比较大的收获。另外这张,是我自己的开销卡,每个月初你从工资卡上转一笔钱来就行。这两张暂时放我身边。” 紧接着,他说了一个每月自己需要的数字。 齐芦不是爱钱,但听了数字后有点皱眉。她虽取笑欧阳北抠门,但其实代总裁的工资不低,然而王文远每月开销的金额更不低。他穿着略讲究,但套数不多,平时爱好就加班,根本没花大钱的地方。那么问题来了,这些钱他要花什么地方去? 王文远见她为难,轻声道,“近几年会花得比较多些,等过几年就好了。你相信我,我会让你什么都有的——” 貌似,他还真将她当爱钱的女人了。 齐芦也不准备解释,她手指弹了弹手里的三张卡,卷着字条一起塞自己包里了。她对他笑一下,“行,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有人养的了。你专心挣钱,我省着点花,咱们早点买个大房子。” 下车,该说再见去不同的单元门。 王文远目送齐芦离开,待到门洞的时候,他猛然往前走了两步,抓着她胳膊。她回头,诧异道,“还有什么没交待的吗?” 他摇摇头,圈着她的颈项去了消防楼梯的角落,按在墙壁上一顿猛亲。两人认识了大半年,亲密接触的次数一只手数得清。齐芦本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在她有限的人生经历里,所谓爱情只比友情更近点点而已。她被动承受他的唇齿相依,本能有点抗拒,只在感觉到他的急切后才强行放松。 是王文远,是她亲自给自己挑的丈夫,是一个传统可靠的老实人,没什么可害怕的。 然而感官太强烈了些,巨大的刺激令她脆弱的身体几乎没办法承担。 齐芦被按着亲了好几分钟,强行将他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拉出来,气喘吁吁,“停一下,没办法呼吸了——” 王文远抵着她额头,不间断轻吻她的眼皮和鼻梁,十分具有胁迫感。 稍歇了两分钟,他听她呼吸和缓了许多,又叼住她的唇用功起来。 齐芦在暗夜里翻了个白眼,手缓缓落在他刺刺的头发上,用力挠了挠。他则是有点温顺又凶狠地咬了她舌尖一下,腰紧贴着她的腰,开始有了异物感。 她有点惊慌,双手推拒起来。 “别动。”他的嗓音在黑暗里特有感觉。 “你这样就有点禽兽了哈。”齐芦强行冷静。 “哪个男人抱着自己老婆还能君子?” “有点想以前那个王文远了,翩翩君子,多招人爱?”最重要的,是性冷淡啊。 王文远在她脸上蹭了几下,沉沉地笑,“那是衣冠禽兽。” 我去,就为了亲个女人,连自己都黑。 “后悔了,我以为我男人是个君子。” 然而王文远并不放弃,那异物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我说,你能让它冷静些吗?”齐芦问得很客气。 他也回答得很冷静,“恐怕不能。” “那你能干的是什么?” 这回没回答,只用行动表示。王文远两手缓缓向下滑动,把住她的盆骨,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她轻呼一声,脸爆红,然而紧接着的东西愈发羞耻起来。她紧张得脚趾都缩起来,有点恐慌道,“王文远,我有点害怕。” 王文远低头含着她耳廓,“别说话,闭上眼睛。” 男人灼热的呼吸,胸怀间麝香的味儿,还有那种被黑暗释放出来的兽|性,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依然清晰得可怕的血脉跳动感。她想挣扎,却被他强势的压制。简单的几个小动作,男女之间无可争辩的体力差值,以及此间他展现出来的强势。 沉默蔓延,激情被黑暗和安静酝酿,齐芦可耻地发现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生平第一次,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赶紧用手把嘴捂起来。 王文远又笑了,动作更加直接起来,甚至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 疯了,真是疯了。 齐芦闭上眼睛,陷入他单方面带起来的情潮之中,羞耻地快乐着。 最后,他咬着她的唇,“齐芦——” 齐芦神思恍惚地站在角落里,王文远则一派自在地整理衣物,完全没刚才发疯那回事。 果然是衣冠禽兽啊,他对自己的定位实在很准确。先给她钱表示忠诚,降低她的警戒心再吃干抹净。神tm老实人,根本就是曹操的典范。她脑子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怀疑贸然结婚是不是过于天真了些? 王文远抬头,见她还没回神的样子,意犹未尽道,“太瘦了。” “什么?”她接口,然而立刻后悔。 他暗沉沉笑了两声,手落到不该落的地方,按了一下道,“太瘦了,得多补补。” 尼玛! 齐芦动气,想骂人。 他马上凑近,“老婆,我不光是为了自己享受,主要是为你身体健康——” 她恶狠狠推开他,用力踏步走进电梯厅,完全不想理他了。 他却道,“明儿早晨八点,楼下见。迟到也没关系,多久我都会等——” 头一次,齐芦逃了。 王文远却看着她的背影露出餍足的笑容,晚了,现在跑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也就这程度啦,意思意思。 谢大家的评论和灌溉,拱手! ☆、第二十三、四章 王文远从硬件上建立了和齐芦牢不可破的关系, 开始想办法推进软件。仍然滞留海城的母亲显然成了最大的障碍,他得尽快劝说她离开。否则好不容易到手的鸭子, 冷却时间太长也会重新飞掉。明后天是周末, 紧接着是齐芦和伍苇的生日,再之后便要去海湾接手新项目, 时间太紧,必须抓紧。 他翻了一下记事本上的待完成事项,只剩下上次和王文波通话他所要求的还款待办。想了想, 给他发了个短信过去,“还款暂未办理。” 发完短信后,好整以暇的等着。没多久,手机果然响了,十分急迫。 接通, 他没说话。 “你没给我还信用卡。”王文波很不满道。 “妈在我这边玩得很开心, 我又给她和爸报了个旅行团。算算时间, 她该回家里准备行李了。”王文远顾左右而言他。 “关我什么事?” “你给妈打个电话,就说爸一个人在家很孤单。而且我下月就要去海湾那边,没办法照顾他们——” “有求于我就好办了, 你先给还钱。”王文波有点开心道。 被父母宠爱照顾,哥哥活成了弟弟的样子。 “你先打电话。”王文远坚持。 “文远, 你变了。钱是什么?王八蛋啊, 没了再挣——” “妈在这里,我无心工作。现在被派去海湾是流放,再不表现好点就辞退。要我没收入了, 你说,你那烧钱的爱好,进口的油彩,原版的画集,拿什么买?” “居然威胁我,无耻。” 王文远笑了,“你接受不?” “有钱的是大爷,能怎么办?”王文波道,“你不会真交女朋友了吧?” “嗯,所以现在得存钱了,你知道养女人有多贵吧?”有点显摆。 王文波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你就能耐吧。吴洁那么好的小妹子居然也看不上,混得太差了。” “哥,别拖延时间,马上打电话。” 挂了手机,王文远数着时间等。 也不知是王文波实在有办法还是王妈妈苦守后没有满意的结果,十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他笑了一下,起身开门,王妈妈一脸歉疚站门外。 “怎么了?” “你爸打电话说找到你哥了,现在在医院那边检查,情况不是很好。你马上帮我叫个车,我得回去——” 王文远讶然,“情况不好?那我得跟你一起回去才行。” “不用。”她断然拒绝,“你好好上班,别分心,妈会照顾好他。” “这么晚了,不安全——” “不走不行,我现在坐也没法坐。”王妈妈急迫,脸上的担忧做不得假。 这样,他只好麻烦卫东帮忙安排一辆车了。 王文远先打电话叫车,完了帮老人家收拾行李,将平时买的保健品和营养品另塞了个箱子。之后下楼等车,间歇的时候给王文波发了个短信,“没事吧你?找的什么借口呢?” 王文波发了张自拍的大头照来,和王文远十分相似的眉眼,但清澈单纯了许多。他瘦,但精神还好,附言说,“我去北边找了个石雕超好的师傅,带着他回家了。身上没钱,怕被骂,所以找间医院蹲一天。别掀我老底哈,都是为了你。” 他脸黑了黑,不知该说他懂事还是不懂事。 车来,王妈妈着急忙慌地上车。王文远俯身道,“妈,一路顺风。哥肯定没什么事,你也别太着急了。既然在医院,医生肯定有办法,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她点头,却再三叮嘱,“一定要再去找小吴道歉,给人家说清楚;那个叫齐芦的,确实不行,我肯定不会接受她。” “我知道。”他回答了一声。 然而知道个屁,自古娶了媳妇忘了娘,王文远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他舒心地看着车消失在黑暗中,给齐芦发了一条短信。 “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你要不要过来?” 报喜,顺便下个钩。 齐芦回家,第一时间去洗澡换衣服,在脖子和手腕上喷了许多香水想要掩盖王文远的味道。进房间后还在嗅,总觉得那味儿太隽永,怎么都洗不干净。躺床上又觉得不太自在,情潮令她好奇的同时又很陌生。怪不得总将情|欲二字合并使用,也怪不得人说女人是被情感趋使的动物。那种程度的交缠,确实无法让人冷静。 她迷迷糊糊,陷入半睡半醒之间的梦境。 黑暗的微光里,一头通体黝黑发亮,毛尖上都闪着油光的豹子缓缓走出来。它姿态优雅,金色的兽瞳聚焦,仿佛巡视领地一般绕着她行走。行动间,皮毛如缎面流光,皮下的肌肉起伏,随时能扑来用利爪固定她,用尖牙贯穿她。 危险而迷人的生物,总想伸手去摸一摸。 然后手机响了,震醒了她。她摸起来看,恰好是王文远的短信,他说家里只有一个人,问去不去。 她翻身,梦中的黑豹几乎将她吞噬。去的话肯定会被吃得一干二净吧,虽然是早晚的事,但就不想让他如意。 她便回了一个字,“滚。” 王文远也不生气,“你的生日要到了,怎么过?” “应该最和伍苇一起吧,看欧阳北怎么安排。” 欧阳北夺取老婆的行动获得第一阶段的胜利,又在大房的协助下坑了俩老友一笔小钱,心情美得冒泡。老婆的生日,大姨子的生日,再加上大房强烈求引荐姐姐,更加上赵先生和元先生想见见能拉着王文远秘婚的小姑娘,一个小生日会便演变成了一场还算热闹的聚会。 齐芦接到通知的时候,正在四海集团四楼的办公室里忙得飞起。她不太想去,毕设紧迫,实习事务繁重,她现在又是笨鸟。然而王文远说已经收过人家那么多红包了,以后补办婚宴还得收更大的,去认识认识不亏,她便被说服了。 她背着小书包,上了他的车,鼻子敏感地又闻到他身上那种味道。她清了清嗓子,道,“你身上什么味儿?” 王文远不解,低头吸了吸,“没有啊,我不用香水的。” 当然不是香水的味道,她也不好解释,只道,“走吧。” 王文远凑近了,“你鼻子那么灵?什么都闻得到?说说大概什么样的?” 齐芦不说,偏头,“开车吧。” 这是害羞了。 他贴着她耳朵,轻语两句。她脸爆红,一巴掌打他肩膀上,“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正经是什么?” “就是以前不苟言笑的样子。” 王文远假装惊讶,“你喜欢那样的啊。” 不是,那样的对付起来容易。 齐芦这几天情绪在爆炸的边缘,她有点冷道,“别惹我啊,心情不好,后悔着呢。” 他本能知道不要问了,但还是没管得住,“后悔什么?” 她看他一眼,“后悔决定做得太快,有点想再去一趟民政局。” 再去能干嘛?红本本换绿本本呗。 王文远不敢废话,赶紧开车。所以齐芦脑子还是好使,他出其不意讲条件的时候,她就能死死把住了离婚和生娃两条线。他可一点也不敢挑战权威,心里默默划下重点符号,齐芦面皮薄,稍微逗逗很有趣,逗得太狠就要挠人了。 欧阳北将聚会地点安排在山上的一个小会所,亲自跑去设计中心接伍安兰。伍安兰拒绝了,说她在的话年轻人玩起来拘束。不如她们先自己过生日,待她闲了重新再办个家宴。他便没勉强,赶紧通知了大房和两个先生,山上见。 大房有点紧张,换了好几套衣服。西装嫌太正式,运动装显得过于年轻,休闲的又不够稳重,愁得没办法了。 崔管家冷眼旁观他纠结了半个下午,最终选了一套平时嫌弃得要死得浅灰色休闲正装。他站在穿衣镜前拨弄长头发,道,“咋样?帅不?” “帅。” “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诚实。” “是我的荣幸。” “我就知道找你当我管家肯定没问题。” “给我开工资的是令堂。” “那还不是一样吗?我不同意,谁能呆得下来?” “谢太子隆恩。” 大房哈哈大笑,被浅薄的笑话逗乐了。崔管家吐槽了一句智障,“现在去,差不多迟到十分钟左右。” “那不行,我这样的都得压轴。” 崔管家受不了了,一把拽着他后衣领,将人给拖了出去。 一路风驰电掣,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终于压着点儿到了会所。 欧阳北和伍苇站在门口谈事,见他后招手打了个招呼。 大房小跑着过去,兴冲冲道,“姐呢?姐在哪儿?” 伍苇怪异地看着他,“你干嘛?” 欧阳北警告性地看他一眼,消停点,他们背后看人热闹的事情不能曝光。 大房马上调整表情,做出一副高远的样子来,四处看顾,“老赵和老元呢?还没来呢?” “无聊呢,里面摸牌比大小——” 说话间,王文远的车驶了进来,副驾上坐的正是齐芦。大房兴奋地搓了搓手,俩眼睛一错不错。 伍苇站到崔管家身边,小声道,“你老板没问题吧?那间歇性发作的狂躁型,好了吗?” 崔管家微微摇头,“小心点,他又盯上你姐了。” 伍苇极其吃惊,“我姐?” 崔管家还想说什么,却见大房已经甩开了欧阳北,小跑着冲到车边,根本不顾王文远,只献着殷勤,“姐,是姐不?我是大房啊,微信群里那个房太子。有印象吧?上回办公室里太匆忙,没来得及介绍。欧阳,快点过来给咱们引荐引荐——” 伍苇两眼瞪得溜圆,“不是吧?他头回见我姐就犯病?没这说法吧?” 崔管家怎么好说他和欧阳北已经偷窥人家好几回,还借着人家的名头坑了一笔钱出来,只好不吭气。 齐芦当然不知道大房犯病,她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随时找借口发红包的有钱人。当这有钱人极度热情地过来帮他开了车门,还很绅士地递了一只手上来的时候,她觉得这人还挺可亲的。 不过,她现在是已婚妇女,得矜持。于是,她没将自己的手交出去,反而转头看着王文远,看他怎么处理。 王文远嘴角抽了两下,晓得大房又犯病了,但不知他犯病的理由。他停好车,下车,绕到侧门,客客气气挡开大房的手。 她对大房笑了一下,手却交给王文远,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 大房莫名地看着她,小声对随后而来的欧阳道,“她怎么跟那天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了,哪个人能像他这样傻叉对个陌生人骚话连篇呢。 齐芦则挽着王文远,远远地回头看鬼鬼祟祟的俩男人,对他道,“他们绝对有问题。” 王文远很头痛,用小脚趾打赌,欧阳北当推手绝对少不了大房凑热闹。现在的问题是,他这个占了便宜的夹心饼干要怎么在将她牢牢抓住的同时置身事外? 齐芦将微信群里的人全见了。 大房自称房太子,是房氏的唯一继承人。此人长相俊俏,天生喜爱热闹,好玩乐,并且特追逐潮流,目前最大的爱好是发红包。据说,小钱打赏的爽感尤其与众不同。 崔管家大名崔玉,是大房母亲派给他的管家。她的母亲是大房母亲的管家,她和大房从小就算认识,至今已有差不多十五年的孽缘。形象专业,和大房的松垮不同,她看起来很可靠。 赵先生和元先生是大房的发小,玩伴。三人拉帮结党,长得算是称头,被合称为三剑客。不知什么时候和欧阳北混上了,臭味相投,玩在一起了。 以上四人,被引荐给齐芦的时候,不约而同说了一句话,“久仰大名。” 普普通通,明明并不特别,但有种别样调侃的味道。 特别是大房,握手的时候用了两只手,“早就想认识姐姐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太让人高兴了。” 齐芦被抓得难受,用力扯了一下没扯开,还是王文远帮忙给拔了出来。场景有点好笑,她揉了揉手,努力挤出一个笑,“房先生,我比你小。” “我随欧阳,叫姐是应该的。” 真是,稀奇的算法。 她沉静地看着他,说性骚扰吧,算不上;一种单纯的热情和趣味,好像是遇上什么好玩的八卦呼朋唤友的表情。她再侧头看一下欧阳北,从刚才起就异常的沉默,尽量避免说话。然而那日被推着和王文远的母亲相见,大房和崔管家也在。至于赵元两位先生,虽然表现得很客气,但打量的重点也在她身上。 “别担心,他们人都挺不错的。”王文远见她不说话,眼珠子却在几个人身上换来换去,安慰道。 她笑一下,“确实挺不错。” 看热闹看得很不错吧,她要欧阳北晓得死字是咋自己一笔一划写下去的。 今儿俩寿星是正主,包间正中央放了一个小半人高的蛋糕,做成了背对背支撑的俩女神摸样。下面是奶油和水果装饰出的大片花园,旁边还环绕了甜品台。礼物全是一式两份堆得整整齐齐,各种玫瑰和百合花,甚至连地毯都换了簇新的鲜花样式。 齐芦被浓重的花香味冲了一下,打了几个喷嚏后站窗户边透气。 欧阳北拉着伍苇给她展示自己送的东西,挺讨好的样子。她冷眼看了,估摸着算是弥补蜜月最后那个乌龙。伍苇已经完全心无芥蒂,很爽快地收了礼物,回了他一个热吻。 然后点蜡烛许愿,二十三的大好年华,双子女神蛋糕下,伍苇拉了齐芦一起。 相似的两张脸,但能一眼看出不同的两个人。 伍苇很正经地双手合十,闭目,口中念念有词。齐芦含糊着听见了什么崔老师,同意之类的词语。看来这家伙请老师挂招牌之旅十分不顺利,还没找对门路。她微微合上眼睛,给自己许了三个愿望。第一是健康,第二是伍苇幸福,第三—— 王文远在后面轻咳了一下。 齐芦微微一笑,第三的话,希望自己也能幸福。 许愿完成,伍苇迫不及待地吹灭蜡烛,包括齐芦的。大房塞了一盆花瓣给崔玉端着,自己抓了一大把撒半空,落得大家满身都是。 “别撒了,味儿太冲了——”齐芦道。 大房马上丢开花瓣,对崔玉道,“老崔,别捣乱了,姐姐都不舒服了。” 崔玉挑眉,将盆子塞回他手里,对齐芦勉强笑笑,走一边去了。 大房赶紧把盆子丢旁边柜子上,笑着想凑过来搭话,王文远站到他前面去挡住。不料他不仅完全没愧疚的样子,反而看着王文远叹气。 王文远被他叹得莫名其妙,还是推着他就坐,准备开宴。 吃饭的时候齐芦没怎么说话,主要在观察。五个男人显然很熟悉,聊天谈话的内容除了生意,还有一些少年和青年时代的事情。不过隐约有主次在,大房和欧阳算是中心,两位先生很有些独善其身的意思,王文远则不太主动挑起话题,但四人问什么他都能答得出来。崔玉明显和大房更熟悉,关键时候还能控制得住他,对赵和元也不太客气。 伍苇是后加入的,对崔玉十分亲近。 大房谈完正经事,眼睛开始游移,总往齐芦这边跑。他撞见她的视线后,还笑。后面干脆端了一杯红酒,凑上来敬酒。 “我不喝酒。”她说。 “你喝茶,我喝酒。”大房坐她旁边的空位笑吟吟看着她,一点也不为难。 齐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房则一饮而尽,诚意十足。 欧阳北一直关注着大房的动静,见他又钻齐芦那边去,忐忑得很。那家伙喝醉了酒嘴上不太牢靠,要说漏嘴了怎么办?他碰碰王文远,轻声道,“把大房弄过来,别去齐芦那边。” “你们干啥了?”王文远坐着没动,回问。 “啥?啥都没干啊。”欧阳装傻。 “那你怕什么?”王文远看着他。 欧阳北也看着他,有点不满道,“我不是怕齐芦生气吗?” “她不是爱生气的人。” “这tm就护上了?你也变心太快了吧?老子撮合你们,可不是想多个人来碍事啊——” “你怎么撮合了?把我妈弄来海城?还是把她弄去四海?”王文远眼睁睁看着齐芦用一杯茶水应付了大房三杯红酒,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你知道了啊?”欧阳北马上换了笑脸。 王文远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他,只好道,“再不知道,那也太傻了吧?” “你是说齐芦傻?”欧阳北乐了。 王文远想起自己跑去小会议室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没想和她这么快见面,所以今天可能是个意外,也可能不是”,道,“我不觉得。” 确实欧阳也不觉得,但他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很勉强地不说话。 王文远笑一下,拍拍他肩膀,“祝你好运。” 欧阳北起身想挽留一下,伍苇在另一边已经好奇起来,他马上敷衍,“没啥,就说大房太疯了,得赶紧弄开。我看姐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齐芦打算借一杯茶将大房灌醉,不想王文远来,硬将人给架崔玉身边去了。崔玉显然还没气消,按着他脖子让老老实实坐好。这一回他算是老实听话了,乖乖坐崔玉旁边挨训。 一直自饮自酌的元先生道,“大房谁的话都不太听,除了老崔。” 另一边的赵先生也说,“要没老崔管着,他能上天了。” 这是在宽慰,大概也是侧面澄清大房对她绝对清白,反而是和崔玉不太清白。 她笑笑,端起茶杯冲两人圈了一下,喝了一口。 “文远人很不错,忠诚可靠。”元先生又说,“好眼光。” “所以,你能不能透露下,主要看上文远哪点了?”赵先生紧跟着问。 齐芦放下杯子,有点诧异他们居然这么八卦。她想了想,“大概,就是人好吧。” 两位先生对看一眼,若有所思。 齐芦有点闷了,给王文远打了个招呼,去外面透口气。 元先生见人走开,忙道,“你觉得如何?” “看起来很温和贤良的样子啊,不像大房说的那么跋扈。”赵先生摸出手机来,“估摸着他先来套路我们,然后欧阳再来追加,坑咱们一手。” “现在怎么弄?” “他们的赌局是文远选妈妈还是选姐姐,咱们就来赌姐姐什么时候爱上文远好了。” 宴席开了蛮久,齐芦一直乖乖坐席位上吃东西,对礼物和庆祝都没太有兴趣了;她更关注伍苇和欧阳北,很少去看王文远。 爱或不爱,显而易见。 元先生点点头,“是得想办法捞回来。” 两人主动,在赌局小群里发起了新一轮的筹码,请上一次的庄家入局。欧阳北摸着下巴看老友的挑衅,道,“这是个长期赌局,咱们押注时间。我认为需要很长的时间,起码四五年,押一百。” 老赵和老元同有所觉,齐芦看起来并非容易动摇之人,便道,“三年,押一百。” 大房看法不同,“文远之前的选择颠覆了我的看法。不过女人一般结婚就会收心了,我认为要不了那么长时间,最多一年。” 欧阳北又道,“那么标志性的事件是什么?” 元先生道,“当她主动维护文远,并且愿意牺牲一点自己和小伍的立场。” 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欧阳北举起酒杯,冲三人转了一下。四人共饮,分享秘密的成就感。 王文远皱眉看着他们,这些家伙又在搞什么鬼?他见齐芦不在了,便要出去找。赵先生给他指了个方向后,意味深长道,“文远加油,我很看好你。” 齐芦走出包间老远,终于到了一个露天小阳台。阳台上安置了夜灯和沙发,算是休闲阅读区,她赶紧坐下来,拍了拍发红的脸。 这身体也太差劲了,一点点不舒服反应就很大。 幸好山上空气好,只刚呼了几口气,便缓过来了。特别是黑色的天幕上还挂了不多的几点星光,衬着山坡上朦胧的灯光,十分漂亮。 她趴着看了一忽儿,身后拉门响起来。 “齐芦?”王文远的声音。 她扭头,他单手撑在窗框上,担忧地看着她。她冲他勾了勾手指,笑得跟月下盛放的昙花一般。 他被勾|引着,忍不住走出来坐下,仔细端详她的脸,“好点了?” “只是有点闷。” “刚那些礼物,好像都不太喜欢?”王文远迟疑了一下,问了出来。 珠宝首饰,名牌手表,包包裙子,谁不爱呢? “也就,还好吧,主要是暂时用不上。” 王文远两手圈着她,将她小小的身体盖在大衣服下面,全身都热烘烘的。他问,“那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这真是简单到极点却最不好回答的问题。 齐芦忍不住沉思起来,如果两年前面对这问题,很好回答。她喜欢用最简单的线条构筑不同的空间,引入光线后自成一个世界,谓之建筑;想要的就更简单了,好的工作,好的收入,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 车祸梦碎,喜欢的已经开始模糊的,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了,唯有用尽全力抓住现在有的。 他从衣兜里摸出什么东西来,冰凉的,细细的一圈,像是一个束缚。 她举起来看,果然是一个极素淡的素戒指。 “应该给你一个更好的,但我想留到婚礼的时候。这个,你愿不愿意——” 齐芦不等他说完,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贴着的唇咬了一口,“满嘴酒味,我不喜欢,以后少喝点。” 王文远咧嘴一笑,恨不得将她揉自己骨头里面去。他哑着声音道,“今天来我家?” 她在他耳边笑了一声,“着急了?不可以,妈妈会问的。” 他抓着她的手指玩,她道,“等你去海湾,我去看你。” 他亲了一下她的手指,一颗流星从天边滑落,没入山下的万丈红尘。 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能确保她永远不会失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好消息,今天更两章;一个坏消息,明天不更啦。 按照晋江的规定,入v第四天上夹子。夹子按照订阅量排列,我想挣扎一下试试能不能排前面的位置,所以将明天的提前啦。请大家见谅。 ☆、第二十五章 夏, 齐芦完成了毕业设计,向四海设计分部提交了应聘简历表, 确定了答辩时间。 距离王文远离开海城赴任海湾差不多两月, 是伍苇忙碌的两月,也是欧阳北生不如死的两个月。 舞蹈室装修、招聘工作人员, 聘请任课老师,办理工商税务种种杂务。 通常齐芦早六点半起床,给伍苇打电话;伍苇立刻翻身起来, 做完早饭急匆匆下楼。上午跑市场,中午在外面随便解决,下午则是处理各项事务。晚六点半的时候齐芦还会给她一个电话,复核当日工作的进展,问问有么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晚上一个呆家里做毕设, 另一个则是四处拜访。 欧阳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到伍苇的爱心煲汤, 并且也不太舍得折腾辛苦到回家倒头就睡的老婆。他好几次给王文远打电话, “你多给齐芦打电话啊,邀请她去海湾那边玩啊,劝她别那么着急呀。伍苇被弄得不行了——” “你老婆要不愿意, 没人能压迫她。”王文远一针见血。 “不是,我怎么觉得齐芦就是故意的呢?她在弄我是不是?” “嗯, 所以呢?”还挺有觉悟的嘛。 现在齐芦和王文远大概晓得他们在背后有推波助澜, 但不知道结婚已经小范围内暴露了。如果知道,极有可能连王文远也不帮他了。所以他什么抱怨也不能有,不仅不能, 还得殷勤地做好后勤工作。 因为中间欧阳北也有小心翼翼去劝,齐芦怼回来一句话,“伍苇,你老公小看你,觉得你什么都干不好。就现在这点强度他就哇哇叫,还指望以后互相扶持吗?” 伍苇当时两眼就冒火,恶狠狠地看着他。 欧阳北赶紧自我澄清,绝对不是阻止她上进,只是偶尔会怀念老婆做的饭。不过饭到处都能买了吃,老婆只有一个,当然是老婆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不是要请崔明烟一直请不动吗?他可以提供无偿而真诚的帮助。 伍苇高冷地拒绝了,放话说绝对靠自己摆平崔老师。 齐芦冷眼旁观,待到伍苇去接电话的时候走到欧阳北身边,仔细看着他。他镇定地回看,她扯了扯嘴角,“爱她吗?” 欧阳北点点头,当然是爱的。 “那我容忍你对我的小手脚,不过,别让她成为你的金丝雀——” 只凭比他更沉得住气这点,欧阳北认为她能干大事。 隔了没几天,伍安兰忍不住念了一句,“文远一个人在海湾,过得怎么样?” “海湾那地方我晓得,小时候跟大人走远房亲戚去过。靠江口,又靠海边,一大片的滩涂,种什么不活什么。夏天太阳直晒,冬天风吹得呜呜,是个苦地方。” 齐芦想了想,自己对王文远还有个承诺未完成,道,“我去看看他,怎么样?” 伍安兰看着她手指上的戒指,“他给的吧?” 她脸胀红了一下,没吭声。 “戒指都戴上了,我也不说啥了。人你还是要照顾好,不过,妈说过的话你要记牢——”伍安兰盯着她看,“去看可以,得分开住,别闯祸。” 齐芦把伍安兰的话转述给伍苇听,她乐得哈哈大笑,“文远哥是老实人啦,你不同意他不会干啥的。” 当时她去装修好的舞蹈室参观,伍苇一身薄舞蹈衣,浑身雪白俏丽地站在镜子前花枝乱颤。 大房给的是商圈里位置最好的铺面,黄金地段不存在人流问题,而且招聘的几个前期人员已经就位。招生广告印制了几千份,请人横扫了周围的全部小区,陆续有人来参观。 “崔老师很难搞定。”伍苇抱怨着,“好不容易终于愿意见我了,我真的是去朝圣,可她没听完我的理念就完全没兴趣。” 崔明烟是海城青年舞蹈家的no1,即使事业上遭受了重创,但退下来后也并不缺工作。她目前闭关,不怎么见人,更不太可能跑来和小孩子混? 齐芦用手机给亮堂堂的木地板和镜面拍照,又拍了一段伍苇穿着舞蹈服活动身体的小视频,全发给伍安兰看。她道,“那就证明她完全没有被你打动。” “能做的我都做了。”伍苇一腿架在扶手上做拉伸动作,她骨架细长纤小,纵然荒废了许久也没有任何赘肉。 齐芦看了她一会儿,“你知道她的家庭吗?” 伍苇立刻将崔明烟的简历、教育背景和家庭情况全说了一通,确实下过苦功夫的。 “欧阳为什么说他能帮你,你了解过吗?” 伍苇摇头,“不求他。” 有点走极端了,不过有志气是好事。 “那你知道崔老师有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以及,你为什么对她那么执着?”齐芦其实也不太明白,市面上的名师其实挺多,只要舍得出钱,自然能找到合适的。伍苇偏像撞鬼一样,非崔明烟不可,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伍苇头回对齐芦倔起来,什么都不说,埋头运动了一会儿丢下一句话,“总之,我非请到她不可。” 齐芦突然对崔明烟好奇起来,以伍苇的性格,要对一个人执着很难。 半晌,她又冒出来一句话,“我现在做的事情,都是她说过自己想做的。” 外间又来了一些拿着小广告来参观的家长,带着小朋友和玩具。工作人员不太忙得过来,伍苇便甩开齐芦出去帮忙。她长得好看,脸上一直挂着笑,对谁都很和蔼。最令齐芦佩服的是,她拉得下架子和小朋友玩在一起,童言童语也很自然。片刻后,跟着她开始简单尝试动作的小孩子多起来。 齐芦又拍了几个小视频,给工作人员说了一声便离开。她在商圈里逛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买些什么。王文远知道她安排了去海湾的时间,提了要求,“给我带些东西来,这边实在太荒凉了,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她对没有的程度暂无认知,纵然带了足够的钱,还是很抓瞎。面对林林总总的千百商品,束手无策,干脆发了短信过去,“有时间吗?” 王文远刚见完一个当地的领导,很累,坐上车就想睡觉。他收了短信,马上回,“有。” 齐芦拍了几张照片来,超市的货架。她问,“你想要什么?” 他看着各种吃食和洗漱用品好笑,“这是什么?” “你不是让我带东西吗?” “目前住的酒店,这些东西不需要。” “那你要什么?” 新上任的小媳妇,明显生手,对独居男人的需求很不明白。 “夏天常服四套,薄正装两套,休闲服两套——”王文远耐心地列清单,“这些是我家里有的,你清理出来就成。另外内衣内裤得买新的,这个要去商场。” 齐芦脸火辣辣地,站在货架前发呆。两人亲过摸过,但还没深入交流过,男人的内衣裤过于私密了点儿。她想说让他自家去买,但再想想伍安兰的话,忍了。 男装部在楼上,换了电梯重新上楼。 幸好王文远还算有自知之明,很干脆地发了常穿的品牌和尺寸来。齐芦看了,木着脸找到店铺,请导购小姐帮忙,找了想要的颜色和尺码。 刷卡付账在一个品牌男装的店门口,她过去的时候见模特身上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的位置,显得斯文又潇洒。她站着看了一会儿,去看了眼价签,稍微有点贵。 既然已经大老远去了,干脆再买个礼物,就当好人做到底了。 齐芦又请人帮忙找了合适的尺码来,约定好如果不合适退换后,结账。她本能将王文远的卡递给收银员,待反应过来,忙换成自己的卡。 她安慰自己,他买了戒指,她就买件衣服,礼尚往来而已。 离开商场的时候,她多了句嘴,“还有没有什么拉下的?我不想多跑几趟。” 王文远也是嘴贱,“安全套,多买几盒。” 齐芦就不明白了,到底是哪个穷乡僻壤,连那玩意都要代购吗?她怒气冲冲,“我不买,没有就别做了。我妈交待了,不能让你占我便宜。” 王文远把老婆惹生气了,然而很高兴,比起没有情感波动的对话,他更喜欢她骂他。 他目前居住在海湾市老城区一间四星酒店里,长包了一个套间。虽然是四星,但装修风格还是十年前,而且配套也并不是很完善。住这里,主要方便联络和维护当地关系,省得奔波。项目驻地在老城区河对岸的滩涂上,架了几排临时居住的板房,只通了水电网,更苦逼一些。 艰苦是相对,住得不舒服,工作辛苦,应酬和项目推进困难都可以克服,唯有见不到齐芦和吃不到合口味的食物比较难熬。齐芦本就不是很主动的人,平时电话联系比较少,再加上弄毕设也很忙,所以两人分开后一次也没见过。她这次答应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洗澡,剪头发,找了相熟的按摩师活动筋骨,去药房买了夫妻生活必需品。至于丈母娘的担忧,王文远长长地舒了口气,有哪个孩子是听妈妈话的呢? 欧阳北在微信群里发出贺电,“司机已经出发,预计六个小时后抵达。” 伍苇不明就里,“你们这恋爱谈得挺艰难啊,两个多月才见一回呢?” 崔管家讽刺,“还不是你老公抓着头老黄牛就往死里操。” 大房别有用心,“祝贺姐姐和文远修成正果,我也会在那边呆几天,记得找我玩。” 齐芦冒头,“我还在,别背人说八卦。” 元先生,“我们都是当面说的啊。” 赵先生提出解决办法,“其实让姐姐去海湾项目常驻也不错的啊。” 王文远已经打扮妥当了,见一群闲人又开始搞事,“你们都不忙,是吧?” 被最忙的执行人抓住一群投资人聊天打屁,所有人马上忙起来了,“忙啊,下午还有个会呢,必须走了。” 然而四人赌局小群里,大房撂下第一句话,“这回肯定有进展。” 赵先生和元先生比较有风度,“过程咱们不讨论,太猥琐了,等结果就好。” 欧阳北附议,“文远啊,还有得磨。” 话到这里,欧阳转了个话题,“我老婆还在找崔明烟磨呢,不死心啊。” 此话一出,大房立刻安静如鸡,死也不吭声了。 齐芦在车上玩了一会儿消消乐,和司机大哥聊了会儿天,后半程便睡觉。进入海湾老城区的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窄小的老街被汽车、电动车和自行车堵得一塌糊涂。 王文远和司机通了好几个电话,指点着从小路走,绕了一大圈后终于抵达酒店门口。 她看向车外,远远见他站在台阶上,穿着夏天的浅色单衣。两月没见,脸黑了点,瘦了,下颌骨削得更明显了,只眼睛奕奕有神。他见了车,笑着跑过来,直接拉后车门。 一路上的小烦躁,后悔和复杂全沉下去。 “齐芦——”王文远头探进来,“累了吧?” 她摇头,下车,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她推他一下,有种熟悉的东西在复苏,“先搬东西。” “好啊。”他转而牵着她的手,去开后车厢。 司机下车,从前面转过来帮忙。后备箱塞了三个大箱子,一箱齐芦的衣服,一箱王文远的,还有一箱是伍安兰准备的吃喝等杂物。 三人上楼,司机告辞。齐芦假意打量这套房,条件比起海城来,确实不算好。王文远将箱子放好,见她四处游走,或者试试客厅沙发的弹性,或者去看靠墙书架上堆放的资料。夏日炎热,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脸上肉比以前稍微多了点,身上还是瘦。特别是那一把腰,深深地凹陷下去,行动间有弱柳之姿。 “齐芦——”他不舍得挪眼。 她转头看他,他问,“想我了没。” 她眨了下眼睛,肯定道,“不想。” 确实没怎么想,没他在旁边分心,她很好地完成了毕设。 王文远走过去,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没关系,我想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总一本正经说骚话 谢谢大家的地雷和营养液,拱手。 ps:以后更新时间固定在早晨九点,如果有事情延误会提前通知。 ☆、第二十六章 齐芦推开王文远, 她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全身僵得酸痛, 急需一个热水澡解乏。她支支下巴, “你先收拾衣服,我去洗澡。” 王文远捏了捏她, 毫无怨言地去房间收拾东西。 她开箱子拿了洗漱用品去卫生间,里面有王文远生活的痕迹在,私人用的毛巾, 电动牙刷,胡须水,香水等等物品。这些味道交汇在一起,形成了只有他身上才有的那种味儿。她深吸了一口,熟悉的, 能够激发她某些感官的味道。 热水从头顶洒下来, 冲掉身上的汗味和疲倦。 洗舒服后, 她没着急穿衣服,反而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身体。因为久卧病床,皮肤在几个月之前呈现衰老的痕迹。养了这许久, 被脂肪填起来,稍微健康了些, 但依然是没太有生命力。胸口确实如王文远嫌弃的那样, 不够大,不管她怎么喝牛奶,先天就被限制了。唯二的优点大概只有细腰和长腿, 这是妈妈给的遗传,没她努力的事儿。 她皱眉,王文远喜欢这样的身体?不该是健康的,丰满的,热烈盛放着散发类似腐败味道的那种女人吗?如果她画上妆会不会好点呢?可在床上大概就会露出真面目,还不如坦诚一点。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王文远道,“别泡太久,会气闷头晕的。” 卫生间隔门是玻璃的,能看得见他的影子在外面晃。 这趟来,本身带着目的性,不如干脆一点? 齐芦有种恶念,如果现在直接把门拉开会怎么样?不过她没太直接,拉下拉一张巨大的毛巾,裹在胸口,挡住了上下关键位置。她拉了拉头发,呈现散乱慵懒的姿态后,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锁。 门半开,门缝里气流对流,有风进来。 “没有闷,我现在身体好了。”她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眼睛穿过门缝,看见了一片淡淡的灰色。是她买的两件衬衫中的一件,穿在模特身上很好看,没想到他马上就换上了。 “你——”他迟疑了一下,“赶紧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大夏天,即使傍晚也有二十多度,怎么凉?再有,他在短信里迫不及待的样子,来真的了装什么君子呢?齐芦伸出手指,勾着门锁拉得更开了点儿,一张俊秀的面孔慢慢出现。他本身轮廓偏精致,再加上两眼深邃,皮肤又是南方人蜜色光滑的那种,配上衬衫烟灰的颜色,更是夺目。 她干脆地站出去,手按住胸口毛巾接缝的地方,有点无辜道,“忘拿衣服了。” 忘记拿衣服? 王文远不会信这种借口,可面前长发披散如海妖一样的女人这么说了,他怎么可以不信?一串火从脚底板烧到天顶盖,视线更挪不开那只要轻轻拉一下就能落地的毛巾上。 “你帮我拿,裙子,红的。” 红的显皮肤白。 王文远去了,然而箱子里装了好几个袋子,头一个打开的就是内衣裤。小小的,光滑的丝绸一片。他食指勾起一根细绳子,回头看看卫生间那边。小丫头,还真是—— 他将衣服搜出来,递过去。齐芦低头看看裙子和小内衣裤,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以前在海城的时候,这人全身都是g点,随便碰哪儿他就能搂着她啃许久。现在人送上门了,还主动洗白白脱光光站面前,他怎么反而不动了。是她这招式不管用了? 她怀疑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看到挺直的鼻梁,然后是薄唇,逐渐向下。他的喉结动了动,锁骨藏在衣领里,衬衫角扎皮带中,然而裤缝—— 王文远伸手挡她的眼睛,“别看了,再看就忍不住了。”还得出去吃饭,约会,培养感情,他不是她想象中只有欲没有情的禽兽,好伐? 齐芦果然看见了一点隆起,笑了,这才伸手去接东西。然而她的手实在好看,既细又长,抚过他手背的时候酥酥麻麻。王文远眼神一变,眼见就要扑上来,她立刻甩上了门。他无奈地看着自家不听招呼的小兄弟,再听听里面咯咯的笑声,又被耍了。 她说,“让你帮忙拿个衣服就能那样啊?王总,你也太没定力了吧?能忍得住人家的美人计吗?” 狗屁美人计,现在根本就是刀山火海的酷刑。 他懒得和她计较,敲敲门道,“别玩过份了啊,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齐芦套上衣服,裙子拉直,端了一杯凉水重新开门。王文远靠在门边等,貌似还没完全冷静下来。她将水杯给他,道,“消消火啊,不然你马上就要吃亏。” 王文远盯着她,一口将水喝干,杯子用力定在旁边的茶几上。长臂一伸,拽着她到面前来,低头拥吻。这回齐芦真不怕他了,刚那样都没动手,现在大概也只要点利息安慰。她安安份份呆着让他亲,手抓着他肩膀,直到他主动放开。他说,“齐芦,你真的太麻烦了。” 海湾城东临海,西临河,水产丰富,夜生活更是发达。出酒店便是一条美食大街,两边摆了无数摊位,水缸里各种鱼虾蟹活蹦乱跳。 齐芦没见过如此多颜色和形状的海货,瞪着眼睛看,然后拍照识别,分别确认。 清蒸,白切,熬汤,烧烤,生切,每一种她都想要尝试。 王文远贴着她脸,点了几个拳头大的生蚝,“这个今儿必吃,滋阴补阳。” 滋阴还行,补阳就不必了吧?她小身材勉强恢复成这样,得小心使用。 然而还不够,他又拉了她去点象拔蚌。她略嫌弃地看它那引人误会的外形,这tm真是以形补形,让人怎么吃呢? 他笑,“这个,特别适合你这种需要加强记忆里的,我呢,也可以略吃点。” 齐芦不听他忽悠,百度百科一番,还真对她特有效。不过,对他更tm有效果。如此看来,他之前还真是伪君子,客气客气;大概率是忍住,把她喂饱了再带回去,才好这样那样。 王文远亲了亲她的脸,又去选了一条鱼清蒸,一些海虫熬汤,另外小菜若干。 一餐饭吃得蛮好,齐芦道,“挺好吃的啊,你为什么说什么都没有?” “多住几天就知道了。”他有点愁眉苦脸。 吃完饭,他带她去散步。 老城区的城建规划很落后,沿江一片低矮的老建筑,只有靠近公园的地方才有一条路勉强算绿道。这边灯火密集,对岸却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只几盏飘摇的灯火。 “下个月我可能就要搬去那边了。”王文远指向很远的方向。 “地标下来了?” 他点头,“差不多可以开始动了。” “真的好荒凉。” 然而一座樊城,即将屹立。 齐芦偏头看他,这个男人,将见证它的诞生,并且亲手打造它。 “之前不是不想接吗?后来又怎么改主意了?” 王文远对她笑笑,拉起她的手亲亲,没有回答。 江风很凉,吹了一会儿齐芦便觉得有点冷了,她打了几个喷嚏,“回去了。” 齐芦回酒店便翻了药和热水,猛灌了一通,直到身体发汗才停止。王文远跟着紧张,用热毛巾给她驱寒气。她笑着开玩笑,“王总,我可娇贵得很,你得小心点。” 王文远没笑,一路脱着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门关上,她才稍微放松下来,实在过于紧张了点。吃亏就吃亏在,她没经验。 她摸出手机,想找伍苇咨询一下,但肯定会被嘲笑,指不定扩散到那小群体中成为更麻烦的笑话;找以前的大学同学?然而小伙伴们流散全国各地,远水解不了近火。她有点烦躁,低头看看身上的裙子,已经沾染了烟火气,不太美。 她这边嫌弃着自己,那边王文远已经处理好,只包着浴巾走了出来。宽肩、劲腰、大长腿,出乎意料的强悍完美,微妙地融合她某些难以启齿的梦。他拨着短发上水珠,看她发呆,道,“怎么了?” 手机拯救了她,震动着响起来,是伍安兰。 齐芦对他摊手,“我妈的短信,提醒我注意安全。” 王文远笑了,走近后俯身看她,“我可是被你拐上船的。” “你妈信,我妈不信啊。” 果然还是好胜心。 王文远圈着她颈项,将她扯到卧室,一把按在柔软的床铺上,“你小小个的,脾气怎么就那么倔了?” 她给伍安兰回了放心二字,手机丢床头,“咱们家的人没别的优点。” 他捧着她脸,狠狠亲了下去,“有时候觉得你真是可恶。” 齐芦笑,手搭在他肩膀上往下滑,摸到毛巾头子的时候手指往里面勾了一下。只要稍微用力,他便裸裎相见。可她没那样做,反而用另一只手拉着他的手盖在自己胸上,“有没有稍微大一点?” 王文远只是在忍耐而已,不想失控伤了她。可她从来不听人摆布,挥舞着小爪子到处招惹。他便不客气起来,拎起裙摆,直接将她剥了出来。 她指甲抠入他的背,“你得狠点,不能我叫痛你就停,听说来二回更麻烦——” 居然到这种时候都还不忘指指点点? 王文远一口咬住她的唇,轻斥道,“闭嘴。” 那天晚上齐芦又做梦了,梦里那头黑豹,终于冲她张开了獠牙,扯掉她的血肉。她惊恐地看着它据案大嚼,越凑越近,在那双金色的兽瞳里看见自己恐慌的脸。 “王文远,我其实有点害怕。” ☆、第二十七章 齐芦一整夜没睡好, 各种乱七八糟的梦境,再加上身边燥热的身体。她悄悄揉着酸痛的腰和大腿, 只觉得这种日子多来几回恐怕会短命。王文远表面看起来有些性冷淡, 私下的克制力也很不错,但她亲手释放了野兽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瘦, 手腕和脚腕都细,他便能一手把着她翻来覆去。她不明白,他怎么就下得了手? 虽然她在晕头晕脑的时候说了一些胡话, 但是—— 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叹息,男人和女人确实是不同的,情欲交融的瞬间无异于两个物种的融合,确实刺激感官。 唯一庆幸的是王文远睡眠很好,睡姿也不错, 没过份打搅她。她挺到天明的时候, 王文远也醒了, 轻手轻脚起床。她睁开眼睛,听见窗帘拉开的声音,扭头却见他裸着上身整理东西。 她半起身, 有点吃痛,道, “我算是说话算话的人吧?” 王文远偏头看她, 侧颜线条在晨光里很好看,“你好像睡得不是很好。” “有点认床啊,还不舒服。” 他咳一下, “以后就会好的。” 她塞了俩枕头在腰后靠着,“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公平了,为什么痛的总是女人呢?” 大清早讨论这问题。 “因为女人需要承受,男人则负责付出。” 一本正经说骚话,王文远的本事别人没有。 齐芦get到他的笑点,笑了一下,“我饿了。” 他捡起开箱子,抓了她买的另外一件衬衫出来穿上,“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啊,连安全套也得代购的地儿,能有什么好吃的吗?” 王文远笑了,不和她废话,简单梳洗一番后下楼。 齐芦揭开被子看了一下,胸口撒了许多红点,腰上几个指印,大腿根儿上也被咬了两口。她尝试着站起来,开头两三步有点使不上劲儿。 选了比较密封的衬衫和牛仔裤穿,洗漱完毕后开始个伍安兰发例行的短信,报告自己很好,海湾的气候还不错等等。 片刻后,房间里传出手机铃声,是王文远的。 她进去看了下,果然将手机落床头柜上了。屏幕上跳动来电名字,是一位备注杨秘书的。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不便插手,便没接电话。 又过了几分钟,房间外面传来敲门声。 王文远自己有房卡,打扫房间的客房服务不会这么早。齐芦考虑着要不要开门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她顺手将卧室门关好,外间客厅还算整齐,便开了门。 迎接齐芦的是一张光洁饱满带着深眉眼的当地美人脸,那美人穿着很正规的上班族套装,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捧着一个巨大的食品盒子。她脸上带着笑,然而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似乎有点迷惘,退了一步看门牌号,确认无误后沉默地看着齐芦。 “你是——哪位?”她这样问。 “杨秘书?”齐芦笑,“文远不在,下去买早饭了。” 大概是‘文远’这样的亲密称呼让杨秘书回神,她马上调整表情,“我是王总在海湾的秘书杨勤,你贵姓。” “免贵,齐芦。”她侧身让了让,“进来等吧,他一会儿就回来。” 杨秘书低头看看食品盒,再看看齐芦,客气道,“不用了,我——” 她的拒绝还不够彻底,齐芦主动伸手拉了她胳膊一下,“别客气,我刚来,什么也不懂,正好向你请教。” 这话说得有点含糊,杨秘书没接到工作上的变动通知,心里有点打鼓。她忐忑地走进去,第一眼看见关得紧紧的卧室门,客厅的摆设则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她将盒子放茶几上,齐芦问,“这是什么?闻起来很香啊。” “王总有点水土不服,前段时间有点生病。他说不是很习惯外面的饭菜,我就带了点家里——” “真的?太谢谢你了。”齐芦道谢,心里却在疑惑。王文远生病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齐小姐,请问你是——”她有些疑惑地问。 “嗯,我是他女朋友。”她冲她笑一下,“他平时是不是没说过过,你们都不知道吧?” 杨勤滋味复杂,但回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含糊了一下。 齐芦又道,“肯定没说过啦,不耽搁他装扮黄金单身汉。” 齐芦长得年轻,穿衣打扮也很随意,人又亲切随和。 杨勤有点摸不准,她是真天真毫无心机地说笑,还是借着笑话敲打自己。或者是自己心虚想太多?可王文远来海湾这段时间,每天正常工作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和她相处八小时上。她从未见他处理过任何与所谓女朋友的电话,邮件,短信;甚至,他也鲜少有私人情绪的表露。 “说笑了,王总没那样。”她客气道,“海湾这边情况复杂,王总新来,要打通的关系太多,要见的人也不少。” “所以多亏你照顾他,谢谢你。”齐芦说得挺真心的。 这话杨勤没回,默默领了。 齐芦抬眼看她一下,唇角勾了勾。 王文远这王八蛋的桃花,还真tm不少啊。 王文远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便见自家秘书和老婆相谈甚欢。两人各自坐了一个沙发,中间茶几上放了个木头盒子。 “小杨,这么早呢?”他招呼一声。 杨勤立刻站起来,双手去接他手里的东西,“王总买了这么多呢?吃得完吗?” 齐芦笑眯眯看,手指点了点茶几,“杨姐给你带了自己做的爱心粥呢。” 短短一句话,听得王文远心惊胆颤。他看看有点脸红的杨勤,再看看自在的齐芦,皱了下眉头。 齐芦马上也站起来,将茶几收拾开,帮忙摆饭。 王文远买了很多,海鲜粥、馒头、包子、豆浆和当地一种特产小鱼干做的配菜。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比较安静,三人各怀心思。 吃完饭,王文远拎包,杨勤抱资料,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齐芦笑眯眯送他们出门,王文远看一眼站在门外等的杨勤,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别多想,乖乖等我回来。” 她也亲了他一下,但什么都没答应。 下楼后,司机已经在等了。王文远上车,杨勤开始汇报今日的行程。他听完后,清了清嗓子,道,“小杨,多谢你带的早饭,很好吃。可每天工作很辛苦,再麻烦你费心会很累,也不太合适。所以,以后别这样了——” 杨勤点头,晓得重点在‘不合适’上,有点好奇也有点不服气,“齐小姐是你女朋友啊?看起来年龄有点小。” 年龄是小,但心眼大呀。王文远还不晓得晚上回去后她会怎么收拾自己,只是点点头,其余的不想再多说。 她见他表情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不由得开始琢磨起来。 齐芦吃了个很好的早饭,送走王文远后,开着视频和伍苇通电话。 伍苇也在吃早饭,欧阳北坐她对面。她有点兴奋,说这两天招的学员不少,上课也算顺利,崔明烟那边又松口答应赴她的一个约。她这几天进行准备工作,一定要抓住最后一个机会。 欧阳北抬头看她一眼,想说啥又没说。 齐芦道,“你加油。”完了她转头问欧阳北,“欧阳,现在海湾这边进度咋样?有多少人了?后期怎么安排的呢?” “还行吧,算挺顺利的。连文远和当地临时招的,有十来个人了,等下月咱们临时办公室修好,陆续还得进十几个过去。这是前期,等正式开动后,项目上的配置——” 她默默听了几分钟,算是大概清楚了。 “本地员工是文远自己招的吗?” 欧阳北吃完饭,一边擦嘴一边道,“不是,是大房在当地有个公司,先派了个组给他用。第一,本地人好办事;第二,里面有些关系户——” “那个杨秘书?” 欧阳北笑了一下,眼睛透过屏幕看她,“关系户。” 伍苇眨眼,“杨秘书?女的吗?” “嗯,一个漂亮妹子。”齐芦回答,“今天早晨给文远送了爱心早饭来,海鲜粥,可好吃了。” “姐不放心啊?”欧阳北问,“要不多玩几天,再看看?” 齐芦摇头,“我还要回去答辩呢,玩两天就走,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伍苇好奇,“姐,你就不管管他嘛?” 她摊手,笑了一下,“你问欧阳,男人是能管好的吗?” 伍苇扭头看,欧阳北摸下鼻子,“关我什么事?” 齐芦挂了电话,在地图上看了下海湾的地形,搜了搜周边的生活设置和景点,背着自家的小包出门玩儿去。这里是王文远即将要工作很多年的地方,她也会过来,因此得好好逛逛。 海风混杂着江风,爆烈的阳光和酷暑,远航的渔船和归来的号角,满大街异乡口音和代表着传统的祠堂香案。她顺着老街,走到了能看见海岸的地方,远远看见一尊巨大的无匹的妈祖,她慈悲地低眉敛目迎向海的方向,亘古不变地守卫一方。 和这海洋相比,个人太渺小;和这宇宙相比,一生也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瞬。 她拍下海岸线的照片和妈祖,发在朋友圈里。 几乎是立刻,大房按了个赞,并且发了一通废话,“姐姐的构图和色彩真是太牛叉了,一样的地方,我没拍出过这样的效果来。” 她低头摆弄了一会儿,又发了几张当地建筑门头屋檐或者祠堂香火的图片,正在研究一块碑的时候肩膀被拍了拍。她回头,却是大房使劲对她笑。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文远咋没陪你呀。” 齐芦笑一下,“你怎么也在?” 他拇指冲后面不远处的崔玉,“她抓我来的呀。” 崔玉面色不是很好,很勉强地笑笑后低头不语。似乎,有所求而来。 ☆、第二十八章 齐芦对崔玉有点好奇, 不明白她为何专程来找自己,疑惑地看着她。 大房很热情道, “去拜妈祖没有?海鲜档呢?还有晚上的大排档招牌?要不要找个船屋, 咱们去吃现捞现煮的海货?” “不用,就在市区逛逛。” “那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地?”他极力道, “文远今儿也泡项目上呢,给他个惊喜。” 崔玉似乎意动,她想了想, 点头。 大房开的是个越野车来,底盘高,车架粗犷,行走在偏街小巷十分惹眼。他开车也有点狂野,不愿束手脚, 出了旧城区后直接上了省道。他道, “老城区和新城区直线距离也就两三公里, 可隔河千里,现在桥没通,要么坐渡船, 要么绕到上游的路桥过去。这一来回就是一个多小时,麻烦得要死。文远好闲心, 办完城里的事情, 三天两头还跑去看看现场。我说那荒郊野外有什么好看的?左右就一坑——” 齐芦在后座,摇摇晃晃,听得有点晕。 崔玉问, “不舒服吗?” 她摇头,指指前面,再指指自己耳朵。 崔玉很有同感地笑了一下,道,“就是废话多。” 一句话马上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开始聊一些当地的事情。这项目两家合作,大房出了小部分的钱和当地的关系运作,欧阳北出大部分的钱以及负责具体落实,后期运营则是两家对半开。新注册的公司,王文远任了老总,崔玉被派过来管钱,大房和欧阳北本人是不沾的。 大房在后视镜里见他们聊得很开心,顺手在微信小群里发了个笑脸。 姐姐明明心情很好的样子,要是不爱文远,怎么可能? 车穿过省道,上河桥,下桥走了一大段三级公路后,远远便见大片被围起来的荒地以及绵延到河边的河滩。缓坡上修筑了几栋临时板房,有零星十几个工人和几台机械在做三通一平。靠近河岸的地方,已经可见起了几个桥墩,通桥在即。 大房在野地里撒欢,越野车下了路,开始在泥地上狂奔。 “疯子,停下来。”崔玉忍不了颠簸,怒吼道。 “我说老崔,你最近怎么那么凶?到更年期了呀?”他口无遮拦。 “你tm才幼稚园没发育,没见车上还有俩女人吗?颠坏了咋办?” “俩女人?哈哈,不是只有姐姐一个?” 齐芦明显看见她脸上的受伤,眼中的绝望以及某种决绝。大房是个二货,还自以为笑话好笑,哈哈地大笑起来。她只好道,“大房,我颠得难受,你还是开回路上去。” 大房立刻狗腿道,“好呐,姐发话哪能不听呢?” 车居然就真的回路上去了。 崔玉气得脸发白,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在忍。 她看着她,她抬手将耳边的散发撩到耳后,苦笑了一下。 最后车拐到板房前,大房停车,转身道,“你们随便逛啊,我找个地方放个水先——” “滚!”崔玉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声。 人走开,崔玉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你能忍大房十多年,脾气真好。”她推开车门,“咱们边走边聊?” 崔玉正有此意,跟着下车。 两人身高相仿,但从背影看齐芦几乎窄了三分之一,将崔玉衬得有点结实了。她羡慕地看着齐芦,低头看看自己略粗的手腕和脚踝,从先天而言,她便做不成弱女子。 “崔玉,我直接叫你名字?”齐芦道。 崔玉点头,“当然。” “你今天特地来找我的?”她问。 崔玉还是点头,顺着板房往旁边还没开出来的河滩走。 齐芦跟上去,太阳当半空,开始有点热了。她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崔玉似乎很为难,犹豫着该不该说,最终才道,“齐芦,我听说你毕业后会进四海,也会来海湾新城的项目上,对吧?” “嗯,是。” “你打算以后从事本行?有没有改行的想法?想不想——管钱?”她终于问了出来。 齐芦略诧异,似乎不太明白。 “现在海湾的账是我这边管着,下面有新招了两个当地人,后面陆续还会进许多。这项目体量大,完全开发后公司规模不下二百人,到时候财务部会设置主管、经理、总监、老总。他们肯定不放心四海的老人,新招的不明底细也没法信任——” “不是有你在吗?” 崔玉取下眼镜,露出一张有些平凡的脸来,“我可能,要离开了。” 聊到这儿,后面传来大房的声音。两人回头,他手成喇叭形高呼,“我去找文远了——” 人跑走了。 崔玉视线落在那小小的背影上,带着不舍和怀念,最终闭闭眼,狠心扭回头。 “你喜欢大房?”齐芦恍然,也直接问。 她点头又摇头,“他不知道。不,不是不知道,是不愿意想。我在他身上耗费太多时间,再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大方,我钱是挣够了,接下来得找个地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最近的原因。齐芦算来算去,总觉得在自己身上应该有点原因。既然崔玉直接找到她这里来,也敞开心扉聊起来,她也不犹豫道,“是他对我的态度让你寒心了?可我已经和文远在一起了,也不喜欢他那样的——” 崔玉当然知道齐芦和王文远的渊源,毕竟自己将那一场结婚的乌龙看了个头包尾。她笑了,摇头道,“是也不是,只是看得更清楚了些而已。我再喜欢他,做得再好,他和他的家庭也不会认可。所以我想找个他们都信得过的人,把对公这块的业务交接出去。” 齐芦转而看向远方,大房显然根本不知道自家管家的打算,依然在撒欢。 “其实,我挺羡慕你和伍苇的。”崔玉又道,“女性魅力很强,男人看见第一眼就会留下强烈的印象,这是漂亮女人。” 齐芦微微皱了下眉,崔玉立刻解释道,“抱歉,外表并不决定内心,我只是——嫉妒。” 崔玉想了想,摸出自己的手机,调了一张照片给她看。她看了一眼便再挪不开,那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长发盘在脑后,整个人极其挺拔纤细,然而却给人极度柔韧的感觉。强烈的女性气质,只是一张照片便印象深刻。待气质冲击过后才会好好观察她的五官,眉眼当然是漂亮的,但其实有许多地方和崔玉类似。 “我小姑姑,大房的女神。她和你差不多,外表看起来很柔,但内心十分坚韧,所以——” 大房在听欧阳北说起的时候就很感兴趣,待从监控上看了第一眼后便遭受强烈的冲击。那种急切和热情,喜欢又不太敢触碰,围着团团转却不知道怎么对她好的样子,崔玉只在他十多岁的时候看过。那一刻,她遭受了重创,陷入极度自我怀疑中。 “她和大房的小叔青梅竹马,谈了蛮多年恋爱,但是一心在舞蹈上。房家本来就不太同意他们在一起,后来勉强忍了,但她为了跳舞一直不愿结婚生孩子,所以后面坚决不同意。小叔闹得很凶,小姑姑也很坚定,但最终没好结果。大房很仰慕小姑姑,她做什么他都坚定支持,后来小姑姑受伤他也跟着和家里闹起来。” “他们分手后,他也消沉了很久。跑去海城找小姑姑,被拒绝了。不知道小姑姑说了什么,总之他那之后就变了。什么都无所谓,对谁也不在乎,更别提——”她摇摇头,“对你,可能也是移情的作用。” 齐芦在面对王妈妈时候的态度,让王文远选择时候抛出的话,奇妙地和崔明烟重合了。崔玉看到了大房双眼爆出的光华,仿佛过去追逐崔明烟一般。 崔玉深吸一口气,“其实讲这些挺没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他。现在就想离开,想来想去,如果是你来接手的话,大家都不会有意见。只是要辛苦你改行,同时要重新念学位——” 齐芦果断摇头,“抱歉,我不同意。” 她有点着急,“你这样也算是帮文远——” “他的事业会自己安排,我心小,只会考虑自己的事情。”齐芦想了想,“崔玉姐,你既然都决定要离开,为什么还要替男人考虑?你在大房身边这么多年,所有人都把你看得清清楚楚,未必大房能不知道?” 崔玉怔了一下,有点凄然道,“对,大家都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明明知道,偏不给。” 她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抱歉,是我强人所难了。” 齐芦见她确实伤心了,安慰道,“你辛苦这么多年,马上走肯定有点难,但休个假也不是不可能啊。趁项目还没完全开始,事情不算很多,你休假。他们习惯你不在,自然会正经考虑另外找靠谱的财务负责人,对不对?” 崔玉点头,“我知道。” 其实也是纵横商场多年的女强人,只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她内心已经作出了选择,需要有人推一把而已。 两人便又聊了一些杂事,直到王文远那边忙完,打电话让他们集合。崔玉对齐芦道,“今天的事,希望你能保密,我不想——” “你放心。” 大房找了当地一艘船,中午请去船上吃海货。一行人开了三台车浩浩荡荡出发,崔玉一声不吭将大房甩后座去,自己掌了方向盘;大房嘟嘟囔囔不满意,但还是忍了。 王文远过来,牵着齐芦的手上自己的车。杨勤很快活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叫着司机一起上了后面一台,各自分开,十分避嫌的样子。 齐芦见王文远一派轻松的开车,突然道,“崔玉的小姑姑是不是叫崔明烟?伍苇一直想找的那个崔老师?” 他有点诧异,看看前车后恍然,“崔玉给你说的?” 她点点头,托着下巴,“说了一点,我自己猜的。”完了她笑嘻嘻道,“老公,我是不是你女神?” 王文远被‘老公’俩字震慑了灵魂,耳根又有点发红,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你是我神女,等晚上就知道了。” ☆、第二十九章 齐芦特喜欢大房找的这个船家, 甲板宽敞,自家的网箱内容超多。现捞了剖开的生蚝肥厚清甜, 巴掌长短的大虾活蹦乱跳。她知道伍苇和伍安兰都是爱吃的, 便请老板每样装箱了一些,发航空快递给弄回去。 自然, 哪儿都有的大房又蹦出来要付账。 崔玉忍无可忍,按着他去墙角吼,“人家有男人的, 你想干啥?” 他无语道,“对小姑娘好怎么了?你怎么那么龌龊呢?老子还要靠她再挣点钱——” 话没说完,王文远出现了,他说,“挣什么钱?” 大房马上闭嘴, 冲崔玉挤眉弄眼要她别说赌局的事。崔玉怒其不争, 甩手跑走了。王文远道, “崔玉说得对,齐芦是我女人,你瞎献什么殷勤呢?” “你们这些俗人, 懂个屁啊。”他也着眼睛看王文远,“女人只有被人爱, 才会开的美美的。真是没想到, 那么一个大美人,居然被你搞到手了。” 王文远见崔玉走道齐芦边说话,晓得她大概又在为大房开解, 道,“崔玉对你真好。” “那可不。”大房拨了下额前的头发,小得意道,“老崔仗义。” “确实很仗义,这样乱七八糟的地方,为了你也肯来。” “什么为了我?明明是为了钱好吧?”大房嘴贱道,“她死活给我要了三倍工资!都不敢入公账,全是老子私人贴钱。你说,她怎么就那么爱钱了?” “不爱钱怎么办?爱你人吗?等她哪天连钱都不要了——” “那不可能。”大房断然。 王文远便不再说了,走回去找自家老婆吃鱼去。 齐芦喜欢吃带壳的东西,之前要忌口忍了,现在可稍微放开。她面前摆了巨大的虾和蟹,便专心剥壳。 司机是当地人,便讲起历史来。说现在海货价格贵,上点档次的市面上还难买,其实在多少年前根本是用来喂猪的。靠海的盐碱地,气候不太好,种不出米面庄稼来,只能靠海货充饥。外面街市上吃碗面,肉比面多也算是特色了。 她听得有趣,嘴角沾了酱汁。 王文远用纸巾帮她擦嘴,她冲他笑。他问,“喜欢吃这些?” “嗯,好吃。”她说。 他见她十指尖尖,动作起来的时候手腕骨优雅地转动,有点火烧火燎。他挡开她的手,将自己剥好的一盘虾蟹肉给她。她惊喜地看着他,他也笑,“别剥了,脏手。” 两人互动,被崔玉和杨勤看在眼里。崔玉心情不好,更加坚定了要走的决心。杨勤则是站起来,夸奖王总好男人,给女士剥虾。 大房马上跟进了一泡,“女人的手就不是用来干活的,对吧?” 齐芦看大房说完马上去看崔玉,见她只低头吃东西,完全没在意他说了什么。他有些悻悻然地闭嘴,好像被忽略了,不是很开心。 王文远掰正她的脸,“看我,别看别的男人。” 她笑一下,“大房这么二,要是崔玉不耐烦了,他得吃好多苦头吧?” 他勾了勾唇角,俯在她耳边道,“我就不那样,傻得不行了,是吧?” 齐芦吃着虾道,“你聪明的啊,一套一套的,谁能干得过你?” “谁?你呀。” 齐芦纵然心脏再强大,也忍不住脸上潮热,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真算得上明眸盼兮,云霞灿兮,王文远当场就不行了。他不自在地挪了下座位,夏天单薄的衣衫不太挡得住失礼的地方。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去给我弄杯水来,加冰的。” 她不明就里,他低了低头,她视线斜了一下,无语。撩吧撩吧,把自己撩得不行不行的。男人怎么就那么蠢? 王文远贴了贴她的脸,轻笑了一声,“快点。” 齐芦起身,找船长另外要了干净的杯子,加了大半杯冰块后再倒凉白开。 杨勤在她路过的时候,赞了她一声‘贤惠’。 齐芦是不知道自己贤惠还是不贤惠了,她只觉得自己社会经验还是太浅薄了些。王文远既然是跟着欧阳北混的人,自然是本性相似,怎么就被他貌似老实的面具给唬住了呢?还是该坚持自己最初的标签,这根本是个大奸似忠的家伙嘛。 王文远接了冰水,一饮而尽,还放了点碎冰在口中慢慢嚼。这回再不敢犯贱,乖乖吃饭聊天,偶尔剥虾,做起了真老实人来。 午餐完,齐芦也累了,想回去休息。王文远让自己司机送,她去和崔玉再见。大房凑过来说话,崔玉不理他,拉着齐芦边儿去说话。大房不死心,又来说司机开车不好,不如他亲自送。结果惹得崔玉暴怒,居然当着几个人的面前暴捶了他几下。被打了,大房心里舒坦了,又活蹦乱跳找王文远说话去了。 齐芦看崔玉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宽慰道,“他可能还真只有幼儿园水平,你——” 崔玉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将她送上车走了。 齐芦回酒店,先冲了个澡,空调开得凉凉的,卷着被子上床。她先给伍安兰发了短信和照片,说海湾已经变得比较漂亮的了,海货很好吃,给她们买了快递回去,注意查收等等。又给伍苇发了个短信,让她猜猜崔明烟是谁? 伍安兰让她好好玩,别浪费钱;伍苇则回了几个大大的问号。 “是崔玉的小姑姑。” 伍苇又发了好多个大大的感叹号,“他们居然都不告诉我!欧阳北那王八蛋,害我走好多弯路。” “你和她谈得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成果。她说我一直找了她两三个月,被拒绝了很多次也不气馁,算是很有韧性。当然,比我找她更久的人也有,能给出更多的利益也有,但她觉得我的提议比较低端。” 低端?齐芦笑,这算是夸奖吗? “她说低端意味好落地,也意味鱼龙混杂。她不了解我,不想把自己名字到处挂,所以可以偶尔去我的舞蹈室看看。” 伍苇眉飞色舞,“就算是只来看看,我也很高兴啊。只要她来,看到我有认认真真在努力,就算不出色,但是做事最重要,对不对?” “想得很好。” “哈哈,欧阳北说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脸皮厚。那我就天天缠着她,就不信她不动心。” “你为什么对她那么执着?” 伍苇很反常地有点害羞了,许久才说,“上学的时候老师来学校帮朋友挑人伴舞,我被选上了。她教了我一个多月,说我身形和她年轻的时候差不多,舞姿感觉也像。我有点自卑,觉得根本没法比,肯定当不了出名的舞蹈演员,最多当个教小孩的老师。她说她的梦想也是当个老师,其实教小孩子跳舞最快乐。” “那你加油。” 齐芦鼓励完伍苇,眼皮发酸,逐渐沉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有点沉,长途坐车的劳累,补昨天晚上消耗的体力。深眠之后神经系统麻痹,手脚如同死去一般,纵然潜意识还在,却觉得身体无法动弹。她开始觉得喘不过气来,努力催促自己醒过来,猛然睁开眼睛,身上却压了一个王文远。 他不知何时回来,也不知看着她睡了多久。 “醒了?”他指指低垂的窗帘,“天黑了,知道不?” 她一把推开他,翻个身,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好累,睡得太死了。” 王文远的手从被子下面伸进去,滑入她的腰腿之间,“还不舒服呢?” “嗯。” “我帮你捏捏?” “帮我?心怀不轨吧?楚襄王?”她想起神女来,还有点恨得牙痒痒。 “他哪里是心怀不轨?明明是情独私怀,谁者可语?惆怅垂涕,求之至曙。” “现在是昏可不是曙。”居然还挺有点文学素养的啊。 “没关系,求至曙么,咱们时间还长得很。” “呸。真不要脸啊,还想到曙呢?” “那你说到什么时候?” 齐芦被套路,抓起他手就是一口,小米碎的牙齿在手背上留了两道引子。王文远装作很痛的样子,忍耐不支地倒下,将她死死按住。 “起开,你重死了。”她用力推了许久。 王文远起来,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一把揭开被子钻了进去,“神女累了,我帮你解解乏。” “别,别到处乱弄,衣服挡不住怎么办?不能——” 齐芦笑着闪避,然而重要位置被侵占,自己又贪恋口齿之欲,便干脆妥协。她怕痛又不能累,这样不行那样不行,王文远好声好气地哄了,终于成功入巷。他捧着她的腰,满头大汗,“你可真是我的活宝贝,拿你没办法。” 她闭眼不看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嘟囔道,“已经被你吃干抹净还嫌,你怎么那么不知足呢?” 他沉沉地笑,咬着她肩膀上雪白的软肉。当然不知足了,野兽沾了荤之后,还想要心。齐芦就是个没有心的小混蛋,明知道他爱她,便吊着真心当诱饵,让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而男女之情,讲的就是心甘情愿。她愿意要,他能给,这事就能两全。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一发 ☆、第三十章 齐芦离开海湾那天多云, 有小雨。 王文远很罕见地令杨勤将行程排开,空了一个上午出来。他不太舍得她走, 但也没劝, 答辩和拿毕业证是大事,以后多的是时间相会。 他抱着她在床上腻了一个早晨, 她很不耐烦,“饿死鬼投胎吗?吃了上顿没下顿?” “可不是。”他有点委屈,“别说下顿, 我连上顿也没吃饱好不?” “那没办法,自家妈妈自家搞定。” 王文远没意见,很兴奋道,“你说的啊,别到时候反悔。” “我齐芦说话算话, 不然, 你以为你能吃上这一口?” “那要是我妈明面上同意了, 还天天挑你刺,怎么办?” “那就是我的事了。” 他想了想,小心道, “我妈毕竟年纪大了,没受过社会教育, 你出招的时候能不能温柔点?” 齐芦一把将他掀翻, 起床收拾东西,道,“我是对老人家那么没礼貌的人吗?” 王文远摸了摸鼻子, 有礼貌?伍安兰叮嘱她洁身自好,她确实很有礼貌的答应了,但背地里该做的一样不少。因此这礼貌二字得画下问号,但一定不能当面质疑。 送别的时候,他再三叮嘱,“海城的事情处理完后,早点来这边。” 他会想她,虽然没说出口。 齐芦点点头,上车。 海城的梅雨季节进入盛期,一整天淅淅沥沥没完没了。齐芦拖着箱子开家门的时候,伍安兰正在擦地板和家居,十分辛苦。她拿出王文远准备好的各样海产干货,伍安兰全塞冰箱里去了。 忙的时候,伍安兰拉了她一把,她不明所以地转头,伍安兰的手指在她脖子上抹了一下。她猛然想起点啥,要伸手挡,然而伍安兰的手指已经戳上额头了,“我说过啥了?” 齐芦面孔微红,但很镇定道,“绝对没有越雷池一线。” 伍安兰半信半疑。 她马上抛出王文远的人设,“文远是老实人,你还不信他?我说等结婚后——” 伍安兰似乎信了,没再给她脸色看。 她暗暗松了口气,老实人居然还有这用处,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过家里是不敢呆了,怕出岔子被看出来,换了身衣服出门找伍苇。 伍苇收到的学生还真不少,大概是临近暑假,附近的家长没办法照管娃们,几乎都给塞各种培训班来了。齐芦到的时候,有三间教室在使用,几十个小豆丁在里面歪歪扭扭。伍苇站在教室外面,手里拿了个本子,一是在看老师的教授方法,一则是在观察那些小孩。 她身边另站了一个身形相仿的女子,盘头,天鹅颈,腰肢细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齐芦偏头,只能见崔明烟一个侧颜,但也够震慑了。大房虽然二,但是眼睛还没瞎,能做他女神的女人绝不是普通人。如此看来,崔玉便显得有点可怜了。 崔明烟仿佛注意到她,回头看了她一眼。灿星一般的眼睛,微笑的时候唇角的笑涡,亲和却自带光华。任何人看见,根本升不起亵渎之情。 “你好,是齐芦吗?”她开口了,连声音都非常好听。 “你好。”齐芦走过去。 伍苇扭头,“回来啦?崔老师,这就是我姐啦。” “很高兴见到你。”崔明烟伸出了手。 那是怎样一双手,几乎可谓艺术品,光洁柔滑浑圆,没有一丝皱纹。她生怕破坏观感,轻轻握了上去,连触感都十分美妙。齐芦几乎立刻便理解了崔玉,有这样神一般存在的小姑姑,她无论做多少努力也无法超越。作为一个女人,连她自己也不能否认被这样的同性吸引,又怎么能这怪大房? 简单的引荐之后,崔明烟继续和伍苇工作。两人似乎在商讨教学方法,齐芦旁听了一会儿便离开,给王文远发了一条短信,“我见过崔明烟了,惊为天人,崔玉这波输得不亏。” “崇拜和爱是不一样的。”王文远回。 “不,如果有这样的女神,她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这和爱无关。” 齐芦再没有收到王文远的回信,她等了许久,稍微有点失落。她检查了几遍两人的对话,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或者说,他恰好忙工作去了? 王文远拿着手机,看了齐芦的短信很久,最后揣衣兜里,摸出了香烟。杨勤将火机递过去,他拒绝,打燃自己的火机,深深吸了一口。 杨勤小心道,“王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沉默地看远方,暮色一点点吞没海天一线。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出行前会多检查几次。” 