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残喘》残喘 作者:opia 文案: 一男一女,苟延残喘。 黑夜无垠,他愿我长住白天。 (男女非洁,现实向,未成年慎入,洁党慎入!) 烧烤摊小老板vs不卑不洁女人花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主角:程聚,林海棠 ┃ 配角:轰轰烈烈 ┃ 其它:平平淡淡 第1章 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 洁党慎入!洁党慎入!洁党慎入!第一章能引起不适。 凌晨三点,程聚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草草的收了摊,这个时间点,路上除了几辆计程车,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他徒步走上半小时才能回到出租屋,十月,冷风往骨子里钻,似冰刀子扑面剐蹭,他背着风点了根烟,连着打了几次火才点燃。 他吸了口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风一吹,烟就散得无影无踪,眼里覆了一层隔膜,街边的灯光也透不进去,他搓搓手背上被火烫了的地方,起了一排黄色透明水泡,又痒又疼,药店早关门了,他只有再疼上一晚,等明天睡醒了出来买药。 一到秋冬季节,晚上便起雾,腾起一片朦胧的雾影,几米外瞧不清楚人,空气湿燥,吸进喉咙里发干,街对面的歌厅临到散场,他才接了最后一单生意,那桌人喝了一箱啤酒,不要命的喝,结账的时候特么豪爽,扔了三张毛爷爷砸在他脸上,一股子的钱味。 今晚摆摊颇丰,他兜里揣着钱,心情愉悦的沿着马路牙子走,出租屋在又脏又乱的棚户区,同光洁亮丽的高楼大厦对比鲜明,一踏进棚户区,随处可见墙壁上映着一个大红的拆字,很明显,又刺眼,拆迁的进度异常缓慢,隔了一年才拆了几幢,说到底是政府给的安置费满足不了居民的胃口,双方大搞僵持政策,谁也不退不让。 但这些都不会妨碍程聚的摆摊事业,要是出租房有一天也拆了,他大不了腾一个窝,换一个城市开始新生活,这年头,搬砖都能挣笔钱,倒也饿不死自己。 棚户区里头没几家还亮着灯,巷子阴森森的,路灯一闪一闪的跳动着,市政压根没派人来修理,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的边缘地带,苟延残喘的存在。 巷子里黑得要命,程聚不得不借助手机的光亮,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打工的,房租便宜,某些打工的素质差,从屋里往窗外扔垃圾,巷道里垃圾遍地,臭得要命。 路过一栋楼门口,粉色的灯箱亮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穿裙子,露出光滑白皙的小腿,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女人远远的瞧见他走过来,眼神灼灼的盯着他,上前打招呼,“大哥,我技术很好,包你满意。” 程聚顶了顶牙关,嘴角挂着玩味,瞥了眼女人的胸脯,波澜起伏,女人脸上化了浓妆,厚厚一层,走近了瞧就是女鬼模样,能吓死人。 女人在寒风里站了半天,此刻看见一个男人,犹如饿狼扑食,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红唇一勾,一手主动覆上他的腰,隔着布料轻轻摩挲。 程聚小腹一紧,倒抽了口凉气,眯了眯眼,一瞬不移的盯着女人,问一句,“价钱。” 女人手上的动作不停,她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无非是喜欢在床上一展雄风,她扬起笑,“不贵,收你一百。” 程聚眼神一敛,他妈的,能够抵得上他有时候一晚上的营业收入,还不如买只鸡炖汤补补身子,也比为了和眼前这女人上床,花钱又费精力划算。 程聚后退一步,反应挺大,但他心疼钱,他心里有数,睡女人几个小时,要卖多少根烤串才能挣回来。 “我给你打个折。”女人不肯放弃,扭着腰走过来,二话不说就往程聚身上贴,只抓住了程聚的衣角。 这玩意儿还能打折,程聚吊儿郎当的笑,“我今没揣钱。” 女人显然不信,视线重回程聚的裤兜,“那你右兜里揣的啥?骗老娘,你还嫩点。” 程聚确实嫩,二十出头,高中没毕业,高二辍学出来打工,在建筑工地打杂,当过保安,人生中第一张奖状是物业公司嘉许他抓住了小偷,那张奖状他如今还保留着,今年春初开始摆摊卖烤串,生活还算过得去,至少天天不用风餐露宿,可眼前这女人明显比他老辣许多,刚才还顺手摸了他的裤兜,鼻子比狗灵,嗅到了钱味。 程聚被她揭穿事实,脸上也波澜不惊,依旧嬉皮笑脸,“姐姐,你给我钱,我让你嫖我。” 他说这话时,眉眼俱弯,冷硬的轮廓在粉色的灯箱照射下柔和许多,透着朝气蓬勃,黑夜融进他的身后,他人又显得阴沉沉的,早几年,女人若遇见这个年轻的男人,兴许自愿和他发生关系,毕竟帅气的男人不多见,但她做这档子事脱不了一个字钱,让她掏钱是不可能的。 程聚刚才被她点起了火苗,下腹胀得不行,但两个人都是吝啬鬼,谈到钱就伤感情,大不了自己回家撸一通。 “对折,五十。”女人不依不饶,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看他,做最后的商量。 程聚摸着腮帮子,敛了笑,抬眼看她,眼中没有温度,仿若盛了满眶的冰渣子,整个人都是冷的,“一口价,二十。” 程聚像在菜市场砍价一样,买的是萝卜白菜,女人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了,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男人,倒底是他嫖她,抑或她嫖他,程聚见她犹豫,转身就要走,女人一狠心,拉住他,“再加十元。” 女人今晚出来拉客,能拉到生意自然是好的,但白天没睡好,晚上出来得晚,等了大半天才看见一个夜归的男人,不做白不做,钱少点没关系,明早能喝碗粥就成,但她没见过抠门到极致的男人,三十元的服务费,她真的嫌少。 程聚的视线从地面移到女人脸上,从嗓子里压出一个字,“做。” 女人凑上前欲捉住他的手,被程聚一把拂开,反手扣在背后,女人惊讶于他的举动,回头挑眉,“上楼。” 程聚环视一圈周围,巷子里涌着风,黑漆麻溜的,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将女人背转过身子,推到楼道口的墙上,触及光滑的皮肤上像覆了层冰,寒意直抵指尖,他欲望凉了半截。 女人没想到他这么猴急,即使这个时间点少有人路过,但她心里头也揣着羞耻心,要是真让人看见,脸面挂不住,同时,心里另有一股邪祟在涌动,户外运动,一想想挺刺激的。 女人摆好了姿势,翘起屁股,谄媚的笑,“你快点。” 关键时候,程聚就掉了链子,他人较精瘦,腰细窄,皮带老旧,缠了两圈,不好解开,他也着急,啐了两口,“妈的。” 女人也上前给他帮忙,皮带扣锁死了,“老娘第一次遇到脱不下裤子的男人。” 程聚笑,说话不着边际,跑火车,“姐姐,要不我用手。” 女人也笑,嗔怪两个字,“下流。” 铜扣一解,程聚慢条斯理的将裤子退到膝盖,内裤上是卡通人物,黄色的海绵宝宝,女人打趣他,“童心未泯呀!” 程聚的大腿裸露,寒风一吹,渗起鸡皮疙瘩,女人闷哼一声,娇嗲嗲的催促,“死鬼,我要。” 他眼里的火苗烫人,接着很扫兴的问了句,“有套吗?”做这一行的,接客接多了,有些病自然染上了,他还年轻,可不想贪图一时享受,毁了后半生。 女人眼眸一暗,回头,扯着嗓子不耐烦朝他吼了句,“你他妈到底做不做。” 女人的声音仿似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在空旷的巷子里格外响亮,撞在墙上有回音激荡。 程聚被她吼得一愣,怔在原地,后知后觉遭女人吼了一通,将女人一推,按在冰冷的墙上,没有任何前戏。 她死死咬住下唇,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墙上的灰都给扒了一层。 “给老子叫出来。”程聚探手去扳她的嘴巴,她一偏头,他掌心抹了一道红色胭脂。 她不发声,程聚就加大动作幅度,腰上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女人仿若随风飘荡的浮萍,刚从水里捞出来。 半个小时完事,过程是痛苦的,女人倚着墙壁,双腿不住打颤,程聚提上裤子,女人伸手抓住他的皮带,生怕他走了,眼里闪着光,“钱。” 程聚见她脸色不好,回想刚才许是用力过猛了,心下一软,掏出五十元递给她,女人紧紧捏住钱,缓缓蹲坐在地,披头散发。 程聚也没急着走,见她半天没动,捞起她半个胳膊,把人提起来,“我送你回家。” 女人仰头看他,脸色愈加惨白,说了一个字,“烟。” 程聚倾斜半边身子,撑着她软绵绵的身子,眼尾一挑,“出门没带。” “又骗老娘,你身上不仅有烤串味,还有烟味。”虽然烤串味盖过了香烟味,不浓厚,但她鼻子灵,隐隐闻见淡淡的。 “狗鼻子。”程聚下意识的刮她鼻子一下,从屁股兜里掏出干瘪的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她,发现她呆楞楞的盯着脚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不明所以。 “喂。” 他把香烟点燃,缭绕的烟雾腾起,一端送到她嘴唇边,刚才在混乱中抹去了她艳丽的口红,女人的薄唇此时透着粉色的莹润,像草莓味的糖果。 她刚张嘴要含住,程聚鬼使神差的将烟头一掐,丢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含混的说了句,“女人,少抽烟为好。” 第2章 黑夜 男人走远了,林海棠一瘸一拐的上楼,楼道的声控灯早坏了,一片浓黑,她摸索着生锈的铁栏杆往上爬,一上台阶就牵扯屁股痛,两腿他妈的还使不上劲。 她在心底反复把男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妈的,一点不怜香惜玉,没开荤的豆芽菜,把她往死里搞,没见过哪个男人比他精力充沛。 转念一想,这个男人完事后主动送她回来,跟以前那些提起裤子就走的男人大相径庭,算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好感,毕竟出来找小姐的,没个正经的人。 她回到出租屋,烧了壶热水,用温水洗了身子,换了内裤,忙活了大半天,眼皮直打架,一看时间,六点半,天光隐隐透亮。 正躺在床上,屁股被压着就痛得厉害,她不得不侧着身子缓解疼痛,又啐骂一句,“狗娘养的死男人,几辈子没操过女人。” 她眼一闭,外头的摊贩开始忙活,推车的铁轱辘滚过破旧的石板,特别刺耳,拉响了警报似的。 她一时半会被这声扰得睡不着,睁眼,盯着墙壁发神,想起马上到月底,花销大,房租费水费电费压积,顿时有喘不过气,而且林燃今年上大学要学费和生活费,费用算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脑仁就发酸。 没钱愁死人,她出来做了半年,瞒着家里人,对外宣称在饭店当服务员,虽然两者归属服务行业,但不是同一性质,她干的事见不得人,尽量躲着避着,白天睡觉,晚上街上人少的时候才出来拉客,还不能太显眼的站大街,怕被警察兜住就麻烦了。 要说她干这行业也是迫不得已,前几年顶替人坐牢,扛了偷税漏税的罪名,三年的牢狱,她拿了十万,一从牢里出来还要解决家里的债务,七零八碎的,十万差不多就用完了。 她没多大文化,找不到好工作,到城里来打工,辗转过几份工作,也没能做长久,她起初生活艰难,又要开销房租,还要供养读书的弟弟,幸好弟弟读书没给她丢面子,成绩名列前茅,她苦点累点也没关系。 经人介绍做这行挣钱快,她二话不说就干了,第一次做的时候大出血,在医院躺了两天,她当时咬咬牙也挺了过来,所以女人干这一行也有风险,遇到怜惜你的男人,一起共赴巫山云雨,要是遇到像昨晚那个男人似的狼吞虎咽,她非得佘了半条命不可,只剩一堆骨头渣。 林海棠翻了个身,闷哼一声,打算明早去药店买点东西擦擦,毕竟男人就喜欢女人身上两个地方,一前一后。 她越想越多,脑瓜仁一扯一扯的疼,伴着疼痛,昏沉沉的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才醒,饿醒的,想起昨晚那个男人身上的烤串味,胃里就泛空。 打算下把面,丢几片菜叶,凑合着吃,结果停水停气。 近几个月,发生停水停气的次数不少,人为原因,西边拆迁,上级领导说把房子拆了,施工队就开挖,也不按规矩办事,指哪挖哪,深埋地下多年的管子又不经碰,一挖就破,市政的来修了几次。 家里不能呆,时间还早,决定上诊所拿药,她裹紧大衣出门,没化妆,身材高挑,模样清丽,不施粉黛也好看,只是她接客怕碰见熟人,每次都把自己化成鬼样,最好连亲爹亲妈认不出才好。 路过三楼的房东家,房东两口子吵架,动静挺大,夹杂着孩子的哭声,整栋破楼随着哭音颤,下一秒就要塌了似的。 她想起以前住在楼上的一对租户,男的嗜酒,喝醉了就用皮带打婆娘,女人撕心裂肺的哭,直喊救命,她当时住在楼下,大冬天的,盖了两层棉絮,女人的哭声特别瘆人,林海棠躺在被窝里抖成了筛子。 两个字,害怕。 四个字,怕得要命。 她真怕那女人被男人用皮带活活抽死了。 派出所的来调解,好言相劝夫妻和睦,但那男人觉得家事不要外人插手,后面下手打得更狠,女人受不了,跑了。 女人跑的那天,林海棠下班见过她一次,鼻青脸肿,头皮都被扒拉了半块,缠着绷带,整个人像被抽走魂儿似的,拎着一小包红蓝相间的蛇皮口袋,蹒跚的下楼。 明明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像五十岁的大妈。 “妈的,孩子哭得要命。”林海棠走到二楼嘀咕了句,当父母的也不怕给小孩种植心理阴影。 她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抽了,走回去,重重踹了一脚房东家的门,挨着门沿的墙灰扑簌簌的掉,掉了一地,她踹了就跑,房门里的声响顿时没了,孩子的哭声还在。 门一开,中年妇女一看过道没人影,跑到阳台放开嗓门骂骂咧咧,带生殖器官的脏话一个个掷地有声的蹦出来,气喘吁吁跑到楼下的林海棠听个正着,觉得那女人的唾沫能淹死人。 社区门诊隔了两条街,她拐过第二道弯,房东的骂声才消停下去,她轻车熟路的穿过巷子,专捡偏僻的小道走,人越少越好,她有段时间觉得自己得了社交恐惧症,看见乌压压的人头和摩肩接踵的人群,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深吸口冷气灌进喉咙,脑子清醒几分,抬头看见日头正亮,太阳光若隐若现,小摊商贩吆喝卖叫,嘈杂的声音充斥耳膜,她皱了下眉,掏出根女士香烟,含在嘴里过过瘾,也不点燃。 她回想起昨晚那个男人,宁愿把烟给扔了,也不赏脸给她一根,真他妈脑子有病,抠门。 她掀开防风帘子走进诊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差点没把她熏死,诊所不大,一眼就能瞧完房间的结构,宽阔的大厅摆了几张给病人提供输液的病床,床位满的。 进门口的两边各摆了两个坐诊的台子,墙上挂了几面锦旗,无非是赞扬医生医德,妙手回春,两边坐的还都是男人,一个是戴眼镜看报纸的年轻人,一个是戴老花镜喝枸杞红枣茶的老头。 老头见有人上门,热情招呼她,“姑娘,哪不舒服,我包治百病。” 林海棠没理他,大医院的专家也不敢开这种黄腔。 老头的一腔热血没得到回应,锲而不舍,“姑娘,坐这来,我给你把把脉。” 受伤的部位实在不好启齿,林海棠面皮也薄,看左边的年轻医生长得斯斯文文,没老头聒噪,索性一屁股坐在年轻医生对面,坐下的时候,差点疼得当场叫出来。 年轻医生放下报纸,比较拘谨的看向她,“小姐,哪里不舒服。” 林海棠楞了一下,小姐,那些男人都他妈这样称呼她谈价钱。 林海棠冷淡的丢了三个字,“屁股痛。” 兴许是刚拿了专业本本,上岗没几天,年轻医生面色一僵,“我给你开点擦伤药。” “不是撞的。” 她挺想直白的说,被日的,但一瞥见医生的白大褂,她就硬憋了回去,觉得这三个不雅观的字眼亵渎了神圣。 年轻医生神色难言,“肿了?” 林海棠点了点头,拉屎都不敢拉。 年轻医生还想问什么,林海棠后心一凉,门口的帘子被人撩起,有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她没看清人影,寒风兜头一吹,她连着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 男人坐在老头那边,与她背对背坐着,中间隔着三米的距离,两边说话,听得清清楚楚。 老头和男人认识,“我今看你面色发虚,神乏疲劳,无血色滋润,阳虚啊。” 男人没说话,后面静悄悄的。 摊上一个虚字,这个男人准是不行。 老头又说,“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凡事要适当。” 男人笑,“您老别打趣我了。” 这边,年轻医生没再多问,吩咐几句关于饮食上的调理,林海棠起身去里间拿药,护士给了她两盒西药,她一看盒子上的说明书,主功能治痔疮,她嘴角一抽,尴尬的把药退回去。 护士疑惑的抬头看她,林海棠从兜里掏出一根女士烟,叼在嘴里,护士本来看她挺顺眼的,结果一看她掏烟,脸色冷了。 林海棠掏烟,是给自己壮气,女人同女人讲话总归顺畅点,“那啥,我得的不是痔疮。”后半句话噎在喉咙口还在组织语言,就被身后阳虚的男人抢了白, “美女,拿管烫伤膏。” 林海棠回头,斜眼看他,两人的视线碰个正着,看清男人面孔,她触电般回头,惊得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怪不得一股子的烤串味。 人生何处不相逢,正是昨晚害她今日来诊所拿药的臭男人。 “程哥,你咋了。”护士同他熟络,关心他,手肘支着玻璃药柜,乍一看,脸蛋还飘了两朵红云。 “小伤,几日不见,李美女又长漂亮了。”程聚一口一个美女,叫的欢畅。 林海棠深刻记得昨晚这男人叫她姐姐,还跟她讨价还价。 “程哥,我下班后来找你。”护士脸上变成了火烧云。 “成,我给你打五折。”程聚笑了笑。 两人打情骂俏一样,男人没认出她,林海棠倒觉得气氛有点抑,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空间,她没拿药,转身就走了,护士在后面喊她什么,她也没听清楚,耳朵边嗡嗡的响。 走出诊所,寒风一扑面,新鲜空气涌动,虽然冷,但头脑够清醒。 她拐过巷子口,后面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男人叫的是她名字。 “林海棠。” 林海棠回头,暖洋洋的太阳底下,男人笔直的站着,棕色的皮夹克外套,修身显瘦,男人的眼袋比较重,眼皮半掀,显然一夜没睡好,眼神幽幽的盯着她,一看就阳虚。 “林海棠。”程聚喘着气,走过来,他又叫了她一遍,不确定似的。 林海棠没说话。 “刚才看你眼熟,你没化妆,我真没认出来。”程聚昨晚见她化成鬼样,要不是看见女人手背有颗小痣,跟昨晚的女人模糊重合。 林海棠是站在台阶上,比他高出半个头,看见他头顶有半个旋儿,那处头发很少,光溜溜的。 “吃饭没?”程聚问,语气熟络,像两人是多年炮友似的。 林海棠点燃烟,眉眼扫他,“臭男人,你请我?漂亮的小护士姐姐不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随意 第3章 黑夜 程聚的烤肉摊摆在歌厅对面,占据了大半个马路牙子,蓝色的棚伞歪斜的靠墙,破了几个洞,胶带缠着白色塑料袋补口,灰扑扑的篷布遮盖桌椅,拱成一座小山,地面上有油污黏附,滑溜溜的。 程聚掀开篷布,取了个塑料凳,“你先坐,我收拾一下。” 林海棠也不客气,坐在旁边抽烟,看着程聚东忙西忙,屁大点地方,放了保险柜,烧烤机,设备一应俱全。 她昨晚没认真看他,现在这个男人在青天白日下站着,给人的第一映像并不坏,撸起袖子干事,露出小麦色的皮肤,也像刷了一层油似的,亮光可鉴,头发根根冒刺,胡渣也刺。 程聚感受到女人灼热的视线,偏头看她,视线一碰,林海棠首先站不住脚,快速的挪开视线,她有点心虚,毕竟她直勾勾看男人的眼神,是赤‖裸‖裸的,差点要把他身上衣服给剥了。 他做事利索,不一会儿,锅碗瓢盆,桌子椅子,整整齐齐的摆在马路牙子上。 程聚问,“想吃点啥。” 林海棠其实饿得不行,闻到油味都泛馋,但一看见冰柜里头空空如也,干干净净,连片菜叶都没见着,她的食欲就灭了大半。 程聚拎了个椅子放在她对面,一屁股坐下,掏出烟点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头明白了几分,“货在路上,马上就到。” 林海棠点了点头,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真请我吃东西。”他昨天讨价还价的时候,可没这么大方。 一片烟雾弥漫中,程聚笑了笑,“对折。” 林海棠昨晚拽着他不放的时候,也说了同一句话,她酝酿了一股子烟尽数喷过去,程聚整张脸都黑了。 “哪个女人跟了你真倒霉,抠门男。”林海棠也不客气,抠门男三个字咬得很重,她真以为他免费请吃饭。 程聚的脸色不能再黑了,觑眼打量她,没说话,粗糙又黑黝的手破开一叠烟雾,准确无误的扯走林海棠嘴里的烟,林海棠没反应过来,程聚就把女士香烟含在嘴里猛吸一口。 “没味。”程聚尝了口,也没反驳,“出来打工的,哪个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难道你不缺钱会干这一行。” 他没点明这一行是站‖街,毕竟说出来不光彩。 林海棠好笑的看他,“你是男人,能勒紧裤腰带,我是女人,我们不一样。” 程聚笑,笑得眼角割出道道皱纹,“哪不一样,我比你多长了个眼睛鼻子,还是嘴巴。” 他以老师教育学生的口吻,把林海棠的话给堵了回去。 林海棠不甘示弱,灼灼的盯向一处不同的地方,程聚目光下移,视线落在张开的两腿胯间,他真觉得这女人随时随地的不知羞耻。 程聚更大胆,问,“你那疼得厉害吗?” 他刚才认出她,是闻到她身上那股廉价的香水味,很不好闻,她一偏过头,没化浓妆,清丽得像出水的野芙蓉,他还以为认错人了,但女人显然看见他落荒而逃了,药也不买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一手还捂住屁股。 他当时觉得这女人到诊所来拿药,十之八九是拜他所赐。 林海棠老脸一红,男人问的直截了当,也不知他怎么瞧出来的,也想通了请她吃饭的原由。 程聚笑,“过会多吃点,补补身体。” 林海棠顾不上屁股痛了,一脚对准程聚的小腿狠狠踢过去,程聚反应力快,屁股黏着椅子往后一腾,踢空了。 程聚堪堪躲过一击,“你他妈温柔点嘛。” 街边响起一声刺耳的喇叭,破烂的红色三轮车像酒鬼似的东穿西窜,碾过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林海棠打眼瞧去,菜筐里绿油油的蔬菜,装在塑料口袋里的肉制品。 送货的人是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男人,顶着鸡窝头,裤腿上全是泥点,身材偏胖,程聚走过去和他交谈。 程聚从烟盒里取出最后一根烟,递给余庆生。 余庆生接过烟,别在耳朵后,笑起来憨厚,脸上坑坑洼洼的,就像修到半路的烂尾工程,他顺势瞥了林海棠一眼,乐呵呵的笑,“聚哥,几日不见,上哪找的女朋友,这么漂亮!” 程聚没回答,右手重重按了一下余庆生的脑壳,意思是不该问的就别问,他难道要给他说,那女人是他昨天晚上操的小姐。 余庆生面上老实,但为人耍小聪明,与程聚打了两年交道,程聚这两年本本分分摆摊,身边雌性动物少,难得见到一个雌性动物,余庆生就爱打破砂锅问到底,“聚哥,介绍一下呀。” 程聚一记手刀劈在他后脑勺上,疼得余庆生嗷嗷大叫。 “快给老子卸货,废话多。”程聚喊。 余庆生捂着后脑勺,心里憋屈,不就是个漂亮女人嘛,问一下都不成,单手拎起肉制品放在地上,重重一磕。 程聚压着嗓子,“你他妈轻点放。” 林海棠的眼神溜过肉制品,肚子咕噜噜的响,目光所及处有羊肉,里脊,脆骨,种类繁多,都是串好的,有些叫不出名字,她很少在外吃烧烤,油烟味重,还死贵,她的夜宵每每是馒头配白开水,虽然清淡寡味,但是省钱。 程聚把肉制品放进保鲜柜,余庆生卸完货,把两筐蔬菜往林海棠面前一放,去墙角拼接的水龙头接了一盆满满当当的冷水,准备淘洗蔬菜。 余庆生把蔬菜往盆里一搁,浸入水里,抬眼打量林海棠,笑嘻嘻道,“美女,哪人呀,没见过你。” 林海棠此时乖巧得像入学第一天见老师,端正的坐着,昭示着脚底的烟头都与她无关。 林海棠想了想,“很远的一个地方,记不得了。” 余庆生咦了一声,“咋么,偷偷跑出来的,家都忘了。” 林海棠整整五年没回家了,除去三年牢狱之灾,拿了十万就寄了回去,一点也没给自己留,嘱咐家里人缺钱就找她,跟家里人的联系就是寄钱,她不愿回家,或许是穷怕了,连车费钱都心疼。 余庆生见她沉默,以为触碰了她的伤心处,赶忙转移话题,好奇心驱使他问了一句,“你是聚哥的女朋友吧。” 说实话,他口中的女朋友有两层意思,一是女性朋友,二是程聚的女人,林海棠两头都沾不上边。 她说了两个字,“朋友。”昨天刚认识的朋友,准确说是肉体上的联系。 余庆生一拍大腿,“巧了,我也是聚哥的朋友,我叫余庆生。” 刚认识十分钟不到,朋友的关系硬扯上了,她礼貌性的回应,“林海棠。” 余庆生回头瞅瞅程聚,压低声道,“美女,又巧了,聚哥最喜欢的花就是海棠花。” 林海棠一脸黑线,差点没跳起来指责他乱开腔,程聚似有感应般回头看了二人一眼。 余庆生打开了话匣子,边理菜边搭讪,没话找话聊,林海棠也闲。 “你怎么认识聚哥的,是不是聚哥英雄救美。”余庆生嘿嘿的笑,笑得很猥琐。 这年头还兴英雄救美,林海棠微弓身子,没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听你这样说,他打架很厉害。” 余庆生谈到打架,兴致高涨,恨不得当场摆花架子干一场,“那可不,聚哥上高中的时候,一挑五,全年级没人敢跟他打架,有一次把人给打进了医院,一战成王。” 林海棠脑海里顿时浮现街边混混的形象和程聚重合,纹身,抽烟,勒索低年级学生,妥妥的社会败类跃然纸上。 “看不出来,聚哥这么狠,你俩还上过高中。”