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她活不过二十八岁》《她活不过二十八岁》 作者:谢不敏 文案 【日常甜蜜温馨向】 赵嘉儿为躲避家人安排的相亲,背着包就跑去江南旅游了。 在江南水乡,她遇见了江南艺术学院的书画老师廖书言。 他将她画进了画里,她将他拍进了相机里。 于是,一段阴错阳差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最近忙着练琴,一直没时间更新,会尽量挤出时间更新的,么么哒~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婚恋 甜文 主角:赵嘉儿,廖书言 ┃ 配角: ┃ 其它: 第一卷:初相遇 第1章 第1章 画中人(1) 火车进站时,天边的星子还眨着惺忪睡眼,月牙似的月亮还留着一圈淡淡的模糊轮廓。 女列车员清扫车厢时,看到窝在窗边熟睡的赵嘉儿,探过身子推了推她:“诶!姑娘,到终点站了!” 赵嘉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觉得手臂有些发麻,听到女列车员再次催促的声音,她惊问道:“终点站?杭州站过了?” 女列车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这里是桐乡。你要去杭州的话,只能再买票坐回去了。” 赵嘉儿连连道谢,背起黑色背包便向车厢外冲去,女列车员在她身后喊道:“你的充电宝落下了!” 赵嘉儿折转回来,接过女列车员手中的阿狸充电宝,红着脸道谢:“谢谢!” 女列车员无奈地道:“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你也坐过站了,天还没亮,你也不用急,先看看有没有落下其他东西吧!” 赵嘉儿觉得有道理,打开背包,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相机、平板电脑、防晒霜、遮阳帽、充电宝……出门必备的一应物品都在,她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没走几步远,她忽失声惊叫:“我的手机呢?” “不就挂在你脖子上么?”女列车员心力交瘁地指了指她挂在脖子上的手机。 手机壳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阿狸。 桐乡火车站人潮如海,六点不到的黎明还有些凉意。 赵嘉儿挤出人群,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茫然四顾。 她是一时心血来潮逃离了家门,想领略领略江南的风光,哪知头一次出远门便坐过了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感到凄凉无助。 身边一大群大学生模样的男女涌向火车站外的客运站点,他们身上皆背着画板,朝气蓬勃,一路上说说笑笑。 她喜欢学生身上的这股朝气。从背包内取出相机,调了调焦距,那群学生的笑脸便印在了她的相框里。 她又接连拍了拍火车站各处的人与景。 当拍下黎明前半灰半白的天空后,她将相机挂在胸前,快步跟上了前头的那群学生。 既然来了,不如就去乌镇。 退了在杭州预订的酒店,赵嘉儿又在网上搜寻着乌镇附近的民宿。正值旅游旺季,酒店、民宿早已人满为患,她咨询了多家也未找到今晚的落脚点。 赵嘉儿是个心宽的人,即使没找到今晚的落脚点,还是上了开往乌镇的车。 赵嘉儿上车时已没了座位,车内十分拥挤,人挨着人,连呼吸都贴得十分近。她一手护着胸前的相机,一手死死抓着车内的栏杆,苦闷地蹙着眉头。 她面前的座位上,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抬手微微掀起鸭舌帽的帽檐,乌黑发亮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便朝她露出了善意的微笑:“你来坐吧。” 赵嘉儿笑着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男子身边的女学生笑着劝道:“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呢!廖老师这是为人师表,姐姐还是坐吧!” 赵嘉儿心中已有几分松动,见那廖老师已起身让了座,她也不再推辞,笑着道了一声谢,便取下肩上的背包坐了上去。 身边的女学生是个热情的人,见她坐了过来,便凑过来问道:“我是江南艺术学院的学生,沈梦。姐姐一个人过来旅游的么?” 赵嘉儿笑着点头:“是的。” “我一直想像姐姐一样,一个人背着背包,走遍千山万水,没钱了,就画画换一些钱继续上路!”沈梦脸上有些神往,又有些感伤,“不过,我爸妈不会同意。” 想到自己这次出门的初衷,赵嘉儿苦笑了一下,礼尚往来地问了一句:“你们是来写生?” “是啊!学校组织了这次写生活动,各个老师负责的写生地方也不一样,我报了乌镇,没想到这次负责的老师是廖老师!” 赵嘉儿见她提起这位“廖老师”便双目发亮,不由抬头看了看扶着栏杆站立的男子。 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只看得到他紧抿的唇角。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双耳里塞了白色的耳塞,左手拇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打着字。 在他收起手机微微抬头之际,赵嘉儿赶紧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红日半出的清晨,暖黄的光线给路边的绿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光芒打在车窗上,暖暖的。 赵嘉儿下了车,掏出手机一看,竟有十几通未接来电,而且显示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号码。 她点开“池小勉”的未接来电,那头的电话很快就通了,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赵嘉儿轻轻“喂”了几声,那头依旧没有声音。 但是,她知道,电话的主人在一旁,正生着气。 “池小勉,”赵嘉儿的语气弱了几分,讪讪笑道,“我之前在车上,比较吵,没听到电话响。我现在在乌镇……” 不待她交代完毕,电话那头的池勉便按捺不住了:“你不是告诉我,你要来杭州么?怎么突然跑到乌镇去了?” 赵嘉儿环顾人来人往的车站,不见与她同路的那群学生,一边向公交站牌走去,一边挠头:“我坐过站了。” “坐过站了就再坐回来!”池勉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我在东站等了你两个小时,电话也打不通!坐过站了,你不知道跟我打电话说么?赶紧回来!” 赵嘉儿将手机拿远了一些,直到听不到池勉的咆哮声,她才将耳朵贴上去,笑道:“我就在乌镇逛一逛,晚些时候去杭州找你。” “不用你来找我,你就在原地给我等着!”池勉说话的声音有些急,甚至有些喘。 赵嘉儿听到那边传来进站检票的声音,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池勉道:“我买了七点半的高铁票,我过去找你。不许再乱跑了,乖乖在那儿等我!” 赵嘉儿心中有些感动,眼眶不争气地红了:“那我先吃早餐。你吃了么?” “没有,”池勉在候车厅内坐下,看了看显示屏的时间,“不跟你说了,还有十分钟就要检票了。你先吃吧。” 挂断电话,赵嘉儿发了许久的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晨光里。 车站里的游客来来往往,无不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地坐上车扬尘而去。 来到梦中的江南小镇,赵嘉儿心情平和,端起相机,镜头下记录的点点滴滴,都是她生命中的印记。 她用手中的相机记录着风景,却不知,她也成了旁人笔下的风景。 她身穿素色的碎花长裙,脚上穿着白色运动鞋,霞光在她身上晕开,端起相机微笑的侧脸,温婉动人。 廖书言在面馆外默默画下了这幅画,有男学生吃完早餐出了面馆,见了画板上的画,不禁惊叹一声:“什么样的人儿在廖老师笔下,都成了神仙似的人物了!” 廖书言收起画纸,整理着画架,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其他同学都吃完了么?” 男学生点了点头。 廖书言颔首:“大巴司机快到了,召集其他同学在前边的公交站牌处集合。” 赵嘉儿看到那群学生陆陆续续跑到公交站牌处,上了一辆大巴车,笑着向沈梦挥了挥手。沈梦从车窗内探出头,热情地邀请道:“姐姐,你还没走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赵嘉儿道:“我在等人。谢谢你。” 沈梦冲着她暧昧一笑,小声问道:“男朋友?” 赵嘉儿抿嘴笑,摇了摇头。 学生已陆陆续续上了车,廖书言从赵嘉儿身边走过,赵嘉儿赶紧让路,礼貌地笑了笑:“廖老师好走。” 廖书言诧异地望向她,点了点头,便上了车。 车上,廖书言坐在最前边,听到手机微信震动的声音,他缓缓地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点开了微信。 在备注有“姐姐”的对话框里,对方接连发了一连串的语音,最后发过来一张照片。 他不用听语音,便知道她要说的话,却并没有心思去听。 可是,看到照片上的人,他不由偏头看向了窗外。 车子启动,赵嘉儿的身影在他视线里,一点点消失。 而照片上的人,无论眉眼,还是气质,都与她极其相似。 廖书言心中颇为震动,戴上耳塞,将姐姐发过来的语音一一听了一遍。 似乎见他许久没有回复,那头又发来一条文字信息:你忙完了,抽空回家一趟。照片你也看过了,是个好女孩,你也不小了,不要再给我找借口推脱! 廖书言手指点着屏幕,斟酌许久,才回了一个字:好。 第2章 第2章 画中人(2) 夏阳渐渐升高,赵嘉儿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相机,一张张翻看着沿途拍下的照片,嘴边一直挂着笑。 肩头突然被拍打一下,她缓缓抬起头向身后看了一眼,便见池勉笑着向她张开了双臂:“来,抱一个!” 赵嘉儿笑着推了他一把,递给他一盒煎饺和一瓶水:“我已在网上买了东栅西栅的联票,你先吃早餐,待会儿我们去逛东栅,晚上再逛西栅,怎样?” 池勉瞅她一眼:“晚上?你订好酒店了?” 赵嘉儿挠头:“没有……景区里应该还有空房间,外边的酒店和民宿都满了。” “大小姐,”池勉笑得无奈,“你是钱多的没处花了,是吧?景区里的酒店咱住不起!就你这迷迷糊糊的性子,还敢一个人离家出走?” 赵嘉儿不服气:“聊胜于无。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吧?” 池勉拧开瓶盖喝过一口水,随手取过了她肩上的背包,拦路招了一辆出租车。赵嘉儿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池勉一把将她塞进后座,随后便挤了进来。 “师傅,江南民宿。” “你订了住宿的地方?”赵嘉儿又惊又喜。 池勉仰头靠在车座上,神情疲惫地道:“前段日子来过这里,住的也是江南民宿,刚好留了联系方式。