王文远揉了揉眉心,“你也太累了,先回去休息。” 杨勤想再说点什么,但他有些冷峻,显然不愿再听。她想说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事情太多太杂乱,实在忙不开;她也想说他的要求太高,她其实进步已经很快;她还想说看在……的份上,原谅她一次。明明他在对齐芦的时候那么温和,一点脾气也没有,但为何偏偏对她严厉。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圈。 “先回去吧,别多想。事情一件件做,后面慢慢会好起来。” 她又觉得丢人,明明自己工作上犯了错,结果还要领导安慰。 “王总,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我也想表现好,努力跟上你,可是——” “你能不能——”稍微慢点,等等我。 王文远见她居然哭起来,头更痛了。左右虽然无人,但一个小姑娘在他面前哭也不像话。他赶紧摸出一张纸巾给她,“别哭了,先回家吧。我呆会儿还要和老板们开个会,必须得把人不够这问题解决了。” 杨勤知道自己这是碍事了,捏了纸巾,哭着走开。 王文远见人走远,马上让司机送自己回酒店。房间里少了齐芦,冷清了许多,不过也能让他冷静下来。他开了视讯会议软件,把欧阳、大房他们几个给拽上来,第一句话就是用吼的,“老子来这边蹲俩月了,你们给我找的人呢?人呢?” 欧阳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接老婆下班,大房有些郁卒,赵和元照例旁观不太说话。 “我要的几个分管副总找到了吗?下面各个项目的老大呢?项目下面的各部门经理呢?再有专业工程师,主管,都在哪里?” 大房抬头看他一眼,对欧阳北道,“他就是累了,让他骂骂泻火吧。” “营销、策划、财务,要是没有人来,老子不干了——” 欧阳北听他发脾气,给大房交换了个眼神。大房给他私信,大概是今儿杨勤带他去见个什么人,资料没齐备,结果事情没办成。以王文远工作上的偏执洁癖,这算是重大失误,能忍住没当场开骂已经是好脾气了。 “给我换个男的助理来,男的。”王文远气得抓头发,女的说两句掉眼泪,他还得安慰。 “你再坚持坚持,我这边已经快差不多了。”欧阳北安抚道,“我给你整了个还算专业齐全的小团队,后边大部队再来,总不能让邱明松看咱们笑话嘛——” 四海总部房建专业人才挺多,大部分和邱家合作了十多年,基本无法分割。邱明松在决策上占不到便宜,人事上就耍了点小手腕。借口别的分公司项目忙碌,抽不出来人手,因此连调过来救急的也暂时抽不出来。堂堂俩总裁,混得确实有点惨淡。 “每次你这么扯,我就知道会完犊子。”王文远吼完后马上恢复正常,两手插|入短发中,“再给你半个月。” “辛苦你啦,我肯定让齐芦早点过去。你刚过上饱汉子的日子,再分居就不好过,我晓得——” 大房跟着哈哈笑俩声,王文远安静回了一句,“齐芦刚给我联系,说见着崔明烟老师了,漂亮得不行。” 大房马上卡壳了,屁股尿流地退出去,再不看笑话;两位先生也退出去,只剩下欧阳北。 他道,“你怎么突然着急了?” 王文远叹了口气,半晌没回答。 “齐芦说什么让你难过了?” 王文远还是没回答。 “累了要说,你一个人挺不住别撑着啊。”欧阳北有点悻悻,知道必然和齐芦有关,“本来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就没时间管伍苇了,哪里知道一点改变都没有。总之,一定要把她弄海湾去,我就不信她还能——” 王文远直接把视讯给关掉,欧阳那傻货,齐芦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王文远以为自己会心情恶劣许久,然而根本不过二十四小时。他睡了一觉,次日上午再次办事弥补错误,办好后出来,齐芦来了短信。她说,“答辩做完了,九十分,就等拿毕业证办典礼了。” 她又说,“那天你要能回海城的话,我想穿学士服和你拍张照片。” 然后附带了一个日期。 他马上对杨勤道,“下周二给我空出来,我得回海城一趟。急事——” “不是。”杨勤有点慌张,赶紧翻日程,着急道,“王总,那天有好几个——” “不管,让大房去也是一样的。” 杨勤十分为难,而且很害怕联系大房,她一点也搞不定那个不按套路走的太子爷。王文远见她这样,更坚定了要换个男助理的心,亲自给大房打电话说了。大房满口答应,挺显摆地在赌局小群里说,“姐姐召唤文远去参加毕业典礼哎,你们说这怕是爱上了吧?” 欧阳北表示不乐观,打枪道,“别过份乐观了。” 之后,他侧头对伍苇吐槽,“文远吧,在海湾一个人挺那么久也没什么大问题。可姐一召唤他吧,就绷不住了,连个顿都不带打就要回来。” 伍苇正在进行恢复训练,听他这幸灾乐祸的语调,回头道,“等我姐把文远哥纳入势力范围,肯定不让你欺负他。那时候你就死定了。” “我欺负他?喂,我这是在培养他好不好?多少上市公司敢让不到三十的人代理总裁?多少人敢大把钱撒给别人操项目?我这是信任,你懂不?” “那文远懂不?”伍苇反问。 王文远自然是懂的,他去啃海湾那硬骨头,一小半是为了和欧阳北的情分,一大半则是为了加重自己对欧阳北的砝码而指向齐芦。 欧阳见老婆额头有汗,唇红润润的,凑过去亲了一口,“当然懂了,他就是我兄弟。” 然而兄弟已经被姐姐给弄走成连襟了,放以前,他怎么可能为个女人把工作挪开? 齐芦,还真tm会折腾人啊。 ☆、第三十一章 齐芦邀请王文远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是个弥补, 在他突然有一整天没和自己联系之后,她意识到他可能伤心了。 她去看他, 是所谓兑现承诺, 主观上没认为他进入了自己的人生。讨论了崔明烟的神性和爱之后,他没回音。  她仔仔细细前后想了很久, 内心有些惶恐,随机试探性地提出了建议。 王文远在短信里的回复不确定,他说会去看看行程安排, 如果有时间的话。 他是个工作狂,多半没时间的,稍稍有点失望。 典礼当日,伍安兰给准备的新衣服和新鞋子,出门的时候笑眯眯叮嘱她, “多拍点照片啊。咱们家齐芦从今天开始就是社会人了——” 大概也算是人生中比较重要的里程碑了。 到学校后, 正大门的广场上已经架起了长排的凳子, 等着各个学院集中拍照。陌生或者熟悉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伤感也有对未来的兴奋,所有人拉着好友合影,请写同学录, 用力将皱巴巴的学士服拉得笔直。平时胆怯的男生鼓起勇气找心仪的女生拍照,女生面对分离抹眼泪。 齐芦的生离该在去年, 因此那些伤感都落了空, 能冷静地旁观。 行单,影只,直到班长集合。 排队, 拍毕业证上的证件照;打印成绩单盖章;发学士服,写同学录,互相留联系方式;最后去广场集合,等候本学院的大合照时间。 齐芦没怎么笑,显得有点冷,再加上本院系女生不多,因此几乎独来独往。毕设同小组的男生来请她拍了几张照片后便闲了下来,旁边有几个男人有些跃跃欲试的表情,但最终打了退堂鼓。 她坐在花台上等,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卓凡站在广场中央的喷泉雕塑边,远远地看着,似乎有些怀念。他当然也看见了齐芦,两人的视线对上后,他慢慢走了过来。 还没有好好地说过分别,今天大概是最后的机会。 卓凡坐到齐芦旁边,“你现在看起来好了很多。” 她点头,“谢谢。” “哪里工作?”问完他又苦笑,自嘲道,“有个总裁男朋友,这个不用担心。” 齐芦皱了一下眉头,“你来找我吵架?还是挽回自尊心?” 卓凡气结,但终究是冷静了很多。他有些犹豫,有点试探,更多不甘心,“齐芦,如果我和何欣分手,你会不会重新和我在一起?” 她偏头看他,他眼中确实有些痛苦。这一点痛苦令她怀念,和他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里,两人均意气风发,针锋相对。互有胜负的快感压过了恋爱的甜蜜,大多数时候都在想怎么让对方屈服。卓凡是绝对不会屈服之人,强烈的自信和自尊心,强大的性别优势令他自负。他承认喜欢齐芦,但绝对不承认更多,甚至两人见最后一面都在吵架。这样的他居然说出类似认输的话,还在她伤了他的自尊心之后? “都按你说的办,你想工作就工作,你想结婚就结婚,你不愿意早生孩子就不生。我没办法,天天想的都是你,何欣知道我不喜欢她,总是找吵架。这样下去不行,咱们总得解决——” 齐芦只看着他,没说话。 “你爸爸现在不在了,我想照顾你。上次见面,你说的都是气话,我懂。” “你照顾不起。”齐芦道,“也不是气话。” 卓凡摇头,“我拿到一个还不错的机会,钱的问题应该不大——” “我醒了后吃的药和营养品,做的复健包括后期恢复疗程,已经花了上百万。”她很冷静道,“现在脑子还稍微有点问题,医生也说恢复是长期抗战。你以为在床上躺那么久才醒,马上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太天真了吧?” 卓凡这回的吃惊和心痛显然是真心,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所以你真是为了钱才?” “你觉得是就是吧。”齐芦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总之,我的命很宝贵。” 他终于垂下了头,激烈的挣扎,似乎无法取舍。 “别想了,你也不是上帝,哪能事事如意?”她摇头,“其实车祸前我就准备和你分手。我们俩不合适,不管从哪方面讲,都不合适。” 卓凡显然不接受这真正的理由,在他的认知里,宁愿齐芦是个拜金女或者迫于生命不得不屈服,也不该是不爱他而分开。齐芦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心里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不该心软而说实话,免得糟心。 她起身,准备离开去同学群里闲谈。 卓凡却拉住她的手腕,不愿放开。她用力推开,“卓凡,别逼我说狠话。咱们好聚好散,闹得难看了丢脸的可不是我。” 他最终放开手,齐芦拔回来,揉着手腕想走开,转身却见王文远捧着一束巨大的百合站喷泉边,不知看了多久。 mb,有点糟糕了呀。 齐芦有种被抓奸的刺激感,略沮丧地走过去。 王文远将花塞给她,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 “还好。” 他抬眼看不远处的卓凡,刚想去打个招呼,那边冲却挑衅地冲他伸出了小拇指,尔后轻蔑地离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王文远低头,“你和他聊了什么?真是给我好大一个惊喜。” 齐芦单手抚额头,“谁知道你要来?几句话而已,但他可能误会了。” “几句话?”王文远并不相信。 “嗯,确实只有几句话。他来问我工作找得怎么样,又问若是恢复单身了我能不能复合,还割地赔款说啥都听我的。我就好好地给他讲了一下道理,说我的命很贵,以后要花很多钱,他可能养不活我。他稍微有点误会——” “稍微误会?” 齐芦耸肩,“后面我也解释车祸前就想和他分手,只是被耽搁了。他明显不相信。” “所以我现在多了个妄想症的情敌?他一定会以为你是迫于金钱和我的权势勉强跟我在一起,而你和他则是被此折磨的苦命鸳鸯?”王文远不可置信,心里骂娘。 “有可能——”她自己也觉得搞笑。 “你还笑得出来?” “抱歉,我只是坦诚——” 王文远两手揣裤兜里,无语地看着她。她鼻尖碰了碰娇嫩的花瓣,“你生气啦?” 他转身,“我去旁边等会,你完事了来找我。” 齐芦跟着转过去,“对不起,我真诚道歉,请你原谅我吧。我以后会更注意这个男女关系——” “还有以后?”他高高吊起眉梢。 “绝对没有以后。我老公这么好,高富帅,还专门来帮我庆祝毕业典礼,所以别的男人绝对没份。”齐芦伸手拉着他胳膊,“别生气了好不好?” 王文远怎么可能真生她的气?那声老公几乎让他骨头酥软,从海湾一路奔波来海城的疲倦全没了,连同前几天不太愉快的郁气也不翼而飞。 他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太自在。 齐芦见他面色和缓了点儿,班长又在用小喇叭招呼本学院的人开始排队排集体照。她将花束塞给他,“老公,帮我抱着。” 也不等他回话,很干脆地跑掉了。 王文远一手捧着花,一手却将香烟摸出来塞口中。他紧盯着她,一身白裙子蝴蝶一样翻飞,人群中十分显眼。偏理工科的院系里,女生数量本来就少,再加上她长得格外好看些,同时看着她的男生也不少。 他低头,给她发了个短信,“不要看别的男人。” 齐芦在那边收到,远远冲他招了招手,好像在笑。 他笑了一下,又发,“拍完照赶紧过来,咱们早点回家。” “干什么?” “以色伺人啊。” “王总裁,你能有点追求吗?” “不然你以为我回来干什么呢?男人的追求,不就是那点事嘛。” “不要,妈妈今天休息,在家。” “直接去我家,你随便找个借口。” “偷情啊?” “是啊。” “那不行,我是良家妇女。” 王文远吞了吞口水,口干舌燥,有点后悔自己撩得太过了些。 “别废话了,完事赶紧过来就行。” 王文远迫不及待,全身如同火烧,立刻就想在她身上证明点啥。他一根接一根地抽,半个小时完了大半包烟。直到那边各种集体照完,却等不及她来。他走过去,一把搂住她。她回头冲他笑一下,他道,“我们也拍几张。” 男生对他的出现很惊讶,他毫不在意地将花束塞在她怀中,两手圈着她的腰,肆无忌惮。 齐芦很罕见地没有抗拒,甚至还挺配合地另外找了几个景点。 直到他将她塞车上,推进自家家门,扯掉她的衣服,趴她身上冲刺的时候。她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很温柔地抚摸他,仿佛是容忍。 她说,“你别着急啊,咱们还有很多时间。” 王文远叼着她的软肉没放,死死地按着她,动作越来越激烈。她脸上出现红晕,眼睛开始迷蒙起来,他才满意。大概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失去冷静。 完事后,她全身无力地卧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我邀请你,你能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惊喜。” 惊喜?抓奸吧? 她仰头看着他,黑眼睛里还有没褪去的情潮。从他的额头抚摸到脸颊,最后是好看的下巴。她懂他的焦躁和失落,关于爱的,关于一切心甘情愿的付出。两人对话许多次,连身体也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但都避免提及‘爱’字。他在短信里说过一次,之后却唯恐说出口给她压力,她则是受之有愧而说不出口。然而当她主动提起的时候,即使是别人的事,也让他烦躁了。他有些担心害怕,某天她遇上某个能让她不顾一切的男人,该如何? 心知肚明,无能为力。 齐芦明白他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焦躁,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很满意,但总是差那么一点。 不过没关系,纵然她还不太跟得上他的进度,他也不会任她停滞太久。 “齐芦,你做好准备,我开始尝试和家里谈你的事情了。”王文远很温情地亲亲她,舌尖亲昵缠绕,眼睛却看进了她的灵魂。他绝不是在独自爱情中沉沦悲伤的人,他会抓着她一起,共赴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王总裁是打不倒的小强 ☆、第三十二章 “我去, 这tm就是天涯海角啊!” 刘利在看到大片荒地的时候,第一句话就喷出来。 “还tm野生动物保护湿地吧?” 一群鸟从河滩上惊飞而起, 她喷出了第二句。 老钱一边往下搬行李, 一边道,“别废话了, 赶紧搬东西。” 齐芦喝了一口水,道,“也还好吧, 对面就是市区,来去也算方便?” “方便?”刘利的声儿更高了,比划了一下这边到那边的距离,只很远的地方有个渡口。然而下了渡口步行到项目上起码得半小时,再去办公室又是半小时, 更别提住的地方了, 根本就是村里。 “大意了, 大意了。”刘利失悔,“我不该听老钱花言巧语,明明在海城呆得好好的, 干嘛来这边受罪啊?老子逛个街得长征吧?带客人来现场瞧瞧,坐不上船就得开车绕几十公里, 这是做生意吗?” 齐芦指向桥墩, “快了,墩子都起来了,今年年底肯定能通车。” 刘利捧着自家的脸, “我如花似玉的脸,全糟蹋在这地了。” “刘利,你tm再作?”老钱搬了七八个箱子后,愤怒了。 刘利不爽道,“刚升了一级,马上就膨胀了。现在还只是个经理呢,还没上总监就抖起来了,那要干上了分管老总,岂不是要上天?” “刘主管,快点吧,咱得先去看看住的房子。”齐芦忍笑。 刘利哈哈一声,“也是,我也升级了哇。” 总部组了先头部队,约莫二十来人,全是抽调出来的小兵和新人。他们开着公司给配的几辆商务车,一路风驰电掣而来。项目驻地只通了最基本路、水、电、网,修了一栋三层楼高的临时办公楼,其它一应事务都得他们自己干起来。作为前锋,待遇定得比较高,但现场条件的艰苦有些超出预想了。 首先,他们绝对没想到会住村里。 海湾新城的用地原是江滩和一部分耕地,被征用后周围的农家发了一波。他们自住的房舍宽敞,家中子女要么在外工作,要么定居城市。考虑到工作的便利性,杨勤便让人和村里谈,将临大路的三栋自建房整租下来,打扫干净重新简装后,作为普通工作人员的住处。 齐芦是新人,虽然在刘利口中靠山大大地,但还是很从众地跟随大家住宿舍。 值得庆幸的是此地民风好,近二三十年来比较富裕,纵然是自建房也很干净完备。 刘利选了路边的第一栋,又挑了二层带卫生间的主卧室,然后拉着齐芦和自己一起。 杨勤这边定的标准,普通工作人员双人间,主管级以上的才有单人间。 “我巴结你,你在王总面前给我说好话。”刘利对齐芦道,“我选这间屋子宽,又是两张床,免得你去和别人挤。再有,你和王总幽会的时候,我帮你们把门。” “你都想些什么呢?” “也对哈,王总不差钱,约会去城里住酒店。”刘利笑嘻嘻,抓着她肩膀摇,“我就说嘛,王总肯定照顾你。不然怎么会把想着把你弄这边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王文远发了短信来,“安置好了吗?” 齐芦刚要回,刘利问,“王总等不及了?” 她笑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有别人的时候,别乱说。” “知道,绝对不会从我嘴里漏一个字出去。不过,你得跟我分享分享,到底怎么把他给钓到手的?我来这边一是图工资高,挣几年钱在海城买个房;二就是听说这边后续会来好多年轻工程师,怎么着也要给自己抓一个,对不?” 齐芦赞赏地看她一眼,“你不已经想好了吗?我觉得挺靠谱。” 说完,她回了一个,“已经到了,正在收拾房间,铺床叠被。” “等会儿我来接你。”他说。 齐芦看一眼开箱子的刘利,再环视一下房间,回了个‘嗯’字。 王文远很愉快地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整了整西服。 他此刻坐在一家装修得还不错的饭店包厢里,对面则是和他面目相似的男子,头痛的根源王文波。 “齐芦已经到了,等会我去接她,晚上一起吃个饭。” 王文波剥着瓜子吃,“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她呀?” “正好安排你考察一下本地祠堂和老宅子怎么保养管理的,你前段不是抱怨无从着手么。” 王文波手顿了一下,皱眉道,“这么主动?不对吧?以前你很反感的啊?每个月从你手里抠钱可费劲死了,现在居然主动花钱?我说,你有啥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文远只是笑,拎了茶壶给他倒茶,“喝茶,喝茶。” “你不是,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吧?”他猜测。 “滚!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齐芦把自己带的诸多杂物安置妥当,熟悉了房子里的上下水通路,又约了刘利和其它几个同来的女生去周围逛了逛。小饭店、菜市场、公交车站点,附近能租车和修理的地方,又去看了看派出所的驻点。 她和刘利所属部门不同,目前主要的工作是和设计院、咨询公司对接,事务繁杂。刚回去休息没一会儿,她的直属领导便打电话来,叮嘱明天准备上班云云。 等到全部收拾妥当,也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老钱那边则是吆喝着,要开车去市区下馆子,当做艰苦奋斗的好开端。刘利自然积极响应,几辆车便又浩浩荡荡出发了。 齐芦只好请假,老钱照旧利索地同意了,还加了一句,“给王总报告一下,目前士气旺盛,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她被整得无语了,只好道,“他是他,我在这边就只是齐芦。而且这些事,请别再对人提了。” 当然,还是没人理她的话。 王文远开车来的时候,齐芦郑重交代了,“以后咱们少见面,约地点最好隐蔽点。你的关系太麻烦了,会影响我工作。” 刚见面就被老婆嫌弃,他却十分舒坦,“知道。” “你进度咋样了?” “啥?” “说服你妈呀?”齐芦笑眯眯道,“你不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吗?已经快一个月了,咋没点信儿?” 他略尴尬,用力清了清嗓子,“对付我妈,要讲究方法。” 自从妈妈回去后,仿佛在较劲谁更憋得住气一样,绝口不提齐芦的事情。 “你说。” “她最听我哥的话,我哥说啥都行。” “那就是说,你找老婆行不行,得你哥说了算数?”齐芦差点没笑翻,“就这样,你当初也敢答应跟我去领证?” 那不是学习欧阳北的指导精神,先把肉叼嘴里再说么。再说了,不领证老婆就跑了,然而老妈怎么都跑不了。傻子也会选先搞定老婆,再想办法搞定老妈。 王文远在提及妈妈的时候比较沉郁,可谈及王文波却轻松快活了许多。作为家里的幺子,被生下来填哥哥坑的存在,从来被忽略着长大,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态度。齐芦心里有底,恐怕一则是王文远自己看得开,二则是王文波本身比较好相处。 见面地点在王文远酒店不远处的一家海鲜店,进去之前齐芦整了整坐皱的裤子和衬衫,又摸出小镜子来压了压汗水,重新抹了口红。王文远见她还挺重视,抓着她手亲了又亲。 她略嫌弃地抽回来,在他衣服上把口水蹭干净,抱怨道,“你每次就不能规矩点吗?” “不能。”他答得理所当然。 即将要扮温柔,她也不吼他,跟在后面进去。 他则道,“我哥心软,禁不起别人求。你等下装得可怜点,他肯定会同意帮忙。” 齐芦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真是个老实人啊。 包间门开,屋里坐着的人扭头,算是个小了一号的王文远。五官相似,皮肤苍白,极其瘦,眼睛却清澈得仿佛雨后初晴的天空。 “哥,这是齐芦。齐芦,我哥,招呼一声。”王文远很自然地摆出了男人的姿态。 “哥。”齐芦跟着叫了一声。 王文波笑了一下,陌生人面前有点儿腼腆,特别还是个漂亮妹子。他有点拘谨道,“你好。” 坐下后,王文远很自然地担了主人的位置,点菜,起话题。 互相介绍了年龄,哪里读书,学的什么专业,现在正做着什么工作。 王文波从家附近一间美院毕业后,没上过班,现在挂在老家当地一家培训机构做美术老师,课时比较少。大部分空闲时间,在家里帮忙。 齐芦很好奇家里是干什么的,回答得比较含糊,大概是有个老房子,快塌了,正在想办法修之类的。她心里隐约有数,怕是王文远每月的大笔开销里,有一部分去向是给家里了。既然不是乱花,她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上次妈来,见了齐芦。因为吴洁那个事,特别不喜欢——”王文远终于提起了正题,他伸手抓了齐芦的手,“她当时在公司实习,妈来找我的时候碰见了,挺不愉快的。” “我想劝,但你也知道,她不听我的。” 王文波好奇地看齐芦,看起来弱弱的妹子,怎么能把妈妈惹那么生气? 齐芦看他一眼,垂头轻声道,“是我不会说话,让阿姨生气了。” “哥,事情是因你起来的,我们真冤枉。” 她再抬头看着他道,“我本来想给阿姨道歉的,但是她当天晚上就走了。又想去亲自找阿姨,但是贸然上门——” 她本来就瘦,再加上白,说话声音细细的,下巴尖尖的,纵然不刻意装,但那种平淡中强忍委屈样子反而十分动人。 王文远习惯了她飞扬跋扈的样子,从没想过她能表现得这么好,自己也有点愣住了。 “阿姨——”她顿了一下,“是不是讨厌我了?” 王文波有点慌张,求助似地看向王文远。何止讨厌啊,那简直是不共戴天,十分愤怒。可他从小就多愁善感,看不得人伤心,唯恐面对人生几种悲惨。 齐芦抬头,直直地看着他,“我怎么做比较好?” 两个人,四只眼睛,焦点落在王文波身上。他从小就承受父母双倍的关注,那种过度的窒息感又来了,又开始想跑了。可是妈妈脾气倔,弟弟有些无辜,妹子又真弱,倒真有些不忍心了。 “要不——”他弱弱地开口,“我试试?” 王文远给齐芦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很好。 ☆、第三十三章 齐芦见完王文波便想回宿舍, 然而被王文远拉着不放。他将她带回房间,又亲又啃地诱惑, 说快一个月没见, 就不想? 想是有点儿想,但第一天上工应该更重要。王文远闹起来没完没了, 她有点招架不住。 因此,就时间和次数的问题,两人进行了严肃的沟通。他承诺, 就一次,保证她累了就不继续。齐芦被剥光后陷入自我怀疑,他对那事的执着到底是本能,还是他天性就不轻易认输? 当然,她也没清醒多久便被拉入狂潮之中,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 又快到深夜了。 “送我回去。”她道。 王文远只好爬起来穿戴, “那桥还得早点建起来,不然咱们过夫妻生活过得跟偷情一样。” “不挺有意思的吗?”齐芦笑嘻嘻,“你想干点啥都方便。” “我倒是想不方便了, 你允许吗?” 当然不允许。 一路颠簸着,出城, 上跨河桥, 去宿舍。这么一番折腾,齐芦回屋已经是深夜了。刘利他们的聚餐还没完,整个房子里只她一人。她不紧不慢地梳洗, 重新打扫和整理,躺床上还是担心王文远。 她摸出手机来,想问他路上是否顺利,又怕影响他开车。 犹豫了许久,直到他们回来,房子彻底热闹起来。他们喝了许多酒,又去唱了k,全部人回来的时候情绪依然挺高昂。刘利对她居然能回来住表示惊讶,趁着酒意居然问出了口,“王总居然不留你睡?” 他倒是想。 齐芦起床给她倒热水,“我来这边是工作,又不是谈恋爱。” 刘利道谢,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不知是佩服还是同情什么。她一口气将水喝完,开始絮絮叨叨地将新鲜八卦,折腾了大半夜,才安安心心地睡下去。 齐芦听说她的呼吸声,外面的夏虫一阵阵鸣叫。她估摸着王文远该到了,发了个短信问,“到酒店了吗?一路安全?” 王文远回了个笑脸。 “咱们定个规矩,以后周日都空出来约会,平时不来往。”她又道,“开夜车不安全,特别等开工后,渣土车和货车又多。” “都听老婆的。” 齐芦这才安心,将手机丢床头柜,放放心心睡觉了。 次日一早,齐芦和大家乘坐班车上工,成为开荒的第一批勇士。 各部门的人全被拉进了会议室,在散发着油漆和木料味道的空间里等候——开工第一天的会议。 片刻后,杨勤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崔玉搬了厚厚一叠资料进来,最后面压轴的是王文远。他昨儿累了半宿,但现在依然精神抖擞,一跨进来整个会场的氛围都不同了。 杨勤微不可见地扫了一下人群中的齐芦,帮着崔玉分发资料。崔玉在路过齐芦的时候,暗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齐芦接了资料,眼睛却盯着王文远看。她比较熟悉他私下的样子,工作中的摸样虽然有见过但是没亲身体会过。总裁办的人侧面反映,大概是严谨、精密和不容出错,以及言下之意的略要求苛刻。他坐在台上,很自在地和下面人打招呼,几乎每个人都叫得出名字。到她的时候,他稍微顿了一下,声音轻了点儿。 这变化很小,只有齐芦听出来了,连刘利也没发现,惊疑不定地看看他再看看她,略有点同情。 大概,真被当成包养后没地位的小情儿了。 王文远打完招呼,开始正式开会。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着重介绍项目目前情况,后续规划以及立刻要着手的工作。最后,表达了个人对大家的欢迎,在这种艰难的时刻能够来海湾和他共渡,一定会…… 一大通废话后,展望了一下美好的前景,留下主管级别以上的人开小会。 齐芦的感觉很复杂,此刻的王文远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不掩锋芒。他年轻,本专业并非建筑相关,被欧阳北硬捧上位的时候议论便不少。一说过于年轻,一说没资历,一说不懂专业。高层几乎都将他看成欧阳北要搞内斗的工具,因此他来执行海湾项目,看好的人并不多。一切非议他和欧阳北都知道,但从来没有动摇过,很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方法走。 按照欧阳北的话说,“那都是些自持专业的行家,其实就是利益捆扎起来的老家伙们,下面跟着他们活的多少建筑公司、材料设备供应商?第一步说咱们屁都不懂,打压气势;第二步肯定是联合下游的公司故意为难,让咱们在专业上出丑进而架空。这两步要熬不住,全完蛋。” 欧阳北隐在后面谋划,王文远却要直面一切。因此他便不能退,不仅不能退,还得想办法进。他表现得锐利,但却老实承认专业上的缺陷,大大方方将不懂的都呈出来,会议上要求说明白。刚开始或者会被轻视,但随着他的问题越来越深入,却没人敢轻易说话了。 不急不慢的声调,不慌不忙的气势,反而令所有人逐渐收起变得谨慎起来。 她看得有些心热和陌生,摸出手机来,给他发了‘加油’。他随手拿起来看了看,唇角勾了勾,放下。 齐芦拿了资料退散,出会议室的时候又被杨勤梭了一眼。她点点头,没在意。两人达成了共识,请周围知道的人尽量保持沉默。大家嘴巴还算紧,应该不会乱说话。 她的工位在二楼的开敞办公间,去行政部找当地的员工领了电脑和基本的办公用具,包括目前现有的部门以及合作单位通讯录。一番忙碌下来,一上午便过去了大半。中间会议室散会,王文远带了两个人进自己的最顶头的办公室,杨勤又跟了进去。 营销部目前只老钱和刘利两人,也在大办公室凑合。刘利捧了一堆东西放自己桌上,见齐芦埋头在电脑上装各样设计软件,拍了拍她肩膀。 她抬头,“什么事?” 刘利俯身小声道,“那个杨秘书,你知道不?” 杨勤?她当然知道。 “你小心点,她对小王总可是司马昭之心。” 齐芦略惊讶,这家伙眼睛还蛮利的啊,见一面就能知道了? 刘利get到她的佩服,有点小得意道,“我是谁呀?女人堆里混出来的,天天和陌生人打交道。她屁股一撅我就知道要干嘛。总之,你留意。” 齐芦便留心起来。 杨勤是当地人,所谓的关系户,目前的职位不好动得太明显。她是王文远的秘书,负责安排和联络他的行程,虽然没有实权,但所有人都会重视她。在各主要职能部门人员还不够完善的情况下,她可以算是大管家,几乎所有的大小事务都得经过她的手。 她能自由出入王文远的办公室,王文远出门办事或者拜访客户也会带着她。更多的时候,她还负责安排王文远的一日三餐,亲密度确实不小。 当然,她表现得很专业,安排事务也很公道,在目前少少的员工中威望挺高。 齐芦刚来,地皮还没踩熟,自然是能不动就不动,而且并没有特别在王文远面前提及她。只偶尔午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崔玉会取了餐后故意坐她对面,伪装着交流几句。 “大房那边的人塞过来的,她家在本地关系网很宽,有她在挡了好多的事。”崔玉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盯着不远处的杨勤,她用了专门的盒子打饭,应该是给王文远准备的。 “文远之前有说要换个秘书,大房没同意,怕人多心。文远就说事情越来越多,小姑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会出纰漏,所以又给加了个总助。人已经看好了,下个月就能来上工。”崔玉说完,又加了一句,“特别交代了,要男的。” 齐芦便觉得好笑。 崔玉也低头闷笑,大房很委屈地给她转述王文远发飙的样子,“他居然吼我哎?我可是他老板!” “之一。”崔玉当时加了一句。 大房郁闷得不行,但也没办法。人家既然已经大无畏地出来挡枪了,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地各种建设工程老油条需要对付,作为老板也只能干好后勤工作了。 “我没担心。”齐芦道。 崔玉看她表情,确实很坦荡的样子,点头道,“文远从来不会干让人误会的事情,他的稳妥就在这些地方。” 两人还没聊完,杨勤已经打好饭准备离开,路过的时候冲她们点了点头。 崔玉又加了一句,“她还挺沉得住气。” 齐芦也吃了一口饭,品味了一下米香后道,“文远的桃花,其实还蛮多的。” 王文远并不知道自己在齐芦眼中是朵行走的桃花,他每天见许多不同的人,谈不同的事,闲下来还得花功夫抠项目上的事情。开工在即,当地领导介绍过来的公司,本省领导关系而来的关系人,四海原本固有的各级供货商,包括各种以前想钻进四海而不得获知换了总裁后重新钻营的新公司,纷纷闻声而动。 最末了,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 “哥,妈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文波正在当地一个有名的老祠堂看木作,接了电话后直摇头,“别提了,她不吭声,任我怎么说话都不吭声——” 因王文波身体不好,不能刺激,妈妈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和身体,从来不对他直接发火。不同意,生气或者负面情绪,从来都是沉默以对。她什么都不说,便是坚定的不让步。 王文远摸了摸下巴,“我知道你对妈最有办法了。肯定是还没上大招,对不对?” “你想干啥?”王文波有点警戒,唯恐被坑,“我帮你都是看在齐芦的份上。” “你这不是被吴洁给甩了吗?在妈面前表现得伤心一点,说怕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也没娃。她担心你,舍不得逼你,肯定找我来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当然就是齐芦——” 王文波无语,“便宜全让你占了,坏人全我们当。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冬至过节,加更一发。 后面我考虑了下,周一至周五正常一更,周六周日加更,谢谢大家追文,阅读愉快啊 ☆、第三十四章 齐芦的一日行程。 早六点半起床, 洗漱后下楼去村儿里逛一趟,爬村边上的百米小山坡;七点半往回走, 冲个热水后步行去办公室;八点半开工, 整理项目分标段情况和各专业图纸进度;中午吃食堂,在休息室眯半个小时, 下午一点半接着干活。傍晚六点半准时下工,偶尔约刘利去逛村里的小菜市,偶尔和他们一起去市区找吃的。 “王总呢?”刘利暗暗问, “怎么不约你?” 他实在太忙了,工作日白天几乎不在办公室,要么是约领导,要么是被人约。偶尔晚上她发个短信去,他也说在应酬。 “忙吧。”她道, “应该是很忙。” 刘利仍不相信, “你们平时都不打电话?” “会发短信。” “我说——”她有些犹豫, “你也别太惯他了吧?召之即来的,这样不行。你看人杨勤,天天跟进跟出, 比你近水楼台。你要是被甩了,怎么办?” “不会。”她道, “我知道该怎么办。” 她自然不着急, 因为王文远安排了周日的约会行程,算是两人认识这么久来的第一次。上午去拜妈祖,中午吃当地一家特色餐馆, 下午和王文波一起去参观某个祠堂。听起来应该还不错,至少比看电影吃饭的老一套好了很多。 周日早,齐芦换了一身白裙子的小板鞋,拎了包带些日用品出门。她开了本地的网约车软件,也是实在太偏了些,许久没人接单。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还得给发红包和空返的费用。 快到酒店的时候,她给王文远打了个电话,然而没人接。她有些疑惑,下车后直接进酒店去敲房门,居然没人开。她等了片刻,下楼去大堂等。 约莫半个小时后,他回了短信,大意是早晨出门买东西,被个什么单位的人给截住了。 海湾新城被划分为abc区,商业和住宅功能不同,又有部分市政工程。每个片区各分了两三个地块,而地块内又被分成若干标段。目前着手的是市政配套和a区一地块一标段,一个庞大的家具商城和物流配送中心,设计院图纸已经出来,马上要进行各专业招标工作,正是各路人马大显神通的时候。 王文远忙,情理之中。 齐芦表示知道了,在酒店大堂等,让他快点儿。 这一等,便是两个小时。玩连连看玩得手机没电,找服务台的小姐姐借了充电宝才能继续。她看看时间,皱了皱眉,这也等得太久了吧? “还有多久?”她忍不住催了一下。 短信回得非常不及时,又是过了十分钟才回,“再有半个小时。” 还等?得,上午的约会全泡汤了。 扶贫工作不好干,小王总有谈恋爱的心,没谈恋爱的命。她在微信群里感叹一句,“今儿上午白等了三小时。” 大房马上跳出来问,“等文远呀?” 崔玉也道,“约会吗?可能会不顺哦。” 齐芦摊手,看来大家都很有共识。 大房马上发了一个安慰红包,只有齐芦能点。她收了红包,道谢。 临近中午,外面传来各种饭菜的香味,王文远终于出现了。他眉皱得死死的,只在看到齐芦的时候稍微松了松。 齐芦起身,拉了拉被坐皱的裙子,面无表情。 “抱歉。”他先道歉,“完全是意外,我先带你出去吃午饭。” 她见他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点点头,拎着小包跟出去。外面的太阳很晒,下午便几乎没游玩的可能性了,期待好几天的好心情也没了。 王文远今儿约会,打发了司机,自己开车。他领着齐芦去了停车场取车,两人刚坐好准备打火,后视镜里见一人小跑着过来。他有点厌烦,但立刻调整好表情,带了些轻松的笑。 那人招呼了一声王总,只说刚有东西忘说了,便趴到驾驶座的车窗边。他是个黑脸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见副驾坐了齐芦稍微有些吃惊,眼珠子转了一下。也是巧,齐芦上车栓好安全带后,手被王文远拉过去放腿上,现在没挪开,因此看起来颇亲密。男子恍然,似乎做下决定,猛然甩进来一小包。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王文远和齐芦还么反应过来,那人便飞奔着跑开了。 齐芦诧异,“这是干什么?” 王文远骂了一句脏话,一声不吭。 她捡起来,沉甸甸的,仿佛砖头。扯开小袋子封口,里面落出来七八根指头粗细的小黄鱼来。她也跟着艹了一声,恍然,“王总,这是在贿赂你啊?” 王文远摊手,重新启动车。 “怎么办?”她将东西装好,拎起袋子掂量掂量,“出手挺大方的啊,这儿起码有一斤吧?” “先收着吧。”他将车缓缓开出停车场,远远见门口对面停了一辆黑车,车窗半摇下来,里面另一个墨镜男子对他笑着挥了挥手。王文远按了下喇叭,算是打招呼,之后转弯掉头而去。 齐芦将袋子封口栓死,塞储物箱子里,“就是那人耽搁咱们一上午?又搞了这玩意来?” “嗯。” “现在找你的特别多,是伐?” “嗯。” “和欧阳他们商量怎么办?” “先都见着吧。” “不怕别人给你挖抗呀?受贿,职务侵占,串联啥的?” “来都来了,怕有什么用?再有,别人的坑你不进去,怎么知道里面有什么呢?一开始态度摆得太绝对,人找不到缝钻,总会想办法砸出个窗来。知道这边工程总量有多少钱吗?情况好,把我拉下水,工程项目到手,还能再反口捏着我把柄玩把大的;情况不好,起码也能把我翘掉,给欧阳一个没脸,然后不得不找邱明松的人来接手。” 齐芦算是听出来了,刚那人是邱明松的人,来试水的。她冷静道,“吃喝玩乐抽,再加金钱和美女。王总,总有一样你要中招,对伐?再有,你怎么知道他是邱明松的人?” “换个马甲就能不知道了?”王文远笑一下,“现在来找我这些,走的哪些门路,一一排除,剩下的不就是了?” “这么说来,你日子过得还挺美?” 王文远看她一眼,“这种美日子都没抱着老婆睡舒服。男助理没几天就要来了,到时候去哪儿有人跟着,能稍微放心一些。” 她笑,半晌道,“想抱老婆睡觉?那你哥办得咋样了?” “什么叫你哥?是咱们哥,好吧?” “好好好,咱们哥——” “放心,办着呢。”他说得有点含糊、 齐芦便知道,所谓办着呢,就是没办成。王妈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也能对她发狠,其实还挺难对付的。不过这是王文远的事情,她不好越厨代庖,便放开了。 中午饭在另外一间酒店吃的,还是海鲜。齐芦有点明白他所谓什么都没的意思了,这是个小城,但凡好点的酒楼吃食都是本地口味,想吃点外地菜要么是路边摊,要么是街头快餐,还真没啥好地儿可去。 菜是齐芦点的,过程中王文远的手机不停地响起来。他有俩手机,一个供设计中心和比较亲近人联系,一个则纯海湾本地号,只负责工作事情。他要么接电话,要么回短信,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直到菜上桌,王文远只好关了手机,“起码安安静静吃个饭。” 齐芦晓得工作上的事情烦心,便不多问,只说自己刚上班的趣事。譬如办公楼下平了一块地出来,刘利和几个女员工闲得发慌,跑去村里买了种子,要了人家里的各种花木,居然种了起来;譬如她的直属上司,刚出设计院,作风十分严谨古板;又譬如崔玉,她拜托人事在网上发了招聘启事,似乎想找个财务主管。 王文远略吃惊,“她招财务,我怎么不知道?” 肯定是要憋大招啊,不过也没刻意隐瞒,否则不必请人事公开招聘了。 “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他点点头,对她道,“你跟崔玉还处得蛮好?” “还行。”她保守回答。 “她是不是有什么计划?”王文远不太吃得准。 齐芦耸肩,没回答,算是女士之间的仗义和默契。 王文远露出点儿同情来,“大房该吃亏了,不过也是活该,早晚的事。” 午饭完,两人便去了和王文波约好的地方。他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背着个大帆布包,里面装了许多图纸、画册和简单的工具。 要参观的是本地一家秦姓的祠堂,也是有三百多年历史的老宅子。占地好几亩,前院套后院,又分了左右跨院以及一个花园,正堂上供奉了历代祖宗牌位,更有精美的手工木作。里面没人居住,但门口有族人日常维护和打扫,收取一些门票维持;另,房子里面有明显现代修缮,各种消防设置挺完善的。 王文波不太和齐芦说话,抓着王文远从门头看到正房,又去偏间。那些窗棱子,立体刷金粉的雕刻,都是他们的重点。最后,他丢出来一句话,“所以,你给的钱都不够,得增加预算。” 说完,他好像有点底气不足,心虚地瞥了一眼齐芦,又赶紧转开。 齐芦笑了下,“怎么了?” 王文远待要开口,王文波赶紧拦了,“没什么,没什么,咱们私下说就行。” 居然,还挺爱面子的。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后面,但还是能听见王文波隐约的话,“你们俩的事我有把握,不过不白干。你出钱,我出力,老婆不是那么好娶的,对伐?” ☆、第三十五章 “你和你哥感情还挺好的呀?” 下午的参观结束得很早, 两兄弟似乎在走马观花的过程中达成了某种共识。一个打车去机场,回家办事;一个带着老婆回酒店, 休息睡觉。 齐芦没怎么说话, 只观察他们,比较好玩的是, 兄弟二人似乎身份倒转了。 王文远进屋便开空调,接了她的包挂起来,推她去卫生间冲凉。他解开衬衫扣子, 对着镜中人道,“还行。” “你们谈妥什么条件了?为啥不让我知道?” “他不好意思呢,不想你知道在抠我钱。” “我每个月给你的钱,多少花自己身上?多少给他了?”齐芦挺好奇的。 “我个人开销很小,公司包得差不多了。你这几个月转给我的钱, 基本都给他——” 齐芦微微张大眼睛, 有点不太相信, “王总,你活得这么节俭呢?” 他脱下衣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不是要养老婆嘛?” 齐芦推开他,热烘烘的难受, “他用钱干嘛?修老房子?” “现在的工匠, 挺贵的。他和我爸要求还挺高,所以——” “我说——”她巴淋浴间的玻璃门,“你妈生你下来挺划算的, 一是能照顾你哥,二能传宗接代,三还能挣钱养家。” 王文远没回答,她偏头,他的表情有点难过。这是他的软肋,有点被伤到了。齐芦马上道,“抱歉,我乱说的。” 他叹口气,将她拉到花洒下面,开了水龙头,温水冲下来。他抱着她,下巴搁在头顶上。 齐芦取下花洒,将水从他肩头上淋下来,很快便湿了。他取了沐浴露,抹在她身上,自己抱着她蹭了几下。她吃不住痒,挣扎,热水喷溅,一会儿便只听见各种嬉笑和喘息的声音。 最后,王文远抱着全身发红无力站稳的齐芦出来,擦得干干净净放床上。他也钻到被窝里,抱着她,继续道,“我妈教我说话,第一个词是哥哥。” “哥哥身体不好,好吃的先让他吃;不能和哥哥吵架,必须让着他;外面有人欺负哥哥的话,得保护他;哥哥的药,急救电话,家里的电话,附近亲戚的电话,医生的电话,必须背熟。”王文远摸着她光滑的肩膀,“我小时候贪玩,不太记得住。他有一次特别想玩,拉着我出去,结果忘记带药了。一起玩的小孩子不喜欢他,因为太娇了,就推他。我去打架,他来劝,也被揍了。最不妙的是回家走半道,他还发病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他,是旁边路过的叔叔把他背回去的。” 齐芦窝在他腋下,感觉很安全。 “又被揍了一顿,不准吃饭,还得跪天井。” “你几岁?” “七岁?忘记了。” 她咬他一下,“骗子,怎么可能忘?” “我饿得不行,妈只给水喝,爸说不能认错就放,必须吃教训记住了才算。我哥就趁他们不注意,偷冰箱里的苹果给我吃。我动作不能太大,他就切成小块儿,装塑料袋里塞给我。我把袋子绑手腕上,没人见的时候就吃一块。” “他比我大,体弱心思多,改不了爸妈,就自己让我。” 也就是说,哥哥是好哥哥,爸妈生王文远下来只是为了照顾他,物尽其用而已。 齐芦摸摸他的头,“好孩子,委屈你了。” 王文远贴着她脸,多少年憋着的话全倒出来,“家里那老房子,传了蛮多代,名义上算是我爸的。不过也给很多亲戚在住,产权不明确。我爸说了算是给我的,但那玩意还真不好弄。哥挺喜欢它,觉得不修复修复,过几年准塌了。而且时间拖得越长久,地价房价上涨,到底算谁的更说不清楚了。他就站出来,把那些亲戚都招呼拢,成立一个啥老宅子的管委会。产权算我的,我出钱修复,他负责经营修缮和后期维护。” “这算是好事呀。”齐芦更好奇了,多大的房子得需要管委会? “是好事,所以没阻止。他身体不好,正经工作挺麻烦,就干这事挺有兴趣的。” 齐芦打了个哈欠,“所以他找你增加预算,你就让他解决我们的事?” 王文远沉沉一笑,“不好吗?两全其美。” 她没回话,闭眼准备睡了。他则不然,精神还旺盛得很,亲亲摸摸地,自得其乐。齐芦不想反抗,便由得他去了。 次日一早,齐芦被手机闹钟叫醒。她翻身起来,套上干净衣服,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塞包里便要走。 王文远打着哈欠起来,“我今天也要去项目上,你坐我车啊。” “不行,被看见了怎么办?” 他无所谓道,“知道的人多了去,你瞒什么?” 她呵呵一笑,“知道我是你女朋友的就一两个,知道我是你包养的倒是有两三个哎。” 王文远瞪大眼,“什么鬼?” “瞒着挺好的啊,我都让他们别说,杨秘书也不像是多嘴的人。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大家才能正常相处哎。而且你上面知道的和我在下面听说的肯定不一样——”齐芦胡乱把头发抓起来,“不说了,我回项目上吃早饭,得叫车走了。” 他抓着她啃了两口,依依不舍地放开,“一个周才一回啊?我说,要不周六日都给我?” “算了吧,你个大忙人,还不是我等你。” 齐芦吐槽完,冲下楼,网约车已经在等了。她刚拉开车门要坐上去,却见杨勤从旁边的车下来,赫然撞了个面对面。她冲她点点头,她却难解地看着她,一动不动。这姑娘平时来往并不和她多招呼,工作交接也冷冰冰,不说给点便宜,有时候还挺有点故意拖延的意思。她便钻进车里,报了地址后扬长而去。 齐芦确信,自己被小小地针对了。 各部门有许多文件资料需要老总签署后才能执行,惯例是将其整理好后放在杨勤的办公桌上。她会在王文远在的时候将资料递上去,王文远看过确定无误后签字回下去。快的情况需要三天,慢的话超过一个周,但若是和财务相关的紧急资料崔玉会亲自找王文远。 目前前期准备招标筹备中,设计部和成本部尤其忙碌,恨不得当天递上去的资料当天有回复。 然而,齐芦陆续交了七八份上去,大部分没回下来。她通过内网催促流程联系杨勤,又电话和短信了好几次,都被对方很官方地敷衍了。 譬如,王总很忙;譬如,王总有个紧急会面;或者很抱歉,王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的地方。 经理有些生气地质问齐芦,“怎么拖了那么久还没确认?招标和成本的在催,咱们图纸再不确定他们来不及了,到时候拖延时间你负责?” 事关自己的工作能力和整个招标,齐芦道歉,表示自己会催促。 “催还不够,得去守着。”领导道。 王文远在这边威望挺够,说一不二,基本上不太有人敢当面质问。并且算是新合作,都把不准他的脉门,不知道他是故意不签还是有什么想法。领导当然不愿去得罪自己的大领导,只好让下面的小妹子稍微激进点儿,就算惹点事他也有退路。 “好的。” 这应该是试探。 齐芦和杨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挑明了女朋友的身份,后面也见过几次。那姑娘挺沉得住气,当面没怎么表现出来,私下也没向人闲话透露过她的身份,背后却试探起来。 试齐芦的本事,试王文远对她的重视程度,试该用什么方式把她搞出去。 她去秘书办公室,杨勤正在和人聊事,她敲了敲门。杨勤似乎没听见,继续说,连个眼风也没给她。她也不生气,便略等了一会儿,直到里面的人出来,她又敲敲门道,“杨秘书,设计部文件签字返回来了吗?” 杨勤这才抬眼,表情挺和蔼的,道,“你在外面文件篮里看看呢,有的话就是签了的。” “没有。”她已经翻了许多次。 “那就是没有返了。”她略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最近王总可能太忙了,没来得及。” “王总今天不是在吗?”齐芦也挺镇定地看着她,和气道,“刚才还看见他了。” “嗯,在的。”杨勤更和气了,“这样,等下我注意他办公室,里面的人谈完事我马上进去催一下,行不?” 每次都是这样回复,能不行吗? “我在你这边坐会儿,不耽误你吧?” 当然是耽误的,杨勤有点笑不出来,委婉道,“来这边办事的人挺多的,要不你先回去?” 齐芦也不和她争,只冲她笑了一下,出门。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她脸上有也不过如此的表情。她啧了一声,出门并未回座,反而跑去和前台小妹聊天。前台的位置在进门处正中央,左右走道交接之处,可以很好地看到进王文远和杨勤办公室的走廊转角处。她略聊了会儿,便见王文远送一个老者出来,两人似乎谈得挺愉快的。 送客完毕,王文远自回了办公室。齐芦盯着手机看了五分钟,杨勤自然没按她所说的时刻关注催促。她站直,理了理衣襟,直端端往王文远办公室而去。路过杨勤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话,眼睁睁看着她走进去。杨勤忙挂电话,追出去,王文远的门已经被推开一条缝。 她一把抓住齐芦的手,有点提高声音,“你干嘛?” 齐芦略用力推门,“找王总汇报工作。” “汇报什么工作?”杨勤不信任道,“我是王总的秘书,访客进出和行程安排都得经过过。五分钟后他得下楼开会,你不能耽误他。” “用不了五分钟,三十秒就可以了,你怕什么?” 杨勤复杂地看着她,刚要说什么,门从里面拉开,王文远拿着一叠资料出来。他见两人对峙,诧异道,“你们在干嘛?” 齐芦开口,杨勤却抢着道,“设计部提交的资料还没返回去,他们等不及了,在催。我说你比较忙,可能要稍微等一等,但是——”她瞥一眼齐芦,欲言又止,但意思很明白。 “对不起,是我没协调好。”杨勤道歉。 还挺能的,用自己的专业衬托齐芦的急躁和仗势。 齐芦摸出手机来看记录,道,“上周三和周五分别递交各三分资料,截止昨天周三,只收到了两份返回的。”她也不说其它部门的文件已经全部返回,只道,“按照上个周一晨会的会议纪要,这两周必须全部确定好,才能移交给成本和招标。今天周四,再签不了无法保证节点。王总,这是你在会上亲自定的。” 王文远抬手看了看时间,道,“这也不是你违反流程的理由。先回去做事,我会处理——” 杨勤头垂着,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女人的直觉让齐芦明白,这姑娘多半觉得自己赢了。她转身回座位,片刻后收到王文远的短信,“老婆,晚上回去跪键盘,你说多久就多久。” 她笑了,居然会有人和她抢他? ☆、第三十六章 “你准备咋办?那小绿茶给你上眼药, 你就这么忍了?”刘利颇义愤,最近齐芦下班后拉着她爬山。她也没啥娱乐爱好, 能有机会和王总的小情儿拉拢关系, 还能锻炼身体,何乐不为? “没啊。” “那你准备咋处理?” “再看看。” “还看?”刘利挺不满意, “人都爬你头上拉屎,钻你地盘上耀武扬威了。” “她现在是拿工作说事,无非是要让王文远觉得我没能力, 麻烦,最好是开始厌恶我。她在旁边显得专业能干,多点好感什么的。长期抗战的架势,我现在冲上去就开干,显得很鲁莽无脑, 而且正中她下怀。闹开了, 她装个委屈说个对不起, 错就全是我的了。” 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 “那你就忍了?”刘利想不明白,“王总怎么处理?” “他是老总,当面还得说我要尊重公司流程。私下可能会点点杨秘书, 但我估计作用不大。” 刘利爬上山巅,两手叉腰看着远处的水线, “靠男人有什么用?” 齐芦也喘得不行了, “所以我说杨秘书还挺能的啊,王文远公开维护我也不是不行,但更会担了独断的名声。明面上得公平公正, 维护秩序,对吧?” 夕阳下山,天边的云层泛出点点的橙红色来,又有乌云在翻卷,晚上该有雨。 “现在还只是一个杨秘书,出身好能力不错,手段也没太下作;等后面的标段陆续开出来,涉及的利益更大,我相信就不只是她这样的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往上冲,直接脱衣服拍照的肯定也有。” “小妹子,见过世面哈。” 齐芦哪里算见过世面,只不过在欧阳北的手机上窥见一角而已。王文远和欧阳北混了这些年,各种场面都见识过了,才算是真正见过世面。他心中必然有数,不然不会马上发短信来表忠心,这代表事情尚在控制中。因此,齐芦并不觉得现在是自己出手的最好时机。 其实她是有点担心,王文远独自处在漩涡的中心,固然警戒心够强,但神都打盹的时候,更何况人呢? 王文远其实是有点担心,杨勤对他的过份关注他早有所觉,私下点了几次后依然没什么改变。他见过高管们享受这种关系,并且有部分小人会以性的方式控制他人。社会略复杂,他的位置注定了得和各色人种打交道,势必要收敛个人感官。 他开完会,回办公室后将全部资料翻出来一一看。杨勤将资料交上来的时候会先自行按照轻重缓急排序,他则这在签字后记录自己签字盖章过的文件编号。核对了自己的签字清单和编号,设计部的文件确实比较少,而且被排在了最后。印象中也有几次,准备签字的时候,杨勤正好进来汇报工作,打断了。 他拿笔,扫了一眼杨勤。 杨勤站在旁边,道歉,说都是自己疏忽了。 他没接腔,将确定没问题的全签了字,交给她。 杨勤点点头,接了资料,有些怯生生道,“王总,齐芦不会因此生我的气吧?我真的没想太多,请你——” 他动了动嘴角,将笔放笔筒里,“以后小心些,别影响工作就行。” 如她所料,没人挑得出来她做错了什么。 下班,王文远赴宴,是本地的关系,得带杨勤出席。王文远这次用了司机,交代他在外面等的时候,每半个小时打个电话给他,如果他没接就要上楼找。司机口中答应着,有点嫌麻烦,只觉得这些有钱人多事且麻烦,肯定干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席间又被引荐了一家公司,互相认识。 王文远少少地喝了点儿酒,被取笑说过于斯文。长辈称赞他年轻有为,办事周到妥协,有没有女朋友啊。他端起酒杯表示感谢,摇头说,“没,没有女朋友。” 确实没女朋友,只有老婆。 长辈便笑,是不是要求太高,他这样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没女朋友呢?譬如杨勤,正当年,郎才女貌。 杨勤红着脸撒娇说胡说八道,但眼睛却挂在王文远身上去了。 王文远道,“这个玩笑不好开,我罚酒。” 便是三杯。 宴席散的时候,王文远还算清醒。杨勤伸手想扶他,他一把拨开,正巧司机打电话来,他便让司机来接。她略有些不甘心,赤红着脸,“你既然不承认她,那我为什么不行?” 除了她,谁都不行。 “这几个月我陪你上上下下,多辛苦也从来不抱怨。你从不多看我一眼,我就不知道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杨勤抹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咱们要在一起,你至少不用这么辛苦。” 王文远看她一眼,然后成为她家的傀儡吗? 杨勤懂这意思,有些脸红,但坚持道,“都是做事挣钱,哪里都这样的。” 司机上楼,王文远道,“好好工作,不该掺和的别瞎掺和。” 杨勤看他毫不留情地走开,铁牙咬碎了。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拍拍她肩膀,道,“小妹,这人软硬不吃啊,死活没给准话。” 她有些抱怨,“他现在防着我了,后面还要来个助理,到时我能掌握的就有限。” “没事,强龙不压地头蛇,怎么也能撬一块出来。” “什么呀?人四海原来合作的那些,全跑来了好伐?挂了咱们这边的皮,贴得挺紧的。” 男子哈哈一笑,玩味道,“不怕,这么大的饼一家吃不完。再说了,都是做生意嘛,能合作自然是——” 杨勤有点吃惊,看着他道,“你们联系上啦?” 男子没说啥,只道,“总之,他要不识趣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王文远回酒店,一直睡不着。齐芦发了短信来问,“你还好吧?” “头痛。” “喝酒了?” “嗯,一点。” “看来助理确实很有必要了,起码得帮你挡酒。” “快了,我数着日子呢。” “多喝点水,让酒店给熬点汤——” “想老婆了。”王文远道,“你帮我按按头就会好。” 齐芦翻了个身,手机盖在被单下面,避免影响旁边床上的刘利。 “是不是不开心了?” 王文远不得不承认,齐芦很敏锐。 “有点。” “王总,有点不知足了哈。周日老婆抱着,平时美女跟进跟出,有什么不开心的?” “只想抱老婆。” 齐芦确定,他是真遇上难事了,却不知该怎么对她说。 工作向前推进,新人陆续就位,办公室充盈起来,开始有了一个大公司的气派。王文远的新助理是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小伙,挺活泼。他一来便和杨勤做了分工,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几次大会和小会后,第一标段的成本初步出来,招标部便开始落实具体事宜,定出了具体要求。 招标书还在筹备中的时候,欧阳北、大房和王文远便关起门来开了好多次会。怎么定条件卡死不想要的单位,怎么能把靠谱的给引过来,怎么把符合要求但是水深的给踢出去,林林总总。 齐芦所在的设计部不在漩涡的中心,但也能感受到些许肃杀的气氛。 每天都有人拜访成本部和招标部,本地的企业,外地的企业,陪着笑脸拉关系。新来的主管们也有各自想要推荐的单位,又有莫名而来的投诉和举报,某某单位不合格或者某个项目搞砸过。 头天把某家单位从合格名单上剔出去,第二天便有哪个领导来打招呼,得重新加上;明明那人上次代表一家公司来报名不成功,结果没几天变成另外一家单位的负责人重新来报名,花样百出。 水面上小波涛,水面下不知怎么汹涌。 两人一周一次的约会,居然只捞着睡觉这一项。 妈祖,始终没去拜得成。 “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王文远睡眼惺忪,“妈的,比想的还要麻烦。” “怎么了?” 王文远还是不说,怕她操心。她现在日渐红润起来,但他依然不想她累。 齐芦最受不了就是他什么都想自己扛的毛病,抓了他的头发从身上拎起来,“有事说事,最讨厌那种说了开头没经过和结果的。” 他正得趣,被捏了命门无法挣扎,只好道,“邱明松那边的人一直在钻营,我挡回去几次。他们也换了几次马甲来,手段越来越激烈了。欧阳说忍他一手,放了一家公司进来,但我估计他们肯定是要搞事。” 搞事,搞谁?欧阳北和大房山高水远搞不着,当然是搞王文远了。 齐芦翻身起来,“你注意点啊,跟他们来往是来往,但别中招了。” “放心,我是谁啊?还能让他们给吃了?” 然而,王文远还真就中了一招,差点就被吃了。 那是一个周五,应了某家供应商的约谈事情。齐芦说有个电影想看,要进城,看完电影后去找他。他便将约的地点放在了电影院附近的一个饭店里,酒过三巡,中间供应商突然说有朋友在,去打个招呼。他当时就觉得有点问题,进来的果然是上次缠了他一个上午最后塞了一包金条的男人。 邱明松的代表,四海集团的老合作商,这次被踢出去一回又重新想办法进来的。 男子带了俩漂亮女人,很热枕地向他道歉,说以前鲁莽了,以后一定按规矩如何如何。 赔罪的酒,王文远喝了,喝着喝着便觉得不太对劲,有点晕,有点热。 大意了,没带助理。 王文远不动声色放下酒杯,借口去卫生间,男子却站起来揽住他,高声道,“哎哟,王总怎么醉了呀?不行啊,咱们得找个地儿休息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ps:发现书名《盲婚》不太接地气,改成《老婆说的都对》试试效果呗。见谅! ☆、第三十七章 杨勤被王文远默默地冷落, 手上和招投标相关的事务被分给了新来的助理。她面上坚持得挺好,但心里十分难受, 更不太想得明白。 家里并不需要她挣钱, 父兄均有自己的事业,远房亲戚走的是仕途, 本地世交和她家也多有关系。四海集团拿下海湾新城的建设后,她的简历便被送了出去。家里给的原因也简单,不图她干点啥, 只是有个消息来往也行,方便后面做事。 关系企业顺利进入招标名单,她在中间做了些工作。 然而王文远并非她能说得动的,因此越是临近他们动作越大,似乎要一举搞定他。她有点担心, 好几次对兄长说, “王总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最好别乱来。” “人家都看不上你,你维护他?说起来,要不要我帮你?” “你想干啥?” “那么喜欢他, 弄一家人不就行了吗?” “无耻。” “无耻?有来有往都好说,他摆那油盐不进的态度怎么回事呢?还讲不讲规矩了?这海湾是谁的地盘?来挣咱们的钱, 还不用咱们做事, 这不是欺负人吗?不收拾收拾他,他能晓得厉害?他就是年轻,没经过事, 做大事不是他那样做的。” “你准备干什么?” “我没要干啥,咱们也讲究基本方法,对伐?是别人要弄他,我也就看个热闹而已。” 杨勤急了,“在哪儿呢?想干啥呢?你们不能这样——” 她兄长见她真急了,想了想道,“王文远这人,私德还真是没问题,就是欠缺点圆滑。他平时挺给我面子,搞太过了房太子那边也不好交代,不如就给他个人情好了。这事给你办,你既然喜欢他,最好一下搞定了,不然咱丢不起那脸。” 杨勤拿了地址,叫上自家的司机便冲过去。去的路上兄长又给了电话,说都安排好了,只看她表演。 她十足忐忑,既恐慌又害怕,但又不想放弃。 王文远不是妥协的人,用这不入流的方法,即使两人拉上了关系,但以后呢? 可兄长又说了,男人的眼界宽,看的是前程利益。她的家庭便是最好的助力,哪个男人会傻得拒绝?纵然心里不爽快,但也得客客气气收了,大家和气生财。 杨勤想通了,最终狠了狠心,毕竟想得到并不是什么错。 王文远在被按住的时候心里就艹翻天了,这架势是必然要弄点什么事出来抓他的把柄。邱明松已经不要脸了,又有人愿意出面,图穷匕首见,得出点血了。他便借着他的话,顺势偏了一下,几乎要栽倒下去,顺手抄了个叉子塞在衣服里面。 后面便有点迷糊了,那人一路跟人解释,“喝醉了,借过借过。” 他全身无力,神智不太清楚,手脚酸软,唯有那处的感觉明显。被下药了,接下来要干什么也很明显。对方团伙,四五个人,闹哄哄地架个喝醉的,几乎没人拦便出了门。 酒店楼下后院便是停车场,不想男子接了个电话,骂了一声娘后,乐呵呵来,“接着去下一场,杨秘书也要一起。” 这tm是嫌事儿不够大吧? 连拖带拽,王文远被塞进一辆车里。他手卡在车门上不放,被用力抠开,他干脆把叉子弄出来扎出去,晃出血。有个男人尖叫了一声,他笑了一下,转手把叉子扎自己手背上,旁边后座有女人的尖叫。 “王总,是我——”杨勤的声音。 王文远眯着眼睛,巨大的疼痛刺激着脑神经,终于能缓缓了。杨勤焦急地拉着他,“是我,是我。” “杨勤?”他一把将她拽住,手卡着她颈项,“你们约好了?故意算计我?” 杨勤习惯了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乍然被这样弄住吓得半死。她见他两眼赤红,情急暴躁便不敢挣扎,外面的男人叫起来,“喝醉了发什么酒疯?” 这是喊给旁边围观的人听的。 “开车,去医院。”王文远转念仰倒进后座,脚将门勾上。 杨勤喉咙被卡住说不出来话,浑身发抖。此刻的王文远手背豁出一条口子,两眼血红,满身执拗和刀锋。他卡得太用力,似乎根本不认她是谁,仿佛仇敌。 “快点。”他催促。 杨勤用力拍打车前座,已经惊呆了的司机这才慌乱地启动车,不断问,“要不要报警?找天哥——” 王文远感觉到车移动起来,送了口气,稍微将杨勤放开。然而他手把在叉子上,喉结不断滑动,“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她憋得用力咳嗽,半晌才道,“听说你在这儿,来找你。王总,你冷静一点,我没恶意。我只是想来找你,看看,说说话。我——” “闭嘴。”王文远手有点发抖,艰难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来。清醒只是一时的,他清楚自己的极限,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狼血奔涌了。他得找到齐芦,现在谁也不可靠,除了她。 杨勤眼睁睁看他几次滑不开手机密码,却依然在坚持。呼吸越来越急促,全身大汗淋漓,太阳穴的血管几乎爆出。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了悲哀的情绪,强烈冲击她的心脏,忍不住道,“你找谁,我帮你找。” 王文远不说话,汗珠滴落,手指太滑,又没打开。 杨勤伸手,他一把将她掀开,“别碰我。” 力气太大,杨勤撞到窗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司机在前面问,“怎么了?要不要停车?把他弄下去?” “开车。去最近的医院。”王文远用力道。 杨勤待要回答,手机响起来。王文远转头看着她,“谁?” 她抖着摸手机出来,“我哥。” 他的脑子高速运转,“不能接。” 杨勤便不敢接,前面的司机觉得不对,接连着他的手机也响起来。司机刚伸手,王文远双手撑起来,“你也不准接。车靠边,停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杨勤几乎要哭出来,“你信我,我不会害你。” 王文远偏头,“不害我?那你说你来找我干嘛?偏偏是那边的人给我下药的好时候?” 杨勤回答不出来,因她确实有私心。 “停车!”王文远去抓车门锁,猛力摇晃起来。 “停车停车——”杨勤受不了内心的折磨和他的完全拒绝,抱着头扯头发,“我只是喜欢你,不想你出事。” 司机见状不敢拧,缓缓将车靠边,开了中控。车还没停稳,车门被推开,王文远便跨了出去,正好是路边的绿化带,强行横穿着上了人行道。因是夜晚,车不多,但车速快,差点撞上。 杨勤见他走得不太稳当,始终放不下心,紧跟着下了车,远远跟在后面。 王文远跌跌撞撞,终于打开手机按了紧急联系人。齐芦接得挺快,还有点慵懒的味道,“好巧啊,电影刚完哎,我马上下楼找你。” “你——”他站在人行道上,环视四周,突然无法辨认方向。 “怎么了?”她问得轻巧。 “我出了点事,给你发个定位,你马上来接我。我不走,就呆这儿,所以你得快点。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追上来,挺麻烦的——” 话没说完,他有点撑不住,赶紧挂了电话。视线开始模糊起来,那种噬待发泄的感官冲击强烈到极点。他没办法,用力将手背上的伤口在道旁树上划了几下,居然连痛都不那么强烈了。 太可怕的药物,人几乎成为奴隶。 他抖着手开微信,发定位,再三确定成功后稍微放心。 齐芦整个人懵逼状态,王文远的声音在发抖,前所未有。她马上找自动扶梯,往下跑,一边跑一边看手机。过了一分多钟定位才来,短短的时间变得漫长。他在距离商场不到两公里的位置,跑过去要点时间,打车却要等。幸好这是小城,晚间居然有电动三轮车出没。 她顾不得太多,冲上去将手机给师傅看,“去这里,要快。” 师傅被吓了一跳,她立刻从包里拽出钱包来,道,“麻烦快点,一百。” 一百?师傅立刻来劲,上车扭开车锁,呼啦啦便跑起来。 齐芦很紧张,坐稳了便开微信,进群将定位发出去。 “文远好像出事了,在这里。我正在去的路上,大房和崔姐在海湾有可靠的人吗?能不能派一个来帮忙?” 发完后@了全体,几乎是立刻,伍苇出现了,“别慌啊,我马上联系他们。” 她心稍安下来,眼睛在路两边巡视,直到过了街口,远远看见路灯下有两人似乎纠缠在一起。男的明显是王文远,女的,杨勤?她赶紧让师傅停车,一百甩出去,下车便小跑。 杨勤好像在哭,硬拉着王文远;王文远摇晃的样子站不稳,表情挺可怕。 齐芦冲上去,“王文远——” 王文远似乎没听见,杨勤却僵了一下。齐芦立刻硬挡到两人中间,感觉王文远身体热烫得极不正常。 “王文远,是我,齐芦。” 王文远眨了眨眼睛,似乎终于听了进去,整个人不再挣扎。他眼珠缓缓动了几下,最终定焦在齐芦身上,两手搭在她肩膀上,“你怎么才来?” “怎么回事?发烧了?生病了?” 他已经不顾得许多,两手将齐芦死死抠在怀里,贴得死紧。她立刻感受到那玩意起来了,瞪眼看着他,然后怪异地侧头看杨勤。 杨勤抬手抹眼泪,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你怎么在这里?”齐芦一边抗拒王文远乱动的手,一边问她。然而他见了她便疯了,理智崩盘,兽性占据了上风,动作越来越过份起来。她转头,一把打在他脑子上,“王文远,你tm清醒点,这是在大街上。你不是出来见人吃饭的吗?怎么和她搞一起了?” 王文远被打了也没反应,还是抱着她不放,“你信我啊,我绝对对她没意思,被坑了——” “谁坑你?”齐芦凶狠地转头看杨勤,“是你?” 王文远看着杨勤,杨勤退一步,脸煞白,百口莫辩。她理解他的不喜欢,强忍着被拒绝的羞耻,可一切都在看到他对齐芦的完全信任后崩盘。他抱着她,以一种保护并且依赖的姿势,连全身肌肉也不紧绷了。 可他为什么要骗自己,说没有女朋友?明明—— 不甘心转成了恨,直到自家的车停人行道边,司机猛按喇叭。她再绷不住,哭着跑掉,脑子里只记得出门前被交代的一句话,“咱们丢不起那脸。” 事情办砸了,得想办法圆回来。 ☆、第三十八章 大房的人来得很快, 即刻将人送去医院检查,确定无事后开了药水, 安排了相熟的医生回酒店挂水。齐芦问这样是不是太着急了, 在医院观察更稳妥。 王文远道,“得赶紧开会商量, 他们明天肯定会有动作。” 齐芦便跟着回了酒店,找服务员要了热水和各种汤,帮他开了远程视频会议的系统。 她坐在旁边照顾, 偶尔擦擦他额头上的汗水。他眼睛里还有血丝,脸依然潮红,手背上的伤口虽然被包扎好了但血透出了纱布。医生交代她如何换药后,便退了出去。她沉默地看着他,滋味十分复杂, 隐约有些抽痛。庆幸的是对方弄的药效果虽然猛烈, 但还不足以损伤身体或者成瘾。 系统开机, 大房的脸立刻冲出来,他十分愤怒地骂了一通脏话。大意是他前脚才离开海湾没多久,后脚杨家就出幺蛾子。 欧阳北更冷静一些, 他似乎在接电话交待事情。 这次的会议崔玉也参加,她在自己独居的房子里, 同样没开腔。 大房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开始说正事,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来电人,举起手机扬了扬, “杨老大的电话。” “接,听他说什么。”欧阳北按住自己的话筒,一心二用地回话。 “接。”王文远也道,“我刚才对杨勤态度不好,指她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你听他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无非就是跟邱明松搅合在一起,想大小通吃呗。他是地头蛇,谁敢拿他怎么样?咱们有些地方过审还得靠他们,这些王八蛋的玩意——” “别抱怨了。”王文远看看药水低落的速度,“赶紧把事儿说完,我得睡一觉,不然明天没精神对付。” 大房便接了电话,几乎是换脸一样立刻回到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齐芦也算是佩服,这些人平时看着不着调,办事的时候怀里揣了好多张面具,需要哪张就掏哪张出来。 拉拉杂杂说了一二十分钟,大房稍微变得严肃点,道,“居然有这回事?我还真不知道,这样,等我问问看。你也别太担心,这事就是个误会,文远肯定能理解。让小勤别哭了,多大点事,对伐?” 转头挂了电话,他艹一声,“我去,居然跑我面前来卖好,当我傻的吗?” 崔玉摆了个很明显的表情,可不是傻的么。 欧阳北也打完电话,放下手机道,“好了,文远先说一下你所经历和知道的。” 王文远点点头,便开始说了。大概便是赴一个供应商的约,中途那强行塞黄金的男人来参加,给他灌酒。酒喝一半,他感觉身体不对劲想走,却没走得掉。被带到酒店楼下的时候,那人接了个电话,说杨秘书要参加下一摊。果然,杨勤马上出现,他被拉上车,靠着伤口清醒要求送医院。半途杨家老大打电话来,他担心那男人比杨勤不好对付,因此中途强行下车,后面便这样了。 也幸好是杨勤接手,她有些软弱屈服了,若是别人恐怕还真就不好了。 欧阳北点点头,看向大房,“你那边呢?” 大房简单推测,道,“杨家地头蛇,咱们本来预计了给他们一份,但没说死。他们不甘心,胃口又大,显然一点利益也不想分给别人。邱明松那边的人私下和他联系上了,应该也承诺了某些条件,达成了一定程度的互利。今天晚上该是邱明松给文远挖的坑,要赶在开始招标前把他弄死控制住。杨家显然是知道的,问题就是中间出现的杨勤——” “文远要做了杨家的女婿,可不是想要哪个工程就能干哪个工程?”崔玉开口了。 “想得还挺美的。”大房哼了一声。 欧阳北瞥一眼不动声色的齐芦,再看看王文远,“大房的意思是说,杨家知道邱明松今天晚上的计划,临时决定换成自家人上了?” 大房点头,“我怀疑是这样。不过刚杨老大打电话,说自己知道那边的人不怀好意,很担心文远的安全。他想着自家妹子恰好是文远的秘书,赶紧让她过去帮忙。中间文远喝醉了酒,把他妹子也当成了同伙,这都是误会。” “弯还转得挺快的呢?”崔玉也忍不住带了几分嘲讽。 “那可不是。反正参与投标的不是杨家直属的人,明面上人家怎么都能撇得干干净净。” 王文远了解,“这么说,还得容她继续在公司了。” “不然呢?人妹子都被你误会哭了。” 齐芦开口了,“邱明松为什么要贸然出手?如果没有必赢的把握?就这样放过杨勤不管了?” “中间要没有杨勤,文远肯定要吃亏的。”欧阳北看着齐芦,“从这个层面讲,她还真算是帮了点儿小忙。邱明松现在肯定恨死杨家了,今儿晚上他失手,咱们有了戒心,他明天再仓促也得动手了,不然以后更没机会。” 大房点头,“刚杨老大也算是给了个准话,有了今儿的意外,他决定跟着咱们走,全力配合咱们,只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妈的,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老子才不信他那破嘴。不过,没彻底撕破脸,还真不能对付杨勤。” “邱明松怎么动手?”齐芦算是明白一点中间复杂的关系了,杨家是大户,虽然不直接参与投标,但他的代理人会参加。 王文远笑了一下,“无非就是指控我独断,贪污,职位侵占,违背公司利益种种。” 欧阳北笑了一下,“等他好久了,希望明天他们攻击力强一些,不然浪费咱们准备这么长时间。” 后续便又谈了一些应对方法,便散了会。 齐芦看看时间,居然又到深夜。药水已经挂完了三包,还剩下两包。她道,“你去床上躺着,我帮你看着药。” 王文远折腾得累了,精神疲倦但是身体还隐约有些兴奋感。他起身,她推着挂药水的架子,跟着进了屋子。他身上汗湿得难受,她又去弄了热毛巾擦拭。 “经常这样吗?”她问。 