林海棠学历不高,初一辍学,小学只读了四年。 余庆生见她提起了兴趣,挑程聚的威武事迹讲,“聚哥成绩虽然不好,但皮相好,校花都和他耍过朋友。” 头一次听男人夸男人皮相好,林海棠张大的嘴巴足够塞下鹅蛋,咋不去做鸭呢! 程聚忙完那头过来,余庆生瞬间就不吱声了,两个大男人坐在矮板凳上,腿屈着,像半蹲,林海棠是以俯视角度看二人,程聚半张脸在跟前晃荡,特别像派出所门口的石狮子,有棱有角。 虽然还没到冬天,但水管里的水比风还冷,冷得沁人,林海棠看见两双大手按在水里游,就打了个哆嗦。 两个大男人在跟前洗菜,她像监工一样在旁边盯着,耳边水声哗哗,身后是灰尘飞扬的大马路,场景竟十分和谐。 “庆生,你刚才滔滔不绝讲啥呢,没把你淹死。”程聚睨他一眼。 余庆生打哈哈,“聚哥,我就是闲的无聊,找个人说说话。” 老底都遭兄弟透个底朝天了,林海棠没捅出来,实在饿极了,肚子又咕噜噜响起来,像放了一串鞭炮,两个黑乎乎的脑袋同时抬起来,林海棠比较尴尬。 程聚站起来,一双冻得通红的手在裤子上擦干,“饿了,想吃什么。” “你最拿手的。”林海棠不挑,接着又补了一句,“老板,我今儿没带钱出门。” 程聚斜她一眼,“佘着。” 见程聚转身去拿烧烤,余庆生揪住菠菜头,拔下一片片绿油油的菠菜,特别应景的说了四个字,“暗送秋波。” 程聚反手就给了他第二记手刀,疼得余庆生像出鞘的箭般窜起来。 林海棠看一眼那把被升华的菠菜,打趣余庆生,“你他妈可真有才华。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间码字了,有大把的时间了,撒花,撒花 第4章 黑夜 程聚弄好炭,大方的往铁网上搁了一排子的肉,刷油,放调料,一气呵成,烤肉滋滋的响,烟雾弥漫,香味隔了三条街都能闻到,林海棠嘴馋,迫不及待走近点闻闻,木炭散发腾腾热气,连着她身上冬眠的细胞都苏醒了。 程聚的双手灵活的翻转烤肉签,手背被烫了大块,有旧伤,也有新伤,青筋隐现,她想象这个男人把别人给按在地上打架斗殴,青筋暴凸,拳头重重砸在别人的鼻梁上,血溅三尺,满身戾气。 再看眼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脸认真烤串的男人,烟火气息浓重,腰间系着蓝色碎花围裙,林海棠觉得这差别不是一般的大,隔了半条河沟。 程聚说,“吃辣不。” 林海棠瞅了眼铁罐里装的辣椒油,浮了层油漂,摇头。 程聚不以为然,“我还以为脾气爆的女人,吃辣很行。” 明人不说暗话,直着弯骂她脾气爆,林海棠沉得住气,一心扑在肉串冒出的油花上,看在肉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程聚笑了,“真饿了,骂你还不回口。” 林海棠眼一眯,伸出罪恶的脚,鞋跟准确无误踩在程聚的鞋面,说不疼是假的,女人发起狠来比男人更毒辣。 “来,拿去填肚子。”程聚吃痛的递给她两串肉,林海棠松了脚,满意的坐回去。 秋天的夜黑得早,路灯还没亮,烧烤摊上支了两个灯泡,柔和的黄光倾泻,林海棠像几个月没吃过肉,大快朵颐,嘴上油光,程聚上哪样菜,她就吃哪样,真的不挑。 余庆生开了两瓶啤酒,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吃肉哪能不喝酒。” 林海棠比余庆生爽快,一口喝完杯子,还对着瓶嘴直接灌,啤酒往上直冒泡,余庆生两眼瞪直了,没想到美女酒量有容乃大。 余庆生又开了一瓶,林海棠边吃边喝,和余庆生碰杯,浑像认识数年的老朋友,程聚又上了一个烧烤盘,这次放了辣椒,林海棠吃了一口,辣得她眼泪差点飚出来, “聚哥,辣椒罐打翻了。”余庆生也尝了口,他妈的,活像吃了根生辣椒。 程聚抬抬下巴,“辣的,开胃。” 林海棠和程聚面对面坐着,大灯泡在头顶晃悠,灯影子在烧烤盘上溜来溜去,余庆生在程聚面前不敢乱说话,偶尔就和林海棠碰碰杯。 幸好压抑的气氛过了没几分钟就被人打破了,来人蹬高跟鞋,米色毛绒外套配黑色的包臀裙,肉色丝袜裹着两条细腿,林海棠瞧见就冷,突然想起自己昨晚穿条黑裙站在外面拉客,没把自己冻死都是万幸。 “聚哥。”女人的声音比她还嗲。 林海棠算是明白了,能当护士的不一定是白衣天使,来人可不就是几个小时前,替她拿药的脸红护士。 “李婧,不认识我了,眼里就只有聚哥。”余庆生回头打招呼。 李婧化了淡妆,薄薄的一层妆粉下,脸又变成了火烧云,支支吾吾的想说什么,又给吞了回去,她在林海棠左手面落座。 李婧看到林海棠,露出惊讶之色,“原来你们认识啊。”她指的是林海棠。 程聚替她摆上一副碗筷,替她回了,“算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一天下来,听了几次,林海棠反复咀嚼,没味。 李婧哦了一声,怪不得程聚今下午追了出去,不确定似的问女人叫什么名字,敢情林海棠和程聚很早前就见过。 “姐姐,你今没拿药就急匆匆走了,你明天来找我拿吧,诊所9点半开门。”既然是程聚的朋友,李婧自然要照顾周到。 “谢了,我要是一有时间,就来拿药。”林海棠回她。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美女,咋了,病严重不。”余庆生关心她。 说实话,病不严重,只是难以启齿,但是余庆生真的是话痨,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问,林海棠一本正经的说,“那病挺碍事的,耽误我工作。” 她说的实话,这几天都接不了客,放个屁都疼。 林海棠下意识瞥了眼程聚,程聚的视线也投了过来,他的眼神比较复杂。 “那可要好好治治,别丢了工作。”余庆生安慰她,和她又碰杯。 程聚没吃多少,就开始抽烟,李婧看他点火,眉心一皱,叨一句,“聚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抽点烟,伤肺。” 李婧的语气别提有多贴心了,妥妥的小棉袄,还转头对着林海棠讲了句,“姐姐,喝酒伤身,女人要少喝。” 林海棠顿时觉得她婆婆妈妈的,爱管闲事,面上还要装出受教的感动,程聚掐了烟,给李婧夹烤肉吃,李婧欢喜得像获了小红花的幼儿园新生。 李婧边吃,边讲近来发生的新鲜事,“昨天来了几个派出所的,带了几个手戴镣铐的女人来验血,查艾滋。” 林海棠拿着筷子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程聚双手环胸,窝在塑料椅子里,脸色也跟着复杂起来。 “听说是从后街抓的卖‖淫‖女,诊所没这条件,又给转去了市医院,那些女人真的恬不知耻,隔壁水果摊的老板和老板娘闹离婚,还不是因为有个卖‖淫‖女当小三插足,仗着年轻漂亮勾引男人。”李婧说这话时,鄙夷,嘲讽,憎恶,悉数表现在脸上。 林海棠没吱声,无可否认,干她这一行的,败类不少,当小三破坏家庭,勾引有妇之夫,男人没罪过,教女人全给揽了罪责,谁他妈真的想出来卖身卖笑,还不是环境所逼。 她属于缺钱一类,会为一把白菜的价格和卖菜大妈讲半天价,就为了节约几毛钱,一件衣服能穿几年,洗掉色也不舍得扔,说她抠门也好,穷酸也好,她没优渥的条件就不去奢求高物质的享受。 余庆生啧了一声,“我在后街送货见过,站街的妹子确实漂亮,这么冷的天穿条短裙,露出白嫩嫩的大腿,职业操守意识挺强,这半个月倒是没怎么看见人。” 李婧听余庆生夸站街女漂亮,堵着一口气,酸他,“你们男人就是雄性动物,喜欢用下半身思考,看见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路了。” 余庆生反驳,“一竿子打死一群人,我和聚哥就不是那样的人。” 熟人开玩笑就肆无忌惮,李婧成心损他,“聚哥不是,你可不一定。” 林海棠听到这句话,抬头瞅了眼对面的男人,程聚和她直直对视,眼睛里好似掺了雾进去,厚厚一叠,摸不透情绪。 林海棠是明眼人,看出来李婧很维护程聚,女人维护男人,初衷不言而喻,除了喜欢就是爱,她要是把事给抖出来,李婧说不定会掐死她,程聚反倒成了受害者,在李婧的认知中,女人长漂亮了,兴许就是男人犯罪的动机。 余庆生差点要掀桌子,“你这小丫头片子,你还得寸进尺了,罚酒。” 余庆生挨个倒酒,“你俩也罚酒,眉来眼去大半天了,眼珠子也不嫌累。” 眉来眼去四个字挑动李婧敏感的神经,脸色瞬间变了,看一眼程聚,又朝林海棠盯了一眼,林海棠觉得女人吃醋起来,一个眼神足以千刀万剐对方。 李婧埋头吃饭,不再说话,整个人焉了吧唧的。 林海棠吃饱了,抽离椅子,站在马路牙子上点烟,烧烤摊对面是歌厅,招牌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装饰,门口站着个年轻服务生,被冻得直搓手跺脚。 她进去过一次,陪房地产老板喝酒,老板大腹便便,像充了气的热气球,左拥右抱,双手乱摸,她面上笑成了一朵花,胃里直犯恶心。 老板出手大方,给她五百块钱小费,她一出歌厅就抱着电线杆吐,没吃饭,肚子里全是麦芽味的啤酒,最后把苦汁吐出来,胃里才舒服了些。 那晚她躺在床上,五百块钱整整齐齐压在枕头下,她笑得像个傻子。 抽完一支烟,林海棠的脚也冻僵了,余庆生上来要烟,“林美女,你抽的烟真高级,细细长长的,给我一根尝尝。” 林海棠蔑他一眼,递他一根,余庆生赶忙尝尝味道。 李婧在收拾碗筷,程聚倒腾铁架,林海棠朝着男人喊,“喂,我走了。” 一声喂,程聚放下铁架,一手油污,弓身在水龙头洗干净,他甩甩满手的水,“我送送你,庆生看店。” 李婧的脸胀成了猪肝色,余庆生叼根女士香烟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嬉皮笑脸,“今晚别回来了,我给你守着。” 林海棠在前面走着,程聚在后头跟着,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昨晚也是他送她回去,一样的场景,月黑风高,冷风吹的人打颤。 走到巷子拐角,林海棠突然回头,几缕碎发在额前张扬,问他,“是不是怕我传染艾滋给你,毕竟昨晚没戴套。” 她讲完这句话,兀自就笑了,程聚没说话,只把她盯着,像要把她给盯出一个窟窿出来,隐约在克制什么。 林海棠取笑他,“我他妈还怕肚子里多出个东西,你怎么比我还怂。” 她特别惜命,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旦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她每个月去医院抽血检查,比同条街的竞争对手干净多了。 程聚眯着眼睛看她,林海棠也盯他。 街对面小贩的叫卖声,浓郁葱蒜香的油饼子,车站牌的铁皮被风撞得哐当作响,路灯散发朦胧的光晕,给男人身上镀了层金光。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子真以为解放了,结果还有堆破事要解决,20日之前更新速度龟速,多多担待。 第5章 黑夜 两个人互盯了阵,林海棠最先败下阵来,脚尖踢着石子,瞅他,“老娘没病,你他妈要是怕,明天就去大医院检查。” 程聚得到满意的答复,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林海棠气闷,朝着他吼,“你他妈怕死就别出来找小姐。” 对街摆摊的小贩和下班的工人齐溜溜的转过来看热闹,程聚脚步没停,背影不动如山。 林海棠扯了一嗓子,喉咙发紧,没把更难听的骂出来。 隔天早上肚子痛得厉害,没把她给痛死,整个人痛虚脱了,双脚发麻,身体发软,就像一摊软泥,撑不上墙。 林海棠去了五趟厕所,回来瘫在床上,两眼也发晕,头发胀,觉得男人给她吃的是砒‖霜,她昨晚骂轻了! 透过镜子,她脸色惨白,嘴唇没血色,眼皮发青,这幅鬼样子出门能吓死人。她烧一壶水,把毛巾浸在热水里打湿,敷在肚子上才缓和了些。 她躺在床上,看见窗外阳光从云层缝隙中一点点挤出来,道道光柱打在屋顶和玻璃窗,明亮又圣洁,周身暖洋洋的。 手机铃声响起,一曲舒缓悦耳的英文歌,当初她设置这个铃声,同寝的姐妹嘲笑她书没读多少,还听英文歌,听不懂还装知识分子。 她按下接听键,是个女人的声音,“海棠,你这几天窝在屋里干啥,没个音信,去哪谋高就了,偷偷找哪个男人养你了。” 一通霹雳啪啦下来,林海棠静了一瞬,她苦笑,“丽姐,昨天家里揭不开锅,还想给你打电话来着,这几天查的严,听说后街被带走了几个。” 丽姐嗲声嗲气,“后街被一锅端了才好,没人跟你抢生意,明晚到玉林城来聚聚,穿漂亮点,房地产大老板坐庄。” 林海棠应了一声,“好,丽姐,明晚见。”丽姐是她初入行认识的姐妹,胸大,身材细条,起先被富商包养,后来新鲜劲一过,丽姐就被抛弃了。 最早给她灌输男人不是好东西的理论,就是丽姐耳提面命说的。 她挂掉电话,去厨房下了一碗面,没放辣椒,清汤寡水,没吃几口就吐了,肚子装不下东西。 一到晚上她会找个地方拉客,但今天实在抽不出力气,她早早躺在床上,听窗外车水马龙。 她近来嗜睡,一觉睡到早上,睡得四肢发酸,意识模糊的起床吃饭,又躺在床上。 临近晚上,林海棠化浓妆,穿条红色的短裙,套米色的大衣,烈焰红唇,骚首弄姿,蕾丝边的红裙勾勒曼妙的身材,两胸夹着一条沟,在灯光照耀下雪白‖粉嫩,引人浮想联翩。 太阳西落,石板路被镀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滑镜面,她翘起屁股,走路的姿势妖娆,恨不得勾了孤魂野鬼。 玉林城在城东北,是栋二层酒楼,坐公交车二十公里的距离,她立在站牌下,倒腾手里的二手智能机,手机屏幕映衬她脸上浓厚的脂粉,白得发亮,旁边几个中年大叔的视线聚焦那条白嫩的深槽。 公交车来了,车厢如鱼罐头,透不过气,下班高峰期,清一色的蓝色工装,男人女人的臭汗混淆,林海棠投了一个钢镚上车,站在门口的男人们投来视线,意味深明。 林海棠站在前门口,背抵着车门,冰凉的触感,下一站经过鞋厂,马路牙子站了一排工人,本就拥挤得挪不开脚的车厢,陆续涌入难闻的味道。 男人和女人拼了命的往上挤,前路是堵人墙,林海棠前胸贴栏杆,后背被人紧紧贴着,几个年轻男人一窝蜂闹哄着往前挤。 “往里走。”男人凑在她耳边,手在她臀上推了一把。 林海棠皱眉,侧身让他往里走,男人继续嚷嚷,“后面空的,再走点。”后背一贴上男人的胸膛,火热的。 车肚子更挤,黑压压的人头,林海棠又侧身让出空,后面的男人紧追不舍,贴的她更紧。 车子启动,水泥地路不好走,一摇一晃,后面的男人贴着她跟着车子摇摆,双手无意识的触碰她的臀部,林海棠忍不住想骂人,一张嘴,怪味臭味汹涌进来,没把她给熏死。 她一时纵容,后面的动作越来越大,下意识顶她臀部,感受到一个物件慢慢膨胀,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车子进站,林海棠艰难的回身,背抵着车杆,是一个理着寸头的青年,眯眯眼,见她转身,僵住了动作。 林海棠不虚场合,下巴一抬,蔑他,“你他妈有种从正面顶我一下。” 寸头青年的视线黏在她胸前的深槽,露出满口黄牙操一口外地音,“美女,顶啥子嘛,下车找个地方陪哥几个聊聊天。” 周围几个人都是他的同伴,激动的吹口哨,“美女,聊一聊。” 林海棠单脚提起高跟鞋,踩跟前的鞋面,找着支撑点旋了一圈,“顶你娘的肺,聊你妈的天。” 脚背钻心的疼,青年的脸皱成一团,骂她,“你个死婆娘,下脚可真狠。” 林海棠也被激起了火,这年头吃女人豆腐还有理了不成,挺起胸脯,凶狠狠的瞪他,寸头青年失了面子,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斜刺里挤进来一个男人,棕色的夹克瞬间占据林海棠整个视线。 “娘的,你挤个锤子。”寸头青年被挤得节节后退。 男人比他半个头,回头瞪他,后面压根就没声了,适才嚣张的火焰被一盆冷水浇媳。 林海棠目光上移,看见男人的脸,炭笔勾勒,形如远山起伏的青峦。 程聚的双手撑在她头顶,林海棠整个人被圈在他怀里,他的下巴在她跟前晃悠,青色的胡渣,像老家水田留下的水稻茬子,胸膛微凸,垒起肌肉,她抬头看他,他盯着车窗外,眼中流过光影。 林海棠嘀咕一句,“真是屁大个地方。”她算了算,四天遇见三次,这几率也是够大的。 程聚低头看她,下颌绷紧,怼她,“你要不挪个地儿呆。” 他比她先一站上车,隔着窗户,他瞧见这女人露腿,露沟,寒风里最多刺的一朵红玫瑰,狐媚味吸引周边的男人如饥似渴的盯着她看。 林海棠没来得及回怼,司机一个急刹车,她身子往前急倾,程聚腾出手拽紧她的腰,胸膛登时抵上热乎乎的一团。 程聚的胸膛跟块石头似的,压得林海棠透不过气。 又是一个急刹车,公交车司机探出车窗,骂咧咧一句,“不看路,找死啊。” 程聚的胸膛又结结实实压了上来,两团海绵肉又被挤瘪了,男人的呼吸吐在她额头,被寒风吹得皲裂的嘴唇如同开垦的田埂,缺少雨水的滋润。 二人后半程没话聊,能聊什么,萍水相逢,一直到下车,程聚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而且不止程聚跟着她,几个青年也下了车。 寸头青年跟了几步,鼓足了劲,趁着自己人多,吼了一嗓子,“喂,你在车上竟然敢瞪我,给老子下跪道歉。” 程聚和林海棠同时回头,林海棠也瞪了,程聚比她瞪得更有威慑力。 “老娘瞪你咋了,色胚。”林海棠胸口那口气还没顺过来,这人渣还杵上来,跟着她下车了,非往枪口子上撞。 寸头色眯眯的盯着她,“美女,我怎么舍得你下跪呀,让你男人给我道一下歉,要不你来替他还债。” 一个青年起哄,“美女陪我们玩玩。” 林海棠戏谑道,“你想玩啥,老娘看你毛都没长齐,还学大人调戏良家妇女。” 寸头笑,“美女,你不试一试,哪晓得我们能不能让你舒服。” 话越说越露骨,林海棠现在有骨气的站在这说话,全然是身旁还有个传说中打架厉害的程聚站着,她没怂。 “那你先问问我男人同意不。”林海棠手指一翘,看向程聚。 意思明显不过,男人之间用拳头解决问题,四个青年被鼓动,慢吞吞的走过来,眼神不善,林海棠准备瞅准时机就跑,毕竟她要是拖累他,这场仗就不大好打。 程聚掏出烟盒,抽根出来点烟,顶顶牙关,“小子,认识历辉哥吗?” 一听历辉两个字,四个青年停了步子,寸头眼神一敛,历辉是这带的地头蛇,强收保护费起家,手下众多,没人敢动他,派出所局长过年都要给他送礼。 “今晚辉哥摆宴,你跟我一起去坐坐,打个招呼。”程聚吐烟,抬脚往前走。 寸头一下子就怂了,步子后缩,“敢情是辉哥的朋友,大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替我向辉哥问声好。” 寸头说完就要溜,程聚眼神一沉,把烟头一扔,脚踩上去碾碎,“你不是要和我女人聊天,要她陪你玩玩!” 寸头一看这架势就跑,四个人跑得瞬间没影了,程聚叹口气,“没劲。” “你认识历辉?”林海棠靠着墙,问他。 程聚回头,向前大跨几步越过她,没理她。 二人一前一后,男人走得急,林海棠踩着高跟鞋,跟不上他的脚步。 走到玉林城门口,程聚回头看一眼身后,林海棠像根稻草似的,风一吹就站不稳,也往这个方向走。 林海棠见他走了进去,冤家路窄,他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龟速,龟速 第6章 黑夜 林海棠被人带上二楼包厢,包间装修古典,红木大桌子,一桌子的菜全是大鱼大肉,丽姐招呼她,“海棠可算来了,叶老板一直等你呢。” 一桌子的男人视线掠过来,笑呵呵的盯着她看,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叶老板五十多岁,脸笑得皱成褶子了,皮肤怂拉,鹰钩鼻,大耳朵,一身西装革履也掩盖不了暴发户的气质。 无非是陪酒吃饭,她吃了几块肉垫肚子,红酒和白酒就一起摆了上来,叶老板揽着她往自个儿身上靠,她笑得花枝招展,端酒往叶老板嘴里送,在酒桌上谈生意,男人喝醉最好说话。 叶老板叼根雪茄,盯着林海棠胸前的深槽,笑,“妹子,多大了。” 林海棠笑吟吟的端起红酒,藕臂绕过叶老板的阔肩,红唇比葡萄酒香甜,“只要老板把这杯喝了,我就只告诉你一个人。” 叶老板肥大的嘴唇凑近那杯红酒,二话不说就喝了,喝完,舌头故意掠过她涂满蔻丹的手指。 林海棠身体一僵,讪笑着收回杯子,夸他,“叶老板,好酒量。” 她又倒了一杯红酒递过去,半个身体前倾,裙下的浑圆露出半团,叶老板的眼睛看直了,红润的面堂发亮。 林海棠凑他耳边告诉她的年龄,叶老板显然不信,直接了当,“你18岁,还是雏?” 林海棠被姓叶的噎了一口,她只说她18岁,没想到老头子一把年纪还喜欢雏。 客人喜欢什么,她自然要顺着话说,“瞧您这话说的,我做陪酒的,难道还要管陪‖睡。” 饭局一完,顶多去ktv坐坐,让男人摸摸,人喝醉了,啥事也记不清,没睡过是实话。 林海棠使出浑身解数,没想到叶老板酒量太好,她陪他喝了两瓶红酒,外加一瓶白酒,才把他给灌晕乎了。 林海棠又挨个敬酒,白酒辣过喉咙,喝酒直爽,不要命的喝,喝急了,那口酒就憋在胸口,没流进胃里,难受死了。 她进厕所吐了两次,第三次去厕所,走廊的天花板在晃,地面在晃,她扒着墙壁晃悠悠的走,顺着墙根越走越低,她最后以爬行动物的姿势在地毯上弓着背,双手撑地,膝盖着地,狼狈不堪,男厕所出来个人洗手。 程聚洗完手回身,看见爬在地上的女人,红裙子,香肩半露,头发披散,他身子一顿,闻到浓烈的白酒味,皱了皱眉,准备跨过去,刚抬脚,觉得这衣服的颜色熟悉,蹲下身,把林海棠的头发拨开,看清楚人脸,带水珠的大掌在女人脸上拍了两下。 女人的脸蛋小,巴掌大,下巴瘦削,他用大掌托起她的脸,“喝多了。” 林海棠摇摇头,下巴顶着男人粗糙的厚茧,没喝多,想说只是喝急了,又被男人粗糙的大掌拍两下,两颊一鼓,吐了。 程聚没来得及抽手,兜了个满掌。 *** 程聚回到包间,脸是黑的,历振坐在主位抽烟,瞧见他一脸阴沉,“咋了,去趟厕所,一回来面色不好,被熏的。” 程聚落座,给历振倒了杯白酒,“没事,来喝酒。” 他右手端起杯子,手上呕吐物的味道涌上来,他憋着鼻息,仰口喝下。 他抽几张餐巾纸,在右掌心上摩擦一通,历振润他,“你他妈犯洁癖啊!” 程聚扔了纸巾,左手夹烟,翘起二郎腿,把右手往历振跟前一放,“你闻闻。” 历振凑上前闻闻,一股腐物的酸味,嫌弃,“啥东西。” 程聚眼一眯,猛吸一口烟,一本正经胡说,“女人的味道。” 历振吼,“你他妈有病。” 程聚左手把玩打火机,“说正事。” 历振皱了眉头,“我前几天替历辉走了一趟货,那货被警察半道截了,历辉觉得是我的人走露了消息,名正言顺要搞我。” 程聚背靠椅背,望着头顶璀璨的水晶灯,“你是他弟,他倒不至于下死手。” 历振翻了个白眼,“同父异母的弟弟,又不是亲弟,阿聚,你给个痛快的说法。” 历振要他当打手,护他周全,干的是拼命的事,程聚伸了个懒腰,拍拍衣服上的烟灰,“烧烤摊要人守着,我走不开。” 历振不信他的话,明摆着拒绝他,张开五指,“你那破摊子一个月赚多少钱,我给你开五位数。” 程聚打燃火机,一簇蓝色的火焰蹿升,“请个外国退役兵,也比我强。” “历辉要是以为老子雇人来杀他,还不把枪口子对准我的太阳穴。”历振比了个手‖枪的姿势,朝着自个儿的太阳穴捅了捅。 程聚给他建议,“你服个软,说不定历辉就忘了这茬子事。” 历振一拍桌子,碗碟碰撞,“我服个锤子,他踩在我头顶不是一两天的事。” 程聚似笑非笑,“让他踩踩咋了,越高的地方摔下来,骨头碎成渣。” 程聚和历振勾肩搭背走出饭店,历振喝高兴了,脚步虚浮,程聚送他上出租车,从他兜里掏出一张毛爷爷递给司机。 见车子驶远了,程聚才返身走回酒楼,历振点了一大桌子菜,两个人没吃多少,程聚回到包间,让服务员拿打包盒。 他拎了两袋子打包盒,走出饭店,等车。 林海棠这头也吃差不多了,她扶叶老板下楼,叶老板喝麻了,全身重量压在她肩膀,像死猪一样重。 走到门口,叶老板的头滑到林海棠胸口,挤压两团海绵肉,林海棠忙用手隔开男人发散发胶味的头, 叶老板掐她腰,酒气喷在她脸上,“海棠,今晚陪我睡。” 林海棠妩媚一笑,推拒,透了口气,“叶老板,你老婆还在家等你呢。” “早离婚了,我给你钱。”叶老板从兜里掏出一叠红钱,崭新的,比他脸还干净。 林海棠捉住他的手,盯着红通的票子,嘴一弯,“叶老板出手阔绰,我今晚舍命陪君子。” 喝醉酒的男人能干啥,沾枕就睡,她乐呵的坐在床边数钱。 丽姐吆喝着一同去ktv唱歌,叶老板非要拉着林海棠要去宾馆,丽姐塞给她今晚陪酒的钱,林海棠从中抽出两张还她。 林海棠的荷包揣实了,环住叶老板的肥腰,“老板,我们去睡觉。” 叶老板的座驾是四个圈,在不起眼的城乡结合部,算是豪车,林海棠扶稳叶老板上后座,真皮椅子,干净舒服,没怪味道。 她坐稳,透过贴黑膜的车窗朝外瞧,一眼看见门口铁树旁边抽烟的程聚,他脚边堆着两袋打包盒,半张脸黑的,往她的方向看,林海棠笑容忽僵。 车外的人看不见车内的情况,但林海棠看他的时候,那男人的目光具有穿透力似的,视线锁住她,目光不善。 奔驰车的红色尾灯渐渐从弧形凝成一个点。 余庆生开着三轮车驶到近处,乒乒哐哐,后车厢拉的土豆,“前面的啥车呀?” 程聚脚一蹬上去,从鼻腔哼出两个字,“奥迪。” 余庆生感叹一句,“那可是豪车,我挣一辈子钱也开不起。” 程聚坐在土豆筐上,一手抓住余庆生座椅背后的围挡,“你这车也不错,三个轮子,自带敞篷功能。” 余庆生笑乐了,程聚夸他车一句,真把三轮车当跑车开了,遇到坑坑洼洼的地面,车头一扬,能把人颠到半空中停留片刻。 夜里黑成一片,这个时间点,回棚户区的人少,道路两旁的路灯没亮,没人影,只有车前头那束白光打在方寸之地,周围的景物只剩模糊的轮廓。 余庆生哼着小曲儿,三轮车走道路中间,占据两车道。 竹条筐咯屁股,程聚索性把土豆装满,找了块泡沫板放在上面。 余庆生问,“聚哥,振哥找你啥事呀?” 程聚说,“他有钱没处花,要买我那经营亏损,地段不好的破摊子。” 余庆生又说,“要是我就卖,有人送钱,我巴心不得。” 程聚烟瘾犯了,摸到个空烟盒,“好不容易出来,你还想回去不成。” 余庆生隔了半响,说,“家里打电话来,要钱。” 程聚一顿,拍他后脑勺,“你他妈别犯傻啊。” 程聚和余庆生是年初开始摆摊,摆了几个月,上一年给历振做打手,干了半年,整天拿根钢棍和别人打,不还钱的剁手指,跑路的打断腿,起初新鲜,毕竟耀武扬威,他看在钱的份上,干得卖力。 把命不当成自己的,打头阵,出手狠,一个月下来,全身上下淤青乌紫,晚上痛得睡不着觉,瘦了几斤,常去诊所拿药,结识了李婧。 现在做起烧烤摊,算是金盆洗手,至少不用三天两头去蹲局子,派出所的还不给饭,饿一天下来,胃痛。 余庆生说,“聚哥,我听你的。” 程聚笑,“虽然跟我没肉吃,倒也饿不着你。” 三轮车走到半程,突然停了,程聚以为车没油了。 余庆生转过头,八尺大汉嘴唇哆嗦,“聚哥,你看前面,有鬼。” 程聚抬头,夜色下,红裙子,长头发,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打字,手僵得很 第7章 黑夜 十分钟前,奔驰车里开了暖气,她舒服得周身血脉通畅,叶老板掐着她腰,笑成了蛤‖蟆。 