来之前,我问过了,今天刚好有退房的,我们晚上就住在那儿。” 赵嘉儿见他哈欠连天,心里过意不去,叹了一口气:“我没让你去车站接我,你怎么还是去了?不用工作么?” 池勉偏头,微微笑道:“我说要接女朋友,老板便准了假。” 赵嘉儿嗔怪地瞟了他一眼,红着脸道:“谁是你女朋友!” “女性朋友,”池勉一见她脸色不对,忙改了口,“口误口误,别生气。” 赵嘉儿只是撑着下颚,默默无言地看着窗外。 出租车在江南民宿停下,池勉算过车钱,却被民宿老板告知只剩下一间房。 赵嘉儿背着包站在民宿门前的松树下无聊地踢着石子,听到池勉叫了她,她慢慢上前,池勉便将房间钥匙交到她手中:“三楼307,把包放下,老板开车送我们去东栅。” 赵嘉儿看着手中的钥匙,抬脸问他:“你的房间呢?” 池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一个大男人,哪里都能将就。” 赵嘉儿没有多说,上楼开了307的门。 因是民宿,开门便是桌椅和两张床,没有玄关,没有酒店那样宽敞明亮,却布置得十分温馨。四周的墙壁上贴了素雅的墙纸,头顶的白炽灯四周还缠绕着几段彩带。 赵嘉儿里里外外地看了看,对如今的落脚处已经很满足了。房间的窗子朝街道开着,她趴在窗边向外张望一圈,见池勉正与民宿老板站在一处聊着天,她喊了一声:“池小勉!” 池勉抬头,便见上方赵嘉儿满是笑意的脸,眼里的光比头顶的阳光还要耀眼。 “上来!”赵嘉儿欢欢喜喜地朝他招手,“房间里有两张床!” 池勉面色微窘,身边的老板笑意满脸地说道:“还说跟人家姑娘没关系?人家姑娘比你坦诚多了,今晚你也不用睡我家楼下的沙发了!” 池勉瘪嘴道:“她什么也不懂!” 池勉爬上楼,在楼梯口却遇上了一群抱着画板的学生陆陆续续下楼,他只得侧身让开,让这群学生先行。 廖书言戴着鸭舌帽最后下楼,经过池勉身边时,赵嘉儿见池勉许久未上楼,跑到二楼楼梯口见池勉杵在楼下不动,便趴在楼栏上道:“池小勉,你今晚可以跟我睡一间房!” 廖书言只觉身后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顿住脚步回身看了看,池勉已从他身边几步蹿上了楼,抓住赵嘉儿的胳膊就往楼上带。 “别囔!”池勉向楼下看了一眼,见那些学生不在了,才小声对赵嘉儿说道,“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赵嘉儿垂着脑袋:“我是一时太高兴了。” 池勉笑道:“你这么相信我啊?” 赵嘉儿笑着点头,将他引到房间,一指两张床位之间撑起的布帘子,扬了扬眉:“有帘子挡着。” 赵嘉儿坐上乌篷船,看着河湾两旁的粉墙黑瓦,端起相机便没有放下过。船只驶过拱桥下,缓缓向一处绿树环绕的街道荡去。 偶尔遇见三两坐在角落里写生的学生,赵嘉儿总会举起相机拍下他们认真作画的样子。 池勉因东栅人多,早已丧失了游玩的兴致,见赵嘉儿兴致始终不减,他有气无力地调侃道:“你总偷拍那些写生的学生做什么?能拍出一个陆嘉清来?” 赵嘉儿只觉心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独自摆弄着相机,眼眶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你别提他,行么?” 池勉道:“我可以不提他,那你能不去想他么?” 赵嘉儿闷着脑袋一个人往河湾走去。 这处河湾人烟稀少,杨柳低垂,河湾对面是被历史洇湿的粉墙民居,有人家的屋后挂满了盆栽,朵朵鲜花在屋檐、墙角盛开。 赵嘉儿见前方有一排学生在此写生,停下脚步没有走近,却是找了一个角度,将这一幅写生图拍进了相机里。 池勉追上来,默默陪着她走了一段路,见她停在一棵柳树下去拍对面的风景,低声叫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闷闷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池勉靠树站立,眼神望着河湾对面,轻声道:“其实,你可以尝试着去见见你的相亲对象,万一是王八看绿豆,互相看对眼了呢!” 赵嘉儿抿嘴笑道:“你才是王八呢!” 池勉立即笑道:“好!我是王八,你是绿豆!实在不行,咱俩也可以凑合凑合,你也不用因为一场相亲离家出走了!” 赵嘉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轻轻笑道:“你不行。” “我怎么就不行了?”池勉站直身子,不服气地道,“不说咱俩的交情,就我这身高、样貌,你看中不中?” 赵嘉儿挑眉,昂着头,道:“你没车没房,不中。” “我……”池勉险些要对她爆粗口,故作生气地看着她,“我说你俗不俗?你是故意戳我痛处,是吧?” 咔嚓—— 池勉只觉眼前闪光灯闪过,赵嘉儿却是举着相机朝他笑道:“好了,又拍了你一张丑照!” “我说你……怎么着,你要多拍拍我帅气的样子啊!” 赵嘉儿没理会他,端着相机跑远了。 池勉叹息一声,慢慢地追了上去。 赵嘉儿忽然停下,端起手中的相机,似发现了新大陆般,眼中有星子闪过。 池勉凑近问道:“在拍谁呢?” 赵嘉儿低声道:“别做声。” 廖书言身边坐了三两学生,他自己也拿出画板,坐在一棵柳树下画着河对面的屋宇,神情专注。低垂的柳条儿在他身后随风起舞,光影斑驳,在他身侧起伏流动。 赵嘉儿按下快门的那一刹,他似有所察觉,微微偏头,便见到了正对着他举着相机的赵嘉儿。 偷拍被发现,赵嘉儿脸面微红,抱着相机朝廖书言微微欠了欠身,笑着唤了一声:“廖老师。” 廖书言眼中有微光划过,闻言,只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便又执起了画笔。 池勉看着这一群学生的装扮有些熟悉,问着赵嘉儿:“你们认识?” 赵嘉儿道:“来乌镇,我们坐的同一辆车。” 经过这群写生的学生时,赵嘉儿便听到了沈梦的声音。 “赵嘉儿姐姐!”前头,沈梦站起身向赵嘉儿使劲地挥舞着手臂,“过来这边!” 池勉道:“你过去吧,我不过去了。” 赵嘉儿没去管他,小跑着跑到了沈梦身边。 池勉却退回到廖书言画画的柳树下,背靠着树,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廖老师是哪所学校的啊?” 廖书言正打着光影,听闻,并未回头去看,只是简短地回了一句:“江南艺术学院。” 池勉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看过你的画展,红色丹顶鹤。” 廖书言停了手中的画,低声道:“你是行家。” “不,”池勉抬头看了看,笑道,“我是门外汉。只是曾经有个朋友特别喜欢你,不巧,他画过你的画像,我刚好见过,三口大画家。” 廖书言缓缓地问道:“你与嘉清是朋友?” 池勉长叹一口气:“大学里,我们是同学,还有嘉儿。” 廖书言下意识地向赵嘉儿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次拿起画笔:“嘉清曾是我私下里的学生,极有天赋,他的课时还未学完,我便联系不上他了。” 池勉道:“这家伙大学里是学过画画,自己学了些皮毛,又去教嘉儿。就在毕业后没多久,他突然就失踪了,警方也找不到丝毫线索,这失踪案一直被搁置着。两年了,我们都说他可能遭遇不测了,嘉儿却偏偏不信,不会画画,就去学了摄影,拍了一摞摞照片,想要找到线索找到他。” “他们是……”廖书言手中的画笔一顿,心口竟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有些紧张。 “男女朋友……”池勉从树后走出,来到廖书言跟前,直视着他,“廖老师,嘉清与我们最后分别时,是说要去三口老师那儿上课,之后便失踪了。” 廖书言抬头看他,微微蹙眉:“你怀疑与我有关?” “不,”池勉认真地看着他,“我是想请你帮忙想想,两年前的教师节,他有没有去你那儿上课?” 第3章 第3章 画中人(3) 池勉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一见是报社主编打来的电话,迅速接通了电话。 “小池,赶紧回报社!” “老大,我在乌镇。” “不管在哪里,都赶紧给我滚回来!云南鲁甸地震,需要你去震区做一线采访!回来后,我跟老板申请,给你升职加薪!” 池勉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望了望学生群里的赵嘉儿:“我知道了,我马上赶回去!” 与赵嘉儿匆匆告别后,池勉直接坐上了从乌镇开往杭州的大巴。 赵嘉儿给他发来一条信息:一切小心。 池勉脸上不由有了笑,回复道:玩得开心,然后,回家相亲去。 赵嘉儿盯着池勉发过来的信息,瘪了瘪嘴,便打开网页浏览起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各大新闻网站几乎被鲁甸地震的消息铺满,空中拍摄的震区已是一片废墟。 赵嘉儿看着看着,心里便有些堵得慌,也没有游玩的兴致了。 东栅到西栅有段距离,赵嘉儿在外边随意找了一家菜馆吃了晚饭,进入西栅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夜晚的西栅依旧很热闹,她孤身一人置身人流里,反倒觉得更加孤独了。 黑夜里,一个人时,她总是格外想念陆嘉清。 拥挤狭窄的巷道挂满彩色灯笼,灯火灿烂,路过的行人总会驻足拍照合影。 赵嘉儿穿过拥挤的人群,在河边的石条凳上歇了歇,身边突然坐了一个瘦弱的青年男子,倾过身子与她搭讪:“小姐,一个人来乌镇玩啊?” 赵嘉儿听他语气轻佻,心中反感,向旁挪了挪,没有吭声。 “正巧,我也是一个人。我叔叔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吃店,我带你过去吃夜宵吧?” “不用了!谢谢!”一见他竟伸手摸向她的大腿,赵嘉儿吓得起身,快步走向了人群。 然而,她回头去看时,那青年男子总是插着兜,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晃荡。 此刻,她心里害怕极了。 池勉临时有事走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赵嘉儿的方向感一向不好,为了躲着一直跟踪她的青年男子,她只能胡乱跟着人群走,走着走着,人群渐渐稀少了,她胡乱转了一圈,却找不到出口在哪里。 问了稀稀拉拉的游客,也没人能给她指出一条正确的路来。 她再次回到摆满酱油缸的酱坊时,周围几乎没有什么游客了。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没发现有人跟踪,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去了一点。 廖书言各个房间里点了点人数,确认人数已到齐,才抻着胳膊回屋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 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池勉的话总是萦绕在他脑海,思绪飘来飘去,却突然想到了赵嘉儿。 摸到床头的手机,点开相册里的照片,正是穿着一身运动装的赵嘉儿。 姐姐发来的这张照片,赵嘉儿笑得开心,一对眼弯成了月牙儿,手中抱着的正是她爱不释手的相机。 当时,姐姐连她的联系方式也发了过来,他凭着记忆拨出那一串号码,却迟迟不敢打过去。 “太晚了,”廖书言放下手机,暗自呼出一口气,“她应该睡了。” 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令他辗转反侧,也无法安放。 “嘉清……”廖书言猛地坐起身,拿起床头的手机,犹豫之余,手指已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没过多久便接通了。 “喂?” 电话里听来,赵嘉儿的声音有些沙哑,廖书言却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赵小姐,”廖书言穿上拖鞋,走到窗边,看着灯火闪烁的街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而不失礼貌,“是我,廖书言,你方便……” “廖老师?”赵嘉儿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和激动。 廖书言似乎听到了她轻微的啜泣声和周边细微的交谈声。 “是我,你还在外边?” 赵嘉儿此时已无暇去思索廖书言为何有她的手机号码,一边往光亮处走,一边说着:“我刚出西栅,被人跟踪了。” 廖书言心中一惊,声音依旧沉稳:“你找人多的地方避一避,我过去找你。” 赵嘉儿有些惊讶,忙道:“我可以打车回去。” “打车不安全,” 廖书言已换好衣服,问了一句,“在哪个门?我去接你。” 赵嘉儿心里有些怪异,见那青年男子依旧在附近徘徊,只得妥协道:“东门。” “电话你别挂。” 赵嘉儿乖乖应了,能听到那一头廖书言关门、下楼、与老板借车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是车子启动的声音。 在清冷空荡的街道上,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是她的一道福音,渐渐驱散了她心里的慌乱和害怕。 夜里寒气渐浓,赵嘉儿穿得单薄,只能来回走动着。 街道两旁的人群相继离去,赵嘉儿见那青年男子向她的方向走来,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廖老师,您还在么?” 廖书言换上蓝牙耳机,应道:“我在开车。你那边还有人么?” “还有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孩,一对情侣……”赵嘉儿话说一半,突然惊叫一声,“一家三口走了!” 廖书言在电话里听到她惊慌失措的声音,不由笑了:“你把电话给那对情侣中的任何一个人,我跟那人说几句话。” 赵嘉儿不明所以,在廖书言的催促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红着脸道:“我想请你们帮我接一个电话,可以么?” 两个人明显有些抵触情绪,但是,赵嘉儿的面相和善,气质温婉,她再温声细语地去求人,那女孩倒先心软了,茫然又不安地接过了她手中的手机。 赵嘉儿只听到她对着手机点头或微笑。 最后,女孩笑着说了一句:“好的!” 女孩微笑地将手机递回到赵嘉儿手中,转头便对身边的男孩说了一句:“有专车司机送我们回酒店啦!” 女孩拉过赵嘉儿的手,警惕地向后看了看,说道:“你朋友都跟我说了,你被流氓跟踪了是不是?在电话里,他跟我说了,我们等到他来,然后他就送我们回酒店!这么晚了,正愁打不到车呢!” 赵嘉儿尴尬地笑了笑:“谢谢!”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廖书言温和的声音:“我先挂了,大约十分钟左右会到。” 赵嘉儿不知该说些什么,酝酿半晌,才缓缓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在与廖书言通话的期间,赵嘉儿便接到了两个来电,挂断电话查看通话记录,正是池勉打来的电话。她回了过去,却提示对方的电话已关机。 点开微信,果真有池勉发过来的两条信息: 与谁讲电话呢!讲那么久! 今晚的飞机,待会手机会关机,你就联系不到我啦!记得想我啊! 赵嘉儿笑着回复道:嘴贱!工作顺利,万事小心! 廖书言接着赵嘉儿时,便见她冷得直哆嗦。他履行约定将那对情侣送往了酒店,又将车开往江南民宿。 路上,赵嘉儿已靠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他将自己的黑色风衣脱下,轻轻盖在她身上,到达民宿门口时,他探过身子,轻声道:“到地方了。” 赵嘉儿只是嘟囔了一声,便又睡了过去。 廖书言无法,下车在车外走动了两圈,便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替她解开安全带,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 将车钥匙还给仍在值夜的老板,他又找老板要了赵嘉儿房间的备用钥匙。 赵嘉儿睡得沉,廖书言放下她时,她拧了拧眉头,死死抱住了他的手臂,嘟囔着:“嘉清……” 廖书言的心蓦地一沉,在她渐渐放松之际,缓缓抽出了手臂,替她取了胸前的相机,又轻轻地脱下她的鞋,盖上棉被。 他坐在床沿看着她渐渐安睡的容颜,嘴角不觉浮出了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一点心眼也没有,怎么敢一个人离家出走呢?” 廖书言在赵嘉儿房间又坐了一会儿,替她锁好门窗后,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想起姐姐替自己安排的这场相亲,再联想到赵嘉儿的态度,她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相亲对象就是他。 从姐姐口中得知,她为了躲避这场相亲而离家出走,老天却又阴错阳差地让他们在这江南水乡遇见了。 他难得遇见如此有眼缘的女孩子,即便她心中难以割舍掉那份旧爱,他也愿意去等她。 一见如故,再见成欢。 对她,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他不奢望爱情,也不期待爱情。 可是,爱情却突然降临。 赵嘉儿一觉睡到天亮,昨晚的记忆,从廖书言接到自己后,统统没有。 闻着满身的汗臭味,她忍受不了,仔仔细细地冲了澡、洗了头。 正用毛巾抹着湿漉漉的头发,房门突然被敲响,她赶紧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沈梦!” 沈梦从半开的门缝里钻进来,将手中的早餐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床上,态度热忱:“嘉儿姐姐,我特意给你留了早餐哦!我们今天中午就要启程回学校了,你要不要去南京玩?” 赵嘉儿笑道:“有机会一定去!我得去一趟云南!” 沈梦坐正身子:“是去鲁甸么?” “嗯,”赵嘉儿将头发盘起,接过沈梦递过来的小笼包,“你们廖老师呢?” 沈梦的双目瞬间亮了,笑道:“廖老师在楼下吃早餐呢!你找他啊?” 赵嘉儿低着头抿嘴微笑:“就是随口问问。” 沈梦歪着脑袋瞅着她,眼中渐渐有了些疑惑。她正要问,赵嘉儿放在柜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赵嘉儿划开手机屏幕,发现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的信息,便走到窗边拧着眉头点开了短信: 接下来去哪里? 赵嘉儿感到莫名其妙,本不想理会,却又觉得这串号码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便敲下了三个字:你是谁? 身后,沈梦落寞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打扰你了,就先下去了!” “好!”赵嘉儿才应了一声,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那一串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电话号码。 她忐忑不安地接起:“您好?” “没有存下我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低沉,赵嘉儿懊恼地揪了揪头发,尴尬地笑了笑:“廖老师……” 她讲电话时就站在窗边,见廖书言从一楼的大堂走出来,一抬头,便看到了她。 赵嘉儿的脸倏地就红到了耳根,扯着嘴角,僵硬地朝他挥了挥手。 “我送学生回学校后,会去云南……”廖书言说完便走到民宿楼前的松树下,望着她的窗口。 赵嘉儿心里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 她坐回到床上,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我也打算去云南。” 许久,那边才传来廖书言的声音:“跟我回南京,再一起去云南,一路上也有个照应,怎么样?” 第4章 第4章 画中人(4) 赵嘉儿手指卷着头发,苦恼不已:“可以拒绝么?” 廖书言不曾料到她会拒绝得这样直接干脆,沉默了一阵,他缓缓笑道:“可以。” 赵嘉儿听他语气不对,连忙笑道:“廖老师,我刚才是逗您呢!我家里管得严,一个人没怎么出过远门……那,一路上就麻烦您了!以后每年的教师节,我一定会给您发红包慰问!” 廖书言笑问:“为什么要是教师节?” 赵嘉儿突然哽住了,耳朵紧紧贴着手机,缠着头发的手指慢慢垂了下来。 她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 两年前的教师节,正是陆嘉清从她世界里消失的日子。 在电话里,她听见楼下有人在叫“廖老师”,浑身一个激灵,调整好情绪正要开口,廖书言已先出声了。 “赵小姐,”廖书言向大堂内的男学生打了一个手势,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和急切,“我处理一下学生的事情,你先吃早餐。” 赵嘉儿来不及回应,电话便被挂断了。 这一刻,她竟然有了一丝小情绪。 这一次,她乖乖存下了这串陌生到熟悉的电话号码,在联系人姓名一栏里打上“廖书言”三个字,觉得不妥,删除后,又重新打上了“廖老师”。 她吃着沈梦送来的小笼包,听到楼上楼下一片嘈杂,起身从窗边探出半边身子,只看到廖书言抱着一名女学生钻进了民宿老板的车里。 车前,围满了一同前来写生的学生。 赵嘉儿没看清廖书言怀抱中那女学生的脸,看到民宿老板载着廖书言与那女学生绝尘而去,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她来不及换鞋,趿拉着拖鞋奔下楼,逮着一名女学生,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因沈梦的缘故,写生的十四位学生都认得赵嘉儿;而赵嘉儿逮着的这名女学生,正是与沈梦关系比较亲密的一名学生。 女孩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有些哑:“梦梦突然肚子疼,疼得晕了过去,老师送她去本地的医院了。” 赵嘉儿只记得自己例假的前三天会疼得死去活来,听了女孩的话,便脱口问道:“她痛经么?” 女孩摇头:“她例假没来呢,应该是肠胃出了问题吧。” 赵嘉儿不知说些什么安慰她,便听到大堂内有一名带头的男学生大声说道:“沈梦同学身体不佳,廖老师需要陪同,其余同学上楼清点自己的行李,半小时后在楼下集合,回学校的车,会在十一点左右来接我们!” 与赵嘉儿站在一处的女学生上前问了一句:“那梦梦怎么办?” 男学生道:“廖老师会送她回学校!你们的行程,暂时由我负责!” 赵嘉儿见一群学生陆陆续续上了楼,也跟着上了楼。