他看看她,侧脸的线条在灯下有些模糊,但明显看的出来不太高兴。他道,“并不是经常。” “所以来的时候就知道可能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有想过,但不知道他会这么快动手。”王文远叹口气,“他太着急了,欧阳给他的压力太大。” 就不能让别人干吗?然而这句话刚浮出脑子,便被她自己给按了下去。还真不能。欧阳北不会信任其他人,而且也没办法保证他们在面对庞大的利益的时候完全不动心。直接砸过来的金条,想要什么样的美女都能找得到,甚至可以二十四小时陪玩,巴不得人性的弱点各种。 只有王文远,足够可靠,欧阳北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齐芦站起来,将毛巾丢他胸膛上,“我很生气。” 王文远摊手,成年人的世界利益纠缠就是这样,他真不想她看见。可是,他抱着她的腰,“老婆——” 挂药水的架子晃了晃,她用力将他按回床上,“在输液,消停点。” 看样子真气得不轻。 他担忧地看着她,“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司机和助理会一直带着,今天主要是大意了——” “这样的事情真的很少,大家都是求财而已,会想尽各种办法拉关系,引诱,但基本不会主动加害。熬过这一次,挺过明天,把邱明松弄翻后就轻松了。你信我,我从不骗你。” 齐芦没说话,低头将毛巾拿起来,拉了被子给他盖上。 “明天是周六,邱明松也会发动?” “他只有这个机会了。” 她点点头,拿了毛巾出去。 齐芦将毛巾晾好,温水放床头,见他逐渐疲倦后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她摸出手机,想了会儿还是拨通欧阳北的电话。他接得很快,显然一直在等她主动联系。 “姐,文远休息了吗?” “嗯,现在看着好些了。” “抱歉啊——” “他肯定不想听你说这句话。” 欧阳北默认了。 “你明天准备怎么做?”齐芦笃定道,“既然你们来之前就定好了让文远做挡箭牌,肯定早就想好了弄邱明松的方法。对不对?” “对。”他回答得很干脆。 “这回能用吗?” “时机不是太好。” “也不太差。”她反了一句,“能彻底搞倒他吗?” “不能。”欧阳北回答得也有些郁气,“他有俩弟弟,最小那个因为车祸肇事咱们已经把他送进去了;现在要搞,也只搞得到中间的那个。邱明松滑不丢手,虽然满肚子坏水,但都不会亲自动手。再加上她妈还在,所以——” “那就把中间那个弄进去啊,起码给邱明松一个教训,别再乱伸爪子了吧?”齐芦有点厌烦道,“不然等你搜集证据等机会,猴年马月去了?你说是不是?” 欧阳北笑了,“姐很担心文远?” “废话。” “行,没问题。” “我可以问一下,怎么弄吗?” 欧阳北拒绝,“是咱们家内部的丑事,我不太想说太多,过段时间你看新闻就知道了。” 齐芦有点同情,便不再追问,只说,“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太超过。而且杨勤绝对不能这样放过。” “你放心。你能这么关心文远,我也替他高兴。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机会得等。” 她没说话了,他道,“你不会不知道他这么拼命是为了谁吧?当然,为我是一部分。同时,他也想变得对我更重要——” 齐芦的心突然焦躁起来,用力挂了电话,呼吸急促起来。她丢开手机,双手捂住眼睛,头一次觉得自己过于卑鄙。 房间里,王文远斜斜地靠在软枕头上,两眼紧闭睡着了,眉头依然有点皱起。她端详他的脸,手从他的眉摸到下巴,他轻轻动了动,半睁开眼睛,很不安稳。她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放心睡吧,我守着呢。” 他摸索着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她定定地看着他,凡算计过他的人,一个也不想放过。 欧阳北被挂了电话,却笑了。他开了微信小群,报告道,“咱们这次的赌约,我觉得大房可能会赢。” “怎么说?”所有人都没睡觉,全冒头出来问。 “姐刚打电话,让我一定不能放过邱明松。” “她开始心疼他了,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舍不得小王总了 ps:开了个大房和崔玉的预收,点我的作者专栏,收藏《水果硬糖》 简介:先虐女后虐男 十八岁,崔玉被带去房家别宅,“陪少爷好好读书,这是你一生的资本。” 她没拒绝; 十九岁,崔玉被安排出国,“陪少爷好好读书,不要让他胡作非为。” 她拒绝了; 二十五岁,崔玉成为房家的管家,“打理好少爷的身外事,我只信任你。” 她同意了; 二十九岁,崔玉离开房家,她得给孩子找一个父亲。 她还记得十八岁那年夏天,伴随着《白天鹅》的音乐,少爷递给她一枚水果硬糖,“我的妻子,要漂亮、坚硬、甜的。” 她是玉,她不是糖,永远不会融化。 ☆、第三十九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王文远缺席了周一的例会, 谣言满天飞。 刘利一上午跑齐芦的座位好几趟,免费交换各种情报以期获得靠谱消息。 “他们说王总是被总部强行召回去的, 周六一早打的电话, 周六下午的飞机票。你知道吗?” 齐芦当然知道,当时她在给他弄吃的。 “听说是和招标有关, 有人举报他。”刘利做出很神秘的样子,“老钱问的营销那边的老崔总,他在总部有人, 消息可靠。” 呃,是还挺靠谱的。 “他有没有给你说过?”刘利关切。 齐芦摇头,“只知道回海城了,具体不太清楚。” 刘利做出惋惜的样子,“听说可能结果不太好, 要换人来做老总。” 换谁?事情还没弄清楚, 邱明松居然先把风给放出来了。这到底是有多着急呢? “也是, 王总年轻,压不住那些老家伙。咱们这一个个标段开下去,金额太吓人了。”刘利咂舌, “还没正式开始就闹成这样,以后怎么得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你可真沉得住气, 要是我肯定急死了。”刘利佩服地拱手。 “我说了, 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工作。” “你傻啊?要王总被弄走了,你还能在这儿呆得下去?” “我是正经把简历交给设计部,被设计部录用后外派过来的, 和他没关系。” 刘利算是服气,不和她斗嘴上的功夫,自去找别人交流八卦。 齐芦表面上表现得很镇定,却在留心杨勤。是的,杨勤依然准时来上班了,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差别。王文远不在,她便口头上转告了他的工作安排,督促各部门按照以往的进度继续推进招标工作。 中午吃饭的时候,杨勤独自坐在食堂角落里。齐芦端了餐盘,崔玉想和她坐一块儿,她拒绝了,下巴支支杨勤。崔玉问,“你想干啥?” 她笑,“找她聊聊。” “你现在要惹她?” 齐芦摇头,“不是,看看情况。” 杨勤对她已经先出过招了,想必在王文远面前肯定也是有动作的。那天晚上的事情是必然也是偶然,但对她的冲击肯定有。她现在还能来上班,多少有家庭不放弃的因素,多少也有对王文远的不甘心。齐芦既然把王文远弄成了自己男人,自然不肯轻易放手。 她清了清嗓子,将耳边的散发夹到耳朵后面,“和她亲切友好的谈谈。” 崔玉笑一下,确实是挺有主意的姑娘。 齐芦走到杨勤身边,点了点她对面的空位,“抱歉,对面有人坐吗?” 杨勤抬头,妆容有点重,但依然掩饰不住眼角微微的红。可见,她只是尽量表现得正常。 “没有。”她声音有点哑。 齐芦便坐下,“谢谢。” 杨勤勉强笑了笑,低头吃饭。 “谢谢你。”齐芦开口,“文远后来冷静下来,说多亏你到得及时。如果不这样,他不知会被带哪里去发生什么事情。” “不客气,应该做的。”杨勤回得挺快,但也是太快,因此没有平时那种底气和自信。 “挺巧,你当时怎么在那儿?” “王总没告诉你?”杨勤抬头。 “有点含糊。”齐芦紧盯着她。 “那你去问王总好了,我不好多说。”她偏头,“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我关心他也是应该。” 杨勤脸上显出几分讽刺来,憋了半晌没憋住,“他不想公开你和他的事情,也不承认你是他女朋友。应该?我不觉得。” 齐芦感觉有点意思了,“他不承认?亲口说的吗?” “当然。”杨勤胡乱吃了几口饭,“当然是他亲口说的。所以请你认清自己的位置,别再来找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没什么能说的。” 说完,她端起餐盘起身,走人。 齐芦往后仰了仰,靠在椅子背上。当然不是女朋友,是老婆。 桌面又被敲了两下,崔玉端着盘子笑嘻嘻站旁边,“这儿有人吗?我可不可以坐?” “你坐。” 崔玉坐下来,“怎么样?” “心理防线很牢固啊,看来她家里人做了不少的工作。” “那是肯定的,男人没捞着,钱不能放啊。” 齐芦吃了几口饭,“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 崔玉便开始解说起来。 事发次日一早,邱明松亲自给欧阳北打了个电话,说是监察部老总那边亲自去找他了,收到一封实名举报。举报人当然就是强送黄金的那男人,指名道姓说海湾新城的王文远代总裁在项目上作威作福,未秉持公平竞争的原则,主动索取财物等等。他们迫于淫威,不得不违反规定,不料他的胃口越来越大等等。另附上了诸多照片,银行流水记录,黄金等等交接照片。 四海集团的大部分流动资金全部投入了海湾新城,高层都在关注其执行情况。目前的进度严重落后,大家都在寻求原因,没料到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年轻人居然敢搞这等事件。 欧阳北看了所谓的证据后,没说话。 邱明松便以自己的副总裁的身份,发起了廉洁倡议,要求暂停王文远的职务,回总公司叙职并配合调查。在没有出结论之前,冻结目前的招标流程,直至真相大白天下。 “还真能说。”齐芦表示佩服。 “不然怎么办?”崔玉耸肩,“文远那天的血检报告出来,又去饭店调了监控。酒店那边为了撇清,录像全给了。他们喝的酒是自带的,这个可洗不脱。不先发制人,等着□□吗?不过我看那人也要完,他搞这一出,以后别的项目谁敢和他打交道?拍照,跟踪,录音,全是提前准备好要撕破脸的架势。人都有贪心贪欲,但人都怕死——” “怎么反击呢?” “好办。文远每次约人,都自己带了录音,他在这边使的卡是公司给办的,保管在我手里。收到的财物第二天也会给我,我单独做了记录。另外——”崔玉笑了一下,“欧阳北不会放过姓邱的,不让他们死也得脱一层皮。” 齐芦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谢谢。” “不客气,以后这些事情可能就要你来做了。” 她不明白,但见崔玉眼中有决绝的光,似乎已经做了决定。她问,“你是要——” 崔玉点点头,“上次发的招聘广告,已经来了个比较靠谱的人。等文远回来,那个人上任,我就该走了。” “大房他知道吗?” “他知道个屁,天天就晓得玩儿。”崔玉吐槽完,对她道,“你别告诉他就行了。” “我给文远说过。” 崔玉想了想,“他也不是多嘴的人。” 等待,变得有点难熬起来。 刘利成了公司里的小喇叭,每天闲了便各部门窜着八卦。王文远不在,人心浮动,虽然有崔玉和杨勤看管着,但没多少人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特别是新进的人,好些是他亲自招进来的,想的多是会不会换了山头自己工作也泡汤。 过了三天,总部派了一个督查小组来,挨个约谈,重点便是杨勤和崔玉。谈完后,崔玉也跟着督察小组的人回总部,当然,明面上的原因是汇报工作。 招标便有些无限期推后的意思了。 齐芦每天晚上都会和王文远短信联系,伍苇也有发来即时的汇报,一切均在掌握之中。 时间又过去大半个周,风云突变。 天气预报,台风将会在八月末扫过海湾,虽然威力下降许多,但也会带来暴雨和狂风,请居民做好应对措施。刘利算是第一次遭遇台风,兴奋得不行了,想开车去附近的海堤上拍视频。齐芦不能让她作死,硬给按住了。她不甘心,非得跑楼顶去看。 风刮来海上的浪,掀起几米高的水墙,蔚为壮观。 齐芦顶着风,也拍起了视频,分享到了微信群里。 往日她但凡有点动作,大房都会热烈捧场,说许多骚话外加大红包。这一次,他安静如鸡。包括赵先生和元先生,也是隔了蛮长的时间才回道,“注意安全,最好呆在房间里。” 她回了一个好字,然而大房却急赤白脸地冒出来,“崔玉呢?跑哪儿去了?” 大房平时叫崔玉,要么老崔,要么崔管家,从未连名带姓。 “姐,她和你好,是不是找你去了?” 齐芦发了个问号,“她什么时候和我好了?怎么了?再说了,她回海城后就没跟我联系过,什么时候回海湾的?我怎么不知道?” 崔玉在海湾老城区租了间小套房,优哉游哉。 “不在!”大房几乎要跳起来,“她跑了。” “怎么了?”欧阳北冒头问,“出啥事了?” 大房喷出无数的脏话来,简直没眼看。 元先生额被惊动,“我艹,你冷静下来好好说话行不?崔玉从来不会搞失踪,你是不是误会了?” “你惹她了吧?”赵先生也跑出来落井下石。 “没误会,她就是跑了。把老子从海城骗来海湾,自己跑了。” “你找了吗?” “老子现在就在她家里,躺她床上——” 齐芦眼睛差点没凸出来,群里也一时安静了许久。半晌,欧阳北才试探性问道,“你在她床上?这不对吧?你不是连她手都没摸过,更不会超过迈家门的关系半步。现在怎么躺人床上去了?” 大房连发许多发疯的表情,说不出来话。 元先生给怼了一句,“他肯定喝醉酒,把人给办了。@崔管家,出来说话,是不是?要是他欺负你了,我们帮你讨回公道。” 然而圈了没用,所有人这才发现,崔玉不知什么时候退群了。 居然退群,这事就有点大发了。 赵先生严肃道,“大房,你是不是犯浑了?干了啥?” 大房冤枉道,“怎么都说我?明明是她,把老子——” 所有人静待下句,然而没了。 齐芦想了想,试探性地打了崔玉的电话,居然能通。然而,她没接电话,只回了一个短信,“我走了,以后别联系了。” 欧阳北在群里接了下半句,“她把你睡了,然后跑了?” 大房发了个委屈的表情,显然就是了。 居然这么就跑了?齐芦觉得不太可能,她明明说了等王文远回来才会走,怎么现在就走了?刚想到此,她的手机响了,王文远的名字在跳舞。 “我回来了,来看你,你下楼好不好?”他的声音伴随着风的呼啸。 齐芦一句话也没说得出来,仿佛被什么哽住一样。 ☆、第四十章 小别胜新婚。 齐芦窝在床单里, 听着外面雨打玻璃,身边有王文远浅浅呼吸的声音。 他很累了, 一路奔波, 为了刻意制造惊喜台风天跑去接她来酒店。进了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剥衣服,她本想聊聊, 进行一下精神交流。显然,他对肉体沟通更有兴趣一些。 然后便是狂风暴雨,永无休止。 齐芦这才发现, 他以前在床上的表现是真客气,现在才算是暴露本性。不允许她反抗,不准她喊累,强势而直接地让她陷入狂潮里面。她的自我非常坚定,纵然在紧密交缠的时候两眼也清明。他显然就不喜欢, 无所不用, 直到她彻底没了理智才算满意。 累, 身体很累,连跟指头都不想动;满足,精神上彻底的餍足, 别无所求。 她起身拿开搭在腰间的手,然而没成功, 反而被搂得更紧了。 这人, 到底是有多固执? 齐芦强行拉开他的手,他醒了,半眯着眼睛看她。她道, “放开,天亮了。” 他亲她一口,收了手,滚另一边睡去。她起床,穿好衣服,叫了客房服务,洗漱完毕后坐窗台边翻手机。微信群里已经闹翻天了,从昨儿晚上到今天早晨,赵先生和元先生两个不停地数落大房。 大房刚开始还憋着劲儿不回嘴,被说得实在太厉害了才道,“老子才是被甩的那个好不好?你们为什么都骂我?” “那你说说你干啥了呀!”欧阳北问。 伍苇开口道,“他跑我舞蹈室来玩,看见崔老师就走不动路了。” 所有人发出六个点点,并俩字,“活该。” 大房很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小姑姑在啊,看见了多看两眼怎么了?老子都还没来得及去打招呼,老崔就把我抓走,我还不是乖乖跟她走了?我没耽误事,她生什么气?” 伍苇也不得不道,“活该。” 然后群里再没人理大房了。 大概是过了一夜,大房实在没找到人,大清早便来群里嚎哭,“家里没人,老家也没人,妈不知她去哪儿了,电话也打不通。” “你们出来,帮我找人。” “我tm要疯了——” 齐芦看得发笑,正犹豫要不要提点一下的时候,王文远道,“你笑什么呢?” 这才发现他把头枕在胳膊上,不知看了多久。 她晃晃手机,“崔玉昨天把大房抓回海湾家里,睡了,然后跑了。他昨天晚上就很懵,今天早晨实在找不到人,在群里哭。” 王文远翻身坐起来,露出后背上被指甲抓出来的痕迹。齐芦低头不看,继续翻手机。然而新闻推送居然推出来关于四海的消息,而且放在八卦娱乐版。多久没在这种板块见过四海的消息了?直觉和这次的事件有关,赶紧点开看了,大标题却是‘豪门争产,弑父疑云。’ 过于耸动,齐芦吓了一跳。 外面服务员在敲门,王文远见她看得专心,慵懒地套上衣裤开门,拉进来一车早餐。他去梳洗,回屋见她还在看,干脆一把抱起来放外间的沙发上,“吃饭。” 齐芦抬头冲他笑一下,“邱家几个儿子弑父?这是什么新闻?” 他探头看了下页面,“哟,这么快就出来了?” 王文远被召回海城,既定的一场大戏。幕布是由邱明松拉开的,但什么时候结束却是欧阳北说了算。他乘坐的飞机刚抵达海城机场,公司来接的车已经到。他没机会回家,直接被弄公司去了。 大会议室里,邱家一系的代表十来个,欧阳北并他现在用的几个助理,再有监察部的老鬼。 阵势摆开,证据放在桌子中间,仿佛只等他认罪了。 欧阳北把牛皮纸袋推给他,“先看看这个,再给大家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 王文远开了袋子,抽出三个巴掌厚的材料来。照片,录音,转账记录,各种齐全。他看完后点点头,“没错,是这些。” 邱明松脸皮抽了抽,大概没想到他认得这么快,便看着欧阳北道,“既然这样,欧阳你怎么说?” “怎么说?当然是继续往下了啊——” 王文远推开纸袋,将自己随身带的一个箱子打开,也抽出一叠资料来,“那么,大家看看这个吧。” 监察部的老总看两个总裁的脸色,把东西简单翻看了一下,想递给欧阳北。欧阳北挥挥手,不太耐烦道,“我不用看,给大哥。” 大哥俩字,咬牙切齿。 监察部的老总便又递给邱明松,邱明松接了,只晃了一眼便认真起来。也是同样的照片,银行流水来往,以及各种财务上缴后签了崔玉名字的收条。 邱明松便知道自己动手得早了,刚好落别人套里去。然而他并不能认输,只道,“把崔经理也叫回来,咱们得继续查。也以此为契机,公司内部整□□气,不然真说不过去了。” 欧阳北笑了一下,既没同意也没反对。 两份东西,便全给了监察部的老总,让他必须要在一个周内得出结论。两个老大打仗,苦逼的是中间的夹心,他只好接了,派了一个小组跟进。王文远也住进了公司指定的酒店,被俩小伙全天候跟随,虽然不至于缴手机,但基本的电话也需要过滤。 崔玉抵达后,狭着大房的威风,将四海上下全骂了一通,最后丢出王文远交给她的各种钱物。意思很简单,四海的风气不好,贿赂王文远的并不止一家。这次招标报名的单位,只要涉及类似行为的全部踢出去,海湾项目必须保证风气,她要为房氏的投资负责。 邱明松还是硬挺着,私下小动作无数。几天后欧阳北不耐烦了,直接请了个律师,将保存了快一年的证据甩出去,“我爸死得不太清白,当时忙交班就没来得及查。现在有时间,彻底弄弄呗——” 次日,警察直接上了邱家的门,要找邱明松的二弟,涉嫌投毒杀死的邱家掌门人的嫌疑人。 邱明松和他母亲当场便惊吓极了,立刻打电话找欧阳北。欧阳北关了手机,有点遗憾道,“好像用得早了点。” 事情到这里便算告一段落,邱明松分身乏术,自然也没功夫来清理这事,只推说全权交给监察部负责。监察部见一方老大已经撤退了,自然不敢和欧阳北硬抗,也草草收尾了事。然而欧阳北则不想这么了了,请了各个分公司高管开了个小会,拎着那些资料道,“我知道你们和下面人合作都是什么规矩,根据合同金额按百分比返点嘛,也是行规了。平时不太过份,睁眼闭眼就算了。现在邱总既然提出这问题,咱们也不能含糊。监察部这边掌握了不少证据,哪些人收了钱的,自己给上缴了,公司不追究;否则——” 否则的结果没说出来,但显而易见。 后来,陆续有几位私下找欧阳北,如何解决的则是另外的故事了。 只一件事,许多人把姓邱的恨半死。 齐芦听完,“那邱明松岂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脚?” 王文远点头,“去年继承股份大乱的时候,欧阳就拿到他们投毒的证据了 ,一直引而不发。就是在等个机会——” “不过有点遗憾,还是弄不死邱明松。” 她递给他一杯牛奶,“这样后续工作会不会好点?” 他想了想,“只能说好一点点,然而本地的关系企业也难打发。我尽量从外省找靠谱的新公司引进来,起码要形成一个内部竞争机制。不然被杨家人拿住,更惨。” 齐芦眨了眨眼睛,“他们想招你做女婿哎,居然从没听你讲过。” 来了,这才是要算总账了。 王文远含了一口牛奶在口中,差点被呛住,“老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人家杨勤半夜跑来救英雄,肯定就是这目的。老实讲,你是不是给她说过我不是你女朋友?”她手托着下巴,“她讲这话的时候,很可怜地看我,超同情的。” “你和她什么时候聊过了?她找你的?”他有点恼火了。 “我找她的。” 那还好。 “就是酒桌上,人家问起来,我随口提了提。老婆,我这是听你话啊,你不让说的。” 齐芦笑得眯眼睛,“王总,无缘无故人家怎么会问这问题?总该是桌上有美女在,想趁机卖个好,给你牵条线吧?杨勤当时也在,对伐?郎才女貌,配得很吧?” 王文远放下杯子,忽悠不过去了,只好勉强道,“这个吧,只能侧面证明你眼光好,下手快啊。” “少来拍马屁啊。”她捡起一个小馒头,塞他嘴里,“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满身都是桃花?刘利就算了,中间来个吴洁,现在有个杨勤,以后还有谁?” 刘利是谁?吴洁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然而他不敢开口,只笑,“老婆,以后都只有你。” 齐芦看他那谄媚的样子,偏头,略有点脸红,“以后不准做这种事情了,就算欧阳开口,你也别去。” 他咀着馒头,“他是我老板啊。” “我是你老婆,我还是他姐,你是他姐夫。他要逼你,你让他来找我。不是有那么多新助理吗?总有人愿意干这事,总之,你不许。” “好,都听你的。”他看着她笑,伸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老婆心疼我,我知道。” 齐芦终究是不习惯,一把将他推开,然而又忍不住笑了。她没想过,自己居然有真心要对一个男人无理取闹的时候。 两人一边吃早饭,一边笑得跟对傻子一样。 ☆、第四十一章 王文远重新走马上任第一件事, 废掉了两家投标报名单位,重新制定章程要求招标部再挑选合适的, 不拘地区。所有人都辗转听说了总部的变动, 晓得这次风波里自家老总不仅没吃亏,而且欧阳北还借着这一波光明正大地打起了廉洁牌, 已经有几个老家伙中招了。 不说欢声雷动,起码王文远的根基又往下埋深了一米。 他开完会后第一件事便是对杨勤道,“上次的事情多谢你, 是我太紧张误会了。希望咱们以后能好好相处——” 杨勤滋味复杂地看着他,再看看立在旁边的年轻男总助,知道现在能维持的也就是面子情了。也好,当晚她回去后便挨了老哥一顿训,“你既然都准备要和他在一起了, 为什么心软?这一软咱们有多被动你知道不知道?中间发生变故, 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说你, 大好局势,全都毁了,还得罪了邱家人——” 她没法为自己开解, 只是哭,末了大哥说, “算了, 他们既然不撕破脸,那还是有忌讳。你好好在那边上班,能呆多久呆多久, 我再想办法。” 所谓的再想办法,也是未雨绸缪。前几个标段四海或者还卖杨家的面子,若是他们在本地站稳脚跟,和所有关系网络都混熟了,哪里还有杨家的事? “王总,我以后会认真工作。”杨勤也按照大哥的意思表了个态,事情便算是暂时抹了过去。 王文远便觉得心应手起来,撩起袖子准备开干,然而怎么也没想到会马上面临和齐芦的第一次分歧。 那是台风过境之后的第一个晴天,大房失魂落魄地来了项目现场。他呆王文远办公室里,既不做事也不打电话,连平时最爱玩的手机也不宠幸了。只翻来覆去一句话,“她怎么这样?” 崔玉不见了三四天,到处找不到人,没人知道她的行踪。 王文远不理他,只去安排自己的事。有了之前打底,招标部的工作陡然顺利起来,已经邀请了几家新单位,重新确定了考察时间。这一次,他得亲自带队出去,没功夫管他的破烂事。 他不管,大房也不找他,自然去找齐芦。 齐芦目前的伪装基本完美,苦逼小设计工程师,每天埋在图纸的海洋里,猛一抬头便见大房幽怨的脸。她略慌张地四望,果然已经引起了关注。 大房和欧阳北风格不同,若说欧阳北走的是内部张扬外部低调的路线,那他则刚好相反。顶着房家的名头,手里掌握着父母给的大几十亿所谓初创资金,到处找新兴项目投资。举凡院线,实境游戏,户外,真人竞赛或者电玩,他都插上了一脚。走到哪儿都是管家助理自己,前呼后拥,偶尔还会被跟拍。 如此一个名人,站在齐芦面前,就是给她招事儿的。 “你——”干嘛? 齐芦用眼神问他。 他全身没力地趴在格子间的挡板上,“我完蛋了,她真不见了,工位被一个陌生人霸占了。” 什么陌生人?那是新上任的财务经理,好伐? “家里没人,老家没人,朋友都没和她联络上,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大房想不明白地问,“我查她手机号了,最后一个短信联络人是你。” 他还不算太混,说得听小声的,旁边人都听不清楚。饶是如此也吸引了许多目光,特别是刘利的,她带着一半的嫉妒一半的果然如此,悄悄冲她竖起了大拇指。齐芦知道,这姑娘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黄色废料。 她无力道,“对啊,你说她不见了,我给打了个电话试试。” “怎么样?”大房立刻激动了。 “没接,回了个短信说自己没事,让以后别联系了。” 大房充满希望的目光死亡,脸也透着点白,无精打采地站起来,不知该干什么。 齐芦可不能让他继续呆这儿耽误自己,道,“你走吧,再回去找找。” 找,当然得找,大房整个人都丧了。她走就走,也带走了他的各种银行卡,他身上基本没钱了,简直寸步难行。 齐芦不知真相,见他离开后松了口气,继续埋头处理事情。然而刘利却悄悄挪过来,蹲她椅子边,“哎,是房太子哎。” “对啊。” 刘利两眼放光,“你们认识?他居然跑来找你说话?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找好下家了?” 她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利。刘利耸肩,“只是八卦一下,而已。” “你这不是八卦,是无中生有。你觉得他那样的,可能吗?” 刘利看看齐芦不太修边幅的样子,再想想大房平时身边跟的网红妹子,果然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她耸肩,有些无趣地走开,“确实啊,能捞着有个小王总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至于有钱人个个眼瞎啊。” 这些都是生活里的日常小事,不值得齐芦挂心,然而她没料到小时也会变成大事。特别是当她看到自己住的那栋民房楼下居然站了伍苇的时候,头皮都要爆炸了。 伍苇怎么一声不吭跑出来了?她来这儿,她的全部隐瞒不就没戏唱了吗? 齐芦赶紧环视四周,幸好住一起的同事都加班搞招标文件去了,只她一人。她马上小跑着过去,一把拽了伍苇的胳膊便往外走,足足走出一两公里才放开,“我去,你来怎么不说一声?差点坏我大事。” “什么大事?”伍苇有点小郁闷。 她清了清嗓子,捏捏她脸,“咱们长这么像,没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混,站一起就没法混了。我说,你咋跑出来了?” 伍苇将头一偏,“舞蹈室开了这几个月,我一天也没休息,所以就来度个假。” 度假,欧阳北舍得?她之前督促伍苇上进,他已经满腹闹骚了,现在她几个月不休息一天,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居然跑掉,该暴躁如雷了吧? 齐芦见伍苇低头,眼角眉梢有些幽怨的意思,估摸着两人还没到吵架的份上,大概是怄气。她伸手拦了个出租车,领着她去海湾老城。 一上车,伍苇除向司机说酒店地址外均未开口,显然心情不太美妙。她定的酒店和王文远同一个,可见人还是冷静,没太晕头。 进屋,齐芦见伍苇没太有精神的样子,开了手机叫本地特色菜外卖。伍苇半躺在软床上,见她忙差不多了问,“姐,文远哥对你好伐?” “挺好啊。”她抬头笑一下。 “有没有说过反正老子养得起你之类的屁话?” 齐芦秒懂,欧阳北说了。 “他养不起我啊。”齐芦讲老实话。 伍苇显得郁卒了,欧阳北养得起她。 “所以你跑了?” “我也不是马上跑的。”伍苇低头,“说了好多天了,那时候他忙着处理文远的事情,我每天晚上十点才到家,可能是烦躁吧,就怼我。我知道他忙,没和他计较,自己消化了。他还不觉得得罪我,等文远的事情定下来,他居然领着大房跑我店里去看崔老师——” 齐芦听得很认真,伍苇这回从头到尾表现挺冷静,应该是用脑子想过了。 “我晓得大房有个白月光是崔玉的小姑姑啊,后来老师决定偶尔来帮忙带学生的时候,就老实讲了和大房的渊源。老师说这不怪我,但一定要避开,别让大房再见到她。哪里知道那王八蛋直接把人带过去了?要不是我家前台小妹子机灵,就得正面撞上了。” 伍苇这才有点动气,“我跑走廊里把他给拦住了,他还能站边儿上盯着看半个小时。崔玉当时脸就煞白煞白的,后头发生的事情群里说过,你也晓得了。” “我问欧阳为什么这样干,他说是无心的,没想到那么巧。” “巧?这王八蛋根本就是故意的。” 齐芦一边听一边用手撑下巴,“确实挺巧啊。欧阳北的体质真好,他身边的人遇到的巧事都挺多的。” 伍苇听出来齐芦的三分嘲讽,接着道,“我当时就很生气啊,问他是不是拿我当白痴?明明大房迷恋崔老师人尽皆知,崔玉喜欢他也算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为什么专门戳人的肺管子?他还狡辩。” “屁!他就是看不惯我天天和老师泡一起。我说他王八蛋,嘴巴里说支持老婆干事业,私下却捣乱,还说什么老子养得起。他——” 齐芦听着伍苇的抱怨出神了,原来如此啊。 “肯定是想把崔老师气走,让我舞蹈室亏本开不下去。姐,你说他时不时很可恶。” “你来海湾,他知道不?” 伍苇点头,“我这次做了准备的,先把舞蹈室的课调了一下,给妈说来看你,也给他说过。玩三天,再回去好好工作。” 齐芦伸手拍拍她肩膀,“行,继续努力,这把姐姐支持你。” 伍苇难得被夸奖,勉强笑了笑。 等了片刻,外卖送到,摆了小茶几。 齐芦和她一起吃晚饭,顺便介绍海湾本地值得游览和打卡的景点,将休假三天的行程安排好后,退出了了房间。她本意是回宿舍,但电梯在王文远所在的楼层停下的时候,她便直接走了出去。待走到他门口,便想既然来都来了,顺便问问呗。 欧阳北的心眼,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想和老婆多相处点时间便顺手把大房和崔玉给拉了进去。他干啥都给自己留了余地,那么对齐芦这个最大的阻碍又做了什么? 仔细回想,从两个妈妈发现恋情开始,一切都巧合并且顺利得过分。她当然怀疑欧阳北从中手脚,也确实几乎抓住他和大房私下的勾当,但基于种种理由没有彻底撕开。可手段是对付外人的,用习惯后对自家人也使,难免让人生气。是时候再给欧阳北画一条线,严禁越界。 齐芦敲响了王文远的房门,趁他还没出差的时候得谈谈。 王文远开门,见了她后有些意外和开心,拽进去道,“想我了?还是来帮我收拾行李的?” 地上摆了俩行李箱,一个装衣服,一个却装了好几个考察单位的资料。齐芦帮他规整了一下后,问道,“欧阳北带大房去见崔玉,是不是故意的?”她进去便开口问。 王文远明显有些吃惊,侧回头看她,有些不太明白。 他之前忙自己的麻烦已经够了,肯定不清楚,齐芦便给科普了一下,最后总结道,“应该是大房重见了崔老师,崔玉又伤心,所以才做了这次最终决定。可起因则是欧阳带大房去舞蹈室,你觉得呢?” “你怎么会认为是故意?”王文远不觉得欧阳北有无聊到那份上。 齐芦摊手,嘴角微微勾起,“实在巧得过分,而且他有前科。” 所谓前科,两人该是心知肚明。 她态度笃定,眼睛里带着强烈的不赞同,嘴角更挂了一分倔强。王文远立刻便意识到,她不是来求证的,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想并请认同。 怎么回答?是,还是不是? 王文远陷入了沉默中,闪婚的孽力回报开始,是诚实地表达内心还是无脑护妻? 这分歧,不好选啊。 ☆、第四十二章 王文远了解欧阳北, 多了解呢?除了上床姿势以外的全部。 欧阳北是不是个好人?这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问号,需人自行体会。 欧阳北会不会耍手段?会, 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 若非如此怎么能将邱家碾压在自己车轮之下? 至于行事风格,当然喜欢侧面攻击, 谋定而后动,最典型的便是这次事件。一是打击了邱明松的气焰,二是把邱家老二给送进去了, 三则是顺手清理了一部分集团内部偏向邱家的派系,可以说是毫不费力地实现了既定目标。 这样的欧阳北也坑了齐芦一把,直接坑进了婚姻的笼子里。 可要说他无聊到为了伍苇再弄大房和崔玉,就稍微有点过了。自家人和外人,如何掌握玩笑的分寸, 他拿捏得很准。大房看着二了些, 但不傻;现在因为不见了崔玉张皇失措, 要是回过神知道是欧阳北搞的鬼的肯定离心。因此,欧阳北不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王文远看着齐芦,百分百相信自己只要说出‘欧阳北不会这么做’的字眼, 她能和他绝交。婚姻的基础动摇了,就回不去了。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客观的分析, 而是给出解决方案。 “我给欧阳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齐芦直接拒绝, “我就先和你聊聊这事。” 绝对不只是聊聊而已。 王文远将俩箱子推到门边放好,将她按去沙发上,自己则去倒茶水。他道, “你说啊。” “你觉得伍苇是工作好,还是跟着欧阳北比较好?再不然在四海或者设计中心挂了个职位?” 热水冲入杯中,茶叶上下沉浮。 “当然工作好了。”他端着茶杯放在茶几上,“天天闲着也不是事,起码得有点追求。” 齐芦表情没动,但眼睛笑了一下,似乎很满意。王文远给自己打了点气,很好,就这样一鼓作气下去吧。 “刚开始创业肯定辛苦,特别是她选的这一行。机会多,但就得熬时间和精力,谁也没法跨过去。欧阳是太着急了点。” “你觉得他对伍苇工作是什么态度?” 这个就不好说了吧?说了,涉嫌背后非议老板;不说?老婆的大棒子已经举起来了。 王文远内心的挣扎只有一秒钟,很爽快地放弃老板选择老婆,“不支持也不反对,私心里还希望伍苇能以家庭,就是他,为重。” 很好,这次没有使用任何话术技巧进行闪避,正面回答显然取悦了齐芦,她表情缓了缓。他长舒一口气,给心里的小人抹了一把冷汗,真是要命。 “伍苇希望能基本独立,也希望得到欧阳北的支持。她费了很大功夫才把崔老师请过去,又承诺了绝对不会让大房出现在她面前才成事。这次很惊险,大房虽然见了她,但是她没见到,算是半路捡回一条命。可下次呢?下下次呢?你觉得怎么才能劝动欧阳精神上支持,行动上也别拖后腿。” 王文远听得一阵冷汗,欧阳北已经直接被判决死刑,连自证清白的机会也没了。不过,现在不是兔死狐悲的时候,他现在也还没撇清自己。于是他回道,“欧阳虽然固执,但也听劝,得有个有份量的人——” 齐芦偏头想了下,“份量?谁?” 王文远两手合十,看着她。她诧异,指着自己,“我?” 他点头,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齐芦托着下巴,也看他,突然笑了,“我做什么你都支持?” 王文远头皮炸了一下,点头。 她便摸出手机来,拨通了大房的号。大房还在郁闷中没走得出来,电话响了许久才接,声音十分没精神。她先关心了一下大房的情况,询问有没有崔玉的消息,承诺自己会不间断联系她。如果她有回信或者其它消息,会第一时间转给大房。 王文远此时很想抽根烟,将她放在手心把玩。笑魇如花,处理事情爽快利落,要正面刚欧阳北之前把全部相关人都安抚住。不由得想,如果是自己得罪了她,可有路可走?活生生打了个寒战,无缘无故地,得罪老婆做什么呢? 齐芦寒暄完毕,开始进入这个题,好奇崔玉怎么和大房闹翻了。大房可能是闷得太厉害,便一股脑儿全说了。无非是崔玉要回海城和四海的人对账,用银行记录时间证明王文远的清白。他正好别的地方没什么事,便跑过来看欧阳怎么挥剑斩小人,也想等事情结束后跟她把下半年的钱支出来花花。 前面进行得还挺顺利,后面办完事,约了一起吃饭的时候闲聊,便说起伍苇为什么没一起吃饭。 听到这里,齐芦腰挺得直直的,“谁问的呢?” “我啊,我随口问了一句伍苇怎么不来吃饭。” “然后呢?” “老崔说她现在忙,晚上也有培训班,走不开。我就说去看看呗——” “你主动提去舞蹈室?”齐芦求证。 大房想了想,“应该是,那天喝了点酒,实在记不太清楚了。” “那欧阳有说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说。” “然后去了,就见到崔老师了?” 大房有些唏嘘,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半晌道,“谁知道她能在那儿呢?” 欧阳北知道。 齐芦安慰他几句,挂了电话后把着手机玩,纤细的手指夹着那薄薄的一片,说不出的魅惑。王文远伸手将它握住,“老婆,事情搞清楚了,咱们就——”睡吧。 “搞清楚?”她似笑非笑,“哪里清楚了?” 清楚欧阳北是无辜的呀。 然而他摸摸鼻子,不敢说。 她含笑看了他一会儿,下巴支支茶杯,“我要喝水。” 王文远马上端杯子给她喂水,还吹了吹凉。 她喝一口水,润润嗓子,缓缓推开他后,开始找欧阳北的号。他眼角抽了抽,将杯子放下,正色道,“老婆,让我先给欧阳联系一下。” “干嘛?通风报信?” “怎么会?”他笑,“我已经反水站你这边了,得仁至义尽去报个信啊。对不对?” 对个屁啊。 齐芦点头,“你打。” 王文远便在老婆的注视下拨通了老板的号,并且很识趣地选了喇叭模式。 电话接通,一阵噪音和汽车鸣笛的声音。 “文远?我现在稍微有点忙,有事晚点再聊。”欧阳北有点小喘气,“再过俩小时,我给你打过去。” “不用,就一句话。”王文远轻松道,“伍苇来海湾了,住的我这家酒店楼上对应位置的那间。给你说一声,你好放心。” “行,我晓得了。” “对了,还有就是齐芦等下可能要找你说话。我给你说一声,你这回先求自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我老婆说啥做啥都是对的,我不会多嘴。” “我去,伍苇找她说啥了?是不是大房和崔老师那事?我给你讲,这回我是真冤枉。谁tm知道那么晚了老师还在了?大房自己发神经要过去,我——” 王文远用力清了清嗓子,“别说了,我挂电话了。” “王文远,还是不是兄弟了?你追齐芦的时候谁帮你的呢?要不是老子中间帮忙,你能这么快抱得美人归吗?” 电话里的声音在咆哮,王文远则暗暗叫苦,悄悄瞥一眼齐芦的表情,果然很精彩。 “你tm现在是过河了,抱着老婆开心,我呢?你不说帮忙说两句好话,还落井下石呢?告诉你,你们办婚礼的时候,正经得给老子包一份媒人钱——” 欧阳北死定了,本来伍苇那儿的事情还没搞定,现在居然自己主动提这茬? 王文远想挂手机,齐芦伸手挡,瞪看他。她口型无声道,“问他怎么帮的。” “王文远,怎么不说话呢?突然来个电话就为了告诉老子你这回要重色轻友?居然这么容易就tm被拉过去了?还完全不讲道理?”欧阳北抱怨完毕,突然冷静下来,“我现在快到海湾城区了,先找到伍苇再说。” 齐芦用力推了王文远一下,赶紧问。 王文远只好道,“欧阳,这话就不对了吧?我跟齐芦的事儿都是我们自己定的,你们怎么可能帮——” “少来,别装啊。要不是我——”话到这儿停了,他机警道,“文远,你那边就你自己?” 齐芦稍有点失望,欧阳北太警觉了,应该不会再吐什么了。她干脆开口,“我在这儿,文远开的免提。” 欧阳北半晌艹了一声回来,立刻又道歉,“不好意思,我太震惊了。” “震惊啥?你和伍苇不也经常这样?” “震惊文远无耻的程度居然更上一层楼,直接告儿我要落井下石了;更震惊姐姐实在有本事,这才几个月就把咱们文远搞得是非不分了。” “欧阳北,你嘴皮子很溜呢?”齐芦手撑在茶几上,“觉得自己挺冤枉?那我就好奇了,你明明知道大房和崔玉俩都见不得崔老师,大房作死要去舞蹈室,你怎么就不拦一拦呢?行,就算你当时拦不住,那也不碍你中间打电话通知一下伍苇,让老师避开啊?再再说这俩都做不到,总能赶到大房前面去通风报信吧?” “你啥都没做就算了,给伍苇甩话说能养她也罢了。咱们要不要聊聊你帮我和文远谈恋爱的事情?” 欧阳北彻底没话说了,半晌道,“这事我得亲自给伍苇谈。” “行啊,你亲自和她谈没问题,你们夫妻的事我不插手啊。”她顿了顿,“就是有个事情要向你请教一下,还希望你能从实回答。我在四海实习的时候,主要负责清点文档和整理,一不小心就把四海大楼在建时候的图纸给翻了出来。” 王文远皱皱眉,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提这茬了? “大楼修建于十年前,不算土地成本,从挖坑到落成后搬进去,合计投资九千万多。其中土建成本约莫占了百分之六十,然而另外有一个我特意外的,就是那个监控和安防系统,居然花了一千多万哎。” 建筑面积不到八千平方的楼,在监控和安防上花了一千多万,得多么高端的系统?齐芦实在好奇心发作,便将那系统的图纸和前后期资料全翻出来看,看到小会议室的时候发现里面居然有单独一套系统通向总裁办公室,那小喇叭,那隐秘的收音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小会议室那边——” 欧阳北自然也明白了,很爽快地在电话里道歉,“姐,你是我亲姐。我错了,原谅我这一回,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了,对伐?” 王文远眼神有点飘,站后面悄悄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原来如此。他明明知道小会议室的玄机,结果完全没往那头想。现在回头看,当日欧阳北和大房窝办公室的表情就不对。 齐芦明明洞悉了一切,却不动声色,只在关键时候举重若轻。 ☆、第四十三章 王文远看着齐芦挂了电话, 看着她放下手机,再看着她轻轻靠在沙发后背上呼出一口气。他跨过茶几, 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揉, 恨不入骨血那种。 她怎么就能那么可爱呢?怎么连闹腾别人都那么有道理呢?就算颐指气使也令人心甘情愿。 他狠狠亲了她几口,“所以咱们在小会议里那天——” “全被欧阳和大房看了。”齐芦嘴唇红红的, 有点不满道,“肯定是他俩带头起哄,崔玉是被拉过去的。他们知道我们结婚了, 还假装不知道。还有你,四海的代总裁,居然就不知道小会议有特别的监控系统——” 他将前后全想明白了,想笑又替欧阳北窝囊,怎么就被抓个正着呢?所以他道歉, 还真是一点儿不亏。他升起一种诡异的骄傲感, 又回想听过的只言片语, 从大房嘴巴里露出来所谓的用齐芦挣钱。难道说,他们还私下开了某种赌局? 王文远尽情拥抱她,她的身体小小的, 握在手里软软的,但精神和意志力出乎意料的强大。她会给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会压抑自己的冲动和好奇心, 她也能安静地等待最好的时机。这是一个理智的猎人,她给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王文远热情地亲吻她的双唇,近乎于膜拜。 她在他怀中挣扎了几下, 之后便安静下来。他低头,只看见她艳红的唇和颤抖的睫毛,里面饱含了脆弱。他笑了两声,低头在她耳边轻语。 她略有些诧异,“你是说打赌?” 他点头,“赵先生和元先生赌性大,大房喜欢凑热闹,欧阳一般都是跟庄。他们应该有在背后——” 齐芦对这帮富二代的诡异爱好,跪了。她也算是想明白起来,大房对她诡异的热情,赵先生和元先生关心她为啥选中了王文远,再加上王文远的佐证,似乎都说得通了。 “他们赌什么?”她好奇。 王文远摇头,“不知道,但是可以想办法。” 她马上眉开眼笑,“从大房那里突破。” “大房,现在挺可怜的哎,居然被崔玉甩了。” “活该。”齐芦轻骂了一句,尔后又道,“欧阳这次就算不是故意带他去舞蹈室的,也是有私心,顺水推舟。我看他怎么给自己开脱——” 然而欧阳北一点也没为自己开脱,他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小心眼。 当时齐芦和王文远还在纠缠,房间门被敲响,欧阳北来了。 王文远去开门,见他虽然神情疲倦,但精神饱满,也就放心了。他道,“不必特别来一趟,伍苇这次不是很生气。” 欧阳挤进去,“再不来,你tm连我内裤底都要卖了。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个经不起枕头风的货?” 王文远有点小尴尬,但还是理直气壮道,“不是早告诉你了么,总有一天你会腹背受敌。” “老子就没想到这么快。你说你,就不能再挺挺?时刻记住你是男人,是老公,是她的天——” “你能?你去试试?”王文远嘲笑一句,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座。 欧阳北丢给他一个看我的表情,撩了撩头发走过去,然而马上很狗腿道,“姐,我错了,都是我小心眼。” 王文远下巴差点惊掉在地,这tm就是挺?这根本就是跪,好吧? 齐芦诧异地看着他,“你没先去找伍苇?” “先找姐姐解释解释,咱们的事比较重要。”欧阳北笑,“也是有事求你。” 欧阳北愿意给面子,齐芦便没有抓住不放的道理。她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伍苇能够活得更好,因此见好就收很重要。她道,“别这么说,其实应该伍苇和你聊。” 他轻轻摇头,“说不通,她现在看我怎么都觉得不对。” 伍苇很不容易将舞蹈室开了起来,虽然有齐芦的精神支持,有欧阳北的经济支持,但亲力亲为的事情非常多。装修有多烦人,看报纸报道多少夫妻为此离婚便知道;至于后面如何与工商和税务打交道,又如何与商场管理沟通,又怎么过了消防,招聘员工,寻找生源,营销广告等等,都得她去管。除此外,她为了节省成本,自己还接了好几个班的教学课。 晚上十点回家算早,早晨六点起床算晚,纵然上床了也累得睡不着。 欧阳北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帮她养起来的肉肉全没了,看着她整夜翻来覆去地烦躁,更担心的是她的脚。 “姐姐没见她的脚,又红又肿,每天泡热水半个小时也还痛。还有喉咙,全靠喉宝支撑,跟我说话都费劲。”他露出非常心疼的表情,“有时候回来连路都不能走了,腿痛腰也痛。” “我就劝她,无非是一个工作,别太拼命,我会心疼。” “她就觉得我搅合她事业,不想她做起来。” “讲老实话,我要是不愿意有的是办法让大房不给她店面,也不会给她钱做前期投资。我只是觉得她太用力,损害健康,想让她缓缓。” 齐芦有点沉默了,这事还是头回听说,伍苇从来没抱怨过,母亲也并未特别提起。 “她的同学好些进了舞团,有些也在做老师,全都比她先走一步。她想赶起来,所以把自己压迫得特别凶。姐,你说你是我要怎么办?”欧阳北摊手,“我真是什么办法都想了,全说不通。” “所以你才在崔老师身上动脑筋?” “没有。”欧阳北沉默了一下,“崔老师的事情挺麻烦的,她前几年受的伤害特别大,再也不想见任何房家人。崔玉的心事咱们都知道,大房未必不知道但不敢揭伤疤,谁揭谁死。他主动提去看舞蹈室多半是好奇,我自己就趁机起了小心眼没阻止。一半觉得不会那么巧,因为崔老师基本两三天才去一回;另一半又觉得可能大家都需要这个机会——” “你确实看得很明白,我是故意不阻止的。”他认真盯着她,“除此外,我想不到什么办法劝小伍爱惜自己;我也没办法破崔玉和大房的局。他们都是我很重视的人,大房那边我会亲自去说,向他道歉。” 说完,他低头,“姐,小伍面上看着软,其实比咱们几个都倔。” 齐芦深有体会,从很小的时候起伍苇就是死脑筋。 她们从出生长到七八岁,都和奶奶一起住,但从没得到过除挑剔和嫌弃之外的任何话语,更别说怀抱了。伍苇一直想不通,老是问为什么别人家的奶奶都会抱小宝贝,都会亲小宝贝,她们的奶奶却不会。伍安兰教过很多次,没关系,只要爸爸妈妈爱就可以了。然而,她还是会期待,还是会主动去靠近,得到好吃的东西会想着分奶奶一份。 齐芦警告过她好几次,不要主动靠近奶奶,会被骂和打。她不相信,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是去。结果某天帮奶奶搬凳子的时候不小心砸奶奶脚趾丫上,被说是故意的,狠狠揍了一顿。 伍苇哭,拼命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帮忙。奶奶让她认错,她不认;奶奶迁怒说是妈妈教得不好,她更伤心,只说奶奶不能不喜欢她就怪妈妈。一老一小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按头要道歉,一个拼死不认错,哭得差点惊厥。最后伍安兰出来,认了错,承认自己教育有问题,事情才算过去。 那之后,伍苇便说奶奶是恶魔,是坏人,直到长大成人也不愿主动说一句话。 当然,也更因为伍苇的坚持,齐芦才捡回来一条命。 “上次姐姐到底给她说了什么?她全听进去了——”欧阳北有了点抱怨,“我以前确实混账过,但再差也会不会把招使老婆身上。我的意思是,就算有一天我和小伍过不下去了——”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悲伤,“我也希望她能过得好。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文远端了一杯热茶给他,“喝水。” 齐芦点头,“我明白,我也信你。” 不是信他不会花心,而是信他做人的根本。 欧阳北面露一点喜色,要打动这大姨子真不容易。 “我会去了解伍苇的想法,有需要的话也会和你沟通。”齐芦和他平视,“这样没问题吧?” “没问题,真是太谢谢了。” “那行,咱们就得聊聊另一个问题了。”齐芦笑一下,“关于小会议室——” 欧阳北整个人僵了一下,看得后面的王文远发笑。他尽量憋住,将脸扭开,装出镇定的样子来。 “你怎么解释?”齐芦一刻也不放松地问。 欧阳北尴尬地哈哈笑,回头看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王文远,再看看外面漆黑的窗户,“我要说是个误会,你信不信?” “你猜呢?”她也跟着笑。 md,被抓包这种事,真是超尴尬。 欧阳北掩饰性地喝茶,非常希望王文远此时能说点啥。可惜那也是个怂货,在老婆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他只好放弃希望,老老实实道,“我就觉得文远追你追得有点辛苦,所以略略旁敲侧击——” “没私心?” “有!”他略提高声音,仿佛什么得意的事情一般,笑得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齿,“你不觉得咱们四个凑成一家人,特好特幸福吗?” 王文远轻轻咳了一下,老板,马屁拍得太过,收收。 欧阳北略动了下身体,收到暗号表示明白,见她没有要发飙的样子便起身道,“姐,咱们误会解开就好了,我得上楼找小伍。咱们明儿见——” “回来。”齐芦开口。 他马上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她道,“我和文远结婚的事,不要胡说。要是走漏了风声,我——” “我提头来见。” 欧阳北立刻接口,之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就怕又翻出什么事来。 王文远很有眼见地送人出门,关门前被欧阳北怼了一下,“你tm太不仗义了,一句也不肯帮老子。” 王文远暗笑一声,“我要帮了你,你能顺利脱身?” “也是。”齐芦得顺毛摸,多叫几声姐姐她还真当回事了。 “欧阳——”王文远叫了一下,欧阳北回头看他。他道,“齐芦不是伍苇,她很明白你礼让她是因为小伍,所以不会故意让你为难。她更趋向和你建立基于互相欣赏的关系,而非普通的姻亲。” 自然,齐芦没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更愿意商量说把事情办了,相处起来起身算容易。如果她肯稍微把那些偏见再丢丢,当然是更愉快了。 欧阳北拍拍他肩膀,“什么时候办婚礼?老子要送你们一份大礼。” 王文远耸肩,“我哥有点废,貌似还没办妥。” 此时,有点废的王文波将自己房门关得死死的,完全不管父母亲在门外拍得山响。他把玩着一块乌黑材质雕刻而成的猴子,冲着门道,“反正谁都看不上我,我这辈子一个人得了。你们也别管我,别想逼我找个不喜欢的女人生娃。要找,找你们老幺去,反正他总是什么都能做到。” 吼完之后,他颇有些自得,给王文远发了个短信,“弟,事情要搞定了,钱呢?” ☆、第四十四章 齐芦放欧阳北滚了, 毕竟以后还要做亲戚,得理不饶人也十分不可爱。她来得仓促, 没带换洗衣服, 幸好之前放了两套内衣在这边,便勉强梳洗了。 王文远因为伍苇的关系得到了额外一天的奖赏, 高兴得很,抱着她在客房的飘窗上看星星。 海边的夏夜,星空浩瀚而深远, 他愿意这样抱着她一辈子。 他看着乖乖躺自己怀里的小女人,仿佛猫儿一般,前一刻张牙舞爪,后一刻却雍容优雅。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拿起来看, 是大哥的短信。她被屏幕的光刺得不舒服, 动了动身体。他看完短信, 低头亲亲她光洁的额头,“等闲了下来,一定带你去海边看星星。” 次日一早, 齐芦坐第一班车回宿舍,换了干净衣服。刘利半梦半醒之间问了一句, “昨儿去王总那边了?” 她应了一声, 刘利便又问,“这么说,杨秘书没戏了?” “你又知道啥了?” 刘利从被窝里钻出来, 抓抓乱发,“不是我说的啊,别人说的。以前王总去哪儿都带她,新助理才来没多久,重要的事情全给他了。现在工作还没上手呢,又带着出去考察了。呵呵——” 公司里的人个个都眼尖,杨秘书要失宠了。 齐芦把头发挽起来,道,“我出门了,你也早点。” 宿舍距离项目现场两公里,现场大门距离办公楼五百五十米,每天步行来回近五公里。再加上早晚锻炼身体的小路近一公里,攀爬的小山高度□□十米。也就是说,平均每天她的活动量折算成步数,在两三万步之间。 短短两个多月,体力有明显的回复,皮肤告别苍白开始紧绷起来,和同事一起搬图纸的时候也能一手拎上二十来斤。 身体,真的开始变好了。 齐芦曾经自认是个不幸的人,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父亲无法反抗长辈的恶意,母亲斩不断对父亲的不舍。如果是她的话,足够果断,足够决绝,必定会坚定地离开令自己不幸的环境,一切都会变好。她告诉伍苇再等等,她毕业后就能找个好工作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她告诉父亲当断则断,优柔必定招致灾祸。她也告诉过母亲,已经和父亲离婚便没必要维持关系,找个好男人过日子去吧。 三个人都对她的提议嗤之以鼻,伍苇说能养活自己,爸爸说抽刀断不了水,妈妈说别人都没你爸爸好。 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母亲抱着她狂哭,然而她还陷在那一瞬间强烈的冲击中。为什么爸爸会挡在她身前,为什么妈妈没有放弃她,伍苇怎么去搞来那么多钱? 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结果什么都做不到,谁也保护不了。噩梦里,总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指责她,懦夫,骗子,只会说漂亮话而已。 她开始变得暴躁起来,不想见人,也不想看见伍苇一次次去医院财务处缴费。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还会活着?” 最好的办法不是放弃吗? 每次康复站不起来,伍苇会在旁边讽刺和刺激她。她忍耐不住反骂回去,“那你别救我,我死了最好,大家都轻松。” 一向跋扈的伍苇却说不出话来,只红着眼睛看她,眼泪一串串落下来。她说,“齐芦,你没人性。” 齐芦抓着扶手在窗口站在整整一个下午,什么是人性? 人性是天下至恶,多少罪假它的名告诉你是人都是如此;可人性也是天下至善,当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放弃的时候它绝对不会放弃。 甚至,连齐芦也放弃自己的时候。 父亲在记忆里是怎样的存在呢?五官端正,眼睛漆黑,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从来没发过火。老实,老好到甚至有些无能。可失去他后才惊觉,是他默默撑起了一家人。他离开,母亲惶恐不安,伍苇完全没有方向,自诩聪明的她也绝望。 家庭失去了主心骨,她自然承担起了父亲的那个角色,命中注定一般。 伍苇不想和欧阳北分开,她来让他们的关系更牢固;母亲不想再失去女儿,她必定会长命百岁。 所有的勉强,全基于爱。 所以她愿意为此收敛自己的脾气,忍耐着和欧阳北好商好量,像个大人一样学会衡量得失。 如果所有人都能幸福,那她这条命便不算白救回来。 至于王文远,她会对他很好很好,穷尽一生。 齐芦去办公室,上午将领导安排的事情做完,下午便开始看图。一期项目各专业图纸繁杂,她得在招标之前全部熟悉,以应对后续投标单位有可能提出的质询。 她正看得入神,财务办公室那边一阵喧哗。杨勤似乎发出一声尖叫,另有几个人在劝说什么。刘利赶紧爬去看热闹,顺手将她个拽了起来。 两人挤过去,财务室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杨勤正在叫人关门。 “怎么了?”刘利抓着一个人问。 “听说房太子在里面发飙了。”那人也回得神秘兮兮。 “为什么?”好几个人同时发问。 “不知道。他好像超级不喜欢新来的财务经理,霸了办公桌不让使,还想去翻以前的文档资料。几个人拦不住,不知道怎么吵起来。有人叫了杨秘书来处理,现在里面还乱着呢——” “天啊,怎么这样?和网上写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哎。” “他之前偶尔来都挺好的啊,有说有笑,还喜欢请客吃饭。谁知道怎么突然变了,你说是不是之前的崔经理?” 人群里发出细小的声音,“怎么可能?崔经理又不好看。” “以前八卦房太子的绯闻女友,全是美女,崔经理根本没法比。” 齐芦皱了皱眉,略提高声音,“别说了,知道你们说的是谁吗?” 刘利马上道,“赶紧散了,等下杨秘书出来发飙就不好了。” 回了座位,刘利问,“你有内幕?知道咋回事不?” 齐芦摇头,不清楚。 然而齐芦的否认刚过去没十分钟,财务室的大门被打开,大房带着满身凛冽的怒气冲向设计部。他两手狠狠打在她格子间的围挡上,恶狠狠道,“你说过帮我找人,人呢?” 敞开办公室的全部视线落她身上,她起身有些抱歉道,“我打了几次电话,不通。” “她以前有给你说过什么吗?讲过什么?有没有?”色厉内荏了。 周围的人全都被他给吓呆,没人敢上来。 齐芦点头,“这是办公室,不好说话,咱们出去说。” 大房转身,“跟我来。” 人便雄赳赳地出去,路过前排巨大的工作台时,挂翻了一叠图纸。他毫无所觉,反而一脚将之踹翻,显然十分暴躁。齐芦不得不感概,这些富二代不是没脾气,只是还没到着急的时候。 齐芦转向旁边的领导,道,“他要和我说话,我出去一趟?” 领导眼睛里已经写满了好奇两个字,但还是强忍了,点头道,“去吧,要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就打电话。” 刘利显然也有些担心,给她加油。 她反而并不是很害怕,走出办公室后果然在楼下的小花园见他。他蹲在花坛边,用力抽烟,恶狠狠地看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仿佛和这世界有仇。 “她去哪儿了?”大房把烟头丢地上。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齐芦看他烦躁的样子,“和崔玉姐第一次见面在四海,第二次她带你来找我,也是这次她说他喜欢你。” 大房的手抖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又有些莫名的高兴,但最终都化成了一声怒吼,“还有呢?” “她说你视而不见,你的家庭不会允许,她没有未来。” 大房穿衣风格特日常,一件大号的t恤加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发型也很散乱基本不打理。他的主要魅力在有钱,四处散钱以及不在乎钱。因此他明显长相算得上俊美,但极少有人赞美他帅,大概二掩盖了一切优点。可此刻他笑不出来,表情冷峻,眼神凛冽,气质大变了。他终于正视齐芦,“第二次见面就和你说这个?” “因为你对我太感兴趣,她受伤了。” “不对,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呢?”齐芦平静下来,同情崔玉的同时也有点同情他了,“玉姐陪了你很多年,她是一个女生,也会渴望被人喜欢和爱。你难道没想过她会结婚、生子,过自己的家庭生活——” 大房嗤笑一声,“那是什么?对她来说,有钱就够了。” 齐芦不想说下去了,显然说不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锐利地看着齐芦,“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说?” “女生之间的闲聊而已,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快做出决定,而且做得这么彻底。你该知道为什么,居然来问我?” “爱情有那么重要吗?你也不爱王文远,还不是结婚了?爱情它就是个屁。不当回事它就不存在,重要的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大房被刺激过头,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她怎么就不懂呢?实惠比名份重要多了,最重要的是男人选择了谁,才不是那些可笑——” “她要多少钱老子都给,这样还不行也太tm贪心了吧?” 齐芦被他所谓‘不爱王文远’的话激怒,她不愿他被人看低,有些恼道,“你连她要什么都不知道还妄想把人找回来?回来干嘛?生意人应该懂,最好的买卖是互相得到最好最合适的。” “放tm狗屁,你不就是为了伍苇——” “所以文远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男人,没人能比得上他。”齐芦定定地看着他,“不仅我承认他,而且会努力让所有人都承认他和我在一起最好。” 大房凶狠地看着她,像是仇人,“努力?爱是本能,是需要努力的事情?你未免太搞笑了。” “连爱和崇拜都分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发疯的人,不是更可笑吗?” “谁?你说谁可笑?” “你呀,不然还有谁?哪个小人偷摸在背后开我和文远的赌盘就是哪个。” 大房显出一秒钟的惊慌来,立刻词穷,仿佛被抓住痛脚。可他马上清醒过来,凶巴巴道,“放屁,才没有的事情。” 齐芦诧异,这家伙吵得晕头了居然还能有理智?果然不是纯二,还是有点智商的。她便夸奖了一句,“行啊,理智才残存着呢?” 大房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看着她。她道,“前几天不还找她吗?今天怎么跑公司来闹事?让人看笑话?嫌八卦不够多?” 他烦躁地抓头发,一脚踹上路边的花坛,半晌才颓然道,“她把我的卡全邮了给我,都不要了。” 她哈一声笑出来,“果然真的连你的钱都不要了,你惨了。” 大房悲痛地看着她,“你个女人,怎么连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我等着王文远有天后悔——” “混蛋,你现在就在后悔。”齐芦不服输地对了一句。 一男一女,仿佛要打仗一般,谁也不肯认输。直到大房的手机响起来,他生怕错过崔玉的消息,赶紧摸出来看,抱怨道,“你个疯女人,居然敢和我吵架?你等着,老子要王文远休了你。” 休?呵呵,休是不可能休的,一辈子都不要想。 只就凭他这句混账话,齐芦就敢说他短时间内找不回崔玉。赌什么?项上人头敢不敢? ☆、第四十五章 齐芦目睹大房发了一场疯, 又和他吵了一架。两人在对话奔向幼稚园层次的时候同时闭嘴了,最终勉强算打了个平手。 她问, “崔玉确实把卡都还你了?” 大房脸上现出有点尴尬, 最终是迷惘,点了点头。 崔玉管着他的账, 盯着他花钱,平时啰嗦得要死。可突然,她不干了, 甚至连他私人给开的高薪也诱惑不了她。从来对付她都很简单直接,生气了给钱消灾,高兴了给钱庆祝,心情不好帮她刷个包包,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可有一天, 钱哄不了她, 他则对此束手无策。 大房拿着快递里的卡满肚子憋气, 委屈没地儿说。他想她一定是在开玩笑,一定给她留了某些线索,只要找到正确的答案就行了。因此他跑她最常呆的地方, 四处搜寻,妄图能得到哪怕一点提示。 齐芦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强忍了活该二字没说出口。 大概这也是人性中的一种, 拥有的时候无所谓,失去的时候方知遗憾。 大房终于离开海湾新城项目部,却留下一地鸡毛和一个令所有人振奋的八卦。 “他们说你半路来挖了人崔经理的墙角, 新人上位老人退休,结果房太子顾念旧情又把你踢了。”刘利一边对着镜子修眉一边传播,“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齐芦换了身覆盖手脚的睡衣,夏天逐渐过去,秋天一点点来,天气开始变凉了。她打个哈欠,“真没新意,除了这个就没别的吗?” “那你说你们都聊啥了?” “崔经理走的时候没给他交代,他办事很不方便。我之前中午偶尔和崔经理约饭,他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线索。” “有吗?” 她摇头,怎么可能有。 刘利叹口气,自怨自怜地摸镜子里的漂亮女人,“明明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一个帅哥都捞不着呢?” 齐芦被逗笑了,“是你要求高,行不?前儿来的那个工程师,不是挺好看的吗?人家到处打听你,想约你吃个晚饭,结果你嫌人家不会衣品不好。老实讲啊,咱们这边大农村,项目上全是泥灰,穿好衣服干啥?” 刘利并不太甘心,不吭声。 齐芦也不再多说,打了个哈欠钻被窝睡了。 王文远那边的考察貌似还算顺利,这天发来短信都挺好的,看得出来把邱明松乱伸的爪子砍掉后,他轻松了很多。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啥。只今天行政那边来通知了中秋节放假的安排,她得到了约莫十天的假期,该回海城去看妈妈了。对了,还得在伍苇离开之前和她聊聊,把欧阳北的担忧撇除。 周六,伍苇休假的最后一天,齐芦进城找她。 这两三天,齐芦一直在看她和欧阳北的朋友圈,两人发了许多海城景区游玩的照片,看起来一派和谐。她忍不住佩服,一向鲁莽的妹妹终于学会了平静,然也确实如欧阳北所言,她好像钻入了某种牛角尖。 她抵达酒店的时候,欧阳北已经迫不及待在楼下等,见了她跟见了救星一样。 “表面上看起来么什么问题,也和我说话,也开玩笑,想吃什么玩什么也让老公去弄。可那劲儿,你见了就知道都是演戏。”欧阳北头大如斗,“她心里憋了一股气,可把自己折腾坏了。” 齐芦点头,“也不生气?” “不生气,不管我干啥也不生气。”欧阳北无奈极了,“之前我不是说过养她吗?她回回听见都生气,我昨天实在不想看她那样子,故意说来气她,就想被骂一下。结果她一点反映也没有,就那样表情看着我笑。”他摸一下额头,“想起来就渗人——” 她想说活该,伸手想去按电梯,欧阳北很狗腿地帮忙按了。 电梯门开,欧阳北又请她先进去。 “姐,我真慌,不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电梯门合上,欧阳北的苦脸照在光滑的镜面上。 “你怕啥?” 欧阳北沉吟了一下,“我总觉得,她有些变了。” 齐芦便不说话了,直到电梯门打开才道,“我先和她聊聊再说,你随便哪儿逛会儿去。” 他应了一声,便自己下楼去。 齐芦敲门,伍苇来开门,不过两日未见,伍苇好像又瘦了点儿。 休假,显然没休息好。 房间已经被整理好,两个行李箱整整齐齐堆在门口,拉杆被拉出来一半,随时可走的状态。 她将包丢沙发上,“这几天玩得好吗?” “还行吧。” “欧阳没烦你?” “有。” “咋不找我诉苦了?” 伍苇眉头飞了一下,“找到制他的办法了。” “啥办法?”齐芦好奇。 欧阳北在熟人面前表现得还算亲切,但在公司和不太熟的人眼中比较高冷,难亲近,难伺候,而且极寡言。他在股份争夺中表现得很稳,既强势又十分有主见,更重要的是单枪匹马挑了邱家全部人,没人敢轻易夸口制得住他。 “我以前就是太老实了,开心不开心都表现出来。他把我摸得一清二楚,想干啥都提前准备好了,搞得我很被动。吵架吧,我也吵不过;讲道理,他歪理比谁都多;拼体力也拼不过,想来想去就一个能干的。”她笑嘻嘻看着自家姐姐,“不让他知道我在想啥。” “哦——”齐芦上下看看她,“培训班辛苦吗?我看你瘦好多了。” “当然辛苦了。”伍苇有点愁眉苦脸,“现在花出去好多钱了,收了一些学生进来,但班次不是很满。我自己算了一下,要回本得好些年。崔老师说咱们得有点特色招牌,才能招揽更多的学生,譬如说参加比赛或者评优,或者艺考培训。我自己琢磨了一下,还得辛苦点得些奖,然后走艺考培训。老师也说了,她以后会经常去看,试试能不能挑出好苗子来亲自带,然后我再推出去比赛拿奖什么的——” “一年两年肯定不行,这得长期计划。”伍苇揉了揉膝盖,“我给自己的要求是三年。” “欧阳北的意见呢?” 伍苇皱了下鼻子,“他当然有意见了,我知道他在想啥。” “想啥?” “老婆孩子热炕头呗。” 齐芦差点没笑出声音来,还真只有她敢这样说欧阳北。 伍苇深吸一口气,“姐,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知道欧阳不太让人放心。所以我想用三年时间,第一是证明自己可以,第二是证明他爱我绝对经得起时间考验。上次和你聊了后想了很多,我现在就想试试——” 可见欧阳北的恐慌很真实,他逐渐失去在这段关系中的主动性。基于两人开始得不太体统,伍苇本性又老实没花样,因此主次关系十分明白。欧阳北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伍苇则是依附他的藤萝,两者纠缠得十分亲密;可当有一天藤萝想要成树了,那随时而来的各种变化怎么处理? 齐芦彻底放心,只道,“那接下来你主要做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是经营舞蹈室,第二是调整和欧阳北的关系,对吧?” 伍苇有点不满了,“咱们好不容易见面,你怎么老说他呀?” “你老公现在担心死你了,专门请我来开导你。他呀,看你累心疼得不行,又不敢狠说你,最怕的是你误会他。我说,他说什么养你之类的话——” 伍苇给两人倒了水,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道,“我知道,我故意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说。”说完,她低头笑一下,摩挲着杯子,“其实他说得也没错了,做得也还算好,但我自己心里不爽。姐你别担心,过两天我会和他好起来的。” 原来是在调|教男人,搞夫妻情趣。 伍苇说完放下杯子,拿手机看时间,“不行了,得赶紧让他把车弄过来,我着急回海城办事。这王八蛋,明明答应了还拖拖拉拉。” 齐芦见她有些风风火火,微微笑一下,去帮忙搬东西。 行李下了大厅,欧阳北却没见人影。伍苇低头发短信,齐芦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欧阳北来的电话。她有点奇怪,走到旁边去接。 “什么事?小伍在等你和车,跑哪儿去了?” 欧阳北貌似捂着话筒说话,“我刚好像看见文远的妈妈了。” “什么?”齐芦诧异极了。 “她先在酒店前台那边,好像是在问文远住哪个房。前台好像没给,她不太满意,出去了。我不放心,跟着出门看了看。她好像坐渡轮去了,应该是找你。” 齐芦头皮有点儿发炸,这阿姨真是挺有行动力,一声不吭搞突击。难道说是王文波那边动作太大,刺激到她了?还是王文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干啥了? “你和文远的事啊——”欧阳北暗笑了一声,“她还不知道,要知道了准得气炸。我先通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幸灾乐祸,明显在看笑话。 齐芦咬牙,“欧阳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挺开心啊。” “没有没有——”他连连否认,“保证纯帮忙,绝对不坏你们事,以及需要的时候开口,我和伍苇绝对不推辞。” 她偏头,旁边伍苇还在发短信,便走得再远一点,小声道,“领证那事没告诉小伍吧?” “没。”欧阳北也把声音放低,“姐没想公开,我绝对不会透一点风声出去。” 骗鬼去吧,明明就和人开赌盘了。 “那么,我老婆那边——” “没事,她心里有数。”你老婆只是想收拾你而已。 “谢谢姐姐,真是多亏了你。” 齐芦挂了电话,略有些头痛。怪不得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原来是这个。王文远拜托王文波回去搞定婆婆,效果如何是不知道,然却被人摸到老巢来了。 毫无预期的来访,是短兵相接比较好,还是进行长期鏖战? ☆、第四十六章 王文远接到欧阳北打来的报警电话时, 正在统合团队意见给考察单位评分。他疑惑地问,“我妈来了?不可能吧?” 再一再二地为他打破原则, 这不像她的风格。 欧阳北笃定道, “没错,就是她。” 王文远晓得欧阳北眼力过人, 便不再质疑。只胸中盘旋了一个问题,她来干什么?为什么王文波没提前告知?还是家里发生了他所不知的变故?他耐着性子开完会,会毕后马上给王文波打了个电话。 “你说你快搞定了?怎么搞定的?” 王文波有些显摆, “其实很简单啦,我又失恋了呗。这段时间见了好些相亲对象,人家对我本人都十分满意,只是对我的病不太满意。我就郁卒啦,关屋子里不吃不喝, 发誓一辈子单身, 请爸妈另外择人传递香火。” “他们答应不再逼我相亲, 会开始考虑你的事情,态度很明显松动。” 松动个屁啊。 “妈呢?” “啊,说开同学会, 要出门几天。现在就我和爸在家,你要不要和爸——” “不要。”王文远拒绝, “我不和爸爸说话, 你也别提我打过电话来家里。” “怎么啦?”王文波有些莫名其妙。 居然还问怎么了?已经被人家悄无声息摸到后院了! “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和他们提过齐芦?”这很重要。 “我想想啊。”王文波不太敢肯定。 “想,用力想。”王文远敢肯定他提了。 半晌后他不是很确定道,“我貌似说了一嘴, 去海湾看你顺便考察的时候,和妹子吃过一顿饭。” 果然如此,母亲悄悄来,恐怕不是看望辛苦工作的儿子,而是考察儿媳妇的。 王文远有点忧愁地挂了电话,目前行程过半,他没办法甩了团队跑回去。再说了,他母亲原意是要隐瞒他,若他出现在她面前那就不是很好了。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太对。 好在齐芦主动来了电话,显然欧阳北是分头通风报信的。 “你妈妈来,连你也没通知,更瞒着家里人,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她问得很直接,可他真说不出口是来考察她的。他只道,“她应该会找你,我也没期望你们俩能聊成好婆媳,只别太超过就可以。那个,手段稍微柔和点,意思到了就行。” “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怎么到你这儿不准了。” “行,那我啥也不说了,出差回去打扫战场。” “你错了,这里没有战场。” 齐芦不爱吵架,只和人讲道理,干得最多最过份的也不过是吼伍苇。