林海棠以为今晚能去高级酒店的大床睡一晚,明早吃酒店的自助餐,叶老板要是心情好,带她去逛街,结果叶老板接了通电话,酒意醒了一半,急着回城,毫不留情把她推下车。 男人需要你的时候,笑呵呵,不要你的时候,比谁都无情,林海棠一下子从汗蒸房掉到冰窟,那滋味别提多酸爽,四周空旷,冷风长了眼,直往脸上扑腾。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赤脚走在路上,拎着高跟鞋,甭管石头咯脚底板了,路上拦了几辆车,司机踩油门一飘而过。 林海棠脑袋晕昏昏的,地在晃,雕星盛月的夜空在摇,她人仿佛坐在旋转椅上,蹲下身又吐了一次,稀里哗啦的。 她把酒吐出来,头脑就清醒一分,隐约记得在饭店有个人被她吐在手上,她吐完了,脑袋空了,记不清那男人长啥样子。 后头打在脚边一束光,她没回头,懒得招车。 车停了,没敢驶过来,隔了半会,停在林海棠跟前。 林海棠偏头,半掀眼皮,两张熟悉的面孔,余庆生两手握车柄,后面车厢上坐着程聚。 余庆生缩着脖子,打量她,一时没瞧出来,“奶奶的娘,吓死老子了,海棠,你大半夜怎么在这走,老子还以为鬼挡路。” 林海棠叉着腰笑,“鬼见着我也要绕道。” 余庆生感叹,“你醉得不轻呀。” “上车,送你回家。” 林海棠也不客气,走s形路子,绕到三轮车的后面,余庆生在前面喊,“看着点路,别掉沟里了。” 铁围挡是合上的,林海棠仰起头,程聚不动如山的坐着,压根没瞧她。 她放不下围挡,准备翻上去,把高跟鞋往上面一甩,一只鞋掉在程聚脚背上,她攀着冰凉的围挡,两手没力,软绵绵的,试了几次也没爬上去。 余庆生回头瞧见,“聚哥,你把围挡放下去,拉她一把啊。” 程聚黑着脸,火大,“你让她上车,你去。” 余庆生也不知他生啥子气,何况他和林海棠前几天不是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今个儿,增进感情的机会摆在面前,程聚倒没那日的殷勤劲儿。 余庆生下车,把围挡放下来,他扶她上去,林海棠撇开她手,非要自个儿爬上去,嘴里叨念,“我没喝醉。” 她顺势躺在冰凉的铁板上,冻骨头。 余庆生捞她胳膊,操家乡话,“仙人板板,地上凉,你坐起来。” “躺着,舒服。”林海棠笑得欢。 余庆生拿她没法子,见程聚也不发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可转念一想,聚哥也不会放任这个女人就这样子躺着,索性开车去了。 女人横躺在面前,红裙子撩到大腿,像冬天削皮后的白萝卜,富有光泽和水润,朦胧的光线透上去,擦了层珍珠粉。 程聚崩紧唇,向余庆生借了根烟。 路上颠簸,林海棠仿似躺在筛子上,她像谷糠一般抖过来抖过去,留个糠壳,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她扶着围挡想爬起来,使不上力,看见坐在左手方的程聚,抬手招呼他。 程聚瞧了她一眼,偏过头。 男人不理她,她就采取法子,把挂在大腿的裙边一点点往上移,止在大腿中央的位置,双腿露了大半,细条荏秀,匀称美丽,随便哪个男人见了,巴不得扑上来。 程聚夹在食指和中指的香烟一顿。 林海棠胆也大,见他不为所动,把裙边撩了大幅。 空气静了半瞬,程聚把烟一掐,神色不明。 余庆生透过后视镜发现程聚脸色不好,以为后头发生啥事了,转过头,被程聚一巴掌挡了回来,“看路。” 程聚见她半响没动,双腿露出来,也不觉得冷,拿脚踢她胳膊。 林海棠迷迷糊糊的睁眼,男人的脚,她翻个身,双手抱紧他的小腿,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他坚硬的小腿。 程聚身体一僵。 林海棠顺着小腿往上爬,使出了吃奶的劲,她身子骨颠簸了半响,也被冷风冻了半天,男人身上像茫茫冰原中燃烧的篝火,有热度,她不受控制向他移动。 程聚压着声说,“撒手。” 林海棠摇头,不松手,伸手抓他,程聚脚一踢,林海棠后背重重撞在围挡上,她闷哼一声,痛得眼睛水流了出来。 余庆生听见声响,急忙回头,“咋了。” 程聚冲他吼,“别给老子回头,开你的车。” 余庆生撇撇嘴,捉摸不透男人对女人的心。 林海棠很少哭,凡事都压在心底,像刺猬,身上痛就嘴上唉哟痛唤一声,绝不用眼泪来表达自己的脆弱。 身上的刺被酒一泡就软了,心里构筑的那道隔离墙分崩离析,她是女人,不是男人,她会痛,也会流泪。 她哭起来,不发声,泪水如同不断线的雨珠,阴转小雨。 程聚见她哭了,觉得自己刚才那一脚确实踢重了,微弓身子,一手捞她起来,把泡沫板垫在她屁股下,触及到她的手,比冰块还冷,他眼神暗了一下。 将她重新放下去,林海棠却不舍得离开热源体,双手紧紧扣住他精瘦的腰,脸蛋往他胸口挤,嘟囔一句,“你真像烤火炉。” 语气带着撒娇。 程聚把手一撤,拂过她的背脊,林海棠又叫唤了声疼。 他的手又重新放了回去,他坐在泡沫上,抱她坐在腿上。 林海棠靠在他身上,男人的热气透过层层布料传递,她缠他更紧,水萝卜腿露出来,捉住他手放在水萝卜上搓。 她的意思是水萝卜也冷。 程聚把外套脱下来,认真的把她腿裹上,像对待一件古代的瓷器,轻拿轻放。 他圈她在怀里,女人靠在他胸口,廉价的香水味,沖鼻。 他闻见她的头发是另一种香味,像淡淡的桂花香,隔了半会,胸口一片濡湿,他以为她又吐了,脸黑了半截,推她头。 林海棠闭着眼,睫毛颤动,眼泪从眼角溢出,脸上的妆粉花了,并没什么表情,像睡着了,可眼泪开了闸,不断流。 “你他妈可真多事。”程聚把她的头重新按回去。 三轮车拐进棚户区,街道寂静,路灯晕黄,冷风吹动没盖严实的垃圾桶,白色垃圾在马路牙子上乱窜,几只偷腥的老鼠钻进下水道。 余庆生迎着冷风,问,“聚哥,她家在哪呢。” 程聚掀开眼皮,推推睡死的林海棠,一摊软泥,他只知道她住在哪栋楼,其余一无所知。 余庆生见他没回应,“要不让她去我们那住一晚。” 后面没吱声,余庆生觉得他答应了,开着三轮车拐进一条窄路。 临下车,林海棠颠簸一路,不争气的吐了,正好吐在程聚胸前。 程聚的脸比包公还黑,胸前挂着汤水,扔下林海棠转身上楼,放一句狠话,“把她给老子扔车上。” 余庆生哪敢真的把林海棠扔车上,这天这么冷,冻死人,他觉得程聚说的气话,一口气把林海棠拖上楼,“姑奶奶,别再吐了。” 余庆生把这尊大佛拖上九楼,老命出脱半截,出租屋是两室一厅的格局,老楼,两个大男人一人一间卧室,客厅摆着个破沙发,一张瘸了半条腿拿砖垫的茶几。 林海棠只有睡沙发,他屋里没有多余的被套,余庆生给她拿了两床棉絮盖在身上,把她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 林海棠笑,“我没醉。” 余庆生顺着她话说,“好好好,你没醉。” 喝醉的人哪会承认她醉了。 程聚洗澡洗了半个小时,一出来看见躺在沙发上裹成蚕茧的林海棠,只露出个脑袋,火大,余庆生真把她拖上来了。 余庆生知道他要发火,早就回屋锁门了。 程聚火气没处撒,回到房间抽烟,听到客厅一声重物掉下来,拔腿走出去,余庆生掀条门缝张望,不敢凑前。 林海棠从沙发上滚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幸好棉絮厚,垫了一层,人没啥事,兴许是热着了,露出来的肌理红润,渐渐往胡萝卜方向发展。 程聚瞥一眼余庆生,后者马上关门,连条缝都不留了。 林海棠身上的裙子皱成一团,隐隐露出内裤边缘,女人曼妙起伏的酮体,在白炽灯底下一照,肉眼即见的清晰脉络,如同拨开的鸡蛋壳。 程聚喉头一紧,捞她胳膊,把她重新放回沙发,把棉絮堆上去,也不管她热不热了。 程聚回到房间,睡在床上,闭上眼即是那女人秀丽的白腿,张开,女人在他身下扭动,他起来又抽了几口烟,喝了一口白酒,不去想那事,下腹渐渐恢复正常。 他躺下没多久,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他一向有挺强的警觉性,看见模糊的人轮廓。 林海棠是被尿憋醒了,下沙发去厕所小解,推开门,心里纳闷厕所变大了,她用脚在地上扫了半天,竟然没找到蹲位。 她膝盖撞到床沿,身体失去重心,向前一扑,程聚没来得及撤离,林海棠就砸到程聚大腿上。头埋在一个又尴又尬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统共七章,被锁过五章,我怕是上了黑名单,成了重点观察对象了。 第8章 黑夜 林海棠早上醒来,肌肉酸疼,骨头钝痛,散了架似的,闻到铺盖一股汗味,睁眼一看,天花板刷的是水泥,没有安装水晶吊灯,偏头左右瞧,窗户不是落地窗,瞧不见车水马龙。 她捂着额头,缓了阵,掀开被子,衣服完整的,啥也没缺。 房间不大,几件简单的家具,柜门坏了半边,里头挂着几件洗的泛白的衣服,床头柜摆两本杂志,封面女郎穿的性感比基尼,烟灰缸里的烟灰溢出来,地上散着灰烬。 整间屋子都是男人的味道。 她推门来到客厅,阳光大片洒进来,客厅堆满成捆塑料瓶子,阳光一照,每个瓶子里装着光点,投射斑斓的光芒。 阳台大,足有两米宽,视野好,她朝外一眼望去,西边的拆迁火热朝天,她看见烟尘滚滚,拖拉机轰鸣,施工队正有条不紊的朝东推进倾轧。 过不了多久,这片棚户区会被夷为平地,只剩残垣断壁,住在这里的租户开始另一次迁徙,再找个房租廉价的地方扎根生存。 她可能会换个城市,不会在这继续干这行,她想家了,想回家看看弟弟妹妹,爸妈按时吃药了没,家里是否经常有人上门催债,她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不再为生活所迫,更没必要围绕一个字“钱”斤斤计较生活。 她又想到未来,会不会有个男人喜欢她,不介意她的过去,一心一意对她好,想跟她生孩子,陪她度过后半生。 程聚拎着菜进来,看见女人靠着阳台,探出去半个身子,把菜扔给后进门的余庆生,大步往阳台走去。 栏杆是砖砌的,没多高,林海棠不知不觉就将身子倾了半边出去。 突然腰间一紧,一只手缠上她腰,把她往回拉,她惊呼一声,顺着惯性倒在男人怀里,闻见淡淡的香皂味,感受到后背抵着他擂鼓般跳动的胸腔。 余庆生转身走进厨房,一手蒙眼睛,覆耳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林海棠反应过来,发笑,“拐着弯吃老娘豆腐啊。” 程聚眼一沉,手松了几分,“你信不信我现在松手,让你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林海棠的身子又沉了下来,她弯曲小腿支撑着重心,上半身与膝盖接近平行,“别呀,聚哥,有话好好说。” 程聚把视线从她裸露的肌肤移开,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以前有个女人大半夜喝醉酒,发酒疯,从这掉下去活活摔死。” 林海棠背心一凉,笑容一僵,敢情他搞这么一出是救她命。 林海棠仰头看他,男人下巴上的胡渣茂密生长,小麦色的皮肤刚健油亮,“要不我以身相许,感激你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程聚没说话,胳膊肘顶着她的背脊,她疼得眉头皱成了川字。 她倒抽一口凉气,“老娘背疼。” 程聚一听她背痛,把她腰托起来,扶她站直。 林海棠弓着腰,伸手往后背摸,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你昨晚对我干啥了,我睡了一晚就全身酸痛。”林海棠质问他。 恶人先告状,程聚气不打一处来,“你昨晚朝我身上吐了两次,我还没找你算账。” 林海棠面色尴尬,“那我给你把衣服洗干净。” 她这次实在喝多了,喝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但有些事还是有印象的,毕竟别人把你带回家,没把你甩在大街上,算是一份恩情,她要报答,何况昨天帮了她两次,是大恩大德,要铭记在心的。 程聚不客气,指厕所,“衣服在盆里。” 厕所有个盆,但盆里不止一件衣服,一堆衣服,全是大件,林海棠认命,这叫报恩,昨晚拉你回来花了油钱的,住一晚有住宿费,她这么安慰自己,心头才平衡了些,脱下大衣,随便找了件男人的工装套在身上。 她蹲下去,忍着周身疼痛,放水,把衣服泡进水里,冷气从指甲盖往头顶心窜,她打了个寒颤。 *** 程聚来到厨房,把昨天打包的菜取出来,装了六个大碗。 余庆生看见肉,就流口水,偷拿一块肉往嘴里塞,“玉林城的大厨手艺好,老子以后娶媳妇就去那里大办几十桌,吃它个几天,” 程聚说,“你今天就去学手艺,明天就有姑娘急着嫁给你。” 余庆生嚼着冷冰冰的肉,搭上程聚的肩,一副即将各奔东西的惆怅模样,“你衣服也有人给你洗了,该我给你俩腾出地方过二人世界,但是有了媳妇,别忘了兄弟我。” 程聚把碗一磕,“热菜,别整天瞎扯淡。” 程聚出了厨房,来厕所验收成果,他靠着门框,瞥见林海棠一双手冻成了紫姜花,女人沉默的蹲着,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水龙头里的水哗哗的流。 程聚摸摸腮帮子,“吃饭。” 三个人,六碗肉,程聚和林海棠相对坐着,余庆生左右瞧瞧,笑,“快趁热吃。” 林海棠冻僵的手,拿起筷子夹了几次菜,没夹起,掉了几次,余庆生也没敢替她夹菜,毕竟大哥看上的女人,小弟献什么殷勤。 林海棠索性扒米饭,想起昨晚的事,要道谢一番,“昨晚喝醉了,给你们带来不便,谢谢。” 她也憋不出华丽的词藻,昨晚喝断片了,也记不得干了什么出糗的事,又重复了句谢谢。 余庆生夹肉,“没事,我开始真以为遇上鬼拦路了,要不是聚哥极力主张开到前面去看看,我可能一踩油门,直接就飚远了。” 林海棠抬眼看程聚,程聚大口吃肉,压根不看她。 余庆生纳闷,“海棠啊,你昨晚怎么跑那边去了。” “昨晚和一个男同事吃饭,那个男同事暗恋我很久了,我上了他的车,他开了半程,就欲对我图谋不轨,我算是运气好,逃出了虎口。” 林海棠脸不红心不跳的编谎话,这段话取自报纸上的一篇报道,原标题是“女子参加公司聚餐,同事锁车欲行不轨。” 余庆生一听,把碗一放,拍桌子,“我靠,我和聚哥去打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动你。” 一看程聚神情平静,自顾自的吃饭,没什么表示,余庆生觉得自己抢他风头了,又默默地端起饭碗,气氛一时又降到了零度。 林海棠放缓语气,“没事,我早就辞职准备不干了,以后都遇不到他,打不了交道。” 余庆生不认同,“那种男人就该打一顿,长长记性,要不然继续祸害他人。” 林海棠扒口饭,夸她,“庆生哥,你真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仗义的。” 余庆生被林海棠这么一喊,摸着后脑勺笑。 “以后有啥事,就找我和聚哥,我们专打坏人,想当年,我俩去报名考军校,被暗地里塞钱的给挤了下来,要是真上了,保不准现在正替人民伸张正义,**除恶。” 程聚拿筷子敲他脑袋,“吃饭堵不上你的嘴,老子瞧你才是那个最该被打的。” 林海棠抱着饭碗,看着两个男人笑。 女人畅快的笑起来,眉眼柔和,脸上两个梨涡盛了酒似的,醉人。 余庆生抱头,“聚哥,过了啊,在大美女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林海棠在后头吃了很多肉,两个男人的食量大,六碗肉被消灭了三分之二。 林海棠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余庆生洗碗,程聚在捣腾大头电视机,很老的电视机,现在市场上卖的都是液晶电视,算是个老物件。 林海棠打了个饱嗝,“看不出来,你还会修东西。” “以前干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学精进。”程聚回她。 男人挽起袖子,露出胳膊肘,旋动扳手,肌肉紧绷,一弯流畅的线条。 林海棠没话找话聊,“这么多瓶子,谁捡的啊。” 程聚拆下电视机的屏幕,“庆生攒的老婆本,每次出去拉货,在路上见到瓶子就捡回来堆起。” 林海棠捶着老腰笑,“这怕是要攒一辈子才够。” 程聚把螺丝一颗颗卸下来,“他找个贤惠持家的,用不着一辈子挣钱,后半辈子对老婆好就成。” “而且他最痛恨女人骗他,谁要是骗他,他让她吃不了兜子走。” 这句话,直指林海棠刚才瞎编的话。 林海棠看他,“我这不是维护你我的形象,有些事毕竟见不得光。” 程聚侧头,眼神那玩意儿有点刺。 林海棠转移话题,问他,“你呢,你也想找个顾家的女人。” 男人喜欢顾家的,毕竟回到家里,看见桌上摆着热汤热菜,不管多累,往饭桌前一坐,苦累抛在脑后,喝点汤,暖和胃肚,驱散了大部分疲劳,明天又有动力继续养家糊口。 程聚逆着光,思考半响,“她只负责给我传宗接代,我挣钱养她和孩子。” 得了,传宗接代,还不是用下半身思考人生的男人。 “做我的老婆,不用干全部的家务活,她带孩子们去逛公园,我来洗衣,做饭,拖地。” 她看见他宽阔的后背,太阳光聚焦,亮的刺眼,像座山,巍峨森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冷的大多数人不喜欢看,我也被冷得瑟瑟发抖。 第9章 黑夜 算程聚有良心,没让她把衣服洗完,林海棠蹭了顿晚饭才走,程聚送她到楼下。 两人走不到同一水平线,永远是一个在前头,一个在后头。 程聚回头看她一眼,林海棠双手按着肚子,慢摇摇的晃悠,像极了肥硕的鹌鹑。 程聚挑眉,“吃撑了。” 林海棠笑,接着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特突兀,“谢谢你今天的款待,改天我去照顾你烧烤摊的生意。” 程聚笑了笑,“缺你一个吗?要你照顾我生意。” “换个法子,以身相许。”林海棠皮不臊脸不燥,她直勾勾盯着他,风吹起她的红裙和长发,露出莹白的小脸,眼睛晶亮,含着涟漪,裙边向上翻飞,显出裹了珍珠粉粉似的大腿。 越看红裙越不顺眼,程聚把烟一掐,按住她双肩,扳正,将她大衣一合,“不冷吗。” 林海棠被他这举动给吓楞在原地,瞧着一个大男人给她系扣子,指腹嵌一层厚茧,穿针引线似的。 一股奇妙的暖流淌过四肢百骸,直抵心尖上,林海棠盯着他认真的样子,笑,“喜欢我啊!怕我着凉。” 程聚手一滞,斜一下唇角,“昨晚有个人非要往我身上凑,推也推不开,那人起来上厕所,还上到我床上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喜欢你了。”林海棠身子前倾,伸手勾住他脖子,很近的距离,她能透过他的眼睛,清清楚楚看见自己。 风俏皮的立起她头顶的几根发,程聚任她勾着,一手盖上她头顶,压那几根倔强的头发。 “真话?” “假话。” 楼边拐出一道影子,是李婧,她拎着袋子,踩着小高跟,一看见她和程聚保持的暧昧姿势,笑容僵在面上。 颇有捉‖奸在床的场面感,林海棠首先松了手,拉开二人的距离,朝着李婧的方向凑上去,向她拎的口袋里看,“真巧,在这碰上了,你拎的啥呀。” 李婧攥着口袋,咬着唇,“买的水果。” 四个字仿佛是咬牙切齿后蹦出来的。 “给男人买的呀,没看出来,你福分不浅啊,”林海棠说完,朝程聚瞥一眼。 程聚没接话,站着没动。 “不介意我拿一个苹果吧。”林海棠脸皮厚,把手伸进了袋子里。 “你随便拿。”李婧瘪唇。 林海棠把苹果抛了抛,看见她的视线随着苹果起落,不高兴露在脸上,好似她拿走的不是一个苹果,而是她最珍贵的东西,“谢了。” “没事。”嘴上说着没事,脸上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林海棠用袖子擦了擦苹果表皮,咬下一大口,心里犯嘀咕,她只是拿了她一个苹果,再说又没把她喜欢的男人抢走,男人不是在那杵着吗。 每次见着她的苦瓜脸,好像自己欠了她钱没还似的。 “我先走了,你俩聊。”林海棠嚼着果肉,转身走了。 *** 苹果特甜,她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个核儿。 沿着一条道走到底,路过发廊,门口站着三个少女,年龄不大,裙边到膝盖,露出半截光生的小腿,抵在风口上吹,到底是年轻,不怕冷。 对面是个小卖部,吊着一个黄色灯泡,几个混混翘着二郎腿在斗地主,脖颈上盘着张牙舞爪的刺青,刺的是飞龙,斧头,骷髅头的样式,十足的混混痞子形象。 林海棠屈起指头敲敲玻璃柜,“拿包烟。” 打得火热朝天,谁也没空理她,“自己拿。” 林海棠自个儿打开柜门,拿了包最便宜的,把钱往牌桌子一丢,谁也没看她手里拿的眼是什么牌子,早知道就拿包中华了,但这店卖的烟不正宗,假烟居多。 后头有人叫她,发廊的老板娘认识林海棠,打过几次交道,见她路过,招呼她进去坐。 林海棠走进发廊,屋里的空调开的热风,男人女人缺氧似的,个个脸通红,有两个男人在洗头,女人就把胸贴在男人脑袋上,男人的手还不规矩。 老板娘四十多岁,化浓妆,身宽体胖,脸上起褶子,鱼尾纹能捏出四道,以前干多了,衰老的速度就很快。 老板娘给她倒了杯水,把瓜子盘往她跟前一推,“海棠,很少见你来后街逛,今个儿路过,也不进来坐坐,要不是我眼尖,你怕是要装作不认识我,闷头就走了。” 林海棠打哈哈,“宝姨,瞧你说的,我这不是两手空空,啥也没带,不好意思直接进来。” 宝姨是她的外号,林海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姓啥,宝姨收中间费,以前林海棠挣两张,她要抽一半出来“孝敬”她。 面善心黑,一张嘴能说会道,发廊里的小姑娘大多是她诳来的,没人敢跑,刚刚小卖部打牌的那几个就是她雇的打手,以前有人跑出去了,被抓住打断了腿,反正这娘们特心狠。 后街被查了,宝姨今儿还敢明目张胆的开门,她拐着弯问,“我只敢晚上出来溜达,这天冷地冻的,等半天也没人影,哪像宝姨有个门面,白天的客人源源不断的,生意好。” 宝姨把手里的瓜子壳往外头一抛,“海棠,你要是来我这做,不用担惊受怕的。”说到后面,声压低下来,“派出所里有人给我盯梢呢,一有动静,我就带上姑娘撤了。” 原来底气足是这由头,成功打到敌方内部去了,还真没人想到这步棋,“宝姨,这招高明,后街谁敢和你抢生意,这不找死嘛。” 林海棠明面上夸她棋高一步,心里把这她骂了个转,老奸巨猾,没地方是安全的,警察都不可靠。 发廊不仅洗头,里头用帘子隔出三个空间,摆了三张单人床,是用来按摩的,突然其中一个帘子被扯开一角,滚轮老旧,男人冒火的扯了几下,骂咧咧的,“老板娘,这女人会不会按摩。” 林海棠看过去,男人的裤子拉链是解开的,露出蓝色的内裤,四五十岁,按摩床旁站了个姑娘,模样清丽,颤巍巍的站着,手足无措,泪水止不住的流。 “新来的,大哥别生气,她不懂事,我给你换个,包你满意。”宝姨从外头叫来一个浓妆的姑娘,替下新来的。 帘子重新拉上,洗头的继续洗头,站街的继续站街。 宝姨指着她鼻头骂,“你再哭,老娘让你今晚接客。” 一下子没声了,新来的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宝姨的裤脚,抖成了筛糠,“你让我回家,我不做这个,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求求你,放过我。” 坐在椅子上的林海棠顿感呼吸困难,觉得这地空气灼热。 宝姨下脚狠,往姑娘膝盖踢,人重重摔在地上,“让你先学按摩,学好了就有钱挣,你妈治病不要钱了。” “我不学按摩,我能做其他的,我不想做这个,求求你帮帮我。”姑娘转过来抱住林海棠的脚,一阵猛摇。 林海棠只能任由她摇晃,话都堵在嗓子眼,她看见姑娘眼里的绝望和恐惧,可林海棠做不了浮木,当不了英雄,她半只脚陷在泥里,无能为力。 “把她给我关进小黑屋,饿她几天,我就不信她不按了。”宝姨让人把她捞起来,连拖带拽的拉到对面小卖部去。 林海棠走出发廊,吸两口冷空气,瞧了眼对面的小卖部,一切归于平静,刚才啥事也没发生。 宝姨让她慢走,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应付。 走到出租屋楼下,市政的人提了个油漆桶,红色的刷子涂墙壁,已经完成拆字的最后一点,房东家两口子很满意,看到的不是一个字,而是一叠叠从银行取出来的新钱。 女人见到林海棠回来,心情好,招呼她,“妹子,记得交房租,你欠了两个月。” 头一次没凶巴巴的央她还租,林海棠看了一眼墙上的拆字,应了声好。 她回到出租屋,换下皱巴巴的裙子,去厕所洗澡,洗到一半,停电了,一片漆黑。 没办法,硬着头皮洗,她洗完澡,摸出柜子里仅剩的半截蜡烛,点亮,一捧黄光幽幽的飘着,窗外也黑,月亮和星子隐在幕布后,每一样东西都覆了一层黑膜。 她睡不着,闭上眼,看见程聚眼里的自己,还有那姑娘惊惧的眼神,一半沉溺,一半溺毙。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个封面,换个心情。 我们慢慢来,作者身上还压了座大山,那座大山的名字叫论文开题报告。因此最近两周要慌得一批的度过,肾突然有点发虚。 第10章 黑夜 林海棠一夜没睡好,又起了个大早,灯泡没亮,电还没来,三天两头的,不是停水就是停电,房子根本没法住。 日子还要过,临下楼,房东挨家挨户敲门收上个月的房租,看见林海棠又不免叨念一句。 诊所旁有两个存取款机,农村商业银行的卡,卡里有两万,她给家里打了一万,取了三千元出来。 她把钱掖在衣服里面一层,走出玻璃房,蹲在街角的两个混混瞅她一眼,林海棠不紧不慢的走着,路过诊所,往里头瞥了眼,走了进去。 等她出来,两个混混挪了地方,在街对面蹲着,她拎个药袋,挑大道走,她排队买了两个热腾腾的酱肉包,边走边吃,他们依旧黏在她屁股后面。 棚户区治安混乱,大白天也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抢劫,警察抓了一批,又放一批,抓不完,放不完,是个死循环,林海棠一个人,大清早来取钱,瞧她是手无寸铁的女人,能不盯上她吗? 林海棠心里的想法简单,大不了在街上走个来回,上班的人多,她就不信邪,真敢直接上手抢。 她不慌,慢悠悠的晃,路过歌厅门口,她停了脚,瞄一眼街对面,篷布是掀开的,桌子椅子排成一路,男人拎了桶水,卖力的拿抹布擦洗,洗洁精的泡沫流了一地,随着地势正好流入排水道。 她身上没揣纸,吃完包子,五个指头油腻腻的,走了过去。 程聚只穿了件黑色的短t,耳边别根烟,手肘弯成满弓,大力的揉搓附在椅子上的顽固污渍。 “老板,借个水,洗手。” 程聚抬头,女人娇小羸弱,鼻头冻得通红,缩着肩,伸出右手,张开五个指头,给他瞧指头上的油渍。 程聚以为她大清早来照顾他生意。 他看她两秒,将抹布丢在地上,站起来,浇些桶里的水出来,洗干净手上的泡沫,林海棠看向他通红的手心,掌心上的纹路给冻成了辣椒色的树叉子,清晰又明显。 程聚转身往里走,林海棠以为他吝啬一点水,准备开口骂他祖宗十八代。 