她想打电话给廖书言询问沈梦的情况,又怕这个时候给他添乱,抱着手机在房间里徘徊了许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姐姐赵贤儿发来的微信。 一张小男孩的照片。 赵嘉儿正纳闷,赵贤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赵嘉儿拧着秀眉,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那头放着欧美流行的摇滚乐。 欧美风,正是赵贤儿喜欢的风格。 赵嘉儿被那头吵闹的音乐震得鼓膜疼,按了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姐,一大早就扰民,邻居会投诉的!” “投诉就投诉呗!正好想换房子了!”赵贤儿的声音像是从音箱里发出来一样,又嗡又哑。 赵嘉儿皱眉:“你在做什么?” “敷面膜啊!早晚各一片,永远十八岁!”赵贤儿从真皮沙发上坐起,将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对了,给你发过去的相亲对象的照片,觉得怎样?” 赵嘉儿笑道:“姐,你连七八岁的小孩儿也不放过么?” 赵贤儿揭了脸上的面膜,欲哭无泪:“我也没有办法啊!男方那边没有成人照,只有小时候的照片,我弄来一张照片容易嘛我……你有没有仔细看啊,人家小时候长得就不赖,所以,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会太差!哎呀,妹妹呀!我的好嘉儿呀,这是姐姐美容院里的一个老客户介绍过来的对象呀,人家家里有钱,只要成了,姐姐以后也跟着你沾光啊!” 赵贤儿的话匣子一旦开了,很难再关上。 赵嘉儿由着她在那边撒娇卖萌,内心毫无波澜。在赵贤儿喋喋不休地跟她唠叨了许多有的没的,她听到楼下熟悉的汽笛声,忙趴在窗台上向下张望,民宿大楼前缓缓停下的车正是老板家里的白色奥迪。 老板与廖书言相继下车,她没看到沈梦,心中毕竟有些担忧,急急地朝电话那头说道:“姐,我这边有事,先不跟你说了!” “喂——” 赵嘉儿挂断电话,飞快地跑下楼,在楼道遇到大步上楼的廖书言,她喘过一口气,关切地询问道:“廖老师,沈梦同学怎样了?” 廖书言有些诧异,走到她跟前,神色凝重:“急性阑尾炎,医生说要做手术,要家长签字才行。我已通知她的家长前来,今晚我得去医院陪着,你……” “我……能去么?”情急之下,赵嘉儿抓住廖书言的胳膊,一脸真诚,“这一路上,她帮了我许多,我……” 廖书言望进她闪着微光的双眼里,笑道:“可以。你回屋带上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然后在楼下等我。” 廖书言将沈梦的情况向聚在一间房间里的学生简要说明了一下,又叮嘱了回程的注意事项,这才单肩挎着黑色背包下了楼。 他依旧是借了民宿老板的车,在开往医院的路上,他与赵嘉儿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沈梦的家人从南京过来需要一段时间,没有家属签字,医院也不愿这个时候动手术,只能采取抗炎、补液治疗。 赵嘉儿见到病床上疼得脸色惨白的沈梦,有些心疼。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她认识的沈梦,永远充满活力,热情又真诚。面对不太熟悉的人,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见到沈梦的情绪因为廖书言的安慰慢慢恢复平静,她也放心了不少。 沈父沈母赶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向医院了解情况后,沈父大笔一挥便签下了字。 沈梦被送去手术室后,廖书言一直安慰着站在手术室门前低声哭泣的沈母,沈父一脸严肃地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目空一切。 赵嘉儿斜靠在正对手术室大门的白墙上,脚尖无措地点着地面。 她一直不明白,沈父在向医生询问沈梦的病情时,为何要避着人。 她总觉得沈父对待女儿的态度有些怪异,沈父太过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赵嘉儿已站得双腿发酸。她很想过去沈父那边的座椅上坐下,可又觉得沈父看人的眼神太过阴沉,她只能继续靠墙站着。 廖书言扶着情绪渐渐平复的沈母坐到沈父身边后,便向她走来。 他盯着她不断交换站立的双腿,问了一句:“怎么不过去坐着?” 赵嘉儿低头道:“我喜欢站着。” 廖书言与她并排靠在墙上,看着手术室紧闭的门,声音已有些疲惫:“医院还有闲置的病房,我提前预定了一间,晚上在那儿将就一晚。” 赵嘉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廖书言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黑巧克力:“晚上没吃饭,我身上只有这个,先吃这个压压。手术结束后,带你出去吃。” 赵嘉儿埋头接了过来,含糊不清地道了一声谢:“谢谢。” 手术很成功。 沈梦被送到独立的vip病房后,沈母早已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沈父却是慢腾腾地跟在后边。在病房门口,赵嘉儿正要进病房探望探望手术后的沈梦,沈父突然回身将她与廖书言拦在了门外。 “小女已经没事了,也不用麻烦廖老师和这位小姐了。” 赵嘉儿不喜他这样冷淡又无礼的态度,廖书言已经将她拉到身后,态度谦卑地向沈父说道:“那我们便不叨扰了。” 门后,沈梦虚弱的声音响起:“爸,你不能这样对廖老师……” 沈父回头,威严阴冷的眼神扫向沈梦,沈梦微微瑟缩一下,只能含着泪眼看着廖书言。 赵嘉儿愈发觉得蹊跷,亦步亦趋地跟在廖书言身后走出了医院。 夏夜的风里夹杂着冰凉的雨点,赵嘉儿见廖书言直挺挺地立在细雨里,小跑上前,道:“廖老师,下雨了,还出去吃么?” 廖书言低头默默瞅着她,看到她发梢沾了雨,适才回过神:“叫外卖吧。” 廖书言并未回医院,而是带着赵嘉儿来到医院前边大草坪的亭子里。 赵嘉儿发现廖书言今晚的情绪一直很沉闷,联想到沈家的态度,她鼓起勇气问道:“廖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雨丝在空中斜斜飞舞,草坪上的一盏盏路灯泛着昏黄而微弱的光芒,丝丝缕缕落在廖书言的脸上,愈发显得他不可捉摸。 似乎是豁出去了一般,赵嘉儿也不顾廖书言带着些许探究的眼神,灿烂夺目的双目里闪着光:“沈梦不是急性阑尾炎,是不是?” 廖书言的目光微沉,深深地看着她倔强又明亮的双眸。 “不是,”许久,他才长吁一口气,“她怀孕了。” “啊?”赵嘉儿懵了,“那手术是……” 廖书言望着亭外越下越急的雨,叹道:“她从昨晚便没吃过东西,今早是饿晕过去了。医院检查过后,才知是怀孕了,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她父亲是政府官员,保守又爱面子,觉得女儿未婚先孕给他丢了脸,在电话里就表示孩子坚决不能留!医院怕得罪了他,只能向外说是急性阑尾炎……我也不是有意骗你。” 赵嘉儿只觉得很不可思议,拧着眉头问道:“孩子的爸爸是谁?” “不知道……”廖书言的手机这时候响了,便朝她笑道,“外卖到了。” 赵嘉儿看着他跑进雨里,挠着脑袋暗自嘀咕了一句:“沈爸爸那么不待见廖老师,怎么感觉廖老师像是孩子爸爸呢?” 赵嘉儿心里存了疑,再怎么看廖书言,都觉得心里怪怪的。 但是,想到短短两天的相处,她也不觉得他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医院的病房里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赵嘉儿没吃下多少饭,就不愿动筷了。廖书言不好逼她,只得激了一句:“浪费粮食,不是个好习惯。” 赵嘉儿嘟着嘴,道:“可我吃不下……” 廖书言严肃地说道:“灾区的难民如今连饭也吃不上。” 赵嘉儿一听,心口一堵,只能放下手机老老实实地吃饭。 廖书言的目光正落在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上。 赵嘉儿是被他言语相激,气得忘了退出微信聊天界面,那张被她点开的小男孩照片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廖书言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直到手机屏幕黑下来,他才收回目光,望着埋头苦吃的赵嘉儿,眼角眉梢都是笑。 赵嘉儿不由抬头,触到他的目光,身体向后躲了躲,嗫嚅着:“廖老师,您笑什么?” 第5章 第5章 画中人(5) 病房的窗子半开着,夜风撩起窗边的白色纱布帘子,雨丝趁乱而入,凉意扑面而来。 雨滴叮叮咚咚,杂乱无章,一如赵嘉儿此时的心绪。 “要关窗么?”廖书言不去回答她的问题,却是盯着她沁满细汗的脸蛋,“你脸上有汗,天气很热?” 赵嘉儿脱口而出:“我是被辣的。” 廖书言有些意外:“我没让人放辣。” 谎言被戳穿,赵嘉儿索性不吱声了。 桌面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来电显示是“姐姐”。 赵嘉儿望一眼对面的廖书言,毫不犹豫地挂断,又将手机扣回到桌上。 廖书言有些奇怪,以为她是避着自己,善解人意地询问道:“我出去?” “不用,廖老师!”赵嘉儿急急出声。 “赵嘉儿!”电话里突然传来赵贤儿又惊又怒的声音,“大晚上的,你跟哪个男人在一块儿呢?” 赵嘉儿惊得起身,看看廖书言,又看看传来赵贤儿声音的手机,只能硬着头皮接起。 她明明挂断了电话,怎么手滑按错了? “姐?”赵嘉儿逃也似的跑到病房外边,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医院呢。” 赵贤儿本来准备了一大堆问题来兴师问罪,闻言,立马紧张兮兮地问道:“你怎么在医院呢?一个人在外边要多留意,你个缺心眼、迷糊虫,哪里来的胆子离家出走?姐姐帮你找对象,也是为了你好,你说说我帮你找的对象哪里不好了?我都帮你打听清楚了,人家是书画老师,家世背景都不错,性格应该跟你合得来,就是有一点不好,在外地工作。我今天帮你问了你对象的姐姐,人家看了你的照片,好像很中意你的,你赶紧给我回来,我们两边约个时间地点,你们见个面,我也帮你把把关……” 赵嘉儿郁闷地望着医院长廊的天花板,一下一下点着脚尖,心不在焉地听着赵贤儿苦口婆心的劝说。 赵贤儿的话题又转回来,关切地问道:“嘉儿,你这么晚了,怎么在医院呢?刚才跟你说话的是谁啊?” 赵嘉儿如实答道:“是路上遇到的一个朋友生病住了院,我在这里陪着,刚才说话的是病人的老师。” “哦,”赵贤儿稍稍放下心,仍不忘叮嘱,“在外面要多留个心眼,别被人骗了还帮着人数钱!嗯,那个男老师你也要提防着点,老师里面最多道貌岸然的君子,别让人占了便宜啊!” “好了好了,姐,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小心长皱纹啊。” 赵嘉儿正要挂断电话,赵贤儿又不忘叮嘱道:“忘了跟你说,你对象是江南艺术学院的老师,姓廖,叫什么来着,我没记住,名字文绉绉的……” 赵嘉儿已不耐烦去听,当先挂断了电话。 但是,赵贤儿最后的话仍是让她诧异了许久。 “江南艺术学院……廖老师?”