当然,之前和王妈妈的第一次见面,被她划分在讲道理的范畴之内。 人生嘛,总是难免分歧。譬如她和父亲,和伍苇,和母亲,甚至和王文远。不可能每次都靠吵架解决,还有很多不同的路径可以尝试。 王文远对她自信太过,显得自负了。当然,更是对她尖锐的一面印象深刻,而忽略了她的温柔。其实,大多数时候她是非常好说话的人。 她去了渡口,买票上船,选了船头的位置。略微有些黄色的江水,带着清淡的水腥味儿,渡人们携带着各种海货和渔具。这是一座依靠水而生存的城市,无论它凶暴还是温柔,都尽力去适应它的存在。 王文远一定很爱他的家人,或者还悄悄期待过像兄长一样被爱。他说出口的是不要太过让妈妈为难,没说出口的却是我也爱她。这种微妙的态度,齐芦get到了,忍不住为他不平和心酸。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那她便为他做一点点好了。 齐芦回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几个同事在院子里打篮球,远远见到她便道,“齐芦,有人找,等好久了。” “在哪儿呢?”她确定是王妈妈来了。 同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小卖店,当地村民所开,提供录像和茶歇。虽然装修简陋,但也是这周围为数不多可以打发时间的所在。 “谢了。”她应了一声,便往那边去。 杂货店门口有几个老婆婆在用本地话聊天,旁边安置了几个竹椅,对面摆了个小风扇吹风。王妈坐在竹椅上,穿着一身亚麻材质的衣裙,配了个小手包,珍珠耳坠和项链衬得她皮肤颇白皙。纵然年纪大了,皮肤微微松弛,却不得不说是个很讲究的妈妈。 她迎上去,叫了一声,“阿姨。” 王妈妈见齐芦来,似乎终于松了口气,起身拉了拉衣服,“回来啦?” “嗯,上午进城了一趟。” 太阳有些大,站在路边聊天也不是个事。从这小路出村口,那边有个稍微大些的奶茶店,也可吃当地的套餐。齐芦便道,“阿姨,我带你去喝点饮料吧。” 王妈妈没反对,还有些满意的意思。她上下打量齐芦,眼见若有似无地从她腰间扫过,见苗条如初后很明显松了口气。之后她又看齐芦的脸,胳膊和小腿,道,“你带路吧。” 比起第二次见面火爆的场面,这是一个非常和平的开头。 齐芦估摸,这次恐怕走的是温柔一刀的路线。 奶茶店太小,只有一个卡座和六个散桌,幸好没客人,可挑隐蔽些的卡座。齐芦拿了菜单,先问长辈,“阿姨喝点什么?凉的还是热的?要不鲜榨果汁?” 王妈妈的嫌弃没表露出来,只道,“上一壶茶吧,清茶。” 齐芦便点了茶,给自己要了一个苹果汁。 茶先上,热气腾腾;苹果汁后上,里面放了两粒冰块。 她吸一口,清亮的口感,立刻抵销了赶路的燥热。 王妈妈似乎有些忍耐,见她还要喝第二口便道,“放放再喝啊,女孩子喝多了凉的不好。” 齐芦本不想理会,一秒钟后则在心里笑了一下,立刻将手放开,显得很乖顺道,“好的。” 几乎是立刻,齐芦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两团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阿姨来海湾玩的吗?还是找文远?他最近一周去外地考察,不在的。要不阿姨多留——” 王妈妈摆手,“他不知道我来,也不用告诉他。” 不幸得很,大家都知道你来了,欧阳北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就随便来看看,没想到你跟着他来这地儿了。”她一点也不避讳,“早晨就到了,想打车来这边项目上,司机不愿意打表,说桥没通很麻烦。我只好去渡口坐船,下了船找不到方向,一路问人来的。也不好说文远的名字,问的是你——” 还真是,辛苦了。 “幸好没走太远,遇到你一个同事把我带过来了。” “阿姨辛苦了,应该事先打个电话。” 王妈妈没吭声了。 提前打电话?那不是很多东西就看不到了么?她这一路折腾,起码搞清楚了四件事。第一,齐芦确实是跟着王文远跑海湾来了,有点甩不掉的架势;第二,他们的关系没公开,齐芦还算稳妥地住在宿舍里,算懂事;第三,同事对齐芦的评价还算不错,不会过份内向人缘挺好;第四,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能跑这乡下呆得住,算是能吃苦了。 以上,对第一条很不满,第二条略满意,第三条算是理所当然,第四条稍微有点好评。 王妈妈在心里给了齐芦一个分数,下的结论是稍微调|教之后也许可用,但具体得看沟通情况。 齐芦见她又恢复了安静的样子,便道,“阿姨特地来找我的?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你和文远,还在一起?”王妈妈终于问了。 她爽快点头,“是的。” “同事们怎么说?” “没几个人知道我们的事。” 她又松一口气,道,“是该这样。文远年轻,在这些事情上是要谨慎一些。本来把你弄公司就为难,要是搞得满城风雨会影响他。这点你还是蛮懂事,阿姨得夸奖你。” 真是奇迹哎,齐芦绝对没想到会被夸。现场情况和想象的有点反转,她一时间不太能接受。 “我来也没别的事,就看看。”王妈妈客气,便拉拉杂杂问了许多问题,诸如年龄,毕业的学校,专业和目前的工作。她对海城大挺满意的,对工设专业稍有点意见,觉得女孩子干这个累了些,至于四海则认为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单位。 这是迟来的了解家庭情况吗? 尔后,便不可避免地提起了那场车祸。 齐芦看得出来王妈妈算是颇有涵养的人,她似乎也挺为难,但最终还是道,“有听说一些你的消息,我很担心,也不知道真假,但想当面和你核实。关于车祸,我很抱歉,但你确实是受伤很严重——” “对,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一年,刚醒的时候几乎不能走路。”这是公开信息,想查都能查得到,况且齐芦就没要隐瞒。 “现在好得怎么样了?”王妈妈问的时候很小心观察她的表情。 “几乎没什么大问题了。”只除了记忆变得不是很好之外。 她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在掩饰某些情绪。 齐芦为自己做过超强的心理建设,便心平气和道,“阿姨是在担心吗?” 王妈妈不自在,却没否认。担心有很多,会不会有车祸后遗症,会不会负债,会不会拖累她的儿子,以及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生得出王家的继承人。大儿子眼看是没指望了,后代不能断在她手上。 三十五年前,她出嫁的那天,姆妈拉着她的手哭,“以后,你就是别人家的啦,再多委屈姆妈都帮不了。” 头两年没生得出来,婆婆天天秋风黑脸,亲戚长辈们来一回问一回。她白天陪着许多人笑,晚上躲在被窝里哭,老公问怎么了还得赶紧擦眼泪。她是娘家的女儿,却是王家的媳妇,未来要掌管半片街的大姓,不能让人看笑话。等到王文波出生,她扬眉吐气,整个世界都是亮的,全部爱都给了他。无数次对着襁褓里的胎儿说,妈妈爱你,妈妈就你一根独苗苗,你是妈妈的希望。 然而,老天爷不讲公平,王文波有病。 第二次,她的肚子慢慢大起来,有声音在耳边问,“小的这个是儿子吧?这回应该是健康的了呀?要不是就还得想办法生啊,可苦了你——” 她咬着牙齿,却笑着回答,“都是老天爷给的,还能嫌弃了?” 王妈妈自己吃过许多苦,心偏得没地放了,却对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年轻女人有了点同情心。那么多年前,她也曾年轻过,觉得这世界没什么大不了,撑一撑不就过去了吗? 她道,“你是铁了心要和文远在一起吗?” 齐芦点点头,证都领了,还能反悔吗? “中秋节祭祖,你和文远一起回老家一趟。”王妈妈叹口气,起身,“你来试试看能不能过日子吧。” 齐芦饶是再镇定也没能撑得住,她已经做了各种准备接对方不管是温柔一刀还是排山倒海,结果居然来了个邀请? 去,还是不去? 然而虎子已经在手,虎穴哪能不去探一探呢?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参加网站1-5号日更万字的活动,算是给2019年一个好的开始,届时请多多关注撒花。 ☆、第四十七章 王文远生怕自己最重视的俩女人吵起来, 紧赶慢赶地完成了考察回海湾,结果齐芦丢出来一个邀请。 “你说真的?我妈这么说?”他几乎完全傻了。 “对。”齐芦点头, “我也挺吃惊的, 想了好几个方案,没想到会是这个。” “老婆都想啥方案了?”他将她抱自己腿上, 脸蹭着脸。 齐芦稍微有点嫌弃,男人胡子拉渣,起码两天没刮了。她手指划拉着他的下巴, 感受那种扎扎的感觉,“第一,剑拔弩张,解决方案是任凭她怎么挑刺,我都抱着佛系的心态当看戏;第二, 先礼后兵, 这个比较麻烦一点, 我得和她客套着来;第三,温柔一刀,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 其实专门打我软肋;这个没啥,就要求我心态好脸皮厚。完全没料到她来了个第四, 举白旗投降——” “诸葛亮摆空城计吓跑了司马昭, 你妈是不是也想来一个?” 王文远感受她细腻的皮肤,“别说,我妈挺爱看这个戏。” “你妈都喜欢啥?” 他想了很久, “聊天?看戏?帮人做媒?” 放屁吧,哪有人是这种爱好? “不过中秋在我们家是大祭,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参加。人非常非常多,确实很麻烦。”他笑了笑,“没关系,许多婶婶姨娘会来帮忙,她叫你去应该就是了解一下。” 齐芦有点玩味地看着他,男人的世界是外向的,女人的世界是内向的,如果不是爱情和家庭将两性连接起来,根本就是俩物种。她几乎能完全确认,根本就不是了解的事,而是真真实实的下马威。 “那你猜猜我喜欢啥?”她问。 这次王文远认真起来了,他的求生欲很强,认真道,“喜欢吃的蛮多,不管是辣口的还是甜口的都能接受,但每隔几天一定要用辣来刺激一下味蕾;穿衣服喜欢贴肤一点的,最好不要有什么款式,保养方便;闲了喜欢看电影和电视,尤其喜欢《无人区》,视频软件里的观看记录起码有三十次了吧?” 基本算是合格了。 “不喜欢旅游,喜欢休假。最好能找个人少漂亮配套好的地方,躺着享受阳光,或者泡在游泳池里。”王文远亲她一下,“当然,得有老公陪着。” “目前最想去的地方——”她开口。 “青岛——” 两人相视一笑,便闹成一团,滚到床上去了。 中秋节前,海湾项目招标部公开发售了第一期的招标文件,合计十六家公司符合资格进行报名。齐芦按照名单,准备了十六分施工图,装了满满一小车拖回办公室。之后,各家单位就技术问题进行了质询,齐芦加了两天班,约了三个部门的人一起商讨后书面回复。 再之后便是人事和行政配发了中秋节的福利,准备放假。 齐芦给伍安兰电话商量过节的事情,她合计有十天假期,准备头五天在王文远老家过,后五天回海城过。伍安兰有些焦躁,毕竟是头回去男方家,而且以女朋友的身份参加别人家的祭祀。 “别人家好歹是有个态度了,你得重视。有啥不懂的多问文远,别他不懂你也闷头不问,不然闹笑话。” “礼物都准备好了吗?他家里的人口多少?” 齐芦回说准备好了,他家里哥哥,父母,连带奶奶和两个老祖,其它隔了房的暂时不必要。 伍安兰稍微安了心,又啰嗦起来,“我和你爸回去第一回,不知道他们家什么规矩,上桌便开始吃饭。结果他们家规矩是每次夹菜都得有人招呼才许动筷子,只我一个人不懂就显出来了。结果人家背后说我贪吃——” 齐芦很想说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 “现在是没那么多讲究了,但是欧阳好像说他们家格外不同些,你别大意。” 来自妈妈的关怀,能怎么办?当然只有点着头嗯嗯嗯了。 王文远一手牵着齐芦,一手推着推车。机场里人来人往,节日的急迫催促旅人的脚步。广播里已经响起他们要乘坐的航班号,这是开始检票了。 然而伍安兰的交待还有很多的样子。 他只好探头过去,对着话筒那边的人道,“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齐芦的。” 伍安兰立刻变得客气了,“是文远啊。阿姨放心的,没什么不放心——” 齐芦挂了电话,对他呼出好大一口气,“这些妈妈,提起婆家如临大敌。” “你怎么一点也不怕?”王文远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 “因为我有个无敌的奶奶。”她笑了一下,“能在她手里活到现在的,遇上什么妖魔鬼怪的婆家都不会怕。” 王文远好奇,“有那么厉害?听欧阳说,好像也就那样——” 欧阳和奶奶打过两次交道,和别人耍嘴皮子不同,他一边甩出钱这个萝卜来,一边把大棒子架得高高的,当然能解决了。然婆媳关系,基本上就不是那么回事,和男人聊是失策。 齐芦摇着头,跟他跨上了舰桥。飞机起飞,在高天上冲出一道痕迹又散开,仿佛人生中的聚散起落。 晋江城(为了配合参加晋江活动而起的名字,以后简称晋城),位于东南沿海,算得上有千年历史的古城。城中依然保留了几百年前的布局和风貌,石头垒墙,骑楼和红白二色的装饰色。这些老房子成片连接在一起,配上蓝天碧海和青山白云,颇有许多韵味。 这老城中,传统有三十六街,分了上中下三部。最上上的当然是上十二街,被称为状元街,这里居住的多是读书和官宦人家子弟;其次是中十二街,地主、商人和手工艺人;最次则是下十二街,便是劳力,苦力和无恒产者的地头。 老晋城人讲派头,论出身,理血缘关系。虽然二三百年前便做了外洋的买卖,但正因此,便格外的团结。从好的方面讲,他们将老规矩老风俗保存得特别好;从不好的方面讲,便是封建古板,不堪改造。 因此,富足了几百年,只穷了最近几十年,最近又重新富裕起来的晋城人,身上穿的虽然是代表文明的西装,但内心深处依然是个老人。 这一点,齐芦一下飞机便感受到了。 从未见过那么多的牌楼,鳞次节比的古民居,连成片的老房子。有老阿姨端着盆子从古街巷里走出来,土话招呼一声,便有穿着小马褂的孩子们不知从哪里钻出来。 现在和古代,似乎只隔了一条街。 王文远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招了一辆车让她坐。 她有点犯傻,扭回头去看,想瞧瞧是否有一枝红杏翻出了古色古香的石头围墙;是不是又会有一个袅娜的女子青衣乌发从老巷子里走出来,两耳明月珰,双臂玉环落。 “怎么了?”王文远将她的头掰正。 齐芦摇摇头,“好像进了古装电视剧一样。” 王文远就笑,前面开车的司机听见了高兴了。他咿咿呀呀开始说起来,对自家城市特骄傲。保留了多少古建,曾经出过多少状元,有做到几品的官员,又有多少贞洁烈妇,便是孤寡老人也会捐钱扶助孤儿。风气好,传统好,景色美,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啦。 顶顶好的,是城里头上十二街的老王家,占了上十二街几乎大半片的老房子,可大一个家族了。 哪,看见那边的大门头没有?整三个大牌坊,谁也比不上他们家。 齐芦侧头看王文远,他摊手。 “是你们家?” “应该,是吧?” 我去,还真是惹了个活祖宗。 “你为什么没说过?”她有点恼了。 王文远笑了,在她脸上亲一下,“你什么时候给我说的机会了?” 呵呵,没给机会?齐芦别开脸,捶了他一下,面上是个老实人,心里七八个孔窍弯弯曲曲,不亲自去摸摸不知道里面藏了啥。 他被稍微嫌弃了一下,也不生气,捏着她的手晃了晃。她偏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和建筑,慢慢回想王妈妈邀请她时候的表情。并无恶意,反而有种同情,更多的却是平和。两人的第一次交锋很不愉快,然而是什么令她的态度改变了呢? 王文远见齐芦不回应自己,又晃了晃她胳膊,凑她耳边道,“生气了?别气了好不好?” 齐芦瞥他一眼,男人的态度仿佛又没什么问题。 他便再在她脸上啄了一下,似乎哀求一般。 齐芦被弄得痒痒的,不得不看看前面的司机道,“在车上呢!” 她说话了,便代表不是那么气了,王文远便心安了。 司机将车开得飞快,自然没注意到后座的事。他的话匣子被打开,便大聊特聊起来,“这些年考学出去的娃多,带回来的外地媳妇就多,再加上过来旅行看中秋祭的,到处人爆满。人多了是非就多,是非多闲话就多。咱们这边的风俗和别处不一样,连娶媳妇的讲究都不同,先头接回来的生了好多事。要想家里安静,还得找咱们老晋城的姑娘——” “怎么不同了?结婚有讲究?”齐芦问了一嘴,“我看你们这边挺古色古香的,难道还跟古时候一样要三媒六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不是,咱们不兴那个。”司机扭头,笑吟吟道,“咱们讲究撑门顶户,兴家理事,生儿育女,兴旺发达。” 齐芦就不理解了,“女人把这些都干完了,男人干啥呢?坐享其成?花天酒地?” 王文远笑了一下,“以前男人都出海,才有这样的老理,现在哪儿还讲究这个?” 车停在上十二巷的门口,巨大的牌坊和恢弘繁复的石雕气派惊人。司机扭头道,“外边确实是不咋讲究了,不过这上十二街,讲究得很。” 齐芦瞥他一眼,付钱下车,闷头去拎行李。 足够四五人并排行走的老石板街,不知从那条巷子里飘出来熬了几百年的老汤滋味,来来往往操着乡音的男女。 齐芦拉着箱子走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猛然回头,王文远脸上果然有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 一股邪火窜起来,她脚踹过去,“王文远,我怎么觉得就上了你的套儿呢?” 碧蓝的天,棉花糖一样的云,阳光挥洒在齐芦身上,衬着后面承载了无数时光的建筑,溢出彩光来。王文远生生挨了一脚,却将她抱住,“老婆,我超喜欢你——” 仿佛少年时候找到喜爱之物,心心念念一定要带回去给大家伙看。瞧,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是我的了。 齐芦被他那样给逗死了,本来想做出生气的样子,但偏没忍得住上扬的嘴角。他连亲了她几下,她便破功笑出声来,无奈得很,拳头又捶上他肩膀。 王文远也完全不抵抗,只架着她的颈项往里面走,直到巷子尽头出现王妈妈的身影。她陪着俩白发老太太往外走,见两人差不多缠成一个人,三人皆露出奇怪的神色,侧目而视。特别是王妈妈,脸铁青,眼睛抽了又抽。 这地儿就差在外面挂贞洁烈妇的牌子了,肯定容不得年轻男女如此。 齐芦暗暗叫苦,一肘子给王文远怼过去。他还在兴奋中,未料到被老婆真打着推墙上去,刚要叫‘老婆好痛’,眼角余光却瞥见妈妈和两个已经陌生的老奶奶。他马上收住口,忍痛将脸色扳正,装出了个人样子来站直了。 王妈妈冷脸斜眼看着他们,有点高傲地略点了点下巴,“回来了?快回去吧,爸爸在等呢。我先把姨婆们送回去——” 王文远恭恭敬敬道,“姨婆好。” 俩老奶奶随口招呼‘文远回来啦’,眼睛却盯着齐芦看,互相飞了个眼神后离开。王妈妈却十分稳得住,不紧不慢地继续拉扯不知什么闲话,走远了。 齐芦长叹一口气,未来婆媳关系十分不乐观呀。她瞪王文远一眼,“都怪你。” 王文远却抱着肚子,“你下手好狠啊,老公肠子要断了。” “我可不就是个毒妇?”她远远看着王妈妈的背影,“你妈还挺有架势的呢。” 很不好对付啊。 ☆、第四十八章 三江胜景钟灵秀, 一代状元妙文章。(出自某寺庙对联。) 王文远带齐芦穿过长长的石头巷子,两边皆是用当地产的白石垒成的围墙, 高墙里伸出一些青翠的枝叶来。间或墙壁上有曾经被开过的门洞, 却又被明显修复的样子。走出约莫百米,才见几个台阶一扇门, 几个小童在门边跳房子玩儿。 门上便挂了这样一幅对联,横批“读书人家”。 “这是后门,进去是俩大院子, 现在用来放牌位和做管委会的办公室。” 这是什么鬼? 齐芦侧头看他,一派舒朗的样子,莫不还是个少爷? 小孩子们见了王文远便开始叫叔或者爷,他笑着应了一声,门里便出来一个人, 正是王文波。 “回来啦?”他笑着招呼。 “哥。”王文远叫一声, 拎着俩大箱子上台阶, “爸呢?” 齐芦也叫了一声哥,王文波应了一声却不太看她。他只对王文远道,“爸在里面誊东西, 我叫一声?” 王文远忙‘嘘’了一声,“你帮我把箱子搬房间里去, 我带齐芦外面逛逛。” “逛什么?不是要吃饭了吗?”王文波不懂。 他笑一下, 在王文波耳边轻语了几句。王文波一副你不是吧的表情,看了齐芦一眼,还是应了。 “你跟你哥说啥了?”齐芦被他拉着往外走, 奇怪道。 “我让他开正门啊。” 齐芦皱眉,搞什么? 出后门,右转,风光和刚才的巷子不同。若说那边有些高门大户的意思,这边却明显族内聚居的小街。街两边是小间小间的房舍,应该是用原来的倒座房改建而成。门楣和屋檐上还残留原建时候精美的雕花和立柱,屋檐上面的各种小兽虽然显出很旧的样子,但线条依然十分清晰。 如此看来,该是一座极大的房舍被分成了现在的样子。 果然,没走多远,便有许多人招呼王文远。 或有同龄人称呼叔的,或有小儿叫哥哥的,又有老者叫爷的,更有许多不同年龄的女人出来,均道,“回来啦?过得好?” 王文远全程笑眯眯,牵着齐芦的手,叫叔爷的,喊弟妹的,也有谦让着说奶奶们辛苦了。 齐芦家虽然也有三两户亲戚,可没见过这阵仗。她现在有点懵,只好一声不吭站在旁边装贤惠。 “女朋友呢?多好看的姑娘呢。”终于有个奶奶问了。 王文远大大方方说了一声,“是啊,带她回来过中秋节,我妈请的。” 周围人恍然,早该结婚的年龄了,同一批长大的男娃生的娃已经会打酱油了。紧接着便是各种交头接耳,惨无人道的围观齐芦。从街头到街尾,一条不足五十米的街走了一刻钟还没完事,待终于转角了才算完。 齐芦心里mb了,妈妈请的? 王妈妈瞒了家人跑去邀请齐芦,意在考察和之后可能会出的各种难题,她绝对不会提前广播自家儿子要迎新媳妇了。王文远怕也是想明白了点儿,不好说自家妈的坏话,干脆趁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带人出来直接宣布了。以儿子对妈的了解而言,起码王妈妈是个爱面子的人,绝对不会当众人面再否认,不然岂不是打自己脸? “我说,你在搞什么?”她问。 “告诉大家我有女朋友了呀。”王文远眉开眼笑,“免得他们过节的时候拉我去相亲,你愿意你老公被三姑六婆惦记呢?” 这小子在给亲妈玩心眼呢,一边堵了妈的嘴,一边还能向老婆讨好。 齐芦很遗憾,伍安兰也有走眼的时候。 绕着宅子转了一圈,终于抵达一个种满高大梧桐树的街口,两个石狮子蹲守,一柱拴马石瘢痕累累。中门,偏门,后门以及正门上的小门扇,这确时有了许多年头的大宅子。 进士第三字高挂,落款十分潦草,齐芦没认得出来。 “另有一个门楼,在街口,改天再带你去看。”王文远笑眯眯。 齐芦仰头看看不知多少年头的牌匾,再看看左右刚才用脚丈量过的土地,手在空中画了一圈,“这一片,都是你家?” 他点头。 “包括刚那小街?” 又点头。 齐芦陷入了沉思中,难道说她随便伸手一抓居然抓了个地主? 王文远可不想她想明白后怼自己,赶紧道,“小门开了,咱们赶紧进去。” 大门依然紧闭着,但门扇上另有一小门,半开着,王文波从里面探头出来,“快点。” “怎么偏走这门?” 王文远抿唇笑,齐芦受不了他装神弄鬼,又给了他一肘子。他捂胸,半晌道,“以前娶媳妇,被轿子抬进来的时候肯定是走正门的呀。我不想你走后门——” 有种滋味奇特的酸腐感。 她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王文波已经等不及了,着急道,“别磨蹭了,妈已经到家了,赶紧。” 齐芦便跟着两兄弟进门,白色大影壁,穿花游廊,几重院子,人来人往。左边小院住了二叔爷一家,右边小院住了三叔爷一家,后头厢房借给堂表兄了,倒座一排分别租给了十七八个亲戚。这一路又是一刻钟,简直没个停歇。原本的五重大宅子,配了相当漂亮的几个花园,结果住了二十多户人家。 幸好,第三重院子他们自住的正房,最后两个小院以管委会的名义收回来了。 前面的房子明显更多保持了老旧的风貌,许多门廊和柱都开裂了,门扇脱落,窗格子不知去向。只自住的地方,墙壁刷得雪白,门上了红油大漆,老原木经过修复后重新恢复了漂亮的木纹。 王妈妈同一个头发半白的瘦削男子站在院门内,那男子长了和王文远相似的脸,连表情都有些雷同。 血缘真是奇妙,共同生活能让人极度相类。 “叔叔阿姨好。”齐芦立刻开口。 “来了啊。”王爸爸看了她一眼,立刻转向王文远,“行,回去吃饭吧。” 王妈妈客气了一句,“齐芦,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谢谢阿姨,房子很漂亮。” 王妈妈顿了一下,看一眼王文远,“从后门走老近了,干嘛绕远路?” 王文远不回答,只道,“爸妈,身体都还好吧?之前给你们买的药吃着还行吗?奶奶呢?” “挺好,破费了。”王爸爸回了一句,“奶奶在家里等着。” 王文波则指了厢房的外走廊给他看,“新师傅做的活儿,漂亮吧?” 齐芦抬头,几个成片的木雕装饰,或是猴戏,或是牡丹。看着年头许久了,但被修复得十分精细,而且一点没失掉古风古韵。王文远当然是赞美的话,钱花得不冤枉。王文波顺势借杆而上,说既然活儿好,得把师傅未来几年都定下来,还有好多需要修的地方。至于钱,让他节约—— 当然,话没说完便被王妈妈呵止了,并且隐晦地看了齐芦一眼。 齐芦落后王文远半步,眼角余光虽然看见了,但也只专注看木雕,并不在意。 王妈妈稍松了口气,将王文波拉前面去隔开。 正房五间,是奶奶和王家父母的地盘;东西两厢,各有三间。原计划俩儿子各占一厢,然而王文远常年不在,王文波便住了东厢,西厢设成了客房。至于厨房、餐厅和卫生间,则安排在两个耳房处。相比前院的拥挤来,显得十分宽敞气派。 齐芦的行李被放在西厢的客房中,一位满头白发看起来十分严谨的老太太站在餐厅门口观望。王文远几乎是立刻拽着她去前面招呼,“奶奶——” 老太太没怎么笑,只眯着眼睛看了看齐芦,点点头便进屋了。 王文远解释她年纪快九十,已经有点糊涂了。 两人便先去客房开了箱子,将准备好的礼物全拿了出来。茶叶、珍珠和瓷器,并一些熏香,都是按照王文远提供的信息准备的。 长辈们收了礼物,客气地表示不该如此破费。齐芦也客套,来看望长辈,打扰四五天,应该的。 王文远看齐芦人前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挺新鲜的。 “吃饭吧。”坐首座的奶奶开腔了。 王爸爸这才道,“都坐下来。” 便坐了。 齐芦听了伍安兰的教训,果真便没有自顾自行动,看王妈妈先给奶奶添饭,王爸爸给奶奶夹菜,王文波给盛汤,王文远则是招呼奶奶吃菜。她便也不动筷子,待妈将饭给了奶奶坐下,王爸爸说“吃吧”,王文波才动筷子。她瞥一眼王文远,用力踩了一下他的脚,居然敢不提点她。 王文远冤枉挨了一脚,既不敢喊痛又不敢乱动,生生忍了下去,只手在桌子下面抓她手握了握算是安慰。 “文远,给齐芦盛汤。”王妈妈开口,“尝尝可喝得惯。” 澄清透亮的一碗汤摆过来,散发着浓郁的味道。她喝了一口,舌尖爆开极其鲜美的滋味,道,“好喝,熬很久了吧?” 王妈妈笑一下,又道,“吃鱼,都是家常菜,别客气。” 王文远笑,“吃吧。” 一餐饭,吃得齐芦一半满足一半痛苦。满足的是舌尖,痛苦的是全都是规矩。 丰盛满满的一桌,熬一宿的汤,新鲜到极致的鱼,清爽可口的小菜,甚至连玉米小馒头都有来历。齐芦算是明白王文远为啥评价海湾‘啥都没有了’。 吃惯了这种‘家常菜’,谁还吃得惯外面的路菜? 齐芦看一眼王妈妈,端坐在主位上,面容丰腴整洁,衣衫连一丝褶皱也无。不声不响,第一个做人媳妇的标准亮了出来,比伍安兰有牌面多了。 她笑道,“辛苦阿姨了,全都很好吃。” 王文波却看得心肝儿胆颤,她们都在笑,连弟弟也在笑,只两眼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顺手捞走一个果盘里的苹果,回自己屋里躲着去。 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第四十九至五十一章 王文波啃完苹果, 看了一会儿木器雕刻图册,找衣服准备洗澡。族里的人陆续回来, 明后天便要开始准备大祭, 一家人都会很忙,因此得睡饱了。 他出房门, 旁边王文远的房间没人,对面客房灯却亮着。花格子窗户里,能看见年轻男女在说笑。向来内敛的弟弟趴在一张木桌上, 头凑到姑娘旁边,不知在看什么,显得十分轻松。姑娘垂头,露出好看的侧脸,轻拍了他脑袋一下。 王文波笑了, 老弟爱死那姑娘了。 老妈从海城回来便带着怒气, 虽然没冲任何人吼叫怒骂, 但只闷头打扫院子清理杂物房和仓库。她只有气极了的时候才会这样干,既能发气也顺便把活儿干了。按照她的话说,发脾气既显得无能又会被说闲话, 周围住的邻居亲戚,十七八只眼睛盯着呢。 王文波想去开解一下, 然而被拒绝了。 最后大概是实在折腾得不行, 老爸出面,打包了行李带着她去老弟定好的旅行团。 他当时便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女人居然能把老妈气成那样了? 过没多久, 王文远来了消息说是去海湾新城任职,找了当地的古民居典范,请他过去看。他去了,顺便也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女朋友。当然是漂亮的,看起来确实比较瘦弱,看人的时候眼睛有些胆怯的样子,令人不得不捧在手心。这样的妹子,能有那样强悍的战斗力? 基于家教,男女大防,王文波不好和她正面交谈,只偶尔偷偷看一眼。多看几眼,越看越觉得她惹人怜爱,脑子一热便接了帮忙说服老妈这样的烫手山芋。等清醒过来,想后悔,又被老弟拿着钱财敲诈。 离开海湾,回家,对着父母踌躇了许久开不了口。 姑娘人品如何他不知,姑娘性情好坏他也不知,姑娘很不对老妈的胃口他是知道的。 这事儿不太好办,只能旁敲侧击。 刚开始,吃饭的时候闲聊。 “文远年纪也不小了,该结婚了吧?”他说。 老爸看他一眼不说话,老妈给奶奶盛汤,“吃饭,少开腔。” 幸好奶奶问了一句,“文远结婚了?” 老妈瞪他一眼,回答道,“还没有。” 奶奶说,“这家都是文远的,得给他找个好媳妇看管起来。新媳妇来了,我要看——” “妈放心,你不说行咱们谁都不敢同意。” 王文波便知道了,老妈心里肯定是千百万个不愿意。 他私下便同老爸说了,“文远在外面发展挺好的,外面认识的女生多,都是高学历的聪明姑娘,可不比在家里找好?” 爸爸笑一下,“帮你弟打听消息的呢?这事我说了不算,得你妈说行才行。” “那妈到底为啥不喜欢呢?” “车祸过,身体不好,脾气还要强。你妈说两句,她就能顶两句回来。这样事的,姨妈姨婆们来了,能聊天呀?还有外面院子的一大摊事情,怕是管不好的。你妈岁数大了,想找个人来帮忙——” 王文波欲言又止,找媳妇还是找助理呀? 不过他没正面顶上,开始按照父母的要求频繁相亲。当然,大多数时候互相看不上,偶尔看上一点点他们家家境,又被上百个难缠的亲戚给吓跑了;更有几个姑娘对他本人中意,也乐意处理杂事,但却很担心他的病。正好了,他借题发挥,失忆忧伤,自暴自弃。父母重子嗣,果然不得不开始考虑让文远先结婚了,这样便绕不开那姑娘。 万万没想到,那么极力反对的老妈居然请人来参加中秋祭。 王文波洗完澡,又感觉有点饿了,再去厨房拿水果吃。路过父母的卧室,隐约听见老妈说话的声音,“一步没进家门,忙不迭把人带外面转去了。还没怎么样,心就偏成这样子了。我既然把人叫来了,能藏起来吗?等正日子的时候大家都在,再介绍不是光明正大?” 老爸在劝,“他们小孩子,不懂讲究。” “齐芦不懂,你儿子还不懂?” 他闷笑一下,老弟搞小动作,又被老妈抓住了。 “我就不懂了,一个瘦巴巴的丫头怎么那么好了?” “那你还把人给请过来?要真不喜欢,不理就是了。”老爸应该是在摆弄自己的小零件,他最近突然迷上了模型,跟着木工师傅学着做起来。 “哪儿能赌气?咱们年纪一天天大,精力不够了,不得赶紧让他们结婚生娃?文波那是没办法,既然如此也就不讲究长幼顺序了,让文远先结也没什么。我就想,齐芦脾气强硬,肯定觉得咱们家老古板封建。让她来看看,看咱们每年怎么办事,怎么和亲戚相处,她多半是接受不了的。” “文远一直和咱们不太亲,你这样起码不会让他多想。” “她要接受不了,和文远一拍两散就算了;要能接受——”老妈沉吟一下,“也是要强的,多半会管这一摊子事。怕就怕——”后面的话有点含糊了。 王文波算是明白,老妈还是看重老弟,不想旗帜鲜明反对招恨,所以改了主意。这么一来,妈妈和儿子的战争便转移到婆婆和未来儿媳妇身上去了。他乐了一下,那娇滴滴的姑娘可别被气哭了才好。 他逛到客房那边,王文远已经在摆弄自己读书时候的一些旧玩意给齐芦看,那小样就是一只正发情显摆羽毛的小公鸡。他敲敲门扇,待王文远看过来的时候招招手。 “干嘛?”王文远放下手里的一个翻船模型,走到窗户边。 王文波指指正房,“妈晓得你带出去绕一圈从正门回来,很不开心。” “都说啥了?” 他把头钻进窗户里看,齐芦正在摆弄东西,没太在意的样子,道,“说要让她知难而退。” 王文远笑了,点头,“哥,谢你呀。” 王文波摆摆手,叹口气,“你们要早结婚生娃啊,我就没压力了。” 结婚已经结了,生娃还遥远得很。 王文远便走回去,收了旧玩意问,“要不要逛逛夜市?后面几天晚上都要请客,没时间的。” 齐芦正有此意,换了一身衣裳便要出去。两人给父母打了生招呼,又去奶奶窗前说了说。正好这时候院门被推开,两三个中年男子并一个老婆婆走进来,操着方言问话。她努力分辨了一下,大概是问父母在家不。 王妈妈听见声音,推开窗户,笑吟吟地答应了,让人进正房。 一行人便进去。 王文远拉着齐芦要走,王妈妈却道,“早点回来,等下有事和你商量。” 晋城最出名的有三样,一是读书人,二是美食,三是贤惠媳妇。排名二三号的可算一项,因为都是女人的事儿。和其它地方不同,街两边紧紧挨着一个个小店,掌勺的师傅多是女性。 齐芦胃口不打,挑着人多的店买了几样来吃。其中鱼丸最得她的欢心,取大鱼去鱼皮鱼刺,细细地剁成了蓉后调味,无数次摔打上劲了放热水里汆。最重要的是价廉物美,一份满满一盒,吃了一半她便饱了。王文远自然知道这东西好吃,但没想到她那么喜欢,见她红唇动来动去便起了心,低头让她喂。 “好吃吧?”她问。 “好吃。”被老婆加持过了,确实不同。 两人就笑,两三个来回便把剩下的吃差不多了,待要去下面的店,顶头却见两女的盯着他们看。面熟的自然是吴洁,她旁边还另站了一个女子,穿衣打扮十分精致。 齐芦将盒子丢垃圾桶里,对他道,“是熟人哎,打个招呼?” 王文远冲吴洁点点头,“你好。”尔后转头对那女子道,“高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都不敢认你了。”高妍上下打量他,偏头看齐芦,突然笑起来。 齐芦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笑的,略诧异地看着她。 她笑,吴洁便不自在起来,拽了她要走。她不走,很爽朗道,“你女朋友呀?认识一下呗。” “齐芦。”王文远便不肯多说了。 “之前听说小洁跟你相亲了,还以为你们要成,没想到你另外有女朋友——”高妍又笑,“我吴叔在家里气死了,等着你上门道歉呢。” 吴洁更羞囧了,忙道,“没有的事。我已经跟爸爸解释过了,不管文远的事,而且他也道歉过了。” “这次回来就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抱歉,是我欠考虑了。”王文远道。 高妍还是盯着齐芦看,“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样的啊,我还以为是自己长得不够漂亮才被你甩的。之前跟小洁开玩笑,说相亲可以,多半人看不上,眼光高的呢。” 吴洁急了,“妍姐,别说了。” “就聊聊呗,没什么好丢人的。他看不上你,满晋城追着你要相亲的多了去——” “不好意思,我们得往外面逛了。”王文远将齐芦牵到自己身后,“再见。” 直到走出去百余米远,齐芦才开口,“你初恋呀?” 王文远‘嗯’了一声,有点回到过去那种死样子。 齐芦抬头看了他一下,“旧情难忘?” 他诧异,“怎么会?” 初恋女友和老婆完全不同品种,王总裁的口味有点杂。 “结婚的时候忘记问了,你谈过几个女朋友?”齐芦想了想,“不是要翻旧账,就是想了解一下。” “齐芦,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 “什么?” “所有人在你眼睛里都是很模糊的,当那人出现的时候,却清晰得连眉毛都能看清楚。” 齐芦没回答。 “你第一次对我说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她拉起他的手亲了一下,“哪儿学来的招呢?只是聊聊,不是测试你什么求生欲。”她抬头看着街沿上挂的红灯笼,头一次主动谈起卓凡,“我家的情况你知道,父母早年离婚又不离家,奶奶的问题一直没办法解决。我对男人没好感,对谁也喜欢不起来。大学时候表达好感的男生挺多,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我挺好玩,可我就是没办法和他们一样害羞或者烦躁。只有卓凡追我的时候,他很自信,说一定会让我体会到爱的滋味。” “当时我就在想,爱是什么玩意?这么自信,看来是高手,那就试试呗。” “结果——”齐芦陷入沉思,“谈恋爱感觉还行,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王文远的手心有点潮热,心被无形的手捏得紧紧的。他动了动喉结,问,“差了什么?” 她笑,“卓凡一提结婚,我就觉得很亏;不过想到和你结婚,就觉得会赚。” 大概,差的就是那种肆无忌惮的冲动吧。 齐芦把自己在晋城拍的许多照片发朋友圈里,特别是上十二街街口上的那个状元牌坊,据说是十分珍贵的文物。王文远又带她去拍了自家的门头,库房里堆着还没来得及修复好的各种旧东西,以及装扮一新的祠堂。 八月十五正日子,这里得聚齐上千人。 伍苇连连点赞,让拍典礼全过程看。 欧阳北私下给齐芦发信,“老婆对我脸色好些了,多谢姐姐帮忙。” 她回了他一个笑脸,顺口道,“大房呢?最近怎么没见他在群里闹了?” “老婆都丢了,闹啥啊?” 人一跑就上升到老婆了? 她还想再问些八卦,结果已经被带回院子。时间不早,得睡觉了。她去客房找换洗衣服,王妈妈开了正房的窗户问,“文远回来了?” 王文远应了一声,拍拍她的脸进去正房。 齐芦估摸着母子有些话不好当她说,需要私下谈。她丢开这些事,专心洗漱,待将头发吹干后出卫生间,却听见隐约压着嗓子谈话的声音。 老房子便有这些不方便,卫生间离得远,难免要听见一些不能听的事情。她避嫌,还是走开一点好,便从厢房那边绕,却见靠近院门的角落里一点红光。 王文远波坐在石头台阶上,对着圆月亮抽烟。他听见身后响声,忙将烟头丢地上踩熄,见是齐芦又松了口气。 “哥。”她叫了一声。 他笑笑,指向正房,“里面在吵呢,我睡不着。” 她点点头,没接话。 他仿佛安慰,“别担心,文远有办法,肯定不会输的。” 她没担心,也不能说完全不担心,而是他们的世界并不止一个晋城而已。 “快回去休息吧,别着凉了。”他道。 齐芦走了两步,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冲他鞠躬道,“哥,谢谢你帮我。” 王文波胀红了脸,忙摆手道,“没有的,没有的。” 待人走开,他忍不住感叹,王文远虽然很可恶,但有个这样软软的弟媳妇好像也很不错。若是王文远晓得他的心理活动,恐怕是要大笑一声。然而对某些单纯的人而言,世界便保持美好的样子更妙。 齐芦躺床上,就着月光看手机,懒洋洋地翻朋友圈。伍苇和欧阳北好像真好了,居然拍了去一个公园爬山的照片。她面皮光滑,神采奕奕,一见就没什么烦心事的样子。只伍安兰,给她说了些回老家看亲戚的事情,又顺便交代了去人家里做客的要点。她不愿她操心,只叫她准备好过节的东西,几天后带文远去海城看望她。 大概是月光太美,周围太安静,身下的床铺太舒服,便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猛然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惊得她身体抖了抖,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脚步声。 王文远居然会和家里人吵架摔门?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等了许久,他没来。 想这是个古板的老式家庭,肯定不会在父母的眼皮底下逾礼。 她摸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短信,“怎么了?” “你睡吧,没事。”他安抚她。 王文远不肯说,便是对她不太好的事情。她虽有些忐忑,但也并没有太多担心,只道,“你也早点睡吧,听说明天会很忙。” 他说,“你别关门,我洗完澡会过去。” 齐芦想摔手机,犹豫道,“这不好吧?” “我不做什么,就抱着你睡觉。” “那你明天得很早就走。” “我知道。” 半晌后他发来一个笑脸,“花前月下,人约黄昏。” 真是不正经,这么老的大院子,怎么就养出他这样的来了呢? 齐芦笑了笑,起身拉开门岔,打了个哈欠埋被窝里。半晌后,身后贴过来一个温热的身体,带着香皂味儿和水汽,抱着她的腰,头耷在她颈项上。她动了动,他道,“睡吧——” 静夜无声,唯有秋虫。 齐芦是被人声惊醒的,顺手摸了摸身边的被窝,一片冰凉。王文远走了,没惊动她。她笑了一下,翻身起来,院子里已经有好些人在走动。 时间不过六点半而已。 换衣服洗漱,出门进正房,一路顶着陌生的视线。 她保持微笑,进堂屋见了王爸爸,叫了一声叔叔后问,“文远呢?” “和文波在后面写纸钱的包覆皮,你去叫他们回来吃早饭。” 齐芦便循着耳房旁边的角门去后院,果然已经摆了许多香案出来。王妈妈站在院子里指挥几个年轻小伙爬楼梯,开阁楼拿重家具下来。她招呼了一声阿姨,见王文远端着在屋檐下写毛笔字,便凑过去看。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配了牛仔裤,显得十分年轻。头发略长了点,将脸部线条显得柔和了。右手捏着一只毛笔,悬腕,端坐,墨香四溢。伴随他点勾画,一个个指头大小的楷字落出来,仿佛天生就长在上面,看得出他小时候下过苦功夫。 看了又看,男人还有这种模样。 低头的时候仿佛真君子,仰头的时候却又沉默而叛逆。 她轻轻走得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他听见脚步声,机警地向后看一眼,见是她后才放下心来,顺手将一张写满字的草纸盖在上面。 “写的什么?” 他从左边拿了一张纸盖在右边的一张上,然后捡了分好的一叠草纸起来,四角折好包起来,道,“你这样弄。” 包装还蛮简单,只要重复两张纸挺麻烦。 她捡起来看,是子孙写给祖先的字,大概是孝子贤孙某某敬上。下面落款是王家诸多人等,其中一份居然有她的名字。她赶紧翻出来看,王文远写了两层□□,里面那一层有她的名字安在孙媳款上,外面那一层却没她的名字。这是在藏。 她看着他笑,他放下毛笔,食指竖在唇前,做了安静的姿势。 “这边的二十包是小叔家的,那边是堂兄的,另外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写完。”他站起身,拍拍最高的一叠,“这是我们家的二十包,马上就好了。” “你搞什么鬼呢?”她随手沾了一点浆糊将手中的一包封口。 他在她耳边道,“娶了老婆不告父母是大罪过,不过先给祖宗说也是一样的。” 她瞪眼看他,他微微一笑。 王妈妈在旁边道,“吃早饭去,吃了再来干活。” 齐芦便放下手里那一小包,推着王文远往回走,衣角挂了一下,纸包有点歪了。 王文波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顺手正了正那包,未料到封口的浆糊没干,翘起来一个角。他捡起来准备重新包,却瞥见里面一层还有字,诧异地剥开看了下。看到孙媳两字的时候,被口水呛了一下喉咙,眼珠几乎爆出来。 “文波,去吃饭。”王妈妈温和的声音在旁边。 他吓得忙将纸包包好,整整齐齐放好压在最下面,低头往回走。 老弟胆儿肥,太肥了,居然敢阳奉阴违。 姑娘知道吗?姑娘为啥同意自己的名字写别人家的祭仪上?难道两人还真结婚了?爹妈都不知道,就结婚了? 王文波头痛,想起电话里王文远的隐隐哀求,“我就你一个哥哥,你不帮我谁帮?” 帮,这tm是能帮的事情吗? 老爹老妈知道,房梁都要掀翻了去。 到时候他就是帮凶,还知情不报。 想到此,心脏隐约在痛。 这坑兄的玩意,能断绝关系吗? 王文波小块步追了上去,满头大汗,拽着王文远不让走。王文远户头,诧异地看着他,“哥?” “当我是你哥?”他回头看妈妈还没来,硬拉着他去旁边,压着嗓子吼,“你都干什么了?纸钱包的外壳为什么是两层?” 齐芦抿唇,抬眼看王文远,啊哦,暴露了吧? 王文远右手捂脸,无奈道,“你看见了呀?”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瞪着他,极力忽视旁边镇定的姑娘,“怎么把她名字都写上了?那是只有进了门——” 王文远伸手将齐芦揽在怀里,笑嘻嘻道,“哥,重新介绍一下,这是你弟媳妇齐芦,已经领证的那种。齐芦,再叫一声哥。” 齐芦应声,叫了。 王文波想哭,你了半天你不出来。 “齐芦,谢谢哥哥仗义帮忙。” “谢谢哥哥。” 更惨了,眼圈都红了。 “哥,我们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一定要保密啊。妈妈身体不好,爸爸是个暴脾气,咱们家的稳定全靠你了。”王文远极其无耻地拍了拍王文波的肩膀,“这都是为了你亲弟弟和亲弟媳。” 齐芦看着王文波乌青的脸,深深感觉王文远这样欺负人不太好,道,“文远——” 王文波抬手拒绝道,“别说了,我呼吸困难,要犯病了。” 晋城是一个好地方,依山傍水临海,物产丰富,交通发达。自来晋城人都认为这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而晋城的姑娘则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结婚娶亲,告天地告父母,从没人敢违背这一套。 王文远,从生下来确定完全健康后被公认这个大房子的继承人,他的妻子必定要承担起几百年的担子。父母相看,长辈点头同意,再告祖宗。 然而他不守规矩,先告诉了不会说话的祖宗,还想把锅甩给无意间发现真相的哥,并且拉他入伙。 当他傻吗? “哥,再装就不像了啊。”王文远却完全不以为意,一手勾着他脖子,“帮我,不然我干脆带着齐芦在外面不回来了。家里烂摊子全丢给你——” “不行,不行。”王文波慌乱地叫起来。他身体不好,搞不定难缠的亲戚,接下来还想长命百岁,怎么可能弄那些麻烦事? 王文远笑了,拍拍他肩膀,“那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齐芦奇妙地看着他们兄弟关系,王文波悲伤地转头,对上她的视线立刻挪开。之后,他甩掉王文远的手,火急火燎地跑了。 王文远笑,扭头对她道,“妥了,成咱们同伙了。” 秋日朗阔,上十二街街口挂起了红灯笼,一直蔓延到各个街巷中。不同的院宅里升起不同颜色的旗帜,代表各种家族谱系,开门迎接天南海北的族人。 齐芦只是一个看客,看着王妈妈安排处理各种杂事,看着她笑容可掬地迎接客人,看着她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揉酸痛的腰,再看着她精神抖擞地督促祭祀的时间要到了。她准确地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眼看六路耳听八方,几乎令每一个人满意。 当然,也只是几乎而已。 有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拉着她的手说,阿容啊,今年的旗帜颜色好像不对,牌匾也挂歪了,香火包数量是不是少了?哪家的儿孙偷懒没给孝敬吗? 也有老态龙钟的老爷爷对王爸爸说,儿子们大了,得赶紧结婚啊,当爹妈的不能太放纵了。文波眼看着是不行了,文远心野了也收不回来,想别的办法吧。 还有年龄相仿的三姑六婆,嘻嘻哈哈,容姐,听说文远带女朋友回来拉?可好看了呀。就是太瘦了吧,现在姑娘讲漂亮不讲健康,生不出来怎么好?得养养胖啊。我娘家有个姑娘可好了,要不要再看看? 文远的事情要定了伐?文波呢?赶紧让文波定了文远才好结婚,不然耽误了。 也不要太挑剔呀,文波那个病不好挑剔别人家啊的。 对了,带那个姑娘来我看看,算下生辰合适不合适啊。 被称呼为‘容’字的王妈妈不仅没有任何生气,反而和他们谈笑风生。 直到外面喧闹起来,是晨起一家没接到邀约的电话闹起来,说是王家老大发达了,抖起来了,连礼节都不讲了。有人骂,说都是自家的事情哪里有三请四请的?有人劝,说人多忙乱疏忽也是有的,闹什么?然而人却更大声了,只说怎么是一家人了?已经都要被赶出家门了,怎么算一家人?也不是没交房租水电,当地主还当出良心来了吗?当然要不是咱们老祖宗让了,这房子还指不定是谁谁的呢—— 王爸爸赶紧出去把人拉进来,散烟安抚着。王妈妈笑得勉强,招呼大家去院子里坐。王文波则领着和他差不多大小的进去看修复好的院子,王文远则是被一群人围在一起。 然而安抚并没有效果,大概是人多正适合表演,那人不依不饶起来。因有了他挑头,其它人也窃窃私语起来,无非是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让搬就搬还不给补偿种种。 王妈妈试图解释,这房子本是自家的,借的时候说好了住一段时间就走,租的时候也说好了可以随手收回,因此费用特别低,根本入不敷出。然而别人听了只是笑,“你家地主,还缺那点小钱?” 齐芦听得一清二楚,找杯子接了一杯热水,悄悄递给她。她略诧异地接了,还是喝了,顺口道,“这是小齐,文远带回来的朋友。” 她笑笑,并不多话,又站后面去了。 喧闹之后是正式的仪式,按照年龄和辈份排序上香跪拜,将代表各自家庭的纸钱包堆叠在香案前。王文远被推到香案边,大概类似主持的位置,负责传递香烛水果等物品。然而没等全部拜祭完,刚闹事的人却冲出来,直接将香案掀翻,撒了满地的纸钱等物。 推推挤挤,一片混乱。 王文波不知什么时候出来,被人全卷了进去,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王妈妈显然注意到,也慌神了,想冲进去把人拽出来。他那病最怕的就是情绪激动、人多和呼吸不畅快。然而无论怎么都没办法进去,再加上外围起哄的,假装劝架实则拉偏架的,甚至连王文远都被压在里面动弹不得。 齐芦见王妈妈被一个手肘打中眼眶,一把将她拉出来,“阿姨别去。” “不行,文波要犯病了怎么办,得把人弄出来。” 齐芦左右看,堆在走廊下的纸钱包还好好的,另有一些香烛在燃烧,她欲要走过去,却听王妈妈道,“王家的媳妇不好当,你自己想清楚了。” 她笑一下,迈步上了屋檐,趁人不注意抓了几根香烛放在纸钱包下方,草纸很快烧起来,翻卷着火舌。几乎是一分钟之内,半人高的纸钱山熊熊燃烧起来,火苗几乎舔上了屋檐。她尖叫一声,“着火啦——”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起来,有慌忙着要跑出去的,互相挤压着踩来踩去;有想要帮忙灭火的,四处寻找灭火器;有拉架的迅速把中间的人拉开;又有人不知从何处找了竹竿来捅向火堆,这一撩便更夸张了,无数燃烧的小火团散落在院中。 王妈妈待要冲进去,齐芦压着她,“马上就好了。” 果然,王文波已经被王文远抓出来,虽有些唇色发青,但明显还算好。王爸爸随后出来,明显十分恼怒,“怎么会着火?怎么回事?” 齐芦悄悄拉了拉王文远的手,“怎么办?” 王文远十分恼火,摸出手机来拨了110,便要按下拨打键。王妈妈突然推他,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报警。”他道。 王文波也道,“闹得太不像样了,报警吧。” “不准。”王爸爸道。 “报警干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王妈妈恼怒道。 大概是声音略高,火也差不多被人踩灭,便都听见了。几个老者过来,很不悦道,“阿容,这是搞什么?大祭搞成这样,还想把自家人抓进去?你们怎么——” 王爸爸道,“小辈不懂事,没有——” 王文远退后一步,将手机让出来,直接按下了拨通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祭确实应该高高兴兴,结果反而成了闹事的机会。昨晚上人就找我家里去,给我妈提了什么条件他好意思说吗?我妈说等忙完了再商量,结果今天来这一出?故意欺负人不是?这是家里的事,但没家里人出来做主,只有报警了。叔爷要是觉得不好,那该怎么办?” 老者们很无趣,但外面被抓出去闹事的人却又想冲进来。被打断的祭祀,每一张不高兴的脸,满地草灰和没有被烧完的纸钱,一地鸡毛。 齐芦看着愤怒又紧张得发抖的王妈妈,这便是她的难吗?想要她看得清清楚楚,自动退出? 终究,没有报警。 重新打扫卫生,清理香案,来了新的纸钱,向祖宗诚恳道歉。 人的纠纷,掩盖在一场烟火里,而接下里的大戏还有两天。 落在最后整理的王妈妈遗憾地想散乱的未烧透的纸钱全装垃圾袋里,真是可惜了她小儿子的一笔好字,更气愤的是搞得灰头土脸很没面子。然而拨弄拨弄,碎纸头上居然有齐芦的名字。她惊讶地捡起来,对着灯看了许久,满脸丧气。 “居然搞成这样?”伍苇听了转述后惊叹道,“原来文远哥家里的事情也那么精彩?为什么?” 欧阳北显然了解得更多一些,“他们家人太多了,老祖宗当年阔得很,留下来半个晋城和城外面的许多地。这老些年,子孙一房房分出去,到他这边就剩下个大房子和倒座房那些铺面了。都是一家人嘛,房子就借给别人住,租给别人做生意,钱不钱的没算得清楚,合同也不签的。” “倒霉的是,听说那边要开发一个啥古镇旅游项目,打造三十六街文化之旅。” “心眼子都活起来,要占房子占地了。” 齐芦了解,点头道,“财帛动人心。” “没啥财帛,根本不拆迁的。主要是外面那些铺面,政府给出钱装修统一外立面,然后做游客的生意。”欧阳北嗤笑道,“要是我啊,先把房产证办了,找个保险公司保险,然后再一把火全烧掉。都不用让人搬,全洗白——” 这种流氓手段,没多少人能搞得出来。 伍苇骂道,“流氓,少乱说话。” “行呗,我不乱说。不过文远家一老糊涂,一病大哥,再加上俩抹不开面子的爹妈,能怎么办?只好指望找个厉害媳妇了呗。” 齐芦了然,“吴洁家厉害呀?” “地头蛇,爹是那边公安局的领导,你说呢?” 还真是,她坏了人家的好事。这么说起来,若要王家明面上同意她,起码看得见的好处不能比吴洁少。她便笑道,“文远找我,亏了。” 欧阳又发言了,“男人找老婆算是亏赚?他要是个有本事的,能靠老婆吗?姐放心,我也不让你吃亏。” “谢谢,我和文远自行处理。”齐芦拒绝了,王文远和欧阳北还真不一样。欧阳几乎没有过家庭的温暖,但王文远明显是有期待的。 齐芦关了手机,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然而还没开饭。 奶奶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发呆,妈妈和王文波在堂屋清点许多年的老账本,王文远和父亲被族里的老人拉出去商量事了。难得清闲的时间,她便和伍苇她们闲聊起来。 可堂屋内的气氛却绝不轻松。 王文波奇怪道,“妈,怎么突然想起来盘账了?” 王妈妈看他一眼,“算算家里还有多少钱,欠了多少债,还能撑多久。” 不是早就算清楚了吗? 王文波腹诽,妈妈再精细不过的人,每年年中和年终都会整理家里的财务状况。最大宗的收入是爸爸的工资和每个月的收租,但人情耗费巨大,收入几乎只够送礼和自家生活。老房子破败得不成样,他坚持在没完全塌掉前修复一遍,家里虽然支持但拿不出来钱来,因此都是从王文远手里抠。 王文波和母亲不愿意王文远吃亏太多,逼着王爸爸和族老商量,想把老房子和铺面的事情整清楚。因此目前隔了俩院子出去,一则做祭拜用,一则做管委会,负责收租和日常维护开销。然而亲戚们见他们要开始玩真格,而且儿子长大心多了,因此也着急起来,也就有了今儿这一场。 她见大儿子不搭话,“老实讲,你觉得齐芦怎么样?” “很好啊。”他回答。 答案显然不令她满意,只摇头。 “妈,你要不喜欢,怎么让人家来家里?现在人家来了,又说不好,这样不好吧?”他宽慰道,“我觉得她和弟弟挺配的。最重要的是大气,我回回从文远手里抠钱出来,人一句话都没吭过。” 还没进门,哪里能对男人的钱发言? 王妈妈有点遗憾地看大儿子,从小因为体弱所以保护得很好,再加上天性善良,他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到人不好的地方。纵然族内人多,纠纷多,房子和铺面的情况复杂,他也道,“房子和铺面是要收回来,但人家确实生活困难,也不能让人没着落。” 她当时听说便气笑了,难不成几乎个人白用了,临走还送一份大礼? “文远小时候挺听话的,就这几年越来越不听了。你爸经常说心野了收不回来,不该让他去海城读大学;就算读了也不该让他在外面上班。现在这架势,他怕是回不来了。要是再找个主意大的媳妇,更没指望了。” 王文波欲言又止。 “哎,你说,到底是文远胆儿肥,还是齐芦胆儿肥?”王妈妈盯着儿子问。 王文波心抖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妈妈和他向来有话直说,可没这样试探过?难道说是那事儿被发现了?他顿时脸胀得通红,有些想逃避道,“我出去透口气。” 王妈妈见他那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轻轻拍了拍桌面,“回来。” 他不敢动了。 “坐下。” 他坐下,吞了吞口水。 她从账本里摸出一张半残的纸钱来,“这是什么东西,给我解释清楚?” 他这瞥了一眼,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不是你看着他写的吗?搞的什么玩意呢?仪式没办,证没领,也没入族谱,先搞这一套?这是把我和你爸放哪儿了?这事谁弄的?文远还是齐芦?是不是还有你?” 王文波十分冤枉,想开口解释,然而解释便意味着推脱。他还真不是那种小人,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急得不行了。 “看样子你确实是知道的伐?”王妈妈痛心疾首,“混账东西,伙着外人来骗我。之前黄那么多次相亲是不是你搞的鬼?不愿结婚,不想生娃,连抱养也不要,知不知道你爸在干啥?他都去好几家看了娃,你们俩兄弟再不抓紧,就真过继了!我这辛苦三十年,为的都是什么?” “你逼着我把文远的婚事提前,他咬死了非齐芦不要,都这样了我还能不把人请家里来?家里一烂摊子,她自己看了心里有数。总之,嫁进来就得解决问题。”她又拍了一下桌子,“可这是什么?两人是不是悄没声把证领了?文远的主意还是她的?不,文远从小听话,干不出来这是,都是——” 他瞠目结舌,小心道,“妈,人齐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哪儿能——” “斯文?”王妈妈一想起在四海被怼的话就糟心,斯文个屁。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就认了呗?”王文波苦劝。 “不行。”王妈妈看着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真干出来先领证的事了?” 王文波暗叫糟糕,被妈试探出来了,更想跑了。 王妈妈丧着脸,“还真是?你个混账,这样大的事情跟着他们胡闹?居然不告诉我?” 他挨了几下揍,虽然不重但也不轻。只好道,“这是人家的自由——” “呸,什么自由?”她用力拍了下桌子。 王文波抖了一下,不嘴倔了,道,“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让他们离吗?还是说告诉老爸,让老爸来处理?可家里就这烂摊子,我反正只想把房子修复好,别的都不爱管。什么结婚生娃跟我没关系,你们把人弄散了,把文远弄火了,他跑路了咋办?” 问题很现实,但他说得戳心,王妈妈怒其不争地看着他。如此,王文波便晓得她肯定是不要告诉爸爸的,心略放了放,很自觉地帮弟弟被了个黑锅,“妈,要没事我就出去了啊。” “站住。”她呵道。 “干嘛?” “我知道他们领证的事,不准说出去。”王妈妈恶狠狠地看着他,“你要说了,我立马把之前相的那姑娘给你弄回来过日子。” 王文波被吓到了,再三思虑。妈妈和爸爸感情还算不错,但爸爸是个维护老规矩的老古板;妈妈大面上很贤惠很听爸爸的话,但是私下维护儿子更多。父母之间的分歧是一个觉得自家儿子不成就过继,一个不管自家如何自己的房产绝对不能便宜的外人。在这个成面上讲,妈妈有不得不接受齐芦的基础,但她又肯定想搞到更多的承诺。 如此,他心也定了。这门婚事稳稳当当,只是细节有点差池。 想明白后,他点头,“行,你和他们谈妥之前我肯定不说。” 王妈气愤地看着他,“养儿子有什么用?一个贴心的也没有。” 把老娘惹火,王文波只丢下一句,“凡事留余地,别太狠了哈。”就跑了。 狠?现在狠的明明是这些小崽子。老公逼她,俩儿子逼她,现在连外面来的小丫头也逼她,就没人想想她为这家奉献了三十多年要的到底是什么?俩小崽子瞒了人先领证,这根本是战斗还没打响直接去擒王了,她还不能闹出来。一旦闹出来,文远和文波巴不得,王爸爸暴跳如雷,过继的小子还得进门,三十年努力打水漂了。 正房的戏齐芦不知,她和大家聊得开心,直到那边传来一声,“齐芦过来。” 她翻身坐起来,对群里人道,“阿姨叫我,看来是要正面杠boss了。” 欧阳北鼓励道,“姐,加油啊。别怂——” 怂是不怂,只是麻烦。 堂屋里灯开得亮,四角老方桌上摆了七八个页面泛黄的账册,又有许多手写的潦草字条,诸如借条等等。 “坐。”王妈妈取了眼镜看她,“今天被吓坏了吧?” 也还好,架势虽然挺大,人也挺多,但聚焦到个体上,闹事的本领还是比不上她奶奶。 “这只是中秋,等过年和清明的时候还得闹上一通。重话不好说,狠话不能放,每个月收租都说生意不好做房子不好找,可哪儿坏了烂了要修却催得没完没了。”她捡起一本账册丢到齐芦面前,“看看吧,以后都是你的事了。” 齐芦还真就翻开看了起来。 王妈妈很沉得住气,给她一一解释,有房多少间借给哪些亲戚住了,有店多少个租给亲戚用了。借住的不算钱,租店的一月租金几百人民币而已,林林总总算下来,入是敷不了出的。 “文远这些年的收入全填进来才把咱们住的这房子整修了一半,还不算前院的。”她道,“按规矩两兄弟都只能找本地姑娘,可他非认定了你。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面子上要解决的事情有四项。” “第一,把房子和铺面全收回来。” “第二,和文远出钱把房子修整好,这是咱们王家的牌面;” “第三,五年内,你起码得生两个以上的儿子。” “第四,得保障文波的生活,包括治病的事情以及过继香火,费用就从收回的铺面里出——” 齐芦一页页看账,怪不得那天晚上王文远摔门了。这是晓得控制不住小儿子,干脆把他和她当工具使。她笑了一下,道,“我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听文远的。” 她抬头看灯下头发花白的人,道,“阿姨,来的时候文远交代,请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王妈妈本来烦躁,等着年轻女子激烈的反对,没料到她说这样的话,怔了一下。 “因为是妈妈,不管你爱不爱,他都爱你。”她有些认真道,“所以,一定要为了所谓的传统逼他吗?” 王妈妈便道,“不是我逼他,大家都是这样的。他既认定了你,你就不能为他妥协?” 齐芦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你根本不爱他。”她道,“别怪我说话直,自己儿子自己了解,他眼里全是你。他被人围起来了,你还能不慌不忙来拉我,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我看不出——” 门扇被用力打了一下,两人惊得身体抖了一下。转头往外,王文远站在门槛外,满身怒火。 “不是说好了不找齐芦谈的吗?”他声音极轻,但冷静到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  没控制住章节字数,超了 ☆、第五十二至五十四章 齐芦对家庭的认知有一种撕裂感, 父母的感情明明很不错却因为奶奶不得不离婚,分开在两个城市生活。她从八岁和父亲居住起便学会了独立, 自己梳头洗脸穿衣服, 自己热饭热菜做作业。奶奶不会管她,而爸爸要辛苦挣钱支付自己和妹妹的学习生活费用, 也管不到那么多。 和父亲亲近不起来,和母亲隔得太远难免生疏,唯有和伍苇相处的时候借着骂传达感情。纵然如此, 彼此关心和付出还是必须的,从来不会有刻意的强迫和控制。 妈妈曾私下说过,“你爸就是不够自私。” 那够自私又该是怎么样的呢?像奶奶那样,一定要父亲生个儿子,折腾得一家人离散也不死心? “我也是。不过只要你们能学好就成, 当个好人比什么都重要。” 和王文远领证前, 她反复想过, 他人不错,就算夫妻关系差也不过和父母一样罢了;领证后,两人聚少离多, 互相并未侵犯过敏感地盘,也谈不上分歧;亲近的时候她也感觉得到, 他对家庭生活有一种渴望。他喜欢亲密无间, 他乐于付出,他不太善于索取。 纵然现在他愤怒到极致,眼睛憋得通红, 但做得最过份的也不过将齐芦拉了出去。 家庭,对王文远很重要。 齐芦的认知让她挣脱了王文远,她不离开。 他转头看她,她拍拍他肩膀,“我没事,和妈妈聊得很开心。” 他露出难解的神情来,近乎于背叛。 “你先出去,我们还没有聊完。”她道。 “没什么好聊的,这该是我解决的事情。” 她微微摇头,怎么解决?硬碰硬,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不是那种决断的人,她是。 “你现在不冷静,怎么解决?”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应该是王爸爸。齐芦不想废话,严肃道,“王文远,现在事情是我的事情了。你回房间,好好休息,等我去找你。” 他还想争辩,她两眼一瞪,强硬道,“我说话不管用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转身离开。老婆太厉害了,还真tm不是个事。 齐芦心略满意,转身却见王妈妈一张失望的脸。她站在门边,手将门框抠得死死的,指尖发白。显然,儿子胳膊肘向外对她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只一直默默坐在屋檐下的老奶奶睁开了半眯的眼睛,对她笑了笑,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残存的本能。 齐芦径直走到堂屋中间坐下,温声道,“阿姨,咱们继续。” 王妈妈气急了,将大门插死。两人谈话的前半段进行得并不顺利,她摆出了家里的困难和自己的要求,又点名了齐芦不爱王文远,只想从气势上打压令她心慌。没料到的是姑娘没像上次那么沉不住气,反而很沉得住气,直接承认了她确实不爱王文远。 她做过很多设想,齐芦爱钱,只是看重了家里的东西。她便让她知道得到会有多困难,以及拆穿她让她惊慌。 失策的是,王文远回来得太早,看样子明明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却依旧无动于衷。 那是不是可以确定,男方更看重这段关系? 王妈妈缓缓按下怒气,令它在心底盘旋,却依然忍不住开始抱怨,语速急切道,“人是为自己活的吗?哪个都不是为自己活,为的是面子,是别人嘴里的形象,是你死了来烧香的人有多少。文远只当他一个人不容易?这么大一个家,这么多事,里里外外都是咱们三在干,什么时候麻烦过他?为谁?还不都是为他?” “哪个不晓得自由好?哪个不晓得独立好?能吗?要能,早三十年我就不会再生他——” “现在好了,养大了,家里什么好的都给他了,他享受了别人的义务自己却不负责。摸着良心说,我是为了自己吗?” 齐芦认真在听。 “外面那些人占了我们多少便宜?仗着一个姓吃干抹净,世上能有那样好事了?” “人多势众咱们能挡得住?要是吴洁就没这回事——” “找个老婆,不指望她顶门立户,起码传宗接代。” 齐芦这才开口,“阿姨的意思我明白了。” 一个女人撑起这么大一个家,委屈和辛苦不必说,丈夫不懂,儿子们却要独立了。她的焦虑恐慌,源自失控,对自己和家庭。 王妈妈看着她,道,“真的明白了?那你要怎么做?” “我和文远会想办法把房子和商铺的产权明晰了,而且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去做。照顾大哥文远肯定很乐意,他们兄弟感情很好。我本身也这情况,没有反对的立场。” 王妈妈不说话了,这是她的底线。 “咱们的分歧只有一条。”齐芦笑了一下,“关于生孩子。我想文远之前和你吵架也是为了这个,但我和他早谈好了,可能会不生小孩,他同意了。” 这便是痛点了。 “不可能不生,咱们家这样的情况,不会不生。”王妈妈似乎在忍耐,“文远生下来最大的任务就是继承这个家,如果做不到,没意义。他爸爸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别人——” 齐芦心跳了一下,看着她。怪不得能主动邀请她来,她恐怕更不愿将家让给别人。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呢?应该是她从海城回晋城,表达了王文远态度的不合作后,后续王文波为了帮忙而胡闹,最终令王爸爸做出了某些决断。 “我在家里辛苦操持三十多年,生了两个儿子,照顾老人,扶持亲朋,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们能过得好。文波没指望,他既不想结婚拖累别人,又不愿找人单纯生个孩子,文远还跑我面前来说要丁克。”她似乎有点想哭,“那我图什么?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难道老了还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操持的家送别人?” “齐芦,我叫你来,一是让你看看我们,二是想再看看你。你是个聪明姑娘,刚才就让我明白,文远只听你的。” 齐芦心里噻了一下,她打断王文远的怒火,让他离开确实有这点小意思在。 “好,我明白了,我认可你。”她深吸一口气,“可孩子不能不生,你不生,咱们家就没了。家要没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她低头想了想,“阿姨能做主吗?” 王妈妈深吸一口气,“只要我们谈拢了,怎么都行——” 齐芦看着她,“我在你这里可以稍微退后一步,孩子可以生,但什么时候生,生几个,我自己说了算。” “不可能。”她有点惊喜,但又马上反对,“时间等不起。” 齐芦偏头,“我就这个条件,别的不谈。阿姨好好考虑,更应该想想文远为什么会同意不要小孩。” 王妈妈嘴唇发抖,见她站起来想走,抖着声音道,“你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对我儿子有掌控权?” 她笑了一下,低头,“阿姨,我要真炫耀,直接让文远抛开这里的麻烦事在外面过爽快日子不行?你说你了解他,你知道他最重视家庭吗?你知道他想和大哥一样被你重视吗?你知道他始终尊重你吗?他心里再不愿意,也会勉强自己满足你们。在外面做狮子老虎的人回家做兔子,还得被你嫌弃不孝,图什么?他爱我,我投桃报李为他考虑,这是做人的根本。” “他给我说过,孩子最好是因为爱而诞生,不是因为有用。阿姨,你觉得呢?” “他是我生的。” “他知道。” “他不听我的——” “阿姨,如果不同意的话我就走了。”齐芦打断她,郑重道,“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百分之九十,对不对?何必执着剩下的百分之十?” 王妈妈愤怒地看着她,她平淡道,“我只是不想他为难才退一步,如果你执意不让,今生我不会再踏入晋城半步。至于文远回不回来,那是他的自由。” 沉默蔓延,许久之后老者终于点了点头。 齐芦笑了,点头道,“阿姨,谢谢你的理解,文远会很高兴。” 她伸出自己的手,“合作愉快。” 王妈妈勉强地看着她,缓缓伸出自己的手。 年轻女子开门离开,瘦弱的身躯在黄昏里显得锋锐坚定。王妈妈颓然地坐下,打开最厚的一本账册,里面夹着那张没有被烧完的草纸,上面是小儿子千锤百炼的墨迹,舒展地写着‘孙媳齐芦’。这是收拾后院的时候不小心捡到的,当场她便全身冰凉,第一反应是儿子长反骨了,第二则是千万不能让老公知道。 她忍不住捂脸流泪,他怎么敢如此?明明记得他刚会说话的时候叫的第一个妈字,刚会走路的时候始终跟在她身后。他用奶音叫她妈妈,她则不是很愿意抱他。这是不得不生下来的儿子,早就想好了应该怎么使用。 然而—— 那姑娘说儿子爱她,对她仍然有期待。 外面有人进来,她立刻用袖子擦干眼泪,将残纸撕得碎碎的丢垃圾桶里。 王爸爸道,“怎么样?谈好了?” 她干着嗓子,“算是最坏的情况,别的都同意了,就孩子那条——” “那就做别的打算吧。” 王妈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齐芦性格太强了,怎么说都不听。不过答应了会生,只是时间不定。”她勉强道,“咱们还是等等吧,毕竟留给自己孩子更好些。” 王爸爸挥手,“不等了,抱养一个好了。” 王妈妈没再开口,看着垃圾桶里的碎纸,齐芦的话响在耳边。她说文远爱妈妈,所以才听话。她便忍了忍泪,点头道,“不行。你要敢把外面不知道谁的孩子抱进来,就是让我去死——” 王爸爸看着她,她三十多年来头一次这么坚定地开口,“这是王家,也是我的家。我听了你三十多年的话,这回必须得听我的。” “鸟呀,飞出笼子就野了,收不会来的。”王爸爸摇摇头,“早按我说的做把他留老家就不用折腾了,你偏不信,如何?” 这下王妈妈没接口了,文远在和她吵的时候就说过了,不在乎,家里的东西全都不在乎。 那么,在乎的能是什么呢? 齐芦回房的时候,王文远已经收拾好行李箱子,坐在床边上愤怒地看着她。她笑了一下,走过去亲亲他额头,“干嘛这么凶看着我?” “你抢我的事?和她聊什么了?” “你妈还算好说话啊,奶奶也不管事。”她坐床榻边,头靠着他大腿,“没啥,就说些闲话。让我们帮忙把房子和商铺的产权明晰了,我觉得问题不大,答应了。” “糊弄我?只有这条?” “还有照顾大哥,帮他治病。”她仰头笑看他,“这不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我说的是这个吗?”他忍不住提高声音,烦躁道,“我们不是讲好了不要小孩吗?” 齐芦安静下来,看着他,他抓了抓头发,“是我妈想不开一直逼我而已,我爸早就要抱养了。要是抱养不到合适的,他已经找好人帮大哥生,只是大哥一直不同意而已。” 她眨眨眼,原来最厉害的是老爸呀。 “怎么办?我答应了呀。”她笑了,“所以你妈认我了呀。” “答应什么了?”他急起来。 她笑一下,逗他道,“起码生两个以上的男孩,你不是听见了吗?所以,咱们可以考虑办婚礼了哟。” 王文远表情一下变得很可怕,红着眼睛道,“不可以。” 他将她拉起来,抱着坐在膝盖上,“我们说好的事情,不能变。我工作太忙,肯定没时间带孩子;你身体又不好,一个人怎么办?让妈妈帮忙吗?我不愿意。咱们不要孩子,闲了到处逛逛,多好?” 撒谎,齐芦温柔地看着他狡辩,他怎么可能不带自己的孩子? “不是喜欢青岛吗?咱们夏天去那边看海。不是喜欢《无人区》吗?咱们先去训练体力,等身体恢复了我开车带你穿越那边的——”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他急切地看着她,拨开她的手,“我不要你满足别人去担风险。” 他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她不爱他的事情。 “那医生说我身体恢复,可以生了呢?”她问,“我最近感觉很好。” 王文远起身,将她推到床上,忍了许久才问,“你生了,会爱他吗?” 王文远生气了。 他完全不理妈妈,只和哥哥爸爸说话,约了两人频繁去见族老。 齐芦知道他很不满意两个女人的决定,是要搞事了。然而他到底要干啥却不告诉她了,只有一天妈妈很慌张地跑进来道,“文远疯了,他给族老说要把店面分一半出来给管委会,收入用来助学和扶老。” “文波也疯了,跟着答应。”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明白。 妈妈着急,大声道,“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别管他结婚生子的事情,也别想着过继。要是还不依不饶,他就断绝关系——” 居然真这样干了? “他爸急疯了,打了他一巴掌。你劝劝他,事情按咱们说的办,别做得太绝了。” 然而没等说完,王文远已经开门进来。他看也不看妈妈,拽了齐芦的手,拉了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便要走。妈妈急得想哭,求助似地看向齐芦。她背后对她摆摆手,稍安勿躁。 王文远侧头看一眼,“齐芦,你现在别惹我。” 齐芦立刻收了手,对他笑了笑,然而他根本不回应,侧脸冷漠又坚定。 晋城之行,计划五天,结果在第四天结束。 王文远租车直奔机场,在路上买了全价票回海城。他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小城,道,“不该带你回来的。” 齐芦却并不后悔,此行不算愉快,但她更了解他了。她把手伸到他手中,他却反常地扯开,拒绝这样的亲密。她诧异地看着他,他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居然,连她也记恨上了。 这种感觉太新鲜了。 她侧头观察他的脸,偏长且轮廓分明,深黑色的眉和蜜色的皮肤,睫毛比普通女孩子的还要长。都说薄唇代表薄情,可他却意外的长情。