结果程聚拿了个塑料盆子和红铁皮暖水瓶回来,把林海棠酝酿的一溜脏话给堵了回去。 热水从瓶里倒出来,登时腾起一叠雾气,程聚把桶倾斜半边,到进去冷水冲合,试好温度,觑她,“不洗了。” 林海棠蹲下身,受宠若惊,“你这服务太周到了。”去个油渍而已,还有热水招待。 程聚目光移过来,“那我倒了。” 林海棠蹲下身,赶紧将双手浸入水里,生怕他倒水,温度适中,热水像鱼儿般在掌下游动,舒服。 女人的手不比男人糙,林海棠每天涂涂抹抹,一双手保养得极好,细皮嫩肉的,纤细柔长,就是太瘦,舒展开看还好,五指一弯,骨节凸出,没营养。 林海棠玩心大发,两只手在水底下有节奏的浪动,程聚舌尖顶下唇,瞄准猎物,从水里捞起她不安分的手,掠起一尾晶亮的水珠,不由分说的拿洗洁精挤出几滴,滴在她手心。 程聚冷脸,“玩儿呢?” 林海棠周身的血液顿时汇聚到一处,男人粗糙的指腹沾着洗洁精在她掌心打转,很奇怪的感觉,又酥又痒,男人的皮肤又像仙人掌的刺,扎她手,任由他捣腾。 “没想到,你还提供增值服务。”林海棠呼口热气,尽力忽略那处不自在。 程聚睨她,“真把自己当上帝了。” 顾客是上帝。 林海棠撇嘴,“你恶人先告状,再说是你主动拉我手,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程聚笑了,搓起的泡泡盈满掌心,黄色的油渍不见踪影,“更亲的都做过了,你还在意这事。” 林海棠抿唇,按下抽手打人的冲动,瞪他。 程聚瞥一眼远处,又瞧瞧她,“我看你是走投无路,洗手无非是个借口。” 程聚好歹在外头混了几年,盯梢的技能学了八分,养成了习惯,走到街上,扫一圈视线范围内的人,心里才安稳。 “远处那两人朝这边频频张望,男人给女人洗个手有他妈这么好看,也不至于饥渴到专门组对看女人。” 林海棠也不瞪了,讶于他这逆天的观察能力,“可惜了,你没进成军校,埋没了你这株好苗子。” “余庆生的屁话,你也信。”程聚瞥一眼远处,两个混混靠在街角,相**火抽烟,“得罪人了。” 林海棠摇头,“去取款机取钱,一出来就被盯上了。” 程聚把她双手按进盆里,洗尽沫子,“他们也只敢跟着你,瞧你是个女人,还长得漂亮,说不定还要劫色。” “老娘我也不是好惹的,惹急了,我咬人。”林海棠佯装凶恶,咧开一排整齐的牙齿。 没令人觉得能凶走坏人,反而无名中透着可爱劲,程聚嘴角上扬,把她洗透净的手放在衣服上擦,“你去给我咬个,让我见识见识。” 一声刺耳的轰鸣自远处急起,两人同时回头,轮胎猛烈摩擦地面,烟尘在车屁股后扬长喷薄,在烧烤摊前刹住车,是辆经过改装的银色桑塔纳。 后座挤了六个人,全瘦得跟个猴似的,脑壳上的头发能凑成七色彩虹,一副目中无人凶神恶煞,十里八乡为我独尊的刁天厥地模样,一看就比刚才那两个混混高个级别。 “想吃啥就吃啥,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杀人放火。”副驾驶座下来的男人吆喝,脸上挂一道新结的疤痕,一刀从眉骨切向腮边,嘴里叼根烟,阴黄寡瘦,显然他是带头大哥。 小弟得了命令,兴致高涨,捡椅子就坐,马路牙子上坐了一排,翘起二郎腿,互相。借。火。点烟。 林海棠下意识往程聚身边挪挪脚,程聚瞧见她的怂样,依旧有心情玩笑她,“要不,你上去练练牙口。” 操。你大爷。 明摆着来者不善,谁他妈早上来烧烤摊吃烤串。 小弟给刀疤脸端椅子,刀疤脸没睡醒似的,慢吞吞坐下,扫了程聚和林海棠两眼,最后视线停留在程聚身上,明显是冲程聚来的。 有句话咋说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有人挑事,对面人多势众,程聚也只有憋口气,从裤兜里掏包中华,抽出一根,走向刀疤脸,笑脸相迎,“大哥,来抽烟,昨晚没剩多少烤串,不够弟兄们吃。” 他的意思很明显,食材不够,开不了灶,撵人走。 刀疤脸窝在塑料靠背椅里,冷眼看他,“不做我的生意。” 程聚打开火机,点烟,“一大早顾客上门,我这当老板的高兴,这不怕饿着弟兄们,没力气杀人放火。” 杀人放火四个字听起来跟吃饭睡觉似的,成了简单的日常用语。 程聚弓腰,把点好的烟送到刀疤脸面跟前,面上撑笑,“大哥你赏脸来,我就给大伙烤两桌,炭不够,烤得慢,这不是怕耽误大哥的正事。” 一口一个大哥,林海棠头一次见他狗腿子的模样,跟她一样怂。 刀疤脸把嘴上那根掐了,接过他点的烟,猛吸一口,半掀眼皮,“老子有的是时间等。” “也成。”程聚顶顶牙关,转身,瞧见林海棠还杵在后面看戏,走到她跟前,瞄她,“不走?” 林海棠看一眼街角,两个混混早没影了,许是被这阵仗吓跑了,她此时能够脱身,拍拍屁股潇洒走人,但程聚怎么说也帮了她,何况算上今天这档子事,帮过她三次。 昨天还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现在他遇到麻烦,她摞下他自个儿跑,电视剧里常演的桥段,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她一向引以为耻。 程聚打开冰柜,拿菜和肉,催她,“再不走,过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往哪躲?” 林海棠觉得做人要有原则,下了决心要留下来,压低声,“你打架厉害,我还用躲吗?” 程聚端着铁盘,拿眼神瞟她,“你看老子长的是三头六臂,能一挑八。” 林海棠扫一眼马路牙子上的大爷们,除了刀疤脸男人脸上那一刀,看着确实骇人,证明刀疤脸有两下功夫,其余的小弟们眼神儿无精打采,身材同猴子没差别,像沾了毒。品的瘾君子,看起来真的不禁打。 程聚取出木炭,见她杵着不动,真不走了,喊她,“过来帮忙。” 程聚生炭的空隙,林海棠挨着他肩膀,出声细弱蚊吟,“你要是打不赢,你就跑吧。” 程聚拨炭,“我一跑,这些东西都要遭殃。” 林海棠想想也是,纳闷,“你成天与烤串打交道,怎就惹上这帮恶人了。” “我他妈哪知道。”程聚真不知道,摆了一年摊,没生过事,白天进货,晚上开张,算得上本本分分做事,挣辛苦钱。 林海棠不以为然,“老娘还以为你认识他,大哥叫得这么亲热。” “林海棠。”程聚突然唤她。 “干嘛!”林海棠不悦的偏头。 男人生锈般的嗓子,卡出三个字,“亲热吗?” 也不知是被炭熏的,还是男人阳气太重,林海棠的脸有点发热。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龟速,龟速。 第11章 白天 刀疤脸怏怏不振,眼眯一条缝,目光在林海棠身上转了几圈,林海棠心里本来就警惕他几分,瞄到他玩味的神情,一对上他视线,刀疤脸咧开嘴角朝她笑,脸上的红疤蜿成沟壑,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 林海棠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但这么丑的第一次见,没由来的恶心,不光是长相令她厌恶,恶劣的目光极其令她不舒服。 程聚见她皱眉,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把辣椒罐递给她,“随便放。” 老板发令,林海棠也不客气,拿刷子浸实了油辣椒,翻来覆去的刷,几根肉串与她隔着血海深仇似的,老娘就不信辣不死他这些龟。孙子。 八个人占了两张小桌,短短半刻钟,抽了一地的烟头。 烧烤装好盘,林海棠主动承担上菜任务,伸手去拿,被程聚一巴掌拍了回来,睨她,“你行吗?” “咋了,怕我把盘扣在上帝头上!”林海棠与他对视两秒。 程聚显然不信,林海棠两手抢过来,端盘,“放心,干服务行业的,忍字当头。” 程聚扯了下嘴角,无奈一笑,又问她,“你跑步快吗?” 林海棠缺乏锻炼,三餐吃完躺床上,进行最多的就是床上运动,干她这行,要和警察躲猫猫,以前大老远看见警察撒腿就跑,藏在黑暗阴湿的地方,那地方最好常年晒不到光。 她有底气,“这地熟,有经验。”但好久没跑了,腿脚还利不利索,有待检验。 林海棠端着两个盘走出去,程聚瞅她,女人前凸后翘,自带一阵妖风。 牙酸。 一溜目光聚过来,火热的打在林海棠胸前,她先前挨炭火近,熏热了,把外套敞开,露出里头米色的针织衫,勾勒胸前两座起伏的小山。 “来,上菜了,各位趁热吃。”林海棠热情招呼。 上个菜而已,轻轻松松的事,程聚太小瞧她了。 “喂!” 林海棠寻声望去,刀疤脸仰起头,半张脸掩在篷布阴影下,吊着双死鱼眼,脖子以下部分如同探出坟墓还魂的尸身,好似剩件衣服孤零零撑着骨架子,林海棠背脊蹭过一阵阴风,冷嗖嗖的。 “有事?”她皱眉。 刀疤脸屈起食指,敲敲面前的桌面,“这地有油,擦擦。” 林海棠摸摸额头,一个无形的忍字。 捡起刚才程聚扔在地的抹布,几步跨过去,弓身子,把边角胡乱抹一通。 刀疤脸抬头看她,女人青春的面庞,饱满的胸脯,比他家里的黄脸婆好看一百倍,指头往中间移,他乐,“你瞎吗?这地。” 桌面明明干净得一尘不染,光滑可鉴,去他娘的油渍,摆明耍她。 桌子本来就矮,林海棠不得不以身子前倾的姿势去够那地。 刀疤脸又盯她手腕,白嫩,光滑,像豆腐,想吃,猝不及防拉她的手,“凑近点,瞧仔细了。” 枯瘦的手如同一条冷血蛇攀在林海棠手腕,滑腻腻。 林海棠心里直骂,狗娘养的泼皮,没摸过女人。 她在气头上,没注意二人距离挨得近,刀疤脸眼一眯,手肘探出去,对准其中一座倒垂的晃荡小山顶了顶,林海棠整张脸都黑了。 旁边一寸头方脸青年问,“大哥,手感如何。” 刀疤脸咧开一口黄牙笑,“比棉花还软。” 笑声刺耳。 程聚瞥一眼林海棠,如果把打火机放女人嘴边点燃,她能喷出一条火龙。 “能忍?”程聚火上浇油。 “激我?”林海棠咬着牙关,蔑他。 “老板娘,来箱啤酒。”刀疤脸弹弹烟灰,阴测测的笑。 缓了两秒,林海棠迈出去的脚又悻悻的收回来,刀疤脸喊的老板娘。 她的角色定位是上菜洗菜兼洗碗拖地的服务员。 肩膀一沉,程聚声音沙哑,“你他妈还去让他揩油?” 他把刷子塞给林海棠,吩咐一句,“刷油。”大步跨出去。 “我叫的是老板娘,你他妈聋了吗?”刀疤脸继续挑刺生事。 程聚没理他,单手拎了一箱啤酒过去,那东西少说也有20多斤,他单单胳膊肘微弯,人挺得笔直,膀子上的肌肉紧绷,如同流淌的黑金,煌煌生光,满身戾气。 林海棠好笑,这他妈真正是把谁给激了? 他大气不喘,面上一派轻松,把啤酒箱往地上重重一磕,啤酒瓶子撞得激烈磅礴。 刀疤脸神色阴沉,眼里飚火,“老子再说一遍,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像有一根引火线在呲咧咧的燃烧,急需一泡尿来熄灭。 林海棠决计不想做那一泡尿,憋屈得紧。 程聚单脚踩红色的筐沿,一张满弓蓄势待发,周身的光泽像山里刚挖的锡矿,亮的刺眼。 “是辉哥叫你来的。”程聚想起前晚去和历振吃饭,两人会面应该被人盯梢了,历辉这人疑心重,容不得有人在眼皮子底下盘计,迟早要找你茬。 除了历辉,程聚一时半会想不到格外的仇家。 刀疤脸掐烟,眯眼盯他,“你他妈说什么,老子听不懂。” 程聚也不急,有耐心跟他磨,“辉哥人耿直,做人不拐弯抹角,在他手头做事的人也随他性子,干脆利落,你想搞我就明说,搞死老子也成。” 刀疤脸被他一讽,眼里的火星子噼里啪啦的爆,话挑明了,“兄弟们,抄吃饭的家伙。” 桌子椅子一阵响,社会青年一窝蜂去车子后备箱抄家伙,每人手中握一根锃亮的铁棍,足有半米长,三指宽,方形,中间实心,一旦打在人身上,人骨头像刀切葱段般轻松斩几节,不是难事。 林海棠脚底板顿时有点发凉,连着脚后跟也抖,还跑个锤子,人没吓死,双脚先被吓得血液不循环。 程聚这家伙两手空空,没武器,如何同别人拼命,不被打死就是终身残废,早知道她就该当泡尿出来熄灭那根引线。 刀疤脸摆出华山论剑的阵仗,程聚也没怂,提起桌脚,利落翻转,桌面朝地,桌脚朝天。 林海棠小瞧他了,好家伙,桌底用透明胶带绑了两根钢管,也不知道绑了多久,生了一层红褐色的锈。 刀疤脸那伙人见他亮家伙,斗志愈加昂扬,就差战场号角声响,统帅一声令下,冲锋陷阵。 程聚给了林海棠希望,下一秒硬生生拆了希望之桥。 他两手各执一根,轻轻一碰,确定只是轻微的地震,左手那根中间锈蚀严重,一声铮鸣,断了半截。 还没开打,武器倒是先战死了。 “我劝你省省力气,老子搞你易如反掌。”刀疤脸放狠话,脸上那道红疤随他嘴巴一张一合,收缩抽搐。 旁边的方脸寸头附和,“放下武器,投降。” 程聚贴在后背的手,晃了两下,摆了个手。枪的手势,枪口向右,林海棠理解的意思是让她朝右面跑,拐过弯是大道,人多。 斗殴的血腥场面一触即发,林海棠以前见过多次,大多是附近学校的学生约架,拉帮结派,全靠手打脚踢,没新意,打不赢就跑,在巷子里乱窜,不长眼,把她撞了几次。 全然没这次绷紧了弦,自己卷入其中,不是旁观者。 隔着老远,警笛声划破乌沉沉的天空,阳光钻出厚厚云层,照在洗洁精流过的地面闪亮金黄色。 警笛声越来越近,朝着这个方向驶来。 小偷窃贼怕警察,混黑社会的怕警察,林海棠属于第三类,干见不得光的行业,怕警察。 方脸寸头的嚣张气焰灭了大半,两腿打颤,压低声,“大哥,好像有警察来了。” 刀疤脸踢他,“你他妈怕个卵,大老远听见声音就怂了,不成器的东西。” 方脸寸头支支吾吾,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了,下狠脚,把方脸寸头踹到地上。 刀疤脸撤退的时候,显然不甘心,撂下一句狠话,“老子让你再多活一天。” 林海棠瞧不见银色桑塔纳的车屁股后,心头那块大石才敢落下,动了动双脚,微微发麻。 程聚回头,林海棠看进他眼里,一片猩红,黑色的眼珠子比墨汁浓稠,晦暗不明,再看人,满身像长了刺,伸出冷漠的触角。 林海棠看他觉得很陌生,明明是他,偏偏不是他,换了个人似的,不属于这破烧烤摊,属于那辆改装后充满野性的桑塔纳。 程聚问,“吓到了。” 林海棠摇头,死活不承认,“没有。” 程聚笑,“我还担心你尿裤子。” 你大爷才尿裤子。 刀疤脸走了,来了两辆警车。 林海棠一看见警察是真心想跑,怕警察怕惯了。 副驾驶座下来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两鬓白发微生,精神抖擞。 程聚把两根生锈的钢管往地上一丢,断了七八节,“王副局,稀客。” “那是女朋友吗?见了我就跑,我有这么可怕?” 程聚看一眼跑远的女人,笑了笑,“她呀,害羞,只愿意跟我一个人独处。” “瞧把你小子美的,我拉个警笛,闯了三个红绿灯,一番折腾下来,原来是搅了你的约会。” 林海棠跑了一条街,摸摸耳朵有点烫。 那臭男人铁定在骂她没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忙开题报告,两天一更,谢谢喜欢这篇文的小天使们!不离不弃。 第12章 白天 林海棠这几天没做生意,今晚壮着胆子出来拉客,早上那事给她种植了阴影,一听见半点风吹草动,脑子里那根弦就绷紧向两边扯。 痛。 她从口袋里摸出半包头痛粉,拆开,捏着一端纸沿,把白色的粉末送进嘴里,满口苦涩发酸,刺激神经。 缓了阵,头痛程度减轻,林海棠舒了口气。 从楼上下来个女人和男人,男人刚办完事,脸上没精神,反看女人面色红润,腰肢扭动,臀能翘天上去。 做这玩意,有个说法,采阳。补阴。 “好哥哥,你要记得我,隔几天再来找我,你不来我会想你的。”女人攀在男人身上,娇滴滴的说。 男人被她撩的神魂颠倒,瞥见红艳的双唇,凑上去碾磨。 那对男女的肺活量也大,持续了五分钟,林海棠听见那吧唧声,胃里翻腾,扶着墙壁干呕了几下。 吻得忘情的男人和女人停了嘴,两张脸都黑了,男人被扫了兴,拔脚离开。 “好哥哥,慢走。”女人转个背,看一眼林海棠,拉长脸,“臭三八,你倒是走远点吐,脏了我做生意。” 林海棠被无缘无故骂一句,心头不爽,说到脏字,谁也没资格讲纯洁,撑起身子,“你做的生意脏,还嫌老娘干呕几下,要脸不。” 女人指指自个儿的脸,笑得阴阳怪气,“我比你有脸些,不比你骚,就地做事。” 林海棠开始没听明白,后知后觉,觉得她是间接讽刺她和程聚那天没上楼,她挺挺胸脯,“说明老娘比你有本事,花样多,这年头,还有男人喜欢你这号的。” 暗指女人胸前平坦像草原,戳中了痛处,平胸女脸更黑了,嗤她,“林海棠,你他妈有胸,了不起啊,也没见你傍上大款。” 林海棠笑,“大款?我稀罕个屁。” 平胸女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没处撒,啐她一口痰,林海棠侧身一躲,平胸女又冲上来,卯足了劲扯林海棠的头发,“死三八,嘚瑟啥。” 平胸女尖酸刻薄,没少抢人生意,林海棠被她截过几次胡,老账一起算,林海棠也发毛了,见过早上刀疤脸的架势,她没怂,踢平胸女膝盖窝,平胸女不禁踢,一屁股坐在地,林海棠也跟着倒下去。 平胸女劲大,逮着林海棠的头发不放,林海棠本来头就痛,遭她一扯一拉,脑袋愈发膨胀。 平胸女腾出手来打她胸,“你他妈有胸了不起。” 林海棠胸前被一拳打中,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翻过身按住她双手,恶狠狠的瞪她,抡起手就给了平胸女一巴掌。 二人缠斗了几分钟,翻过来滚过去,到最后平胸女彻底没劲了,林海棠脑袋也昏沉沉的,躺在水泥地上,眼里盖了层布,啥也看不清楚,耳边是平胸女呼哧哧的喘气声,楼道里还有猫叫声。 她真想就这么躺着,躺一辈子,躺棺材里也成。 躺了半响,林海棠被地面寒冷一激,彻底恢复了神志,慢吞吞的爬起来,脚使不上劲来,看向躺着的平胸女,胸更平了。 她掏出烟盒,扔给平胸女一根烟,自言自语,“等这个月房租到期,老娘就不干了,回家过年,把债还清了,盖个二层小楼,再给自己买几件漂亮的裙子。” 平胸女听她这么一说,奇怪的看她。 “老娘想回家睡觉,不跟你打了。”林海棠抬脚就走,摸摸头皮,奶奶的熊,平胸女真他妈用劲。 平胸女叫住她,林海棠回头。 平胸女操着地方口音骂她一通,林海棠只听懂了三个字,神经病。 林海棠嘶一声,“老娘要是神经病,非把你打残不可。” 林海棠揉着头,朝巷子深处走,走到半路,胸口也痛,那一拳着实不轻。 她拐过几道弯,一盏昏暗的路灯底下,巷子逼兀,几个混混围着一个女生“调戏”,几个混混逗猫一样,每个人都伸出手在她身上摸一摸,女生哭着哀求放过她。 说实话,林海棠刚刚打过一架,本就耗了大半的气力,实在管不了闲事,再说她也管不了,她能和平胸女打一场,不代表她打得赢男人。 女生发现她的存在,如同抓住一根稻草,哭着喊她,“救我,求你救我。” 林海棠脚步一顿,那声熟悉,她看过去,李婧两边头发散乱的拨开,露出惨白的小脸,哭得两眼肿成了核桃,眼里是绝望和恐惧,一瞬间,林海棠看见另一双眼睛,发廊里新来的女生。 三个社会混混转过头,吹着口哨,中间最高的那个看清林海棠的脸,叼着烟瞅她,“嘿,又来了个林大美女,这么早收活了,赚钱了。” 瘦高个认识她,林海棠面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没长毛的家伙,不务正业,成天出来惹是生非,就他妈应该关进监狱吃几天牢饭,“鬼天气,半天没个人影,生意不好。” “一晚上轻轻松松挣钱,没生意,谁信你啊!”瘦高个嬉皮笑脸的凑上来,靠墙倚着,伸脚把过道给堵了。 轻轻松松挣钱,说得轻松,林海棠摆摆手,“老娘没力气跟你废话,把脚挪开,老娘要回家洗脸刷牙。” 林海棠再看一眼李婧,三个混混的注意力被林海棠吸引了,李婧先前吓傻了,此时蹲在地瑟缩成一团。 “你挣了钱,给大家一起分,救济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瘦高个吊着公鸡嗓,一谈钱,另外两个眼里发亮,豺狼看见猎物,做混混的游手好闲,钱对于他们来说是命,吃饭要钱,吃饱饭后才有力气到处作孽。 “老娘辛辛苦苦挣钱,小毛孩,你好意思白要。”林海棠叉着腰,睨他,她身上揣了三百元,一分都不想给他,休想从她手里抠钱。 瘦高个显然不信,放下脚,伸手来够她,林海棠向后一退避开,瘦高个大跨一步,又把她大力一拉,她甩手,身子斜倒,肩膀重重磕在墙壁上,狗屁娃儿,竟然对她动手动脚。 “钱嘛,别不舍得。”瘦高个又上前一步,贴在林海棠身上,顶了顶。 林海棠跳脚,老娘的豆腐也吃。 “我有钱,我给你钱,求求你放过我们。”李婧抬起头,泪珠子不要钱似的狠命掉,从衣服内层口袋掏出几张红票子,祈求瘦高个放过她。 林海棠脑壳更疼了,你要是拿钱出来能喂饱他们的胃口,就怪了。 李婧手里的几张票子被人给迅速抽过去,其中一个混混摸着她下巴,调笑,“这才乖嘛,有钱能使鬼推磨。”说完扒着李婧的脸蛋啃起来,李婧哭得嗓子都哑了,发疯似的拳打脚踢。 那个混混被打了一拳,愤怒的按住李婧的头往墙上撞,“老子让你不老实。” 一声重响,林海棠双眉绞着,听见就疼。 “喂喂喂!把人弄死了,你脱不了干系。”林海棠表面上撑笑,嘴里嚼着血腥,恨不得吐唾沫淹死这群王八蛋。 那混混停住手,又踢了李婧一脚,李婧这下不说话了,呆坐在地,头发披散,如同失了魂的木偶。 林海棠啐一口痰在脚边,“对待女人要温柔,蛮横干活,你能舒服吗?” “要不,你教我们几个姿势,让我们开开眼。”瘦高个凑在她耳边,吹风,撩拨她。 一番话露骨,另外两个哄笑起来,林海棠把瘦高个推开,径直走过去,蹲下身,拍拍李婧的脑袋,李婧没动,“瞧瞧,你们把人给撞傻了。” “撞个脑袋,又不是豆腐做的。”瘦高个走过来,准备补一脚,林海棠用手背结结实实挡了那脚,疼得她当场叫了一声。 “哟!真够义气的,没看出来呀。”瘦高个这次对准林海棠踢,林海棠被他一踢,跪坐在地上,挨着李婧。 三个混混围着两个女人,如饥似渴。 林海棠站起来,撑着墙壁,“麻烦你们腾出个位置,我教教你们,给你们认真上一堂课。” “这玩意还兴上课。”三人哄笑,嘴上戏谑,又不约而同朝后退一步,内心里还是想见识林海棠的技术,毕竟这比看片过瘾。 林海棠笑,“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没大没小的。” 她俯身去看李婧,把她头发拨开,李婧咬着双唇,嘴上黏了层血痂,“能动吗,没傻吧。” 李婧不说话,眼神溃散,林海棠捞她站起来,她始终不肯,“没力气,可不行啊。” “难不成腿踢坏了,站不起来连走路都不行,别说跑了。”林海棠扶着老腰,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你倒是站起来啊,要不然怎么跑。 李婧像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慢腾腾的站起来。 林海棠提了口气,“你们后退一点,把光都被老娘挡完了,教你们一个快活的玩法。” “你他妈倒是快点,别磨磨蹭蹭的。”瘦高个催她。 三个人站到了左边,右边就腾出来空间,林海棠记起那天程聚用地头蛇的名字恐吓车上的色。狼,把那帮人吓得屁滚尿流,林海棠抱着希望,试一试。 “呀!原来是你啊。”她就着灯光看李婧,故作惊讶的看她,给李婧打眼色。 “她是诊所的小护士,你呀个锤子。”瘦高个把嘴里的烟分给另两人吸一口。 林海棠摇摇头,故作害怕的撒开了手,“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一句,我认识她,她男朋友,我惹不起。” 瘦高个不信,“她有男朋友,你别骗老子,老子盯了她好几天。” 林海棠拍衣服上的灰,“你不信算了,舞厅对面的烧烤摊,晓得不。” 瘦高个脸色一阴,略微沉吟。 林海棠继续说,“烧烤摊老板,程聚,她男朋友。” 李婧猛然抬头,一片死水的眸子,总算是泛起了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短篇,很短。 第13章 白天 林海棠见这一招果真奏效了,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但一口气没喘匀,瘦高个目光不善的盯着她,她被那混小子一盯,后背竟然有点发凉,强打起精神,兀自镇定。 “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非把你皮扒了不可。”瘦高个说话也凶狠,小小年纪不学好,光会恐吓人。 林海棠干笑两声,“爱信不信,老娘愿意替你们把她送回去,做个顺水人情。” 说完,林海棠去拉李婧的手,李婧于是很用力的把她手拽着,两人掌心全是汗,原以为瘦高个会放她们走,但林海棠显然低估了这些混混的无耻程度。 瘦高个把烟一掐,眸生狠厉,“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我今不仅要搞她,我还要搞你。” 林海棠一听这话还得了,油盐不进,脑子里只蹦出一个字,跑。 逃命的人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胸腔燃起烈火,灼烧蔓延,呼吸不上来,黑暗和寒风逼兀的在前方开道,后面猛兽洪流穷追不舍,拐过两道弯,大街上灯影幢幢,没半道人影。 完了,喊个救命都没人帮忙。 林海棠跑的前面,李婧落后几步,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李婧被瘦高个一把抓住外套帽子,跌倒地上,林海棠马上撤身回转,一脚踹在瘦高个腿上,下了狠力,后面两个也追了上来。 “你快跑啊!”林海棠合身扑上去阻拦,另两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抽不出力气来摆脱她,瘦高个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一脚狠踢在她臀上,林海棠疼得眉毛挤在一堆。 李婧跑远了,连个影都没瞧见。 “妈的,你个骚娘们,老子让你跑。”瘦高个踹她一脚,林海棠躺在地上,几双脚连续踹在她身上,她蜷缩成一团。 哎呀呀,真要死人了。 *** 程聚坐在车里,手上戴着手铐,朝车窗外吐了两口带血的痰。 王副局坐在副驾驶抽烟,程聚犯了烟瘾,头探过椅背,热络道,“老王,给我抽两口。” 王副局从兜里掏出一根,送他嘴里,亲自给他点烟,“真遭你说中了,那帮人晚上铁定来事。” 程聚叼着烟,“早上的火,我煽了大半的风,人嘛,沉不住气,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话倒是不错。”王副局回头看他脸上的伤口,“你小子,忍着点,到医院给你包扎。” 程聚腾出手摸头,血已经干了,就是有味,酒味交混血腥味,脸上也有血迹,忍不住啐一句,“真他妈的下手狠。” 刀疤脸拿啤酒瓶砸的。 车子拐过弯,半道冲出来个人影,警车没拉警笛,也没闪红蓝灯,刹车重重一踩,惯性使然,程聚的头撞在副驾驶椅背上,“我靠。” 冲上来个女人扒着车窗敲打,程聚透过车窗,瞧清女人的面孔。 程聚摇下车窗,“李婧。” 李婧一瞅是他,心中稍稍平静,上气不接下气,挤出零星的几个词,“快去,前面,救海棠姐。” 