这个猜测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慢慢向病房走去时,她反倒有些踌躇。 廖书言在玻璃窗后看到赵嘉儿徘徊的身影,开门唤道:“赵小姐。” 赵嘉儿受惊般地转身,挠着头,讪讪一笑:“廖老师……” 廖书言歪头打量她片刻,笑道:“时间不早了,走廊尽头有洗手间,你去简单洗漱一下。” 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不见人影,只是偶尔有值班的护士走过。赵嘉儿的整颗心都被赵贤儿最后提供的信息占据,脑海中,一旦认定了某个事实,她就深信不疑了。 “真的有那么巧……会是廖老师么?” 赵嘉儿梳洗完,回到病房再见到廖书言,只觉脸颊发烫,浑身不自在。 说实话,她至今还未与不相熟的男子共处一室。 可是,她却偏偏不反感廖书言今晚的安排。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两张病床之间的距离非常近。 赵嘉儿整理好洗漱用品,踟蹰在床边,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踢踢脚。她很想趁廖书言回来之前躲在被窝里睡着,可现在却是连上床的勇气也失去了。 身后的开门声惊得她浑身紧绷,她僵硬地转过身子,见廖书言仔细地锁好了门,又拉上遮挡玻璃窗的百叶窗帘,整颗心都似在敲锣打鼓。 她发现他洗了头,头发还未干透,白衬衫的袖口卷到了胳膊肘,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后背上,隐隐透出了里面的白色背心。 然而,这个时候,她脑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诞又大胆的想法。 她想将这个样子的他,拍下来。 这样的想法冒出脑海,赵嘉儿自己也吓了一跳,看到他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走过来,她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脚尖上。 “先前淋了一会雨,身上的衣服有些湿气,不换身衣服睡觉?” “不换!”赵嘉儿突然红了脸。 “我先出去,你换好了叫我,”廖书言一脸温和地看着她,“出门在外,生病了也很麻烦。” 赵嘉儿从背包里翻出干净衣裳换上,目光落在背包里的相机上,脑海里又浮现出廖书言半湿半干的白衬衫,还有那一头带着湿气的短发。 她当时为什么就有那种冲动呢? 是因为想到了陆嘉清么? 她摇摇头,将那样荒诞的想法甩出大脑,拉上背包拉链,却在将背包放到房间的桌面上时,碰翻了廖书言的背包。 他背包的拉链半开着,一本精美画册从中滑了出来。 赵嘉儿吓了一跳,赶忙蹲身将画册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这是一本个人画册,画页上的红色丹顶鹤吸引住了赵嘉儿的目光,她一页页翻看,心潮澎湃起伏。 因为陆嘉清的缘故,对于国内顶级水墨画家三口老师,她早已耳熟能详,而他笔下的红色丹顶鹤更是别具一格,一幅《母子》曾在境外拍出了将近一亿港币的高价。 三口老师,永远是她与陆嘉清之间最爱谈论的话题。 对于这位低调到无人相识的大画家,赵嘉儿怎么也不会想到,陆嘉清的私人老师会是一名普通的大学书画老师。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已经湿润。 她怕泪水打湿手中堪比天价的画作,匆匆合上,却又从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在这厚厚一册的水墨画册里,夹页里一幅素描倒显得格格不入。水墨画的是祖国大好河山,素描画的却是站在晨曦里的长裙姑娘,落款处的印章正是“三口画”。 落款处还有用钢笔书写的两行行楷,似乎是后来才添上去的,有些格格不入,却又相得益彰。 一见如故,心生欢喜。 赵嘉儿再不敢细看,将画册放回背包里,脸蛋已有些泛红了。 这种窥探他人隐私秘密的行为,让她羞愧又窘迫。 毕竟,他的秘密,与她有关。 廖书言的手机并没有随身携带着,桌上的手机震动时,赵嘉儿还有些懵。 她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是沈梦的来电。 她向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叫一声:“廖老师!” 门外没有人应,赵嘉儿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依旧没有人回应。她只能拿起手机走过去开了门,门外却没有人。 手中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赵嘉儿苦恼地挠挠头,只能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沈梦,廖老师现在不在,你待会……” “我是沈梦的父亲,”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又威严,“你是跟那廖老师一起的小姐吧?” 赵嘉儿咽了一口苦水,回到病房的凳子上坐下:“是我。廖老师不在,等他回来,我让他给您回个电话?” “不用,”沈父道,“我跟你说了,你再转告他,也是一样的。” 赵嘉儿干笑地应了应声。 “小姑娘,我先不管你跟那廖老师是什么关系,但是,他对我女儿身心上造成的伤害,我请你转告他,以后不准他再跟我女儿见面、联系,孩子打掉了,也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赵嘉儿听得云里雾里,只是提到孩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孩子不是廖老师的!” “呵呵,小姑娘是被他骗了吧?”沈父阴沉沉地笑道,“我不追究他的责任,也不会找他麻烦,只是提醒他,这件事到此为止!若是这件事被我们沈家和你们两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他的事业,他的前程……你听明白了么?请将我的这些话转告给他!” “不是……廖老师……” 赵嘉儿试图去解释,沈父冷淡地说了一声:“好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晚安。” 电话毫不容情地被挂断,赵嘉儿拧着眉头嘟囔了一句:“什么嘛,咄咄逼人的。” 病房的门被推开,赵嘉儿惊得起身,见到是廖书言,突然有些做贼心虚。 廖书言见到她手中拿着自己的手机,眉梢微微向上一挑:“有人打我电话了?” 赵嘉儿忐忑不安地将手机递了过去,垂着脑袋,似认错般:“我见你不在,本想让那人等你回电话过去的……” “没事,”廖书言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刚才去了一趟洗手间……谁来的电话?” 赵嘉儿依旧垂着脑袋:“沈梦的父亲。” 廖书言目光一沉,独自走到自己的床位上坐下,一边埋头点着手机,一边轻声问着:“说了什么?没为难你吧?” 她犹犹豫豫地看着他,目光躲闪:“没……我录音了,你可以听一听。” 廖书言找到电话录音的文件夹,犹豫地点了进去。 赵嘉儿与沈父后边谈话的内容,再一次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廖书言听了一遍,便放下了手机,转头向赵嘉儿看来:“孩子不是我的。” 赵嘉儿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认真地向她解释,但是,仍旧善解人意地回了一句:“我也这样说了……他还威胁您,说要是将这件事透露出去了,您以后可能就有麻烦了。” 廖书言坦然地看着她,笑着问道:“你为什么会相信我?说起来,我们不算太熟。” “这个……”赵嘉儿苦恼极了,揪着耳边垂下来的长发,眨了眨眼睛,“我不小心弄翻了您的背包,看到了画册……那个……您是国内画红鹤的佼佼者,三口大画家。” 廖书言有些惊讶:“就凭这个?” 不止这个。 赵嘉儿不愿去说更深层次的原因。 因为陆嘉清的原因。 陆嘉清口中的三口老师,是儒雅沉稳,极有风度的画家,还是一名低调淡然,富有爱心的慈善家。 这样的人,不会是沈父口中那个侵犯女学生又死不认账的老师。 “嘉儿,”廖书言突然起身走向站在墙角的赵嘉儿,微微倾身,与她的目光平视,嘴角噙着笑,“我可以这样叫你的名字么?” 赵嘉儿不断地躲着他的视线,胡乱地点头答应着:“可以!当然可以!” 廖书言十分喜欢她这副慌乱无措的模样,又问道:“你看了我的画册,除了发现了我的身份,还有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 “没有!”赵嘉儿矢口否认,慌忙从他身旁逃离,一骨碌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廖老师,我困了!” 廖书言叹一口气,从背包内摸出一只小巧的三足小香炉,点上一圈水沉放在赵嘉儿的床头。 赵嘉儿从被窝里露出两只警惕又明亮的眼睛,翻身问道:“廖老师,您点了什么?” 廖书言看她紧张不安的神态,笑道:“屋里消毒水的气味太重,怕你睡不好,点了水沉。” 赵嘉儿神态一松,语气也轻松快意了许多:“廖老师出门还带着这些玩意,大画家的品味就是不一样!” “让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有些吃亏。” 赵嘉儿见他煞有介事的神态,又有些做贼心虚,揪着被角,用商量的口吻征询着:“那我也告诉您一个秘密?” 廖书言熄了灯,语气轻松:“可以。” 窗外有灯光射进来,在白墙上投下片片明亮的光影。 赵嘉儿翻身去看他,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见他正解着衬衫扣子,脸倏地红了,忙将被子拉过了头顶。然而,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又忍不住拉下被子,露出两只眼睛去瞅。 光影里,廖书言回头向她的床头看了一眼,笑问:“我脱衣服,你还偷看?” 赵嘉儿忙将头缩进被子里,嗡声嗡气地道:“房间里有女孩子,廖老师干嘛要脱衣服睡?” 廖书言将脱下的白衬衫放在床头的凳子上,穿着白色背心便掀开被子躺下了。扭头望着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的赵嘉儿,他轻声提醒道:“睡觉前,把你的秘密说出来。” 赵嘉儿的脸依旧埋在被子里,有些难为情:“我说了,廖老师别笑话我。” 廖书言笑着应了一声。 “我是为了躲避家里安排的相亲,离家出走,又坐过了站,才阴错阳差地来到了乌镇。” 若非亲近的家人朋友,赵嘉儿总觉得让人知道了她来这里的原因,十分丢脸。 在这个下着雨的夜晚,医院里静悄悄的,房间里那些刺鼻的药水味渐渐被床头的水沉香驱散,一个人的旅途,赵嘉儿不再觉得孤零零的。 因为廖书言与陆嘉清之间的关系,又因为那幅无意中被自己窥探到的素描,陆嘉清失踪带给她的伤害,似乎有了愈合的趋势。 这两年里,逢亲朋好友给她介绍对象,她总是推辞着说:“我有男朋友了!” 可是,陆嘉清消失了两年,她真的有男朋友么? 赵嘉儿久久不见廖书言回应,钻出被子瞧了瞧,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廖老师?” 廖书言正侧对着她,微微张了张眼,低声应道:“这个,不算。” 第6章 第6章 画中人(6) 赵嘉儿傻了眼,蹭地翻身坐起,语气有些委屈:“怎么不算?”