他的鼻梁很高,和眼头形成一个深邃的弧度,十分好看。他的颌骨有点—— 王文远抬头,胳膊挡住脸不让她看。 她笑一下,拉下他的手,“文远,生气了?” 他不回答,将身体侧了侧。 真生气了。 齐芦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放平点,我靠一靠。” 他本能地平了一下,尔后有所觉,又转了回去。 幼稚死了。 她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时候,暗笑了一下,道,“真生气了?不理我了?可我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有点困了呀。” 王文远想了一下,身体放平,拍拍自己的大腿。齐芦便把头放上下,下半身半缩在后座剩余的位置上。他大概想让她更舒服一些,让出了更多的位置,还脱了外套搭在她身上。她躲在充满他味道的衣服里,又安全又窝心,抬头看,却见他比以往更尖的下巴。 这几天,辛苦他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下巴,他抓着她手,“老实点,赶紧睡,还有一个小时到机场。” 她点头,打个哈欠睡了——他还是不舍得她。 抵达机场后,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齐芦便去简单梳洗了一下。王文远在不耐烦地接电话,虽然不至于咆哮,但随时都要挂手机的样子。她走近了听,无非是‘别打扰她’‘我自己不想要孩子’‘她管不了我’‘她听我的’诸如此类的废话。 齐芦想了想,给王文波发了个短信过去,请他将王妈妈的号码给来。他不明就里,但还是给了号,只叮嘱一声,“文远铁了心,你别多事。” 她不是多事,只是要求别人履行承诺而已。 “阿姨,咱们互相遵守承诺。你说服叔叔,我说服文远,所以不要正面吵闹。” 短信发过去约莫三分钟,王文远那边的电话挂断了,王妈妈也给了回音,只一个‘好’字。 和反对自己的人结成盟约,感觉十分微妙。 她将手机丢包里,走到王文远身边的空位,坐下。 王文远偏了偏身体,似乎还没消气,开了新闻app开始看新闻。齐芦也不打扰他,在他脸上亲了亲道,“我去旁边的书店看看。” 他点点头,没吭声。 冷战的时间维持得有点长,直到上飞机王文远也没主动和她说话。当然,行李之类的东西他处理得挺好,一直让她空着双手。中间进出座位,吃飞机餐等等也没问题。 降临海城的时候,齐芦问,“你准备生气多久?我妈会看出来的。” 他嘴角似乎抽了抽,“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让阿姨看出来。” “那就是会一直生我气?” 王文远推着领到的行李往外走,出租车等候处的排队太长,便去了地铁站。齐芦小跑着跟上去,拦到他前面,倒退着走,“和好不行?” 他看她一眼,微微摇头。 真难搞啊。 齐芦便也不说话了,低头开始联系康复中心的医生,约了接下来的检查时间。之后,她在网上定了一些生鲜,要求送到王文远的家,又下单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她做得太专心了些,几次差点撞上人,还是王文远把她给拉开。她对他道谢,他知道她的故意却没办法完全不理睬。 直到到了蔚蓝小区楼下,王文远伸手将一个行李箱推给她。 她挑眉,“干嘛?” 他指指单元门,意思很明显,要她回自己家去。 齐芦伸手拉了箱子,却转身往另一个单元门走。他追上去,“你干嘛?” “我妈以为我们明天到家,现在回去也不耐烦解释。”她对着他笑,“你是我老公,你家就是我家,我回自己家怎么了?” 王文远看着她,很无奈。她一向比较讲道理,对他有过分要求的时候很理直气壮,但没料到她不讲道理的时候更理直气壮。她肆无忌惮地将全部行李丢给他,按电梯上楼,站在家门口等他开门。 空置了几个月的房子终于同时迎来了男女主人,可喜可贺。然而门窗虽然关得严密,但灰尘仍然密布在各处。齐芦摊手,“我收拾行李,你打扫卫生吧。” 他便脱了外套,首先开扫地机器人,再去找干净的抹布。 齐芦笑了一下,恰巧订购的东西到了,便开门去取。 王文远刚擦完厨房和餐厅的时候,她拎了满手的蔬菜和肉类进来,甚至还有些简单的调味品。 “今天让你享受一下老婆的手艺。” 虽然还在冷战中,但也很期待,他便默认了。 齐芦很小就会做饭,刚开始是最简单的蛋炒饭,后来伍安兰晓得后教她炒蔬菜,炖汤。再长大些后,更不能忍受爸爸男人粗犷风格的食物,便完全接手了厨房。举凡卤菜,炖菜,热炒,她都很拿手。 王文远在家里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王文波,但王妈妈吃食上的讲究还是养刁了他的胃口。他喜欢清淡,喜欢新鲜的食材口感,更喜欢食物原本的极致鲜味。因此,她买了一只鸡和棒骨准备熬制高汤,又买了东海带鱼香煎,至于蔬菜则是他喜欢的有机生菜。 两个人的一餐饭,既简单又不简单。 当屋子恢复整洁的时候,饭菜也上桌了。 王文远已经洗好澡,换了衣服湿着头发出来。她盛了一碗汤给他,里面是用高汤做的蔬菜杂汤。他喝了一口,看不出什么表情。 齐芦坐下,夹了一块带鱼给他。 他吃了,咀嚼得挺慢,也看不出来满意还是不满意。 不过,她自己是挺满意的。 两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大部分是王文远解决的。吃完饭,她道,“你洗碗,顺便把厨房打扫干净。高汤放冰箱里,没用完的菜整理好也放冰箱,还有——” 他起身,利落地干活去。 齐芦便回房间,手顺便在鞋柜、茶几和沙发上掠过,一丝灰尘也无。客房没收拾,但卧室已经铺好了干净的床单和被罩,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很好闻。 洗完澡,换上一套比较薄透的睡衣出来,王文远活儿好像没干完。她半躺在床上,玩着手机等。零星有几条王妈妈发来的短信,大概是说已经安抚好王爸爸和王文波,暂且不提铺面和过继的事情。她另问了一句,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最好尽快。 她玩味地看了一会儿,办婚礼?不是结婚或者领证?难道说王文波叛变,把他们领证的事情透露了?不对啊,他看起来不是那种话多的人?那王妈妈是怎么发现的?如果她发现了,是什么时候?居然能不动声色和她谈条件? 不对,应该是谈之前发现,但又碍于王爸爸,所以不得不虚张声势,避免激怒两方竹篮打水。 叹一口气,这个妈妈做得真辛苦。 房门被推开,王文远进来。 他扫了她一眼,她马上侧身,显出身体线条来,“我衣服好看吗?” 好看的。她本来偏瘦,衣服令她显得更修长。 回晋城之前忙招标,在晋城也是闹心,两人许久没亲热过了。王文远只是闻到她的味道就有些小小的兴奋,但她也太无法无天了些,得教训教训。他便刻意板着脸,没吭声,坐到床的另一侧去。 齐芦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主,跟着滚过去,纤细的手抱着他的腰,“花了小两千哎,是刘利推荐的。她说我得让你食髓知味,不然肯定被甩。”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看来没效果。”她半爬起来,下巴搁他肩膀上,“还不如不穿。” 这么说着,她就要脱衣服。 他轻轻推开她,拉起毛巾被,“睡觉。” “我睡不着。”她果真脱了衣服,顺势躺他身边,贴得紧紧的。 “闭上眼睛——”王文远不说话了,因为最重要的地方已经被握住,无所遁形。 齐芦笑了一下,“老婆都这样了,你还装冷静?” 现在没法冷静了,他翻身压上她,有些激动地将剩下的布头扯掉。 “□□是犯规的——” 美人计十分有效,然而后果很严重。 “你是畜生吗?”她皱眉看着自己全身上下的印子,“腰都要断了。” 王文远不说话,将她翻平在床上,慢慢按摩,舒筋活血。 她道,“约了康复中心明天复检,你跟我一起去。” “好。” “当初咱们讲好了,离婚和生娃这种小事,我来定。”半晌后,她开口,“你阻拦我,犯规了。这就不说了,还给我摆脸色。” 王文远用力将她僵硬的筋捏软,手中皮肤有些凉,虽然恢复了年轻和光泽,但弹性总少了许多。她好没好,他最清楚。父母亲最善用亲情攻势让人心软,也最会得寸进尺。他是心甘情愿,但却不能接受她跟着跳坑。再加上一些心结,控制不好情绪是理所当然。 “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不算,你妈说得也不算,咱们听医生怎么说。” “我以前挺不喜欢小孩的,又吵又闹又弱,离了人就活不了;但也不是讨厌,因为也还有可爱的时候。生不生都可以,但是文远,我知道你是个重视家庭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要孩子?只不过是为了我考虑,这些我都懂。再有一个——” 齐芦顿了一下,“我喜欢你,想给你生个孩子。之前是开玩笑的,和妈妈说好了,什么时候生,生几个都我说了算。文远,你别担心,我会为我的身体负责。” 他卡在她腰上的手顿了一下,她喜欢他? “我保证会很爱很爱他,绝对不会让他感觉孤独——”她彻底说不下去了,因为身体又被填满。 夜色温凉,他的怀抱如水,既澎湃地激涌着,又和缓地安抚着。他将脸贴在她的背上,隐藏了眼睛里流出来水。 当母亲说出‘你不爱文远的时候’,他的心被捏得死紧;当她更坦然地回答‘是的,我不爱他’的时候,心脏绷裂。他明知道这个事实,但被无情揭穿后无地自容,但却怎么也舍不得对她动手。他坐在屋子里独自等待的时候甚至在想,这样也很好,起码他们对婚姻的认知是共同的。 万万没料到她愿意在母亲面前退步,无所谓地说,生孩子啊。 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这是补偿吗?补偿无法回应的爱?她是不是委屈自己去迎合所有人?为伍苇,为伍安兰,为他,唯独没有她自己。 “你以后再对自己不好,我就不原谅你了。” 从蔚蓝小区去康复中心不过半小时车程,齐芦一直在思考。 王文远若无其事,联系医生安排时间,回工作短信,和王文波沟通,偶尔还和欧阳北聊天。大概是讲这个假期全部参与投标的公司都在埋头做标书,也有机灵的主意打到各个部门主管那里,千方百计想要搞到标底。又说大房疯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好,更蹊跷的时候办法全想完了,居然没找到崔玉。 抵达医院,他挂了电话,拉着她去找医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然而齐芦知道,这家伙心里还在记恨她,令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但却又另有温情。 虽然对爱情不曾有过期待,但他确实在践行领结婚证时候的诺言。他保护她,扶持她,避免一切可能的伤害。 康复中心值班的老师找出齐芦的病例,带她去进行各项基础检查。等结果的时候,她把王文远带进去,直接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医生,按照我现在恢复的速度,多久可以考虑生小孩。” 医生诧异地抬头,看看她,尔后有点责怪地看王文远。 又让他蒙受不白之冤了。 她忙解释道,“他不愿我生,我倒是有点想。” “你还年轻,现在不必考虑这些。” “我想把计划做在前面,开始适应性的恢复训练。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这样啊——” 医生刚要说话,王文远有些难以忍耐地站起来,转身离开。 齐芦摊手,“他太担心我,一点也不想承担风险。不过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总要搞清楚状况。目前的程度,我独立生活都没问题,难免会希望——” 医生表示理解,给她开了新的检查单,单独对生殖系统进行详细检查。这一次检查便是齐芦独自去,完事后发现王文远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抽烟,栏杆上放了十多个烟头。 他的压力,比她大了很多。 她没打扰他,独自回去听医生解说结果,幸而情况还不算太坏,器官完整功能正常,只身体虚弱体力不足而已。 “一年之内不要冒险。”医生给出结论,“我再给你排一个训练计划,你按照它进行,然后隔两个月来一次。一年后,再看——” “谢谢。” 齐芦的心轻松起来,也就是说,问题不大了。她拿了厚厚的检查报告去找王文远,他已经抽完烟,两手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走过去,静静地抱着他的腰。 秋天的风带着凉爽的味道,她道,“突然想起第一次让你接我下班了,你去了营销中心,结果我来这里。” 王文远勉强笑了一下,那时候他傻兮兮的,把她的玩笑话当真,默默干了不少蠢事。 “我就觉得你怎么那么实诚呢?别人随口说的话你都当真呢?”她把报告塞他手里,“我和你领证的时候提那些要求,都是漫天要价——” 他低头看报告上一个个的汉字。 她贴着他的脸,“医生都很小心谨慎的,从来不会说没把握的话,因为得负责。可她敢说我能恢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别担心,我没事了。”她亲亲他的脸,“你不理我,我会不开心的。” 王文远想说活该,想再坚持坚持让她吃个教训,可对上她的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是个鬼机灵,马上就晓得他的软化,在他脸上亲了亲,“咱们和好了。” 他转身抱着她,蹭了又蹭,仿佛受尽委屈的大豹子。齐芦一时间母性爆发,又有些慌张,不知该怎么办好,便缩在他怀中不太敢动。 欧阳北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新闻,伍苇在厨房和房间之间跑来跑去。他抬头看了几回,好奇道,“你在干嘛?” 她晃了晃手里的梳子和衣服,“妈今天迎新女婿,紧张哎。我帮她梳头,还有打扮——” “都见多少回了,紧张啥?” “那不是和姐确定关系后第一次上门吗?能一样吗?你个瓜货。” 欧阳北笑一下,放下手机,“这差别对待有点厉害了吧?当年我上门的时候——” 伍安兰从厨房里探头出来,“当年你上门,妈也是忙了一天准备吃的喝了。” “我不是那意思。”他赔笑。 伍苇站在伍安兰背后冲他做鬼脸,“你那时候去,装得跟大少爷一样。这个不习惯,那个不好用,谁敢拿你当自己人呀?文远哥就不一样了啊,那才是我妈贴心的好女婿。” 伍安兰拍一下她,笑骂道,“妈可不偏心,你少挑拨离间。” “这哪儿是挑拨?我是在帮你调|教女婿——” 欧阳北摇头,这家伙,自从料理过他一次后还上瘾了,哪哪都想压他一头。他稍微示了些软,她就当自己赢了,兴奋得很。 笑闹之间,有拍门的声音,人到了。 伍安兰赶紧冲出来照了下镜子,拉拉特地换号的衣服,“伍苇,没问题吧?” 伍苇冲她竖大拇指,“没问题,端庄成熟的丈母娘一枚。” 门开,齐芦探头进来,“呀,都在啊。” 伍苇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通彩纸来,拉开后喷了满屋子碎屑,“欢迎新媳妇带着新女婿上门——” 王文远从后面进来,正好顶了满头金灿灿的粉末。他晃晃头,“这是干啥呢?” “这是来自妹妹的欢迎仪式。”伍苇被逗得哈哈笑。 齐芦无语,把行李箱拖进来,又将去商场临时买的礼物放茶几上,这才帮他拍干净衣服上的渣子,又抬手去弄他唇上沾的。动作有点太亲密了,招了老人家的眼,被死死盯着看。伍苇用力清了清嗓子,齐芦马上推开他,“去卫生间洗洗。” 王文远叫了一声‘阿姨’,躲进去了。 伍安兰这才道,“齐芦进来,帮我端菜。” 这是要问话了。 伍苇对欧阳北伸伸舌头,“惨了,要被追问了。” 欧阳北笑一笑,两人的表情还算沉稳,应该问题不大。 齐芦吸收,栓上围裙,帮忙给汤调味。伍安兰站旁边看她,皮肤白白的,唇色终于带着粉了,头发规矩地挽在后脑勺上,原本锐利的眼睛柔和了很多。姑娘长大,褪去了满身的毛刺,终于学会和自己跟他人好好相处了。 “怎么样?”她问。 齐芦就笑,“挺好的啊,他妈妈在催结婚,问最快什么时候。” “这么着急干嘛?”伍安兰有点不太满意了。 “家里着急了呗,他也快三十了,妈妈身体不是很好。”她看看锅里的炖菜已经好了,准备装起来开始热炒。 伍安兰戳她一下,“你呢?急什么?” 她摇头,“我没急啊。” “你不急?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想结了?” “早点结挺好的啊。”她睁眼说瞎话,“我晓得你担心啥,回家之前去康复中心检查过了,说我恢复得很好。生小孩的问题,几年后再考虑也没事。” 伍安兰怀疑,“他妈催结婚不就是为了催生?怎么可能放你自由?” “是有这个意思,她也问了,我也是直说的。” “她就没意见?” 齐芦看看外面,王文远已经洗脸完毕,和欧阳北又跑阳台上聊天去了。她小声道,“文远不想生,他妈妈吓坏了,怕逼太急起反作用。” 伍安兰诧异,王文远看起来并不如欧阳北新潮,怎么可能是不想要小孩的人? 齐芦看妈妈这,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他特别爱我,怕我出事,不愿意。” 说完,她笑了一下,低头拿出一个大号的碗来,将炖菜装了满满一碗。伍安兰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欢喜的样子,比起大半年前对什么都不太提得起劲的样子,完全两人。她便笑了,“看把你得意成什么样子了?” “没得意。他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很好的——” 王文远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丈母娘嫌弃一会又满意了一回,接了欧阳北给他的烟只含在口中,没点燃。 “回家不顺利?情绪不高的样子啊。”他问。 他咬了一下烟头,苦笑,“有那么明显吗?” “啥问题?我看姐倒是挺高兴的样子——” “老问题。”王文远把烟拿下来,放在鼻子便闻了一下,“我爸始终想抱养一个,我妈始终不同意。我爸觉得店面分一点出去给别人也好,我妈更不同意。她和我讲,要和我店面全收回来,生俩儿子。” 欧阳北挑眉,看看厨房,“她不会同意的吧?” 王文远深吸一口气,“不,她同意了。只是咬死了什么时候生,生几个随自己高兴。” 欧阳北被烟呛了一下,不可思议道,“同意了?不对吧?我姐可不是那么大公无私的人?她这是——” 王文远低头,将烟揉碎了丢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不同意?”欧阳北小心地问。 他点头,“她身体还没全恢复,医生虽然说再过一年问题不大,但是我还不放心。” “那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欧阳并不太明白了。 王文远看他一眼,“总觉得她是在刻意补偿我,因为——”还不够爱。 欧阳北嗤笑一声,拍拍他肩膀,“所以你这就是钻牛角尖了,你咋不反过来想她是爱上你才心甘情愿想给你生?” 爱?她只是喜欢而已。王文远更忧愁了。 欧阳北则幽怨地叹一口气,“我才该嫉妒,你觉得你老婆不爱你,结果人愿意给你生娃;我老婆说她爱我爱得要死,可一提起生娃她就不高兴。” 两个男人各自忧愁,直到齐芦推开阳台移门,“吃饭了呀,怎么不进来?” 几乎是立刻,灭烟的灭烟,洗手的洗手,吃饭去也。 而欧阳北,则悄悄在微博小群里发了个消息,“不妙得很啊,大房好像真的要赢了。” 元先生一句话,“这是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大房终于冒头,只一个滚字。 ☆、第五十五章至五十七章 齐芦作为中间人, 各自表达了伍安兰,王妈妈和王文远的意见, 将婚礼定在过年的时候。晋城办一场, 海城和老家只做答谢宴。中间分别叮嘱,该说的说, 不该说的都不能说。 她这边进行得还算顺利,王妈妈那边应该是费了蛮大功夫,总之, 事情在磕磕碰碰中定了下来。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两人的关系在四海内部如何合理化。 王文远是高管,她是小职员,如果在不同的分公司或者事业部,各自业务不相干还能遵守避嫌原则;然而两人蹲同一个公司,又在同一个项目部, 事情便难办起来了。 譬如说, 设计部的主管面对她这个总裁夫人, 如何自处? 考虑到这些现实问题,再加上节后开标很顺利,便把二号地块的商业综合体和住宅楼提上日程。齐芦作为跟着公司开始并且经手了一个项目招标全过程的人, 算得上是有经验的老员工,于是抽调去二号地块新成立的项目二部任职。 如此, 两人的办公地点终于算是换了一个, 也避免了大多数员工的不方便。 王文远还算满意,齐芦特别满意,然而刘利却有些看不太懂了。 “我说, 你不是失宠了吧?”她问得小心翼翼。 怎么可能? 齐芦只是笑,“没有,我自己主动申请去那边筹备新项目的。” 刘利半信半疑,然而她的工作伴随开工也提上日程,陡然忙碌起来。必须联系当地的策划公司,做广告,做展览,做招贴等等各种事务,便把这事儿给忘脑后去了。 老办公室位于整个项目的最中央,修筑的是办公楼,配置了空调冷热水等等,还算是完善;新办公室则是临时搭建的板房,靠在最远端的位置,正对海堤,迎接海风。有空调,有冷水,卫生间也很凑合,连班车也不直达。 第一天搬办公室的时候,和其它部门被抽调的同事一起,小板车运了七八趟才算完。 之后,便要认识新领导。 项目二部总监以下主管以上的中层管理人员全是欧阳北在海城招聘来的,据说最大的特点是高薪、年轻、高学历以及五年以上的丰富同业经验。 齐芦刚整理好自己的位置,便说领导来了,要开会。她收拾东西跟着去会议室,里面果然已经坐了好几个年轻的男子。开场白便是自我介绍,她注意到自己的直属领导是一个叫袁航的年轻男子,也是寸头,肤色略黑,丹凤眼,有些沉默寡言但略有傲气。他开口便很有磁性,海城大毕业,五年设计院经验和两年项目执行经验。 这是一个师兄,就不知道人好不好相处了。 下会后,齐芦主动找过去道,“你好,我是设计部的齐芦。” 人多嘈杂,袁航刚开始没听得太清楚,只扫了她一眼,看清楚她的长相后眨了眨眼睛。 她便提高声音,“袁总,我是设计部的齐芦。” 他看了一下她张合的红唇,走出人群,靠到人少的通道边,“你好。” 齐芦问,“我也是海城大毕业的,可以叫你师兄吗?” 袁航笑了,伸出手道,“最好不要,工作不必拉帮结派——” 听起来还挺正派的。 “下班后自然可以。”他接了一句。 她也笑了,将手伸出轻轻握了一下,“好的。我今年刚毕业,刚上项目,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请师兄多多包涵。” 袁航不仅仅是包涵齐芦了,是真正的指点。新团队的磨合,代表各种麻烦。他急切要了解和掌握全部情况,自然需要齐芦这样的老人提供信息。他仔细查阅了一地块的设计图纸,亲自打电话去设计院约见设计师,后又带着齐芦盘查图纸和具体的设计情况。 齐芦对图纸很熟悉,但之前上手的杂务太多,没太潜心钻研。袁航对她的基础满意,但实务很不满意,丢了一堆规范给她,要求在半个月内全部熟悉。 雷厉风行的风格,齐芦很喜欢,两人的相处还颇有些师兄妹的意思在。 这边的人全新凑的,对以前的老八卦不太了解,隐约便看出来他们的不同,很有些推波助澜的意思。 齐芦天天泡在规范和图纸里,没太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某个周五临下班的时候,袁航将她叫去了办公室。 “周末怎么消遣?海湾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以介绍?”他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准备下班。 “拜妈祖,参观祠堂,爬山,大概还有就是上船屋吃海鲜吧。”她说得不是很确定。 袁航抬眼,凤眼显得更长。他斜看着她,笑了一下,有点痞的样子,“你不是呆了好几个月,没出去玩过?” 周末多半时候被王文远按在房间里亲热,少有几次出去都被偶然事故打断了,哪里来的时间? 她摇头,“很少,工作太忙了。” “那不行啊。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玩的时候就得好好玩。”他把皮包扣上,扫一眼她右手上平平无奇的戒指,“周末带我到处逛逛呗,算是照顾师兄。” 齐芦略纠结了一下,自从回海湾后,王文远对她的态度稍微有点变了。私下自然是缠得更紧了,强着她将每个周一天的约会改成了两天;明面上却离她更远了,对办婚宴的事情非常不上心。而且他大概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每次夫妻生活之前都会再三检查安全套,生怕有万一。 她很想说自己想长命百岁,不会私下做手脚。 “怎么?有约会?”袁航似笑非笑,“这点小要求,那么为难?” 齐芦稍微被激了一下,心中下了决定,点头道,“那就约周六吧,周日我有点私事。” 袁航笑了,“行,明天早晨咱们在渡口见。” 她有点诧异,“你想坐船?” “去一个地方便要了解一个地方,融入当地人的生活是最好的办法。”他显得有些轻松,紧盯着她看,“把自己关在家里,可不是好办法。” “行。”齐芦爽快地同意了。 两人约好,便相携下班,并且不约而同选择了步行的方式回宿舍。齐芦依然住原来的宿舍,袁航则住在公司另外租在隔壁村条件更好的公寓楼里,但他选择了同路。 齐芦给王文远打了个电话,“周六想请假。” “干啥?”王文远已经在做约会的准备了。 “不是来了新领导吗?有活动,定在周六。” 王文远把名单过滤了一下,脑子里冒出袁航的名字和招人注意的脸来,“袁航?” “对,还是我直属的师兄,很照顾我,教我很多东西。所以,我现在也是有应酬的人了。”她笑眯眯看着不远处的小山头,“老公给天假啊,事情完我直接去酒店找你。” 他有点悻悻,但还是同意了。挂了电话后想想不太对,开邮箱重新看欧阳北发给自己的管理人员名单简历。袁航的压在最下面,今年三十岁,七年前从海城大本硕毕业后进入附属设计院工作。考取了全部专业注册证书,前两年进入地产业做甲方。他经手的项目规模都很亮眼,个人作风也挺明显,而且有转向综合管理的意思。欧阳北提过,有意在这一批人里挑几个做项目老总,袁航也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 王文远研究完他的简历后,视线落在黑白证件照片上。长眉,凤眼,挺鼻梁,略铜色的皮肤和漆黑的瞳仁,从男女审美的角度而言,都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 他叹口气,想问明天的活动是集体还是私人,但忍住了。 次日,齐芦起了个大早,拖着刘利一起爬山活动身体。她按照医生给开的锻炼手册执行了一个周,身体感觉很好。刘利加班了半宿,起不来,她便一人小跑着出去了。 山上果木多,大半是当地名产的一种橙子,路边便摆了许多小摊子卖现摘的。 她日日这个时间点出现,早起干活的人都很熟悉,招呼她品尝。她绕着山道跑了两圈,下山的时候买了两大袋,准备带去给王文远吃。他最近火气大,得降火。 刚到宿舍门口,便见袁航从对面村口走出来,穿了一身运动款,显得十分年轻。他显然也见了齐芦,小跑着过来,很欣赏地看她满身运动装束,额头上的薄汗以及浅浅的绒毛。 他笑,“锻炼呢?” 她点点头,递了一袋水果给他,“吃不?本地特产,很甜。” 袁航看了一下,摊手,“现在不好拿。我一个大男人也没你们小女生会弄,干脆你每天榨汁了带个我啊——” 有点,蛮会撩的。 齐芦笑一下,“不吃就算了,我等下都带走送人。” “你在这里有朋友?” “有啊。”她道,还是个极麻烦的朋友,最近心情不好,她一直都陪着。 “什么时候介绍一下呗。” “可能不太方便。”她将袋子放宿舍门口,“师兄你等我一下,上楼换个衣服就出发。” 袁航看着她小跑上楼,纤细的身体,发梢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曲线,十分好看。 没想到,项目上居然还有这种级别的美人。 王文远有点无聊,突然空下来没安排的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了。 他先整理了资料,回了一些工作邮件,例行和欧阳讨论了几分钟,然而才堪堪上午十点。他回床上躺了一会儿,从手机里翻齐芦的微博,这家伙显然玩得挺开心,已经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约莫十点半的时候,来了个陌生电话,是快递。 一般快递都会送去办公室,怎么弄酒店来了? 王文远嘀咕着,套上衣服下楼,却领到了两大包水果。上楼打开看,里面夹了齐芦一张纸条,“如果想我的话,就吃个橘子吧,糖心甜。” 他笑了一下,这小丫头,还挺自觉的。 回房间,吃了七八个小橘子,依然空虚。他摸摸肚子,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便准备去商场逛逛,顺便把午饭解决了。 最近齐芦主动联系他比较多,但几乎都是为了婚宴事情;母亲那边电话少了,哥哥却几乎三天来汇报一次。譬如父母吵架了,母亲回了一次娘家,父亲终于稍微服软了点,收养或者过继的事情暂缓。至于最重要的,商铺和房子的产权明晰,母亲说都交给他们处理。如此看来,算是争取到点儿时间。 王文波小声道,“妈说弟媳妇挺厉害的,虽然不满意,但也凑合了。” 凑合?能凑合到这么好的吗? “她前两天在套我话,关于你们结婚的事情。我怕说漏嘴,每次都溜了。”王文波暗示他。 王文远有点诧异,“怎么会?除了你应该没人知道。” 王文波略嫌弃道,“你以为自己做得多保密吗?那天火烧起来,后面人打扫的时候很多纸包散开了。别人没注意就算了,妈好多事都是亲力亲为的——”几乎是直接点明了。 他便有点懂了,懂了母亲对齐芦突然的逼迫和退让。她很慌张,很害怕,一如过去三十年,必须得拽点什么在手里。齐芦大概率是看明白了一切,心甘情愿放弃了从不吃亏的原则。 两个女人,处于斗而不破的状态。 齐芦的心,比他想象中来的软。那有没有可能像欧阳北说的那样,是爱上了呢?想到这儿,王文远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全送给她。貌似,还没正经给她准备过礼物。 因是周末,商场的人很多。王文远给自己买了些换洗的衣物,经过女装楼层的时候忍不住进去看了看。齐芦几乎天天混在工地,惯常是深色的外套配牛仔裤,再加一双运动鞋。其实她长得好看,皮肤白净,身体修长,适合穿的很多。 他信步走了进去,绕着中间回廊转了一圈,心中大概有底。 齐芦年轻,但是没太有少女风,反而偏冷。她适合纯色的,带点点精致的装饰搭配,便能显得漂亮又大气。估摸着她的号,先包了裙子三条,又另外选了好些内搭和外套。 然而他的生活费有限,付款到一半的时候没钱了。他想了想,换手机付款,上面绑定的是给了齐芦的几张卡。 没料到刚刷没多久,她的短信追过来,“你干啥了?花那么多钱?” 王文远等着售货员包装,回道,“逛街,买了点东西。” 她发了个喷火的表情,“我没陪你,你就这么花钱?咱们的房子还没凑够一个厕所——” 他笑了,“你好好玩,别操心我。” “我操心我的钱。”更生气了。 王文远笑得更厉害了,把手机往兜里揣,却见杨勤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他。他怔了一下,浅浅打个招呼。杨勤没闪避,走近道,“王总,逛街呢?” 他不欲解释,回了个对字。 杨勤并非一人,身边跟了个小姐妹。她对小姐妹低语几句后,独自走过来,看看已经摆了许多的袋子,“送齐芦的礼物吗?” “是。” 巧的是,收货员又拎了更多的几个大袋子来,其中有些贴身衣物。 杨勤低头,遮掩了不快和嫉妒。王文远将袋子全拎好,准备告辞。她深吸一口气,追上去,摸出手机给他看。 “王总,背后说人闲话不对,但你该看看这个。” 手机屏幕上是九宫格的照片,第一张是齐芦靠在海岸的栏杆边,双手张开笑得极开心;第二张是袁航和她的大头自拍,两人都笑得挺开心,洋溢着一种和谐。后面另有一些景物照片,最后又是齐芦的一张全身独照。 杨勤紧张地看王文远的表情,轻声道,“我想,大家都看到了。” “你和齐芦的关系,知道的没几个。可新来的二部设计总监和她是师兄妹,很照顾,大家都知道。最近——” 王文远皱皱眉,“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少管别人的闲事,” 杨勤有些固执,“你不是别人,我不想看你被蒙蔽。我——” 王文远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抬脚走人。杨勤委屈地看他决绝的背影,银牙咬碎,手指掐来掐去,憋得不行了。片刻后小姐妹来,关心道,“那就是王总啊?真年轻帅气——” 杨勤大声,“关你什么事?不要脸——” 小姐妹脸煞白,她这tm是招谁了? 王文远连午饭也没吃,直接回酒店,将东西全堆客厅地板上。他半躺在沙发上,有些焦躁地摸出手机来翻朋友圈。齐芦的更新依然只有风景照和定位,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他想了许久,利用手机号搜了袁航的微信,申请加入。 等待是漫长的,不过区区半小时而已,几乎是一生。 他通过,并且给他发了个笑脸,说王总好。 王文远回过去一个笑脸,迫不及待地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顶头的三条,全是今天新发的,每一条都配了一组照片,每组里都有两张是齐芦的。她笑得很开心,整个人完全没压力,仿佛小姑娘一般。 她从没对他这样笑过。 王文远拉了拉衣领,全身燥热,将手机甩在茶几上,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齐芦陪着袁航走了三个景点,午饭是在附近的饭店解决的,玩得很尽兴也有些累了。掐着点儿将他送去渡口,便想去酒店了。 袁航颇有些意犹未尽,道,“下周再约?” “再说。”她笑,王文远今天在手机上安静得有些异常,恐怕是在不开心的基础上更不开心了,得赶紧回去安抚一下。 “所以,是赶着去约会吗?”袁航坦率道。 她想了想,“算。” 袁航笑了,摊手,“我还有机会?” “没有。”她果断拒绝,“师兄,我有认识的美女可以介绍给你。” 他摆摆手,买票上船。 齐芦长舒一口气,这家伙虽然话不多,但进攻性极强,很不好对付。幸好彼此都是明事理的人,不过多纠缠。相比较起来,袁航本能地让她警戒,王文远最开始的接近却如水一般无痕。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饭时间,玩一天很累了。齐芦打王文远手机,叫他下楼先吃饭,然而没人接电话。她便找前台要了备用房卡,进屋,窗帘低垂,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地板上摆了七八个袋子,打开看全是各种各样的新衣服。怪不得花了那老多钱,原来干这个去了。 她笑一下,又见茶几上摆了一溜儿剥好的橘子。王文远有点轻微的偏执,将橘子肉上带的那一层白色的经络全清理得干干净净。她捡了一个塞口中,盘腿坐在沙发前看他的睡脸。最近,她越来越喜欢研究他的脸了。他明明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却喜欢装出老沉的样子走来走去,面对她的时候会稍微放松,然而睡着了却彻底放松。唇珠微微翘起,眼尾也勾向太阳穴,明显年轻了七八岁的样子。 她看得兴起,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意犹未尽地扑了上去。 他被震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凑到他嘴边,渡了半个橘子喂他,“甜不甜?” 王文远吞了,咬着她唇亲了许久,“今天玩得开心?” “还不错。”说完她趴他身上蹭了蹭,“你呢?花钱花得开心吗?” 他迷迷糊糊笑一下,抱着她谨防摔下去,“还行。” “老公,咱们现在还穷啊,又要让大哥修复老房子,还得存钱买自己的房子。省点,知道不?” 王文远抱着她坐起来,四肢舒展开,冲那些没开封的纸袋支支下巴,“穿给我看看。” 颐指气使。 齐芦挑眉看着他,他坦然地看回去,“穿给我看。” 她起身,打开后整理分类。四套丝绸内衣,触感很好;三套当季的新款打底,四件外套,颜色款式都挺好。她丢个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先试外套。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身体放松,视线从她精致的脚踝到优美的鹅颈。仿佛注意到他,她的动作刻意放慢了,将风衣的腰带栓得紧紧的。 “好看吗?”她转了一个圈。 他长久地没说话,用眼睛凌迟她每一寸皮肤,将她看得全身发热。昏暗的室内,灯光将皮肤照出玉色来,阴影勾勒出动人心魄的线条,他动了动喉结,食指点点内衣的方向,“穿那个。” 齐芦笑了一下啊,“你确定?” 他很确定,并且摆出了猎食者的架势。 她拉开腰带,露出姣好的腰线,“亲爱的,我们还没吃晚饭。” “我连午饭也没吃。” “你在干什么?”她脱了外套,露出纤细的胳膊来。 “想你就饱了,譬如现在。” 她微微侧身,遮掩身体,脱下旧的后将新的穿上。细细的绳索,从手腕挂上肩膀,比皮肤还要光滑的牛奶触感从脚腕直上到腰。她扣上系带,“很合适。” 没有回答。 她回头,人已经站到身后,手指勾着她胸前的带子,轻轻一扯便散开了。 齐芦轻笑,“你买的时候就不怀好意了?” 王文远偏头,一把将她抱起来,“这是补偿,你毁了我今天的约会。” 没有我,你过得很快乐。这种不快的情绪,是嫉妒。 他将她死死地按在床垫上,不允许挣扎,不允许反抗,甚至不许她喊累。居高临下,看着她从神志清醒到完全失智,诡异的满足感升起来,仿佛这样她才算他的。 她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和反常,一改往日的难缠,微笑着纵容他,仿佛在满足一个可怜的孩子。 直到最后,她将他的头拉下去,轻声道,“你今天看起来很有魅力。” 诡异的快感从尾椎骨爬起来,立在他身体上方。他颓然地倒伏在她身上,这妖精,完全将他掌握在股掌间。 事毕,齐芦累得连饭都没吃便睡着了。 王文远靠在床头看她日渐红润的脸色,手不断抚摸她的额头。她开始变得健康,活泼和外向,惊人的美貌也逐渐展露出来。从今而后,她只会越来越美,将有更多的人关注到她。 他给前台电话定了宵夜,等待餐点的时间不由自主翻朋友圈。 袁航的最新发言,“很愉快的一天,充满各种惊喜。” 他看了那句简单的话很久,直到客房服务送达。汤水和饭菜的香味令他饥饿,他分了一点出来先吃,安抚好五脏庙后情绪好了很多。 周一例会的时候,单独谈谈工作,或许能把对手看得更清楚一些。 周一,忙得快疯掉。 齐芦一路小跑着去板房项目办公室,将上周准备好的例会资料打印出来。袁航比她提前到一个小时,似乎已经准备好了。 距离开会只剩下半个小时,然而从这里步行去那里也得这么长时间。 袁航不知从哪里弄了个电动车,在楼下按喇叭。她探头出去看,他道,“下来,咱们一起过去。” 也顾不得太多,她跑下楼,抱着资料小心坐后座。 他拧了拧车把手,车动了动。她身体往后仰了一下,他道,“抓好了。” 她便将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谢师兄。” 袁航笑一下,车冲出去,很快便奔跑在两个地块之间的水泥便道上。 进了办公楼的大院,已经有许多来开会的车辆抵达,互相打着招呼。刘利和老钱站在院门口,似乎在争执,情绪都有些激动。刘利无奈,叉腰嗤笑着转头,却见齐芦从一个帅哥的车后面下来。她眨了眨眼睛,眼睁睁看着帅哥站起来,比齐芦高了足有一头。他凤眼往上挑,眼睛里含着笑,伸出食指勾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齐芦无意识地把头发从他手里抽出来,他低头笑了笑,显得有些——纵容? 那男人也太帅了吧?可对齐芦也过界了吧? 刘利撇开老钱,走过去,用力清了清嗓子。 齐芦正在确认资料完好,抬头见是她,“刘利,你也来啦?” 刘利微微向着楼的方向偏了一下头,又转回来冲袁航点了一下。 齐芦秒懂,转身抬头,果然看见三楼会议室外面站着王文远。他一手撑在栏杆上低头看众人,一手拿着手机和人通话,从表情上看不出情绪,但明显感觉得到不太高兴。 “齐芦,不介绍下这位帅哥?”刘利走过去,伸手挽住她胳膊。 “袁航,新来的设计总监;刘利,营销部的美女主管。”齐芦抽出手,将不听话的头发再一次夹到耳后,“你们聊,我去把资料分出来。” 说完,有点急切地上楼去了。 袁航的眼睛跟着齐芦走,刘利将手伸到他面前,“大帅哥,认识你很高兴。” 他看看她的手,略退后一步,轻轻握了握道,“你好。” “齐芦,很美吧?”她笑着问。 袁航略偏头,似乎不太明白。 刘利笑一下,“有主了,别妄想。” 他拢了拢外套,没说话,却轻轻抬了一下下巴,有些桀骜的样子。 刘利被勾得心痒,拍拍他肩膀道,“我,没主的。” 袁航明明听见了,却轻轻拨开她的手,径直走开。 有点傲,有点跩,还很没礼貌。然而刘利却看得狼血沸腾,想立刻将人就地正法。她跑回去对老钱道,“新来了一个帅哥,我要搞定他。” 老钱无语,“姑奶奶,你还是先把咱们的方案搞定吧,等下王总问起来又要挨骂。” 齐芦上楼,找前台借了订书机,将粗略分好的资料一一订好,之后搬去会议室。里面已经布置好,零星一些人站着交谈,王文远独自坐在主位上把玩一支钢笔。 她清了清嗓子,他眉毛动了一下;她走过去,递出一份资料轻声道,“王总,这是上周布置的节点完成情况,你先看看。” 他接了资料,手指若有似无从她手背上掠过,道,“你没车?” 项目上人为了出行方便,多买了自行车使用。 她低头,“没买,平时走路锻炼身体。” 他抖了一下资料,“我刚在网上买了一个,注意收货。” 齐芦把头垂得更低,肩膀抖了两下,笑的。 王文远眼角余光瞥见,“不满意?” “没——”她努力挤出一个字来,只是好奇他钱不是花光了么,怎么还有钱买自行车。难道说还有小金库? “行,回去坐好,该开会了。”他将资料放在顺手边。 齐芦点头,抱着剩下的资料走回去,正好碰上进来的袁航。她点点头,坐去项目二部的固定位置,袁航紧跟着过来了。他看看她,再看看王文远,道,“找王总说什么了?” 她亮了亮资料,一本正经道,“把报告给他看,不然等下会问的。” 袁航点点头,掏出自己的工作笔记本来,随手开始转笔。 她坐他身后,摸出手机,这才发现王文远来了一条短信,“不满意可以换。”后面附了个链接。她勾了勾唇,回道,“怎么酸酸的?周末橘子吃多了,全沤成醋了?” 王文远放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他若无其事拿起来看了,一边应付打招呼的下属,一边单手回道,“头发也去修一修,不听话就该被收拾。” 还真是醋得厉害了。 袁航转身,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人来得差不多了,把资料发出去。” 齐芦往后仰了一下避开太过亲热的接触,马上收起手机,“抱歉。” 冗长的会议消耗一整个上午,直到食堂打响午餐的铃声,王文远才面无表情说散会。 齐芦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直的腿和肩膀,袁航道,“王总工作理得这么细吗?每个周都如此?” 她点点头,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身边的人陆续往外走,袁航道,“咱们先下楼吃饭,下午也开个内部会——” “袁航。”王文远的声音传来。 袁航有些诧异地转头,却见人直端端冲他走来,忙调整表情,转身正面相对。 王文远对他点点头,视线扫过齐芦,道,“你刚才会上的发言我仔细听了,有些问题想和你单独沟通。不如中午一起吃饭?” 他有些惊讶,来四海并没有开始就一鸣惊人的计划,而且刚才的发言也是中规中矩。然被领导注意是好事,便道,“行。” “齐芦要不要一起?”王文远假意道。 齐芦连连摇头,“我约了刘利一起,等下还要回去整理会议纪要,就不耽误领导们了。” 说完,她撤了。 约了刘利吃午饭不是假话,因为那家伙居然在会议过程中偷偷给她发短信,单方面定了下来。齐芦去食堂的时候,她已经和老钱霸占了绝好的位置,也打好了大肉等她。 她过去,溜了一眼,鸡肉,鱼肉和大排骨,“呀,今天谁请客呢?” 老钱夹了一块骨头,“刘利疯了,见个男人一面就要搞定人家,这些都是买来贿赂你的。” 齐芦失笑,“你是说袁航?” 刘利给了老钱一肘子,点头道,“对,就是你家领导。你不觉得他超有味道的吗?那双眼睛,我去,能直接把我看晕过去——” “齐芦,她让你帮忙追。”老钱嗤笑,“可那种又帅,又年轻,学历又高,被拼命挖过来的人,能看上她?” 她不满地挺了挺胸,“我也是又年轻漂亮又工作体面收入高薪,怎么就看不上了?” “怎么帮?”齐芦本就有意。 “他什么性格啊?爱好?是不是单身?不不不,单身不单身不重要,我看他满身桃花的样子也不像有主的。”刘利想了想,“我约他的时候,你敲敲边鼓?” “这个容易。”齐芦开始吃饭,对她一笑,“我帮你。” 齐芦吃完饭,慢慢散步回去,然而等到下午上班的时候袁航也没回来。她将整理好的会议纪要放他桌子上,和设计院那边确认了本周图纸的进度,又去和招标部确认时间节点。干完这一圈,差不多是下午三四点了。 王文远什么时候这么麻烦了?他一向对这边的下属采取的是严格管理,偶尔奖赏,多数时候鞭策为主的策略,从来没和人聊几个小时工作还没个够的。 她摸出手机来,发短信问,“还没放人?” 许久之后才有回音,“聊工作。” “公报私仇呐?” “他挺能干。” “看上了?” “还行。”没给个准话。 “别吧,他最近在教我,人弄走了我上哪儿找老师去?” “别闹我,我办正事。” 齐芦无语,翻了个白眼后继续开始背规范。 到底是谁在闹了? 等到下班前十分钟,袁航急匆匆回办公室,通知说内部会改明天上午。他路过齐芦的时候,敲了敲她的桌子,道,“来我办公室。” 她整理好东西进去,他在看会议纪要,并且开始备注。 齐芦注意到他眼中没太压得住的兴奋,显然被领导赏识,吃了糖一样兴奋。王文远跟着欧阳北那家伙,好的学了不少,不好的学得更多。虽然控制着没在她身上怎么使出来,但对付下面的人,当地的领导,还真是一溜一溜的。这不,几个小时而已,多了个迷弟。 “你和王总都是从海城调过来的,对他了解如何?”袁航很快整理好思路。 那还真是太了解了。 她谨慎回答道,“还行吧——” 袁航抬眼看她一下,笑了,“还行?看来你和王总混得挺熟的呀?” 不仅仅是熟而已,是太熟。 齐芦镇定道,“嗯。” 袁航觉得小丫头有点装,但装得还挺可爱,便道,“那正好。给我讲讲他风格如何?简历,还有家庭状况?” 齐芦当然是知道,但笑道,“师兄这是要干嘛?做人身调查?” “聊聊呀。”他把玩着笔,“王总年轻,但是谈吐厉害,思维清晰准确,我很佩服,也很好奇。” “风格的话,大多数同事觉得他太严厉了点,工作上给人压力很大。简历我不是很清楚,但据说他是从做欧阳北总裁的私人助理起家,去年底被抽调过来做的代总裁。总部那边干了一段时间,开年就调这边来管项目了。” 袁航手托着下巴,“真了不起。” 齐芦怔了一下,“什么?” 他笑道,“去年四海争产风波闹得海城不清净,大家看八卦的时候都在猜,到底是人多势众的那边赢还是势单力薄的这边赢。结果居然是势单力薄的赢了,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欧阳北总裁当然厉害,但他没有厉害的帮手,一个人也成不了事。” 也是这个道理,齐芦点点头。从外人口中听见对他的称赞,有种心痒痒的骄傲感。 “王总应该是帮了大忙,所以被提起来做了代总裁,又被安排来执行海湾新城的项目。”袁航摊手,“能力,机缘,缺一不可。一般人在这个年纪,不,或者一辈子也做不到这个成就。” 齐芦谦虚道,“太夸奖了吧?我就觉得还好——” 袁航有点亲热道,“小师妹,你还是不知道机窍。去年四海的股价波动大,一卖一买,中间是多少差价?待行情稳定下来,海湾新城项目业绩爆出来,股价拉升,又是多少?” “一辈子什么不干,躺着吃也够了。” 齐芦忍了好久没说,你家王总刚把自己生活费的卡刷爆了。躺着吃?现在跪着也没饭吃了。 然而,用这种彰显个人魅力的手段搞定情敌,算不算卑鄙? ☆、第五十八至六十章 王文远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卑鄙, 反而有些不足。 欧阳北新挖来的人,过分年轻, 过分帅, 上进心过分强了,浑身上下的荷尔蒙无处安放, 全冲着他老婆去了。 “我说,你做过背景调查没有?”他问欧阳北。 “咋啦?”欧阳北不解。 “怎么说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挺稳重的, 没太在意;第二次见面开例会,发言也算中规中矩;后面和他私聊了一个下午——” “等会。”欧阳北马上抓住了关窍,“这么普通的人,值得你私聊?还一下午?” 王文远清了清嗓子,“他好像在追伍苇。” 欧阳北懂了, 似笑非笑, “聊完了什么感觉?” “不像是普通的求职者, 对咱们的了解很深入,而且已经涉及到老赵和老元那边了。” 赵先生和元先生,一直负责资金和投融资方面的事情, 股市上也有些神通。四海操盘,多半是靠他们。 “所以你觉得他来者不善?” “起码得多看看。”王文远能胜任欧阳北的助理, 最大的优点除了谨慎之外, 还有多看多思考,以及勤快。 “放心,早把他摸得透透的了。”欧阳北道, “咱们好不容易把海湾的摊子搭起来了,可不能让邱家给搅黄了。上次搅合了他们参与投标的事情,恨咱们恨得不行了,肯定还要做手脚。这批人,在挖的时候就做过背景调查了,都算干净。袁航,北方人,考学来的海城,之前一直在设计院,后面出来也只执行过一个项目。他不可能是邱家的人,你放心用。” 伍苇在旁边笑的声音传过来,王文远无语道,“你开的免提?” 欧阳北摊手,“以为你要谈工作,谁知道你想背后干掉情敌呢?” “情敌?”王文远嗤之以鼻,“他连个普通朋友都没挣上呢——” “可人家是师兄啊——” 王文远愤愤,还是不是兄弟了? 王文远挂了电话,杨勤敲门进来,递许多等待签发的文件。他一边看一边签字,同时做了记录。杨勤将签完的整理好后,通知他接下来的行程。 下午得去市政府开个会,五分钟后就得出发。 男助理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杨勤多了一句嘴,“齐芦在楼下等着拿资料。” 他抬头看看她,没说话,仍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对男助理道,“走吧。” 杨勤捧着资料,跟在后面出办公室,抵达自己办公室门口后站定不走。王文远走路的姿势极潇洒,和他本人风格类似,坚定又潇洒。她低头看看资料上龙飞凤舞的王文远三个大字,眼睛有些酸涩的痛。已经不可能了吧,自己厚着脸皮留在这里,等的不过是一个不可能的机会。可他的心莫非是石头做的,面对她的时候怎么能一点也不动摇?她喜欢极了他的坚定,可现在又恨极了。 王文远下楼的时候,院子里聚了一圈人,筹备海湾分公司第一次团建。 海湾比较荒僻,没有正规专业的户外团队,因此行政部便自行设计比赛项目。场地安置在停车场,已经能确定的是自行车慢骑比赛。 公司里自行车多,几乎人手一辆,因此大家都很踊跃地要参加。 齐芦推了她那辆白色的女士车,站在人群边上。她双手把着龙头,臀部落在座位上,一脚踩踏板,一脚触地,很高兴的样子。碍眼的是旁边站了个袁航,交头接耳,太过亲密了些。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快,脚步慢下来。 新助理姓秦,也是个妙人,开口道,“行政那边把请帖送过来,邀请王总参加运动会。我觉得挺好,替你答应了,也安排了两天时间训练。” 王文远看他一眼,没说话。 秦助理自顾自道,“考虑到王总可能对这项目比较生疏,所以给你安排了一个陪练。” 他挑眉。 秦助理道,“已经确定好是齐芦齐工,还没通知她了,不过时间定在本周五下午和周六上午,也就是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 王文远摸着下巴想了想,自己和齐芦的约会几乎安排在周六日。司机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口紧,有了他的交待绝对不会乱说。杨勤对他有想法,更不可能透露齐芦的存在,只会推波助澜将她配给诸如袁航之类的人。如此,是这人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再看秦助理一眼,他的视线一点躲闪也没有,反而正大光明道,“公司内部问卷调查,一致认为王总偏高冷,是时候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还真是,冠冕堂皇得很啊。 他伸手拍拍助理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很有前途。” 两人下楼,在员工一路致敬中上了自己的专车。车缓缓驶出院子,经过齐芦的时候他偏头看了一眼。正好袁航伸手帮她扶车,胳膊贴在一起了。 还是很碍眼啊。 “小秦,通知齐工咱们的训练时间。” 秦助理爽快地应了一声,眼角余光瞥见自家老板嘴角上浮了一度。嗯,应该是很满意了。 齐芦接到秦助理电话的时候正在检查自行车,这车被外卖送过来,费了老劲给装上了,然骑起来不是很顺。她每天上下班用,来往两个项目部传递资料的时候也会用,顺便报名了公司的秋季运动会。 袁航在她骑自行车的第三天,也骑了个黑色的车来。她的是普通千元左右的平价车,他的一看就很贵,而且带了各种功能。并且,他对慢骑也很有研究,教她怎么保持平衡,怎么稳定重心。 “怎么了?”袁航见她嘴角抽搐地挂了电话,关切道。 “秦助理的电话——”她道,“说王总也要参加运动会,不会慢骑,让我陪他两天训练。今儿下午还有明天上午——” 还真是,越来越能找理由了。不过,用这样的方法慢慢公开,好像问题也不大。 袁航有点诧异,看看她被秋日晒得发红的脸,以及更加红艳的唇色,道,“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 “没有,挺好的啊。”她笑了一下,哪有不愿意?明明很好。她按了下车铃铛,轻快地蹬脚踏,“前面的让让,我要过来了——” 一阵哈哈哈的笑声,手上的戒指闪耀着微光。 王总仿佛也有个戒指,应该,不是单身了吧? 齐芦将车骑到边儿上,给王文远发了个短信,“领导想干啥?要玩潜规则吗?” “小秦通知你了?”他回。 “对啊,说王总需要陪练,哈哈。我说,是你自己提的?不像你风格呀。” “小秦安排的。” 这助理还真是不得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王文远本身是助理出身,很注意不表达个人好恶,居然被他看出来了。佩服的同时,又稍稍觉得有点可怕。她道,“这么贴心呀?那要是看出点别的啥了,是不是也会帮你主动安排好?” “极有可能。” “那王总要小心了,这种拍马屁的家伙,要直接安排到你床上你去了怎么办?。” “能干是下属的本事,怎么用人则是老板的本事。”王文远坏笑,“他要给你搭一条通天的台阶,你上是不上?” “可我已经有你给的电梯了呀。”齐芦好想给他翻个白眼。 运动会的筹备和安排落实后,齐芦去杨勤那边把签完字的文件领了。对方依然是冷冰冰且公事公办的摸样,显然十分结仇了。 回去的时候,她悠闲地踩着自行车和袁航同路,顺便发出了刘利的邀请。 “师兄,晚上有时间没?” “先说事。”他道。 “我同寝的一帮人要去船屋上吃海货,你去不去?”刘利约了老钱一干人等,全要帮她打边鼓。当然,她也很出血地承诺了,请客算她的。齐芦被分配到的任务是以师妹的身份,无论如何要把人给请到了。 “你去吗?”他侧头,冲着她笑。 “去啊。”她点头,“我挺喜欢吃的。不过肯定会比较晚,下午和王总练习,不知道什么时候完。等完事了直接找你们去。”她也看着他笑,“那我就当你同意了,马上给他们回话了呀。” 袁航看着远方蔚蓝的天际线,收起了笑,脚下动作加快,道,“没时间。” 我去,怎么会没时间? 齐芦赶紧追上,“师兄,你不是要融入当地吗?去船屋——” “刘利就是你那个同寝吧?”他说。 她悄悄伸了下舌头,还真是。 “少来这套啊,咱大学时候已经玩腻了。”他伸手敲了敲她脑门,“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就那么笨呢?” 齐芦停车,摸了下被戳得生痛的地方,觉得必须要和他保持距离了,不然对方持续猛攻,她到底是该防守还是反击呢? 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感的交流,很多时候无需挑明,只一个眼神便互相了解。袁航的态度摆得很明白了,无论齐芦有没有主,他照追无误。齐芦是闪避,单方面拉开距离,保持客气,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 当她转达袁航不去聚餐后,刘利哀嚎,“我去,还真tm是座冰山美人呀?” “我也不去了,下午有事。” “啥事?”她很不死心,“我要拉着你去帮我约他。” “陪王总练车,他也要参加比赛。” 刘利立刻来了兴趣,小心翼翼问,“你们准备公开了吗?” 齐芦抿唇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刘利感叹一声,“你可算是熬出头了,我果然没看错咱们王总,虽然经手了万种腐败的侵蚀,但依然把持住了自己的本心。他真是个老实人——” 干脆地挂断电话,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齐芦在办公室等到下午三点,秦助理的电话姗姗来迟。 “王总在办公楼后面那片空地上等你,你尽快。” 她应了一声,整理好东西,跑去和袁航说了一声。他大概在忙,挥挥手,示意她可以提前走了。 骑着老公给买的车,去陪老公训练,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然而又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齐芦哼着小调越过河滩,一头冲入了空地上,远远见王文远起着一辆黑色自行车。她按了下铃铛,他调转车头过来,绕着她圈圈转。 “来了?” 她左右看了看,“秦助理呢?” “不做电灯泡,溜了。”王文远放下腿,架着车,“来,给老总看看你本事,能不能行。” 齐芦停下来,整了整车,平缓着呼吸,以自己最慢的速度开始踩脚踏。这片空地连着停车场,原本是计划作为备用停车场使用。行政的嫌难看,让给平整了,撒了草籽,养成一片草地。这位置太阳好,当着海风,水也不缺,长得十分茂盛。现在深秋季节,草叶枯黄,留下一片黄黄柔软的平地,正合适练。 艰难困苦,走了约莫十多米,坚持不住倒下。 “如何?”她转身问他。 王文远忍不住笑了,指指草地,“在这地面上都才十来米,正式比赛挪水泥地上,你怕刚开场就得下场。” “王总,你这就不对了哈?人翘班免费陪你训练,居然说风凉话?你厉害你来呀。”她下车,将车丢旁边。 他只是笑,低头把车头摆正,慢悠悠坐直了,稳如泰山一般。 齐芦黑线,“不算,你车轮卡草里去了,犯规。咱们换个地儿,去那边停车场的平地——” 王文远摊手看她耍赖,“走呗。” 上了停车场,他很绅士地请她先。她把车架起来,有些不服气地上去。 然而世事常不如人意,这一波她只坚持了几米。 不服气,不服输,下车叉腰看着他,“你上啊。” 王文远很不客气,也有心要在老婆面前显摆一下,重新上车,起始线发车,慢慢悠悠居然坚持了二三十米。他在终点扭头,冲她露出白牙,“如何?” 想要老婆夸奖一下。 齐芦受不了他的臭显摆,想打压一下嚣张的气势。上车,握紧刹车,强行用力踩踏板。刚开始几米挺顺利的,王文远那贱人调转车头冲她来,在她前面和周围画着之字行走,妄图在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打扰她。她想忽略,然而没那么容易,更悲惨的是车轮好像压着一颗小碎石头,平衡彻底被打破了。 她慌了一下,手刹没来得及松,整个人往侧面翻下去。王文远见势头不对,忙冲过来,口中还道,“脚下车,站稳了。” 她忙放脚,带着车趔趄了几下,腿根上被蹭得生痛。 王文远见她痛得脸皱起来,担心是不是戳到什么地方,赶紧丢了自己的车跑过来。他手从两肋下穿过去,将她抱起来,挪一边去道,“哪儿痛?伤哪儿了?还是扭到哪儿了?” 齐芦吃过一波痛,缓过劲儿来一脚冲他下身踹过去,“这里,你说痛不痛?” 王文远避了一下,赔笑道,“抱歉啊,都是我不好。” 当然是他不好了,怎么那么讨厌? 她没踹中,不爽,一拳捶到他肩膀上。这回他没躲,还有意思想让她多打两下。中间他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她有点慌,但马上镇定下来,“王总,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了?” “两情相悦好吧?”他将她扶起来,“你走试试,看还有没哪里不舒服。” 被伤到的地方有点羞耻,她顿了一下,道,“可能青了。” “去医院看看?” 齐芦看白痴一样看他,“就撞一下,皮都没破,想被医生打出来吗?” 他笑一下,被骂得心痒痒,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她算是了解了,这人根本是借着训练的口,行约会之实。她不拘泥练习,道,“时间还有点,咱们骑车往外边走,海堤上去看看。” 王文远自然无不可,老婆想做什么都是对的。 海堤上风有些大,但景色朗阔,十分漂亮。两人骑行约莫半小时后看见远处的渔港,因新建深水货运码头,原来的许多船和网箱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些零星营业的。 刘利请客便是定在那里,齐芦想着袁航没去,自己便能带着王文远去放肆一把,不用太过避讳。她道,“我问问刘利有没有去船屋,要在的话咱们去蹭个饭呗。” “刘利?”他略诧异,“你不怕她发现了?” 她闷笑,“她一直以为我是你包的小情儿,左右帮我挡着呢。我准备结婚的时候发一张请帖给她,吓她一跳。” 电话接通,刘利的声音有些颓废。她道,“干啥呢?” “你还请客吗?都有哪些人参加呢?” “正主都不来,我还请客有什么意思?找个借口散了,老钱请我吃船屋当安慰。啊,他还带了一瓶自己的好酒,你来不来?” 齐芦看一下王文远,道,“来啊,你发个定位,把船老板的电话给我。” “好吧。”她无精打采。 王文远见她很有兴趣,便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停在项目办公楼下后下班。他在这边耽误一会儿,自行开车回酒店。 她等他安排妥当后,道,“刘利看上袁航师兄了,让我约出来吃饭。结果他晓得是刘利请客,就不去了。现在她算是失恋,老钱在安慰呢。我去陪她喝一杯——” 他对刘利稍微有点印象,营销部风风火火的美女主管,脾气十分爆炸。 “她喜欢袁航那样的啊?”他开始琢磨了。 “我觉得挺合适的呀。” 正愁没机会呢,不合适也得合适。他道,“行,后面安排工作的时候顺手凑一凑。不过基于内部避讳原则,不能在同一个项目部。” 那是当然的。 两人下了海堤,走上去船屋的码头,船长已经派了小船来接。几乎是同时刘利又来了电话,齐芦看了一下,小船上摇晃,便没接。然而等上了船屋,却瞥见船头上站了一人,不是袁航又是谁? 齐芦有点傻眼,刘利这是在搞什么?不对,她刚才就该直接说要带王文远过去。要不然今天就公开两人的关系?可项目才开始,公开后她的工作就没法开展了呀。 没等想明白,小船靠船屋上去,袁航已经走过来,他道,“王总也来了?” 王文远低低地在后面应了一声,“你也在呀。” 袁航躬身,将手伸给齐芦要拉她上船屋,似乎在解释,“老钱一直打电话让出来,三请四请,我就来了。” 怪不得后面刘利来电话,恐怕是通风报信分享喜悦的。 齐芦没伸手,王文远单手扶了扶她,自己抓了一下袁航的手腕借力,两人便上去了。袁航站直了,看着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上来后虽然分开,但那两只手总有要拉起来的感觉。然而船屋上照明灯昏暗,灯影飘摇,应该是眼花了。 齐芦进船屋,刘利已经兴奋得不行了,端着酒杯站起来和老钱碰杯。她叫了一声,刘利转头,见她身后不言不语的王文远,惊诧莫名。 幸而老钱反应快,乐呵呵道,“王总也来啦?” 袁航接口,“多加几个菜吧,我们都没吃晚饭呢。” 刘利这才回神,啊了两声后叫老板,整个人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齐芦拉开刘利旁边的座位,看了老钱一眼。老钱咬咬牙,默默点头,大意是说自己明白了,请放心。她都不知他明白什么了,暗暗叹口气,等店家上新的碗筷。王文远则是很自然地坐齐芦身边,然后招呼袁航坐在自己和老钱中间。 老板很快上了新菜和碗筷,又送了许多小菜。 刘利起身,给各人都倒酒。齐芦稍微挡了一下,王文远马上道,“等下开车进城,不能喝。” 袁航看王文远一眼,“王总住城里?” “过段时间公司宿舍楼起来,会搬过来住,方便一些。” 齐芦埋头吃东西,没看两人。 刘利便强着老钱和袁航喝了一杯,气壮山河地坐下来,十分满意的样子。 “别喝了,吃吧。”齐芦见酒瓶到底了,劝道,“想吃啥?我给你捞——” “虾。” 齐芦便给她捞了虾,可惜她半醉不醉,没剥壳便往嘴里塞,吐壳的时候连肉一起。这么好的虾肉,糟蹋了。齐芦有点可惜,挡着她道,“你别吃了,我给你剥,真是糟蹋东西。” 刘利便挽着她胳膊,头靠在肩膀上,“咱们齐芦真是好姑娘,王总你说是不是啊?” 真是喝醉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齐芦没应声,王文远笑着点头,“是,贤惠姑娘。” “谁娶了她都幸福死了,你说是不是?”刘利还得寸进尺了。 老钱眼看着要糟糕,忙道,“喝了酒就好好吃东西,别乱开黄腔啊——” “是。”王文远两眼笑吟吟,不以为意道,“确实很幸福。” 袁航沉默地看着他。 刘利则是哈哈笑出声来,转而对袁航道,“你觉得呢?” 齐芦放下剥好的虾,将她的头戳开,“快吃你的东西吧。” 刘利嘿嘿笑,夹起虾往嘴巴里塞,“其实我也挺好的,我也是好姑娘,就是没男朋友。” 老钱嗤笑一声,举起酒杯对袁航道,“喝酒喝酒,别理疯婆子。” 袁航和他碰了一下,仰头一干而净,眼角余光却见王文远默默将一盘剥好的蟹肉挪齐芦手边。齐芦不以为意,熟练而若无其事地接了,态度十分理所当然。 他用力将空杯顿在桌面上,拎起酒瓶给自己满上,冲王文远道,“王总,我敬你,你随意。希望咱们下次坐同一个酒桌上,能真刀真枪拼一回——” 敬,他刚刚开始便夭亡的爱慕。 “小师妹,祝你幸福。” 聚餐分别的时候,袁航趁夜给齐芦留下这句话。 “你怎么就确定他不会到处乱说?”次日,齐芦这样问太阳下练车的王文远。 王文远笑了一下,多简单的事,能舍了海城的好工作跑荒山野岭来,必然有所图。男人的野心和欲|望,并非一个刚认识短短时间的女人能够撼动,更何况他不是多嘴多舌之人。若说女人是猎物,男人是猎手,在长达千年为了生存而学会和同性合作的男人,在面对女人这件事上,其实十分理智。 他依然汽车绕着她转圈,逗道,“你猜。” 有什么好猜的,无非就是君子欺之以方嘛。以她对男人少少的了解,让一个男人对某个女人表达出明显的好感后,另外的男人纵然心有不甘也会迂于兄弟情,为难,不好追等等因素而后退。除非女人的态度模糊不清,在里面搅浑水—— 袁航是君子,基于各种功利或者不功利的理由,想明白王文远对他另眼相看的真正原因后必然对他敬而远之;而王文远也非卑鄙之人,浅浅试探后亮明真意,也绝不会因私情打压,反而为了避嫌会更加公正。 正确的人在正确的时候做了正确的事情,齐芦已经可以想象两人会发展成比生疏更多比朋友略少的协作关系了。 这件事王文远处理得很漂亮,既明确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也没伤人脸面和气。 齐芦觉得很满意。 “那你这样是要慢慢公开了?”她问。 王文远把着手指算算时间,距离过年不过三个来月了,正是时候。 “海城的答谢宴不大办,只请公司里几个亲近的人吧。”齐芦道,“这样就算有流言出去,大家心知肚明,也不会对我太过于另眼相看。我呢,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也不耽误你工作,对吧?” “可。”他应了一声。 齐芦看他那样,笑道,“你最近好像有点骄傲呀。” 他冲她笑一下,其实也挺简单的。回晋城的后虽然因为生孩子的事情起了争执,可逐渐冷静下来后又有点甜蜜的忧伤。不管齐芦是不是基于补偿或者别的什么心理,但她确确实实喜欢上他,并且愿意为之而付出。这世上多少自私的人,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别人的好处却从不反省自身,齐芦真是可爱实诚太多。他便常常在想,这世界为何对好人更多苛刻,而对所谓的浪子回头那么宽容?齐芦喜欢他,他去挑剔她爱的程度还不够,岂不是也成了苛刻之人。 爱人,家人,陪伴一生的人,他想给更多的宽容。 至于问题的解决,欧阳北那混蛋无意间说了句荤话,“不想要娃多简单?男人不想女人生,多的是办法,你还控制不了自己那二两肉了?” 这话令他茅塞顿开,乐不可支。 如此,两人达成了共识,一步步试行起来。 周一的例会,齐芦会提前去会议室,将资料递王文远的同时帮着行政的人收拾会议室;过程中会若无其事和王文远聊几句话,偶尔开开玩笑。一般这种时候行政的小妹和一部的老主管们也会加入,大家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例会中,王文远每次都会点袁航发言,他也摈弃了刚开始中规中矩的风格,对二部的工作作风和流程提出诸多建议。他认为进度推进慢,懒散等等都是导致节点拖延的原因,希望引入监督和管理制度。王文远顺势把这工作给了他,他则是点了齐芦进小组,顺手的人情。 中午吃饭,王文远拒绝杨勤的单独安排,会抽几个总监陪自己,齐芦也被拎过去。她本以为这样太过显眼,会引起别人不好的联想,然而大家仿佛熟视无睹。 再有,运动会的时候,齐芦作为王文远的陪练,很顺利地和他结成搭档参加了俩项目,中间说笑和身体接触比较多,依然没有流言。 齐芦很无语了,八卦这东西不希望有的时候偏有,正大光明做出来希望有了反而销声匿迹。 当然,这中间也是有人注意的,譬如杨勤。然而她只是默默看了,根本不和人废话,冷着脸走开。 她没太想得通其中关键,便去问刘利。 刘利一脸懵逼,“你是说你这样算是王总公开恋爱关系?我说,你们俩也太纯洁了吧?” 男女同事说笑是很正常的事情,一起出去办公多有照顾扶个胳膊也是常事,醉酒后互相接送更是情谊,再有玩闹的时候一点点接触也不会侧目。最要紧的是,之前大房太子找齐芦的八卦过于震撼人心,所以她现在和小王总来来往往根本算是小儿科了。 “就你们那样的,人家怎么编排八卦呀?我说,真偷情的都不是那样——” 齐芦有点傻眼,“还真有在一起的啊?” 刘利便点给她听,行政的谁谁和工程部的谁谁撩一块去了,工程的谁谁和营销的那谁每个周都会去城里开房。又有乙方的某某,经常给甲方的某某献殷勤,现在打得火热,估计过不多久就要成就好事了。 “王总平时正儿八经的,和女同事说话都保持一米远距离,时不时亮一下自己的戒指表明身份,谁往那头上想啊。”刘利无所谓道,“特别是杨勤,巴不得所有人都晓得王总在别的地方有主儿了,怎么可能帮你宣传推波助澜?她现在反而要想的是帮你们隐瞒。” 齐芦失笑,果然是这样的。 “你们真要公开?之前不是说有内部避讳原则吗?” “不同的项目部,应该问题不大吧。” “行。”刘利哈哈一笑,“那我扮演一回八卦女,先帮你咋营销那边宣传宣传。” “用扮演吗?我认识你就是因为你讲我八卦——” 谈话到这儿已经算是很亲热了,刘利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所以你和王总,真是那个啥开始的呀?” 那个啥,便是包养。 “当然不是,咱们是正常开始,他先追的我。”齐芦很难得说起自己的八卦来,“不过确定关系是我主动提的。” 刘利来劲了,能八到大领导的八卦多新鲜的事啊,赶紧道,“王总怎么追你的呢?讲讲呗——” 这问题还真把齐芦难住了一小会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他的追求呢? 是他被她戏耍着去营销中心接下班?不,在那之前。 是她去四海总部要求他安排实习工作?不,应该再前面一点。 可再之前的记忆却有点模糊了,仿佛他一直都在那儿,转身便能看见;或者说,当她睁开眼睛重新看这世界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王文远帮她安排康复中心,制定每次体检的行程,给伍安兰安排工作,关心她的病情,需要跑腿的时候打个电话就来了,一旦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本能便是找文远呀。 齐芦怔住了,不知不觉,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她的全部生活。 “怎么了?”刘利问,“不方便说呀?那就别——” “不。”齐芦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态度不公平,爽快道,“他对我应该是一见钟情,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不确定,但等我意识到他在的时候已经离不开了。” 刘利眨眼,充满期待地看她。 “我之前车祸,病了很久,身体不好情绪也不好,是妹妹陪着去医院。可她结婚了,也不能天天带我,有时候就麻烦他。他会早早开车来我家楼下等,也不打电话催,我什么时候下楼什么时候出发。做康复的时候很辛苦,脾气很坏,莫名其妙就会怼他一下。他还挺无所谓的,听过就算了,第二天照样来接我。家里因为这个钱不多了,他就安排我妈妈去上班——” “后来身体好很多,也没怎么感谢过他,反而觉得他麻烦。他没拒绝过我,去哪儿会主动说说行程,回老家见了谁干了什么也会让我知道。可能是为了让我不要有压力,都是在微信群里说或者聚餐的时候提一下。” 齐芦越想,那些无意间的事情便越清晰,也越能体会他的用心。他悄悄地接近她,忐忑地揣摩她的内心,不愿她有任何误会,满足她的一切愿望。他的爱隽永而卑微,仿佛害怕打扰什么一般,又极度没有安全感。可一切负面的消息,情感,他都进行了切割,没有一点沾在她身上。他甚至不愿意接受任何会失去她的可能性,包括有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一条。 怎么会有人能为一个爱字做到这种程度? 她到底有哪些地方值得他如此呢? “没想到,王总工作上那么霸气,追你这么温柔。”刘利羡慕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嫉妒啊嫉妒啊,怎么这样好男人都被你捞着了?呜呜呜,人家追个袁航,废了老鼻子劲儿还没追得上,别说说话了,偶尔遇上都没好脸。” 说完,刘利猛然翻坐起来,“我说,袁航对你有意思,王总知道吗?” 齐芦笑一下,“已经搞定了,师兄现在对我客气得很。” 刘利眼睛一亮,然而又马上黯淡下去,咬着被子角不甘心。 齐芦被回忆和谈话勾起了少女春心,有迫切的欲望想和王文远短信聊聊,然而发了条过去后却没回音。她按着性子等了几分钟,疑惑地打电话过去,却是占线。又过了一刻钟,他回了电话来,语气有些急促,“海城发生了点事,我必须回去一趟,马上就走。” “什么事?” 王文远顿了一下,“具体不是很清楚,但我得回去坐镇一下。” 她便知道事关欧阳北,有点担心,“你——小心点。” “放心,我不会有事。” 齐芦有了王文远的保证依然不是很放心,跑微信小群上去翻往日的聊天记录。因大房消停了,群里的发言很少,翻了几页便完了。里面只有元先生和赵先生提及了一些金融方面的消息,预测最近股市的变化情况,让欧阳北小心四海股价变化。 之后便没什么特别的了,只有伍苇偶尔发点无聊的东西。 她打个问号上去圈了两位先生,“海城有什么事吗?” 好几分钟也没回应,显然是真忙了。 她不太死心,给伍苇发了个短信。伍苇没回短信,这个点儿应该是在上课,没功夫回她。若是她这边没动静,那应该纯粹是工作上的问题,吊起来的心稍微放了放。 ☆、第六十一章 齐芦有了王文远的保证依然不是很放心, 跑微信小群上去翻往日的聊天记录。因大房消停了,群里的发言很少, 翻了几页便完了。里面只有元先生和赵先生提及了一些金融方面的消息, 预测最近股市的变化情况,让欧阳北小心四海股价变化。 之后便没什么特别的了, 只有伍苇偶尔发点无聊的东西。 她打个问号上去圈了两位先生,“海城有什么事吗?” 好几分钟也没回应,显然是真忙了。 她不太死心, 给伍苇发了短信。伍苇没回短信,这个点儿应该是在上课,没功夫。若是她这边没动静,那应该纯粹是工作上的问题,吊起来的心稍微放了放。 没等放心多久, 手机上来了个推送消息, 刘利尖叫一声。 她问, “叫啥?怎么了?” “海城发生特大车祸,二十余车连环相撞,截至目前二死二十多伤, 其中包含四海集团现任总裁欧阳北先生——”刘利念完新闻,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怎么突然出这种新闻?怎么可能车祸?就算车祸消息也不该出这么快呀?咱们四海每年在公关媒体花的钱不少——” 齐芦便晓得糟糕了, 她马上翻身起来,猛打王文远的电话。 可惜王文远也在忙线中,肯定着急处理突发事件。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找卫东电话。卫东负责伍苇每天的出行和安全,这时候得把伍苇按住了,千万别出大事。