警笛声撕裂寂静的夜空,红蓝色的光辉在天地旋转,林海棠抱着头缩在地上,耳边嘈杂,脚步纷乱。 很多人在跑,喊叫,警笛声刺激耳膜,林海棠翻了个身,捂着臀部叫唤。 李婧从车上下来,扑上去紧紧抱住她,哭得震天响,“海棠姐,你没事吧。” 老娘叫得这么厉害,怎么会没事呀! 男人高大的身子,挡了大半光源,一片阴影罩下来,林海棠眯着眼睛,看见男人模糊的轮廓。 程聚蹲下去,把她头托起来,声音低抑,“林海棠,你他妈打架挺厉害啊!一打三。” 明明是三打一,程聚赤。裸裸的嘲讽,林海棠没力气跟他贫嘴。 程聚把她塞进警车,她闻到血腥味,以为是自己流血了,嗷嗷叫唤,“老娘哪处流血了,要我命了。” 警车启动,林海棠横躺在后座,程聚坐上来,把她头放在自己腿上,林海棠干吼了一阵,嗓子也哑了,没人理她。 她不出声,车里寂静可怕,血腥味和酒气弥漫头顶,她睁眼看,车外的流光打在程聚的脸上,手铐在上方泛着寒光,男人的左额头覆一团浸血的棉花,黏在破皮的肉上,顺着脸颊滑下来一道蜿蜒的黑色血痂。 林海棠话中带着鼻音,“你喝醉酒,摔了?” 程聚低头,眼里滩开墨,粘稠得化不开,“打架。” “一挑八?” “二挑八。” “余庆生?” “后车坐着。” “我们去哪。” “去医院。” 林海棠明白了,今早那篇没翻过去。 到了区医院门口,程聚打开车门。 程聚问她,“能下地走路吗?” 林海棠点了点头,一下地,捂着屁股嘶了口气。 “到这地了,还逞强。”程聚蹲下去,露出宽阔的后背,戴手铐的双手拍拍肩,“上来。” 李婧和余庆生坐在后车,余庆生被钢管砸了条腿,金鸡独立,李婧扶他走过来。 余庆生还有力气开玩笑,“海棠,等老子好了,给你打回来。” 林海棠看他脚,无声笑了一下,“你先躺床上养几个月脚,别整天想些打打杀杀的,甭把另一条废了。” 余庆生抡起拳头向空中虚挥一拳,“老子没脚照样能打。” 程聚眼神一沉,“得了,你他妈也来逞强。” 程聚回头瞪她,“你给老子上来。” 林海棠瞥了眼李婧,李婧像只受惊的小白兔,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二人身上打转。 林海棠拖着步子往医院门口走,“老娘自己能走。” 程聚如一座山挡在面前,拦住她的去路,眼睛锁住她的视线,扯了扯嘴角,“没被打死,以为自己打赢了。” 男人又损她,林海棠牙疼。 余庆生叫唤一声,“李婧呀,快扶老子进去,我要疼死了。” 李婧收回目光,赶紧扶着余庆生走进去。 二人僵持了两分钟,林海棠首先被疼痛打败了,对付一头发怒的雄狮,她认怂。 男人的背脊宽阔,硬的像块石头,她圈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背上,哪哪都难受。 一干人行尸走肉般进医院,空旷的医院安静得渗人,刀疤脸和小弟们戴着手铐在最前头走着,早有护士出来处理伤口,程聚把她放在座椅上。 林海棠看清楚他脸上的血痂,触目惊心,还有玻璃渣子陷在肉里。 她像李婧先前问她一样,也问了一句很傻逼的话。 她口干舌燥,“疼吗?” 程聚轻描淡写,“疼过了。” “你快跟我来处理伤口,脑袋流了这么多血,还有时间谈情说爱呢。”一个中年护士拽起他。 程聚说,“我去了。” “嗯。” 狗屁的谈情说爱。 刺眼的白炽灯在头顶晃悠,每个人脸上都挂了不同的彩,白大褂在跟前晃悠,人手不够,李婧给林海棠处理伤口。 林海棠的手背在挣扎中磨了块皮,肉眼可见红色的肉。 李婧把碘伏用棉签浸实,轻轻的给她涂一圈,“海棠姐,忍着点。” 林海棠咬牙忍着,指甲陷入掌心,旁侧刀疤脸的手下疼得杀猪般嚎叫,“姐姐,轻点啊。” “你看这位女士都没喊疼,你是男人好意思吗。” 一连串杀猪的嚎叫持续回荡医院大厅。 李婧垂着头,闷声说,“海棠姐,对不起。” 林海棠一怔,绷紧的唇角柔和下来,“没事,大家都是朋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朋友,离她最遥远的一个词,今个儿也能蹦出来。 李婧带着哭腔,“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 林海棠安慰她,“别哭了,我难道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欺负你。” 李婧哭的更大声了。 旁侧的混混哭笑不得,“妹子,又没人在你伤口上撒盐。” 护士拿棉签的手重重一按,“我给你撒的是盐了。” 小混混连叫了三声疼! 李婧的头也擦了几块皮,她没说,要不是林海棠看见她头发上的血,李婧自己都要忘了。 李婧去处理伤口,林海棠闲得慌,想抽烟,周围一圈警察围着,没敢,尿都憋了回去。 忙活了大半天,程聚头上缠了圈绷带,余庆生左腿打了石膏和夹板,林海棠夹在两个人中间。 林海棠看余庆生的腿,关心他,“骨头有事没。” 余庆生拍拍夹板,“好着呢,我抗打。” 程聚接话,“骨折错位。” 余庆生笑了笑,挽面子,“以前也遭过一次,屁事没有,没这次严重。” 程聚斜眼看他,“不严重?老子再给你添一脚。” 余庆生把腿往外侧挪挪,“别呀,聚哥,给根烟来抽抽。” 程聚睨他,“医生让你喝大骨汤,少抽烟。” 余庆生探出头,“不抽要我命。” 程聚不给,“一根烟能憋死你。” 一直没吭声的林海棠接了句,“真能。”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了。 一堆人走出医院显眼又扎眼。 林海棠自个儿走出大门,新鲜的空气涌上来,身心舒畅,瞥见那辆桑塔纳车前引擎盖陷下去,留个洼地,车前挡风玻璃破了大口,能想象打架场面的激烈程度。 一想到要去警察局,她也没犯法,不关她事,林海棠准备溜,程聚突然窜出来,一把提住她衣领,眯眼,“去哪?” 林海棠瘸着腿,笑了声,“上厕所。” 程聚说:“我陪你去。” 林海棠说:“别呀,我自己能行。” 程聚看她,“没事,我闲。” 程聚背她到厕所门口,两个人后头还跟了一个警察,林海棠进了女厕所,站在马桶前,艰难的完成一系列高难度动作。 尿完,想抽根烟,烟盒空的。 从厕所里出来,她额头冒了层细汗,只剩程聚一个人站在门口抽烟,头顶那盏灯发着晦暗的光,勾勒男人深邃冷硬的侧脸。 林海棠一手扶墙慢腾腾的挪过去,两人身上都有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借我一根。” 程聚把嘴里那根递到她嘴边,“最后一根,借不了。” 明晃晃的手铐,一根燃了半截的烟。 领教过这男人骗人的功夫,林海棠还在犹豫,程聚收了回去,重新叼在嘴里。 二人面对面站着,林海棠瞪他。 程聚把烟一掐,甩进旁边的垃圾桶,看她,“你再瞪一次试试。” 林海棠凑上去,瞪圆了眼。 程聚眼一眯,将双手向上一抬,冰凉的手铐扣在她后脑勺,往前一拉。 她唇上一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更。大家明天见。读起来不通顺不顺畅的,欢迎大家留言,我来改改。 第14章 白天 嘴唇上撕了一道口,程聚抿了抿,流血了。 程聚用指腹擦了擦,觑她,“妈的,你是属狗的?” 林海棠气鼓鼓的瞪他,那一口咬下去,她唇上也染了他的血,红艳艳的,像杜鹃花的颜色。 那一个吻,说不出来的感觉,很轻,像羽毛。 林海棠眼底有点发热,“好玩吗?” 程聚见她语气严肃,看进她眼里,女人眼里泊了水似的,“要不,我赔你一根烟。” 你祖宗。 她转身就走,长廊的灯光不真实,落进眼里是花的。 程聚走在她后头,瞧着她扶着墙走动,“哎,我不就亲了一下,大不了,老子让你亲回来。” 林海棠头也不回,声音在两堵墙之间回撞,每个字眼又落回到心尖上,“占老娘便宜,你还有理了。” 隔了半响,程聚吊儿郎当的笑,“你下次再瞪我,老子还亲。” 林海棠脚步一顿,心尖一颤,格老子的!他还真有理了。 医院门口只剩一辆警车,林海棠慢腾腾挪动,程聚就在后头跟着,不进前去。 王副局把头探出车窗,把烟一掐,笑他,“女同志负伤,小子,你也不扶一下。” 程聚摊手,似笑非笑,“我怕她咬我。” 林海棠回头,瞪他一眼。 程聚顶顶后槽牙,“你瞪起劲了,老子记着呢,秋后算账。” 林海棠想骂人! 上了车,林海棠挨着窗边,侧着半边臀,车子每颠一下,周身都疼。 王副局在前头说,“姑娘,打你的人被我们抓住了,过会去认一下。” 林海棠诺诺的答了两个字,“好的。” 她怕警察,骨子里的怕意。 夜晚听见警笛声,半夜睡不着,失眠,盯着客厅的入户门发呆,怕有警察冲进来抓她。 真怂。 程聚拍王副局肩膀,双手递上去,“王副局,先给我把这东西解了,拷着难受。” “行。”王副局掏出钥匙给他解开。 程聚甩了几下手,“这玩意真冷。” 林海棠纳闷,程聚竟然跟警察局副局长认识。 程聚问,“搜车没。” 王副局递给他几张照片,“车里查出来几包,足够让他们蹲监狱。” 程聚接过来仔细瞧,林海棠透过车窗的倒影,模糊的看见照片上放大的白色袋子。 那玩意儿,她见过,是毒。品。 程聚掂量几张照片,“看来这顿揍,我没白挨。” “你小子正经起来办事,一套一套的。”王副局这句话也不知是夸他,还是贬他。 程聚乐,“不设套,对方怎么入局呢。” 两人笑得欢畅,林海棠听出了几分门道,敢情和刀疤脸打架这事,是事先预谋好的,她今早大义凛然的挺身而出,是件多余的事。 她反复嚼了遍,觉得不是滋味。 “对了,后街那档子事。”王副局把话说了一半,碍于林海棠在车里,没再继续往下说。 车里沉默了一瞬,程聚瞥一眼看窗外的林海棠,“老王,你继续说,车里都是自己人。” 林海棠始终看窗外,但视线透过映车窗的倒影,男人的轮廓就在眼皮子底晃悠。 这话把王副局逗乐了,“你啥时候把这姑娘发展成了你的下线。” 程聚认真想了想,“我的人,难道不是自己人。” 林海棠偏头瞪他。 这男人的脸皮是有多厚,得寸进尺,她真想拿把尺子来量一量。 程聚笑,“第二次了。” 王副局也是有眼识的人,透过后视镜看两人,明明是打情骂俏,林海棠的身材和今早那女人重合,猜到了七八分,男女朋友关系。 既然程聚说了自己人,他俩的合作就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他没道理不信他。 王副局郑重道,“姑娘,我接下来要讲的是机密,你可要替我保密。” 林海棠不想听机密,也没兴趣,“要不,你让我下车。” 程聚接话,“甭想了,你已经听了机密两个字。” 王副局打开茶杯,润了嗓子,“谈正事,我打算收网。” 林海棠不是聋子,也不傻,先前提到后街,联想后街一阵严打,她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程聚侧身坐着,背靠车窗,眯着眼,“小鱼好网,我怕你兜不住大鱼。” 王副局略一沉吟,“我就不信邪,每次都能溜。” 程聚的目光落到林海棠身上,“后街有个叫宝姨的发廊老板,这条大鱼,每次都能漏网。” 林海棠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在车窗上对上他的眼睛。 王副局说:“我跟她打过几次交道,那女人死犟,脾气冲。” 林海棠又想起了发廊里那个新来的,她晚上做梦就能看见那双无助的眼睛,拽着她,成了噩梦。 林海棠挤出一句,“我听人说,宝姨在你们内部安插了眼线。” 车里静了几秒。 程聚接过话头,“她说的没错,宝姨的上线是历辉,历辉跟你的上级领导交情深,你干事都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老王,你一天撒几泡尿,你上头的人都知道。” “还好我留了手,我亲自招的那批新员派上用场了,大干一票。”王副局说话也带着江湖气。 程聚说:“偷偷摸摸的干一票。” 到地了,程聚把双手递向前,王副局给他重新拷上。 程聚舔了舔下唇,“老子一生只戴这玩意一次。” 派出所门口,两尊冰冷的石狮子各盘踞一头,公安两个字在灯光下显眼,林海棠一看见,就抬不动脚。 她心里又怵了。 王副局先进去了,程聚见她还坐着,从车前绕过来,以为她疼得走不了路,“我免费服务,不要?” 免费的,她也不稀罕。 程聚不急,站在台阶上瞅她。 林海棠踌躇了阵,“你过来,我后悔了。” 程聚站在台阶上,疑惑的看她。 林海棠又一次瞪眼。 程聚乐了,“想我亲你?” 林海棠抹一下嘴唇,像涂了朱砂,“你过来试试。” 他要是真上套了,这女人铁定要下狠劲整死他。 林海棠问:“我能不进去吗?” 程聚目光一沉,“你有退路?” 林海棠垂着头,像焉了的黄花菜,“让李婧认人就行了。” 程聚看她,“怕报复?” 林海棠抬头,眼睛明亮,“我要是去认人,保不准那帮小子又要胡诌些事,他们脑瓜子精明得很。” 程聚哼了声,不以为然,“进了笼子,他是老虎也得收了势。” 派出所里人多,赶集的场面,林海棠一走进去,就觉得很闷,透不过气来,以刀疤脸为首的那帮混混靠墙站着,刀疤脸的一条胳膊打了石膏,呈半吊状态。 林海棠心头的不愉快转眼就抛到九霄之外,刀疤脸这次玩完了。 刀疤脸瞅了眼程聚,没了以前的张狂劲儿,任他是只毒蛇,毒液一旦不起作用,也是白瞎。 程聚也挨墙站着,凑在一堆,毫无违和感。 林海棠跟着一个女警察去了里头一间屋,李婧和余庆生在屋里坐着,有个中年眼镜男在做笔录,墙角蹲着瘦高个和他的两个小弟。 “海棠,快进来,你瞧瞧是不是这三个王八蛋。”余庆生义愤填膺。 中年眼镜男拿笔头敲敲办公桌,不耐烦,“别嚷嚷。” 余庆生今也吃了火。药,恨不得冲上去再将另一条腿弄瘸,“警察同志,这三个王八蛋不仅打女人,还起了歪心思,人渣!败类!” 李婧过来扶林海棠坐下,又开始抹眼泪。 隔了半会,余庆生才消停下来,林海棠琢磨着该说些什么话,毕竟第一次进局子,但过程比她想的顺利,她讲到重点,瘦高个抬头瞪她,后面余庆生一个眼神扫过去,瘦高个连头也不敢抬了。 要是坐在后头的是程聚,瘦高个是不是会尿裤子。 林海棠又想到那条污秽的后街,发廊新来的那个女生被关进小黑屋几天了,斑驳的墙壁上大大的红色拆字。 每一样东西在眼前浮现,如同一帧帧放映的电影。 外头发生骚乱的时候,林海棠还没回过神来。 门外,刀疤脸的声音很大,死不承认,“这不是老子的东西。” 王副局的嗓音拔高一个调,穿过门板,“从你车上搜的,难不成是我给你放的。” 闹哄哄的,争执,争辩,每个人心里打好了算盘。 王副局的目的是把刀疤脸送进监狱,而刀疤脸赖皮赖脸,比谁都精。 椅子倒地哐当一声,紧接着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中年眼镜男把门锁了,抵着门,余庆生想出去,因为程聚还在外头。 刀疤脸闹起来,第一个不放过他。 林海棠木讷的坐在椅子上,耳边是喧嚣,门被重重撞了几次,余庆生又想从窗子翻出去,被李婧死死抱住。 事实证明,被关进笼子的老虎,在可触的范围内,它还是要吃人。 隔了十几分钟,场面才控制下来。 林海棠走出去,大厅一片狼藉,满地的文件夹和纸张,椅子东倒西歪,大门的半边玻璃被砸了,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王副局和程聚站在墙根,王副局的衣服被人给扒了几道皱子,程聚额头上的纱布又浸红了。 程聚并没有添新伤,林海棠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今晚两摊子烂事,他们四个人算是受害者,王副局将他们四人亲自送出来。 两人走在前头交谈。 王副局走在前面,“你下手也狠,专打他左手,差点打残了。” 程聚眼一眯,“我觉得他左手碍眼。” 王副局拆穿他,“我看你是存着报复心态。” 程聚回头,对上林海棠的视线,又转回来,“还真瞒不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夜猫子 第15章 白天 四人走出警察局,已是凌晨四点,程聚额头上的伤口裂开了,李婧执意要把他带去诊所重新更换纱布,不然二次感染就严重了。 余庆生附和,“李婧说的对,聚哥,你伤在脑壳,要是不好好治治,保不准留下后遗症。” 后遗症?林海棠接话,“变成傻子?” 三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她,程聚眉凝成川字,眼神里写着,信不信老子先让你变成傻子! 余庆生在憋笑,林海棠打了个哈欠,掩饰祸从口出,“打道回府,回家睡觉。” 四个人打了一辆出租车去诊所,林海棠本来想走,许是那事给李婧留下了心里阴影,拽住林海棠不让她走,“海棠姐,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余庆生单只脚蹦哒,“马上天亮了,等聚哥换好纱布,我们一起去吃顿好的,把今儿流的血补回来。” 林海棠拗不过两人的夹击,“也行。” 等程聚换好纱布,六点钟,天蒙蒙亮,街角油条包子香味四散,包子店里头挤满人,没位置坐,只得买好早餐去烧烤摊吃。 李婧和林海棠去买早饭,程聚先把余庆生带过去。 林海棠问:“你俩吃啥?” 程聚说随意,“你们看着买。” 余庆生激动的比划手势,“我要补身体,十个鸡蛋。” 林海棠叉着腰乐,“不把你噎死。” 林海棠头一次花钱不心疼,一口气买了十个鸡蛋,油条豆浆,酱肉包菜包,一顿早饭吃得比午饭还丰盛。 几个被砸得稀烂的塑料桌椅歪倒一侧,程聚挑了几个能坐的,说是能坐,大多缺胳膊少腿的,完全没法坐,余庆生坐的椅子是仅剩完整的,林海棠捡了块塑料残骸垫着屁股。 李婧蹲下来,一拍大腿,“我忘了,有家店的糯米粑粑很好吃,我再去买一份。” 余庆生剥着鸡蛋往嘴里扔,囫囵道,“多买点,我食量大。” 李婧走了,程聚又从那堆破烂中,挑了个瘸腿的桌子,从墙角找了几块砖垫着,对着林海棠说,“你坐这个。” 林海棠好不容易找着个舒服的姿势,屁股没那么疼,她确实不想动了。 程聚见她不动,动作快,瞅准林海棠的手腕,轻轻一拉,手腕那处被他一拉,“疼,轻点!” 程聚眉头一拧,撸起她袖子,手腕红肿,凸起一个小山包,“你可真能忍呢?” “还不是你拽的。”林海棠气呼呼顶他。 程聚眼一眯,“老子看你是水做的。”他拿手按了一下那块小肿包。 林海棠疼得吸一口凉气,“你大爷,放手。” 程聚看她,“我家没这号亲戚。” 言外之意,不放。 二人也不知在僵持什么,或许是维持那丁点的肌肤之亲。 余庆生被鸡蛋噎住了,连续咳嗽了几声,咳得撕心裂肺,二人转过头来看他。 余庆生卡着脖子,很冤枉,摆摆手,“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 程聚撤了手,蹲下身很认真的剥鸡蛋,余庆生以为这事就完了,心里挺失落的,觉得自己破坏了“小两口”的卿卿我我,心里正自责呢。 结果程聚把蛋剥好了,又一把拽过林海棠的手腕,林海棠嘶了声,“你他妈有病啊。” 程聚没说话,脸沉着,一手托着她手心,一手拿鸡蛋在她肿胀的手腕滚来滚去,而一旁的余庆生咽下最后一口,没敢再拿第三个。 林海棠一下子怔住了,这男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 林海棠这两天做梦,梦到鸡蛋,白天走神,眼前浮现鸡蛋,摸摸手腕,感觉透着温热。 那颗鸡蛋势必要成精,在她脑袋里旋转跳跃,她平生第一次被一颗鸡蛋生生折磨得晚上睡不好觉。 林海棠去菜市场买了一袋筒子骨,给自己熬了两天的骨头汤,第二天晚上,她连骨头汤都喝腻了,油水重的东西,一次性补给太多,她那奉行素食主义的胃一时无法适应。 收拾了碗筷,她去将床底下覆了一层厚灰的皮箱搬出来,皮箱掉漆严重,一角被老鼠啃了个破洞,她当初只身一人到这地,全身上下,就这皮箱管钱,把皮箱当宝贝护着,她拿抹布把皮箱里里外外擦干净了,累得她脚酸腿软。 门被敲了两三下,太庄重沉稳,她压根没听见,隔了半响,门被重重拍了几下,声响粗犷,林海棠反应过来,扔了帕子走到门口,停住了脚。 她这地一年到头没几个人来,五根指头能数完,房东和查水表收电费的,还剩两根,大晚上的,这个点,查水表收电费的也下班了,房东吃饱了去跳坝坝舞。 她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瘦高个找上门来了,也不对呀,少说也要在局子里蹲半月左右。 门又被拍了一下,老楼经不起折腾,门沿上落下一层灰,林海棠拉回思绪,后悔没给这破门抠个猫眼。 她将耳朵贴着门问:“谁呀?” “海棠姐,是我。”李婧的声音透过门那边传来。 原来是李婧,林海棠安了心,打开门,男人高大的身躯罩下来,将楼道昏暗的灯光挡个结结实实。 程聚大步一迈就进了屋子,林海棠没反应过来,他后面跟着的李婧。 李婧提着药箱,“海棠姐,你没来诊所拿药膏,我寻思着就来找你,给你看看伤口的情况。” 林海棠干笑两声,李婧热情的上门服。务,让她无所适从,“我喝了几天骨头汤,伤口好得挺快。” “只喝骨头汤不成,你要注意多休息,不能操劳,要不然没恢复好,我就……”李婧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皱着眉。 林海棠知道李婧又在自责,赶紧把门一关,拉李婧往沙发坐,“来给我瞧瞧伤口,别站着。” 倒是有个人脸皮厚,程聚挺不客气的,没把自己当客人,一进来坐在沙发上,还给自己倒了杯水。 沙发小,坐三个人有点挤。 林海棠坐矮板凳,李婧挨着程聚,她把药箱放在茶几上,里头的东西一应具备,像个百宝箱似的,李婧瞅见白色的纱布上有油渍,“海棠姐,你要注意别沾水。” 林海棠摸摸后脑勺,“做饭洗衣,难免就沾上了。” 林海棠瞥见茶几上两袋子水果,还有一箱纯牛奶,林海棠刚才真没注意程聚进来拎了东西的,“李婧,你来就来,还买这么多东西,真是破费了。” 李婧替她拆开手背上的纱布,“吃水果喝牛奶补身体,我听程聚哥说,余庆生天天大鱼大肉,早上吃五个煮鸡蛋,海棠姐,你不能落后。” 李婧给她消毒,上药,林海棠第一次享受医生上门服。务的待遇。 李婧说:“我昨天晚上就想来看你,但是找不到你家,今儿就找程聚哥带我来了。” 林海棠记得,程聚只送过她到楼下,连她家门牌号都不知道。 李婧又说:“我原以为他知道,结果他到了楼下,问了几个人才找到这来的。” 程聚也不说话,李婧就边给林海棠上药,边跟她唠嗑,“我看见这栋楼好像要拆了。” 林海棠点头,“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拆。” 李婧说:“诊所也要拆,我也要卷铺盖走人了。” “卷铺盖到哪去。”林海棠笑,她每次离开,别人都问她到哪去,她从未问过别人。 “运气好,去大医院,运气不好,继续去小诊所呆着,小诊所不累,就每天抓抓药,自由,但工资少,要干几十年,才能在这座城市里买一套房。”李婧说的是掏心窝的话。 李婧重新给她缠上一截干净的纱布,做完后,李婧去上洗手间。 李婧一走,狭小的客厅就剩两人干瞪眼,林海棠打开水果袋,揪了几个葡萄。 程聚的眼神落在角落里,那个摊开的破旧皮箱上,闷声问了句,“你要走?” 林海棠剥葡萄的手一顿,肯定的回答,“这地方呆腻了,是该换个地呆了。” 程聚侧目,林海棠和他对视,两双眼在灯光的氤氲下,透着光,又蒙了层雾,明明看得很清楚,却都看不进底。 程聚问她:“你老家在哪?” 林海棠说:“西南。” 程聚眉一挑,很笼统的一个概念。 “那地儿有青山绿水,适合养生,我们镇还是出名的长寿镇。” 程聚笑了笑,“我特别惜命,那地儿正好适合我。” 李婧一出来,林海棠转到嘴边的“啊”字又吞了回去,两人同时移开目光,心里都揣着自己的小九九。 临出门的时候,程聚压低声,凑在林海棠耳边说了一句,“我先送她回去。” 林海棠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意思,直到半个小时后,门又被人重重拍了几下。 林海棠隔着门,那敲门声如同砸在心脏上,如擂鼓般跳动。 “海棠,是我。”他第一次叫她海棠。 林海棠贴着门,望着虚空,“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程聚也浑,“你不开,我撬门了。” 林海棠吼一嗓子,“你敢。” 程聚开始对锁眼一阵倒腾,林海棠听见那声发毛了,还他妈真敢撬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第16章 白天 林海棠愤怒的拉开门,墙沿的灰跟着垮了层。 程聚站在楼道口,两指夹烟,眉眼深邃,一身黑衣黑裤,与暗夜融合一体。 林海棠火气大,想大吼骂人,但这楼不隔音,一嗓子下去,明早就成了整栋楼茶余饭后的焦点人物。 她不想出名,她想低调做人。 程聚眯眼看她半刻,“我跟你说三件事,说完就走。” 说事,自然要进门说,林海棠不情愿的让开一侧门,程聚进门后,重新坐回他刚才的位置。 林海棠规规矩矩的站着,对他避退三尺。 程聚拍拍旁侧柔软的沙发,“怕我吃你吗?坐这来。” 林海棠不动,理直气壮,“你快说,说完我好关门。” 程聚提起热水瓶,晃了晃,看她,“没水了。” 这男人存心刁难她,不喝那口水会死啊! 程聚一本正经,“口干,讲不出来。”说完象征性咳嗽了几声。 气得林海棠去厨房拿壶烧水,连续打了几次燃气灶,才窜起一股蓝色火焰,她把水壶放上去,索性等水开,也不去客厅和程聚斗嘴。 程聚见她半天没过来,在屋子里转悠一圈,走到厨房口,倚着墙壁看她。 厨房狭小,就一条通道,两人并排站着就显得拥挤,墙壁上的排气扇是唯一的通风口,在这地炒个菜,不好排油烟。 林海棠靠着墙,伸手取灶台火焰的暖。 “有茶叶最好。” 程聚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林海棠被吓得不轻,撤回手,睨他,“你是鬼吗?走路没个声,还要喝茶,老娘这没有,你爱去哪就去哪喝。” 程聚走进厨房,真他妈窄,他穿的羽绒服,转个身,衣服要擦过灶台。 林海棠见他走过来,撵他,“你能别往这挤吗?这地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程聚不管不顾,“这地暖和。” 程聚挨着她的肩,也学着她先前的动作,围着灶台烘手。 林海棠没好气道,“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客。” 程聚说:“我俩比鸡蛋还熟,你说是不。” 提鸡蛋就来气,但男人是硬骨头,她就来软的,她侧身,嘴角微勾,“鸡蛋怎么熟了。” 程聚睇向她,绷紧下颌,眼里一口深井翻腾,“再说一遍。” 林海棠被那眼神逼得后退两步,背抵着碗柜退无可退,底气都没了,勉强挤出两个字,“我说。” 后面没说完,男人覆了上来,逼退一切光源。 林海棠瞪他,“得寸进尺。” 程聚笑两声,“试一试。” 头顶灯泡闪了几下,熄了,黏稠的黑墨兜头泼洒四周,啥也看不清,只有头顶的排气扇挤进来零星光点。 彼此只余呼吸漂浮,林海棠脸上一热,程聚凑前,呼吸吞吐在她脸上,滚烫,灼热。 程聚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听我说,第一件事。” “王副局这几天收网,你呆在家哪也不要去。” 林海棠右耳发烫,“难道我出门买个菜也不行。” 