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像是在对他撒娇。 与陆嘉清在一起时,她也不会有这样的小女生脾气;而与廖书言短暂的相处,她似乎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总会显得手足无措。 她见到咫尺之隔的廖书言眼中光芒闪烁,更觉得没面子,正想故技重施,要钻进被子里躲避,廖书言却伸出赤/裸的胳膊拉住了她的被子。 两个床位间的距离太近,她被迫与廖书言的目光对视,甚至能感受到他轻缓的呼吸。 “别总是拿被子蒙头,不卫生,”廖书言向床侧挪了挪身子,轻轻替她掖好被角,“你陪我守了沈梦同学好几个小时,今晚就先睡吧。欠下的秘密,以后再说。” 隔着被子,他的手掌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好似长辈安抚婴孩入睡一般,让她觉得安心。 水沉的香味充满整个病房,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赵嘉儿缩着肩膀听着廖书言床头渐渐入睡的呼吸声,倦意也一点点袭上心头。 许是水沉有安抚情绪的功效,在异地他乡里的这一觉,她睡得格外踏实。 天气放晴的早晨,医院里似乎也热闹了起来。 赵嘉儿被病房外的声响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才想起自己此时还在医院里。 而廖书言却不见踪影。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八点,她锁好门窗,慢腾腾地换好了衣服,正要梳头,病房的门被敲响:“嘉儿。” 这是廖书言征得她同意后,第一次这样叫她,她还有些不适应。 赵嘉儿用手胡乱理了理乱糟糟的长发,顶着才睡醒的双眼去开门。她将身子藏在门后,只露出半截脑袋去迎廖书言。 廖书言今天穿得休闲,白衬衫变成了黑白相间的小格子休闲衬衫,白色休闲鞋配黑色裤子,腰间的皮带依旧是昨日的黑色皮带。 而这一身装扮的廖书言,双手却拿着蓝色的脸盆和贴有医院标签的暖水瓶。 赵嘉儿将人让进房间里,干巴巴地问了一声好:“廖老师早啊!” “不早了,”廖书言见赵嘉儿伸手来接他手中的暖水瓶,便递了过去,“医院这个时候人多,你们女洗手间已经人满为患,你就在房间里洗漱吧。” 赵嘉儿害羞地挠了挠头:“辛苦廖老师了。在家里,我这个时候还在睡觉。” 暖水瓶里是温度正适中的温水,赵嘉儿往盆里倒了一些,先洗了脸,又用剩下的温水刷了牙,脏水一并吐在了洗脸的盆里。 廖书言提着空空的暖水瓶,端着她洗漱后的脏水,便出去了。 再回来时,赵嘉儿已经装扮完毕,正往脸上涂着防晒霜。廖书言就站在她身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回头,笑嘻嘻地问了一句:“廖老师要不要涂防晒霜?我看今天的太阳应该会很大。” 廖书言笑问:“你们女孩子用的,我能用?” 赵嘉儿嘟着嘴走近他:“这个防晒霜又不分男女——把手伸出来。” 廖书言老老实实照办。 赵嘉儿的指尖带着些许凉意,一下一下,如同猫爪在他手心里挠。 “廖老师自己往脸上抹啊,抹均匀就行了。” 没有夜晚的羞涩慌张,此刻的赵嘉儿活泼天真,与他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些。 他突然有了一种渴望,渴望她能更贴近他一些。 但是,他又怕任何唐突的举止都会吓跑了她。 “沈梦今早被她父母接回南京了,我们在外边吃过早餐,回民宿取了行李直接去云南。南京,以后带你去。” 赵嘉儿整理着床铺,听闻,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闷闷地应了一声。许久,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廖老师,我相信您没做过伤害沈梦同学的事,可是,她父亲为什么会一口咬定她怀的是您的孩子?” 廖书言神情晦涩:“吃过早餐,我再讲给你听,行么?” 赵嘉儿不由满腹委屈地道:“这件事悬在心里,我会吃不下饭。” 她能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廖书言心里觉得高兴。 她委屈地垂着脑袋的模样,总是格外惹人怜。他叹着气走到她面前,缓缓地道:“我们是艺术学院,招收进来的学生也是艺术生,我教的是素描课,她是插班进来的学生,我本来没在意,哪知她在上了我的第一节课后,便偷偷塞给了我一张纸……是情书。” “学生写给老师的情书?”赵嘉儿瞪大了眼,悄悄瞅着廖书言,“廖老师从小到大是不是经常收到情书?” “还要不要听?”廖书言笑着看她,“再打岔就出去吃早餐。” 赵嘉儿摆正态度,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廖老师继续讲,我一定认真听。” 廖书言拿她没办法,只得搬过凳子坐在她对面,道:“期间,她单独找过我许多次。她毕竟是我的学生,为顾及她的面子,我并未将此事声张出去,只是劝了劝她,她也没再纠缠。只是有一天晚上她等在我公寓的楼下,说了一些不合规矩的话,有了不合规矩的想法,我没理她……之后便没在课上见过她了。这次暑期的写生活动,我没想到她会参加。” 赵嘉儿听他用低缓的语调说出这段不为外人所知的师生关系,心惊又心慌。 房间内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廖书言一直瞅着垂头不语的赵嘉儿,倾过身子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赫然抬头,撞见他微微含笑的双目,又迅速低下了头,双脚不安地扭动着。 “孩子与我无关,”廖书言温声道,“你也别被这件事影响了旅途的心情。沈家不想声张,我们也不必追究了,好么?” 赵嘉儿道:“我大学里学的是新闻专业,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是有人故意为难您。” 廖书言失声笑道:“你是电视看多了。” “您别不信啊!”赵嘉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池小勉要是在的话,他一定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廖书言起身,将黑色风衣穿上,挎上背包,“我们去吃早餐。” 进入鲁甸的路线并不顺畅,身边有廖书言规划路线,赵嘉儿也落了个浑身松快。 在杭州搭上飞往昆明的飞机上,正值午餐时间,空姐将午餐送来时,赵嘉儿觉得饭菜有些油腻,只喝了几口清水冬瓜汤,便可怜巴巴地看着一旁的廖书言。 廖书言看她神情便猜到了缘由,已然发现她有挑食的毛病。他无法,找空姐要了一份菜单,细声询问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赵嘉儿:“看着点你爱吃的。” 赵嘉儿兴致勃勃地接过菜单,突然皱眉道:“我手上的现金好像不够。” “我请你。”廖书言道。 赵嘉儿双手合十,感激地道:“下了飞机,我加你微信,转账给你。” 廖书言笑着,没有回应。 吃饱喝足便犯困。 因气流的因素,飞机一直很颠簸,颠得赵嘉儿睡意全无,反而有些犯恶心。 一股脑儿将中午吃的饭菜吐了出来,她口里泛苦,用水漱了漱口,还是觉得难受。 她几乎不出远门,这是头一次坐飞机,却没想到她居然会晕机。 赵嘉儿惨白着脸趴在桌面上,早已无心去欣赏小窗外的云海。 廖书言抬手轻轻揉着她两侧的太阳穴,问道:“有没有好一些?” 赵嘉儿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谢谢廖老师。” 她觉得耳朵似乎失聪了,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头也昏沉沉的抬不起来。正难受间,廖书言伸手去扶她的胳膊,在她头顶轻言:“嘉儿,起来,我们换机舱。” 他扶着她走过狭窄的过道,前头的空姐径直将两人带到了空余的头等舱里,舱里的床位已经铺好。 廖书言扶她过去,替她盖上薄被,轻声安抚道:“躺下会好受一些,要是难受了,别憋着,跟我说。” 赵嘉儿却突然哭了出来。 “怎么哭了?”廖书言慌了神。 赵嘉儿哽咽着,含糊不清地说着:“廖老师,你……你不要对我……对我这么好。” 廖书言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大大方方地看着她,低声道:“你既然看过我的画册了,应该也看到了里边的一幅画像……还要装傻么?” 赵嘉儿断断续续地抽泣着,一双被泪水浸湿的双目无辜又可怜地瞅着廖书言,抽抽噎噎地说不了话。 而廖书言考虑到既然将心里话讲了出来,也不再藏着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相册里唯一一张赵嘉儿的照片点开,将手机举到了她面前:“家姐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 赵嘉儿的一对秀眉立时蹙起,嘟囔着:“姐姐说的真的是您这个廖老师……” “是我这个廖老师,”廖书言将手机收起,顿了顿,才道,“嘉儿,我没追过女孩子……” 赵嘉儿将被子往脸上遮了遮,小声道:“廖老师,我跟嘉清在一起过,我想找到他,所以……” 廖书言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我明白。” 他有些不甘,又不死心地问道:“若是一直找不着呢?” 赵嘉儿眼里有了光彩,清浅一笑:“不会一直找不着,他会回来的。廖老师这么优秀的人,我……我配不上。” “你身体不舒服,好好休息一下,到昆明有人会来接我们,”廖书言揉着眉心,声音透着萧索疲惫,“你身体有恙,先在昆明歇一宿,再去鲁甸。那边是灾区,你一个人乱走会有危险,要不要先跟着我?” 赵嘉儿犹豫着,缓缓点了点头:“那就还得麻烦廖老师您一段日子了。” 第7章 第7章 滇中行(1) 赵嘉儿被廖书言叫醒时,飞机已缓缓地降落在地平线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仍然感觉有些头昏脑沉的。 廖书言几次想伸手扶她,伸出了手,又收了回去。见她背起包,他出言提醒道:“飞机降落前,广播里说外边在下雨,天有些凉,你带外套了么?” 赵嘉儿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扛得住。” 这一趟出门匆忙,她本也没想过来云南,许多出门必备品也没带。如今正值8月,昆明的气温却比南方低了许多,出了机场,她就觉迎面一阵凉意,不由缩了缩肩膀。 雨丝从头而降,她正欲从背包里取出遮阳伞,廖书言从后边追了上来,一把黑色雨伞已撑在了她的头顶。 赵嘉儿回头,又是礼貌的微笑:“谢谢。” 微风吹动她扎起的长发,发丝拂过他的手背,他心念微动。 而赵嘉儿已从背包内取出遮阳伞,扬起头,对着他笑道:“廖老师给自己撑着吧,我带了伞。” 她一手撑伞,一手抱着肩向机场外的出租车停靠点走去。 廖书言默默跟在她身后,挎在胳膊上的风衣沾了些雨。没再多想,他大步上前,伸手去取她肩头的背包。 赵嘉儿惊了一惊,向后躲了两步,抬脚就跑开了。 廖书言有些苦闷。 他突然向她表露心迹,果真吓跑了她。 机场人来人往,赵嘉儿单薄瘦小的身子淹没在人群里,廖书言在各色雨伞下焦急四顾,也没找着她的身影。 他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她的名字,正要拨过去,一个电话便打了进来。 “书言,还没出机场么?” 廖书言撑伞走到一处出租车停靠点,眼睛依旧向四处张望着,心不在焉地道:“已经出来了,一起来的女孩子与我走散了,我先找她,你再等一等。” 那头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哟,还带了女伴过来呀!行,你先找她,我就在机场东边的大厦前等你们。” “嗯,”廖书言应了一声,又道,“她身体不舒服,先歇一晚,帮忙订个酒店。” “成!包你满意!” 廖书言听他语气暧昧,微微皱了皱眉,正经地提醒了一句:“两间房。” 不等那头说些挖苦他的话,他便挂断了电话,拨通了赵嘉儿的电话。 电话里的嘟嘟声,伴随着雨伞外的雨声,让廖书言心情万分焦急。 许久,赵嘉儿的电话才被接通,电话那头是刺耳的汽笛声,还有她缓缓的呼吸声。 廖书言见她不说话,轻声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赵嘉儿站在机场公交站牌下,踢着鞋尖,嘟囔着:“公交站。” 廖书言一听她一个人去了公交站,心底一沉,涩涩地开口:“你一个人不安全,我订了酒店,你先歇一晚,明早跟着红十字会的车去鲁甸,等你跟你朋友碰面了,你就不用见到我了。” 赵嘉儿眼角酸酸的,想哭,又不敢哭,只是抱着手机,不说话。 “嘉儿?” 听到这一声轻柔的叫唤,赵嘉儿眼中的泪水缓缓落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盯着自己的鞋尖,支吾着:“我先给姐姐打个电话。” 慌张地挂断电话,赵嘉儿便拨通了赵贤儿的电话,言简意赅地说了她的行程,对于赵贤儿不厌其烦的叮嘱,她笑着应下。 赵贤儿心中奇怪,觉得赵嘉儿今天在电话里表现得太过乖巧听话,不放心地问道:“听你声音怎么像是在哭啊?谁欺负你了?你怎么想到要去灾区呢?那里还有余震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赵嘉儿强颜欢笑:“你不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我就回去了。” 赵贤儿难得对她做出了妥协:“行!你先回来再说!” 赵嘉儿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见她不再追问她因何而哭的事情,语气也轻松了一些:“姐,你放心吧!池小勉在这边呢!等我到了鲁甸,那边信号可能不好,你要是联系不上我,也不要着急……” 廖书言在站牌另一头看到赵嘉儿笑着讲着电话,没有立即过去,直到看到她挂断电话,他才撑着伞一步步走了过去。 赵嘉儿抬头便见到了他,廖书言却是低头紧盯着她落满污迹的鞋子和裤子。 赵嘉儿挠着头,尴尬地笑道:“之前在路上走,没留意有车经过,被溅了一身泥水。” 廖书言抬头,轻声问:“鞋子湿了么?” “有点……”赵嘉儿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踮起左脚,弱弱地回了一句。 与前来接机的男子碰了头,廖书言向赵嘉儿介绍道:“这位是本地知名的外科医生吴帆,目前在市医院担任外科主任,这次医院的赈灾救援,有他联合当地红十字协会前去。” 他正要介绍赵嘉儿,话语突然哽住,只道:“这位是……赵嘉儿小姐。” 吴帆与廖书言年纪相仿,一双精光闪烁的眼总是盯着赵嘉儿,令赵嘉儿浑身不自在。若不是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她还真以为他是见到姑娘就双眼放光的浪荡子呢。 在廖书言介绍完后,她客气地问了一声好:“吴主任好!” 吴帆冲着她一笑:“好!” 车里的温度突然变暖,赵嘉儿的喷嚏一个接一个地响起。吴帆从后视镜看到她憋得红彤彤的脸蛋,将车台上的抽纸递了过来:“感冒啦?要不要先去医院?” 赵嘉儿连忙摇头:“不必了,回去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吴帆嗤笑:“喝热水……书言,让小姑娘喝热水,你会没朋友的。” 廖书言没去理会吴帆意有所指的嘲讽,将风衣披在赵嘉儿身上,看着车窗外越下越急的雨,又对她轻声说道:“你先睡会儿。” 赵嘉儿恹恹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身体真的有些吃不消,她虽然在飞机上一路睡了过来,这个时候,听着车窗外的风雨声,又渐渐有了睡意。 廖书言见她闭了眼,替她拢紧了身上的风衣,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 路上遇上红灯,吴帆单手支在车窗上,笑问:“你喜欢这样的姑娘?” 廖书言的视线随着车窗前的雨刷移动着,并未做声。 吴帆微微偏头瞅了他一眼,一语道破了廖书言的心思:“怎么?小姑娘不接受你啊?” 廖书言倏地看向他,沉声:“绿灯。” 吴帆一脚踩下油门,重新启动车子:“不是我说你,你追姑娘的手段,追个十年也追不上!怪不得二十七八了,连姑娘的嘴也没亲过!还是个纯情老处男!” 廖书言丝毫不受他的话语影响,只问道:“哪里有药店?” 车子在岔路口突然拐进一条单行道上,赵嘉儿的身子便歪了过来,头落在了廖书言肩上。廖书言再不敢动作,偏头见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犹豫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 她似乎十分难受,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始终不得舒展。 吴帆受托在药店买了感冒灵,再回到车上时,廖书言从他手中接过药袋,问了一句:“鲁甸那边的情况怎样?” “陆路都被堵死了,救援队进不去,这两天,那边的救济物资都是空运过去的。昨天又有两起强度较大的余震,”谈起灾情,吴帆的表情也凝重下来,语气沉重,“明天,我可能顾不上你们,道路没疏通,你们就在外围等着,别跟进去添乱。” 微顿过后,他又故作轻松地笑着调侃道:“远离灾区,珍爱生命啊!” 吴帆给两人预定的酒店是双人套房,与廖书言交代了明天的行程安排后,便匆匆离开了。 赵嘉儿浑身酸软无力,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感冒了,却不愿去医院。冲了热水澡窝在被子里,廖书言已烧好水替她冲了感冒灵,敲响了她房间的门。 赵嘉儿趴在床沿,有气无力地道:“进来。” 她裹着被子坐起,乖乖喝下了廖书言送来的药。 廖书言将空杯子放置在床头柜上,坐在床沿问了一句:“头疼不疼?” 赵嘉儿笑着摇头。 廖书言知道她是在逞强,也不去拆穿她,回到自己房间从背包里取出体温计,又匆匆来到赵嘉儿房间,将体温计递到她面前:“你量一量,要是发烧,就去医院。” 赵嘉儿听他严肃正经的口吻,只得老实照办。 十分钟的时间里,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此起彼伏。 赵嘉儿取出体温计看了看,将体温计递了过去,眼角眉梢染了笑:“体温正常,不用去医院了!” 廖书言见体温正常,也松了一口气。但听她如释重负的语气,不由有些好奇,笑问:“怕打针吃药啊?” “嗯,”赵嘉儿点头,“我讨厌药水的气味。” 廖书言微怔,低声:“那你怎么还陪我在医院里过了一夜?” 赵嘉儿一噎,梗着脖子狡辩着:“我是守着沈梦。” 廖书言微微笑了笑,看了看左腕上的表,抬头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外面在下雨,要出去吃么?” 廖书言笑道:“不出去吃,你说说你想吃什么,素的荤的都说一说。” 赵嘉儿保持着矜持的笑容,道:“什么都可以。” 廖书言无奈一笑:“你不愿说的话,到时候别挑食。” 赵嘉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廖老师,您的微信是什么,我加您。” “我的手机号。” 赵嘉儿喃喃:“言?这个是您?” 廖书言点头,赵嘉儿已发送了好友请求,催促道:“廖老师,您赶紧通过呀!我转账给您!” 廖书言不疾不徐地道:“不急。你休息一下,到饭点了我叫你起来。” 廖书言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唯一一个好友请求的头像却是他十分熟悉的照片。 正是姐姐发给他的那张照片。 看到她的昵称,他的目光亮了亮:“喜欢吃鲜橙披萨?” 点了“接受”后,赵嘉儿便发来了消息。 是一条转账的消息。 廖书言没有点开,手指慢慢敲出了一段文字。 言:先不收,分开前再一起算。 鲜橙披萨:廖老师,您的头像怎么是空白的?看着真惊悚!感觉我在跟幽灵聊天! 言:照片何时拍的? 鲜橙披萨:什么照片? 言:头像。 赵嘉儿如同被人戳了痛处,猛地将手机扔在了一旁,将被子拉过了头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摸到手机,翻身趴在床头点开了廖书言发过来的消息。 言:与嘉清有关,不方便说? 言:别玩手机了,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有事的话打我电话。 不一会儿,赵嘉儿便听到了玄关处的门被关上的声音。她竖起耳朵静听,再也没有听到屋内有任何动静,这才确信廖书言真的出去了。 她猜不到他出酒店去做什么,却又十分想知道。 这种不受控制的心绪令她十分不安,却又找不到人来倾诉。 因为陆嘉清的失踪,她变得胆怯懦弱又执拗敏感,身边的朋友已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了她。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的,也只有池勉。 然而,这两天,赵嘉儿只从网上了解了鲁甸的情况,而池勉却一直未能联系上。 这一趟云南之行,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列。 细细想来,这一次离家出走,又有什么事在她的计划之中呢?她所遭遇的一切,似乎全乱套了。 她心里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再次拿起手机,点开廖书言的对话框,她将廖书言发过来的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心酸,越看越想哭。 她转账过去的钱,他真的一直没有点开,刺痛着她的眼睛。 咬咬牙,她敲下一段话。 鲜橙披萨:照片是大学里嘉清拍下的。 第8章 第8章 滇中行(2) 赵嘉儿放下手机,平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圆顶灯看着。 灯亮着,柔和的光芒落在她眼里,盯得久了,眼睛也有些酸痛。她又去数天花板四周的嵌在墙壁里的小圆灯。 横六,竖六,一共二十四盏小圆灯,微弱的光线在房间四周洒下。像是众星拱月一般,紧紧地围绕在正中央的圆顶灯周围。 房间的窗帘闭着,赵嘉儿听不到外边的风雨声,心思回转过来,猛然发现这颗心自廖书言出门后,便一直牵在了他身上。 这种感觉令她慌乱又无措,甚至在想到陆嘉清时,愈发懊恼自责。 但是,这样紧张到脸颊发烫、心口狂跳的无措感,她已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她都记不清当初怎样跟陆嘉清走到了一起,那种似朋友又似恋人的相处模式,自陆嘉清在图书馆后的樱花树下突然亲了她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从此以后,他总会紧紧抓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行走;也会趁她不注意时,偷偷亲她一口。