卫东的电话通得很快,不等她开口便道,“新闻我看到了,马上带老板娘回家,你放心。” 又打大房的电话,这次他接得很快,安抚道,“事情我晓得了,已经找人弄了个危机公关的小组。老元和老赵他们也动起来,我马上去海城,你别着急呀。” 齐芦道,“我不着急,就想问问能帮什么忙不?” “把伍苇看好了,她现在是欧阳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你让她千万别瞎搞干蠢事,她只听你的话——” 齐芦脑子里嗡嗡乱响,锣鼓齐鸣。有钱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老公出问题第一情绪不是担心和伤心,反而是自己的安危。她问,“有这么严重?” “小心最好,包括你。” “文远说情况不太确定,让我呆海湾,你觉得呢?”她问。 “他是不想你介入太多,被有心人注意到有麻烦。我看法不同,你们已经结婚了,和欧阳剥不开的,不如大大方方入局。否则后面被别人掌握了主动,该怎么办?欧阳亏就亏在孤家寡人,现在你们算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我懂,应该怎么做?” “文远回海城,总部他镇着。海湾这边是咱们重中之重,一下子就空下来了,但千万不能放手。秦助理是我挑的人,虽然可信但人心隔肚皮。” “你能派人来吗?”她有些急迫地问,“我想回海城。” “不。”大房果断拒绝了,“你不能回去,得把海湾看好了,杨勤家那些人正愁没地儿钻空子。这样,我让文远提议你做代理副总协管海湾全部事项,我作为最大股东表示同意。” 齐芦想骂人,然而大房来了一句,“姐,欧阳的钱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了。我马上派俩人去找你,你也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得赶紧去办公楼把重要的东西全收起来——” 电话挂了,刘利有些仓惶地看她,“齐芦,你在干啥?” 她捏紧电话,“你和老钱,把袁航也叫上,咱们得马上去项目部办公楼。” “怎么了?”刘利不明白,“公司里的事情肯定有专门人在负责,你回去帮不上忙啊,不如——” 齐芦定定地看着她,“欧阳北是我妹夫,他出事了我妹得去管。文远去管总部了,海湾这边我得给他们看好。” 刘利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拍拍她肩膀,“以前不总说要拍王文远马屁求升职加薪吗?这机会来了,你干不干?还是说你更看好邱副总裁?” “不。”刘利立刻回神,“邱副总裁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当然跟你干。等着,我马上把老钱叫起来——” 老钱没睡,和一帮人在麻将,也没人注意手机。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懵逼状态,待听清楚刘利的话后大喝一声,“你说什么?” 刘利破口大骂,“你小声,这是秘密事情,赶紧把麻将丢了。” 老钱还舍不得,刘利不得不道,“下半辈子能不能挣个高管职务就看这回了,老钱,你可别想不开啊。老子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老钱便丢了麻将,抓起手机往回跑。 齐芦套了外套,开了自行车锁往办公楼跑,一边给袁航打电话。这个点,袁航居然还在办公室里加班,声音有点懒洋洋地,“小师妹,啥事?” “师兄,这回得劳你帮忙了。四海总部出了点事,文远已经往那边去了,海湾这边可能有些麻烦。我现在赶去办公楼,你能不能来帮个忙?” 袁航没太明白是什么事,但听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立刻道,“我马上去,你小心骑车。” 她略安了心,几乎是冲着过了街口,狂奔着向办公楼奔去。办公楼里零星有几个加班的人,见她进来只打了个招呼,都有些异样的样子。她管不得那么多,站到财务室和总裁办公室门口,确定门锁得好好的。 刘利和老钱气喘吁吁过来,袁航也没晚几分钟。几个人看着她,“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做?” 齐芦刚要回答,手机疯狂地叫起来,是伍苇。她皱眉,伍苇多看重欧阳北她知道,这次恐怕真冷静不下来。她马上接了手机,里面果然已经鬼哭狼嚎成一片了。 “姐,怎么办?欧阳在抢救啊,他——” “闭嘴,不准哭。”她呵斥着,忍不住用了以前的音量,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统统看着她。 伍苇极力在控制,但还是有哽咽。 齐芦转身,半捂住话筒沉声问,“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出了很多血,医生到现在没出来,说不清——” “行,救回来就好了。”齐芦稍微大声一点。 伍苇诧异了一下,稍后仿佛明白过来,没吭声。 “文远很快到海城,总部他看着没问题;你负责确保自己和妈妈的安全,去哪儿都让卫东哥跟着;千万千万不要闹脾气,这种时候得冷静。大房和他的人也会马上过去,你——” “姐,我知道,就是有点害怕。” “不怕。”齐芦给她打气,“你要想想,欧阳北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挺不住他怎么办?现在人没大问题,你照顾好他——” 袁航听见欧阳北的名字,眉头皱了皱,摸出手机来果然看见新闻推送。他有些吃惊,看看刘利,再看看齐芦。刘利冲他比划了一下,口型无声道,“是妹夫——” 他怔了一下,有些恍然,又有些释然。 然而没等众人情绪安抚下来,楼梯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大部队在行进。 齐芦马上安抚伍苇,挂断电话机警道,“帮我看着这几个门,任何人都不要让进。” “包括杨秘书?”袁航问。 “特别是杨秘书。”齐芦回答得很坚定。 来人果然是杨秘书,身后跟了几个穿着保安制服样的人。她上楼第一眼便见了齐芦,眼神泄露了些恨意,招手让那些人去办公室,将仍旧在加班的人给劝走,便只剩下几人。 齐芦有点心急了,秦助理怎么还没到。 杨勤走到她面前,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齐芦自然是不让的,还将袁航拖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你什么意思?”她问。 刘利接口道,“杨秘书这么晚了还回办公室,是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办吗?” 老钱也出来打个圆场,“对嘛,天也晚了,再紧急的事情等明天天亮了处理一样,对不对?” 等天亮,全晚了。 杨勤得到的指示很简单,把公司公章把住,再和财务那边将财务章也把住,任谁说也别动。目前海湾项目资金压力巨大,一旦钱款无法进出,下面的施工单位挺不了多久就会闹起来。一旦闹事,便有了机会,而那边为此显然已经做了许多准备。来之前她万分纠结,这怕自己陷入麻烦中。大哥给的理由却是,“老总不在,你身为秘书当然要保管好一切重要的东西。明面上的理由谁都无法反驳,而且有谁敢和你硬杠了?秦助理是他们的人,但晓得你的底细,不会得罪你。” 杨勤想到此,心气壮了壮,怼道,“你们管不着,这是公司的机密事务。” “那更应该管了。”齐芦很不客气接口,“秦助理是王总的左右手,现在负责更多实际事务,没他在怎么行?咱们等秦助理来了后再说。” “这是我的办公室。”杨勤十分恼火,怎么哪儿都有齐芦在?她凭什么? “我知道。”齐芦了解,“这是你的办公室,公章平时你在管理登记;对面是财务办公室,保险柜里锁了现金和财务章;隔壁是总裁办公室,电脑里有他的各种批款权限,保险柜里也有重要的合同文件和公司未来很多年的战略计划。你现在来,是想拿什么?” 杨勤犹豫着要不要回答。 齐芦又诱哄,“看新闻了吧?欧阳总出车祸,是总公司谁让你来的?” 杨勤警戒地看着她,她坦然道,“不说清楚不可能放你进去。” “这种时候必须保管好公章、财务章和王总私人印章。”她深吸一口气,“我是秘书,这是份内的事情。” “很好。”齐芦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提高声音,“也就是说你今天晚上来确实是拿证章了?” “对,那又怎么样?都说了这是——” “从现在开始,总裁办,秘书办和财务办,都不能开。任何人,哪怕是拿走一张纸片,都不行。”齐芦录下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坚定道,“所以,是谁让你来的?” “齐芦,你是什么职务?我是什么职务?有必要和你交代吗?”杨勤开始感觉不对,身体挡开齐芦,摸出一串钥匙便要开门。 齐芦一把拽住钥匙,“你是公司聘用的员工,但现在是为谁办事?王总?欧阳总?还是邱总?” 杨勤目露异色,诧异地看着她,似乎这话不该从她口中说出来。她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王总。王总打电话,要求我看好办公室,任何人都不许——” “果真是王总?”齐芦眯眼,“你确定?不如现在打个电话当场确认?” 杨勤脸色难堪起来,视线扫过刘利一干人等,最后落在袁航身上。她笑了一下,道,“趁王总不在,你们以下犯上,等着被开除吧。” “说的是你自己吧?”齐芦看着那几个围过来的保安样的人,“私自带着外人进入公司重要领导办公室,你想干什么?杨勤,交出你的钥匙来,从现在开始你被开除了。” “真是荒唐,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说这样的话?”杨勤彻底被激怒,“以为凭着王总的关系就能为所欲为了?这是公司,不是你家客厅。齐芦,你真是——” 齐芦的手机响了两下,她拿起来看了,一是大房发来的短信,一张盖了他私章的授权书;一则是秦助理的电话,依然在响。她冲杨勤笑了笑,“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杨勤有点骇然,想说什么,齐芦却接了手机。她对着话筒道,“秦助理,到了是吧?我在三楼总裁办门口,杨秘书也在,你上来吧。” 很快,秦助理小跑着上楼,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杨勤有点畏惧,但看着齐芦那脸又咽不下气,拦到秦助理面前道,“看新闻了吗?欧阳总出事,王总回海城,现在海湾——” 秦助理笑一下,“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啊。”他晃了晃手里的纸张,“王总刚给了个授权书,请齐芦,不现在该叫齐总了。请齐总暂时代理——” 杨勤见鬼一般怪声道,“搞什么?怎么可能?” 齐芦翻出手机给秦助理,“这是房先生给我的授权书,你确认一下。” 杨勤一听房字,唇抿得紧紧的。她后面一个男子有些恼火道,“这是四海集团,海湾执行由它负责,什么时候轮到姓房的说话了?这些人怕不是趁老总们不在要搞鬼,咱们赶紧进去把重要的东西都收了,不然账户被他们管起来就麻烦了。” 秦助理看了授权书,再看一眼那说话的男子,点头道,“房总的授权没问题。” 齐芦收回手机,冲杨勤摊开手,“现在,杨秘书该把钥匙交出来吧?你被解雇了,公司重要的东西不该由你来掌握。” 杨勤摇头,似乎想就此罢休,然而身后的人又戳了戳她。她待要上前,齐芦一把将她手上吊的钥匙抄走。杨勤失了重要的东西,有些慌张,口不择言道,“你不过是王总的玩伴,随便养在公司里,居然敢插手——” 新仇旧恨一并发作,齐芦反手一个巴掌甩过去,声音传出去被墙壁折射扩音,尤为震撼。 袁航走上来道,“齐芦别动手,我已经报警了。若双方不互相信任,事关重大,请警察封锁现场,谁也不能动这些东西。除非有总部盖章,欧阳总亲笔签字——” 秦助理马上道,“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齐芦却笑了笑,揉揉手腕道,“杨勤,这一巴掌是为你和你背后人做过的那些事。我能代表王文远,也能代表欧阳北。因为他们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妹夫。他们现在好得很,轮不到外人来操心公司的账和章——” “倒是你,等警察来了先给他们说清楚,到底是听了谁的命令来拿东西的。说不清楚,做好心理准备去蹲牢房。” ☆、第六十二章 齐芦坐上了代总经理的位置, 秦助理立刻拉了袁航做左右手护航。她纵然冷静,好强, 但毕竟年轻, 也会害怕。如果她来得不快,没拉上几个人帮忙, 秦助理又迟到,该如何? 警察来得很快,杨勤嘴硬, 但带来的人见势头不对给跑了,她便无法。几人监督下,开了几间办公室,将重要的文件、保险箱等等物品全部集中搬到总裁办公室,门窗里外全锁死。对着警察, 她亮出新身份, 要求一定要查明杨勤的事情, 究竟有无涉及公司泄密和偷盗行为等等。 杨勤恨得她要死,然做不出来就地撒泼的行为,只低头咬唇。 警察来的时候不知道杨勤的身份, 便没敷衍,再加上有三四人作证, 便当场请她回去配合工作。袁航确实机灵, 看出齐芦没有放过的意思,立刻留了警官的联系方式,表明次日会让公司的法律顾问和代表去派出所交接等等。 杂事处理完毕, 齐芦抱着头坐在椅子上发抖,眼睛却跟着秦助理转。 刘利和老钱可以信任,袁航基本没问题,秦助理有些耍奸需要注意。王文远酒店套房里还放了许多重要的资料和文件,必须交代酒店不允许任何本人以外的人进入。 林林总总,想了许多,脑袋几乎炸裂。 “警察走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刘利敲门问。 齐芦有些不太敢走,这是杨家的地头,如果杨勤失败他们会不会来硬的?办公楼本是临时建筑,安保方面很差,门窗暴力可破,并不万分保险。然而东西拿出来自己随身带,更不安全,也躲不开有心人。 她摇摇头,“我再打几个电话。” 王文远手机彻底打不通了,显然那边也陷入极度混乱之中;只好联系大房,幸好他还肯接她电话。她便长话短说,“授权书收到了,来办公室正好撞上杨勤带人想闯进去,我给撕破脸拦住了。秦助理稍微迟到了些,我这边找了几个人帮忙。现在你那边的人怎么安排本地的关系?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大房语速很快,“杨家主要是想浑水摸鱼,上回得罪了文远怕走不长,所以又靠到邱那边去了。你刚才报警了是不?他那边找人来递话了,我已经说过,让爪子都给收起来,海湾是我的地盘,搞黄了老子要翻脸的。” “另外,我找的俩人应该快到了,他们会负责办公楼的安全。” “至于秦助理,没大问题。可用,但不可很用。” “那两人电话我发你,你等下把事情交给他们就回去休息。后面一段时间全靠你了,我把欧阳搞好就回去逛一趟,可不能让人踩过界了。” 齐芦稍微放心了些,这才想起来那三人还在外面等着。她赶紧出办公室,袁航和老钱正凑角落里抽烟,刘利则是在玩手机小游戏,秦助理正在发短信。她勉强笑道,“今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们了,现在基本没事了,都回去休息吧。” 秦助理想说点啥,见她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忍了。刘利倒是很轻松道,“该休息了,都半夜了,明儿肯定会很忙。” 老钱是个人精,见齐芦和秦助理表情,晓得有另外的事情要谈,便抓着刘利先走。袁航也跟着再见,齐芦却叫住了他,让他等等。 办公室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呼吸的声音。 齐芦冲秦助理和袁航鞠躬,真诚道,“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们了,我在这边无人可用,全靠你们——” 秦助理面色松了松,客气道,“不必这样。” 袁航则是没吭声,道,“办公室得有人守吧?” 齐芦心里宽了宽,自己人考虑的更周到一些。她道,“房总会安排,等下会有人来。” 顿了顿后,她道,“四海集团,欧阳北占的股份最多。他车祸受伤入院,目前情况还不错。车祸的原因咱们不深究,但杨勤和总公司内部有些人动得太巧了些。我作为稍微有点关系的人,连带你们,一旦今后如何发展都会被询问到。我希望我们做事情的原则是,遵守法律,既不帮人被黑锅,也绝不会滥用私情。” “师兄,很抱歉提前将你拖进来了。” 袁航摊手,很磊落道,“我是公司的员工,只会做有利公司的事,其它不管。” “秦助理,以后还需要你多多指点,我毕竟什么也不懂——” “齐总客气了,今天晚上就处理得很好。”他道。 谈话到此,手机又响起来,是大房发过来的两个电话号码。她回了一个谢谢,拨通其中一个,楼下立刻传来电话铃声,原来人已经到了。她有些惊喜地从窗户口探头下去,果然见两个黑影子站在院门口,极彪悍的摸样。 她彻底松口气,“行,人来了,咱们可以走了。” 齐芦回宿舍,热水澡冲了大半个小时全身才算暖和起来。她换了棉质睡衣滚床上去,刘利半迷糊道,“老板娘,你还跟我混一间呢?” 她道,“麻烦你啦,现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 “行,我和老钱是你左右护法。” “谢谢。” 她摸出手机来,伍苇已经发了好些短信和语音,伍安兰也有来电。她先给伍安兰回信,那边只说什么情况都不太知道,医院被围得水泄不通,医生进出都走后门。正经消息没出来,市面上全小道。有说欧阳北当场死了的,有说还在抢救的,也有说已经醒了。她道,“这都是什么事呀?” “妈,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最近少出门,少接陌生电话,谁问都说不知道,懂吗?” “大房交代过了,我懂。就是伍苇,你得劝劝——” 欧阳北生死不明,头一个崩溃的必然是伍苇。她在语音里抽泣着说了许多事,不敢让伍安兰知道的。大概是一条腿骨折了,内脏出血,输血量足够人体循环三四次,目前还没有醒来的迹象。齐芦安慰她,现在关键时候,她一定不能慌乱,不然都完蛋。 伍苇恨恨地一字一句道,“肯定是邱家人搞的鬼,上次他们没把文远哥搞掉一直不死心,这回直接冲欧阳来了。我一定要——” 这是恨得没办法,开始说狠话了。 齐芦等她发泄完,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联系王文远。这次手机打通了,他已经疲倦得不行了。 “怎么样?”她问。 “我还好。”他回答,顿了顿后道,“只是欧阳——” “希望不会出事。” “伍苇一直在医院守着,卫东派了几组人马在追查。”王文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邱家真不是人,趁这个机会要求改选。” “抓到证据了吗?” “电话里不好说。” 齐芦便晓得有线索了,但必须隐而不发等待时机。 “不惜代价,一定要保住欧阳的命。”他道,“没他在,四海要完蛋,我们也跟着完。” 齐芦还想不至于,王文远苦笑,却不好解释当初在接受遗产的时候私下埋了多少雷下去。许多关系是欧阳北直接维护,答应了别人的承诺,天量的资金周转,万一搞不好甚至会把大房给拖下水。他只一个人两只手,只看的住四海总部,然而—— “我懂了,你放心。”齐芦深吸一口气,“海湾这边我一定看好。” 小两口互相抚慰没完,大房那边来了电话,她道,“大房来电话了,我接一个。” 大房的声音在电话里悠闲了点,他道,“休息呢?没打扰吧?” “没,你说。” “是这样的,杨家那边找我家里去了。家里人来问怎么回事,我抹不开面子只好过问一下。杨勤是不是被你告了?” “对。”她稳稳道,“我给警察表达了意思,她涉嫌偷盗公司的公章、财务章等等,证据我这里有。明天会和律师一起去派出所,希望他们能够秉公执法。” “挺好。”大房道,“她哥急得不行,说小姑娘不能呆那地方,要赶紧把人给弄出来。也说是误会了,她——” “少废话。这种话术上次就来一回,这次还来?大房,你忍他们?” 大房笑,“那就看姐的意思了。我暂时给他们的回话是这事我做不了主,她是犯在我姐手里了。追究还是不追究,得听姐一句。” “行,按我的意思当然是不放。”齐芦眉眼不动,“这个时候跳出来作乱的,不狠狠打下去人家还以为欧阳出事了咱们心虚。既然有一个撞上来了,能手软吗?你就说了,我不放,原因有两个。第一,她损害了公司利益;第二,她得罪我了。” “公司利益可计算赔偿,咱们公事公办,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得罪我的事,怎么算?” 大房更乐呵了,“对,你是我姐,哪儿能那么好得罪?” 齐芦看着外面已经冒出一点点照样的红色,道,“大房,我这回愿意出头当你的靶子和杨家结这个仇,你要不把他家给按死了——” “我提头来见。”大房承诺,也有些恼怒道,“老子上次已经放过他们一马,还不识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姐放心,连你带文远的份,老子一起收账。” 挂了电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安稳睡觉了。 刘利被吵醒,翻翻身半起身看着她。她问,“怎么了?” 刘利道,“你刚说话那样——” 齐芦摸摸自己的脸,“有吗?抱歉,我没注意到。” “刚上班的时候,每次开会领导训话我就怕,觉得他们又毒又凶。后来胆子大了点,懂的事多了,不太怕了,可也觉得这些当领导的太讨厌了,凭什么那么牛叉?”刘利笑了一下,“上了几年班后,下面管几个小妹子,不知道该怎么入手,本能就去模仿骂过我的那些人。” “结果,我也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了。”她笑一下。 “你刚才和房总说话,我就在想,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她翻身看着窗外,“你有一种魅力,让人一眼就看到你。” “我说我现在很害怕,你信吗?” “我信,但我更信你会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周末加更送上,另推荐一个神仙综艺,声入人心,欲罢不能啊 ☆、第六十三章 次日上班, 齐芦和秦助理先将王文远和大房的授权亮出来,她走马上任代理经理, 要求下面的两个项目部按照原定计划推进。之后便和袁航一起, 带了从四海赶过来的律师奔赴派出所。 齐芦只负责代表公司和提供证据,一切交涉交给律师负责。 派出所门口, 看到了早就等着的一辆大黑车,里面窥视的人显然是杨家。律师和警察交接后,齐芦便和袁航一起先回公司, 然而被拦住了。 对方提出和解、道歉、赔偿等等,齐芦懒得废话,直接钻车上去了。 既然把主动权都交给了大房,她只管做恶人就好,哪里能给人放活路呢?不过她也给大房放了一句话, “上次放过杨家的时候我问过欧阳, 事情就这么算了?他说肯定不会, 只是要等时机。你觉得现在算不算好机会?” 齐芦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口硬心软之人,没想到现在要做真正心硬之人。短时间内身份的变化,职务的变化, 以及看不清楚的未来,项目内部人心貌似又不太稳定。她势必做出比任何人都有信心, 都还要坚定。 偶尔熬不住了会给王文远发一个短信, “你刚来海湾的时候也这样吗?” “嗯,差不多。” “那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是不是特孤单?” “想你的时候才会, 其它时候都很忙。” “现在呢?” “也是。” 无数个白天,他奔波在异地,见许多陌生人,说许多话;夜晚里孤独地思考,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想追求点什么东西,是不是要有一个同路人?齐芦是不是也在想他?然而那时候的齐芦并没有,她关心的小世界里不包括他。 “我现在有点想你了。”齐芦这么说。 “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然而并没有很快,齐芦挺了半个月,外面谣言满天飞,总部依然没给出确定答复。 第一个标段中标的各单位原本已经开始进场施工,其负责人也开始每天按点来办公楼报道找齐芦闲聊。闲聊是假,探消息是真,毕竟怕自家大千万砸下去结果项目半途而废全泡汤了。齐芦很理解他们的心情,也是为了安抚,也是为了安定人心,每天上午便负责接待他们。 她在,跑不了,安心干活儿。 欧阳北总算是抢救回来,虽然没能立刻恢复说话的能力,但好歹没了生命危险,大房便火急火燎跑来海湾灭火了。齐芦把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抽出来,陪着大房去接手原本王文远负责的那些关系。又有杨家的事情掺和在里面,好几次齐芦被问到脸上依然不松口,很明显得罪了好些人。 每次应酬下拉她便觉得累,“文远之前都这样?” 大房摊手,“不只他,想做点啥事都得这样。” 齐芦就不明白了,工作明明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最后发现工作要做得好却根本没了自己的生活。王文远能将这些都干得很好,证明他乐在其中,并且找到了成就感。可这与他的恋家似乎又矛盾起来。 “不矛盾啊。”王文远一口否决了她的猜想,“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从来没搞混过。” “我觉得我的性格不适合做管理,还是专心画图就好了。”齐芦承认败退,“我不喜欢琢磨人心。” 王文远就笑,“亲爱的,你不用琢磨。你够敏锐,靠直觉就行了。” “我会得罪人,要不是你们全部包容我——” “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怎么突然这么颓丧?” 齐芦看着手机有点想哭,眼泪包在眼眶里许久没掉下来。她说,“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了,等欧阳出院我马上就回去。” 她把手机丢在被窝了,整个人缩被子底下不动弹。她一向坚强,为何突然变得脆弱了?她一向不会撒娇,刚才是不是在向王文远撒娇了?难为情,害羞,淡淡的后悔以及奔涌在心里令她心跳加快的陌生情感,全部都令她呼吸困难。 冷静下来,她的心脏需要不动声色。 可是,脑子里全都是王文远,鼻端也好像有他的味道在飘。 一年多来,头一次,她单纯地思念一个人。 秋天过去,冬天来临,四五十天岁月艰难熬过去,海湾分公司将面临第一个考验。进场施工的各方开始申报进度款,并且预申报年前所需的人工费等等。 齐芦的案头压了几十份付款申请,她请各个部门的主管核算成本以及对照合同条款,确定了应该支付的款项后便上传至系统。办公系统和总部联网,相关部门审核后会令其通过,然而这一次付款却卡在了总裁签字的位置。 总裁是欧阳北,他现在没办法办公,因此而拖延的付款额上千万。 也就是说,她现在面临的情况,一是必须推进工程进度,二是没钱付。 齐芦得想办法找钱,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欧阳北躺病床上只剩一口气了,也得动手指把同意付款的键给按下去。 欧阳北不知齐芦已经起了凶心,躺床上和大房感概,“怎么样?我说姐肯定能顶得住的吧?结果如何?她和文远两口子都是人才——” “别扯淡了,人才已经在电话冲我发火了。她说欧阳北那混蛋既然救回来了,起码是能动手指的吧?怎么连系统按键都不会了?她这会儿请了一个周的假奔回海城,说要按着你把流程走完,给人家付钱——” “真跑回来了呀?”他遗憾,“你怎么不把人给我按住了?” “我?”大房指着自己鼻子,“姐发脾气要弄杨勤,我屁滚尿流在后面收拾摊子,哪儿还能?” “少来了,你不是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吗?姐肯定是看明白了,故意放你一马。我说,这都快要过年了,你找到崔玉了吗?” 大房怒从心中起,“少多管闲事,你管管自己的谎怎么圆回去吧。” 是的,这是欧阳北给邱家下的一个套。 他车祸了,受伤了,但仅仅是轻伤小腿骨折而已。车祸是邱明松安排,他顺势而为显得好像要死掉一般,事情只有大房和老赵老元知道,连王文远都瞒着。目的?很简单,彻底将邱家从四海拔出去。 差不多,快完成了;甚至抓住了车祸肇事者,撬开嘴巴后弄出来不少东西。这一回邱明松狗急跳墙,就算搞不掉他的股份,但也决不会让一个犯罪的人担任集团职务。 伍苇的惊恐,王文远在总部受的委屈,齐芦在海湾被刁难,全部都会没了。 他摸摸自己的小腿骨,断得好。 但是,齐芦那脾气太可怕了,千万不能被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否则谁都救不了他。 话是这样说,护卫通知说伍苇要来给送饭了,他马上病怏怏地躺下。头上的纱布确定完好,胸口的也得保证位置没有歪,腿上的石膏原本就有倒不必做假。一切都很完美,只要医生谨慎点,便可以放心地享受老婆难得的照顾。 片刻后,伍苇拎了汤锅过来,里面装着在家里熬的补血补钙汤。 伍苇戴着一挂墨镜,走进来的小下巴仰得高高的,被近一个多月训练出来的架势。不过进屋取了墨镜后,便露出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来。她默默看他一眼,取了碗筷给他盛汤。 欧阳北看得既心痛又不忍,同时却觉得倍儿爽。 “姐刚打电话,说是到海城了。她先不回家,直接来医院办事。”喝完两碗汤,伍苇开始谈正事,“我是不懂你们工作怎么回事,但被追到医院里来,你在搞什么?” 他弱弱道,“抱歉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适当的示弱效果很好,更何况伍苇心软,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绝不会追究。果然,她有些抱怨道,“你要是不舒服,等姐来了我帮你说一声,别追得太紧。” 居然愿意为了他怼姐姐,欧阳北死得瞑目了。他坚持道,“不用了,姐姐也是为了工作。” 伍苇怀疑地看他,齐芦和欧阳北搞不拢,几乎人尽皆知。齐芦对他私下评价不高,他私下嫌姐姐多事,现在居然愿意说她好话?这是被车撞得脑子换了? 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王文远拎了一包东西来找他商量事。她开了句玩笑,“晓得我姐回来,跑这儿等着呢?” 王文远抿嘴一笑,“又是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欧阳北马上道,“伍苇,你先回家吧,我这边肯定短时间完不了。” “没事,我陪着你呗。” 他是有点担心,若被齐芦揭穿怎么办?伍苇不在场以后还有转圜的机会,要在场立刻闹起来,如何是好?他只得道,“去舞蹈室看看呗,这段时间都荒废了吧?我这边有文远和姐姐就没问题了——” 王文远看看欧阳北,再看看伍苇,开口道,“是啦,咱们谈事要蛮久的。” 伍苇半信半疑,“转性了?居然支持我工作了?” 欧阳北嘿嘿一笑,给了她一个飞吻。 待伍苇离开,王文远翻出资料开始一项项事情谈。首先是股市上的变化,趁股价下跌又吸了一波,大房出了多少钱,老赵和老元如何操作;肇事司机撬开了口,邱明松受牵连,现在暂停了集团内的职务等等;海湾项目当地的领导电话几回关切发展,银行贷款审批不太顺利—— 欧阳北听得脑仁发痛,只要事情在掌握中便不太担心了。他道,“文远啊,这些事都好说,咱们面临了一个很大的危机。” 他决定坦诚,找个帮手。 王文远不解地看看他,他马上翻开脑袋上的纱布亮给他看,里面没伤口。王文远无语地看着他,他再晃了晃胸,用力拍拍,也是好的。 王文远视线挪向腿,欧阳北立刻道,“腿上的伤是真的。” “医生呢?” 他嘿嘿一笑,“受伤的时候没上最近的救护车,特地找这家医院请医生帮忙。其实也不算——” 王文远用力揉了揉眉心,这王八蛋在搞什么? “大房的主意,老赵和老元也支持。车祸是真的,受伤是真的,但不至于生命危险。不告诉你和姐是为了演戏真,其实咱们真没说谎,只是瞒住了真实信息,市面上的谣言都是邱明松那王八蛋放的,跟我没关系。” “现在干嘛告诉我?” 欧阳北有点尴尬了,似乎求饶道,“你不是我兄弟吗?” 王文远幽幽地看着他,“我不是你兄弟,是你姐夫。你根本不是怕咱们情谊坏了告诉我真相,是怕齐芦发现你弄虚作假后弄死你吧?” “对,姐夫。”欧阳北抓住重点,“帮帮忙啊,姐那里都靠你了。” 王文远有掐死他的冲动,可一向深沉多思的欧阳北罕见地笑得天真,像是完全脱去一层保护壳一般。他便忍了忍,道,“你自求多福。” 想他去拦着老婆发火,做梦。 ☆、第六十四章 齐芦直奔医院, 带着电脑和备用电源。 医院的名称就挺让她起疑心的,那么大的车祸, 伤者一般都是就近送医, 结果欧阳住在城郊一家私人医院。她理解名人需要保密和舒适的就医环境,但仅从技术而言, 当然是公立大医院更可靠。 抱着这个怀疑,她将意外爆发后的事情全部细细想了一遍。 车到医院楼下后,按照指示去了顶层。 电梯门口有私人保全把手, 很客气地请齐芦出示身份证明,确认无误后电话请示才被放行。这架势做得蛮好,齐芦反省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可若是真受伤了,欧阳北最着急的事情一该是四海的股价和控制权,二是海湾项目的稳定, 肯定不会故意耽误付款。 故意, 是的, 齐芦认为他是故意拖延付款。 目的呢?暂时不明。 她顺着走廊抵达病房,房门半开,能听见王文远的声音。已经一个多月快两个月没见面, 只是耳膜被震动也觉得全身热血在沸腾。很想马上抱着他亲亲,再说说很想他了, 然而工作得先处理掉。 推开门, 欧阳北一条腿吊在半空中,石膏上面全是鬼画符。 “姐——”他殷勤得过份了些。 王文远见了她,眉开眼笑, 走过来在额头上亲了亲。 熟悉的味道和温度,唇落在皮肤上痒痒的感觉,一触即逝的怀念。 齐芦回了王文远一个吻,眼神示意他稍微缓缓,径直冲到病床边。不愧是私人医院,设施设备十分健全,病床可升降而且配置了小桌板。她二话不说,将病床按起来,电脑放小桌上,连接电源后打开。为了确保网络通畅,她甚至自带了网络卡。 “姐,干啥?”欧阳北艰难地挪动身体。 她看看他的脚,再看看额头和胸膛缠满的纱布,问候道,“现在好差不多了吧?” 他道,“还行,基本上命算是保住了。当时真是太危险了,坐车去公司开会,碰巧遇上个什么展会大塞车。过路口的时候一辆车拖着展架冲过来——” 具体事情经过许多新闻已经报道过了,齐芦没兴趣。 “好了就行,大家都很担心了。”齐芦道,“伍苇每天都打电话,哭;大房看起来也挺紧张的。我和文远就不说了,一是下属,一是亲戚,对伐?” 欧阳北干笑两声,看向王文远求助。然而有了媳妇忘了领导的家伙,根本当没看见,抓了手机出来假意处理工作邮件。 齐芦将电脑打开,连通网络,登上公司内网后,将小桌挪到他面前,“既然好得差不多,也该正经工作了。多久没上网了?看看吧。” “姐,这事不着急。” “急。”她低头看着他道,“目前海湾施工的几家单位,一家是通过杨家进来的,一家是和四海合作的老建筑商,其它的全都是新引进的外省单位。杨家和老合作商稍可安抚,但是新近单位绝对不会允许拖延,而且这也关乎咱们海湾项目的名声。你是想被骂骗子?烂尾工程?欠钱不还?以后再没好单位来竞标?” “当然不是,我有自己的考虑。” “不管,现在既然是我代理负责,我也有我的考虑。”她支在小桌板上,“别的话我都不听,就一个,付钱。你赶紧登陆你账户,把权限给出去,我正好有时间赶着下午去总部催财务放款。” “我得让那些人认清楚谁是老大。” “谁是?” “文远啊。”欧阳北睁眼道,“这边的事情还有几天全完,等完了文远就回去。他走了一两个月人气散了,正好借着有他请款才顺利重新稳固一下——” 理由还挺冠冕堂皇的,可惜齐芦不信。 “文远,你给姐解释解释——”欧阳北拉外援。 “没什么好解释的,赶紧通过流程就行。”齐芦甚至很贴心地帮忙输入了他的账号,“密码呢?快点。” 欧阳北只好讲老实话,“没钱了。” “什么?” “我说账上没钱了。” “你骗鬼吧?” “真的,调给老赵和老元了,他们帮忙——” “我去!你去搞钱。” “哪儿搞?过桥还是水钱?” “我tm管你是什么钱,总之赶紧搞过来——” “姐,再等半个月,不,一个周。老子把姓邱的干死了,股价回升就发了。你信我,我能骗你吗?” 齐芦不说话,转头看着他,漆黑的瞳仁儿和伍苇的类似,但里面却充满了芒刺。欧阳北被吓了一跳,本能地身体往后仰了一下,她突然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忘记哀叫,等过了那一瞬间感觉要糟。果然,齐芦的手又按上了他胸口,他马上夸张地捂胸大叫,“文远救我。” 然而没鸟用,她已经将纱布揭开,露出只有一点浅浅粉色的伤口来。 欧阳北略尴尬,齐芦将纱布吊起来,十分较劲地看着他。 “我说——”王文远试图缓和气氛,道,“咱们就事论事,各退一步好伐?” “你闭嘴。”齐芦头也不回地打断,“他这是搞什么鬼?王文远你是不是同伙?居然装受伤?” 王文远心里叫冤枉,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马上撇清,“什么?我不知道啊。” 欧阳北苦不堪言,虽然知道姐姐凶残,但没料到她敢直接动手啊。再有一个,被爱情昏了头的男人不能指望。幸好他早有准备,赔笑道,“姐,这都是策略。” 齐芦放开纱布,双手抱胸,看他扯成什么样子。 “你也晓得邱家人多讨厌,咱们成立海湾分公司的时候就挺麻烦的,出了多少幺蛾子?文远去那边的时候,他们也上串下跳,结果还让文远吃了一回亏是不?哪有千日防贼的呢?我就想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把他全给下了,连根一起。当然,之前是搜集了一些证据,做了点儿小准备,但车祸肯定是意外发生。我没料到他胆子大成这样,所以顺势而为,伤肯定是伤了,我就稍微夸张一点——” “这回我把他弄死在股市上了,又抓了教唆的证据,他肯定跑不掉。” “稍微有点麻烦的就是动用的资金多了点,但你放心,肯定能安全出来。” “姐,伍苇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她操心所以没告诉。你和文远因为担负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所以戏一定要真,也没告诉。就大房和老赵他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配合着——” 齐芦越听越荒唐,没发表意见。 欧阳北没看出她有动摇的意思,但也没觉得山雨欲来,于是准备再继续,结果她道,“别说了。” 行,那就闭嘴吧。 “知道这次进度款和年前的进度款合计要付多少吗?”她问。 欧阳北表示不知道,看都没看。 “知道你要弄死姓邱的动了多少资金吗?” 这个倒是有点数。 “知道这两者之间差距多大吗?” 几十倍差。 “所以你就缺那点钱了呀?”齐芦怒火中烧,“少tm废话,赶紧把流程办完,我要去总部办款。” 王文远没忍得住,噗嗤笑出来。 齐芦终于转头瞪他,“笑?这王八蛋一点也不信你,你居然还笑?一个多月,你白担心他了。” 欧阳北马上双手举起来,“姐,咱们就说事,不带挑拨的啊。我对文远的信任,那可是日月可鉴,绝对没有半点私心。” 齐芦怒吼道,“他不仅仅是你朋友,你兄弟,还是你姐夫,你的家人。家人,你懂不懂?” 王文远想安抚她,结果她道,“别废话,给我过流程。” 欧阳北见她确实是恼怒,也不废话了,也不装残废,赶紧输入了自己的密码登录,将堆积在后台的海湾项目的请款流程全给过了。整个过程齐芦怒发冲冠,谁都不能招惹。她监督着人过完流程,关上电脑塞包里一声不吭。 欧阳北还真有点虚了,清清嗓子道,“姐啊,这回你把钱弄回海湾,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真正的老大了。就算文远过几天回去任职,也没人敢惹你。还有啊,现在杨家被大房弄得哭爹叫娘,全是你的功劳——” 拍马屁? 齐芦将电脑挂在肩膀上,眼扫了一下他小腿上的石膏壳子,凶心爆起猛然捶了上去。石膏外壳破裂,欧阳北尖锐地惨叫一声,然在她的瞪视下闭嘴。 她这才算满意,咔咔走出去了。 欧阳北赶紧按床铃叫医生,冲王文远道,“你老婆太炸了,老子腿肯定又断了。我艹,你王八蛋重色轻友——” 然而抱怨了才晓得啥是真正的重色,他叫得那么惨也没得到同情的照顾,人反而跑出去追老婆了。这还有天理吗? “齐芦——” 齐芦转身,等着王文远走到她面前,“文远,你有资格。” 王文远怔了一下,没明白。她道,“你对我尽心尽力,对欧阳北的付出远超普通的下属。你对所有人都用了真心,被伤害的时候完全有资格生气和骂人。他骗你,他不对,你可以抽他,懂不懂?” 他想说懂,其实并没有多少被伤害的感觉,但又觉得她维护自己的样子确实可爱。 齐芦咬牙,“我先去总部弄钱,完了再回来。” 王文远稍微平复心境回病房,欧阳北已经被赶紧弄去医生办公室重新检查和包扎了。他略等了一会儿,欧阳北才回来,整个人处于被骂晕头的恍惚状态。 他坐上床,在枕头底下翻东西,又因腿脚不方便,姿势有点难看。 王文远赶紧过去,“拿什么呢?我帮你。” 欧阳北看他一眼,叹口气,“抱歉啊,我只是——” “别说了,我懂。”机会一闪即逝,忙乱的情况下唯恐有任何闪失。 枕头下躺了个文件袋子,有些旧,像是早就准备好的样子。 “姐去公司办款,等下肯定还会回来找我算账,我可——” “她是真担心你了才会骂你,譬如伍苇,挨得最多。”王文远替老婆辩解,“虽然嘴巴里不承认,但心里面还是把你当家人看待。她说我伤心,其实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担心。一边担心一边还不敢回来看,生怕海湾那边出事。结果发现都是你在弄——” “我晓得。”欧阳北笑,“我不想挨骂了,你等下在医院门口拦着她,把这个给她看。要是她还不原谅我,要告诉伍苇的话,我自己想办法负荆请罪;要是她觉得还行,能不能饶我这一回?” 王文远不知他又准备干啥,接了袋子打开,抽出几分薄薄的股权转让文件来。上面分别写了伍苇,齐芦以及王文远的名字,他有些不忍,看着他欲言又止。 欧阳北叹口气,他也会怕,怕突然而来的意外,怕没有时间和伍苇告别,没有办法照顾她的余生。死亡不可避免,活着过好每一天。他在保证她幸福,他不在也不会让她吃苦。 齐芦的担心他全都明白,然言语终究单薄,物质虽然比思想更浅薄,但却是这世间最好的保障。如果能用这玩意让他的爱更稳固,又有何妨? 王文远拿了东西离开,欧阳北心绪难平。他给伍苇发了条短信,“刚才姐把我臭骂一顿。” “你干啥了?” “为了文远。” 伍苇便笑,“不是早说了吗?她把文远当自己人后,你就不能欺负他了。” 欧阳北微微一笑,跑赌局的小群里发言,“老赵老元,咱们都得准备好钱输给大房了。” 大房闷闷地冒头,“钱有什么用?老子不要了,当送他们结婚的礼金。” ☆、第六十五章 齐芦赶着去了四海总部, 现在她身份不同,几乎是畅行无阻。财务总监办公室向她敞开大门, 她直接在后台检查了已经完成的付款流程, 督促对方承诺了三天之内办款。 下班前,财务办完拨款流程, 明天分公司收到钱后,立刻便能支付出去。 她也算是完成自己代理任期内最重要的一件事,狠狠松了一口气。 彻底走出四海已经是傍晚, 王文远在楼下车里等她。她小跑着上车,“去医院呗,我还要和欧阳北算账。” 王文远笑一下,“别去了。” “咋了?” “他不好意思。” 齐芦诧异地看着他,他道, “欧阳从小家庭不太正常, 没怎么学会如何与他人正确保持亲密关系。以前伍苇在一起, 那是单方面的那个,你懂的。后来和你妈相处,也挺尴尬的;在你这边, 他其实也很束手无策。要么是捣乱,要么是——” 王文远见她脸色变了, 马上道, “我不是维护他,这是事实。他自己也认识到这问题,但是自尊心嘛。啊, 对了,你看看这个。” 文件袋落齐芦手里了。 她皱眉,打开袋子,掏出几叠资料来,一行行看了后有些变脸色,“这王八蛋什么意思?用钱来收买老子?” “主要是给伍苇,咱们俩都是顺带的。”王文远倒不觉得有什么,“方便以后咱们在集团内部管理,不然白给伍苇一半的股份,她什么都不懂也没用。” 确实,欧阳重新分配股权后,将自己手中几乎一半给了伍苇,王文远和齐芦是意思意思的一点而已。伍苇的心从来不在公司管理上,一个舞蹈室便足够她忙活了。她拿到股份后陡然成了女富婆,然而更像是幼儿抱着巨额财富招摇过市。欧阳北考虑周全,便干脆把齐芦和王文远彻底拉进来,给了点股份后将三人绑死。欧阳北在,大家都没问题;欧阳北不在,齐芦和王文远一定会保证伍苇不吃亏,算是双重保障。 齐芦便不说话了。 “你和我的事,他心知肚明,没反对过反而很支持;我去海湾,也是他力主的。他很心甘情愿咱们都绑在一起,而且给了你比咱们的婚姻更稳固的东西。”王文远亲亲她的额头,“所以别担心了,你害怕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不会发生的——” 她偏头,看着窗外的黄叶飘来飘去,终究顶不住风而脱离了树枝。眼睛有些酸胀,用力眨了眨忍住泪意,“你和他会不会认为我特可笑?自私?” 王文远用力将她的头掰过来,她却不愿自己脆弱的摸样被看见,缩在他怀里不肯起来。他见过她的跋扈,见过她的虚张声势,却没见过她的害羞和不好意思。情感世界最微小的部分被满足,她贴合着他,恰如其分。 “不是,是很羡慕。” “伍苇为了救你能豁得出去,你为了她也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忍不住笑,“让我凭白捡了个好老婆。” 猛兽从来不畏惧血腥,也从不在残酷面前却步;但却会小心地不踩踏血泊里开出来的野花,也会垂怜为了生存而努力挣扎的幼兽。 齐芦捶了他一下,似乎在抗议,但其实没多少力气。 王文远握住她的手,“欧阳玩的这些伍苇都不知道,你若是要告知,他也不阻拦。” 她抬头看他,“你肯定会拦我。” “我只会劝你,你要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少来。”她有些愤愤,“你们男人都是一伙的,穿一条裤子。”她想了想又道,“行吧,看在他这么诚心的份上,这回我不说了。可是,绝对没有下一次,知道吗?” 王文远深深地松了口气,终于算是劝好了一回,太不容易了。 因难得回一次海城,伍安兰也十分想念齐芦和王文远,听说他们回来后便去超市买了许多菜肉,交代一定要回家吃晚饭。王文远纵然有心抱着老婆回去啃,但也不能在丈母娘面前明目张胆,在楼下很不甘心地亲了许久才放开。 “这次回海湾,咱们一定得住一起了。”他不甘心道。 齐芦有点害羞,但心里也是愿意的,道,“听说跨河桥通车了。” 王文远看看看她,马上摸出手机来联系秦助理,请他在老城区给找一间各种方便的房子,长租。 她对着镜子闷笑,突然发现自己仿佛胖了一圈。 这大概,是幸福的肉肉。 最后她问,“这样的话,咱们算是彻底没麻烦了吗?” “或许,除了办婚宴。” 晚餐伍苇一起吃的,她开了视频拍给欧阳北看,馋他。他照例缠着纱布,齐芦对他翻了几个白眼。伍安兰则是心痛得不行了,只说开车的司机挨千刀什么的。 欧阳北看得想吃,让伍苇赶紧吃完了给他带点去医院。 王文远则道,“赶紧出院吧,天天都能吃了。” “对。”伍安兰道,“今年大家都太累了,年前早点休息吧。” 提起这个事,王文远突然道,“妈,我和齐芦的婚礼我妈在催了。” 齐芦偏头看他,“催什么?” “回去准备啊。”王文远道,“之前太忙了,我说公司出事,我在总部你在海湾,让她别打扰。她忍了一个多月没忍得住,前儿发火了,我哥来电话说她头发都气白了。” 伍安兰不解道,“有什么要准备的吗?酒店先——” 王文远闷了一下,“不办酒店,办家里。” 几个人都没话说了,那绝对是要累死的。王家那几百口的亲戚,已经可以想象现场到底有多混乱了。 “所以年前亲家必须要见一次,还有怎么走礼的问题——” 伍苇听得满头雾水,“什么礼?” “订婚礼,见面礼,彩礼和给参加婚礼的亲朋的回礼,这些都要定。” 伍安兰狐疑地看向齐芦,姑娘回来什么都没说啊。齐芦哪儿知道结个婚有那么多讲究,只好客气道,“他们家好像人超多的,很讲究。” 伍安兰立刻拿了手机出来看,最后道,“只剩不到俩个月了啊?” 所以王妈妈才着急发火了啊,因为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都没动静了。 这回齐芦说不出来话,对王文远伸伸舌头,埋头吃饭。 伍苇看了一回笑话,自去给老公带饭。伍安兰心神不宁地吃完,回房间算账,半晌出来对洗碗的王文远道,“文远啊,你们那块的婚礼大概是怎么办的呢?需要准备些什么?大概要花多少钱呢?” 王文远对这个还真是不太清楚,只记忆中参加了几回同学的婚礼,估摸着自己的应该也差不多,道,“可能百来桌吧,过六次礼,房子都是男方准备,女方就陪点家电和床上用品。”说完他不太确定,“应该是这样的吧?” “算了算了,你们懂啥?还是和你妈见一次,咱们亲自聊聊再说。” 齐芦至此才有了点实感,终于要结婚了,终于要去面对超麻烦的王家一大家子了。 伍安兰一顿饭没吃得安心,齐芦目前的医药费用虽然有伍苇在支付,她也打工稍微存了一点钱,但合计只几万块。若她找的是个普通工薪族,大家搭伙过日子,婚礼简单办办还算够了。她们既不要求男方出什么房车,也不要求婚纱大钻戒和出国蜜月,毕竟现实条件摆在那儿。可偏找了王文远,不说他自己能力多强职位多好,只说他那个家境,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几万块,不太够看了。 王文远见丈母娘坐立难安的样子,悄悄给老家几个老同学打了电话问结婚费用的事情,那边人也很热心,爽快地把自家结婚的开销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分享给齐芦。 齐芦微微张口,不可置信道,“居然这么多?” 他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啊。” 齐芦探头看客厅里烦躁的妈妈,伸了伸舌头,“惨了,我家没钱。” 仔细研究了一下费用清单,男方准备新房新车和装修,自备请客的酒水和给男方亲属的各种礼,也要准备招待女方参加婚礼的亲朋的住宿和礼,还得准备给女方的订婚礼、婚服、金银首饰各项。那同学也是妙人,说按照王家的排场,这些东西起码也得上百万。再来便是女方了,既然男方都出血了,女方也得割肉。新房的家电、床上用品,全要挑好的品牌买;女方自家的婚宴酒席费用,以及女方父母给出来的陪送。这块稍微可打折,但算算没几十万也下不来。 几十万? 齐芦心里算了下自己这大半年的工资,根本没存多少下来。 至于王文远放她这里的钱,大头给王文波抠走了,小头也只剩下十来万。 “我说——”齐芦看着他,“简办怎么样?” “怎么简?”王文远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根本不可能。王妈妈在同意齐芦成为儿媳妇这件事上是退了相当大的一步,而且大祭搞得很丢面子,一定会在儿子婚礼上把面子找回来。因此简办是不可能的,指不定还要大办特办。 她指指房子,“这个不用吧?” 不要房子,装修和家电就免了,直接省了一大半。 王文远想了想,两人今后肯定是定居海城,即便回老家住老房子也可以了。 “订婚礼免了吧?婚纱我觉得冬天穿太惨了,等开春补拍个婚纱照就行。首饰什么的,买俩金镯子意思意思就行;礼服只穿一次,网上买买就可以了,还有——” 这么勤俭节约的儿媳妇,上辈子充电话费送的吧? “怎么办婚礼这事咱们说了都不算,得听长辈的。”王文远对她笑笑,“不如这样,你想怎么办和阿姨商量,我想怎么办和我妈说。各自搞定家人——” 齐芦懂他的意思了,道,“行,我妈肯定听我的。” 王文远看一眼客厅里的伍安兰,听女儿的?呵呵,基本不可能。 ☆、第六十六章 齐芦回海城事情办得很顺利, 一个周的假期还剩下大半。她白天偷空跑出去和王文远约会,晚上则陪伍安兰逛街, 顺便讨论结婚的事。 “我才上班没多久, 身上还背着债,上百万呀。”她开头就喊穷, “结婚这种事情办给别人看,能简单就简单呗。” 伍安兰在考虑到底是蚕丝被比较好还是传统的棉被更透气,随口道, “说得轻松。” “我都想过了啊,要么和文远旅行结婚。过完年把年假集中起来,跑南边逛一趟,顺便——” “再不然就干脆不办,是吧?” “省下来的钱在海城也不够一个房子的首付, 咱们还攒蛮多年。” “文远工资不是挺高的吗?” “他还得修老房子啊, 是个老古董, 也不能放了不管。” “我养女儿,结婚还见不得人了?”伍安兰两眼一瞪,“什么旅行结婚?什么干脆不办?文远现在的职位, 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第一次试探,失败。 齐芦便转了办法, 换了口风。 “婚礼办是要办的, 但能不能简单点?咱们不要他们家什么礼,也不陪什么回礼,清清爽爽多好, 是吧?” “天南海北,办三四次,太折腾人了。我怕累了,发病怎么办?” 伍安兰狐疑地看着她,“怕发病?那行啊,着急结婚干什么?直接推迟到你身体完全好了再说。对了,你户口本呢?给我,先不忙领证。” 提起领证俩字,齐芦哪敢有话说?只好埋头装死。 第二次,失败。 不成功便成仁,齐芦准备再试第三次。 那日伍安兰没排班,带了齐芦去看家电。她有点忧愁,“也不晓得文远他们家准备的房子咋样,到底该买哪些东西?” 她道,“买了有什么用?他老家在晋城,咱们一年四季大半时间在海湾,电器买了放家里当摆设呢?这东西不用就要坏,还不如折成钱,我在海湾买了用?对吧?” 对个屁,伍安兰根本不接她的话。 “再有一个,这些东西在网上也能买,下单后直接物流送晋城去,你现在看也没用。” “这个没用,那个没用?这么能,你去给你婆婆说干脆不办婚礼呀?她明天就到了——” 齐芦被怼了,不敢接口,心里叹息一声老娘的战斗力还是挺强的。 回家后和王文远对暗号,他那边一旦表露了要谈结婚的事,王妈妈便马上订了机票要来海城。亲家终于第一次要见面,不知准备了多久。 “你呢?说服阿姨了吗?”他忍着笑问。 齐芦很不想垂头丧气,但声音出卖了她,“我还在努力中。” 王文远笑出了声音。 “你嘲笑我?”她指控。 “没有,老婆,这个事情吧——”他试图解释。 “我还不是为咱们考虑?”齐芦来劲了,“老房子那么大,不能住吗?新房搞出来,谁去住?是谁要省钱修老房子了?你的工资几个人花,够个屁呀?” “这个我反省,挣钱的本事还不够。” “算了,你已经比我能挣钱多了。”她丧气道,“你说,这婚礼到底图什么呢?” 王文远倒是没齐芦的那些纠结,既然已经结婚了,办婚礼当然是理所当然。他和别的男人烦恼不同,他们是担心老婆要求太多,而他则是老婆没要求。 齐芦不挑婚戒,不向往婚纱,对礼服也兴趣缺缺,更不提什么婚庆公司安排的各种动情环节。她消亡的少女心令她能最够理智地看待这问题,可他却不能不给。 婚戒悄悄准备好了,找欧阳北借的私房钱,叮嘱了一定不能说。 婚纱他也去看了,成品大多很一般,便找了家定制的。尺寸是请伍苇提供的,王文远自己也修订过;至于款式,齐芦都那么不挑了,他自己决定完全没问题,她负责穿就好了。 中式的礼服就按照她的意见,在网上找了一家好评的店铺采购。 彻底穷了。 直到大房甩了一张卡给他,他不解,“这什么?” “结婚贺礼,我的。”他无所谓道。 王文远查了余额后骂了一句,“你疯了?三百万?” 大房抹一下鼻子,“老子赢的,出血的是他们三个。” 艹,又赌。 “这回赌的是什么?” 大房冲他笑一笑,“赌你老婆什么时候爱上你。” 王文远怔了一下,这赌注—— “标准是欧阳给的,现在结算赌局咱们也服气。总之,你老婆对你不错,这礼收着呗,当咱们的心意。” 他不知是该骂这些人无聊还是该感谢。 “恶心的话就不要说了,反正也不是老子自己的钱。”大房有点厌倦,“你婚礼我也不去了,老崔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去了不爽快。” 大房走了,王文远却在震撼中醒不过来。 齐芦爱他?欧阳北他们四人都确认了? 那,算是爱吗? 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海城的冬天湿冷,空气的水份贴在皮肤上冻入了骨髓,可王文远的心热烫热烫。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四个字,她爱他了。 忍不住笑,笑出了声音。 直到王妈妈的电话来,“我和你爸到小区门口了,来帮忙搬东西。”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王文远对着三个巨大的箱子发傻。 “都是你妈收拾出来的。”父亲拖下一个箱子,他赶紧去接了,顺手把另两个拎下出租车。父亲抬头看了看小区环境,点点头,“小区不错啊,绿化很好,冬天了还在开花。” “给亲家母约时间了吗?吃饭的地方定没定好?婚事怎么办商量过没有?”母亲有些急躁,“你们真是万事不管,说什么公司出事了太忙。四海集团上上下下多少人,就靠你们俩了?” “已经约好了,饭店也定了。”王文远推着东西往家里走。 “都哪些人去?齐芦那边多少人来?对了,你还没讲过她家什么情况——” “就妈妈,妹妹和妹夫。” “长辈呢?” “有个奶奶,但是不来往了。” “不来往?”父亲接口,“不讲理了吧?老人会伤心的。” 王文远便住口,领着他们上楼了。 父亲坐沙发上休息喝茶,母亲开箱子整理东西。七八个小盒子,装的是她这些年收的各种玉石吊坠和镯子,另有一些是趁黄金价格跌的时候收的镯子,又另外一些珍珠或者石头,有些杂乱。 王文远站在旁边看,觉得齐芦肯定不喜欢这些玩意。她生日时候大家送的礼物,不乏有各种宝石装饰,虽然都不是什么贵价货,但从没见她戴过。 “这些是给你媳妇准备的,过礼的时候给。” “这边没这些讲究。” “那不管,咱们的礼咱们得守,他们不尊敬是他们的事情。” 这哪儿又扯到不尊敬了?明显心头气还不平,哪儿都看不顺眼。 “怕是觉得款式不好。”父亲道。 “有什么关系?拿去店里换喜欢的呗,最多加点工费——” “现在工费是大头——” 拉拉杂杂,父母又讨论起来。 王文远想起和齐芦各自的任务,她那边已经失败了,自己这边得挣扎一下。他便道,“婚礼还没开始准备吧?要不等我休年假回去再弄——” “等你?”母亲提高声音,“等你黄花菜都凉了吧?真是活了快三十岁,什么成算也没有。过年的时候亲戚们都有事,肯定得提前通知定时间。我这边基本上把请帖都准备好了,日子也看过了,也口头上给亲戚们说了。晋城没大酒店,装不下一百来桌,只能办自家院子里。没办法,跑去找厨师。人家都是半年前一年前都说好了的,我真的是求人——” “三天两头去说情,花了双份的钱那个师傅才同意给咱们办三天酒席。” 居然是三天,看来要办标准晋城老式流水席。 “师傅那边开了菜单子过来,我还不得去办货?什么好的鲜货都得提前订,价钱按时价结,这一项又是多少?” 晋城正经席面讲究海陆双全,以显示富裕气派。海货要的是新鲜霸气,各种羹汤清蒸;陆上的则是飞禽走兽都要有。每张桌子摆十二盘算少,十八盘只能是中等,好人家都得沾八,顶顶好是二十八样。一百多桌的二十八道菜,这得是把五星酒店的总厨团队搬家里去了。 “幸好房子早前给你们兄弟都准备好了,装修是来不及了——” 他忙道,“别装,千万别装,用不上。” “那不行啊,亲戚们看了不成样子。”父亲提出反对意见。 王文远见母亲有些不忍的样子,忙道,“我和齐芦常年泡海湾,一年回去只住几天。老房子够用了,而且离你们也近。不如把老房子刷刷新,这事大哥弄肯定好。” 母亲沉吟一下,“我觉得可以,时间来不及了,怕太赶工装修得不好。” 父亲有些勉强,王文远只好道,“我和齐芦打算在海城买房子,正在凑首付,不如把这份钱给我们呗。” 这理由倒是很冠冕堂皇,俩老人接受了。 “对了,准备办多少桌啊?”他问得胆战心惊。 “我算了一下,咱们常来往的,九十来桌。没算你的同学和同事,也没算女方这边过去的亲戚。是不是少了点?要不够我让多备些?” 王文远头痛,哪儿来的那些亲朋?他道,“妈,太麻烦了吧?只请三服内的不行吗?” 这回俩老人都瞪着他了,“三服?寒酸谁呢?你想被人戳脊梁骨说抠门呢?咱们三十多年送了多少红包出去,全打水漂呢?这是爹妈给你们积攒下的人脉和资源,想什么呢?” 他找不到好理由,只好学自己老婆,很无赖道,“没办法,咱们不是没钱吗?办这些酒席,得好几十万吧?还三天?” 没钱!兜里揣着火热的卡,得上供给老婆啊。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母亲淡淡地瞪他一眼,“我和你说不着,等见了亲家母才算。” 呵呵,没见过面的俩亲家,十分心有灵犀地拒绝了不肖子们的忽悠。 ☆、第六十七章 王文远在蔚蓝小区附近的一间五星级酒店定了个包间, 通知了伍苇和欧阳北。 伍苇肯定是要参加的,没想到欧阳北也闹着要来。没办法, 请医生开了可以暂时离院的证明, 用一辆轮椅给推了来。那家伙坐着还保持着耀武扬威的架势,大言不惭, “我也是姐的娘家人啊。” 这娘家人纯属捣乱的,毕竟包间门口站几个彪形大汉,根本不是谈婚事, 像来打架的。 伍安兰一来被吓了一跳,侧目进去;更不用说王家父母,远远瞧见那架势,拉了王文远边儿去问,“怎么回事?那些人是干嘛的?不是说齐芦家境普通吗?” 怎么说呢? 王文远只好老老实实道, “这个, 她妹夫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是我老板。” 父亲有点没听清的样子, 母亲微微张口,半晌道,“那你还说什么一百桌多了?荒唐——”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说, 婚礼办得不好拉面子怎么说?” “那肯定不行,他们公司来的人多的话还得再加。” “多备二十桌吧。” “家里再困难, 两个儿子结婚的钱是有的吧?” “这个没问题。” 王文远头痛, 这根本不是简办的意思,反而是要大办了。他站门口,好半晌说不出来话, 直到齐芦跑出来接人。她笑吟吟招呼了两老,迎进去和伍安兰互相介绍后,悄悄问他,“你怎么板着脸?怎么了?” 他叹一口气,“欧阳来得真不是时候。” “怎么了?” “你是老板的姐姐,身份不同,婚礼待遇不一样,要大办。” 齐芦苦着一张脸,暗骂道,“王八蛋欧阳北,坏我好事。” 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两人的抗争都失败了。 王文远安慰道,“换个想法,随便他们搞,占便宜的还是我们。” “而且也不能争太凶了,毕竟那个领证——” 提起隐瞒领证的大事,都心虚。 得了,没底气,随他们去吧。 苦逼的小两口进包间,里面几个长辈已经互相认识了,而且正在和欧阳北说笑。他挺有主人派头,坐在主位的旁边,伍苇在帮他剥橘子吃。他们进去,王妈妈立刻拉了王文远过去,感谢欧阳照顾和提拔,以后一家人了一定会更加用心云云。 欧阳北这种时候装得挺好的,满口夸王文远,年轻能干、忠诚有本事,以公司为家等等。 齐芦靠着伍安兰坐下去,“妈,你觉得怎么样?” 伍安兰看看稍有些沉默的亲家公,“老古板一个,不过好打发,他不和女人计较。” 这点确实,王家的男人和女人都不太说得着的样子。 视线转去满面带笑的王妈妈,伍安兰道,“面甜心苦,不好对付。” 神仙了,这才见几分钟便摸得一清二楚了? 齐芦问,“那你觉得我能对付他们吗?” 伍安兰看了看自家女儿,再看看对面几个人,神情复杂。这大女儿聪明,尖锐,有种懵懂无知的悍勇,反而可以拨开那些虚伪的假惺惺,把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从这方面论,还真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而是会不会把人给气死的问题。 王妈妈不晓得伍安兰的担忧,从晋城出发的时候便很忐忑。她做主隐瞒了丈夫小两口私自领证的事情,但不晓得对方的长辈是否知晓。 王文波倒是一口咬定,“肯定是文远骗了人家妹子。” 可她却不得不小心,唯恐自己的盘算被破掉。 见了伍安兰第一面,她放心了,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忠厚的普通妇女;再看到伍苇和欧阳北,她心里有了判断,不得不相信王文波的话,甚至开始嘀咕起来。难道说儿子是看重齐芦和欧阳家的关系才这么坚持?若是为这个,他为何一开始不讲?岂不是得罪了女方? 王妈妈胡乱想了一通,入席,给了王文远一个眼风。王文远晓得,这是妈妈不太满意的意思。他不免开始神思,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 所有人入席,走菜,十分丰盛的一桌。 喝酒,请吃菜,互相客气来往推迟,待到半饱的时候终于谈正事了。 男方的家长,王爸爸开口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基本上定了下来。请师傅看过日子,年初六很好,也不知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讲究?” 伍安兰本人没啥讲究,闲了的时候自己也看过黄历书,吉日大概就那几天,便道,“挺好的,就那天。” “关于这个礼节——”王妈妈也很客气道,“孩子们中秋节的时候也没说得太清楚,所以这次想商量一下,怎么走礼。海城和屏山渡的风俗咱们不是很清楚,就先说说晋城那边——” 伍苇听得一脸懵逼,看看齐芦,望望伍安兰。齐芦和她一样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伍安兰却听的很仔细,显然不想被拉下。 欧阳北住院一个多月,终于吃到了外食,一边吃着一边问王文远,“你们结婚怎么那么麻烦?我和伍苇的时候全你操办的,也没这样呀?” 那能一样吗?屏山渡紧邻海城,风气算是十分开明了,再加上各种经济活动频繁,大家为了挣钱,很多耗费时间的礼节也不太讲究。 “你怎么想的呢?”他又问。 王文远看一眼伍安兰,道,“我和齐芦都不是很想办,但阿姨看样子是要办的。我爹妈那边说不通,而且就算说通了他们,结婚当日很多族人也会主动过来。简不了的。” 女婿和儿子的为难之处,既不能力主不办,也不能力主办。一个得罪丈母娘,一个得罪老婆。 欧阳北自得其乐,“这么说起来,我孤家寡人一个倒是好打发了。” 王文远二话不说,给他盛了一杯果汁,碰碰杯子当安慰了。 讨论两三个小时,最终拍板,是伍安兰和王妈妈定下来的。 不仅王文远,连齐芦中间试图扭转乾坤也被掀回来了,双方老人直接放话,“你们只出席就行,其他的我们商量说办。” 伍安兰道,“嫁女儿嘛,起码听个声响。无声无息,是见不得人吗?” 得,不好说了。 王妈妈则是笑眯眯道,“齐芦啊,女人一生的大事,你既然进我家委屈了,要生儿育女,我肯定不能亏待你。” 这是啥意思啊?威胁领证之类的事情吗?不过婆婆也算是给力了,基本上没主动提过领证的事情,即便伍安兰提起,她也推说交给小两口安排,随便选个好日子都行。 齐芦看看什么都不知道的妈妈,忍了。 算是皆大欢喜吗? 如果不考虑俩小年轻的委屈,算。 为了缓和气氛,伍苇拉着欧阳北一起敬酒,庆祝大家终于成为一家人了。会上,欧阳北也很爽快地公布了自己最新的决定,四海的股权分配方案等等。 伍苇听到自己有份,而且拿了一半,吃惊得不行,用力捶了他好几下。 其他人听见王文远和齐芦也有份后,自然是有压不住的喜欢。 订婚礼,男方给出了三对龙凤手镯,只能结婚戴一天的那种; 戒指、婚纱和其它,王文远自行搞定,双方父母不插手; 结婚照可年后补拍,毕竟传统婚礼对这个不看重,所以长辈们放了一手; 彩礼,男方给女方八万八,取个吉利数; 男方本应准备的房,装修不装了,折合成现金给王文远作为海城新房的首付。可能会不够,但长辈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男方的酒席男方自行负责,但会承担参加婚宴的女方亲友全部开销; 女方陪嫁全套电器,因为房子不装修所以也折合成现金,连同彩礼一起给王文远,作为海城首付的补充; 女方给男方买从头到脚三套礼服; 女方配送…… 林林总总,听得几个年轻人头晕眼花。 最让人无语的是,居然还定了婚宴上酒水、烟、糖果的价位和档次。 简直要了卿命。 齐芦看伍安兰面不改色的样子,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家里还有钱吗? 吃完饭后,王文远塞了张卡给她。她十分疑惑,他道,“大房给的,贺礼。婚礼他就不去了——” “多少?” 他伸出三手指来,她不猜不符合房太子身份的三万,问三十?他摇头,她不可置信地说三百?他点头,她有点愤怒,“你怎么就收了?以后他要结婚,咱们怎么回礼?” 还真是个问题。 “你昏头了?还给他——” 王文远不好说还,但也不能说是拿她赌博,只含糊道,“他什么时候能结婚还是个问题,到时候咱们肯定有钱了。” 齐芦无语地看着他,他呵呵一笑,“收了吧,其它的我来操心。” 她便收了,完事转了些钱给伍安兰。结果又被转了回来,她去问,“那么多钱,你有吗?” 伍安兰拒绝道,“我有办法,你别管。” 齐芦还要说话,她却道,“你爸早先就说过了,只俩姑娘,怎么也要风风光光送出去。你放心,你和伍苇我都一样看待。” 提起父亲,齐芦不吭声了,她点点头承了母亲的情。 “我们算不算被绑架了?”回海湾的路上,齐芦这么问王文远。 他摊手,“你有办法报警吗?” 她打一下他后脑勺,“你有?” 都没有,所以就这样吧。严格说起来,他们还占便宜了。 “领证才是我们自己的,婚宴都是为别人办的。一辈子就这一次,当做好事配合配合他们吧。以后闹矛盾了,至少可以回嘴。结婚全听你们的了,还想怎么样?” “王文远,怎么就没发现你那么阿q?” “现在发现了?已经晚了,告诉你——” 齐芦看着他,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大概结婚这档事,于私是两人缔结关系,于公却是社会关系的一次重组。作为社会人,作为选择了王文远这种家庭动物的女人,必要的时候做必要的让步是合情理的。毕竟,从头到尾,他并没有十分反对,反而很配合。 他转头看看她,抓起她的手亲了一下,“婚礼按他们的来,蜜月全听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文远,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王文远就笑,只要和她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好的。 ☆、第六十八章 齐芦有自己的家了。 秦助理租的房位于老城区中心, 原是工商局统建的家属楼。楼很有些年份了,但质量不错, 装修也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安静以及居住构成简单。 最让齐芦满意的是超大厨房和超宽敞的卫生间,要知道大部分的老房子这两部分的空间简直糟糕透顶;其次满意的是正南方的大阳台, 有太阳的日子摆两椅子对座喝茶,一定会很舒服。 两间卧室,主卧室换了新床, 次卧室被改成了工作间。 王文远带齐芦去看,“满意吗?” “很好。”她也有些向往,“我很满意。” 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能够独立掌控的家。 “我和爸的房子是老式的四合院,正房是奶奶在住, 我们住厢房。两边是分开的, 但也没彻底分开, 都能看得见。她不喜欢我,对爸爸要求多。爸爸是个大孝子,不管奶奶怎么骂都不吭声, 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关门关窗没用,能听见奶奶的声音。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个大房子, 把爸爸接出去, 再也不要听到别人说我不好。” “早晨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碗筷迟一天洗不会被教训,晚上开灯看书不会被骂不节约。” “我的小人书, 小说书,做的手工,全都被撕掉或者丢掉了。她会跑进我房间来翻,全部抽屉都不准上锁,如果发现学习之外的东西就会很糟糕。” “初中就去住校了,可惜有寒暑假;大学彻底搬出去,暑假在海城打工,只有过年不得不回去。” “爸爸说,他总有一天会补偿我。” 王文远发现,齐芦对父亲的感情比母亲更复杂深沉,她少有提及,是因为更在意。他抱着她,想说点什么安慰,但却说不出来。 然而齐芦也不需要,因为她的注意力立刻被怎么装饰这个家吸引了。 客厅的老家具已经全部处理掉,必须添置一组沙发和茶几;电视看得少,不必考虑,那么买衣服装饰画挡住白墙就行;客厅和餐厅之间的陈列柜,得买多多的多肉,显得清新一些;餐厅是重点,因为她想每天都在家里做饭,晚餐可以联络夫妻感情;厨房也是必不可少的位置,一个主妇的尊严必定包括做出家人爱吃的饭菜。至于卧室,稍微私密了点儿,但—— 王文远见她神采奕奕,便去着手处理网络和安装视频系统。 反正房子就这样,她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 齐芦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整理酒店套房,打包二十多个,大部分是公司的资料。秦助理带了俩小伙来帮忙,算是完成初步搬家。之后她约了刘利一起,去逛商场把基本的居住所需物品买整齐了。 “你以后就不住宿舍了?”刘利问。 “宿舍的床位保留啊,有时候加班去那边可以休息。”她笑,“赶我走了?” “我是怕王总舍不得你。” 两人回归海湾,各自归位。王文远做他的代总裁,齐芦依然在项目二部当个苦逼小工程师。纵然如此,也引起了好一阵的八卦。唯一的变化是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办事陡然顺利起来,特别是在杨勤陷入官非的谣言传来的时候。 上上下下,大概只有老钱,刘利和袁航对她的态度如初了。 “其实这样也不太好。”齐芦不是很满意,“许多真实的工作情况就摸不清了,不爱跟我说,有啥活动也不爱叫我。” “现在是不习惯,等时间久了就好了。” “那我更不能放弃宿舍了。”齐芦道,“经常回去晃晃,聚餐什么的,保持一下联系。” 逛了大半天,买够了几套换洗的床上用品,厨房的锅碗灶具,洗浴用品等等。大包小包拎回去,幸而房子在三楼,不必爬得太高。 王文远开门见她累得喘气,“怎么不叫人送货上门?” “没这服务。” 他接了东西堆客厅,“还有吗?” “有,在楼下。” 他便下楼去拿,结果和刘利撞个正着。他冲她点点头,她则有些新鲜和好奇的样子,大概不习惯他私下的摸样。 “一起上去?”他邀请。 刘利忙摇头,将东西给他,“齐芦说下周末正式请我们过来开火,今天就不打扰你们了。王总,我先走——” “我帮你叫车?”他立刻拿出手机来。 刘利还是拒绝,但他不容拒绝,很快叫到车。她接受了领导的好意,可他居然还陪她闲聊了一会儿,大概是齐芦住宿舍时候如何等等。车来后,他盯着她上车,关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后回个短信。” 世上怎么有这样体贴的男人? 她赶紧给齐芦发个短信表扬,“你老公真棒呆了。” 齐芦回了一个笑脸,“我眼光可好了吧?” 王文远进门的时候,齐芦冲他笑一下,亲亲他的脸哼着小调去换擦灰尘的毛巾。他摸了摸脸,怎么突然心情变得那么好了? 入住第一天要开火,齐芦拆封了新的锅碗厨具,烧了一锅开水消毒擦洗。冰箱是新的,将买回来的牛奶、鸡蛋、牛排、鸡肉和蔬菜整齐归位。她喜欢东西整整齐齐,买了好些乐扣盒子分装,十分有成就感。 两个人的晚饭,一碗汤、一块肉和两碗米饭就够了。 王文远的口味偏淡,可她却有点想吃辣椒了。不管,做个小炒肉。 他逛进来瞧了瞧,菜板上的小尖椒张牙舞爪,没说啥。 齐芦嘿嘿一声,揭开汤锅,“有汤。” 又开冰箱,“配了咸菜。” 所以他的待遇就是汤泡饭加咸菜? “我妈肯定会教你做菜,用她三十年的经验——” “你觉得我会学?” 以前嘛,不敢肯定;然而拿到了大房的赌资,他有些莫名的自信了。会,肯定会。 然而他不说,只神秘一笑。 齐芦拎着铲子,想敲他一下,可惜也跟着笑场了。 吃饭的时候,齐芦给了王文远两个汤碗。他奇怪地看她,她给盛了两碗汤,一个用来喝,一个将小炒肉洗洗放他的饭碗里。 “吃。”她只给了他一个字。 他并非不能吃辣椒,只是不爱,又何至于此? 至于汤的蘸料,她也调了两个碟子。一个自然是辣椒碟,一个却是香醋碟。 可以想象以后家里吃饭的场景,各种物事都是双份。 吃到一半的时候伍安兰来了视频电话,齐芦想了想后接通了。 伍安兰在拍摄一些衣服的样式,“你觉得那种好?文远穿多大号的?” 是在商场买给男方的全套衣服。 齐芦将摄像头对准王文远,“问他自己喜欢什么颜色。” “黑的吧。”他道。 伍安兰顿了顿,看看对方的背景,“你们在哪儿呢?” “文远租了个房子,是个老小区,环境还挺好的。”言下之意,她也跟着过来住了。 伍安兰懂了这个意思,顿了顿,然自己身处公共环境,女婿也在,不好说教。她便含糊道,“也行,要结婚了,你们互相习惯一下。” 齐芦笑了一下,蒙混过关了,她道,“不要黑的,他现在的外套几乎全黑的,老气横秋。” 这点伍安兰同意,“灰的呢?会不会好些?” “衬衫灰色还不错,外套的话不太行。”王文远也参与讨论,“要不然选偏深蓝色的。” “妈,你配一下衬衫的颜色我看看呢?” 伍安兰便让服务员帮忙配了三套出来,他们这边吃着谈论,终于定了下来。衣服好了之后便是鞋子,这就简单,选了王文远日常穿的牌子和三双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的款。 买到后面伍安兰也算明白了,“文远比欧阳好打发呀,怎么什么都可以。” “不一样呀。”齐芦解释,“欧阳是名人,时不时得出个镜头,打扮好不好都有人看着呢。文远干实际工作的,得体就行了。对了,你钱够吗?” “还行。”伍安兰提到钱这话题就不想继续,“挂了啊,我再到处逛逛去。” 吃完饭,王文远主动收拾碗筷和厨房,“妈看起来挺客气的呀。” 