程聚静了两秒,“以后不要干这行。” 男人的气息太浓,林海棠偏头,嘟囔了句,“你他妈管得真宽。” 她后脑勺一凉,被程聚粗鲁的扳正脸,她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只感受到他呼吸急促,隐隐压抑着怒气。 他嗓音嘶哑,“我今告诉你,我他妈就一管到底了。” 程聚的唇擦过她的鼻尖,她浑身一震,他的唇也糙,下移抵上她的柔软,雨水滋润枯田,两人同时一怔。 林海棠推他胸膛,唇一分,质问他,“你知不知道,男人说话要算数。” 他凭什么管她,凭什么身份来要求她,她规划好了未来的蓝图,突然闯进来个男人非要添一笔。 程聚不说话,用行动表示,一手紧紧扣住她后脑勺,一手卡在她细腰上,往她身上贴,林海棠大力推他,完全推不动这堵高墙,当那湿濡的舌头撬开她牙关,她手脚都软了下来。 一点点深入,程聚去衔她游走在口腔内的柔舌,她熬着一股劲,两人如同在打擂台,他为攻,她为守,他蛮横的攻掠她的城池,侵占她的地盘,她顽强抵抗,像城池里最后一个带刀的战士。 宽大的手掌托起她半边臀部,她单脚悬挂,另一只脚尖触地,程聚将她移到灶台的边沿,向上一托,手背贴着冰凉的花岗岩。 两唇一分离,她坐着,他站着。 林海棠胸膛起伏,得空喘了口气,程聚又一次掌住她的脸颊,用粗糙的指腹沿着她湿润的唇形轻轻摩挲。 程聚的声音极淡,“你可真犟啊!” 一场攻坚战,林海棠领了先,她移开唇,逃离男人粗糙的指腹。 她的嘴唇被磨得发热,林海棠问他,“第二件事。” 程聚的手不安分,顺着她的脸颊游走,捉住她发红的耳根,有一下没一下的捏她耳垂,林海棠听着那声烦躁。 “你也知道,历辉的手下被抓进了警察局,他人狠,会把当天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林海棠用膝盖顶他,也不知顶到哪了,骨头很硬,“关我屁事,我又不知道他藏了毒,也没和他打架。” 找事也是找他的麻烦。 程聚叹了口气,“你放心,他一定会来找我麻烦。” 这下,林海棠瞬间不吱声了,她看着面前这堵黑墙,手指扣住冰凉的台沿,心里不是滋味,也许是同情心开始作祟。 程聚两手掌住她的脸,以额贴额,“但是那些人认识你,在警察局也见过你,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林海棠说丧气话,“照你这样讲,你是绳,我是蚂蚱,一起死,一起活。” 程聚低笑声,“死不了,我要去长寿镇住,活一百岁。” “真喜欢我呀!要当上门女婿。”林海棠问出这句话时,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咬着唇,等他答复,她竟然第一次期待从男人嘴里抠出几句有价值的话。 但男人显然不喜欢用言语表达,他毫不犹豫寻找她的唇,再一次蛮横扫过她的唇齿,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手掐住她腰不轻不重的点火,她套了件大衣,他直接把大衣往上一推。 他的手堪比冰块,林海棠腰间一凉,被分散了注意力,一下子被他上下唇瓣紧紧攥住舌尖,呼吸错乱冗长。 真tm考验肺活量。 他压进一步,林海棠只得往后靠,撞倒两个瓶子,幸好没碎。 他微弓身子,顺着她的脖颈轻咬,林海棠身子一抖。 水烧开了,壶嘴咕噜噜冒气,壶盖被热气顶的颠簸。 林海棠在意识迷乱中,捉住他往上探的手,“第三件事,你还没说。” 程聚哑着声,“你的电话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 母胎单身的我尽力了。大家随意。 第17章 白天 林海棠在这地呆了几年,没几个朋友,手机通讯录也没存几个人,五根手指能数清。 那串数字躺在通讯录,林海棠着了魔似的,把那串数字时常点开看看。 看多了,烂熟于心。 她下楼去倒垃圾,路过房东家门口,房门大开,里头人多嘈杂,拆迁办的工作人员正拿尺子量房东家的房屋面积。 传来女人的公鸭嗓,“王主任,你的尺子不准,客厅的面积少了。” 王主任打着官腔,语气满是无奈,“我拿这把尺子量了几百户,就你说不准,你别麻我。” 走到楼底,原先住在三楼的租户,一对来本地打工的夫妇正在搬行李,空地上堆着大包小包,男人抡起背包往三轮车上放。 林海棠和那对夫妇打过几次交道,他们有个读高中的儿子,老家还有两个女儿,生活条件艰苦,从大山里出来打工,在鞋厂帮工,剪皮革料,每天省吃俭用为的就是供儿女读书。 早出夜归,林海棠碰见过几次,有次回来的路上,女人先下班,胃疼得走不动路,坐在地上,林海棠路过的时候,把她带到药店去拿药。 林海棠丢了垃圾,走过去,“张大姐,你和大哥要走了。” 张大姐不满四十,眼角皱纹挤在一起,脸上皮肤黄蜡,像抽干了水的胡杨树,只剩一副骨架子。 “妹子,我和你大哥回家看看孩子,两年没回去了,孩子打电话来,说想爸爸妈妈,今晚上的火车票,后天就能到家了。”张大姐提到儿女,一张脸笑开了,褶子往两边挤。 “我帮你。”林海棠提起一个编织袋。 张大姐摆摆手,“妹子,我们自己来,这东西重。” “大姐,没关系。”林海棠双手拎起袋子走路,里头装的锅碗瓢盆,铁制的,是挺重的,她轻轻的将袋子放上三轮车,一番折腾,胳膊都是软的。 有一个纸箱,外包装的标识是玩具电子琴,粉色的,适用于3-6岁的儿童。 林海棠触摸包装上的黑白琴键,“大姐,你女儿喜欢弹琴啊。” 张大姐收紧捆棉絮的绳,回头对她说,“她喜欢音乐,玩具店老板说弹琴开发音乐细胞。” 林海棠说:“你们可以培养她的兴趣。” 张大哥抹了把脑门子上的汗,接话,“我们那地没条件,深山里,路不通,娃儿上学要走两个小时,我就指望她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读书才能走出大山,山里孩子的梦想,曾经也是林海棠的梦想,只不过没来得及萌芽,就被她爸妈扼杀在了摇篮里。 林家重男轻女,林海棠大多时候是隐形人,她爸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打她,她妈妈又是个软柿子,每天都被婆子妈念叨没生个儿子,她妈妈连做饭洗衣的时候都在自言自语,三个字,生儿子。 弟弟的降生,她妈妈完成了一项终极任务,给林家添了个带把的,林家香火得以续存,林爸一高兴,就去赌钱,欠了一屁股的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完了。 林家人这才想起林海棠长女的身份,身为长女不得不成为那根顶梁柱,周全大局,她妈那天晚上对她说,海棠,你出去打工挣钱吧,家里实在没法供你读书,当时林海棠拿着课本背书,准备明天考试。 过了一周,她晚上偷偷溜出家门,留了张纸条,大致内容概括起来就是两句话,我走了,我会寄钱回来。 她出来后,不仅把自己养活了,还把弟弟供上了高中,她要是把这个股子赚钱的劲儿,放在学习上,说不定能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踩着一地红色的鞭炮纸屑,胸前戴着大红绸。 林海棠眉眼俱弯,笑得非常开心,“大姐的女儿将来一定是大学生。” 张大姐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笑得合不拢嘴,“妹子,借你吉言,要是考上了,请你来吃酒。” 林海棠把纸箱放上去,喜笑颜开,“我一定来沾沾喜气。” 张大姐留了地址和电话,临走时拉着林海棠寒暄半天,林海棠看见那辆三轮车渐渐驶远了,最后消失在地平线无影无踪。 有的人已经踏上归途,远走了,林海棠依旧现站在原地,面对那堵墙上的拆字,突如其来的伤感,以前每一次离别,心里想的不过就是挪个窝换一批人,她挺没心没肺的。 林海棠准备上楼,迎面走来一个大妈,穿红棉袄,戴红帽子,很喜庆,像切开皮的西瓜瓤,瞅见人就吆喝,“快走,跟我去看热闹。” 坐在门口打牌抽烟的租户问:“出啥事了,天上掉金疙瘩银疙瘩了。” 大妈没停住脚,一路小跑一路气喘吁吁的回答,生怕错过了一场好戏,,“警察把后街的站街女一锅端了,抓了一堆人,还不快去瞧瞧。” 城中村典型的哪里热闹就往哪挤,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打开积了一指厚灰的窗子,站在堆满杂物不能落脚的阳台和种满蔬菜的顶楼,他们认为站得越高越好,视野越宽,能瞧见第一现场,拿到了第一手资料,够他们逢人就谈上一根烟的光景。 宝姨的发廊是警方的重点围捕对象,增派了三辆特警车,少说一车也有十人,林海棠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随风摆动,风往哪吹,她便跟着往哪边倒,只能看见一个个黑黢黢的后脑勺,前面啥也看不见。 她在拥挤的人群里勉强站稳脚跟,一时想往回撤出去,但后面的大爷大妈显然不想放弃,拼了命的往前挤,她回个身都难。 “麻烦,让一让。” “婆婆,你这么大年纪了,回家等着看明天的新闻报道,别跟风再往前挤了,保重身体。” 林海棠寻着声看过去,程聚的嘴开了闸一样,滔滔不绝,一路从右侧横扫过来。 挤到林海棠身边,程聚抓住她的胳膊原路返回,林海棠的肩挨着他坚实的臂膀,程聚像艘船,载着她破开荆棘的水草,“大哥,别挤,踩脚了。” 她看见他的后脑勺,从没觉得一个后脑勺这么好看过。 一上岸,程聚回头看她,乐了,“你笑什么。” 林海棠一下子把笑憋了回去,表情收缩自如,盯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 程聚微微一扬下巴,“你咋那么贫,明明笑了,你还死不承认。”他把手从她胳膊往下移,牵住她的手,掌心对掌心,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林海棠手心浸出一层汗。 程聚拉着她往旁边黑黢黢的小楼走,“今也没多大太阳,你这汗手也只有我不嫌弃了。” 林海棠:“?_?`。” 程聚质问她,“你说,你那电话是摆设吗?我给你打了几通电话,你就没听见半点声,” 他还给她打了电话,她去摸裤兜里的手机,三个未接电话躺在屏幕上。 程聚知道今天要收网,早就端好小板凳看热闹,选了个好位置,他比负责盯梢的便衣警察先到一步,还和便衣警察交流了心得体会,王副局是铁了心要大刀阔斧整一番,请求市局的武警部队支援行动。 警察和特警把每条道都封死了,抓捕行动顺风顺水。 黄道吉日。 八楼的天台围栏,一排圆溜溜的屁股攒动,程聚拿两个凳子占了位置,没人动他的东西。 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快看,那些女的大冬天真的不怕冷啊,穿短裙子,露肩膀。” 林海棠扒在栏杆上,看见发廊门口碎了一地玻璃,阳光一照,如同金灿灿的琉璃铺在青石板上,年轻的女生抱头蹲了一排,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或许两者兼有,她们以前进过局子的都知道交钱就能放出来,警察不会拿她们怎样,头一次兴师动众的阵仗,心里都没谱。 小卖部那几个充当打手的混混高举双手贴着高墙,一动不敢动。 林海棠搜寻着那个被骗来的女孩,但每个人都抱着头,她没法看清谁是谁,但是她也没看见宝姨。 程聚一手拱着风,一手点燃打火机,吐出一个烟圈,说了句,“还有两个人没出来。” 林海棠面上被风吹得发凉,不明所以的看他。 程聚两指夹烟,“小卖部的阁楼上关了一个人,宝姨拿了把刀,将那人当做人质,要挟警察放她走。” 难怪小卖部门口围了好多警察,被关在阁楼上的人,她心里一咯噔,莫非就是那个新来的。 外头的警察开始询问每个人的身份信息,抱头的一一抬起头,林海棠认真看每一张脸,看完一遍,结果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 林海棠嗓子眼堵着难受,底下人声嘈杂,周围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风,鼓动纤尘,她站在风口上,承受最猛的冲击,让人想逃离。 她转身大步走向楼梯口,程聚把烟一掐,追上去拦住她,不明白她突然转变的情绪,七楼拐角,只有天台那道门挤进零碎的光点。 他掌住她的脸颊,盯着她通红的双眼,心揪了一下,“怎么哭了。” 林海棠的嗓音哑得不像话,“没哭,被风迷了眼睛。” 程聚笑一声,“难不成这风长眼睛了,专门往你两只眼钻。” 林海棠被他一打趣,偏过头,忍着眼里的湿润,程聚一把伸手揽过她的腰,把她紧紧箍在怀里。 林海棠靠在他肩膀,憋着泪,“我那天去发廊,她抱住我的腿,让我救她。” “我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父老乡亲们,是不是进展太迅速了,我还准备20章以内完结呢。 第18章 白天 程聚的唇贴着她长发,安慰她,“海棠,我们就像大海里的沙子,等到涨潮才能上岸,晒晒太阳,身不由己,你当时在警车里主动告诉我们关于宝姨的事,你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林海棠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盯着墙壁,眼泪已经憋了回去,一根根血丝攀上眼球,“我怕。” 程聚用手指绕着一缕香发,温声说,“有老子在,你怕什么。” 林海棠心头那块大石始终悬着,因他这话只降了几寸,终归没落地,蔑他,“你顶个屁用。” 程聚两眉一耸,低头掌住她的脸颊,对上她氤水的眼睛,“我用处大着呢,手能劈砖,后背抗打,脚上的速度赶得上奥运会冠军。” 林海棠听他胡吹乱造,好笑,“你别把自个吹太膨胀,飘上天去找神仙。” 程聚也笑:“有你拽着我,飞不起来。” 林海棠嗤一声:“你这是光明正大说我体重呢?” “不是。”程聚摇摇头,神情虔诚,“舍不得你。” 林海棠心里的郁结没散开,对他吊儿郎当的情话抛在脑后,“宝姨下手狠,逼急了,癫痫病一犯,那刀子不长眼。” 程聚把她头顶几根直立的发压下去,“放心,王副局以前干谈判的,专干解救人质这类事,甭管她有多癫,神经病院里逃出来的也得乖乖回去。” 林海棠盯他,显然不信,“别骗我。” 程聚嘴角上扬,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湿润,“老子骗你是……。” 最后一个狗字没脱口,天台顿起一片嘈杂,二人对视一眼,拔脚便往上走,太阳从云堆里挤了出来,在每个看戏人的头顶罩下一片金灿灿的光晕,林海棠扒着栏杆,搜寻到那个小巧得像张纸片的女生,警察扶着她上了警车。 警车鸣笛,打开闪爆灯,从拥挤的人流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载走了这片棚户区最咯人的那根刺。 心头那块大石才真正的落了地。 二人下楼,街边有电视台的记者在采访围观群众,聚了一小堆,摄像机转了360度,林海棠又想凑上去看热闹。 程聚抓住她手,往反方向走。 街上人多,她急迫的想甩开他手,“喂,你松开。” 程聚拽紧:“别往镜头跟前凑,要是仇家通过电视看见你,找上门来催债。” “我没有。” “我有,挺多的。” 走到拐角,程聚才把她手撤了,一前一后,始终维持一段朦胧的距离,即将要分道扬镳,程聚叫住她,“你去哪。” 林海棠踏着脚,头也不回,“回家。” 程聚顿了几秒,随后大跨几步追上去,捉住她摆动的手,“跟我走,吃饭。” 林海棠:“大骨汤?我吃腻了。” “吃鱼。” 余庆生每天大鱼大肉,急于养好身体,证明他还能大战五百个来回,于是厨房里那一股子鱼腥味很浓郁,垃圾桶里全是白色的鱼鳞,程聚今儿又买了一条鱼,恨不得拿鱼替代米饭。 男人腰间系条围裙,按着鱼头,拿刀刮鱼片,破开鱼肚,三下五除二取出鱼的内脏,动作一气呵成。 林海棠倚着门,眼珠子逗留在他身上,“你杀鱼挺利索的。” 程聚心情好,吹不着调的口哨,“不是我吹,三百六十行,老子精通一半。” 林海棠嘘他,他还顺着竿子往上爬了,“德行。” 程聚把几条鱼放在盆里清洗,漂浮一摊血水,“你别不信,我以前干过擦鞋,上门开锁,骑个三轮车,后面贴8个4,帮人追过债。” 林海棠懒散的说;“你追债,不怕把人打残了。” 程聚抿着唇,思略几秒,“我就为了混口饭吃,下不了狠手,欠债的人都跑了,都是些老弱病残留守,我就站边上抽根烟,摆个幌子。” 林海棠瞅他表情看了会儿,“光吃干饭不做事,挺好的。” 程聚清洗完鱼肉,侧眼看她,笑出一声,“你以为真这么容易,蹲过几次局子。” 他停了几秒:“挨过刀子。” 四个平淡的字,组合成一句,在林海棠脑里轰然炸开,震得耳膜疼。 程聚把鱼肉丢进沸腾的锅里,用锅铲子浸到酸菜里入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瞧老子现在混得顺风顺水,有自己的烧烤事业。”只不过被人掀了摊子,一时半会不会开张。 “还能顺便当个热心群众。”林海棠其实早就想问了,他热心帮助警方扫毒扫黄,生活经历七零八碎,根本不像警方的卧底,她摸不清楚,总觉得他身上揣着事,但她不好直接问,毕竟关系没进一步。 程聚在围裙上揩了手上的油,拿起瓶瓶罐罐往锅里倒,认真道,“我就一小市民,翻不了天,也掀不起浪,知道些消息,乐意为社会除毒瘤,王副局信我,我就过一把当卧底的瘾,别说,还挺刺激的。” 林海棠知道他没真话,第一感,笃定他是在敷衍。 厨房油烟重,林海棠撤出来,客厅的电视里放着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现代剧。 余庆生靠着沙发,打石膏的那只脚翘天的节奏,朝垃圾桶吐瓜子壳,吐一半,掉一半在地上,哼唧一声,“聚哥重色轻友,给我天天吃的是草鱼,海棠你一来,他竟然舍得买鲫鱼炖汤。” 林海棠坐下去,握着遥控板换台,嘴里对付着一颗硬糖,甜到心里去了,笑了,“你才是大爷,不用做饭不用洗衣,天天享受现成的。” 余庆生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摸摸后脑勺,干笑两声,“聚哥打小人就好,一根烟分着抽,一桶泡面分着吃,就差没把内裤分我了。” 林海棠一针见血,没给他缓冲的时间,“你俩应该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余庆生一哂,义愤填膺,“那是江湖义气,朋友情义。” 林海棠换了个少儿频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毕竟义气这东西不存在她的观念里。 程聚弄的酸菜鲫鱼,不酸,味道可口,余庆生连喝了两碗汤,先将肚子喂热了,然后大快朵颐,碗不够放鱼的身体,程聚拿了三个盘子,一个盘装一条鱼。 程聚将鱼吃了大半,林海棠还在挑鱼身上的刺,神情小心翼翼的,说不上优雅,反正吃鱼像在要她命似的。 程聚停了筷子,问她,“不喜欢吃鱼吗?” 林海棠抬头,吐出一根鱼刺,“喜欢吃,就是小时候看了一篇报道,说一个男的喉咙卡了鱼刺,去医院取的时候,已经穿破了血管,一根鱼刺就把他带到天堂去报道了。” 这篇报道给她心里种植了阴影,从此以后,一旦吃鱼,她细嚼慢咽,速度很慢。 惜命。 饭桌上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林海棠一抬头,两人腮帮子鼓动,一脸沉思,味同嚼蜡,程聚扒着鱼头,嚼着鱼眼珠,看她,一本正经,“是挺吓人的。” 程聚将没刺的那部分刮下来,送到林海棠碗里,林海棠盘里的没解决完,又把鱼肉还了回去,一推一还,余庆生眼都直了,“你俩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呢。” 余庆生捧着盘,目光在两人脸上转呀转,非要转出一个名堂来,看到他想到的结果。 程聚剜他一眼,在桌子底下踢他伤腿,余庆生叫了一声,不怕死,“我说,你俩啥时候成的,搞得跟个地下。党交头似的,偷偷摸摸的。” 林海棠和程聚视线相交,又快速移开。 程聚把他盘子撤了,眯眼看他,“嘚瑟,是吧。” 余庆生撇嘴:“我说的实话,有好事就给我说,我好准备准备。”准备穿西装打领带当伴郎吃宴席闹洞房, 林海棠嚼着酸菜:“别闹,鱼凉了。”程聚不由自主的把盘放了回去。 余庆生赶忙把盘护紧实了,伸筷子往盘里夹鱼。 程聚拿筷子打他手背,瞪他,“每人三条鱼,你别超了。” 余庆生笑,“行,我心里有数。” 他心里乐,聚哥这次有人治了,那人还是海棠,意味着什么,秋天一到,要开花结果,春天一到,适合谈恋爱。 他一乐,就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捂住脖子咳嗽,一想到海棠说的那篇报道,脸都急青了。 程聚幸灾乐祸的口气:“叫你嘚瑟。” 林海棠赶紧让他转三圈鱼碗,她老家的土办法。 余庆生依言照做,程聚眉梢上扬,“这能行吗,迷信。” 家里人被刺卡住了,都说转三圈碗,林海棠小时候就被灌输了这套,“反正我信。” 程聚弯指敲着桌沿,笑一声,“我信你。” 那套迷信的没起作用,余庆生坐在沙发上咳嗽,鱼刺还卡在喉咙,程聚洗好碗出来,林海棠托着腮帮子,一脸认真,“要不我们去医院,把它取出来。” 程聚抽张纸,擦手上的水珠,“多大点事,一根鱼刺真能要他命了。” 林海棠想说要命,毕竟有先例摆在前头。 程聚往余庆生面前倒了一大杯白开水,“多喝水,把鱼刺冲下去。” 喝水是个方法,余庆生开始猛灌水,甭管膀胱受不受得住,只要想到那篇悲催的报道,他心里就不稳。 程聚把余庆生扶进厕所解手,关上门后,程聚转头对林海棠说,“你瞧瞧,一个七尺男儿,被你拿一根鱼刺吓得屁滚尿流。” 作者有话要说: 父老乡亲们,久等了,等我忙过这一阵就好了。然后现在心血来潮,开两个预收。晚安! 第19章 白天 余庆生很丧,颓废的面孔如同忧郁小生,他关上房门,回屋去倒腾那根鱼刺。 外头开始吹风刮雨,天边一团黑云挟着雷霆之势大杀四方,各家阳台堆的杂物,重量轻的就飞上天遨游一圈,风有多猛,它就能被风托着飞多远,一个破烂的塑料口袋也能飞越整片棚户区,飘到热闹的市中心,只不过落了地,难逃被扔进垃圾桶兼并送往垃圾处理站的宿命。 林海棠很喜欢程聚家的阳台,能看见云端那头高楼大厦绰绰的影子,不论雨天抑或晴天,她伸手能拥抱整片天,不像她那间出租屋,装了防盗窗,蓝色的顶棚将天空挡严实了。 风扑在面上,如同冰箱里的冷气涌出来,冷风夹着雨丝密密麻麻刺着肌肤,她一点也不觉得冷,想变成一个塑料口袋飞上天,又重重摔下。 林海棠难得诗意一回,就被男人一嗓子打断了。 “林海棠,你他妈干嘛呢。” 程聚好不容易把屋里乱飞的东西压住了,转头看见女人纤弱的背影在风中愈加突兀,黑云逼近,狂风呼啸,看起来,真要飘上天了,女人中邪似的,一动不动,他猛的喊了一嗓子,连名带姓。 林海棠回头看他,嫣然一笑,绽放在暴风雨里的笑容,像花儿一样,特别耀眼。 程聚一怔,上前把她拖进客厅,关上门窗,挡住脱缰的风雨。 程聚用干帕子蒙住她湿发,揶揄她,“非要吹点风去买药,我看你挺愿意的。” 林海棠盯着脚尖,头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好几次,她的鼻子撞在他坚硬的胸膛,闻到男人衣服上清爽的薄荷味。 林海棠:“我从小就没怎么生过病,没事。”头顶的动作忽然停了。 程聚屈膝,掀开一角帕子,像挑开心爱姑娘的盖头,对上林海棠湿漉漉的眼睛,睫毛沾了水,脸颊也是水,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美人鱼,本来想骂人的,骂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到了嘴边话就软了下去。 程聚拨开腻在她脸颊的湿发,准确无误的印上去,衔住她的唇,狠狠地吸了一口。 一声啵就完事,林海棠好似被火舌灼了一下,舔舐到脚尖。 程聚把帕子往下一拉,盖住林海棠的脸,揉搓了几下,林海棠像洗了一帕子水,纤维往鼻孔里涌,是她被占了便宜,但隐隐觉得这人是在害羞呢。 程聚家里没吹风机,两个大男人都糙,头发顺从自然干,擦了半天,林海棠头发还是有点湿,程聚扳正她,瞅见她肩膀外套上泛光的水,“把外面这件衣服换了。” 程聚进房间给她找外套,林海棠不小心瞄见他的耳根红得滴血。 真tm稀奇!!! 林海棠跟着他进了房间,屋里的窗帘被风挑逗着溜墙外,那束苍白的天光渐渐黯淡,狂风暴雨没停歇,窗棂晃动,老楼在喘息。 房间是水泥地,床头柜的烟灰缸,掉了半边门的衣柜,跟她第一次在这过夜的时候一样的布置。 程聚把窗帘拽回来,关上窗子,一阵穿堂风噼里啪啦的席卷屋里的物件,带着最后一股直奔宿命的张狂劲儿,卧室的门嘭的一声在林海棠背后关上了。 动静挺大,震得林海棠心脏咯噔一下。 光源被挡在淋漓雨痕的窗户外,屋子一下子变得黑漆漆的,程聚手中一松,窗帘一放,唯一的光源都被挡了结实。 林海棠找到墙上的开关,连着按了几下,灯没亮,程聚走到床尾,高大的身影把那小方窗的光彻底遮完了,“别瞎按了,坏了半年了。” 林海棠准备打开门,结果扭了几下把手,一声脆响,门没开,球形把手被她没用多大力的情况下,生生的扭了下来。 林海棠很尴尬,看着面前黑成碳渣子的男人,“我不是故意的。” 屋里寂静了几秒,她也看不清他神色,程聚语气微凉,“你可真行啊!我小瞧你了。” 门把手就剩了一截小铁帽,程聚上前也拧,将门又推又拉,忙活了半天,压根拉不开房门,气压一时很低。 程聚显然也妥协了,不想再费劲,打开床头的一簇小灯泡,昏暗黄实的光芒细细碎碎,林海棠不妥协,较着一股蛮劲,借着光,想将门把手原封不动的安回去,找了半天孔,硬是斗不上去。 程聚搬开半边斜垮的柜门,选了件厚实的羽绒服递给她,“把你的外套脱下来,换了。” 林海棠念念不舍的离开门把手,她里头穿的毛衣,修身的,在晕黄的光照下,她的身体柔柔的,露出小蛮腰,鼓起胸前两座小山丘。 两三步开外,程聚眯眼看着她,只觉这光的热度渐渐在融化他。 男人的羽绒服确实厚,林海棠拢上,像极了冬天的北极熊,摸哪,哪哪都是鼓的。 她穿上很滑稽,她看一眼程聚,男人嘴角勾笑,她认为他是在取笑。 林海棠坐在床沿,下巴扬了扬,“你想办法把门打开。” 程聚坐床头,点燃一根烟,二人隔了一米的距离,“打不开。” 林海棠双手揣兜,取暖,“你学过开锁的技术,这世间难道还有你打不开的门。” 程聚看她一眼,一本正经,“没工具。” 林海棠不信,“有技术就成。” 程聚抿唇,淡笑一声,“技术倒是有的,只不过没用在开锁上。” 说实话,这男人开起车来,往低矮丛林驶,一半隐晦,一半留给你遐想,林海棠十指扣住床沿,心脏进行加速运动,想起上次在她家厨房里做的事,虽然没进行到最后关头,踩了一脚刹车,但她也被带进了沼泽,她不得不承认,她是陷进去了,只露出半个脑袋正常呼吸。 一安静下来,谁也不开口说话了,林海棠坐立不安,扭着一股劲,闲着也是闲着,继续上手捣腾把手,这门可不能一直关着。 