齐芦去客厅,把那些搬家的箱子打开整理起来,“她对我一直这样。” “是不是因为从小分开?”他主动提起来了。 她低头将他的衣服一叠叠拿出来,灯照得脸颊有些苍白,显出点儿不安来。半晌后,她道,“他们离婚的时候我们都想跟着妈,因为跟爸爸就会和奶奶在一起。可奶奶死活不放,说离婚也行,孩子一人一个,不然想都别想。大人就让我们选,伍苇胆子小,抱着妈妈哭得不行。没办法,我就选了爸爸。” “有段时间特别讨厌他们,处理不了自己的事情让小孩跟着受苦。她对我不好我生气,对我好就更生气,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不管我。” “爸爸负责给学费和生活费,妈妈负责给我买衣服。我不喜欢和她逛街,麻烦得要死,让换成钱自己去买。” “很小心翼翼。” “所以,她在对我和伍苇的时候一定会一碗水端平,甚至还会对我好些。”齐芦抬头看他,“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主卧室的衣柜五门,足够装得下两人四季换洗衣物。她的多是休闲装和运动装,他的却一溜儿全各种衬衫西服,领带的色系几乎齐全了。比较枯燥的是,外套各种黑灰,只看得出材质和款式的不同。 品味的问题,还是无趣的问题? 她一边挨个挂起来,一边摇头。 以后买衣服,得给选更年轻的。 此刻想得理所当然,可半年前却还在为去商场采购男式衣物而害羞。 王文远收拾完厨房,擦干手进来,抱了抱她,“可怜的小丫头,半夜有没有自己偷哭过?” “不会。”她顿一下,“我很坚强。” “在我这里,不用那么坚强。”他亲亲她,“你要哭的话,我会更爱你。” 齐芦看看他,他也看看她。 关于爱这个字,第一次当面说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惊涛骇浪,却尘埃落定。 ☆、第六十九章 齐芦做回了项目二部的小设计工程师, 天天对着满坑满谷的图纸和规范犯愁。 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很慎重,轻易不太开玩笑, 更少聊过界的东西, 搞得气氛十分紧张。袁航把她弄办公室去了好几回,“你去项目一部行不行?王总不是缺个秘书吗?要不财务部也行。” “师兄, 我的志向是做设计师。” “那你就该去设计院,我马上给你介绍信。” “你想我们夫妻分居吗?” 袁航摊手,“你在这里, 工作不好开展。” 她呵呵笑,“是别人勾兑你,你不好意思吗?放心,我当没看见呗。” “当?” “我是瞎子。”齐芦勉强凑合了一个多月的领导,其实也晓得对下面的施工单位要真是水至清了, 人家还不敢来。必得半公半私情, 称兄道弟才好说, 关键时候也会给撑起来。别人拿她还真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不用吧显得对领导不恭敬,用吧简直是火中取栗。 “你就当我一刚毕业的学生, 该怎么使唤怎么使唤,时间长了大家晓得我的老好人就行了。” 老好人?袁航无语得很。这家伙代理那个把月, 把杨勤弄得没办法, 管理并不比王文远在的时候放松,特别是之前还亲自跑了躺海城总部,把钱给抠出来支付了。据说全国七八个分公司, 也就海湾新城这项目独一份;又有八卦说她为了要钱,把欧阳北的断腿给重新弄断了一次。 这种彪悍到老板都敢打的女人,老好人? “你换个想法嘛。”齐芦循循善诱,“有我在你会省很多麻烦,而且没人敢惹你。文远之前指派你梳理项目管理工作,其它几个平级的心里肯定有意见。可现在他们敢对你说啥不?开会的时候多客气呢?再有,像设计这种部门,在房企就是冷灶,基本没人来烧的,也不容易干出成绩来。” “行了行了,你能少说点吗?” 齐芦就笑,可不是说中他的心思了?她从背后摸出一张请帖递给他,“请师兄赏光。” 打开,金红色一片,新郎王文远携新娘齐芦,恭请参加婚宴,地点晋城某街某巷。 袁航有些吃惊,“我也有?” 她抿唇,“你现在可是王总派的人了啊,不仅你有,刘利和老钱也有。” 王总派?还真有。海湾目前的员工构成比较复杂,一部分是大房派过来支援的,一部分是王文远在本地招的,一部分是欧阳北在总部抽调的,还有一部分是公开招聘和挖角过来的。混乱之下,大家迅速地组成了本地拍,少壮派等等。然从上次齐芦代理事件后,原本属于少壮派的远航被迅速拉到了王总派。 “真是——”袁航苦笑,也不得不承认齐芦说得对。把她留在自己手下,利大于弊,便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工作还是自己协调吧。 “周末我家开火,要不要来聚餐?”她发出了邀请。 袁航没反对,干脆利落地加入其中。 “刘利也会来,你没问题吧?” 他黑了黑脸,“搞得满城风雨,我是没什么影响,她自己呢?” “好,我会劝她。” “什么满城风雨?”刘利绝对不承认,她一大早来齐芦家楼下,陪她去菜市场买菜,“我只在没人的时候对他表白了一次,开会帮忙占个座位,再有聚餐的时候坐他旁边。” 齐芦这边只请了关系好的三四个人,王文远那边请了五六个走得比较近的。 确定人选的时候她开玩笑,“你不怕别人说你搞小团体?” 他笑得挺无所谓,“为人谨慎很好,但过于谨小慎微就是心里有鬼了。” “好吧,现在我是你的靠山,别人不敢说你。” 也是,毕竟王总派也被说是女婿党。 中国人的智慧,只看得到关系,看不到别人的努力。 刘利对着超市鸡鸭鱼各种抱怨,“这样就跑你面前告状,我要真追他了,可不是要逃命?” 齐芦闷头笑,捡了土鸡和棒骨熬高汤;考虑到好些爱吃鱼的,又买了鳗鱼和黄鱼等;刘利近水楼台,点了自己喜欢吃的兔肉,并且要大显身手做一个白切肉。主料超市挺全的,但各种配料过于有地方特色,诸如辣椒、花椒和一些薄荷类的香料却不太全。 勉强凑齐了一桌人的饭菜后,去凉菜摊子买了当地的小烤鱼干,下酒最佳物品。 “这些够了吧?”刘利快拎不动了。 齐芦看了看,觉得还不太够,捡了几块牛腩,做个番茄烧牛腩。如此,应该有请客的样子了。 “咱们吃你亲手做的这顿,肯定得成仙了。”刘利摸摸她的手背,“老板的亲大姨子啊,这是亿万富婆的手,不是应该有管家和佣人伺候吗?怎么能辛苦给咱们这些打工的做饭吃啊——” “珍惜啊,吃一顿少一顿,等我真发财了,想给你们做也没时间。” 两人拎了满满四个巨大的食品袋回去,进小区的时候碰见王文远和袁航。一人捧了一箱茅台,另一个则是一箱张裕。 齐芦问,“喝得完吗?” 王文远还觉得不太满足,“可能不够吧?” 她很吃惊,“都是酒缸子吗?” 袁航笑,“我再去弄一箱红的好了,白的应该差不多了。” “我去。”王文远哪儿能让下属花钱,转身门口的酒水店了。 “等下让你见识见识其它几个人的战斗力。” “不行,我得先回去把饭菜准备好。”齐芦着急了,她头回请客,生怕怠慢了客人,买了好些大菜。家里就俩火口,一个电饭煲,一个汤锅加一口炒锅,恐怕不顶事。 袁航看着她小跑回家,刘利跟着,特意从袁航面前晃着过去,“爱吃啥口味的?给你单来一个?” 他将她从脚看到头,“除了你这样的。” 刘利本来随手撩撩,却被他给整得有点叛逆了,见他两手不方便一脚踹过去,“你牙口不好,什么也吃不了。打小报告的男人,最没种了——” 袁航吃痛,然又不好叫出来,忍得脸发青。这种女人,真是没办法消受。 刘利出了一口气,神清气爽跑上楼,套上围裙帮忙。 齐芦头大,幸好脑子清楚。鱼类得保鲜,先挑出来放冰箱镇着;高汤需要时间,便把土鸡和棒骨拿出来清洗,过血水后上锅熬着;其它各种肉类,温水清洗干净后放盛器里留着处理;凉菜装盘放一边;蔬菜和配料全丢水池里等着清洗。 “我干啥?”刘利找了个围裙拴上,找活儿。 “把菜洗干净就行,我来切肉。” 刘利赞叹地看着她,“真是贤惠呀,能办酒席的小姑娘。” 逞能了,逞能了。 锅里的高汤开始散发醇香的味道,家门开启,王文远和袁航抱了三箱子酒回来。王文远跑厨房来看了一眼,不是很放心的样子。刘利开玩笑道,“王总放心,中午肯定让大家吃到熟了的米饭。” 齐芦抬头,有点恍然,“好像忘煮米饭了。” 王文远看看时间,“来得及,别慌。” “王总是不舍得出钱请人家里做饭,还是想显摆老婆能干?” “当然是老婆贤惠。” 刘利憋着笑,齐芦道,“你出去吧,别来碍事。” 他道,“等下,那个,少放点辣椒啊。” 齐芦白他一眼,他走了。 “咋,王总不吃辣?”刘利好奇。 “之前养病,我没咋吃辣;能自己做饭了就连做了几天辣椒炒肉,他吃烦了。” 片刻后又来了几个同事,有带鲜花来的,有带果篮的,还有送了大幅挂画。齐芦穿梭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招呼客人,王文远试图把人转移到书房去。 正十二点,开始上菜。 鲜笋老鸡汤,番茄牛腩,糖醋排骨,杂鱼煲,清蒸鱼,各种凉菜再加上热炒,最后还端出来一个汤锅。 热气腾腾,也算是丰盛了。 齐芦擦擦额头的汗水,心满意足道,“完成任务了,以后再不做了。” 王文远便亲自把她弄主位上去,倒了点儿红酒庆祝搬家,开始吃起来。 齐芦自我感觉这次宴客算是成功,起码将两人与团队的联系紧密起来,王文远严苛的形象之外多了一个宜家。她和几个女同事也能谈点儿工作之外的事情,王文远和男士们在酒桌上各种欢快。分公司的八卦,谁谁谁怎么突发奇想操作项目结果亏得内裤都当了,又有谁谁不守规矩。 结果白酒干掉四瓶,红酒干了十瓶,告辞的时候大家都还走得稳稳当当。 “真是喝酒的人才。”齐芦称赞。 “你以为喝酒是真喝酒吗?”王文远把人全送走后,舒适地半瘫在沙发上,“要的就是我能干翻你的气势。” “把别人干翻了就赢了?” “是。” “幼稚。” “不信你仔细观察。” “那我不管,你是不能这么喝的。” 王文远立刻起身,“我今天喝得不多,意思意思而已。一杯白酒,七八杯红酒——” 居然是讨赏。 齐芦略有点嫌弃地看他,“去洗澡,全身臭死了。” 他乐呵呵站起来,捧着她的脸胡乱亲了一通。她闪避,避不开便将手里抹桌子的布盖上去。结果他来劲,扯开抹布要弄她上床,她笑着喘,“不行,我还要收拾——” “放着我来,先满足你老公。” ☆、第七十章 同居生活一开始还是比较有滋味, 伴随各样家具就位,也真有点家的味道了。然, 两个家庭的撕扯却才刚显出威力。 “自己心里要有数, 措施做好,别太着急——”伍安兰遮遮掩掩地交代。 齐芦表示赞同, 她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 “家里活就那么多,两个人商量着顺手就做了。你也别太犟,别计较, 得温柔点儿——” 没太听得明白,难道她是懒鬼嘛? “文远脾气是挺好的,你也不能太要强。” 啥意思?她太厉害了会压着王文远?这是谁亲妈? “我不是说你不好,我是想既然结婚了肯定都想过好日子,一人退一步才长久。” 她只好道, “我们现在没问题。” “刚在一起, 当然哪儿都觉得好。等过些日子就晓得了, 男人都那样。你妹才结婚那会儿和欧阳多腻歪呢?现在隔几天跑我这儿来抱怨,说那个人懒得要命,早晨起床穿袜子都要人帮忙。家里卫生不管, 还专门请人打理衣柜,一点不晓得节约——” 伍安兰肯定不知道百亿富豪是啥意思。 “缺点大家肯定都有, 互相包容, 对吧?” 自己妈妈讲道理,然婆婆和丈母娘的要求却不同。 那是某个周末,王文远抱着齐芦睡懒觉, 手机响了。王妈妈来的电话,她这会儿正在去找婚礼主持人的路上,想问问他们有没有特别想要的流程。王文远迷迷糊糊接了电话,齐芦问了一声‘谁呀’。 暴露了同居,事情便有些失控了。 一直以来和齐芦短信沟通的王妈妈陡然开始电话联系起来。 “文远胃和眼睛不是很好,三餐一定要按时吃,每个周得给他熬一次猪肝汤。”她轻言细语交代,“怎么做的过程我等下给你发短信。海湾那边能买得到猪肝吧?” 全中国,哪里买不到猪肝了? “熬汤有讲究的,你以为东西丢锅里不管就是熬了吗?不一样的——” “家里人身体好不好,走出去清爽干净不,都能看出一个家的家风来。我没让他们爸爸饿过肚子,衣服从来没脏过,袖口的扣子每天都要检查。” 几十年前的老黄历,翻来覆去讲有什么意思? 齐芦刚开始客气,想着结婚前缓和以下关系,毕竟要拿人家一大笔,又受累她忙活。然而她一旦沉静下来,对方好像默认她的顺服,越来越过份了。从刚开始指点生活,到后面教做饭,再到后来教怎么洗衣服,直至发展到让她把做好的饭菜拍过去看。 “你妈是不是觉得你考学出来这么多年过的是地狱日子?”她举着手机问,“我看你面子上对她客气,怎么得寸进尺?” 王文远对母亲的了解入骨,知道老婆是吃了轻敌的亏。他将正在看的文件翻了一页,慢悠悠道,“你以前不是挺能对付她的吗?” 齐芦冷冷地看着他,“就不该给你面子。” “齐芦啊,文远他喜欢——” “我不喜欢。”当齐芦再一次接到这样的电话时,她出声了,“我做饭是自己高兴,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文远要是有想吃的,可以点外卖,也可以单买,挺好。” “怎么可能吃外卖?”王妈妈似乎不敢置信。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天天吃外卖和冷冻食品。”齐芦很不客气地戳穿了她的幻想,“比现在惨多了。” “问题他以前没——” “所以我能动手已经是他的最高待遇了。” 说完齐芦挂了电话,恶狠狠地看王文远一眼。他继续沉迷文件之中,傻叉才会介入婆媳战争,这是普世的智慧。 这个电话后王妈妈大概意识到了齐芦骨子里还是第一次正面交锋时那样锐利,便消停了三天。三天后,王爸爸给王文远打电话了,理由也挺光明正大的。 “你们过年放假直接来晋城,这边婚宴得彩排一下过程。中间还要带她去祭祖,上族谱,事情太多了。她妈妈要舍不得,看能不能接过来一起过年。” “恐怕有困难,他们自己有安排。” “什么安排?结婚是大事——” 然而伍安兰亲自去请内亲参加婚礼也是大事呀。 王文远没把这事儿给齐芦说,自行消化了;可没想到过没几天,伍安兰给齐芦打了电话,“你那个老人婆什么意思?怎么尽说话恶心人?谁缺她来回机票钱了吗?” 齐芦满头雾水,耐心道,“怎么了?” “打电话说什么结婚大事不能耽误,少过一个年就不重要,最要紧把事情办得好。已经给我定了最好的酒店和机票,希望我能过年前就过去。什么意思?不是初六才办婚礼吗?我过完年初二初三过去不是刚刚好?” “妈,肯定是误会了,我马上和他们沟通。” 诸如此类,搞得头痛,让齐芦感觉侧面怼起不了作用,得开启正面战场了。 “你妈最厉害的招式是温柔一刀还有超长待机吧?”齐芦问王文远。 王文远看她那样,就晓得是好日子过久了,得开始刀山火海。他不紧不慢‘唔’了一声,“大概。” “大概?” 他马上赔笑,“老婆,你和婆婆打仗,得是公平战斗,对吧?我不给你提供消息,也不给她通风报信,所以绝对不会存在消息的不对称性。这样可以吧?” “怂货。”齐芦送了他两字。 被说怂,王文远人生第一次。 这回王文远也被拉入了赌局小群,他道,“没想到会被说怂。” 欧阳北问,“怎么了?” “我表示不参与婆媳斗争,都不给双方提供便利。齐芦说我怂——” “那是有点。”欧阳北很不客气,“你就旗帜鲜明支持你老婆,怎么了?” “妈不要了?” “男人插手女人的战争是不智慧的行为,唯一的招式只有一个。”老元幽幽道。 元先生是群内最先结婚的男人,并且老婆和老妈是宿敌,见面就干仗,他对此有丰富的应对经验。 “你说。”王文远表示自己要取经。 “装傻,装不知道,装你整个人都不存在。”元先生的话振聋发聩,连欧阳北都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后,欧阳北道,“你tm这不是怂,是烂。” 赵先生也冒头来表示,“还得当瞎子。” “一群孬种。”欧阳北开地图炮了。 老元很不客气道,“欧阳,你要有本事去讨好下你丈母娘试试。” “我丈母娘怎么了?挺好的呀?她对我很好——”欧阳北不肯认输。 赵先生幽幽道,“我觉得吧,你丈母娘肯定更喜欢文远。” 王文远没好气,“你们要干啥?” “来不来赌一局?”老元提议,“就赌伍阿姨爱哪个女婿。” 欧阳北不干,连发三个滚字。 最后大房出来,“我妈超喜欢崔玉。” 没人接腔。 “她俩没矛盾。” 还是没人说话。 “崔玉也说喜欢我妈,她们很合拍。” 欧阳北冷不丁来了一句,“那是因为你妈给她发工资,她要拍领导马屁。” 这回喊着滚的是大房了。 闹最后,没人说话了,大房木呆呆地说了一句话,“她不见了。” 王文远取经回来,齐芦在书房打电话。她声音前所未有的软甜,节奏放得挺慢。 “对,我妈去年照顾我,没回老家过年。亲戚那边一直对我们很好,我病的时候帮大忙了。早前妈就说要回去和大家聚,没法改的。机票已经订好了,幸好不太贵也自己能承担。几个舅舅和舅妈的时间也安排好了,再改就来不及。” “是呀,我们家亲戚不像你们家多。只几家,但这几家又各自有亲戚。” “大家都互相配合,不能总变来变去,不然会被背后说闲话,女儿嫁得好了就抖起来了。阿姨肯定知道吧?” 还真是,句句都顶着他妈去。 顶完电话挂了,她转头看着他。他道,“讲好了。” 怎么可能讲好? 她道,“你不觉得我刚才那样说话恶心吗?” 赶紧摇头。 “我觉得挺恶心的,但得先礼后兵。” 王文远傻眼,这叫先礼? “要是我都这样说了,你妈还说酸话怪话,就别怪我要兵了哈。” 怎么兵?王文远不想知道,只捂了捂额头,任重而道远。 当然,最后的火是烧他身上的。 “齐芦她是什么意思?我做好事还不行了吗?我是担心她妈妈那边来不及,路上奔波累了才这样提意见的。不愿意就不愿意,为什么要讽刺人?有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妈从小没这样教过你吧?还是她们家没家教——” “妈,最后一句可以不说。” 王妈妈呕得半死,“你也要教育我?” “我听着呢。” “听着有什么用?你自己老婆管不住的吗?” 连妈也管不住,怎么管老婆? “她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嫁来王家,就是王家的人了。我已经足够体谅她,她还不知足?其它就算了,连照顾你也不上心——” 开始翻旧账了。 王文远把手机放一边去,默念了当聋子,当瞎子,当哑巴三大法宝,随手抽了一本工程管理方面的书来看。 何以解忧,唯有学习。 ☆、第七十一章 年是坎儿, 十二个月轮一回。 齐芦提前离开海湾回海城,和伍安兰一起回老家一趟, 亲自将结婚请帖送到亲戚手上。诸如舅舅姨妈类的, 会参加晋城的婚礼,算是送亲的娘家人;其它普通远亲和朋友则等着年后的答谢宴。 办妥当这些事, 又将定好的来回机票奉上,入住的酒店地址、地图和联系电话汇总。伍安兰留在老家过年,顺便年后陪着亲戚们上路, 齐芦则简单和大家吃了年夜饭,初一赶回海城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带过去。 王文远则是放假后先回的海城,将准备好的婚纱、礼服、男女方的戒指等等东西打包了带回去。 夫妻两分头行动,忙得不可开交,但仍有些小疏漏。 譬如说, 婚纱照。 “早就说拍婚纱, 你们非不肯。只给了小时候的照片, 大学的照片还有证件照,让人家ps处理。现在流行摆婚宴在门口放婚纱照,大家都说好看——” 王文远人还没到家, 王妈妈就在电话里这样抱怨。 “妈,马上就婚礼了, 能准备的都准备了, 准备不了的就算了,尽心尽力就可以。”临门一脚,王文远一点也不喜欢自家人这种挑剔的态度, 基本上就是招事。 “行行行。”王妈妈气苦,“晓得你嫌弃我。” 挂了电话,王妈妈在客厅里唉声叹气,对王文波抱怨,“家里人为他忙前忙后,出钱费力,现在嫌我话多。” 王文波正在研究一个榫卯结构,随意道,“人俩对你们根本没要求,都是自己折腾的。” 父母去了海城后回来,对齐芦本人的不满意都压下去了,对她和欧阳北的关系很满意。可越到后面,那些压下去的东西又咯吱咯吱跑上来,今儿觉得她不热情不主动问候长辈,明儿觉得她年纪太小还不会照顾男人,后儿愤怒她连虚心接受意见的精神也没有。 “像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他将木头构建拆开又装起来,“前头秦家接媳妇,找的就是你们满意的本地人啊。知道啥条件?一百四以上的全款新房带装修,金器十二样,礼金用筐装的,不和父母住,生了孩子爷爷奶奶得出多少费,男女方酒席合办一百六十桌全男方承担,礼金各自收——” “别说了。”王妈妈去参加过,比儿子知道得清楚。 “那媳妇比得上齐芦吗?不说长相,就学历——” 王妈妈不说话了。 “吹毛求疵了,你看人哪哪都是缺点,你小儿子该不痛快了。” 王妈妈心寒的就是这点,更加不痛快起来。 王文波见她没要松手的意思,放下东西靠墙边溜出去,检查了自己给弟弟翻新的婚房后很满意,给他发了个短信,“妈的婚前忧郁症爆发了,你回来赶紧讨好一下,不然你媳妇要受苦了。” 王文远大包小包回家,前后院已经堆满了准备好的各种婚礼用品。婚宴团队的装饰还没开始搭设,但要用到的各种塑料花材、布料、钢架等物品堆在了走廊下面;厨师团队的各自桌椅板凳,干湿货物,也把管委会的几间空房堆满了。 他进家门就大声叫起来,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不好收拾。 王妈妈从正房出来,有些抱怨又有些高兴,“怎么不叫你爸来门口接?家里都准备好了你还带啥了?” 他就笑,把五六个打箱子给推出去,开了一个严严实实裹起来的,小心解开,露出里面材质很好的包装袋来。 “这是什么?” “不是说没婚纱照吗?我带婚纱回来也是一样的。”王文远开了包装,露出华美的绸缎一角,“这可比照片气派多了吧?” “齐芦后天到晋城,咱们带着婚纱找三婶化妆,三叔给现照片,然后彩打出来不就是婚纱照了?从巷子口摆到家门口都可以。”他乐呵道,“齐芦还不知道呢。” 她依然有点挑刺了,“你老婆主意大,这样冷天能听你的穿婚纱?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啥都听她的。” 王文远挥挥手,“这种小事,她得听我的。” 王妈那样看他一眼,表示不相信。 因此,齐芦千辛万苦从海湾拎了个箱子抵达晋城,王文远接了她去酒店,第一件事就是,“老婆,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她累了,想赶紧洗澡、吃东西,休息。 他蒙着她眼睛,“不要看,等我准备好。” “你干了什么?”她笑,隔着门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鲜花的味道,有些小小的期待。 “不要问啊,安静点。”他轻斥。 突然抖起来了。 齐芦便配合他安静起来,听见刷门卡的声音,被轻轻推着走了几米远。门关上,花香蔓延,而且房间内的光线几乎完全消失。 王文远不知道做了什么,窸窸窣窣地响,有火焰燃烧的味道。 “好了,睁开眼睛。”他嗓音压得有些低。 一点桔色的光在飘摇,然后是一串,几乎挂在天边的飘灯。 待眼睛习惯半昏暗的环境,却见地板上铺满了白色的玫瑰花瓣,延伸到房间的角落,一匹挂起来华美婚纱。她从未有见过那么白,软得如烟一般的婚纱。她扭头看向王文远,“你准备的?” “漂亮吗?”他问。 当然,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拥有这么梦幻和少女心的东西。 她抓起来,将布料贴在脸上,“漂亮。” 他掰着她肩膀,转到房间的另一角,一块黑色的地板上有一圈燃烧的精油蜡烛,环绕着一个打开的小盒子。碳元素结晶,高温高压下的产物,世上女人拥有一颗既可恒久流传,被光照出火彩的钻石。 齐芦眨了眨眼睛,想不到王文远居然搞了这个出来。 她把手伸给他,他立刻道,“不不不,这回你一个字也不要说,不能再抢我的活儿干。” 他走过去,伸手拿起戒指来。 齐芦不明原因的迫不及待,将原本的素戒给摘了。 王文远不让她再动,戒圈对准指尖套上去,缓缓推到底部。举起手,欣赏了一下,“很不错。” 她笑,“你哪儿来的钱?” 煽情的时候谈钱实在太不可爱了,他用食指封住她嘴巴,“接下来应该去试试你的婚纱。” “你不觉得——” “别抱怨,我考虑到天气特意定制的长袖,也给你准备好了暖宝宝和保暖裤。” 齐芦很爽快地拖了外套,开始准备换衣服。室内空调已经打开,被烘得暖暖的,一点也不冷。 婚纱领口和袖子是手工蕾丝,胸背是贴合得蛮好的缎面,下半身却是十二层的纱。一个人穿总担心将它搞坏了,必须得两个人合作。幸好也算是老夫老妻,这个过程完成得顺利。 她站在镜子面前,伴随拉链完整,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曲线。 “哪儿来的尺寸?” 王文远对着镜子展示自己的手,不言而喻。 真是斯文流氓。 “款式呢?” “你挑吗?应该有就会觉得漂亮吧?不过也请伍苇帮忙参考了一下,看起来她很了解你。” “好吧,我又想煞风景问钱了——” “别问。”他有点犯愁,“搞不懂女人的东西怎么那么贵。” 齐芦被逗笑了,低头整理裙摆,“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要新娘的妆和梳头?” “我已经安排好了。”他很自信道。 感动是一瞬间,之后却不得不面对生活。 所谓的安排好了,当齐芦被带到某个熟人店铺的时候终于明白了。 王妈很满足地站在店门口,用乡音向周围人介绍齐芦,大概是我媳妇,哪里人多大年纪海城大毕业之类的。今天来试试新娘妆,顺便拍照。 拍照?婚纱照? 齐芦看着被王文远小心翼翼搬过来的婚纱,掰着手指算时间,距离正式婚宴也只有两天了,居然还赶着拍?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店是叔叔婶子开的,堂弟妹就是干的这个。 再看看笑容满面的王妈妈,还有什么能不明白的? 她指甲落在王文远手背上,夹起一点软肉,用力捏住后三百六十度旋转。 痛是王文远唯一的感觉,但他得停住了,毕竟所有人都在看。 “拍婚纱照?”她牙缝里挤出来问。 “主要是试新娘妆,顺便拍个照片。”他低声下气,“绝对不耽搁你时间,而且在室内,肯定不冷。” “不是定了年后拍嘛?” “这是应付家里的,那才是咱们真正的。” 所以,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啊。准备婚纱和钻戒,一则是讨好老婆,二可以哄着老婆满足妈。夹心饼的位置,被他做成了润滑油。 齐芦笑眯眯地看着王妈妈左右逢源,真是孝顺的小儿子。 王文远胆战心惊,“老婆,绝对不超过半个小时。” 她嗯了一声,对上了王母转过来的视线,一老一少,隔了三十多年的光阴,在王文远身上过了一招。小的逐渐收敛了笑容,老的却笑得越来越开心,仿佛中了双色球头彩。 你问胜负? 各半,但有人显然骄傲了。 王文远默默捏了一把冷汗,悄悄给王文波发短信,“讨好老妈太过,老婆生气了,我可能要倒霉。” 齐芦其实没生气,她只在琢磨一个事——怎么把兵亮出来起到震慑的作用又不会坏了自己的婚礼? ☆、第七十二章 齐芦很平静地试完妆面, 拍完所谓的婚纱照回酒店,次日上午伍安兰便带着七八个内亲抵达。大家这几年虽然比较生疏, 但稍微交谈之后立刻熟悉起来。下午, 刘利、袁航一群人也到了,住同一个酒店, 热闹得不行了。欧阳北飞机不能,苦逼地留在医院,伍苇丢下他一个人跑来了。 “不能让文远哥轻松进门。”伍苇开口, “接亲的时候一定要拦在门口。” 刘利很兴奋,“这个我行,早准备好了。” 袁航想劝收敛点,领导结婚别搞砸了,然他和她是冤家, 多说一句便多许多烦恼, 干脆跑出去抽烟。 伍安兰请了一个小侄女来做伴娘, 正在试穿衣服,“不是意思意思就行了吗?” “不行。”齐芦和刘利异口同声。 “得让他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伍安兰听着话有点不对,看亲戚和刘利那边却憋着笑, 没好问得太仔细。中间趁大家去准备气球和花束的适合私下问了,齐芦却道, “他帮着她妈忽悠我。” 便说了婚纱照的事。 果然是非常重要的鸡毛蒜皮小事, 一如市面上所有的婚姻生活。 伍安兰便不劝说了,爱怎么作就作呗,也只有结婚的时候能娇一回了。 刘利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很快和伍苇跟伴娘打成一片,商量着准备许多项目给齐芦。她一一看了,不是很满意。 “还不满意?”伍苇吃惊地看上面诸如点灯滴蜡之类的项目,“别把人整得不能洞房了呀。” “肉体折磨太低级了,精神上的,来点。” “咋来?”刘利好奇。 齐芦站起来,和伍苇并排站一起问她,“你觉得我们像不像?” 俩老板娘,身高相仿,肩宽、腰围和腿形都十分相似,唯一的差别大概在胸。刘利盯着胸看了一会儿,齐芦懂了,手按在伍苇上面道,“把这个缠缠好。” “姐,你要干啥?”伍苇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熟的人看了当然像。”刘利道。 “那画上新娘妆就分不出来了。”齐芦想了想,伸手取下婚纱丢给伍苇,“去换上我看看。” “你不是吧?”伍苇瞪,“文远哥会气死了。” “才不会。”齐芦推她,“赶紧去。” 伍苇还没回神就被关卫生间里了,刘利摸着下巴问,“这样对老板娘不太好吧?” “我是她姐。” “她要真穿了婚纱和你搞恶作剧,被老板晓得了,肯定暴跳如雷。” “他现在腿断了。” “欺负残疾人是不对的。” “你放心,我就意思意思,没想怎么样。” 刘利侧头看她,“这样已经算是很怎么样了,你以为要怎么样才算怎么样了?” 齐芦笑,露出白牙,“起码我没想逃婚。” 天聊不下去了,刘利想出去平静一下,然齐芦道,“你是同伙,现在跑也晚了。” 伍苇勉强穿了婚纱出来,明明是同一件衣服却穿出不同的效果来。若说齐芦是清纯的冰天使,那她给整出爆乳的效果来了,领口差点整崩线。 刘利‘哇’了一大声,深刻理解自家老板为何昏头。 “有点小。”伍苇扯一下胸和领口,“勒得慌。” 齐芦走过去看了下缝线,“没问题,可以放的。” “姐,你到底——”伍苇声音有点发抖了。 她笑笑,“给你姐夫玩一个游戏啊,找新娘。” 伍苇瑟瑟发抖,并不想再结一次婚,然而她在姐姐的凶光下什么都说不出口。 婚礼三天,第一天是男方迎客,吃晚餐,少少地摆了十来桌请远地来的亲戚吃饭和住宿;第二天是正席,需得新郎起大早,带着迎亲的队伍去接新娘。早餐茶食,午餐流水席,晚餐同样;晚上则是传统的花戏,闹洞房等等;第三天送客,回礼。新郎新娘洞房后,新娘作为新的家庭成员为男方的长辈端茶送食,并且亲自将回礼送到客人手中等等。 王文远出于礼节,和齐芦分开,已经好几天没见面。这几天他一边配合父母装饰婚宴场地,安排婚庆公司彩排流程,还得分心和大厨师傅沟通。闲下来想打个电话解释一下自己的用意,然齐芦不接电话,只会短信交代他好好准备,别分心。 这明显是生气生大了的样子。 待第一天下午,婚纱照全部印制出来挂后门和巷子口,大红喜字贴得满街都是的时候,他对王文波道,“我得去酒店看看。” 王文波不解,“晚上客人就要来送礼了,你必须得在。” “不行,我怕到时候出岔子。” “我今天去酒店看过了,阿姨把大家都照顾挺好的呀;刚也和齐芦联系过了,明儿凌晨五点化妆的老师会先过去,她看起来很平静。” 就是平静才可怕。 王文远没办法解释,可王文波没放他走,而且王妈妈也出来领着他去接客人。 他有点侥幸的想,也许事情真就过去了呢?毕竟拍照片的时候,她笑得挺开心的呀。 昏宴吃到半夜,王文远被叫回去早点睡觉,明儿一早得去结亲。他躺床上给齐芦打了个电话,意料之外,这次她居然接了。 “还没睡?”他惊喜地问。 “睡了也被你吵醒。”齐芦有点抱怨。 “两天没见,有点想了,还睡不着。” “你睡不着就来闹我?我只能睡几个小时了,化妆老师来很早的。” “那我早点来接你?” 齐芦没回答,反问了一句,“你妈妈应该算了出门和进门的吉时吧?” 这事王文远没提过,然被她猜出来了。他干笑一下,默认了。 她也不在意,打个哈欠,“别说了,赶紧睡,明天接亲游城够你累的。” 王文远给了她一个飞吻,挂上电话,心里满满当当的。彻底入睡之前,只隐约觉得不太妥当。 明天够他累?不是明天够咱们累吗? 王文远起大早,换上丈母娘买的笔挺西服和亮灿灿的皮鞋,带着亲兄弟和表兄弟们一路出发,二三十台不同种类的车缓缓从巷子里驶出去。他全身塞了各种小红包,王文波随身了带了个公文包,里面也装了上百个红包。 伴娘拦门,亲戚拦路,进门给钱,上车还得给钱。 处处都是钱,象征以后过日子每天都得开销。 抵达酒店后,摄像大哥特别跑过来对着他的脸拍了拍。他略有些紧张,用力拉了几下西服,缓缓上楼。 刘利八婆,老远听见她的笑声,跟几个女方的亲眷一起在电梯口看。见到他们后飞奔上楼,准备拦路虎去了。 “放心,我红包准备够了的。”王文波见他紧张得都不会笑了,安慰道。 后面一群表兄弟比他兴奋,蜂拥了上去,想趁对方没准备好直接把新娘抢出来。然双方的实力和气势有明显差距,还是缠斗上了。王文波在过三关里废掉了一半的红包,在开门这一环节又废掉了一小半,幸好袁航算半个内应,偷空被开了锁才将王文远给硬推进新房后,剩下的被刘利全抢走了。 王文波尽力了,王文远也终于看见了垂头坐在床边的新娘子,头纱将她遮挡得朦朦胧胧,美都不要不要的。他唯恐吓到她,笑嘻嘻走过去道,“齐芦,我来了——” 齐芦依然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蹲下,凑近了看,“等很久了吧?抱歉啊——” 新娘子微微侧了下身体,不和他对视。 王文远以为她真生气了,伸手想去抓她的手,却被狠狠打了一下,声音响得旁边和刘利自我介绍的王文波吓了一跳。他赶紧道,“弟妹,别生文远气啊,都是咱们闹得太厉害了。” 刘利则是捂嘴笑了一下,不敢坏人家的好事,退到外面去了。袁航小声问,“你们在搞什么?” 刘利翻个白眼给他,不管。 跟拍的摄像大哥以为马上有重要情节发生,赶紧镜头对准两人。 王文波提醒,“是不是要找高跟鞋。” 王文远狐疑地看着背对自己的新娘,果然是婚鞋不见了。他没说什么,转身翻箱倒柜起来,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了鞋子。他把鞋子放地板上,“老婆,我帮你穿。” 然这次新娘干脆把脚也收到婚纱里面去了。 “抱她,把她抱起来——”王文波一边看时间,一边叫。 刘利溜达了一圈回来,听见这话戳了王文波一下,“别瞎出主意。” 伴娘也帮腔,“就是啊,新郎得自己想办法把新娘逗笑,不然肯定不跟走。” “抱起来怎么是瞎出主意了?”王文波不解,“自己老婆,抱抱怎么了?” 王文远额头上冒虚汗,是啊,自己老婆拉个手怎么了?为什么会被打?他挪了三步,想正对新娘,结果新娘跟着转了半圈,还是只能看到侧面,似乎在抖。他心头叫不好,试探道,“伍苇?你姐呢?” 伍苇终于憋出了笑声,两手解开面纱露出一张画了新娘妆的脸来,“姐夫,我姐跑了——” 跑了!跑了? 伴娘和刘利哈哈大笑,“你认错老婆了呀。” 王文远脸白得跟鬼一样,喉结动了又动。 袁航震惊地看着几个女人,搞什么?结亲的时候新娘子居然不知所踪?能在结婚时候玩这么大的女人,幸好自己及时回头。如此,和她蛇鼠一窝的刘利?他打个寒战,悄悄站得更远一些。 王文波一脸懵逼,急得差点跳脚,“跑哪儿了去了?时间来不及了呀。” “不知道。”伍苇摊手,“她说让你去找,不过你打电话她不会接的——” 王文远转身,“还说了什么?” “姐夫,说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儿。” “就这些?没给别的什么信息?” 伍苇点头,带点儿戏谑,“哪儿得罪我姐了还不知道啊?” md,他就知道有问题。 王文波傻眼,“你们说啥呢?什么得罪不得罪?这都几天没见了?文远你干啥了?赶紧道歉吧——” 伍安兰安顿好亲戚,从外面进来,“你们闹完了没?外面司机在催了呀。” 刘利哈哈一声,将伍安兰推出去,“阿姨,走,我带你出去坐礼车游城。你放心,肯定来得及的。” 伍苇伸了伸舌头,赤脚站起来,“我马上去换衣服。” 王文远看着如云如烟的婚纱飘走,拉住裙摆道,“你赶紧脱下来,我得带走。” 以及,他老婆到底跑哪儿去了。 ☆、第七十三章 齐芦舒服地坐在车上, 暖气开得足足的,手里捧着化妆师傅帮忙买的奶茶和小蛋糕。街面上的行人不多, 但到处都是喜庆的气息, 特别是牌楼两侧,已经开始有工人在搭架子。 “那是干什么的?”她好奇地问。 “初十开始有花戏, 一直到大年那天结束。”年轻的化妆师观察她表情,祈祷千万别有啥大问题,“在搭花戏要用的台子。” 化妆师也姓王, 也许几代的祖上和王文远同一个老祖宗,然现在隔得太远没走动了。她辗转接了这门生意,大清早跑去酒店化妆,结果开门里面坐了俩新娘子。特豪气,现场给她加钱让做俩新娘的妆发, 就是为了和新郎玩个游戏。她一时贪心, 就同意了, 而且答应保密。画完,其中一个跟了她下楼,坐她车来上十二街的牌楼前等着。 收钱的时候挺高兴的, 可外面冷风一吹,她人就清醒了。 晋城结婚讲究多, 时辰错不得一点半点, 要是玩出格了怎么办?以后肯定不会有人找她做生意了。 大意了,实在大意。 她不敢让人心情不好,帮忙买了早餐, 说话哄新娘子开心,生怕她一个想不开跑了。 可新娘子心态真好,一路优哉游哉,还有空关心本地民俗。 “这牌楼几百年了吧?”齐芦指着晨光下的老石头。 “嗯,具体几百年不知道,但老一辈的都说他们祖上很小时候就已经有了。” “老地方。”她吸了吸鼻子,拢紧大羽绒服,“我去下面看看,你来帮我拍个照片。” 化妆老师想死,但还是乖乖跟着下车。 齐芦站牌楼下,将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递过去,“人不重要,拍到牌坊全景最好。” 乔了半晌姿势,终于拍了三张比较满意的。 齐芦检查完照片,顺手给旁边搭花楼的师傅们也拍了几张,组成九宫格,关掉飞行模式发朋友圈。也是巧得很,欧阳北立刻点了赞,并且在下面问,“姐,今天不是正日子吗?你在干啥?” 干啥?等老公找过来呗。 她回了个微笑而已。 欧阳北无语,这姐姐真是从来不让人省心,谁碰上都得少活几年。他马上打电话给王文远,幸好手机立刻就通了。对面人气喘吁吁的样子,明显很着急。 “欧阳,干啥?我现在忙着呢。” “忙啥呢?找老婆是不?”他有点看笑话。 “你——”怎么知道。 “看朋友圈吧,你老婆的幺蛾子真tm新鲜。挂了,我赶着让老赵和老元看笑话,哎哟,老子能笑一辈子。” 王文远面无表情把手机那开,挂断,开朋友圈。 齐芦今天的第一条,站在高大的牌楼下面笑得很开心,还比划出一个v字来。 王文波探头来看,咂舌道,“你媳妇真是心大。” 这tm哪里是心大,是心眼小好不? “去牌坊,快点。” 齐芦拍完照片,周围逛了一下,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又回车上去。化妆老师有点心虚地挂了电话,她笑道,“他们快来了是不?” 老师点点头,“姐,你今儿玩得可真刺激。”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怎么能算刺激? 齐芦也不和她废话,数着时间,当听见激烈的发动机声音和刹车声后晓得正主来了。她不躲不闪,好整以暇的坐好,车门被猛拉开的时候还能抬头对来人笑,“来啦?” 王文远满头大汗,“你可吓死人了。” 齐芦前后看看,“车队呢?” “哪敢说新娘子跑了?让他们先开着游城。”他从后面把裙子拎出来。 “再等会儿。” “还等?”他人都要疯了。 “婚纱呢?” 他从车后座扯出来,很不满道,“都被压皱了。” “老师的店就在附近,咱们去她店里换衣服。”齐芦道,“走吧,开车。” 王文远看看作死帮凶的化妆老师,隐约记得他是某个太爷那边的远亲。小姑娘伸了伸舌头,抱歉道,“我开车走前面,你们在后面跟着呗。” 他唯恐人又跑了,将齐芦拽下来,塞自己坐的礼车上去。跟着一路拍的摄像大哥还是头回遇上这样的事儿,很新鲜地凑趣,“新娘子不错啊,把新郎官魂都吓掉半条了,牛叉。” “嘴巴最好闭紧点。”王文远坐好,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 齐芦目的达到,安安份份地坐好不说话。王文远却不能安稳了,他把自己手机摸出来,连同齐芦的手机,再有摄像和司机的手机,“全给我。” “你要干啥?”司机不知是哪个表兄还是堂兄,很喜庆地回头看热闹。 “别吵,我调时间。” 此时是上午九点半,距离王妈妈规定好的十点钟进门只剩下半个小时。然而齐芦婚纱还没穿好,并且没有绕城一周,最重要的是已经脱离的车队。接下来得去穿婚纱,然后飞速绕小城一周,最后假装迷路回归车队? 半个小时干不完这么多事情,怎么办? 王文远选择了让大家的手机时间出问题。他先将自己的调回去半个小时,再把齐芦的调回去半个小时,正要动手调司机的时候。哥们开腔了,“我的再调就假了啊,我可以说在开车问你的时间,自己没看。” “我觉得这个大哥说得对。”齐芦表示支持。 王文远瞪她一眼,无法,接受了这样的建议。 手机还回去的时候,摄像大哥和司机大哥不约而同冲他伸出了大拇指,齐芦则是闷头笑得不停。 “笑?”他装出恶狠狠的样子来,“我真是——” 少了半条命。 顺利抵达化妆老师的店面,换上婚纱,收拾好包袱;上车,和车队联系,以八十迈的速度狂奔在主干道上,最终以蜗牛一样的速度进入上十二街。一溜儿二十多台车卡在后面等,司机们不晓得发生了啥事,还趴出来问。后座上的娘家亲戚们大约只晓得头车迷路了。 “迷路?”伍安兰诧异,“文远自己晋城人,还迷路?就算他迷路了,司机和摄像的也是本地人,怎么就迷路了?” 伍苇缩在旁边不敢说话,脸上的妆面已经没有了,换了日常的打扮。 刘利和她挤在一起,赶紧岔开话题,“咱们要进老街了,快看,这边的房子超级有特色哎。听说这一片都是王总家,算不算豪门大户?” “算,肯定算。”伍苇忙点头,“要在古时候和咱们家根本满不当户不对。” “看起来还——” “就是啊。” “怪不得王总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 “是啊,是啊。” 伍安兰听得既高兴又肉麻,什么挑剔的话也没有了。 伍苇暗暗和刘利接掌,顺利忽悠过去。 王家人已经在家门口急得团团转了。吉时十点,所以大多数客人们都被要求十点后到,因此九点半的时候王妈妈就打电话问到哪儿了,得往回赶。王文远要么不接电话,要么接了电话说来得及,别慌张,然眼睁睁看着吉时溜过去了。 “到底怎么了?”一身红的王妈妈跳脚。 分别打了不同人的电话,有说没接到新娘子的,有说新娘子跑了的,有说头车已经往回走了,还有说头车跑丢了的。 五花八门的说法让人头晕脑胀,最要命的是十点后,陆陆续续客人来了。 人来就是为了看看新娘子,给新人说一声新婚愉快,结果只有父母长辈在迎亲,像什么样子? 王爸爸的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了,王妈妈既然生气又不能让人看出不对劲来,强做笑颜。 幸好来得早的都是些关系好的,没刻意言语挤兑。 也幸好等了一刻钟后,巷子口等着的小孩子们蜂拥着跑进来,“大车进来了,大车进来了——” 王爸爸这才好一点,沉声道,“放炮。” 千响的炮仗点燃十二串,从巷子头爆到了巷子尾。 车门拉开,一蓬雪色被王文远小心翼翼地牵出来,新娘子隐约的头纱下面是一张笑脸。 王妈妈吊着的心慢慢放下去,呼吸也没那么急切了,如果说此刻之前还在想着十全十美,那刚才她想的是只要人在吉时赶到就行了;可过了吉时,乱糟糟的消息传来,她又宁愿吉时也无所谓,人齐齐整整回来就成。人真回来了,她满足了,笑容也真心起来。 新人被簇拥着进门,亲戚和小孩子们涌上去撒花瓣和金纸,伴郎伴娘断了糖和烟盘子交给他们,接下来就该正经迎客了。 刚才没亲自道喜的都再来了一次,第一句话是百年好合,第二句话早生贵子,第三句就是新娘子好漂亮。 王妈妈心满意足地看自家一表人才的小儿子磊落地站在人群中央,亲亲热热地将伍安兰迎进来,开始认亲。 待到忙活了一整圈,诺大的王家状元第变得人声沸腾,她才稍微回了个神。 齐芦,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想到这里就坐不住,赶紧到处去找大儿子,好不容易找到带人参观自己修复的走廊他,便问,“老实说,你们怎么会来迟了?” 王文波不善说谎,脸胀得通红,“不是迷路了吗?” 迷路?谁信谁是傻叉。 王妈妈咬牙看着他,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当你妈才三岁?迷路?是不是齐芦?故意的吧?跟我唱对台戏呢?” 既然知道,何必问? 王文波实在冤枉,没兴趣显摆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了,闷闷不乐去厨房看厨师出菜。只站在窗边思考人生的时候,看见门口笑容可掬的齐芦和站旁边同样态度和蔼的妈妈。他打个冷战,这辈子绝对不要结婚。 至于王文远,左手边亲爱的老婆,右手边尊敬的老妈,以他为战场又斗了一回儿。 宴客完毕后,王妈问王文远怎么会迟到,他诧异道,“没迟到啊,时间不是刚刚好吗?” 刚刚好?美国时间吗? 然摸出手机来看,儿子的活生生慢了半小时。 王妈妈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出不来,长久地看着自家小儿子表演手机怎么会慢这种弱智问题。 谁赢了?反正齐芦没输。 ☆、第七十四章 齐芦的年假和婚假加起来有一个月, 结完婚后她得在晋城留半个月做小媳妇。 最重要的,婚礼完的第三天, 婆婆已经开始暗示要守约。 什么约?当然是把家里房产归宿搞清楚的约。 她并非天生热情之人, 也没伍苇那种快速让人喜欢的本事,在送走了母亲和亲戚们后, 可以说是只能依靠王文远。然他虽然是新郎官,但也是王家的儿子和宗族里少有出人头地之人,日日有许多大事要商量, 所以白天是见不到人影的。 “是大爷爷那边请过去的,商量大年那天的花戏和红赏怎么处理。咱们这边的算法,出了大年才算年过完,也才好说事情,不然就是故意触霉头。”她一边开箱子检查干货一边絮叨。 齐芦跟在后面看, 这是结婚放食材的库房, 年前备的货太多, 没用完。按照风俗,这些喜食不能退换,只能整理出去分送给隔壁邻居或者近亲。老人家带新媳妇理家分喜食送福气, 顺便认门。 “先把该过的礼过了,年后才好说事情。我说, 你和文远准备咋办的呢?” 库房的老房子是没来得及整修的老院子, 门窗陈旧,照明情况也不太好。齐芦帮忙准备了一些大小差不多的纸箱子,将王妈妈分成一份份的各种干货、糖果、尺头和其它包装好的成品菜装进去。她刚要回答, 婆婆又说,“不管你们怎么做,只一条,不能把人得罪死了。我和爸爸,还有你大哥,得在晋城活一辈子,不能让人指脊梁骨。” “晓得了。”她说。 之后便是挨家挨户的送东西。 住前院的有三户人家,是叔公家的三个堂哥和他们的妻子孩子合计十六口人。从穿院的角门走,避开了二三进之间的住户,说,“三叔公为人公正,对文波和文远最好,几个堂哥哥也算是讲道理。他们同意了会搬家走,只是得给点时间找房子。话这样说了,我们也没好意思再赶,所以给的回礼我选了最好的。” 齐芦掂掂箱子里的份量,确实最重。 三家人果然很热情,两人一去便大声招呼,端茶泡水给糖果吃,还留着聊天了一会儿。嫂子们好奇地盯着齐芦,大点的孩子在窗户边扒拉着看,小点的跑院子里来让新娘子抱。王妈妈脸上带着期待的表情,“抱一抱吧,小子可乖了。” 她低头看,果然是个男娃。笑一下,扯嘴角让开,“我力气小,抱不住摔坏了怎么办。” 堂嫂赶紧把话岔开,婆婆勉强说了五分钟话才告辞。 回家的时候婆婆有些埋怨,“你个性挺强,抱一下你也不吃亏,躲什么呢?” 齐芦笑笑不回答。 接下来是去二进的院子,婆婆的态度慎重了些。 “住的是四爷爷,和文远老爷爷一个爹的。算是老幺儿,本来分家分出去了的,但说习惯了自己的院子不想搬,就再也没搬过。他是老辈子,下头俩儿子跟着住,一家九口人。他们回回挑理,要是知道先去了前院肯定有话说。你等下别说话——” 齐芦又搬了三箱子,这次的看着满满当当,却轻了很多。 “妈,大家不会核对送的礼吗?” 婆婆轻拍她一下,“回礼在送客的时候都给了,是一样的。分这些东西就是看主人家的心意,没定数。一般人家都默认远近亲疏有厚薄,不过他家就——” 齐芦觉得婆婆说得还轻了。 二进被加装了一个院子门,扣得严严实实,拍了三四分钟才有个年轻女子来开门。婆婆先招呼了说是儿媳妇,那边才不冷不热喊了声婶子,然后回头冲主屋叫了一声‘婶子来了’便钻回屋子去了。婆媳被晾在门口,爷没人出来招呼喝茶,也没人来接东西,还是婆婆耐不住了自己进去,站主屋外面问,“四叔,在不?” 里面传咳嗽的声音,说在。 婆婆客客气气说有婚礼没用完的海货,还干净新鲜,分给大家尝尝,放耳房厨房那边了。 里面丢出来一句话,“住都要没地方住了,还吃呢?拿走吧。” 婆婆气得脸铁青,特别是当着新媳妇的面没面子。她有些忍气,想回嘴,齐芦拉了她一下。她忍住,将箱子放厨房,去厢房对刚才那个女子说了一声便走。 出门便道,“硬住这里四五十年了,结婚生娃,娃娶媳妇,又养孙子,全当成自己家了。里面私自改得乱七八糟,太老爷留下来的几块匾,好木头做的,不知道卖哪儿去了。可房子住坏了不晓得修,回回漏雨了跑来找我说你家房子坏了,赶紧找人捡瓦。” 确实是蛮气人的。 “文波爷爷还在的时候心疼这个弟弟,不让咱们说;爷爷不在了,奶奶来说了好几回让搬出去,说一回闹一回,说当年分家不公平。” “他们外面有房子的吧?”齐芦直觉有。 “有,好几套。”婆婆厌恶道,“他们分家分到的院子在城郊,修进城高速的时候被占了,分了五套房子。” 再接下来是三进的散客,诸如一些姑奶奶的儿子,表叔家的女儿等散户。这边的情况更复杂些,几乎住成大杂院的样子,更被各种后加的隔断分得花样百出。 这回齐芦捧出去的箱子有九只,有见了她笑得很热情的,有对着她翻白眼的,还有直接问,“文远媳妇,你过了年是不是要赶我们走了?” 看来婆婆话早就放到了。 房子里的人家送完后,还剩了许多喜糖和零嘴,诸如巧克力,奶糖和小蛋糕等等物品。 婆婆全搜罗了,分成了二十多份,“给后街的送过去,这些人家得一样了。” 后街的店铺只在年三十下午和晚上关闭,其余时间都开业,特别是过年这段时间做游客和返乡客的生意。齐芦婆媳两个去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忙着盘货结账,很随意地收了后道谢。他们的态度倒是和缓了很多,只有几个年级略大的拉着齐芦的手问,“你妈说结婚后家里全你做主,我看你是个好心的,肯定不会想赚自家人的钱吧?” 直到最后一家王文强,她们的东西刚送过去,转身就被丢出来洒在石板上。 “谁稀罕你这些别人不吃的狗屎破烂——” 晚饭,婆婆没上桌,说是累了得早睡。 王文波伺候奶奶吃饭,公公随便喝了两碗汤也告退了。 “妈咋生气了?”王文波问。 “吃饭。”王文远说。 王文波明显看着王文远,但其实是想问齐芦,偏还显得不是。 齐芦慢条斯理吃了两小碗米饭,毕竟婆婆的手艺还是挺好的。 “是不是谁又来家里——” “吃饭。”王文远打了一下他的碗。 “你这人怎么这样?”王文波有些毛了。 齐芦放下筷子,“妈下午带我分结婚没用完的海货那些东西,前面都还好,去后街的时候被人当面扔出来了。” 王文波生气用力把碗放下,王文远按住他,“你想干啥?” “王文强那王八蛋不讲道理,明明说好了——” “吃饭。”王文远依然镇定道,“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道理都讲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吃完饭,王文远收拾餐厅和厨房,齐芦站旁边陪他聊天。公公出来端热水,见状欲言又止,转身进去了。没一会儿功夫,王文波进来叫他出去,说谈事。 “等我收拾完。”他说。 王文波挺急,“叫你媳妇弄弄怎么了?” 王文远对他笑,“我媳妇怕冷。” 王文波没招儿了,干瞪眼。 齐芦努嘴笑了一下,回新房去,不耽误人说事。 王文波这才走过去对自家弟弟道,“这才哪儿呢?真妻奴了?” 王文远甩给他一个眼神,“前儿为啥误了吉时你知道不?让她洗碗简单啊,到时候指不定又——” 王文波这才反映过来,有点可惜,“你说你,怎么就找了——” 齐芦在外面敲了敲窗户,“文远,我这边先把刁大哥的事情安排了吧。” 王文波被吓了一跳,再不敢背后说人。王文远见他那怂样,低头笑了笑,“点跟烟给我,等下还得看你安慰妈呢。” 齐芦回新房,这是原来西厢的三间改的,大功臣是王文波。他将三间重新隔成一大两小,大间自然是新房,套了更衣室、卧室和卫浴等等;小间一做了起居室,一做了小卧室。格局更贴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惯,但装饰走的还是古色古香,他的品味挺不错,选的木料和样式都很好。 她开了空调,在手机上和刁青联系起来。 四海集团有自己的法务团队,外面也请了一个大律师做顾问。刁青是那顾问的徒弟,王文远和他打的交道比较多,便推荐了他过来。 齐芦的意思,王家这一团乱麻,有外人得寸进尺的错,也有他们自家不善管理的锅,若是清理起来指不定扯出几十上百年的旧账来。不如干脆点,快刀斩乱麻,借着律师在前面当挡箭牌,她这个新媳妇新人面生好下狠手,一次性搞清爽了。 她将机票出了,给了地址,道,“正月十六的票,十七咱们聊聊,十八正式开工。刁大哥,得麻烦你跑好几趟了——” 那边也很客气,表示都是应该的。 半晌后,王文远推门进来,脱了外套问,“都妥当了?” “嗯,好了。” “老婆辛苦了,接下来你可要变成大坏人啦。” 齐芦叹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脸,“你们全家,都是被我压榨的小可怜。” ☆、第七十五章 刁青是个律师, 也是个外向且说话十分幽默的年轻人。 齐芦陪着他绕王家大院子转了一圈,他感叹道, “这房子保存得可真好, 别说市级保护建筑了,全部弄好申请个省保也行。我说, 已经花不少钱了吧?” “钱是小事,主要是里面的人——”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王文远和王文波把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地契,土地证, 上百年前好几份的分家书,今年意思意思签过的字条,请族老们签字担保借房子各种保证书。 还真是,说有用也算有用,说没用也没用的玩意。 至于房产证, 那是什么东西? 据王文波说, 小城早年房子就只有土地证, 房产证是最近十来年的玩意。他前几年做管委会着手修复老房子的时候,有提过干脆去办房产证。王家人多,政府哪个部门都有人, 按理事情该顺利,但结果却不是那样的。因为他们不仅仅是王文波的亲戚, 还是白占房子和铺面人的亲戚。 王文波前脚去办事, 后脚人就打听得清清楚楚,族老当天晚上就能在哪里来说事情不能这么办;更窝火的是,他再去办事的时候, 那边的人却客客气气把他送出啦,说房子权属有问题没扯清楚,怕办下来被投诉。 如此,房产证就被搁置下来。 “就这些了?”刁青笑嘻嘻,“要我这样的刁民,还真就不搬家了。你们只有土地证没房产证,人都住几十年的地方了,说搬就搬哪?我还非说当年口头约定房子就是卖我了,现在看手头没合同所以欺负人——” 还真有这样的,所以才头痛。 齐芦把人带去管委会所在的后院,公婆都在,另请了些白发苍苍的族老就坐。她先不让人进去,问王文远道,“爸妈的底线是啥?” “宅子得全收回来,后街的店铺产权明确是咱们的,租房合同得签下来,租金倒是无所谓。” “哥,你呢?”她问王文波。 王文波被点名,有点惊诧,怎么他还有份了? “管委会是你一手办起来的,老房子也是你在主持修复,对它的感情比文远深多了。你的想法怎么样?” 王文波先看看王文远,再看看齐芦,没说得出来。 一直来,他在家里受到父母的全部宠爱,但很早就被排除出继承人的位置。大约是为了弥补,母亲总是压着弟弟臣服他,照顾他,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累赘。工作后,他没没什么上进心,只是日日进出老房子,眼看精美的木雕被岁月消磨,古老的味道被人间烟火磨灭。他觉得自己得找点事情干干,将老房子修起来是件既能打发时间又让他不腻的事情。 最开始他是找父亲商量,父亲颇犹豫,担心王文远有想法。王文波便找了王文远,还写了个保证书和企划案。一是保证不会对房子继承有意见,二是提出自己出工,王文远出钱,修复老房子。后妈妈见王文波来真的,内心对他的愧疚爆发,不等王文远回话便硬压着同意了。 王文远本身对王文波的计划很认可,但王妈妈夹在中间反而尴尬了,后来他干脆直接和王文波发生经济关系,这才算是保住了兄弟情。 可王文波本身是在让的,唯恐自己的用心被歪曲。 因此,在收回权属这事上,他虽然起了个头,但齐芦进来后再没开口发表过意见。 “我和齐芦回来得少,房子已经修复的部分看着挺好的,也很放心后面修复出来的效果。工作都是你在做,你觉得怎么方便咱们就怎么搞。”王文远抓着想跑的他,“你别跑,这是我和齐芦的事情,但没你干不了。” 王文波笑得勉强,又想拒绝。里面门打开,婆婆道,“怎么站外面说话?快进来吧。” 齐芦道,“和大哥聊呢,房子都是他在修复,问问他意见。” 婆婆两眼一亮,“文波,你就说说哎。” 王文远和齐芦便硬推了王文波进去。 公公在里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敲敲桌面,“阿容,你要没意见,就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办——” “不行,让文波说。”婆婆开口,“文波还有想法。” 齐芦站到王文远身边,轻声问,“商量好的什么?” “老房子里住的人都搬出去,后街的店面全收回来,但租金的一半咱们收着,一半拿出来维护和修理,维持管委会运行。管委会这边,得招几个工作人员;搬出去暂时没房子住的,咱们给一部分的补贴——” 齐芦抬眼看自家公公,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此刻却仿佛财大气粗的慈善家。 “文波知道什么?天天就琢磨那些木头石头的,按我说的没错——”公公开口了。 “怎么没错了?房子修修得花多少钱你没数啊?店铺的租金能收多少你比我清楚吧?收的钱够给他们换灯泡,通下水使吗?你这哪儿是把它们收回来,是养着大爷呢?你是谁呢?一个臭教书的充什么有钱人?还给你叔叔婶婶补贴生活费,你怎么——”婆婆很不满意。 又要吵起来了。 王文远道,“哥,你不说他们会一直吵下去的。” 王文波这才有点结巴道,“房子里的人开年全搬出去,我请的木工师傅已经说好了干活的时间,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工钱,很贵的;店铺那边也得先全搬出去,早前请的师傅看,下面的石头基础是好的,上面的条石碎了,墙上的砖也被弄碎了,再使指不定得倒。要是伤人——” “伤人你们得承担连带责任。”刁青适时道,“毕竟收了租金的哇。” 公公脸色有点难堪了。 婆婆马上道,“对,我就是这样想的。他们不是自己的房子都不珍惜,以前就是当普通住家使的,现在全堆了货,或者自己搭夹层,砖头怎么不碎了?那砖是好砖,咱们自己住的这院子好好的,说是他们没保存好人还不开心——” “别说了,你那嘴能省省吗?”公公看一眼齐芦,明显不想在新媳妇面前丢人。 “说说怎么了?这都是自家人,说得越清楚才晓得该怎么办。” “听大哥说。”王文远道,“爸妈,你们先停一下。” “店铺这边可以稍微缓缓,给三个月时间慢慢找新店给周转。全部空出来重新做基础,隔断,加固再修复,等新的店铺开出来了,才放管委会下面重新招商。”王文波硬着头皮继续。 齐芦对王文波笑一下,这不挺清楚的吗? 王文波被弟媳妇笑得毛骨悚然,更结巴道,“新来的租户在租金外得交个保证金,房子哪儿坏了就从保证金里出修理费,免得大家都不爱惜。每年管委会盘账,主要用来偿还文远给的修复费,要是有剩的再——” 公公看着他,“你这样,咱们之前说的都不算数了?” “不算,就按现在的。儿子,你说,有剩的怎么样?” 王文波缩了缩,“有剩的给族里成绩好的娃交学费。” 刁青见请自己来的小两口一副满意的样子,“这样挺好,就按这个办。” “办不下来。”公公开口,“房产证肯定办不下来。” “这个请刁大哥去跑没问题,他就是专门负责这一块的。”齐芦安慰道。 “会把人都得罪光了。”公公看着齐芦,“人家会说王家的新媳妇不认人,不认亲,以后家就散了。” 婆婆马上出声,“我还在,我还能活五十年,轮不到她来认亲。” 这种时候,婆媳的站线一致。 旁边坐了许久的几个族老互相交换视线,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但都把齐芦从头到脚看了一回,摇头叹气地走了。公公赶紧追出去,陪笑,说好话,许久没回来。 婆婆很不自在,但还端着,道,“齐芦,你们就办起来吧。” 次日,刁青带着自己的名片和商量好的方案,先挨家拜访宅子里的住户。 再次日,刁青同样去了后街,按照门牌号放了资料,并且请各位签了知情书。 然,有好说话讲道理的,不好说的依然不好说。 外面的流言突然变多,来家里聊天的人更多起来。 齐芦好几次和王文远出门玩的时候,都得顶着不知道是白眼还是红眼的视线。 “就是她啊——”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心怎么那么毒啊——” “说让搬就搬,一点余地都没有——” “还说什么修房子,好好的房子怎么修啊。” “都是借口。” “听说是想收回去卖了,去大城市买好房子。” “良心坏了,以后不好打交道了。” 齐芦站住,回头,窃窃私语没了。她冲他们笑,跟着王文远一个个叫过去。 “阿姨,姨婆,姑姑,婶婶——” 经过三进的时候,里面吵得热闹;经过二进,几个嫂子见了她便丢个后脑勺,直接把院门给摔上;前院却正在搬家,许多的木头箱子和纸箱子摆了一地。 至于后街,更没法逛了。齐芦第一次来时候被欢迎的盛景再不见,几乎每个店主见到她都很不痛快。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后面大概会更汹涌吧。 然她给了自己一张时间表,用半个月时间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决心;让刁青在这边往返数十次推进一切,最后可能会考虑抓一个典型试试杀鸡儆猴。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刁青再一次通知后街的全部店主进行确认后,夜晚的天空被火光照亮了一大片。 后街起火了。 ☆、第七十六章 晋城湿冷, 即使新房有空调,齐芦睡觉的时候也喜欢窝在王文远的怀中。热乎乎的, 触感很好的皮肤, 散发着她喜欢的味道,另外一个呼吸也让她心安。 她睡得很沉, 甚至开始做一些美梦,这是十分罕见的情况。 大多数时候她的梦境是在追赶什么却总也追不上,或者必须要跨越某条长河, 或者在攀登绝壁。然那天晚上,她梦见了阳光、草地和鲜花,自己像只猫咪一样在打滚。可滚着滚着皮毛便湿漉漉的,冷起来了。 她动了动手,身边的王文远不在了。 “你暂时先睡, 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手机保持畅通。”王文远的声音有点沉, 影子在窗户上飘。 齐芦清醒了,立刻爬起来,空气中有点焦糊的味道。 “怎么了?” “后街好像起火了——” 她呆了一下, 欧阳北的乌鸦嘴怎么那样准? “别担心,烧不到这边来。我先走了, 爸和哥都出去了, 你看好妈和奶奶。”他拎了手机和手电,急匆匆走出去。 齐芦哪里还能睡得下,赶紧跟着起来, 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婆婆果然也在院门口张望。后院的半天几乎都被照成了红色,她急得不行,已经完全没了平时强装出来的冷静。 “怎么会着火,怎么可能着火?肯定是——” 话没说出来,齐芦也知道她想说心怀不满的人捣鬼。 然那边是商店街,二十来家店铺的主人在,里面囤积各种货物,一旦起火损失惨重。如真是人为,便不仅仅是和这一户王家过不去了。 婆婆站不住,想去外面,齐芦忙道,“咱们赶紧报警,然后在门口看看就行。不能挡了消防车的道儿,那边人员和物资分散——” “怎么办,怎么办?” “妈,你在家里看着奶奶,我去外面看下情况。随时回来给你说,你这边——” “好好好,你快去。” 齐芦打开走廊的等,一路亮着去后院。寒风呼呼的吹,越到外面越有焦糊的味道,浓烟被风吹到各处,呛得人不行。后门已经有人聚集起来,周围的邻居也亮起灯来,远处有尖锐的鸣笛声,是消防车在赶过来。 她抓紧衣服往后街跑,一路人声,土话夹杂着偶尔能听懂的单词。 “从街尾巴烧起来的。” “房子太老了,木头朽了。” “肯定是又乱拉电线,现在这么冷,开烤火器了吧。” “文强吗?” “大祭上闹得最凶。” “他挨家挨户打招呼,不准按文远那个律师的办法来搬家。他说要文远赔钱——” “赔啥钱?” “耽误他半年生意的钱。” “不要脸。” “文远呢?” “两兄弟和他爸跑过去了,没等消防车来就冲进去拉人——” 齐芦耳朵竖得老高,马上抓着旁边人问,“谁冲进去了?” 那人听见普通话,诧异问,“新娘子啊?” “从哪儿进去的?为什么要进去?” “文强那店烧得最凶,他没出来,文远跑去找他。” 后面拉拉杂杂一些抱怨,她没听得太懂,可这样根本站不住了。她飞快地往街口冲,三辆消防车已经到了,拉开隔离带,将人往外面赶。现场一片混乱,特别临近火场的几家,完全不管消防战士的指挥,拼命将店里的货抢出来。 水火无情,人能做的有限。 齐芦没办法干等着,趁乱闹起来的时候躬身钻进隔离带,往火最旺盛的地方跑,果然看见王文波和公公。大哥被推得远远的,公公和几个壮年男子在理论,声音非常大。大哥试图加入帮忙,然而被一再推开。 “文远呢?是不是冲进去了?” 王文波回头见是她,“你怎么跑过来了?” “文远呢?” 公公那边的吵闹越发严重起来,甚至开始动手推起来。齐芦怕老人家吃亏,一把将人往后拽,“爸,文远呢?” 公公见她来,呵道,“你不在家看着跑出来干嘛?你妈呢?奶奶呢?” “妈在家。文远呢?”她急得不行,看着里面越窜越高的火苗差点跳起来,“他是不是进去了?” “文强喝醉酒跑回来睡觉,没出得来。” “要是文强出事,你们要负责一辈子——”一个年轻男子气呼呼道。 齐芦高声,“凭什么?你是他什么人?怎么不进去救他?火是怎么起来的?文远进去要是出事了,你怎么负责?让开——” 那男子还要说话,齐芦一把推开他,“走开,别挡我。” 后面有一队消防拖着长长的水管来,将人散开,打开龙头开始压火头。水汽伴着烟火气,冲得半条街烟雾弥漫更看不清楚。齐芦钻进烟雾里,抓着一个消防大声道,“我老公在里面,火最大的那一家——” 消防晃了一下,充满水的带子沉重地打了她一下,胳膊生痛。她只得道,“还有人在里面,麻烦你们进去救救他。” 王文波见她急得跳脚,几乎要跟着人冲进去,忙拽着她,“你别急,他肯定能出来。” 混账,一个人血肉之躯怎么能抵抗那么大的火?怎么出来?必须得有人去救—— 齐芦眼睛四处乱看,终于看到一个类似指挥摸样的人,立刻拖着王文波过去。“你用本地话告诉他,叫他派人进去找,最不济也先救文远去的那栋楼。他不能出事,他要出事了——” “别慌,别着急啊。”王文波见她说话已经在哽咽,手忙脚乱,“他带了东西进去,他不是,他不会有事——” 齐芦愤怒得像头狮子,又将王文波推开。怎么可能没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了照顾家人才做出厉害的样子来。他默默地承担一切,就成了理所当然吗? 她沉默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不知是烧到哪家的煤气罐,居然发出爆炸的声音来。碎玻璃,钢钉和杂物被狂猛的气流吹出来,擦着脸颊过去。 有人拽了她一把,“不要命了,往后面跑。” 王文远还在里面,她怎么能跑? 车祸的时候是爸爸挡在她面前,她没得选择;家庭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成员,留下半死不活的她拖累母亲和妹妹;好不容易生活终于回归正常,王文远却跑进火场里,留下她一个人。 是的,她怎么可以是一个人。 明明说过终生互相扶持,明明说过会陪她到最后,他怎么可以失言。 巨大的悲沧突然击中了齐芦,她开始感觉呼吸困难,整个人被困住一般。 那人没放开她,用力急了,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想走得离王文远更近一些。 “齐芦——”王文波着急道,“赶紧走。爸,快过来,齐芦好像不太对。” 老者小跑过来,见她唇色发青,脸毫无血色,眼睛似乎失了焦,马上掐着人中,“走,弄出去。” “不走,文远——”她猛然惊醒一样,“你们为什么让他去?为什么是他去?” “他要是出事——” “没事,他出来了。”王文波安慰,“真的,你看,已经有人去接他了。” 齐芦不相信,转头却见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果真往火里冲,拉出来一个人形燃烧的一团。那东西滚出来后立马有防火布盖上去,又是一顿高压水枪压水。她奔着过去看,湿漉漉的防火布下面冒烟,火熄灭了,但是却没了动静。她心惊胆颤,唯恐将美梦破碎,动也动不了。 好像电影场景一般,整个人的精神被抽离肉体,只看得见无数人冲过来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们从那堆东西旁边跑过去,胡乱地用工具拉扯,她想说小心点别伤到他了,可是却开不了口。 防火布一层拉开,里面焦黑一团絮状物。不知是人在动,还是别人的手在动,终于从黑乎乎里拉出来一个人,但却不是王文远。他比文远胖,比文远壮,还是光头。那光头在咳嗽,口中喷出许多渣子,马上被旁边的人扶走送去担架上,留下一地焦黑。 还有人在继续翻,中央猛然凸起一块儿,冒出一个人头来。 王文波激动地打着她胳膊,两唇张张合合。 在说什么?是文远没事吗? 齐芦受不了自己脆弱的身体,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耳朵嗡嗡响过后才开始有外界的声音传来。 “是文远,文远没事。你信我吧,他真的回来了。” 好,没事,回来了。 齐芦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 那人头撑起,果然是王文远,却满头满脸漆黑。他一边抖落满身灰,一边小跑过来,“爸,哥,文强人没事了。” 王文波推了推齐芦,“你老婆来了。” 王文远有点吃惊,见她那样,赶紧抓着她,“你怎么跑出来了?没事吧?这边乱糟糟的,赶紧回家。后街和咱们院子中间隔了一条空巷子,火烧不过去的。” 齐芦没说话,仰头看赤红的半天,无数的灰烬在烟气中跳舞,仿佛恶魔的欢宴。她回头看燃烧的几间铺面,冷声道,“现在烧吧,把整条街烧了才好。” 烧成一片赤地,干干净净。 王文远按按她的头,晓得她气昏头了。哪晓得她一把打开他的手,道,“王文远,我才不会原谅你,你对自己不好。” 他手顿在半空,怎么也下不去。 她放平视线,看着他,“你要出事了,我怎么办?” 她会死,这次谁也救不了。 齐芦不算是好相处的人,言辞稍微直接尖刻,但算不上易怒;她比大多数人更能控制情绪,也比大多数人耐心好,特别是在恢复期修生养性到极致。 然一场半途被扑灭的小火灾足够令她明白,她病了。 病名为王文远。 这是慢性病,从她对他动念的那天起,先入肌里后入膏肓,已无药可治。 她恨不得在身体里建造一栋世界上最牢固的谁你房子,将他关起来,谁也不能带走。 齐芦既悲伤又愤怒,确认王文远没事哈后踉踉跄跄往回走。王文远要拉她,被她一下打开。那边来了更多人,必须得有人做主处理事情,而且这也是彻底解决问题的最好时机。他只好对王文波交代两句,抓着她急匆匆往回走,亲自送进了后院门。 婆婆在门口等,见齐芦面无人色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王文远心酸又难过,“我去起火的房子里把文强弄出来,齐芦太担心我。妈你让她赶紧睡了,外面没事,我找刁律师一起,争取今天晚上全搞定。” 齐芦恍惚看他一眼,有些冰冷,径直往里面走。 婆婆两边放心不下,最终选择了照顾齐芦,带她进屋烧热水换洗。 齐芦洗干净后出来,婆婆还没走,面上全是惊恐和不安,看来她已经从别的途径知道了事情经过。她有点儿抱歉地看着她,“你别多想,好好休息——” 她看着她道,“妈,你把文远教得太好了。” 所有人都后退的时候,只他一个人往前冲。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只有他不会放弃。他从来付出,绝不会计较。人的善良是天性,但行为模式却是可以训练的。 年轻女子的眼睛犹如两兵匕首,直插入人心,“我们结婚了,他是我男人。” 以后,谁也别想欺负规训他。 婆婆垂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月光如匹练,照在人身上冰冷凄凉。 齐芦睡到凌晨,王文远满身烟尘回来。她支着耳朵听水响,直到他躺身边才微微合上眼睛。 “事情差不多了了。”他嘶哑道。 她一点也不关心事情怎么了,发生火灾这样的大事,那些店主再不想搬也必须得搬了。这是人性,有好处的时候人人都想沾点儿,有倒霉的事情却全部避开。原本老房子只是加固修复而已,现在却不得不全拆了重建,此间费用的庞大,对小城做小生意的人而言已是天文数字。 “以后就好了,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他伸手,想把她搂在怀中。 “别碰我。”她往窗内躲了一下。 “齐芦——”他有些哀求,“抱歉,以后我不会再冒险了。” 她不信他。 “我保证。” 齐芦拉起被子,将头埋起来,不听。 王文远叹一口气,连被子一起抱住她,“都是我不好,吓到你了。对不起,你好好睡——” 她翻身坐起来,一把将他掀翻。他身体沉重,落在床沿上差点滚下去,还是靠了抓床头柱借力才勉强稳住身形。他坐稳后颇无奈地看着她,耐心道,“我刚跑出去的时候火还不大,周围的人都被惊动爬起来了。挨家挨户敲门叫人起来,查来查去只少了王文强。才有人说他晚饭的时候约了人喝酒,喝醉了,肯定是睡死了。老房子,烧了就烧了,可出人命就不一样。” “房子烧了再重新修也好修,事情就真不麻烦了。呆现在才回来,就是找了每个人,说房子坏成这样,咱们也不要求大家赔偿或者分担重修费。只要在咱们的同意书上签字,咱们办房产证和新修的各种证件的时候别投诉就成。他们也是不好意思了,都签了。这火灾啊,像你说的,烧得真好。” 所以让她出头多麻烦,直接一把火就能了了的事情。 “已经报警了。文强在医院急救,除被烟呛外没别的伤,还有一个就是轻微酒精中毒。他对咱们一直不满意,拿到同意书也不签字。说是不晓得怎么起火的,但着火点是他店里阁楼上,而且有闻到很浓的汽油味。我估计故意纵火是跑不掉了,后面十来家都得找他要货物损失的赔偿。” “我承诺了等店铺起来,同等条件下优先租给他们。必须正规签合同,给管委会交管理费,还得让刁青来看着。” 齐芦听得没兴趣,这些是早就能想到的事情,不重要。 王文远最后道,“我冲进去是有估计的——” 居然还狡辩。 齐芦恶狠狠地看着他,忍不住手痒,一掌拍了过去。 王文远略有些吃惊,摸了摸被甩的左脸,“老婆,你打我?” 她没回答,又打了一下。他不躲,还凑上去,只换一边挨打,平均。 两耳光后,没人说话,房间里只有呼吸声。她沉默地看着他,再忍不住胸中奔涌的情感激流,红了眼圈。她不是个在外人面前示弱的人,偏头想要掩饰,然这小动作被王文远获取。他两手捧着她的脸颊,定住她的脸,拉到自己眼前来。 衬着晨光白皙得过份的皮肤,东方人特有的琥珀色眼珠子,不断颤抖的嘴唇和睫毛上沾染的泪水。 他低头亲亲她的眼睛,再亲亲鼻梁,最后是口唇。 “我知道——”他说。 她摇头,他才不知道。可紧绷的身体因这动作泄露了脆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哽咽。情绪崩溃一旦开了头,便止不住,整个人呜呜地哭起来。她将头埋在他肩膀,只不断重复两个字,“混账。” 王文远是个混账。 王文远心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对齐芦的一切都十分了解。她高兴的时候会无声地笑,眼睛眯成两弯月亮;她不高兴的时候嘴巴抿得很紧,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冷静;她平和的时候只有微笑,显得十分安静;她伤心的时候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人,默默地画出距离。 她没失控过,除了刚才和现在。 她—— 她咬着他肩膀上的肉,是发泄也是舍不得。 王文远的心,又酸又软,恨不得紧紧将她捧起来,可她压抑的哭声是魔咒,让他全身无力。 他拍着她后背,“我没事。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 “你是我的——”她哽咽。 “是。”他有些动容。 “你不能为了别人拼命。” “好的。” “你不能去做危险的事情。” 他再一次亲亲她的额头。 “我会害怕。” 王文远忍不住,将她揉在自己怀里。 “你也不能离开我。” 当然,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 齐芦很害怕,理智叫自己闭嘴,和被强行拉开的胸口却有巨大的欲望在叫嚣。告诉他真实,索取更多。更可怕的是王文远,他仿佛洞悉一切,用温柔纵容的态度对待她,鼓励她不正常的贪欲。她想说你赶紧拒绝啊,但卑鄙的私心却因被满足而快乐着。 “你——”她再一次叫嚣闭嘴,但却说了出来,“你要爱我。” 这次王文远没立刻回答,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在闪耀。 她忍了羞耻说出口,没得到回应很愤怒,更大声音道,“你只能爱我一个人。” 王文远笑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鼓励道,“我会爱你,可你要用什么来换?” 他是个生意人。齐芦意识到这点很慌张,他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他把爱给了她,想要什么? 她害怕得不敢开口,他却越来越鼓励和期待,“齐芦,别怕,说出来啊。” 她的唇张了又张,用尽全身力气只说出一个‘我’字来。 “好,别怕,我知道了。”王文远舍不得她受苦,赶紧抱着她,“我不逼你,我爱你,我会只爱你一个。我的全部都是你的,命也是你的,只要你要。” 齐芦羞愧极了,为自己的懦弱和胆小,最终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挂在下巴上。