隔了半响,程聚走到她身后,按住她发凉的手背,打开了开关似的,触电的感应,从手到脚,打通了任督二脉。 “海棠,睡个下午觉。”这次是个低音炮,勾人。 程聚半拥着她倒在床上时,床板咯吱一声响。 二人唇齿交缠,像缺水的鱼,夺取对方口中的氧气,游走,追逐,暴风雨来临,乌云在上空张牙舞爪,雷声在耳边轰炸,一声声清脆的雷鸣入耳,谁也没听见。 程聚嫌羽绒服隔在中间像发胀的泡泡,拉链哧啦一声,起伏的山峦在掌下颤抖。 林海棠脸颊涨红,大口的吸氧,然后胸前漫过一片潮水,她不受控制的在往下掉,差不多会掉进深渊。 她盯着天花板,脖颈上是程聚温热的吐息,他舌尖每一下的触碰,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程聚不轻不重的揉捏,林海棠眼前晃得厉害。 寒风激烈拍打一切有棱角的东西,拐着弯攀升旋转,它激烈的磨平一切的阻碍,呼啸着穿过巷弄,席卷每一处边边角角,势必要严丝合缝。 林海棠溺在水里,拼命挤出稀碎的话语,叫他,“程……聚。” 程聚勾住她的腰,往下一扯,头埋在她两腿之间, 一小股落单的风打着旋儿经过墙角刚抽芽的新苞,也要裹挟着雨丝硬挤进去,顺着根茎,钻进土壤里,强横的渗进它的根系,花苞得了滋润,在那寂静无人的地方缓缓绽放,美得艳人。 她微微仰起头,眼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大片大片的花朵绽放,摇摆。 她紧紧揪住床单,五指生疼,死死哀求,“轻……点……。” 她出声就是片娇媚。 林海棠咬着牙:“你……他……妈……几辈子……没……” 花瓣留念那一阵野风,随它卷上云端。 …… 暴风雨过后,摇落一地鲜嫩的花瓣。 程聚身上冒了层汗液,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冷硬的光泽,像夜间蓄势待发的猛兽,抬头看她。 林海棠脸上透着泛红的肌理,红润润的,眸子亮晶晶的。 他眼里的雾散完了,照进一盏灯,澄澈的眸子坦荡荡,有星斗,草原,嘴角上扬,痞笑,这是他最原始的模样。 能当一阵穿堂风,也能在沙漠里掀起风暴。 作者有话要说: 快上车来不及解释了,今早第one章被查了,心累了。 第20章 白天 雷声遁远,雨停了。 林海棠头枕在他臂弯里,抽空了力气,瘫软成一碗土豆泥,差不多能拿来糊窗糊墙。 程聚点燃一根烟,林海棠仰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刚才一阵天翻地覆,她清清楚楚感受到这男人身上除了硬,还特别刺。 他后脑勺的头发刺,咯她手,下巴上的青色胡渣也刺,倾轧她身上每处柔软,激起肌肤一阵阵颤栗,宛如沙子进了河蚌,碾磨每一寸细嫩光滑。 男人嘴里含着烟,猛的吸一口,闷在口腔游走半圈吐出,烟雾层层迭起,云海翻腾,林海棠声音是软绵的,拐道弯出来,掺了娇嗔,“我要。” 程聚小腹绷紧,低头瞅她,脖颈一弯,贴上她的鼻尖,呼吸沉重,“再说一次。” 林海棠不上他的道,红唇斜勾,眼眸亮澄,一字一句,“我说的是,我要……抽烟。” 程聚笑一声,把烟嘴送到她唇边,林海棠准备咬下去,他故意将手往前一移,她亲到他粗糙厚实的掌心。 程聚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成心逗她玩,林海棠不甘示弱,探出舌尖轻舔一下,程聚眯眼,摁灭了烟,盯了她几秒,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胸膛微微起伏,流畅的腹肌曲线。 兽性大发。 程聚撑在她上方,轻啄她的面颊,“没烟抽了,你还想要什么?” 林海棠以手背抵着他坚实的胸膛,深吸口气,“我想要问你几个问题。” 程聚眉峰一敛,眼里又叠起了雾,点点头,很大方,“你问。” 林海棠纤细的手指划过他紧实的锁骨,问他,“你是警方的卧底?” 程聚捏她的细腰,回答很快,“不是。” 一个人的眼睛,都说是心灵的窗户,最真实,但腾起雾的眼睛,有几分真真假假,她不清楚。 林海棠的指尖往上游弋,经过下巴,临摹他的唇,“你和历辉什么关系?” 程聚嘴角挂着一抹笑,手渐渐向下移,摩挲,“仇人。” 林海棠顿了两秒,呼吸渐渐不畅,手指离开他的唇,手心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廓,如同石头铸造的雕塑,此时此刻,褪去肃冷,在她掌下泛着热度。 程聚的手越来越不规矩,林海棠神经紧绷,上身微挺,看着虚妄的天花板,问了第三个问题,“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身下的动作瞬间停了,程聚抽离手指,目光晦暗,抬头对上她湿润的眼睛,水灵灵的。 林海棠刚到这座城市,玉林城那片见不得人的违法勾当猖獗,黄赌毒像三个毒瘤,发展到晚期,根深顽固,丽姐领她入门,当时丽姐正受宠,长得乖,她面黄肌瘦,没营养,她跟在丽姐后头,时常能见到历辉,一个饭桌上吃饭,她的酒量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历辉是地头蛇,每天登门拜访请吃酒的不在少数,各路人马,形形色色,口味多变,就有人喜欢清纯的,不爱浓妆艳抹,林海棠就面不敷粉,主要任务是陪。酒,很简单,把人灌醉。 她见过很多人,老的,少的,宿醉一场后,完全记不起那些人的面孔,顶多是个走马观花的形式。 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的,有朋友,就有仇人,丽姐受宠了四个月后,历辉找了个更年轻漂亮的,林海棠就很少出入玉林城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他,或许,见过,抑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个黑不溜秋的、灌满冷风的胡同,仅仅是一时的情。欲滋长。 两具身体紧密的贴合,水乳交融,程聚凑在她耳边,隔了半响,闷哼一声,“两年前,我见过你。” 林海棠身体一震。 林海棠勾住他的脖子,看他眼睛,想看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在说谎。 程聚见她不信,好笑,“真的。” 林海棠眼眸灼热,膝盖一折,一顶,撞到男人的重要部位,嗤笑一声,“你藏得够深呀。” 程聚按住她的大腿,扬眉,“我藏啥了。” 林海棠按他后脑勺的硬肉,继续挑明,“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 程聚笑,点漆的黑眸流光熠熠,完全不正经,“没有。” “以前没有,那现在呢。”林海棠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沿着他的后脑勺滑向宽阔的背脊。 程聚当初跟着历振混饭吃,历振的年龄比他大几岁,但历振是孩子天性,整天喜欢打打杀杀,历振和他哥历辉又互看不爽,一山不容二虎。 历振把对付他哥的计划提上日程,程聚盯过几次梢,不好下手,毕竟他们几个愣头青初出茅庐,比不上狡猾的狐狸。 但那段时间盯的梢,程聚的眼睛不时看女人去了,黑丝袜,大长腿,冬天穿裙子,路肩,有一天还看见个与众不同的,没穿丝袜和裙子,穿得比较暖和,被一个糟老头抱着。 女人显然不愿意,扭扭捏捏的,往后退,路灯不太亮,他只看见个模糊的轮廓。 某天陪同历振去玉林城吃饭,有个女人趴在洗漱台哗啦啦的吐,头发散乱,那衣服眼熟,程聚在镜子面前站了半天,好长一段时间,女人双手撑着洗漱台没反应,他手腕上的廉价手表在慢慢的滴答。 他刚准备走,女人猛的一抬头,猩红的一双眼盯着镜子,掬水洗了把脸,不算是洗,是用手狠狠的搓,他只瞥了一眼。 眉眼清秀。 其实没留下太大的映像,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他想,应该是寂寞太久了,正值青春期,尤其对异性比较关注。 过了两年,映像早就模糊了,直到那天在诊所看见她没化妆的模样,突然蹦出来一张女人的面孔,一时间放大清晰,对上号了,而且一股廉价的香水味唤起他那晚的记忆,面容能被厚厚的脂粉遮住,但女人的那双眼睛,瞬间拨开迷雾见青山。 嗯,那感觉不好说,就像上帝特意摆了件东西放在你面前,直接问你要不要,还吆喝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家店。 他当时做了选择,脑海里跳出一个字,要。 毕竟上帝很忙,抽出时间跟你这个凡夫俗子讲话。 算是天大的馈赠。 他当时追出诊所,自个归结于腿不受控制,他主动请她去烧烤摊吃饭,想的是补偿她,源于内心的愧疚,他们最像同类人,为了生存奔波,吃上一口热饭,艰难的在这座城市挣扎,拼命的想融合进去,显然这地方容不得外乡人,筑起一道道高墙。 在玉林城二楼的洗漱台前面,多年前相同的地点,回头看见她爬在地上喝醉酒一动不动,明知道她在做陪酒的勾当,说不定还陪。睡,在大门口见她上了有钱男人的奥迪车,心里像有沙子在磨。 沙子细,一旦开了条口,陆续招朋唤友的涌进身体里,钻入骨子里,血液中,塞嵌,流动。 一见她受伤,流血,哭泣,更多的沙子挤进程聚的身体,兜了一片沙海,他在其间上下浮沉,觉得这女人给他下了慢性毒。药,心脏那地儿隐隐作痛。 想离远点,却不由自主想靠近,想同她好生的说话,自己非要嘴上不饶人,逗她生气。 他喜欢看女人瞪她,因为她眼里装的是他。 他觉得这像以前高中的一道超纲兼加分的数学题,很难,不懂涵义和方法,明明他可以不做,反正他的数学一向差得像狗屎,从来没及过格,但他偏要扭着一股劲儿要证明自己能行,说他疯了也好,脑子抽筋也罢,偏偏执意要碰。 一碰就上瘾。 他要身下的女人,不是身体,要她的心,要她的全部。 “我现在想好好爱你。”他抵着她的额头,重重喘息。 他说不来最动听的情话,仅仅一个爱字,足以让林海棠心智紊乱。 这个男人无论是有意抑或无意的闯进她的生活,她都不在乎了。 有人爱,真好。 …… 晚上,八点。 余庆生终于解脱了一根鱼刺的折磨,看见自个的大哥牵着女海棠的手出了门,他怔了半天,反应过来,盯着手中的那根小刺傻呵呵的笑。 双喜临门啊! 楼下风大,程聚替她掩实衣领,送她回家。 林海棠双手揣在兜里,程聚非要挤进来一只手,他的手很烫,她得了点热度也跟着烫,二人胳膊挨胳膊,像双生子似的走在狭窄的巷弄。 大雨洗了天空,月亮悬在头顶,亮堂堂的,今是个圆月。 街角有卖红薯的,大锅里盛了几十个,林海棠吸一口香气,就流口水。 程聚问她:“想吃?” 林海棠摇了摇头:“吃饱了。” 程聚:“再吃一个。” 甜甜的香气实在诱人,林海棠的胃妥协了,“也成。” 程聚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红薯,他掌心皮糙肉厚的,也不觉得烫,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纸认真的剥皮,红薯皮一掀,橘黄的果肉鲜艳可口。 林海棠凑上去准备咬一口,程聚提醒她,“小心烫。” 林海棠小咬一口,在嘴里囫囵了几秒吞下去,开心的笑,“甜的。” 林海棠又吃了几大口,鼓着腮帮子,仰头看他,挤出三个字,“你尝尝。” 程聚低头,贴上她的唇,席卷黏在她嘴边的红薯肉,痞笑,“真的很甜。” 林海棠捂住唇,下意识的看周围,远处还有人,她跺跺脚,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脸上开始发烫,嘴角微微上扬,刚吃下的红薯在自动拔丝,丝丝甜蜜。 她脚步欢快的走出十几米,等压下脸上的红热,转了个圈,一转身。 程聚不在后面,没半个人影儿。 她站在原地愣了两分钟,空荡荡的巷道,寒风涌动,风往眼睛里挤。 程聚拐个弯,拎着一小袋子,小跑过来,“桂花糕。” 她好像闻到了九月桂花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不擅长写感情戏的作者不是好作者,我一定是坏的。 楼下的朋友你们怎么这么可爱呢。你们一定是吃可爱多长大的! 第21章 白天 林海棠上楼后,程聚一时半会没着急走,他坐在一楼的台阶吃桂花糕,声控灯不亮,在头顶上一跳一闪,他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开始抽烟,盯着楼道口出神。 冷风朝里灌,他抽到第二根烟时,楼道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贴着墙走的,有人小声交谈,他听不太清。 他把烟头摁灭在台阶上,走到拐口,紧贴墙站着,他站的那地儿是楼梯的背角,挡住了大部分光,暗的,外头走进来的人不仔细看,没法注意到他。 程聚先前买红薯,瞄到两个刺头混混鬼鬼祟祟的打望他,他一个粗糙的男人有啥好看的,原以为是打海棠主意的流氓痞子,他中途去买桂花糕,结果两小青年不依不饶的尾随他,明摆着冲他来。 他就在楼脚等两人上钩,两个混混贴墙根移动的速度慢,真把自个当间谍特工对待,磨蹭了半响,窜出一个黑黢黢的脑袋,程聚瞅准时机,大掌拎起来人的衣领,手肘顶上他的腹部,没等小混混反应过来,捂住他嘴,防止他叫唤,后面一个看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程聚掐小鱼一样,把小混混死死按住,上岸了还在奋力挣扎,他转身把人给压在墙壁上,顶住他的膝盖窝,小混混挣扎了半天,最后像条死鱼似的摆在案板上。 程聚语气阴冷,恶狠的威胁他,“老子把你松开,你别叫。” 小混混从指缝间挤话,程聚听不清,又给了他一拳,“你给老子点头,摇头。” 小混混忙不迭的点头,倒蒜似的。 程聚把手透开一点缝隙,让他透气,小混混突然叫一声,明摆着不配合,程聚这次下了死手,顺带捂了鼻子,小混混的手脚像在胡乱的拍打水面。 程聚眯眼,将戾气全给激出来了,语气阴森森,“再叫一次,老子直接弄死你。” 小混混这下完全溺水了,也不动了,身体被吓得直哆嗦,抖筛糠似的。 程聚把指缝松开,小混混大口吸气,人都是软的,等他吸足了氧,程聚大退一步,小混混失了重心,一屁股黏在地上。 隔了半响,程聚摸出两根烟,一根烟含嘴里,一根烟递给他,小混混抬头,盯了他几秒,诚惶诚恐的接过来。 程聚叼着烟,把打火机扔给他,“抽根。” 小混混的手颤巍,火焰都是飘的,最后没敢抽,双手奉上打火机,谄媚的笑,“大哥,我给你点。” 程聚前倾身子,小混混弓腰弯腿的点烟。 火星点点,程聚用力抽一口,盯他,开门见山,“谁叫你来的?” 小混混苦着脸,耸肩,“大哥,你就别难为我了。”意思是说不得。 程聚两指夹烟,不抽,任它燃着,“小子,别以为你不说,老子就不知道。” 小混混畏惧的看着他,哆嗦的唇,张了半天,也没积累出一个字。 程聚慢敲细推,很有耐心,“今晚跟在我屁股后头,瞧了些啥?” 小混混蹲下去,挤出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你和你女朋友。” 程聚手指顿住,偏头,剜他,声音提高了一个调,“说详细点。” 小混混捉摸不透他,硬着头皮,一五一十,“你买了红薯给你女朋友,你们……,” 程聚脚尖正踢他弯曲的膝盖,语气凉到古井里,“看清楚了吗?” 小混混摸着膝盖,叫唤一声疼,“看清楚了,我看清楚了。” 程聚眯眼,瞅他,“再说一遍。” “你和你女……” 程聚猛的又踢他另一只膝盖,小混混身子一后仰,呈侧卧的姿势,周身蜷成一团,往边角缩。 小混混叫苦不迭,他说实话还要被踹。 程聚蹲下去,大掌拍他脸颊小混混整个人哆嗦,感觉面前这人是阎王,来拉他下地狱,“哥,要不你教教我怎么说。” 程聚中指抬起烟头,重重一弹,烟灰扑簌簌掉在小混混的领口,“人要说人话,鬼要说鬼话。” 小混混脑筋不灵光,只听得鬼一字,瞪大两眼,就差两腿一蹬。 但人傻有福,不敢乱嚼舌根,有时候威逼一下,说不定能将人策反,程聚揪住他耳朵,“就见着我一个人,你要是个男人,就别把女人扯进来。” 小混混顿时明白了,使劲点了点头。 程聚站起来,走到楼口,“记得跟你同伴说一声。” 小混混看他就是在看阎王,不敢不从,“我记住了。” 程聚走出去没几秒,又撤了回来,刚爬起来的小混混两腿打颤,“你要是想掌握我的一举一动,大冬天冷,上我家敲门,进来坐坐。” 小混混刚上岗不久,心头涌上感激涕零,这位大哥真懂他的苦处。 …… 阴冷的风往骨子里钻,树影斑驳,程聚坐在烧烤摊前面,抽了一地的烟头,他拨通一串电话,电话那头很嘈杂,像赶集似的,隔了半响,耳边清净了。 程聚脚踩地上的烟头,一个接一个重重的碾,“老王,历辉找人盯老子。” 电话那端的人刚才一阵小跑,呼吸急促,等两头都平缓了,谁也没先开口讲话。 王副局知道这事不简单,心里通透,接话,“你要不来警察局住几天。” 程聚脚停了,怔楞的看着地面上的烟丝,瘫在地面上,风一吹就溜出老远,“王长青,你他妈认真想个法子,老子能在那地儿住一辈子不成。” 他直接将警察局的副局长吼了,那头没动静,特安静,隔了半响,王副局叹一口气,显然他那边也正烦,“历辉保大不保小,让小弟顶罪。” 程聚脚下的力度加重了,烟丝不成型,连渣都不剩了,“一旦人放出来,难不成我们先前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王副局突然笑了声,捂住手机,挺神秘的说,“也不是完全废了。” 程聚往后靠,翘起二郎腿,“还兴转折,你别卖关子了。” “其中有个刚进来没半个月,我们吓唬他坐牢,他没抗住,把知道的通通招了。”王副局话里得意,稳操胜券,“那小子去过一次仓库,摸到地点,我保证在半个月之内就能一网打尽。” 程聚抖了抖烟盒,空了,“你底气倒是挺足,但老子现在被人盯了,人生安全得不到保障。” 王副局:“市领导在大会上说用尽一切方法除毒瘤,后街被一锅端了,得到了上头的鼎力襄助,我心里有数,这几天你悠着点,不要随意走动,要不然我派人来保护你。” 程聚站起来,肩头夹住手机,笑了笑,“行啊,住我家里,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可说好,我不管伙食费。” 王副局打趣他:“我记得你小子不怎么怕死啊!怎么开的窍,开始把命当回事了。” 程聚走到墙根,拧开水龙头,一小股冷水流出来,霎时冻住他五脏六腑,他以前挺不惜命的,做多了亡命的勾当,没在怕的,但今朝不同往昔。 水流刷过指缝间,程聚脸挂笑意,“老子谈了个女朋友,今晚刚刚落实的,我要是命太短,对不起人家姑娘。” 王副局笑得乐呵,由衷的为他高兴,“你小子挺行的,是不是姓林的姑娘,我以为你俩早就在一起了。” 程聚关掉水龙头,他手此时冻得像猪蹄,“如果早在一起了,我早把她领回家结婚生孩子,我儿子说不定也会走路了,我也遇不上你这个大官,没摊上一堆烂事。” 王副局不乐意了,回他,“你把责任推卸给我,当初我找你的时候,你可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程聚擦帕子,开了瓶啤酒,“老王,调查案子这些事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你们当警察的不作为,我们百姓有苦无法申诉,你说说,谁的责任。” 王副局被他噎了一通,坐在台阶上,“你放心,这事一结束,你的事也不解决了,我们会依照刑法惩治那帮人。” 程聚对瓶嘴喝,咕噜噜直接灌了半瓶下去,抹一把嘴角,有些东西被掀起一角,闷闷的砸在他身上。 他当初来到这地,屁股后头不止跟了个余庆生,还有个同镇的少年叫陈泉,那小子做事有冲劲,喜欢往自个身上揽苦差事,比程聚矮半个头,瘦得像根黄瓜,那段时间,他们三个人一条心,同心协力揽瓷器活。 大多时候跟着历振挣点零花钱,替别人看场子,充当打手,耍一趟威风,舞厅里最多的就是女人,一年前,陈泉成天在门口杵着,那小子当时跟他一样,正值青春期,荷尔蒙挥发正旺,陈泉看上了个女人,余庆生说那女人是本地的,长得很漂亮,但人家是出来玩玩,有男朋友陪着。 过圣诞节的时候,程聚攀着他肩,“今晚圣诞,许个愿吧。” 陈泉笑,带着孩子性的清爽,“聚哥,我不过洋节这玩意儿,我喜欢春节,团圆。” 程聚以前其实也不过洋节,但气氛一上来,也不免有所感染,“我们信庙里的菩萨,外国人信圣诞老爷爷,你许个愿,说不定明早就实现了。”, 陈泉一直笑,摸着后脑勺,脸上羞涩,“那我许。” 程聚打住他:“这玩意儿,说出来应该不灵了,就像吹生日蛋糕许愿。” 圣诞节那天,姑娘好巧不巧失恋了,众人狂欢,她在闷头喝酒,历辉来场子里逡巡,一眼瞧上那女人,指定要她陪他喝酒,程聚不清楚冲突的过程,听知情人讲,醉酒的女人被历辉带到包间里发生关系,女人是不情愿的,大吼大叫,是被人捂住嘴架走的,陈泉当了次英雄想救美,可对方是历辉,他贸然冲进去被毒打了十分钟左右,被人从四楼丢下来。 程聚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楼底下一摊血泊,门口的霓虹灯招牌五颜六色的闪烁,程聚抬头看夜空,泼血般红。 陈泉永远定格在19岁。 派出所立案,人是自己摔死的,程聚跑派出所,警察每次把尸检报告甩给他自个看,程聚只有和余庆生去闹,闹大了才好办事,历辉找人警告他,历振又劝他不要触逆鳞,程聚头一次走投无路,底下的根埋得太深,历辉一手遮天,照样潇洒快活。 他闭着眼都能猜到那小子许的愿。 许个姑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熬夜的吗? 第22章 白天 蝼蚁撼不动大象。 王长青找上门,直截了当,请求程聚和他合作,让历辉等人受到法律制裁。 程聚一想到陈泉,压根没思索,直接答应了。 程聚抬头看夜空,无垠的黑色,“老王,派个人来。” 这是场硬战,不好打。 翌日清早,天边露出鱼肚白,林海棠翻个身,无事可做,打开手机,手指在一串数字上轻轻摩挲,她在爱情方面是被动的,不善于主动出击,程聚的攻城夺掠,牢牢占据她的一方城池。 她如今便陷进去了,陷得挺深,拔不出脚。 屏幕上一亮,程聚的电话打了进来,林海棠瞬间坐直了,盯着屏幕许久,没敢接,第二次打进来,她按下接听键,心尖上小鹿乱撞,耳边响起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醒了。” 她摸了摸鼻头,鼻音重,回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嗯。 程聚问:“感冒了?” 林海棠吸一下鼻子,有点塞,“应该是。” 程聚默了会儿,笑出一声。 林海棠下意识握住手机,那头很安静,“你在哪?” “楼下。” 林海棠顾不上穿鞋,赤脚跑到阳台,朝楼下飞速扫了一圈,没瞅见人影,“逗我呢!” 程聚话里有得意,乐一声,“这么急着想见我,给我留门,我现在赶过来。” “你给老娘滚,我挂了。”林海棠嘴上说着挂电话,但于心不舍。 程聚喊:“别挂。” 林海棠保持原来的姿势,等待下文。 程聚:“说真的,中午给我留门。” 林海棠嘴角微勾,低声应声嗯,低到尘埃里。 没话说了,两头在演哑剧,程聚默了半天,开口,“还有件事。” “你说。” 程聚在那头笑了笑:“我有个表妹来了,想看看她嫂子。” 林海棠静了几秒,没反应过来,觉得这事进展太快,耳边嘟嘟两声,程聚挂断了电话。 林海棠只有把屋里收拾一遭,打开冰箱的冷藏室,两坨硬邦邦的猪肉,拿塑料口袋装的,她关上冰箱门,来到阳台上取挂在晾衣杆上的腊肉,受多了风吹雨打,黑黢黢的,蒙了层灰,这块腊肉原本是想今年过节吃的,但看看拆迁的形势,保不准没谱。 她把腊肉放进大盆,用钢丝球沾水大力的搓表面污渍,颇有一股子要把腊肉洗尽铅华的狠劲,反正要多干净就有多干净,毕竟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肉制品。 她倒腾了半个多小时 ,一盆黑水总算变成了清水,至少能透过水面清楚瞧见盆底掉漆的牡丹花。 起火,上灶,炖汤,常食清汤寡水的厨房从来没享受过油烟的滋润,林海棠切腊肉,记起那晚灶台上的互相纠缠,老脸一红,愣了几秒。 有人敲门,她拿着锅铲小跑,心头突突一跳,打开门,门口站了一个短发女人,黑色鸭舌帽,灰色运动服,说不出来的诡异打扮,拖着行李箱。 “嫂子好,我是程聚的表妹,王晓晨。”妹子很热情,皮肤是小麦色,透着朝气蓬勃。 林海棠很尴尬,臭男人搞什么名堂。 林海棠又往门后看一眼,没看到程聚,“你表哥他?” 王晓晨拘谨的站在门口,脸上挂笑,“表哥在楼下买烟。” 林海棠招呼她:“快进来坐。” 王晓晨拖进来行李箱,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林海棠给她倒了杯水,毕竟是远道而来的,但林海棠和程聚确立关系没几天,他家表妹登门,实在让林海棠局促,一时相顾无言。 林海棠:“锅里还煮着东西,我去看看。” “嫂子你去,你不用管我的。”王晓晨一口一个嫂子,把林海棠叫得都不好意思了。 程聚进屋,来到厨房,林海棠正倒腾锅里的肉,油滋滋的响,案板上还有没放完的腊肉块,程聚拿筷子夹了块塞进嘴里嚼了两下。 林海棠看贼似的看他,程聚又夹了块,“好吃。” 林海棠把腊肉倒下去,混着青椒炒出来香味。 程聚上前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嗓音低沉,“我表妹第一次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家里又乱糟糟,总不能让我妹去照顾余庆生那个大老粗。” 林海棠煎腊肉,锅铲与铁锅摩擦哐当响,“你这是把我当你家保姆了,使唤了。” 程聚掐她细腰,要笑不笑,“你是我女人。” 名正言顺的理由,林海棠拗不过他,手肘往后一戳,落在男人的右腹,隔了层羽绒服,根本没力量。 程聚凑近她耳边,呼吸落在她耳侧,撩动她耳发,“她在这住几天就成,我管你俩的伙食。” 林海棠的耳根最经不起撩拨,一触就发烫,损他,“程老板,我没看出来,你这么大方。” 她耳垂霎时滑过一道湿润,林海棠整个人都僵了。 三菜一汤,腊肉是主菜,一大盆,王晓晨直夸林海棠的手艺好,程聚中途接了一个电话,狼吞虎咽的吃完一碗饭就要走。 林海棠送他到门口,程聚按着她后脑勺,轻啄她的唇,“我表妹就拜托你了,你要记得吃药。” 林海棠当时泡在蜜罐子里,点了点头。 整整三天,王晓晨和林海棠呆在同一屋檐下,王晓晨睡沙发,她的作息很规律,林海棠大清早就能看见她两手托举哑铃,胳膊上的肉健实,有层次感,有些男人都比不上她。 她就纳闷了,程聚这表妹表面瘦瘦弱弱,实际上孔武有力,林海棠举过一次哑铃,起码十斤左右,差点没把她胳膊折了。 她问晓晨在哪工作,她说刚毕业没多久,还在找工作,很少聊到程聚的事上,她以为晓晨热衷于熟络她这个嫂子,但与她期盼的走向完全挨不着边。 