她抓着他的手,“文远,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你——” 王文远整个人僵住,礼物来得太快,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怕你出事,我害怕一个人。我讨厌你,我不要和你说话,我不想原谅你。” 他亲吻她,感谢她,膜拜她,唾弃自己将一个人强行拉出自己的世界却没保护好她。 “好的,你不原谅我,不必原谅。我会来求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说真的——” “我说的话,算?” “算,你说的都算。” 晨光伴随太阳的角度,从窗棱侧射进屋落在地面上,一点点向双人床爬去。大红色的锦缎背面,赤红之血,犹如两颗被剖开的心脏晾在阳光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姐姐终于能说出爱字了,谢谢大家追文到这里。后面还有许多番外哦。 另外有预收文《水果硬糖》大房和崔玉的故事,感兴趣的亲们收藏作者后再收藏文文一下吧,择日开新。 简介:先虐女后虐男,追妻火葬场。 ☆、番外一 伍安兰最近觉得不太对劲, 使劲想却想不起来究竟哪里没对。 设计中心的打扫工作日复一日,简单重复, 因此绝不会有重大疏漏;伍苇的舞蹈室生意一天天好起来, 和欧阳北的关系日渐融洽,只剩下生娃一件大事;齐芦和王文远视频的时候看起来也挺和美, 海湾的项目听说也走上正轨了。 那么心慌慌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难道真是她太老了,器官开始衰退,所以没有来焦躁? 可她的更年期早就过去, 不会再经历一次。 早晨出门的时候又忘记带公交卡了,幸好身上带着零钱包,不至于在买车票的时候麻烦。 设计中心的小伙子们将工作间和库房搞得一团糟,她只好按照区域重新整理。这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数是九零后,习惯了独来独往, 意外地没架子, 对她这个走后门来的清洁阿姨既不好奇也不八卦。 上午便几乎将全部工作完成, 午间休息的时候把垃圾搬下楼,顺便去吃午餐。 下午上班的时候换好垃圾袋便可以回家,实在是轻松自在。 伍安兰又考虑过, 是不是要兼了舞蹈室的清扫工作,被伍苇强烈拒绝了。 年轻人就是不晓得节约。 她这么抱怨着, 打开了盒饭盖子。 “你女朋友咋样?过年带回去还满意吧?” “还行吧。” 是设计中心俩小伙子在聊天。 “还行就不错了, 赶紧定下来好请吃酒了。” “吃屁酒。” “怎么了?” “没钱,结什么婚啊?” “你不是攒了一笔吗?” “海城的首付也不够。她爸妈说了,现在可以在公司宿舍凑合, 难道让老婆孩子也跟着凑合吗?房子必须买,还得是三房间的,免得来个人家里也住不下。也不想想海城是什么地方,能随便让人挑房子的面积大小朝向的吗?” 伍安兰点点头,大城市居不易,走一步都得花钱。 “先买个小的过渡呗。要大的就得两家出钱,我家那位前儿才说了,先首付办贷款,搞下来了再去领证。说是买房子不容易,结婚离婚容易多了——” 领证? 伍安兰脑子闪了一下。 对啊,领证! 齐芦和王文远结婚,口头上提了年后领证,但好像没领证这过程。从海湾分头回海城,急匆匆准备了东西去晋城。晋城婚礼完事后他们先撤,小两口留那边过了大半个月。再后来,好像是办妥了老家老房子的麻烦事情,直接飞海湾上班了。 中间没功夫休息,难道说是在晋城领证的? 可不对啊,齐芦的户口现在四海总部挂着呢,就算是晋城领证也得来海城开个证明啊。 还是说他们只办了婚礼,不着急领证? 这可不太好。 伍安兰想得有点急了,生怕齐芦吃亏,赶紧给伍苇打个电话。 伍苇当时正在一间空教室压腿,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姿态。接了电话问,“妈,啥事。” “我脑子有点糊涂了,想问问你哈。你姐啊,和文远领证了没?” “啥?”伍苇有点没听清楚。 “我说他们领结婚证了没有?” 伍苇怔了一下,回忆了半晌好像还真没这回事。她便道,“没印象啊,可能没领吧。哎,这个也不用着急吧,我姐还年轻,等他们想生娃的时候——” “胡说。”伍安兰轻斥一声,“不领证不被保护。” “那行,我跟我姐确认一下。” 挂了电话,伍苇觉得挺搞笑的,都办婚礼了怎么可能没领证?肯定是妈的第二个更年期又发作了,整天胡思乱想。她还抱怨一个人太孤单,想让她生个娃。她才觉得好笑,自己才几岁呢,着什么急? 伍苇把这事当个笑话,讲给欧阳北听。 欧阳北当时刚开完会,确定了海湾货运物流中心的招商方案。大房萎靡不振地缩在沙发椅上玩手机,对什么都没兴趣一样。 “妈问姐有没有领证,说只办婚礼不被保护。你说搞笑不搞笑?咱们要不买个猫或者狗狗送给她,不然她太闲了胡思乱想啊。” “啥?领证?”欧阳北马上来劲了,“妈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儿了?” “不知道啊。”伍苇也摸不着头脑,“我估计她是不是有什么想说又不好说的,所以随便找了句话来问。” 绝对不是。 欧阳北心头警钟长鸣,但十分镇定道,“老婆,这是姐的事,你在妈面前千万别瞎说啊。” “怎么了?搞得很严重一样,不就是问一下领证没吗?” “这样,这事儿我侧面问一下文远。你呢,就去套一下妈的话,看看是什么原因。咱们兵分两路——” 伍苇没太懂欧阳北什么意思,挂了电话咕哝一声‘奇奇怪怪’,还是乖乖套话去了。 “妈,你咋就突然想起问姐姐的事情了?今天工作特别忙呀?是不是设计中心那边哪个毛头浪费材料惹你生气了?还是在海城呆烦了?” “都不是。”伍安兰道,“我就随便算了下时间,年前年后他们在海城呆得少,好像没时间去领证。你说你,当初和欧阳在一起的时候领证就没看过日子,后来磕磕绊绊的——” “你是自己琢磨的呢?” “在设计中心听俩小伙子说话呢,他们在说买房子和领证结婚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来了。” 行了,真凶找到了。 伍苇哼哼几乎挂了电话,自己琢磨了一下,那俩人还真是没时间回海城领证。 难道说真没领? 还是说? 她一个机灵,早就领了? 不对啊,时间线不对。 伍苇荒废了二十多年的脑子马上运转起来,摸出纸笔开始计算。齐芦和王文远变得亲热起来是从她蜜月闹别扭,两人谈上没多久王文远便去了海湾,俩月没见面;中间齐芦去探望过一次,王文远回海城一次;再后来就是齐芦毕业去四海任职。 算起来,齐芦和王文远同时在海城且有空偷摸领证的时间点并不多;更奇怪的是伍安兰不过随口问一句话,欧阳那么紧张? 伍苇是不太聪明,但对欧阳北不可谓不了解,这家伙越是装腔作势越是有事。 想到此,她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没啥大事,就我妈听见设计中心俩小伙讨论结婚直接领证的事,随口问了一句。” 不可能是随口问的。 欧阳北有点幸灾乐祸,一半的心想看好戏,一半还是不想王文远死太惨,于是紧跟着联系他。 “嘿,咱们妈问那个结婚证的事了。” 结婚证?不是已经被压在箱子底,丢海湾家里书房吗? 王文远脑子里本能浮现出这答案,但欧阳北戏谑的语气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扯了扯领带结,镇定道,“你说结婚证?” “对。百密一疏,你和姐已经考虑得那么周到了,怎么就忘记这茬了?晋城的事情完结后就该再去一趟海城,装也要装出去领证了啊。现在怎么解释?” “妈怎么不直接问我们?” “她也就随口提一下,但我估计应该也是想了许久才委婉问伍苇。我生怕坏事,让伍苇千万别聊太多,不然你们准得暴露。” “行,我知道了。” 欧阳北开玩笑一般道,“我这妹夫做得咋样?” “很好很不错,我会在齐芦面前说你好话。” 王文远挂了电话就犯愁,也是怪自己当初太过于激动。后街店铺起火,因祸得福,齐芦终于开口对他说了一个爱字。他喜欢得不行,整个人飘在云端一般,乐颠颠地跟着刁青把后续事情办妥当,立即带着老婆回海湾。 至于齐芦,她那段时间完全处于懵逼状态,好像承认爱是一个完全新鲜的认知,她对世界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两人一个痴一个懵,早把结婚证的事情丢脑子后面去了。 现在丈母娘回过神来问了,该怎么办? 事情是老婆惹的,不如丢给她? 可好不容易把老婆的嘴巴撬开,再去惹她生气吗? 那老老实实交待了? 不行啊,伍安兰发起火来还是很有威力的。 王文远一时间决定不下来,整个下午班上得不太妥当。等到快下班的时候,他溜达着出去,让司机回家,他自己开车到处逛逛。 晋城这一年来因为四海集团的入驻,新城区开始动工,二十公里外的深水货运港工程也启动,变得热闹起来。原本刚来的时候市面上多的是小吃店,饭店,杂货店,五金店,小超市等等,现在多起了各种设备租赁,打字复印,图纸标书装订等等。 再加上跨河桥开通,新旧城区之间的联系紧密起来,又有许多外地的施工队伍进入,便有了以川湘等字命名的小饭店,更多了许多小旅店。 王文远琢磨着过河,进入旧城区,顶头便见一排四五家门脸挺大的打字复印或者广告制作店面。 不如,就在这里想想办法? 然这里距离项目部太近,最近招标很频繁,担心有投标公司在店里制作标书,要碰上就尴尬了。那便走远点儿。 齐芦下班,自己坐班车进城,去菜市场买了菜后回家。王文远的外套丢沙发上,公文包没挂起来,人在书房里,然米饭还没蒸。 两人制定的生活标准很简单,齐芦负责一日三餐的制作,王文远负责打扫厨房和餐厅的卫生;齐芦负责清洗衣物等等,王文远负责晾晒和整理;齐芦三四天打扫一次房间,王文远自行负责书房。下班后,谁回家早,谁负责把米饭蒸上。 分工,合作,一直没出大问题。 齐芦开电饭煲,空空如也。她摇头量米洗米,按下煮饭开关后跑书房门口。王文远在书桌前坐得端端正正,翻来覆去研究两个红本本。 “你干啥呢?”她问。 王文远身体明显震了一下,吓的。 她乐了,走近了看,“没蒸饭,研究结婚证准备做啥?” 他丢开证书,“我要说研究赝品制作工艺,你信不?” 做假证就做假证吧,还赝品制作? “这玩意弄假的干啥?”她好奇极了。 四海截止目前开了两个地块三十多个工程项目标,齐芦也有幸参与了一二十次,有机会摸到投标人的标书。每次招标会有诸多公司资质和人员资质要求,总是有些单位存在侥幸心理,当某项资质不足的时候试图制假通过。她看的真东西多了,假的也摸过不少,因此基本上能一眼看得出来,哪些是用扫描件ps过的,哪些是本身做出来的假证后复印。 这是一项本事,私下有些小小的乐趣,很上不得台面。偶尔她闲了和袁航说起这些趣闻来,袁航也就开了尊口,道,“这些都是小儿科了,我见过人拉开抽屉,里面几十上百个萝卜章的。” 当然,都是笑话而已,聊聊就过了。 难道说,王文远终于发现其中的风险,准备针对‘赝品’做点什么了? “你说,真能做得那么像?”他敲了敲证书问。 “百分百像肯定不可能,恍惚一看倒是可以。”齐芦笑嘻嘻,“你是听说啥了吗?” 王文远摇摇头,感觉这事儿有点丢脸,不能交给秦助理,只好道,“你说,咱们去做俩假的结婚证怎么样?” 齐芦眼睛瞪得溜圆,这怕不是疯了吧? 他苦笑,“你忘啦,咱们领证时间是什么时候?妈现在问,咱们怎么还没去领证。” 她这才回神,用力咽下口水,艰难道,“好像是忘了这回事啊,妈是怎么问的?” “详细不知道,欧阳打电话来通知,说是妈突然想起来问伍苇。” 齐芦立刻摸出手机,刚要拨电话过去马上停住。不,伍苇这家伙脾气有点急躁,嘴巴上也没把门,说高兴了后什么都往外捅。妈肯定是知道她的个性,心里有怀疑所以才故意问她的。 这是需要解决的头等大事,晚饭便不做了,直接叫外卖吧。 于是,一总裁一工程师,苦逼地开始在笔记本上排行程,试图找出两人同时在海城的一天的时间做领证的时间。然巨大的bug存在,他俩同时在海城的时间点都在婚宴之前,婚宴之后一片空白。 “要不这样。”王文远给出最后的解决方案,“咱们先找人帮忙做俩证,日子就挑个后面黄历上的黄道吉日。到时候咱们按时间带着证直接回海城,你觉得我的办法怎么样?” 齐芦抬头看着他,“很龊。” 他愁眉苦脸,摊手,“那你的办法呢?” “虽然很龊,但是可行。”她拍拍他头,“王总,就这么干起来吧。” 王文远活了快三十年,踩法律边线的事情干过好几件,但偷鸡摸狗□□真没有。他有着巨大的心理障碍,一想起要给别人说‘做俩□□’就全身不自在。别人会怎么想?假的什么不好居然□□?拿出去偏人的吧? 如此种种,令他夜不能寐。 “睡吧。”齐芦被他翻得烦了,开口。 睡不着,怎么办?不好意思告诉老婆他有心魔。 翻身,再翻回来,最后翻过去。 齐芦不耐烦了,一把掀了被子吼起来,“王文远,不就是去做俩假证吗?你联合欧阳北坑邱家和杨家也没这样纠结吧?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男性的尊严被质疑,然王文远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道,“不是,我只是担心一项工作。” 她冷哼一声,明显不信。 次日,王文远让秦助理安排了半天空闲出来,自己溜达着去老街小巷,天桥下面。看见地上或者墙上印着□□字样,马上如获至宝打电话过去。 他大概有个心里预算,搞最真最像的证,还是得花点钱。 “那个,想拜托帮忙做俩结婚证。对,带钢印的,今年——” “多少钱合适?” “200?” 王文远挂了电话不敢相信,居然这么便宜? 他不可思议地给伍苇打电话,“居然只要二百?” “贵了吧?我刻最先进的公章也才花150——” 贵?太便宜了吧?一点也显示不出来他婚姻的珍贵性,居然二百就搞定了? 王文远遭受巨大的创伤,不敢相信这事实。 然对方的服务很周到,他拍了结婚证的照片过去后,那边很快把东西快递过来。王文远拿到了‘赝品’,很不放心地翻来覆去看,钢印几乎是差不多的,照片一样没得说,其它细节也很逼真啊。 齐芦捡起来,白白的手指在钢印的位置摸了一下,笑了,道,“成,这个应该能把我妈忽悠过去。” 王文远完成一件大事,松了口气,道,“日子就在下周一,咱们回海城把事情完结了吧。” 周一下午,伍苇没去舞蹈室,带着伍安兰去商场买菜。 “姐说年前后日子太紧,就没安排领证。他们找了个精通的大师算,选了今天的日子去领证。之前太忙,又怕你操心,所以没说。今天回来把事情办了——” 伍安兰不是很痛快,“太不讲究了,我不问就不说。” “他们俩做事什么时候问过别人哎?”伍苇安慰,“反正只要领了就行。你这边好歹有个交代,我看文远哥爸妈那边可能说都没说一声的。” “对哈,他爸妈就没提过领证的事。” “没办法,都说了文远哥上大学就没管过,现在更管不动了。” 大概是有了惨烈的对比组,伍安兰心里稍微好过了点,加了一个王文远爱吃的炸茄子。 然该去民政局领证的俩人,其实呆在欧阳北的办公室打发时间。 欧阳北伸手,“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王文远看看齐芦,见她没啥反对的态度才将本本拿出来。欧阳北接了,翻来覆去看,感叹道,“现在科技真是太发达了,什么假的都能做。” 大房照旧窝在旁边不说话,这几月整个人眼见得瘦下去。他懒洋洋问,“什么假的?” “还能是什么?结婚证呗。” 结婚证三字刺激了一下他的神经,他慢悠悠坐起来拿了证不相信道,“你说这是假的?不可能吗?” “就是。”王文远肯定,“我二百块办下来的。” “假的比真的还贵,当然假不了。” 大房似乎动了什么念头,“你把那人的电话给我,我也要做俩。” 齐芦诧异地看着他,“大房,你还好吧?” 大房抓抓头发,“刚一点也不好,现在好点儿了。文远,赶紧地发我微信上,我先走。” 说完,人急匆匆跑了。 三人不晓得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便放弃了寻根究底。 只齐芦再三叮嘱,“不是假的,没假的事,都记牢了,懂吗?” 两男人点头,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回蔚蓝小区,进门便嗅到强烈的食物香气。 丈母娘招待俩女婿,从来不吝劳力。 齐芦大声叫妈,伍安兰从厨房出来,笑眯眯道,“回来啦?” 伍苇探头,“饭菜好了才进家门,时间算得真好。” 齐芦晃晃手里俩本子,“刚到手,还热乎乎的呢。” 伍安兰接过来,翻开两本,眯着眼睛仔细看。她现在有些远视眼,凑近了不太看得清楚,需拉开距离。伍苇也跟过来凑热闹,笑道,“今天黄历好啊,怪不得选今天。我和欧阳当时就没看,慌里慌张领了,害我好后悔。” 欧阳北最后进门,听见老婆的抱怨笑了一下,很含蓄。 伍安兰看看照片,再看看女儿女婿,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没对。 “妈,是不是伤心了?俩女儿都不是你家的了——”伍苇嘻嘻哈哈,拉着她胳膊,“咱们快吃饭吧,我都饿得不行了。” 齐芦心里很忐忑,生怕哪里有疏漏被看出来,听见伍苇这样说话心里很感激。她便开口,“行吧,吃饭去吧。妈,证给我拿着呗,别弄脏了。” 王文远的心也提在半空,应和道,“妈,进去吧。” 伍安兰将本子合上,两人松了一大口气,准备去接;伍安兰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又重新打开本子,齐芦和王文远飞快地对视一眼。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绝对不会,我检查很多遍了。 赶紧想想办法。 不能太刻意了,不然会引起怀疑。 妈已经在怀疑了。 视线疯狂交流了几个回合,王文远手往后用力戳了欧阳北一下。 欧阳北收到信号,将脱下来的外套递给伍苇,“妈,晚上吃什么?我饿得不行了——” 伍安兰这才哦了两声,将证还给齐芦,“吃茄子,还有——” 突然定住。 四个年轻人,有三个不明就里,有一个却跳出来,“妈看这么久,我也想看了。” 跳出来的,是伍苇。 齐芦想给她一肘子,然而不能,她已经一把抓了过去。 伍苇端详着照片,哈哈笑道,“姐拍得挺好看啊,很上相哎,显得多瘦。” 是了,问题在这里。 去年的齐芦,瘦;今天的齐芦,绝对不胖,但是谈不上瘦。 齐芦脸在笑,眼睛已经杀气腾腾。个傻叉伍苇,当年两姊妹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该把她吸收掉,免得祸害; 王文远也不行了,脸发虚。 欧阳北生怕老婆被姐姐算后账,忙道,“别看了,老公都快不行了你还看。赶紧过来帮我盛汤——” 伍苇耸肩,将本子丢给齐芦,“好啦好啦,饿死鬼投胎的。” 齐芦和王文远同时呼出一口气,幸好没走到手刃亲妹的程度。 然,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伍安兰又问出一句话来,“不对吧?照片上齐芦穿的是个红外套,今天穿的是水粉啊?等等,我想想啊,那个红色的外套是去年这个时候穿的,后来说有点小了留在家里。现在还挂在衣柜里!齐芦,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勃然大怒。 王文远抚额,千算万算,没算到衣服这一遭。 欧阳北则是满目同情,谁知道居然会栽在意见衣服上呢? 至于伍苇,惊讶地看着自家满面通红的姐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该,提前领证居然瞒着亲妹妹,活该被发现! 生活便是一团乱麻,找不到头在哪儿,却也不能一刀乱斩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搞笑番外,两章合并 ☆、番外二 人生的欢乐有多少, 烦恼则在此基础上乘以十。 齐芦和王文远在海湾过着愉快的小日子, 但却有两柄利剑挂在头顶。 第一, 伍安兰发现他们的假结婚证后强迫着看了真结婚证,单方面宣布和他们断联, 这是要大义灭亲的节奏; 第二, 婆婆电话通知, 清明、中秋和过年是晋城三大节, 回回祭祖都不能拉下,特别是王文远这个上了宗谱的继承人。言下之意, 全都得回晋城过节。 然在亲妈怒火当头之际, 齐芦怎么可能和老公跑去晋城?当然是想方设法把妈妈的怒火消灭才好。可惜作为优等生的齐芦, 从没犯过愚蠢错误的齐芦, 一没有伍苇的厚脸皮, 二没有欧阳北的装腔作势,三没有大房的二, 完全没有应对技巧。 “对不起。”只能干巴巴地说这三个字。 可对不起有什么用? 妈妈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让齐芦插科打诨?除非天下红雨;让她撒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姐, 你搞的什么机车啊?”伍苇目睹了事情的全经过后,很不客气地在微博群里开了嘲讽, “居然去办假证?” “不是我的主意。”她只好撇清自己。 “老婆,你也同意了的。”王文远赶紧澄清。 “但方案是你定的, 全过程也是你执行的,我只是没反对而已。” “什么好的不学, 居然学欧阳北不要脸?”王文远很不满,“老婆, 你变坏了。” 齐芦又气又笑,只好道,“赶紧想办法让妈别生气。” 一般而言,父母都不太会和子女计较。齐芦当初也是考虑这点才贸然和王文远领证,她存的就是君子欺之以方的心思,说起来也挺不要脸的。可真看到妈妈伤心的样子,她有点过不去了。 结婚开销不小,伍安兰一力承担了许多。后来才辗转晓得她问设计中心预知了好几年的工资,又去外面找了个酒店清洁的兼职。 齐芦想挑明这事,让她把兼职辞掉,伍苇却道,“她这样做开心,你说明白了她反而不高兴。” 母女关系小心翼翼地维持,彼此试探着内心深处的心结,结果半路上被卡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伍安兰想的是,女儿还记恨小时候没带她走; 齐芦想的却是,不能让妈妈操心。 “你常回来呗,多回家几次气就没了。” 伍苇的建议听起来没多高明,但却是人和人相处的基本。见面三分情,再深仇大恨多看几眼也就消了。 基于以上,齐芦对王文远道,“清明节我得陪我妈过,还要回屏山渡给我爸扫墓。晋城那边你自己回去——” 王文远苦得要死,可事情搞砸有他一半功劳,也就不好说什么。他默默帮老婆收拾行李,抱着她舍不得放。 齐芦还是有点担心,“你爸妈那边——” 清明大祭,不比中秋规模小,既然婆婆专门打电话来交待,可见其重要性。 “没关系,我能回去已经很好了。” 齐芦狐疑地看着他,但自家还有事要烦恼,便可耻地不追究了。 王文远一力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脑子又动到王文波身上去了。他思虑再三,找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拨打了大哥的电话。 王文波心情有点美,大宅子终于腾空了,后街的店铺做好了资料保全、拆除、旧木料回收、新的建设许可证等等。他找了可靠的木工和石匠,王文远推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施工队来,私下又塞了一笔钱给他。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弟,咋啦?” 因此,王文远的电话一过去,他就蜜糖般地来了个‘弟’。 王文远被腻了一下,道,“好好说话。” 王文波哈哈一笑,“行啊,你赶紧说事,我这边忙着呢。” “是这样的,我这边工作实在太忙了。第一地块的第一期要开业剪彩,准备工作还没完成,公司要求中高层全部必须蹲守现场,直到——” “等一下。”王文波马上呵斥,“你的工作安排干嘛跟我交待?我不听的。” 明显又在挖坑了,他已经帮忙背过一次黑锅,绝不再背第二次。 “不是,就聊聊。妈前儿不是给齐芦打电话嘛,说了清明大祭的事情。齐芦说让我安排回家的时间,就算一天没有起码得半天,我让秦助理安排,但是安排不出来呀。”王文远笑嘻嘻,“我想着直接给妈说肯定生气,先和你讨个办法。最近,妈心情都还不错吧?” 王文波谨慎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没有。” 挂电话了。 王文远对着电话叹气,大哥居然变聪明了? 他只好使出刘备三顾茅庐的决心来,再一次打电话,没等王文波开口马上卖惨,“其实还有一个事,就是齐芦妈妈现在很生我的气,有点想要断绝关系的意思了。” 王文波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就是结婚证那事啊。之前不是悄悄给你说了吗,我和齐芦提前私下领的证,不但你们不知道,她妈妈其实也不知道的。” 这事王文波当然印象深刻了,也是为这个才背的黑锅,直到前段时间才洗脱了嫌弃。妈妈虽然碍于父亲没公开说,但心里一直不是很痛快,也是因此对齐芦哪哪都不是百分百满意。 “对,这个我知道。” 能进行对话,说明方法找对了。王文远在心里比了个v字,很不怕丑地破坏自己形象。 “前段她妈突然想起来问,说怎么没安排去领证的时间。我和齐芦都慌了,她妈看起来挺好说话,但其实有点固执。没办法,我们就只好走歪路,去办了个假证。” 王文波开头没听清楚,继续往下才明白,自己老弟为了哄丈母娘居然找街头的人办了假证,结果被丈母娘因为一件衣服而戳穿。 “其实当时我们就太慌张了,反应不对,要镇定点儿说衣服另外买的就没事了。我到现在都后悔着呢——” 好想说活该。 “所以,我这边工作忙;齐芦得想办法缓和丈母娘的关系,清明节得去给老丈人扫墓。” “你是家里长子,清明祭就靠你了。” 电话挂了。 王文波听着话筒里嘟嘟的盲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涮了。他气得想砸手机,可边上等着的一个师傅拿了图纸来问他,那个地方的木结构该怎么做。他赶紧给说了,可等完事,气也消了。 要不,就勉为其难帮他们递个话吧? 王文波满身尘土回家,冲了个战斗澡,坐餐厅等着吃晚饭。 奶奶靠在逍遥椅上看前庭的玫瑰花树,妈妈进出收拾东西,看样子心情也挺美的。他跟屁股后面,前后帮忙搭手。妈妈诧异地看他一眼,“歇歇去呗。” “我不累。” 不累?喘那样不累? “妈,这些都是什么?” “清明的时候要用的东西。” 王文波哦了一声,看看外面天色并不是很晚,距离父亲回家还早。他道,“妈,文远闯祸了,你知道不?” 王妈妈抬头看他一眼,皱了皱眉,“什么?别瞎说,不都好好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从年后后街的事情定下来,一帆风顺。 “不是咱们家,是他媳妇家里。” “齐芦怎么了?她干什么了?” 王文波无语,说得是王文远闯祸,关齐芦什么事? “快说啊,你憋什么呢?” 他只好道,“和齐芦没关系,就你儿子的问题。之前你不是问我他们私下领证的事情吗,其实我真不知道,纯粹偶然发现的。再有,不光咱们不知道,齐芦妈也不知道。” 王妈妈手停下来了。 这事儿她私下一直在琢磨,到底是自家儿子出的馊主意还是齐芦自作主张,真不好说。儿子表面上规规矩矩,其实从小就爱自作主张,但基本不太出格;齐芦也是表面柔柔弱弱,但骨子里犟得要命,耍手段是万万不肯的。最早她觉得是齐芦贪图王文远的背景,可人家拿了欧阳北给的一点股份也勉强算是个亿万富豪了;后来她又疑心是儿子贪图齐芦那边的关系,然他对人巴心巴肝的样子不像作假。思来想去,没个结果,只好装不知道,含糊着应付过去;也不好和亲家说这事,唯恐彼此的小心机露馅,让她男人知道了不得了。 王文波见妈妈犹豫了,加把劲道,“阿姨不仅不知道,还算着时间问他们为什么不去领证。你小儿子可天才了,怕被丈母娘发现了挨骂,居然跑去做假证。做假证就算了,还被发现了。” 王妈妈整个人处于惊吓状态。 “所以,他丈母娘气得要死,现在都不和他们说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该!”她憋了半天,只吐出来一个字。 “可不是活该吗?”王文波有点幸灾乐祸,“所以现在急得不行了,让老婆去讨好丈母娘。” 王妈妈机警,“怎么?” “他说齐芦清明要陪丈母娘给老丈人扫墓,他自己留海湾加班督促工程进度,回不来了。”王文波摊手,赶紧推卸责任,“他自己不敢和你说,找我传话的。反正我话是带到了,其它你自己看着办——” 王妈妈眼睛在厨房里四处搜寻,见门边靠着一根小棍子,随手操起来便揍。 “我打你个自己看着办!什么传话?什么回不来了?那小崽子明明跟自己妈耍心眼,你个憨货凑上来做什么?不管他干了啥龊事,得罪了哪路神仙,清明节该回来必须要回来。齐芦来不来,他一个人都得来。气死我了,怎么一个个都让人不省心——” 王文波满身是伤,心口还被戳了两刀,十分怨念道,“我就知道帮你传话肯定要倒霉,妈说了,传话的不算,你必须亲自给她打电话。还有,两个人回不来,回一个也是好的。” “哥,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啊。”王文远诚恳道歉。 王文波很不想接受明显敷衍的道歉,可能怎么办?自己亲弟弟兼金主啊。 他抽了抽鼻子,“算了,你把我这边的预算再调高点就行,我最近有点新想法,得试试。” “正好,去年年终奖要发了,我打一半给你。” 皆大欢喜。 王文远挂了电话,乐颠颠跑去厨房向老婆报喜,“老婆,我妈说了,回去一个就成。你放心陪丈母娘,晋城那边我搞定。” 齐芦真是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但看在他努力解决问题的份上,道,“挺好。” 饭菜上桌,两人凑起来开吃。 吃一半,齐芦问,“清明节是解决了,中秋和过年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吗?” 王文远僵了一下,用力吞下口中的米饭。当然是没数,但事情靠人解决,巨大的压力下肯定会爆发绝强的动力。他含着一泡眼泪强撑,“老婆,我有数。” 齐芦满意地点点头,夹了一只鸡腿给他,“老公,吃鸡腿。” ☆、番外 只撩不约(一) 刘利追逐袁航四年, 失败告终。 领导问她要不要调职去杭城做营销部经理,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领导有点吃惊, 问怎么不考虑考虑?她说没什么好考虑的, 早就想走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你舍得离开袁总?领导取笑着问。 对, 整个海湾分公司的人都知道刘利对袁航司马昭之心。可惜他是朵高岭之花,刘利也没攀爬绝壁的本事,一直只在外围打转而已。 “后悔了。”她失悔道, “早晓得就不咋呼了。” 四年前初见,袁航还未够三十,既年轻又桀骜,骨子里还带骚气。她没忍得住,跑上去毛遂自荐, 不管不顾地追起来。请同事帮忙凑局, 自己见缝插针约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追求他。这样干的好处只有一个,妹子们晓得袁航是她的猎物都不会乱伸爪子;坏处却不少,她身上贴了个袁航追求者的标签, 再没帅哥来勾搭她;以及,随时随地被同事拿出来说嘴。 袁航也挺贱的, 既不接受她的追求, 也不明确拒绝,看心情确定要不要赴约。四年来,两人合计单独就餐十来次, 看过一场电影,其它再没了。 等刘利回过味来,自己彻底成了冷灶,但凡有新同事入职对她有点意思,就会被说,“刘利啊,和袁总有一腿的,没戏。” 就这么荒芜着,干旱着,从丰水小溪成了露出丑陋河床的旱地。 寒夜寂寞冷的时候,刘利也有冲动直接打电话给袁航约炮,然而又承担不起后果。毕竟四海的工作挺好,收入蛮高,足够支撑她负担海城的房子。若是因为男女关系闹起来辞职,她没自信能找到比现在更好的地儿。所以管好□□,让理智做主的结果便是小姑独处了四年。 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刘利自己也不敢相信,居然在一个男人身上耗费了最宝贵的四年光阴。从二十六岁到三十岁,一千多天,为一个男人晕头转向,真是猪。 她深深叹口气,可袁航真是太对她胃口了。浅铜的肤色,细长的凤眼,平时不太有声响,但偶尔骚起来没边。好多次下定决心一定要离这死男人远点儿,可只要他电话一来谈工作,她全身上下便跟打了鸡血一般,将那些狠话都抛天边去了。 他大概,应该也是有点喜欢她的吧? 不,只是习惯性的挥洒魅力。 可也没见他对那些小妹子抛媚眼呀? 但若非老手,那种撩人的话怎么可能随口说出来了? 刘利被这似是而非折磨得死去活来,曾趁着酒意问过,“你说,咱们到底哪儿不合适呢?” 他张着凤眼,似笑非笑地看她,“除了性别,哪儿都不合适。” “要不,你试试再说?”她推销自己,要真是搞不上手,起码得啃一口啊,不然真亏了。 “我不和女下属上床。”他把玩着水晶小酒杯,光折射后落在指尖,有不动声色的诱惑感,“原则问题。” 刘利无语得很,这男人张口就来谎话。他也曾经试图勾搭过同部门的小师妹,结果发现人有主后才作罢。 什么狗屁原则,只不过人不对罢了。 刘利死心了,再耗下去真成老姑婆。她不求找个什么金龟婿,潜力股或者美男子,起码该考虑考虑性生活的问题了。因此,她同意调职,开始进行工作交接。 中间有两次向袁航汇报工作,他坐在自己宽大的原木色办公桌后面,有意思没意思地问,“确定要去杭城了?什么时候走?” 她盯着他白衬衫的领口看,这男人怪干净的,衣领熨得整整齐齐,露出的锁骨性感得要死。她吞了吞口水,“嗯,下周回海城休假半个月,之后再去杭城。” 他凤眼从她面上掠过,勾起唇道,“给你办个欢送会?” 花已经开到末了,刘利也没顾忌,最后撩了一把,“人多就算了,你单独给我开可以考虑。” 袁航笑一下,不知死活的女人。 刘利没得到答复,心里还是失望,但脸上装得挺好,“领导再见,真遗憾以后不能接受你的训导了。” 出了门,难过得要死。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到她这儿怎么那么难了? 她拒绝了公司的聚餐欢送,只接受了行政部以分公司名义送出来的感谢信和一束鲜花。她捧着花回宿舍,半道上碰见骑自行车的袁航。 冤家路窄。 她站小路中间,没让。 袁航把着车龙头,等着她让。 她盯着他看,多好看的眼睛,多漂亮的锁骨,多板正的身材,那腰在床上肯定很有劲儿,还有那双腿,简直是尤物。这么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值精力旺盛的时候,怎么就洁身自好成那样了?莫非真是中看不中用?可也不对啊,她还挺能相面的,这样型的,应该差不了—— “收收,口水都要出来了。”他按了下铃铛。 刘利眼睛从他腰上溜了一圈,叹口气,“可惜。” 袁航扬了扬眉,“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性无能——”刘利终于说出口了,一把将花束塞车篮子里,“给你,安慰奖。” 扬长而去。 刘利回海城,去总部人事那边报道一圈,和杭城分公司的人事联系,确定了休假和上工的日子。中间有小二十天的年假可以补,她便高高兴兴回自家在二环边的新房子去了。 海城大,居不易。奋斗八|九年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足够刘利下半辈子骄傲。 她舒舒服服躺自己的床上,和昔日好友聊天打屁,不免便提起袁航以及旱了四年的事情来。性生活,没意思的时候无所谓,一旦闲下来动了念,便十分难以忍耐。年轻健康的身体在叫嚣,极需要同样年轻健康的身体安抚。 “现在上哪儿找合适的对象?”她哀叹,“老子去海湾四年,手边都没存货。” 老友很懂她,“马上给你安排相亲。” 刘利一点也不排斥相亲,还挺期待的。老友那边人脉广,一旦发动起来,立刻搜罗了不下五个年貌相当的男人。按照综合条件排了见面顺序,二十天时间绰绰有余。 她带着期待的心情去,大多数时候却失望而归。 帅的收入高的,希望她能换个在海城的稳定工作,方便照顾家庭;不帅也没高收入的,互相不太适应对方的消费习惯,磨合起来比较麻烦,都没意思委屈自己。三十岁是个坎儿,不挑吧辜负了以往的挑剔;挑剔吧,已经没多少时间来从容了,更没那么多的耐心去等待别人或者改变自己。 最终惺惺相惜地aa买单,说声再见。 其中有位男士,很直爽地说相亲不成,做朋友蛮好,闲了可以约一约。 刘利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是她所想的那种约炮吧? 结果还真是。 男士坦然道,“没时间谈恋爱,但人欲总得想办法解决。花钱有点下作,还是不太能接受。” “所以我看起来像免费的?” “安全。” 刘利感觉被侮辱了,一个女人若是被男人评价为安全,那是没有魅力的代表。她站在镜子面前检查皮肤,胸和腰,明明各种完美。 “眼睛。你的眼睛有种家庭妇女的感觉——”老友冒死谏言,“心里有主的女人,会不自觉关闭门窗不向外释放信号。这种眼睛很安全,做炮友安全,没啥杀伤力。” 她很慌乱,但也晓得是实话,问,“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除了找新男人,真没办法解决。 老友立刻推荐了若干款交友软件,只说上面各型各款的帅哥多多,嘴甜的,身材棒的,运动型的,书生型的,还有专门喜欢姐姐的。一旦进入其中,仿佛置身超市,任君挑选。就算是不约炮,和年轻的小帅哥们撩一撩,恢复少女之心和荷尔蒙也是很好的。 再有一个,刘利家在某著名院校附近,多的是饥渴的男大学生,指不定还能泡上刚成年的小狼狗。 刘利笑骂了一句,不禁感叹自己在村里住了几年,果然闭塞了。 她挑了一款评价还不错的app下,简单注册了自己的资料,不断滑着看。 果然是有一种进入大海的感觉,豁然开朗。 她估摸着可能不太安全,不如先找长得顺眼的聊聊,确定双方都有意而且没太大的问题再后续发展。可翻了几十张后,袁航的照片毫无预期地跳出来。她刚开始以为软件出错,可仔细看了好半晌,确实是袁航的头像,资料填写的各种背景也很类似。 袁航居然在交友软件上?而且注册了真实资料? 刘利一边觉得荒唐透顶,一边又蠢蠢欲动。没想到他在自己面前装得贞洁烈夫,却跑外面骚。怪不得能四年都不出花边新闻也没女朋友,原来都靠软件把饮食大欲给解决了。这种道貌岸然的王八蛋—— 她气得要死,为了自己纯情的一千多天疼痛,也为了那些明明可以翻云覆雨却被浪费掉的良宵。 可既然他都这放荡地上网找炮友了,那她要不就干脆约一约呗? 她眯了眯眼睛,点开对话框,“朋友,约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熟男熟女番了,有点手痒,借刘利和袁航试试手。 ☆、番外 只撩不约(二) 刘利还算是个要脸的人, 放app上的资料美化过,至于照片则是选大学时候的美照p妈不认, 年龄写了个二十五。乾坤大挪移一番, 确保现实生活没人能认出自己来。因此,她也很有信心对方即使是袁航也联想不到是自己。 信息发过去, 那边停留了好一会儿没回,应该是在看她的资料。 她在等,有抽颗烟的欲望。 app设计得双方都看对眼了才能对话, 她给出去的第一印象应该符合他的要求。 等待的时间漫长,她跑去冰箱翻了一根黄瓜出来,水冲冲,啃着吃。 半晌那边回了一句,“聊聊?” 她笑了一下, 换了个口气, “聊?还是撩?” “你长得像我一个熟人。” “巧了, 你也是。”她把黄瓜咬得咔咔响。 那边发了个笑脸来,“我是说我初恋。” 艹,果然是撩。 刘利翻了个白眼, 客气道,“太巧了, 你也是像我初恋。” 那边停了一会儿, “缘分。” “太难得了,不如见面撩?”刘利确定自己没打错字。 对面又发了个笑脸,“你在哪儿?” 刘利返回去看了下, 自己在选择对象的时候挑了同城和附近距离,也就是说袁航那王八蛋距离这边不远。她再翻地图,家附近有个商场,商场外面是美食一条街,各种火锅、烧烤、日料、潮汕牛肉锅和咖啡厅俱全,便随手定位在美食街口子上。 “这儿。” 对面有点犹豫,没第一时间回话。 刘利道,“兄弟,你不会是那种只撩不约的贱人吧?姐姐时间宝贵,不想浪费。” “那就美食街见。” 双方都没提给电话号码和其它联系方式,只在app上联系,可见有所保留。公共场所,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跑也方便。 刘利马上起床,换了一身裙子和风衣外套。下楼后,跑隔壁成人用品店买了一盒安全套以防万一。 美食街两个街口,一头朝着大学城,一头朝向环线,是人气聚集之处。已经是晚上九十点了,依然十分热闹,各种食物的香气和年轻的情侣们来往。 多少年了,没再接触过青春洋溢的学生。所以袁航找了这个地儿,就是想勾搭年轻盘亮的女学生?或者温婉有趣的女老师? 定位的地址在一家火锅店前面,对面恰好是个饮料店。她不紧不慢走去饮料店,要了一杯玛奇朵,靠着柱子桥对面。人来人往,看不出哪个是有所求,又有哪个是在灯红酒绿里寻觅有缘人。她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摸出手机来,想问他到没到,又怕显得过于急躁了。 “到了吗?”他在问了。 刘利手机对准火锅店招牌拍了一张,发过去。 那边给了个笑脸,“马上来。” 稍微有点稳不住了,袁航也会这样? 刘利转身,想将喝了大半的饮料丢旁边垃圾桶里,迎面却撞上了一个胸膛,淡淡的烟草味儿和很熟悉的男士松木香水味儿。她抬头,果然对上袁航的眼睛。 居然默不吭声摸她后面去了。 她沉默地看着他,他一手揣衣兜里,一手夹着一根烧了一半的烟头,略有些诧异。确实该诧异,她现在的样子和照片上的样子差太多了,不如他坦荡。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惊慌有,失望也有,但还有残留的侥幸。 她把纸杯塞垃圾桶,“你等多久了?” 袁航挑眉,上下打量她,视线落在风衣下面秀气的小腿和脚踝处。她的腿很美,露出来明显是要漂亮,可见也是不怕冷的。 “去哪儿?”她左右看了看,“附近有你熟的酒店吧?” 他抬手抽了口烟,没回答。 刘利皱眉,这家伙在装?自己约的炮跪着也要打完,总不能人不对就跑吧? “不说话?”她偏头,“生气啦?好吧,我p图算我不对,不过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你自己说我像你初恋——” “初恋?”袁航把烟头掐了丢垃圾桶,刘利趁机主动挽着他手,心脏紧张得砰砰跳。他低头看看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再看看她紧贴着他上臂的胸,柔软饱满十分有料。 “嗯,初恋。没想到你还挺纯情的呢——” 约炮就约炮吧,还初恋。 刘利心里嗤笑,把他往外拉,“来都来了,就别不好意思了。周围酒店你要没熟悉的,就去我家好了。对了,你怎么也在这边呢?回海城汇报工作还是休假?怎么没听说呢——” 袁航脱开她的手,意味不明道,“去你家?你约我去你家?” 她咬唇,“你要不喜欢,就去酒店呗。先说好,我不住四星以下的,脏死了——” 总之,她今天晚上一定得把这个人给办了。 他笑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齿,抬手指了指外面,“那边一直有人在看你。” 刘利转头,火锅店门口涌出来年轻学生们,醉醺醺互相搀扶着离开,有独来独往的人行色匆匆。只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和一张极年轻的脸,似乎有点惊慌,一头扎入人群不见了。她暗道不妙,马上摸出手机来开了软件,页面停留在对话框的位置,但也立刻闪掉不见了。 居然被对方拉黑删掉好友。 刘利满头黑线,恨不得把那人拖出来鞭尸。 “刘利,你约炮?”袁航的嘲意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她将手机塞回包里,转身就走。真是丢脸死了,约炮约了个冒名的,居然撞上正主自说自话了半天。这男人本来对她就没什么好话,这下更抓着把柄不放了。红潮从脸颊蔓延到颈项,最后入了胸腹,全身都跟着热起来。怎么办?当然是咬死了不承认呗。 袁航三两步追上来,他人高腿长,想拽着她不放太容易了。 “跑什么呢?不是要带我去你家吗?”他的话里带着点笑意。 刘利暗恨,这王八蛋一点也不懂给人空间。 “用的哪个软件?谈谈还是——” 她飞快瞥他一眼,“别乱说。” 他眉毛飞了一下,原本就极有神采的眼睛更亮了,“不愿去你家?那就去酒店呗,保证四星以上。” 简直要人命了。刘利站住,转身看着他。他摊手,显然乐不可支。 她咬牙,“保证四星以上?行啊,那走呗。” 袁航不笑了。 “有种嘲笑我,没种来真的呀?袁总,你还真是——”性无能三个字要出口了。 他伸手掐着她后颈,阻止让人不愉快的话吐出来,有点咬牙切齿道,“去你家,带路。” 刘利带着悍勇的心情开了家门,愤愤地将包丢在沙发上,剥了风衣丢地上,手伸到后面去解裙子的扣子。扣子解开,裙子松了大半,要垮不垮地露出了锁骨和胸沟。她见不得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欺上去叭了他的外套就要扯衬衫。 他按住她的手,她挑眉,“你怕了?” “扯坏了你给我补?” 好吧,算她没这本事。 “你自己脱,快点。” 袁航笑了一下,“急什么?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他从领口开始,一颗颗慢慢解,中间眼睛盯着刘利不放,明显是在勾引她。她全身又热,又气,又愤愤不平,还有羞和恼,然而又偏偏被他那种姿态和露出来的锁骨勾得挪不开视线。安慰自己,哈了四年的肉包子,终于要进口了,受点语言上的气算什么。今儿晚上好好睡,明儿起来了却心愿,又是崭崭新的一天。 刘利劝好自己,耐着性子等,直到他将她按到沙发上,随手摸了一下,“发大水了?” 她脸红,md。 “不是让你收着点吗?”他咬着她嘴唇说。 真受不了,怎么有这种骚包男人。 “水大路不好走——” “闭嘴。”她呵斥,“废话留着干完了说。” 他抬起头来,“真急了?” “王八蛋,你要憋四年就不止发大水,是堰塞湖决堤——” 说不出来,被堵上了。 刘利无法形容那滋味,身心满足,连手指尖都不想动了。她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自家浅色的天花板。人说世上最好的美味入口能让人感动得哭出来,她没体会过那种感觉,但却晓得灵魂出窍是什么意思了。有了这一口,食在色前黯然失色了,以后再不说自己是吃货,该是色鬼。 “你家冰箱怎么全是草?”袁航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她无力回答,仍在回味。 “黄瓜,番茄,生菜——靠这些就能活?” 眼角渗出两滴眼泪,她伸手抹掉,灵魂这才慢悠悠归位。 “减肥。”她的声音里全是满足。 袁航叼着一根黄瓜走过来,低头看她那样,笑了。 “说我性无能?如何?” 看来,她无意间满足他纯男性的自尊心了。她撑着腰坐起来,披着衣服晃晃悠悠往房间里走。太困太累了,需要休息补充能量。她兜头倒到床铺里,钻进被窝,一动不动。 袁航跟着进来,手拍拍她肩膀,“我还没吃晚饭,出去吃宵夜吧。” 她打了个哈欠,“不吃,你自己去吧。” 他站在床边,吃完一根黄瓜,眼睁睁看着某人从迷迷糊糊到睡着。也就是说,追求了他四年,一边约着炮一边号称憋了四年的某人,在用过他以后,放心大胆地睡着了。 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感觉不错,继续码番外 ☆、番外 只撩不约(三) 刘利捡了个漏, 终于吃上了想吃的肉,连做梦都是美滋滋的。她一觉睡到天明, 起床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人了, 被搞得一塌糊涂的客厅和沙发也被清理得整整齐齐。 她没看错,这人不管工作还是约炮, 都很有职业道德。 活动活动身体,做几组伸展运动,去卫生间冲个澡, 出来换了一身短衫牛仔。 本次休假过了大半,五次相亲虽然都很失败,但成功把好肉叼嘴里,没遗憾了。她哼着小调,约老友出门午餐, 这等好事自然要分享。 老友晓得她梗了四年的心事已了, 恭喜她之余便说午餐她请了, 希望她以后可以重新做人。 吃饭的点定在潮汕牛肉锅店,两人点了几盘肉,等着清汤开锅。帅气的服务员小哥很体贴地帮忙处理不同的肉类, 再好也没有的感觉了。 老友吃了点儿便停筷,见她唇上沾染的浆汁, 两颊没扑粉也呈现出漂亮的玫红色。所以说男女大欲, 阴阳调和,才是最好的保养品。 “还相亲吗?” “相。”刘利头也不抬答应了,“我现在才晓得你说我眼睛家庭妇女是啥意思, 放心,今天之后就没问题了。” 全身上下沸腾的荷尔蒙,就不信迷不倒几个眼瞎的。 然而吃到一半,恨不得眼瞎。 店门口,袁航颇有气势地领着一个少年走进来,脸阴得能拧出水来。他穿的还是昨儿那一身,不知怎么打理的,依然板板正正十分有款型。后面的少年垂头丧气,明显不服管教的样子。他明明看见她了,却仿佛不认识一样,眼角风也没给一个。 她夹了一块肉塞口中慢慢咀嚼,鲜美的滋味充塞口腔。 老友见她不说话了,眼睛跟过去,便见一个高个的男子选了旁边的桌,拉开凳子,冲刘利点了点头。刘利原本艳色的脸更艳了,眼睛还能滴出水来。都是女人,还能不知又动了春心?桌子底下踢踢脚,哪里认识的帅哥? “就是他。”刘利口型答。 老友来兴趣了,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意思男人很不错。 刘利的审美被肯定,多看了隔壁桌一眼,视线落在那少年脸上。有点面熟—— “怎么了?”老友又问。 她琢磨了一下,不太确定道,“总觉得自己掉坑里了。” “你想干啥?” 没别的想法,就想把事情弄清楚。 两人拖拖拉拉吃着,中间袁航去上卫生间,刘利麻溜地坐隔壁桌去了。 专心吃肉的少年惊了一下,皱眉看着她。 铜色皮肤,单眼皮凤眼,长眉薄唇,和袁航十分相似的长相。只眼睛稚嫩了很多,根本无法遮掩内心。 刘利冲他支支下巴,“小朋友,还认识姐姐不?” 少年放下筷子,“神经病。” 她摸出手机把自己昨儿p的照片弄出来亮给他看,“不认识?昨天晚上还说我像你初恋,这才多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少年的脸马上变得精彩起来,吃惊地看着她,红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果然是了。 刘利把手机放回包里,“叫啥名呢?” 少年不说。 她偏头看厕所的方向,意有所指,“你要不说,我就不走了。” 少年明显社会历练不够,两句话被吓住,乖乖道,“袁珂。” 尼玛,一个袁航,一个袁珂,明显一家人。小的顶着大的名头在网上约人玩,大的跑现场把小的约出来的人劫走,这是闹哪样? 刘利长相偏艳丽,稍微上妆便很吸引人目光,更何况刚被滋润了一场,里里外外都透出锐利的女性气质。当她不开心,脸沉下来的时候,便显得有些不可靠近。少年人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舍得,不停回头看她。 “多大了?”她问。 “十八。” 她在网上装小,偏他装老,有意思吗? 袁珂更心虚了,视线在她的红唇和翻腾的汤锅之间游移。 “这么小?”她挑眉。 他说不出话来。 她又说,“算了,小也有小的好。不过,你跑什么呢?怕被正主抓住?” 袁珂这下胆子挺起来,直端端看着她。她笑一下,“你和袁航啥关系?父子?兄弟?叔侄?” 他有些愤愤,“我哥。”顿了一下,“堂哥。” “很好。”刘利盯着他眼睛问,“你不是想约吗?昨儿被袁航搞黄了,咱们要不改个时间?” 袁珂立刻傻眼,呆滞地看着她。她嗤笑一声,还想说点啥,肩膀上却落了一只爪子,将她强行拉起来,“刘利,回你座去。” 是袁航回来了。 刘利站起来,愤愤地瞪着袁航,“你居然——” 明明晓得是乌龙,居然趁机占她便宜。 刘利气得要死,昨儿身体上的快感很快烟消云散,胸口堵了一口闷气。 “他肯定看上你了。”老友闷笑,“你没见他站在后面,听你勾搭小弟弟的时候,脸色多难看。” 屁咧。 她算是想清楚了,袁航根本就是个玩家,在海湾的时候为了工作装相装得挺好。面对她的追求,他不接受不拒绝只是为了保持同事关系,都是敷衍。什么不和女下属上床都是推辞,这刚调职不就开始占便宜了? “算了算了,总的说起来,还是你占便宜了。” 刘利没心情逛街,吃完饭买了些水果和日用品闷闷回家了。她在床上翻滚了许久,睡睡醒醒,消磨了整个下午。外面天色暗下来,肚子有点饿,但不想起床弄东西吃。 大龄单身女,如果不会找乐子,总会成为宅女。 为了钱跑海湾工作四年,海城的人脉几乎没维持到,除了几个老朋友外近乎于与世隔绝。 她懒洋洋起来,洗脸刷牙,开冰箱找蔬菜水果,随便拌了个沙拉。 最可怕的是,平时有许多工作电话找,现在跟死了一样。偶尔来条短信,只是推销广告或者各种小贷推广。换句话说,没了工作,她和海城的社会联系为零。 越想越郁闷,更呕人的是袁航占了她这便宜,连个解释的电话也没有。 愤愤地吃完沙拉,洗碗洗菜板,又去沙发瘫着。 日子过得有点无聊,不如早点去杭城报道算了,据说那边的宿舍条件不好,指不定得重新找房子。这么想着,翻身起来开始收拾行李,然而门却被敲响了。 刘利从猫眼里看,外面漆黑一团。 “谁啊?” “我,开门。”袁航的声音。 她怔了一下,居然上门了?肉包子被啃了一口,居然又上门了? 他是想干啥?被吃上瘾了,还要来? 那来是不来? 短短几秒钟,刘利脑子里翻江倒海。最后,她摸了摸自己的唇,有点想念他亲自己时候的力道。反正都吃了一回,再吃一回也没啥。对吧?反正都要去杭城了,自然而然就会冷下来。对吧?反正她也就是了个心愿,纵然他钓着自己人品不好,但皮相和技术是顶顶好的呀。 她吞了吞口水,开了门锁。 袁航进门厅,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越发显得挺拔。 刘利丢了双拖鞋给他,看看空荡荡的后面,嘴贱道,“没带你弟弟来?” 他梭她一眼,“你今晚没活动?” 屁活动,好心情都坏光了。 “要再遇上一对搞仙人跳的兄弟怎么办?不是每次都运气好的——”她转身进屋,“把门关上。” 袁航关了门,在客厅站了站,走去厨房。刘利开了橱柜,到处翻东西。 “找啥?” “茶叶,明明记得放了一包。” 半年不回家一次的人,居然把茶叶放橱柜?想必味道也坏得差不多了。 “不用了,给杯白开水就行。” 刘利起身关橱柜,开了水壶接水,转身正对他。他靠在门框边,“有吃的没?” “外面满大街都是吃的,有钱就能买得到。” “你家黄瓜味道不错。” 莫名其妙跑单身女青年家里称赞黄瓜味道好,怎么听都不堪入耳。刘利没动弹,没道理自己陪睡了,还得免费贴吃的吧? 袁航见她没反应,干脆进去,开冰箱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只比昨儿多了几样水果,除此外依然不见肉影子。他关了冰箱,摸手机定外卖。 热水壶开始尖叫起来,沸腾的水冒出蒸汽。 刘利找出俩常用的水杯,白开水递过去。 袁航将水杯放灶台上,看她一眼,“他爸死得早,妈改嫁了,一直在我家生活。我爸妈工作忙,没怎么管他。前儿从学校带了个女朋友回家,我不同意;回学校后,他们分手了——” 这是,在解释? “就赌气呗。” 刘利笑笑,“你把人家女朋友搞黄了吧?” 要不是勾引人家女朋友,人家犯得着顶他名头在网上乱约? 袁航摊手,“我什么也没做,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 听听,这是什么话? “活该。”她骂了一句,重新开冰箱,好歹给做了一份沙拉。 沙拉刚好没一会儿,门响了。他道,“我去,应该是定的外卖到了。” 刘利端着沙拉出去,袁航拎了个披萨盒子回来,正是她家楼下的一家。 狼吞虎咽,披萨没了一半,沙拉全光。 “怎么这个点还没吃晚饭?” 袁航抽纸巾擦了擦嘴角,“不服管教,说什么都不听。” 十八岁的少年,初恋就被自家堂哥搞黄了,能服吗? 刘利看他刺刺的发,灯下如同雕刻般的五官,“你住哪儿呢?” 他看着她,她呼出一口气,笑,“我家免费给你住几天呗。” 想干啥? “你呢,就帮我暖暖被窝——” “一个人睡好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番外走起 ☆、番外 只撩不约(四) 刘利就是嘴贱, 随口那么一提,没想过他会同意。 结果, 他还真拎了个小行李箱子来, 很主动地把衣服挂衣柜里,洗漱用品放卫生间。更可气的是, 她的洗漱台不大,放她的保养品和化妆品都嫌窄,硬被挤占了一半空间。 这人真是—— 他找了换洗衣裳出来, 瞥着她,“一起洗,还是你出去?” 开始解衣服扣子了。 刘利哪里顶得住,色|欲之火熊熊燃烧,当然是一起洗。 完事后, 袁航抱着湿淋淋全身无力的女人去卧室, 自顾自擦干, 上床了。 刘利半晌没回神,等回神手机在客厅响得震天。 她碰碰他,“帮我把手机弄进来。” 他侧头看着她, 她抬手,“我全身都没力气了。你说你, 多久没见过女人吗?” 袁航懒得和她废话, 起身去客厅找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个女人名字。他把手机丢被子上,她撑起上半身, 接了手机。 “啥事呢?我睡了——” 对面人不知道说了啥,刘利懒洋洋的身体立刻绷紧了,兴奋道,“你都说是好货了,当然啊。” 袁航开衣柜,从外套里摸出一包烟来,叼了一根在口中。 “约哪里?我的假只有三四天了,要不就明天晚上?” “别吃牛肉了,找个有格调的西餐厅啊。” “不要不要,穿高跟鞋走远路累死了,就我家附近呗。” 叽叽喳喳,一如既往的烦人。 他点燃烟,去外面抽。几分钟后,刘利套了睡衣出来。两人一刻钟前还缠得紧紧的,此刻却颇有些互相不理睬的架势。她大概是饿了,去冰箱里翻找,弄了俩番茄出来,分了一个给他。 小半夜,一男一女坐客厅对啃番茄,也是有意思的。 “领导,你有几天假?”她舔了舔唇角的汁水。 “明天回海湾。”他把烟头掐灭,四处找不到烟灰缸。 刘利将垃圾桶踢过去,露出脚趾上艳红的指甲油。她吸了吸手指上番茄酸溜溜的味道,“上午?下午?” “这么快就赶人了?”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明天有约会呢?” 刘利笑笑,“哎呀,不是约会,哪儿能天天都有。” 袁航不置可否。 刘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番茄啃光,抽了张纸擦嘴和手,回房去了。 袁航在沙发上坐了许久,直到手机响起来,袁珂那边发了短信。对不起,三个字,年轻人的傲气到此为止。他心里松了松,这趟算是没白跑,起码小年轻不至于走歪路上去了。 然而,这屋子里还有个走了歪路的成年人。 他回卧室,那人歪扭扭地躺着,占了大半张床。应该是看在真人秀综艺节目,手机声音开得挺大,不停发出咯咯的笑声。四年如一日,每次见面都张扬得恨不得天下人将她一眼看穿。他走过去,抬脚踹了踹她光裸的小腿,“挪个地儿。” 她让了半张床出来,他也准备睡了。可她不消停,顺势把头搁他肩膀上,手机塞他手里,“帮我拿着,我手酸了。” 把他当成支架了。 小小屏幕上,几个女人闲话长短,耍嘴皮子。 刘利眼睛盯得牢牢的,笑得不可抑止,偶尔夸张地挺一下身体,或者抱着他胳膊笑得跟傻子一样。 袁航有些无语,笑点有那么低吗? 好不容易完了一个,她开第二个。 “不困?”他问。 “下午睡饱了。”她往腰后面塞枕头,“现在睡不着。” 袁航直接把手机关了。 刘利不甘心,推他一下,“干啥?” 他翻身骑在她身上,“你。” 刘利马上软了,就说会相面,确实是很行。 一夜颠倒,累得不行,眼皮都睁不开了。 次日一早,迷迷蒙蒙中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半起来,却见袁航趁着昏暗的台灯开衣柜收拾东西,她打着哈欠,“干嘛?现在就走呢?太早了吧?” “工地上还有事。”他的声音有点暗哑。 她嗯了一声,重新栽回柔软的床铺,“我得再睡一会儿。” “你睡。” 袁航轻手轻脚来回了几趟,应该是忙完了。刘利却有点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墙壁上的影子。最后,他进来,小声道,“我给你关灯。” 台灯灭了,室内重归黑暗,只有窗帘边缘一层虚光,外面应该是天亮了。 袁航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不知道磨蹭什么。 “怎么还不走?”她问。 他笑了一下,“你现在特别会赶我。” “那怎么办?我留你也会走啊。”刘利心塞,“再见吧。” 再也不见。 袁航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你现在肯定得意了吧?” 她有点诧异,得意什么?可想要问清楚些,人却出门,片刻后传来大门碰撞的声音。 被窝里还有他的温度,鼻端还有他身上的味道,身体里还残留着他的触感。 她想,这回值回票价了。 老友见过袁航之后,立刻重新张罗了一个相亲对象,约在楼下的某家西餐厅。 刘利精心打扮了去,果然见到一位比之前还要好的相亲对象。精英男性,无论渣良,身上总有相似的淡漠味道。袁航身上有,公司的各位老总有,眼前这位也有。 简单介绍之后,便是客客气气的互相试探和了解。 她看得出来,男子对她的相貌履历都挺满意,家庭背景和教育背景似乎稍有遗憾。可惜这是相亲而非面试,所以结果是大家成为朋友。 “你得争取。”老友鼓励,“是我这边最拿得出手的了,追着他跑的小姑娘很多。不过他自己不喜欢年龄小的,觉得不懂事。你呢——” 刘利听不太进去了,追着人跑有什么意思,她可追够了。 便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四海集团杭城分公司,办公地点位于杭城市中心。 刘利的职位是营销经理,对上有总监和老总两位直属领导,报道的第一天便被带去郊区的工地售楼部。她从海湾分公司空降而来,下面没有贴心的下属,上面的领导对她也不是很热情,情况十分被动。为了站稳脚跟,在打点好个人生活后,又一头栽入忙碌的工作之中。 从秋天到冬天,两个多月,刘利算是勉强立住,也被人称呼一声姐。付出的代价是每天上下班四个小时通勤,不足七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一周只休半天。偶尔去上厕所,对着镜子看,眼角居然冒出一两条皱纹来。 太可怕了,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岁,衰老的速度前所未有。 “你得要个男人滋养。”老友道,“挣钱这种事情随缘,找男人得上心。” 刘利有些忿忿不平,她怎么不上心了?公司内的工程师,来往的客户和合作方,但凡年龄相当的她都有去认识。可不知怎么回事,每每接触两三回便觉得没劲儿,对方也并不深入。当然,递了橄榄枝要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也有,可她都吃过袁航这样的优质和牛肉了,怎么对又老又柴的鸡肉下得了嘴。 这么一蹉跎,又到了年底,得冲刺业务准备回总部汇报的数据。她现在身上挂了经理的职务,可以被领导带着去参加年底的总经理会。 总经理会啊,一定会见到袁航的吧。 抵达杭城后,也不是故意,真的就没联系过。她太忙,再没时间缠着他,他也不过是一如既往。 互相躺在对方的朋友圈上,每天发的不过是工作或者公司的楼盘信息,关于自己的内容少得很。袁航呢,喜欢到处游走玩耍,逢周末或者节假日会发一些美食或者美景的照片。 她点个赞,他道声谢。 刘利暗骂自己,约炮之情混成点赞之谊,真是注孤生。 回海城的前一天,他来了个短信,“明天几点到?” 刘利以为自己眼花,揉了好几回眼睛不肯相信。老天爷,天下红雨了,袁航居然主动给她发短信? 就,没回。 一刻钟后,他发了个问号。 能确定不是发错短信了。 “下午。”她言简意赅。 “几点?” 刘利陷入沉思,袁航这是什么意思? “四点左右。” “行,我四点半到你家。” 刘利猛然坐直了,这王八蛋什么意思?总经理会,集团会安排领导们住在会议召开的五星级酒店,根本不缺地方好不好?再说了,她好几个月没回去,房子积了起码一寸厚的灰尘,没办法招待客人。还有,她上回是想睡他才热情邀请,现在根本没那意思,他干嘛还主动去?难道他也和那些臭男人一样没格调,觉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所以拿她家当免费的旅店顺便还有人暖床? 如果是这样,他就想错她了吧? 想得太多,没回短信,那边又发了一条过来。 “怎么?不方便吗?” 刘利发了六个点点过去,无语了。 袁航回了个笑脸,“没有不方便就好,就这么说定了。” 哪里说定了,根本没有好不好? 刘利想反驳,抓心挠肝表明自己对他绝对没意思了,可连续旱了几个月的身体在叫嚣。真的不睡吗?免费的,上好的和牛肉啊,而且绝对没有任何后遗症。 她用力打了自己脸一下,换了个说辞,“家里确实不方便。” 这回轮到袁航发点点了。 她又立刻跟了一句,“你告诉我房间号啊,我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袁帅哥在呕血 ☆、番外 只撩不约(完) 刘利饱含希望的提议被拒绝了, 心里很不爽,又觉理所当然。 袁航那种野心满满的男人, 怎么可能在四面都是领导和同事的地方和女同事乱搞呢?任何影响升职的因素都绝对不会有。 她悻悻地挂了电话, 诅咒他一辈子找不到真爱。 海城的冬天冷,阴湿的空气浸得骨头痛。 刘利本想照往年穿得花红柳绿, 可老友说她现在是领导了,得表现庄重点。毕竟要去大场合,过于轻浮不仅不利建立良好的职业形象, 也会影响领导对她的定位。她心里吐槽抱怨着,还是乖乖换了一套典雅的套装,自然是长裤的。 地产事业部分会场,今年海湾分公司又是业绩标兵,坐在了最显眼的首位。袁航自然坐在头排, 靠着总裁旁边的位置, 极惹人瞩目。他算是集团内少壮派中最高位, 长相又最出挑,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问起他有没有成家。 她有些酸溜溜,这回风头一出, 指不定就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了。 她低头,在记事本上胡乱画着, 没太将次年的集团规划听得进去。 会一开便是整个上午, 中午只给一个小时吃饭的时间。 散会,刘利马上起身奔餐厅,撇下一群和互相自我介绍以及递名片的男人。 因与会人员多, 采用自助餐式。刘利又是吃饭最积极的,到食档的时候只有服务员,她便取了餐盘,装了自己最喜欢的各样菜色。吃到一半,陆陆续续有人来。海湾分公司的几个旧同事纷纷跑来叙旧,聊了许多旧人的新八卦,其中也有袁航的。 “你不在,新来的妹娃子们也看上咱们袁总了。哎哟,那阵仗——” “你说你追人家,就嘴巴上喊喊,帮你凑半天才吃个饭。吃饭就纯吃饭,居然也没趁机表现表现自己。” “跟年轻人好好学学,水果鲜花走起,每日笑话发起,时不时分享点儿零食——” “本来宿舍住得好好的,天天有妹子去找,干脆躲出去租房子住了。” “他现在肯定想死你了,有你在就是挡箭牌。” 八卦说到一半,袁航走进来了,嫌热闹没看够的同事赶紧将他招呼过来,给让了一个位置。 袁航端着餐盘,远远看着他们。刘利咽下最后一口饭,眼睁睁看着他真过来。 大家平时就嘴花花,当事人在场,又是个领导,立刻转移话题了。 刘利啃饭后梨,雪白的梨肉上沾了点口红,这才发现自己着急吃饭,口红没擦。她到处找湿巾纸,袁航将自己餐盘上的给挪了过去。她诧异地抬头看,他却满脸自在地和旁边人聊不知什么人的八卦。 她拿餐巾纸,仔仔细细擦干净嘴唇,继续吃梨。 同事很识趣,一个个借口补充饭菜,跑走了。 有多事的给她发短信,让抓紧。 头痛,她的个人问题居然成了公司内的热门话题。 “你过来干嘛?不怕人说你和女下属不清不白?”刘利啃完梨子,重新擦嘴,摸出口红来补妆。 袁航饭吃了一半,抬眼见她对着小镜子各种鬼脸,笑了,“就你现在这样?” 她低头看看自己得体的着装,“我现在怎么了?很不错的呀——” 袁航乐呵,“确实挺好,一直都有自信。” “你不能因为我拒绝你就诋毁我吧?”饱暖思□□。 他扫她一眼,“你说反了吧?” 刘利左右看看,大多数人吃得差不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没人注意这边。她稍微贴近一点,“过年怎么安排的?” 袁航看着她,没回答。 “问你话呢?” 他低头,三两口把剩下的饭吃干净,擦嘴,准备走人。 刘利有点傻眼,哪句话不对,又问错了? 他拍了一张房卡在桌子上,“你要来找我呢,就得避着人,而且少废话。” 尼玛,这是哪里来的规矩?他是什么天王老子吗?约个炮还约出花样来了。 袁航明显读出了她脸上的不满意,勾了勾唇,“不高兴了?” 当然不高兴,炮友而已,还能翻了天去? “那给你第二个选择。我去你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答。” 说完,不等她反应,走人了。 刘利坐位置上呆了几分钟,袁航是什么意思?左右都是约炮,在酒店和在她家有什么区别?怎么问个问题还涉及道德底线了吗?她心里咒骂许久,但冷静下来却又很慌张,心脏砰砰狂跳。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难道说袁航喜欢上她了? 可她什么都没干! 要不喜欢,他凭什么这么反常? 没等她想明白,领导来电话,说下午的会要开始了,赶紧去会场。顾不得许多,刘利将房卡扫包里,急匆匆去会议室。 开会的时候心神不宁,什么也没听清楚。幸好她坐二排,不负责发言,只给领导技术支持,所以没太丢人。反观人袁航,诸多领导面前站得溜直,发言的时候声音洪亮思维清晰观点明确,连大老板都忍不住点头。可见,她对他一点影响力也没有。 会议下半场,领导不需要她陪,可以提前先走。她没离开酒店,找了个内部茶吧,窝沙发软座上出神。 袁航那王八蛋一定是喜欢上她了,没别的可能。 刘利忽略了其它可能性,得出了结论。可又有点忿忿不平,既然喜欢了,干嘛一点表示也没有?男人都不先开口,让她主动送上门?她确实是喜欢他,但女人追男人多了,心里容易有缺口,男人要是不给点回应便形成空洞,填不满。 她咬着指甲,给老友发短信讲了前因后果,最后问,“我觉得他对我有意思,你觉得呢?” “以你的感觉为准。” “我觉得就是,可他现在这样高姿态是什么意思?要我舔他吗?” “你不都舔好几年了吗?” “他为啥不明说?一大男人,比我还害羞吗?我可是顶着几百人的嘲笑——” “你可以去问他。” “不想。” “别矫情了,现在心里都乐开花了吧?” 确实喜滋滋开花,不,是漫天绽放烟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我现在不冷静,找你给我泼点冷水。” “那你到底是喜欢做舔狗呢?还是喜欢别人来舔你?” 刘利为难极了,老实讲,袁航能搔得她骨头痒,还真是不太甩她的架势和那种骄傲的样儿惹人爱。很难想象,他变舔狗什么样子。 “所以呢,你就是骨头轻。别端姿态了,人家给你递梯子,你赶紧巴上去。” 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刘利有点闷气,但不得不承认老友将自己看得透彻。她道,“我还得问问。” 要她舔可以,他得先说爱她才行。 傍晚,散会,袁航没来电话也没来短信,仿佛是在较劲。 死男人真沉得住气。 刘利把玩着房卡,按照门号找了过去,刷卡进屋。 袁航的职务可以,享受了单间大床房的待遇。 她把包丢旁边,半躺椅子上休息。窗外的天色转暗,直到路灯亮起来,才传来转门把的声音。袁航似乎在对着某个服务人员道谢,声音略疲惫。 她后背紧张起来,犹如受惊的猫咪。 房间中光线明亮,空调转得呜呜响,从温度而论,已经有人停留许久。 袁航看一眼卡槽上好好的房卡,将刚拿到的备用卡放一边,“等多久了?” 刘利动了动脖子,“你喝酒了?” 他没回答,走到椅子边低头看她,“来找我了,还废话?” 刘利嗤笑,“大爷,规矩谁说了算?” “我。” “少来。那么想去我家,就不能说说老实话?”她腿有点僵了,放到床沿上,有点颐指气使,“我腿酸,给捏捏呗。” 袁航看着她,面色潮红,眼睛清亮,显然没被酒精影响。她挺坦然的,有点小抱怨,“谁知道你回来那么晚啊,无聊死了。” 他坐床边,手落在她小腿上,慢慢揉捏起来。 力道不轻不重,显然很有经验。 刘利忍住他给的麻痒,思绪不知飞哪儿去了,直到触碰越来越过界,她一巴掌拍了上去。 “别下流了,好好回话。根据你的回答,我再来决定要不要带你回家。” 袁航不捏了,揉揉手腕,沉默地看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有点顶不住他的目光,然又不能放弃。只好故做镇定,“我带回家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我喜欢的,一种是喜欢我的。你觉得自己是哪种?” “有区别吗?” “有。第一种只能去一次,第二种没有时间和次数的限制。” 袁航笑了,一片了然。 刘利脸火辣辣地,脚自然而然放他腿上轻蹬了一下,“问你话呢。” 他的手重新落她小腿上,“你觉得是哪种?” 她明目张胆地说谎话,“肯定是第二种,不然怎么哭着喊着想去?对吧?不让去还发脾气?对吧?” 他挑眉,“错了吧?不是炮友吗?” 刘利两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有点激动地否认,“什么炮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有点狼狈,第一次约就被抓现行。 “不是?”他反问。 “当然不是,是追求。”若想抱得美人归,脸皮厚是必然的。 追求,袁航又笑了。 刘利纵然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到底不是真浪荡花心,彻底顶不住了。她有些溃败,“好吧,谁让你一点信号都不给,追得人没劲了。” “说说,都是怎么追的?”他还循循善诱了。 她冥思苦想,自己是怎么追求的呢?当面表白,说喜欢他,随时约吃饭,请看电影,想和他一起出去玩儿?不都是些生活中的平常事么,她表现得挺明白,只不过没啥标志性事件拿出来说嘴。难道说,还真要像童话故事里那样,为了夺取公主的芳心去杀条恶龙? “大大咧咧跑来说声老子喜欢上你了,人前说这是我要追求的男人,随便招呼说一起吃顿饭,就是喜欢?”他带点儿嘲意。 刘利眼睛鼓圆了,怎么就不是了? “这是小朋友见了别人有的好东西,自己也想要吧?” 她蹬他一下,“你才小朋友。” 小朋友都见异思迁,能像她这样坚持四年? “对了,据说追了我四年吧?” 她点头。 “中间找人相亲是怎么回事呢?”他凤眼微微眯起,手上劲儿稍大了点,“但凡有新人进公司,呼朋唤友去看人家单身不单身,帅不帅的是谁呢?四年?是每隔半年就要出轨一回?” 刘利有点狼狈,但依然不服气,“你又不答应人家,还不许——” “哎,痛痛痛,肉都要青了,你轻点行不行?” “缺教训。”袁航放开,摸了摸,“轻浮。那是追吗?是追着玩,广撒网,看哪条傻鱼会上钩吧?” 这些,还真没办法反驳。她天生外向,公司里的八卦小能手,和哪个人都能打成一片。 “这么看不上我,那你干嘛跟我走?”刘利生气,将腿缩回去,不给他摸了。 袁航叹口气,看着她不说话。 她把下巴搁膝盖上,“最讨厌你不说话了,最讨厌猜——” “不跟你走,等你回去再约?” “跟我还约着呢,当着面也能再去约别人。” “不是说追了四年吗?刚从你床上下来你就能睡得着,得偿所愿呢?” 刘利没话说,彻底被看穿了。她有点弱弱地看着他,既然这样,怎么又来招她了? 袁航有点气,伸手在她头上按了按,“以前烦人烦得要死,一天几个短信问东问西,怎么前脚下床,后脚就当不认识我了?” 她恍然,这是在抱怨杭城几个月没找他? “去了新地方,认识新男人,乐不思蜀了?” 尼玛,这都是误会。 “我觉得我表现得挺明白了,然而你还是只选择约炮这样的关系。”他摊手,“既然这样,那就——” 刘利从椅子上跳下来,直接扑他怀里,“亲爱的,千万别这样。咱们怎么是炮友,是情侣啊。你信我,我绝对想带你回家,但是家里太脏了,现在都没打扫干净。你要想去,咱们现在就走。” “晚了,你已经作出选择了。” 她不干,胳膊缠上去,脸贴上去,胸也跟着挤过去,撒娇道,“真的,我最爱你了。” 满口谎言的女骗子。 袁航两手护着她,拉着倒床上,却忍不住笑起来。她是个纸老虎,人多的时候咋咋唬唬虚张声势,表现得很爱他的样子。他给了她好几次机会,吃饭约会看电影,私下却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就是个瞎起哄的女人,其实根本不爱他,只不过看见漂亮衣服和首饰一般,需要一个称头的男人撑场面罢了。 那夜约了堂弟吃火锅,小伙子明明到了地儿却心神不宁,趁他去厕所的机会看了他的手机,找到了约会定位的地址。他没认出来照片上的人是她,只模糊觉得眼熟,想着最好抓小弟一个现行才好教育。结果,去奶茶店门口看见的是她。 他以为是巧遇,结果她自顾自走上来搭话,很假老练地问,去酒店还是去她家。 约炮约回家,真是—— 她勾着他的手的颤抖,她贴着他的胸跳得厉害。 他有些模糊又确定的想法,也许她是看见他的资料才来的呢?他当即甩了自家小弟,跟着她回家,准备迎接一份辗转的感情。然而,她却吃完就睡,满脸餍足的表情,似乎就此失去也不遗憾。 为了确定,他又转去了一回。 果然,这女人还真是干脆把他当炮友了。 袁航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直到她就职杭城,音信渺无。 爱,来源于不满足,来源于饥渴。 长久的等待变成夙愿,一旦被满足,便再没期待了。 袁航知道,再等下去,就是失去。 他紧紧抱着她,不能轻易满足她。 她在他怀中抬头,眼睛里充满期待,“袁航——” “嗯。” “只要你说声爱我,让干啥就干啥。真的,快说——” 呵呵,谁信谁傻叉。 他狠狠亲她一口,翻身坐起来,“走了,先回家打扫卫生。” “说嘛。说一声怎么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看,我都说好多声了——”刘利极不甘心。 袁航冲她笑一下,从衣柜里临出箱子,将她的包挂手腕上,一把将她拽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完啦,撒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