她打电话问程聚,程聚也说不上来话,就说他表妹热衷于健身,是学校的体育特长生,那年头健身这玩意还不流行,林海棠主动套近乎,王晓晨也愿意教她,教的东西也不一般,教她打一套威风凛凛的军体拳。 王晓晨打得利落威风,不拖泥带水,林海棠就不行了,吃惯了懒饭,伸不直手,腿也弯,而且表妹也实在很严格,林海棠第二天摸哪,哪哪都疼。 直到第二天晚上,林海棠路过她的行李箱,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拿起来看,警。徽下公。安二字,差点没把林海棠吓软腿。 林海棠想问清楚这事,给程聚打电话,呈关机状态。 林海棠出趟门,王晓晨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走哪都甩不掉,那串电话号码也一直关机,男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林海棠问王晓晨,没得到半点消息。 王晓晨安慰她:“嫂子,别担心,我表哥他可能有事,不方便接电话。” 林海棠点点头,吃饭不是滋味。 第四天,林海棠的军体拳打得有模有样,程聚依旧没给她打一个电话,林海棠打开门丢垃圾。 她瞅到上层楼拐角的人影,身形一滞,男人坐在上面抽烟,朦胧的月光透过墙壁上的菱形口铺进来,加以浓墨勾勒整个人深沉的轮廓,不动声色之下隐隐厚积薄发。 林海棠趿拉一双大脚趾缺块布料的拖鞋,没理他,自顾自的走下楼梯,走到楼脚,摸兜想抽根烟,结果穿的是睡衣没兜。 她站在垃圾筒面前,闻着一股恶臭,剩菜剩饭,杂七杂八。 她在冷风里站了半会,上楼,走到门口,男人维持抽烟的姿势,双肘撑在膝头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林海棠转个面,背抵上门,仰头看他,他也正在看她,一上一下,四五米的距离,像隔了座山似的,她是向阳面,他背阳,黑夜在他身后起伏。 这阵,楼梯间正灌风,呼啸得汹涌,一波波风浪呈螺旋式上升,门窗噼里啪啦。 风钻进她的衣领口,激起锁骨颤栗,林海棠眯眼看他,“敢情几天见不着你,也没半点音信,每天派你表妹来打发我,就是大晚上坐在我家门口装鬼吓人的。” 程聚没说话,风潮涌窜,两指夹的烟,一明一灭,很倔强,像人一样,无论风多大多猛,只掉层烟灰,吹不熄。 她嗓音嘶哑,眼底一热,“你每天晚上都在这坐着?” 程聚掐了烟头,火星泯灭。 他不说话,林海棠脾气也上来了,索性关门,隔绝了风潮。 说不上来的气,心口堵得慌,男人骗她呀,她和王晓晨这几天相处下来虽然不是很别扭,但碍着一层警民关系,她做事处处小心翼翼,就像屋子里安了定。时。炸。弹,总觉得要发生事,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林海棠心软,再一次打开门,“吃饭了没?” 程聚抬头,不见神色,“没吃。” 林海棠吸了吸鼻子,堵得厉害,“进来。” 程聚三两步跨下台阶,黑影逼近,“大晚上别一个人出门倒垃圾,不安全。” “你把一个警察放我家里,我安全得很。”林海棠走进屋内,面上胀成猪肝色。 程聚关上门,舔了舔牙尖,“你都知道了。” “你还想瞒我多久呢。”林海棠搓搓冻僵的手,想让它暖和起来,“如果你觉得放个警察在家里是保护我的安全,我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你知不知道我……。”担心你,化作哽咽,卡在喉咙口,她使劲揉搓手掌,眼眶霎时不争气的涌雾。 她怕。 程聚捉住她双手,合在手心,“别搓了,红了。” 林海棠垂着头,大力吸鼻子,盯着他沾满泥点的鞋,裤腿上也是泥,“要是有人找我麻烦,我算是被你连累的,当然也算是我自找的。” 派个警察到她家里来,说明事情严重,林海棠胡思乱想,理出一点头绪,刀疤脸,继而想到历辉,她心头就更乱了。 程聚拉她的手,放在羽绒服下的小腹,“我倒宁愿你没想这么通透。” 男人的体温汩汩,林海棠冻僵的手开始一点点暖和,她抬头,瞧见男人的脸疲惫不堪,血丝像老树密密麻麻的根系攀上眼白,眼睛下一轮黑色阴影,青色的胡渣长长短短,满身风霜雨雪。 灼热她的眼,眼角的泪珠滑落,程聚耐心的用粗糙的指腹替她抹去,“别哭,眼角哭皱了。” 王晓晨走出厕所,瞧见两人站在门口缠绵。 林海棠不好意思的把手缩回来,程聚双手插兜,“王警官,麻烦你了。” 王晓晨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的职责。” 程聚没久呆,他一走,林海棠呆坐在沙发上,心头七上八下,“晓晨,你当警察以来遇见过最危险的事。” 王晓晨坐得笔直,顶着一头湿润的短发,思略几秒,声音沉重,“铲除黑社会老大,局里牺牲了三名同志。” 林海棠心头狂跳,夺门而出,脚下的拖鞋噼噼啪啪,一路狂奔到楼底,程聚没着急走,站在风口上抽烟,烟雾被吹得七零八散,像人的最后一魄,迟迟不肯堕入地狱。 林海棠扑上去,紧紧箍住他的腰,头埋在他阔实的背脊,隔了一根烟的光景,眼鼻酸热,声音像杯底沉淀的老茶叶般破碎钝痛,“我等你。” 程聚身子一僵,把烟头一掐,“好。” 豆大的雨滴砸落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今两更,晚上见。 第23章 白天 程聚从包厢出来,里头的历振喝多了,扯着嗓子乱吼一通,歌声要人命,他站在安全通道抽烟,把玩着打火机,玻璃窗上的雨水冲刷一条条小溪沟,他看向停在街对面的黑车。 “聚哥,不进去干嘛呢。”有个女的扑上来,两手挂在他肩上,程聚用手适当格开一寸的距离,女人像水蛇似的,非要往他身上缠。 程聚踩熄烟头,无奈一笑,“站稳了,我是有家室的人。” 女人东倒西歪,不听他的话,红唇往他脸上凑,“聚哥,你多久没来了,又骗我呢。” 楼梯间脚步纷杂,安全通道上来一波人,腰间别着钢管,领头的人是刀疤脸,几个小弟面目凶煞,女人一看这阵仗,吓得往程聚怀里缩,程聚把女人往墙角一推,背转身子,脸埋在阴影里。 刀疤脸一行人走远了,女人紧紧缠住他腰,扭动,娇滴滴的语气瘆得慌,“聚哥今晚去我那。” 程聚把女人反手一扣,推出去,勾斜唇角,“我家有个母老虎,老子不敢。” 程聚走到大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熏天,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扭动腰肢,霓虹灯五光十色掠过每张年轻的面孔。 “聚哥,历辉派人在找你。”历振的一个小弟拉他胳膊。 “好,我知道了。”程聚抬高音调。 程聚返回安全通道,发了条短信,下角显示发送成功,他把短信记录删了,回到ktv包间,历振正拉着一个小妹灌酒。 过了半会,包厢的门被历辉那帮人一脚踢开,历振醉眼朦胧的抬头看,抓起一瓶啤酒砸过去,“我操。你。妈。逼,敢踢老子的门。” 啤酒瓶砸在地上,酒液流了一摊,音乐停了,前几天刚放出来的刀疤脸皮笑肉不笑的站在门口,“振哥,别生气,新来的小弟们没分寸。”说完变了脸色,把小弟们挨个踢一脚泄气。 刀疤脸瞥一眼角落里的程聚,划过狠厉,转瞬奴颜婢膝,就差没跪舔历振的鞋,“振哥,辉哥要个人。” “拿老子的人,叫我哥自己来,否则今儿休想拿人。”历振喝醉了,恶向胆边生。 刀疤脸底气十足,没怂,真拿手机拨通了历辉的电话,恭恭敬敬的递到历振跟前,“振哥,辉哥的电话。” 历振抬头瞅他,抄起一个烟灰缸砸过去,砸偏了,砸在电视机屏幕上,动静挺大,历振的人也堵在门口,里里外外两层人对抗。 窝在沙发里的程聚,双腿交叠,抻直了腿,点了根烟,“你带人先出去,我跟振哥说几句话,说完了,老子就跟你们走一趟。” 刀疤脸舌尖磨着牙关,像条毒蝎似的注视他,历振转头沉默的看他,又瞟一眼刀疤脸,“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刀疤脸神色微僵,紧握拳头,“成,我在门口等你。” 门一关,隔绝嘈杂。 程聚随便拿两个杯子,盛了满满两杯,咕噜噜冒着泡,“我俩喝一杯。” “喝个屁,”历振烦躁的抓一把头发,摸根烟,“你刚回来没几天,历辉就找上门来,明摆是跟我对着干。” 程聚灌一杯,喉结滚动,“不关你事。” 历振蹬一脚茶几腿,杯子瓶子乒乓作响,“不关老子的事,要是你他妈现在出去,你难道还有命回来!” 程聚靠着沙发垫,添杯,“算命的说老子长命百岁。” 历振忍不住啐一口:“狗屁。” 程聚拍拍衣服上的烟灰起身,历振喊他,“你真他妈要去啊!” 程聚走到门口,手触上把手,回头,“阿振。” 历振猛的一抬头,眼皮半掀,把那杯程聚倒的酒喝了。 “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找个女朋友,别在刀锋边缘铤而走险。” 历振扔出杯子,大吼一声,“你他妈有病,别回来了。” 刀疤脸在门口等他,程聚一踏出包厢,两波人围上来,刀疤脸眼神不善的看他,程聚瞄他,“走吧,别让辉哥等久了。” 两个小弟上来压他,程聚大步往前走,“老子自己有腿,自个走。” 玉林城最豪华的包间,灯碧辉煌,十几个混混在历辉背后站成一堵墙,手里提着钢管,明晃晃的铁器,隔着一张大圆桌,历辉眯眼瞅他,敞开笑,“坐呀,别站着。” 说实话,历辉这人,骨子里的狠劲是渗进血液里的,人到中年,早些年打打杀杀,熬出了一身病,听说肝不好,他跟你打哈哈的时候,明面上瞧着心情好,私底下整手段搞得你倾家荡产,无家可归。 程聚点头哈腰的坐下去,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含在嘴里,连续打了几次打火机,没打着,这可不是好兆头。 历辉让人递过去一根雪茄,特客气的招呼他,“尝一尝这东西,国外产的。” 程聚接过去,端量几秒,把雪茄揣进腰包里存着,历辉见他这副怂样,不屑一顾,“程老弟,你这是要把它拿回家点香呢。” 程聚腆着笑,弓着腰,皱眉道,“辉哥,这东西洋气,我抽不来。” “抽不来学呀,我看你是不赏我脸。”历辉眼眯一条缝,瞧不清神情,而且话从喉咙口刮出来的,阴冷潮湿,咄咄逼人。 刀疤脸掏出一把小剪刀,指甲刀大,剪去雪茄的帽顶,送到历辉嘴边,火柴点火,烟丝猩红,“老三,去给程老弟点火。” 程聚面上撑笑,不得不重新掏出那根雪茄,两指夹着,刀疤脸走过来给他点火,挂了副阴沉沉的脸,好似布了片交加的雷电,毕竟两人有仇,程聚算计他,送他进局子蹲了一个月,但历辉显然重视他,把他从局子里捞了出来。 刀疤脸肩头斜垮,动作熟稔,火柴好几次有意扫过程聚的手指,程聚顶顶牙关,忍着,刀疤脸俯下身凑在他耳旁丢炸。弹,“程老弟,别把自己抽死了。” 刀疤脸撤回手,程聚的手指被熏了一片红。 程聚硬着头皮抽雪茄,抽一口,嘴里便囤了团烟雾,在口鼻喉咙游走,说不出来的味道,他把它当烟抽,吸进肺里,结果真他妈难受,啥玩意啊! 相较之下,历辉吞云吐雾,面上无比享受,人是飘在云层上,大手一挥,“老三,叫他们上菜。” 程聚没抽第二口,嘴唇就象征性的碰碰烟嘴,就着椅边弹弹烟灰,丁点灰都不掉。 服务员陆续上菜,山珍海味,鸡鸭鱼肉,一顿盛宴,直径约四米的大圆桌摆满了碗碟,程聚觉得他今吃完这顿,下一顿怕是要去阴曹地府喝孟婆汤,电视剧都这么演的,砍头前最后一顿饱饭。 历辉没动筷,就抽雪茄,眼神透过烟雾看向程聚,不说话,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偌大的屋里格外清晰,程聚怂拉着眼,没精神,打了几个呵欠,搅动空气里滞流的氧分子。 “我亲自给程老弟点的菜做好了吗?”历辉大手一招,吐出云雾,“老三,催一催。” 服务员上来一盆腥味挺重的菜,铁盆装的。 “程老弟,尝尝这菜,老子亲自点的。”历辉不露声色,正儿八经的请他吃饭,转中间的圆盘,一锅未经处理的猪血旋到程聚面前,“这东西最地道。” 盆面上浮着一层血沫子,还在冒泡,飘着一股子腥味,程聚胃疼。 “程老弟,尝一尝。”历辉眼眯一条缝,神色揣兜里。 程聚硬着头皮,拿勺子舀了瓢放碗里。 “没酒呢,快把酒倒上。”历辉大掌一拍,整张大圆桌抖三抖,历辉直接叫人拿了一个铁盆,把茅台一倒,红酒一并倒进去。 两个铁盆摆在程聚面前,一个腥味犯恶心,一个酒味冲鼻,历辉摊牌,笑得像不出鞘的剑,“程老弟,你今不喝完,就别走。” 历辉回头,随便指了个人高马大的小弟,“你去给他倒酒倒血。” 小弟比程聚高出半个头,直接拿两个碗往盆里舀,顺着碗沿边滑落的“血水”触目惊心,程聚咽了下喉咙,往椅背靠。 程聚一手扣着桌沿,一手够住椅子底下的横梁,“辉哥,这顿饭,我吃不起。” 历辉执起筷子,夹了块肉,“没事,有人陪你。” 当先有个刺头冲上来,程聚端起板凳砸过去,哐当一声,身旁的高大个抽出腰间的钢管挥过来,程聚侧闪,捏住他手腕一翻,轻巧的夺过钢管,陆续有人冲上来,第二个,第三个,钢管不长眼,或多或少砸在程聚的身上,他此刻顾不上痛,一心想要拖一阵。 历辉眯眼,双手拍掌,“好身手,怪不得历振看得起你。” “老三,你带人上。” 四个小弟两边包抄,刀疤脸仗着人多,拿起钢管在手掌磨擦几下,一脸奸邪,一个鹰勾鼻混子不怕死的冲过来,程聚躬身,抄起钢管落在他腿上,另一个见状直接朝程聚扔钢管,同时对付四个打了鸡血似的混子,程聚毕竟不是神,渐渐落了下乘。 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四人合围,两根钢管同时夹击,程聚抬起手肘挡击,闷哼一声,重重挨了一下,踉跄的往后一退。 刀疤脸瞅准时机,找准空档,抄起啤酒瓶往程聚头上招呼,程聚没来得及脱身,啤酒瓶砸下来,碎玻璃渣子刺入头皮,地板在摇晃,他使劲晃了晃头,努力的想看清地面。 “我。操。你妈,你再给老子傲啊!”刀疤脸一脚踹在程聚的后背,程聚闷哼一声,重心不稳,撞上大圆桌的边沿,他强撑着站起来,两手扒着大圆桌,额头上的血顺着眉骨糊了眼,大片红色瓢泼。 刀疤脸接着踹了他几脚,手握碎了半边的啤酒瓶,露出参差不齐的玻璃尖刀,刀疤脸下狠手,剜向程聚的后背,羽绒服被刺破,密密匝匝的羽毛溢出来,刀疤脸图痛快,一把扯出来,尖玻璃上全是血。 程聚叫了一声,尖玻璃剜在他的皮肉上,后背浸出一片湿润,两人架着程聚胳膊,拖到历辉面前,程聚半跪在地,低着头不吭声。 “程聚,你他妈在背后搞老子。”历辉把他头往地下一按,脚踩上他的后颈,把程聚的头当成充气脚泵,一上一下起合,同地板剧烈撞击,“你他妈真有胆啊。” 咚咚咚,一声声很沉闷。 程聚嘴角淌下血,腥甜的,五指死死扣住大理石地面,背部伤口,浑身使不上力气,兜头一盆猪血倒下来,满地的血。 “真能抗啊!”历辉扔掉雪茄,觉得程聚这股傲劲儿,太傲了,抄起一根钢管砸下来,背部咔嚓一声,像闪光灯快门那一瞬间,时间静止,钝痛蔓延四肢百骸,男人彻底黏在血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疼。 第24章 终章 暴雨如注,闪电撕开夜空,王长青带人从正门冲进去,历辉等人在二楼吓得四处找门作鸟兽散,王长青朝天花板开了一枪,在走廊上跑的人抱住头乱窜,王长青扯了一嗓子,“谁他妈再跑,逼急了,老子手里的枪不长眼。”浑像黑帮老大,说话狠劲儿十足。 那句话震慑力挺强,走廊里的人全都定住了,王长青快步跑上二楼,特警打头,手持防护玻璃快速推进,窗玻璃被蛮横的破开,稀里哗啦的玻璃渣子飞溅,不怕死的就跳楼,也不在乎摔断腿。 长廊尽头,玻璃碎了一地,豁口大开,冷风呼啸的涌入,不跳楼的就抱头蹲墙根,包间里头的桌子一半倾斜,碗碟碎成一堆,鸡鸭鱼肉的热度还没散完,汤汤水水流了一地,椅子东歪西倒,王长青绕过圆桌,看见那小子浴在血泊里,鲜红的血蔓延在大理石纹路上,一缕缕的像残阳。 “副局,历辉破开窗跑了。”背后人嚷了一句。 王长青怔住了,抹把脸,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 …… 林海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头大雨滂沱,响雷轰然砸在耳边,闪电在颤动的门窗上一闪即逝,照亮半片压抑的天,亮堂堂的,如白昼。 闪电一退,屋子沉入深海,林海棠翻了个身,睡不着,胸口压抑,沉了滩水,半睡半醒间,雷声陆续轰隆,闪电追随,搅动不平的人世间。 一夜没睡好,林海棠起个大早,奇了,王晓晨今儿没锻炼,连人影都没瞧见,阳台上的花被风摧残得只剩半阙叶子,厕所的天花板上渗水,正一滴滴的往下漏,林海棠头顶着盆解手。 听见外头门响,应该是王晓晨回来了。 她洗把脸,走出厕所,王晓晨买了豆浆包子,正埋头喝豆浆。 “晓晨,破费了。”林海棠不好意思的走过去,捏着包子,一抬头看见王晓晨眼眶红红的。 “怎么了?”林海棠喝了口豆浆,闷声问她。 王晓晨看她一眼,不吭声。 林海棠心里有预感,觉得出事了,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进嘴里的包子不是滋味。 门又响了,林海棠踌躇的去开门,王长青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林小姐,跟我走一趟医院吧。” 林海棠宁愿去一趟警察局,蹲个几年,也不愿看见男人身上插满透明的管子,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生气,她转过背,两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流下来,如同决堤的河口。 她很少哭了,以往就是憋着回咽,像条鱼,沉进海里,谁也不知道她流泪,这一次哭出了声,细细碎碎的,鱼跃出水面的波浪,下一瞬砸在阴云密布的沙滩下无力摆动,永远也回不到海里。 历辉跳窗摔断了一条腿,王长青损失了一个下属,一切冥冥之中昭示风暴过境后的残局。 暴雨后的天空,一片澄澈的明镜,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进来暖融融的,林海棠坐在病床前织围巾,病房的门一开,李婧怀里抱着花盆,余庆生一瘸一拐的杵着拐杖。 林海棠放下毛线针,把线团成球,“怎么还带了盆花。” 余庆生放下一袋水果,看看躺在病床上的人,目光转个弯落向海棠,“聚哥种的海棠花。” 林海棠看见盆里抽新芽的海棠花,几片绿叶,在太阳底下像刷了油似的,“冬天怎么养?” “聚哥说,海棠花冬天喜光。” 林海棠用手指轻轻拨弄叶片,人与花共浴在阳光下,“我也喜光。” 黑夜无垠,他愿我长住白天。 苟延残喘,何不互相取暖。 作者有话要说: 终章只有一个目的,人还活着。 明天番外。 第25章 番外一 1. 程聚醒来那天晚上,林海棠趴在床边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脸上有东西挠她痒,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掀开沉重的眼皮,一下子撞上男人泊着月光的眼睛。 男人用尽力气,从干涸的嘴里挤出两个字。 “老婆。” 林海棠止不住的掉眼泪,一句话零零碎碎,“又占老娘便宜。” 2. 程聚卧床两个月,就算是铁打的也要生锈了。 林海棠每天像伺候大爷似的,挑个最红的苹果,“吃苹果不。” 程聚笑了声,抡起两只胳膊锻炼,床架直响,“不吃。” 林海棠垮了脸:“橘子呢。” 程聚两手向上抓取,磨合背部肌肉,“不吃。” 林海棠脸彻底垮了:“你到底想吃什么。” 程聚把她打量一遍,从头到脚,“你。” 查房的小护士嫩脸一红。 3. 晚上。 林海棠给程聚擦身子,病房里开了暖气,林海棠两颊抹红晕,用热帕子擦男人健壮的小腿,大腿,小腹。 女人的指尖无意识滑过肌肤,程聚绷紧身子,目光勾勒女人玲珑的曲线。 林海棠背过身洗帕子,透了口气。 程聚:“没擦完。” 他指指那凸起的地方。 林海棠跺脚,瞪他。 4. 余庆生一进病房,程聚明显感受到他兄弟的低气压。 他享受着海棠剥的橘子,浑像古代大少爷,“跟哥说说,咋了。” 余庆生看二人秀恩爱,想到自个的着落,皱眉,“李婧今下午要赶火车。” 丫环海棠接话:“她昨天来了,跟我俩道别。” 程聚吃一口橘子,像操碎心的老父亲,“你小子喜欢李婧就去追,别拖拖拉拉,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被拒绝就实在没骨气了,等人家姑娘主动,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觉得你自己跟我一样帅了。” 林海棠:“……” 想用橘子噎死他。 5. 春节到了,外头鞭炮锣鼓喧天。 程聚想出去走走,林海棠扶着他走到花园。 火树银花,灯饰璀璨。 林海棠抬头看,远方天空下烟花雨,一簇簇花火漫天,忍不住感叹一声,“你快看,好漂亮。” 程聚瞥一眼,视线继而黏在她脸上,嘴唇蠢蠢欲动。 林海棠面颊一热,男人说了三个字,在林海棠心里绽开一朵朵烟花。 “我爱你。” 6. 程聚出院,王长青开车来接他们。 林海棠刚上车,有东西忘了拿,赶紧又回住院部。 程聚和王长青交谈半天,他从后视镜看见女人怀里抱了花盆, 王长青问:“这是啥花草” 林海棠关上车门:“海棠花。” 王长青:“这花有啥花语啊。” 这倒把林海棠问懵了。 程聚手伸出去,抖烟灰,“苦恋。” 王长青:“哈哈。” 林海棠:“……” 7. 几个月下来,棚户区大变样,拆的拆,毁的毁,断瓦残垣。 东西不多,两人站在马路牙子边,最后瞧一眼棚户区。 程聚揽住她:“走吧,回家。” 林海棠:“回哪” 程聚:“我老丈家。” 林海棠:“……” 8. 长寿镇在西南,一条弯曲曲的水泥公路,穿过群山密林,前头的路好走,进镇的路是稀泥巴,一到雨天坑坑洼洼,颠簸得很。 车太颠,屁股好几次能腾到半空中,林海棠担心他的背,“背疼不。” 程聚掀开眼皮,半睡半醒,在不甚宽敞的车厢内,伸了个懒腰,“放心,你男人铁铸的。” 汽车驶进镇尾的汽车站,一个小坝子,雨很大,两人都没带伞。 程聚将羽绒服帽子一扣:“你在车上等着,我去买伞。” 林海棠拉住他:“这么大雨,你去哪买。” 两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女儿。” 林海棠透过层层雨幕,看见她的爸妈和弟妹。 她眼眶一下就红了。 9. 男人身子佝偻,女人头发也白了。 林海棠接过雨伞,眼泪打转,半响卡出两个字,“爸,妈。” 一场雨,冲开了人心的缝。 10. 程聚在林爸林妈面前表现良好,两老像白捡了个儿子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程聚抱着林海棠睡觉,“海棠,我们结婚吧。” 林海棠没说话。 程聚:“我贷款在城里买了二室一厅,准备开个自助烤肉店,王长青也入股,就差个老板娘。” 林海棠看一眼窗外,大山里的月亮,又亮又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短片。 第26章 番外二 1. 结婚那天晚上,程聚抱住林海棠进行了半小时的洞房运动,大汗淋漓。 程聚:“老婆,我背疼。” 林海棠心疼他,掌握主动权。 20分钟后。 林海棠累瘫了。 程聚捞起女人:“再来。” 林海棠:“你不疼了!” 程聚笑:“我腰又不疼!” 林海棠:“……” 2. 烤肉店开张,程聚正经的穿上西装,打领带,人往柜台一站,女顾客来结账的时候,争着合影。 林海棠举着手机:“老公,站直了,我给你拍一张。” 程聚挑眉:“不要合影吗?” 林海棠睨他:“我准备把你照片发到网上,让富婆养你,你养我。” 程聚:“……” 3. 程聚打造了隔音房,为了让老婆晚上睡得安稳。 他承包了儿子的尿布奶粉,林海棠翌日活蹦乱跳的起床,瞅见男人睡眠严重不足,眼皮乌青。 林海棠:“老公,我心疼。” 程聚:“来亲个。” 程壮壮小朋友不喜欢挨着林海棠睡觉,晚上粘着他爹。 林海棠瞅一眼自个生的儿子,捂住胸口,“老公,我心,疼。” 程聚:“再生一个。” 林海棠:“……” 4. 幼儿园老师布置一道作业,拿个塑料瓶,捡些小石子,演示乌鸦喝水的过程。 程聚凌晨到家。 林海棠:“捡个小石子,这么晚回来。” 程聚:“捡着捡着,听见有人喊抓小偷。” 林海棠:“……” 程聚:“警察局要给我颁见义勇为奖。” 次日,程壮壮小朋友找遍了客厅,哭着跑进卧室,“爸爸,乌鸦呢。” 程聚:“被警察抓了。” 林海棠:“……” 5. 清明踏青,爬山。 五岁的程壮壮走到半山腰,坚持不下去了,蹲在地上,“爸爸,我走不动了。” 程聚:“男子汉大丈夫,累算什么。” 林海棠落在后面,程聚屁颠的凑上去,“老婆,累吗?我背你。” 程壮壮鼓着脸,托着下巴,“爸爸,你见色轻友。” 林海棠:“你儿子跟谁学的?” 程聚:“……” 6. 4s汽车店,程聚拖家带口的买车。 程聚:“老婆,奔驰” 林海棠瞅一眼,一问价格,“太贵了。” 程聚:“宝马” 林海棠使劲摇摇头。 一家三口走过保时捷店,程壮壮兴奋得跳脚,“爸爸,跑车。” 程聚咬牙:“买。” 林海棠翻了个白眼:“你买个屁,把你俩父子卖了都买不起。” 程聚:“老婆,小瞧我。” 下午,程壮壮开着新买的玩具车在小区楼下溜圈。 程聚:“儿子,开不开心。” 程壮壮:“开心。” 程聚:“爸爸我给你买的什么车。” 程壮壮:“保时捷。” 程聚:“大声点。” 程壮壮:“保时捷。” 林海棠:“……” 7. 春节,一家人回长寿镇,家家户户挂灯笼,贴春联。 程聚和林海棠在屋里看春节联欢晚会,村里的孩子们成群结队的放鞭炮玩烟花。 程壮壮跟着领居家的哥哥跑出去玩了,半途哭兮兮的跑回来。 小两口如胶似漆的黏在沙发上。 程聚:“儿子,被谁打了” 程壮壮:“不是。” 林海棠:“儿子,被鞭炮炸了” 程壮壮哭大声了:“不是。” 隔壁邻居哥哥接话了:“壮壮被大场坝王书记三叔二儿子家的小妹妹亲了。” 小两口瞠目结舌。 程壮壮泣不成声:“她还说,我是女孩。” 小两口:“……” 8. 程壮壮的干爹余庆生喜得千金,晚上余庆生拉着程聚喝酒,程聚逃了。 林海棠坐在副驾驶:“你今儿怎么不喝酒。” 程聚:“他准备把女儿许给我家壮壮,跟我结亲家。” 程壮壮:“我不要,我喜欢历振叔叔家的团团。” 林海棠头大:我家儿子早恋了, 程聚笑笑:我家儿子随我。 9. 小学四年级作文,人生中映像最深刻的一件事。 程壮壮写他爸第一次打他,把他屁股打开了花,他爸就为了一盆打翻的海棠花打他。 程壮壮想不通:“爸,我和那盆花只能有一个住在家里,你选谁。” 程聚抱紧花盆:“它比你先来。” 程壮壮嚎啕大哭:“妈妈,爸爸欺负我。” 10. 程壮壮长大后,问他爸妈名字的由来。 程聚:“你是个早产儿,当时皱巴巴的一团,又丑又瘦,我们做父母的希望你长得强壮,但是没想到养胖了。” 程壮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不离不弃,我们下本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