当然也会有小吵小闹,可最后妥协的总是他。 那样简单美好的时光,因为陆嘉清突然的失踪,她的生活里似乎不再有阳光。 于她而言,陆嘉清就是她大学生活里的一道光。 永远充满活力,永远阳光灿烂。 两年里,她害怕自己会慢慢遗忘他,总是强迫自己去想他,拒绝一切异性。可是,廖书言的出现,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赵嘉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许多,不知不觉中,又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她觉得身体有些虚热,似乎是出了一些汗。 她闻到了熟悉的香橙披萨的香味,竟觉得有些饿了。又因身体排出了一些虚汗,她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下床出了房间。 循着香味,她摸索到厨房,看到厨房烤箱的架子上正烘烤着披萨,她赶紧跑到客厅梭巡了一圈。 玄关处的收纳桶里放着湿哒哒的黑色雨伞,沾了泥水的白色运动鞋整整齐齐地放在鞋架旁。 廖书言回来了? 可是,却不见他。 赵嘉儿向廖书言的房间望了一眼,半开的房门内,静悄悄的。听到浴室内有水声,她的心仿佛安定下来了一样,缓缓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廖书言的黑色风衣就放在了沙发扶手上,茶几上的果盘里有刚切成瓣儿的橙子和青苹果。 赵嘉儿口渴,取了牙签盒内的一支牙签,戳了一瓣青苹果放进了嘴里。 她正吃着橙子,廖书言洗了澡穿着简单休闲的白色t恤衫和休闲裤从浴室走出来,她险些噎住。 客厅里的空调开得高,赵嘉儿见廖书言盯着她笑,觉得脸颊烫烫的。听到厨房传来“叮”的一声,她赶紧伸手指向厨房:“烤箱熟了!不,烤箱里的披萨……” 她率先起身奔向厨房,打开烤箱,廖书言忙将她拉到一旁:“刚出炉,有些烫,我来拿,你把保温箱里的玉米高汤和蔬菜沙拉端到客厅。” 赵嘉儿向旁移了两步,看他戴了手套去取烤箱里的披萨,眼睛却移不开了。廖书言回身见她杵着不动,反而紧盯着他手中的披萨,笑着催促道:“这个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再等五分钟,先把汤和沙拉端出去,再洗两副餐具。” 赵嘉儿立即手脚麻利地来来回回奔波着,给两人的玻璃杯里满上热牛奶,便坐在客厅的餐桌前,撑着下巴望着厨房的方向,望眼欲穿地等着廖书言将她最爱的鲜橙披萨端上来。 廖书言小心地将披萨切开,给她夹了一块送到她的餐盘里:“怕你挑食不吃饭,就拿这个当晚饭,尝尝味道怎么样?” 赵嘉儿红着脸咬了一口,酸甜咸辣的味道适中,几种味道在她舌尖绽放,令她胃口大开。她抬头见廖书言期待的目光,由衷地点头称赞道:“比外面店子里的都要好吃!” “说假话,”廖书言抽了一张纸巾递到她手边,“吃到脸上去了,擦一擦。” 赵嘉儿窘迫地接过,抬手摸了几下没摸到,愈发觉得羞窘,只得求助廖书言:“在哪里?” 廖书言点了点自己右脸的侧边,轻言:“这里。” 一顿饭下来,廖书言有些惊讶。 这一路上,她与他一同用餐,总是草草吃两口,这一顿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吃得多。看她一口气喝干了玻璃杯中的温牛奶,他问:“身体好些了么?” 赵嘉儿点头:“好了——廖老师的厨艺是练出来的么?” “没有刻意去学,只是平常一个人,都是自己在家里做饭。” 赵嘉儿应了一声,便主动揽下洗碗刷锅的活,廖书言也由着她,倚在厨房门口抱臂瞧着她认真细心地去清洗饭后的餐具。 水流下,他能细细地欣赏她如白玉一般的手指,灵巧纤细,一根根都似在撩动他的心。 餐桌上,她的满足,是他最大的安慰。 此刻,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让他一瞬间有了家的感觉。 刹那而生的想法又触动了他的心事,他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放置在床上的两只手提纸袋拎了出来。 赵嘉儿从厨房出来,看到廖书言坐在沙发上向她招手,她犹豫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脚边是一双崭新的adidas女式白色运动鞋,两人之间还放着一件白色连帽印花卫衣,正是paul frank品牌。 “这边的气候偏凉,没时间带你出去逛街,”廖书言有些窘迫,往她身边坐了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就买了保暖一些的,你先穿着,若是不合适,也可以捐给灾区……鞋子照你的鞋码买的,你那双鞋我看脚底有些磨损,会进水,下雨天不适合穿。” 赵嘉儿垂着脑袋,嗡嗡问了一句:“多少钱啊?” “我没敢买太贵的,”廖书言将卫衣递到她手里,“你去试试,看衣服合不合身,鞋合不合脚?” 赵嘉儿接过衣服看了看,有些不自在:“我平常也是穿这个尺码,廖老师不愧是画家,凭双眼就能看出人的骨架大小。” 廖书言默然,见她坐着不动,低声道:“你说的是医生。” 赵嘉儿哭笑不得,也不再纠结,提起新鞋,拿起新衣,哒哒地跑进了房间。 廖书言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紧闭的房门,一时猜不透她这样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收下了他买来的衣鞋,他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了。 客厅内挂着西洋挂钟,钟摆敲响时,惊了他一下。他抬头望了望,已是晚上八点整了。 他见她门缝里透出的灯光暗了一些,起身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听到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起,他匆匆擦了一把脸。 看到来电显示,他的双目里划过一丝喜悦的微光,笑着接起:“怎么了?” “给您发微信,一直没回复,我以为您睡了呢!”赵嘉儿的声音有些委屈,转瞬又变得欢快起来,“衣服鞋子都试过了,很合适,谢谢廖老师!这笔账廖老师记下来,我到时候一并还给您!” 一听她故意撇清关系的话语,廖书言就如鲠在喉,在床头坐下,他缓缓地道:“以后再说吧。你早点睡,明天得早起。” “好。” 电话被挂断,廖书言的心也似空了一般。 微信里发来的消息,与她电话里讲的话一般无二。他靠坐在床侧,左手拇指习惯性地敲击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想了许久,又点开了微信。 赵嘉儿正趴在床上苦恼地揪着头发,心里一直闷闷的。 她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给池勉发过去一条信息: 池小勉,你还好么?看到短信给个回信啊!我到云南了,明天过去找你! 赵嘉儿以为又是石沉大海,哪知,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池勉的回信。 她兴奋地点开信息,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在忙,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信息虽简单,但好歹是有了回音,她也不用时时刻刻悬着一颗心了。 赵嘉儿看到廖书言给她发了信息,来不及点开,池勉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她只能先接电话。 “嘉儿,你怎么来云南了?” 赵嘉儿听到电话那头有机器的轰鸣声,还有忽远忽近抢救呼喊的声音,再听池勉的声音有些沙哑和疲惫,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发消息也没人回,我以为你出事了呢!”赵嘉儿声音哽咽,抽泣了两声,又关切地问道,“你在那边怎么样?” 池勉在探照灯的光亮下,走到一处安静的废墟旁,蹲下身,道:“这边的通信基站受了影响,手机没信号,再说,很多埋在地下的人也都等着拨打电话求助,这个时候,我不能跟他们抢信号。今天基站修理了,我才能与你联系上——对了,你一个人来云南的?” 赵嘉儿心口一跳,声如蚊蝇:“不是,和廖老师。” 池勉有些意外,笑着调侃道:“别不好意思啊!像偷情被人逼问一样!他跟着你,我也放心了!先不说了啊,我还没吃饭,吃完饭还得赶稿子!” 赵嘉儿本想怼回去,听了他后面的话,又有些心疼他:“那你赶紧吃吧!注意安全啊!” 池勉笑道:“是!大小姐!你也早点休息!” 通完电话,赵嘉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猛然想起廖书言发过来的微信。 言:去鲁甸的救援车明天七点出发,六点起来,早点睡。 鲜橙披萨:收到。 赵嘉儿熄了灯,只开了床头的台灯,正要歇下。然而,躺在床上,她又想到了睡在隔壁房间的廖书言。 想到他,她就睡不着,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偏偏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她不由扪心自问着:“我真的快要忘记喜欢嘉清的感觉了么?” 因为一个刚刚遇见,却又早早地出现在她与陆嘉清的世界里的人。 看到床头柜上静静躺着的手机,她缓缓地拿起,在被窝里点开微信,看着那个空白无一物的头像,抿了抿嘴,敲下一行行文字,又一次次删掉。 最后,她却是颤抖着敲出了一句问候的话。 鲜橙披萨:廖老师,睡了么? 言:没。 赵嘉儿没想到他回复得如此迅速,吃惊之余,又敲下一段自己也不曾想到的文字。 鲜橙披萨:在做什么? 言:看朋友圈。 言:你的。 赵嘉儿呆住了。她似乎早已不再更新朋友圈了,都不记得从前的自己发了些什么,廖书言这样的举止竟让她有些紧张。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点进自己的朋友圈,一条条翻看。 一年前的自己全是在无病呻吟,因为陆嘉清。 这样的状态,只有她自己能看到。 然而,因刚加了廖书言,她并没有对他设置不可见。 手机震动,险些儿吓走了她的魂。 言:你在做什么?不睡觉? 鲜橙披萨:马上睡!廖老师晚安! 言:晚安。 手机那头沉寂了,世界也似乎沉寂了。 廖书言设置了闹钟,熄了房间的灯,慢慢地闭了眼。 这一夜,他渴望能在梦里梦见她,离她更近一些。 第9章 第9章 滇中行(3) 赵嘉儿白天几乎都是睡过去的,睡过一晚醒来时,还不到六点。但是她精神头足,想到昨晚清洗碗筷时,看到酒店厨房的冰箱里还有廖书言没用完的鸡蛋、香肠、面包和牛奶,她脑中冒出一个想法,便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客厅的灯很暗,赵嘉儿生怕动静大到吵醒了房间里熟睡的廖书言,轻手轻脚地洗漱,又麻溜地跑到厨房里。 她打开冰箱,意外发现还有脆黄瓜和一些鲜橙子,目光大亮。 廖书言出了房间,听到厨房里的响动,狐疑地走了过去。 厨房内,赵嘉儿正围着围裙,站在流理台边认真地往素瓷盘里摆放着早餐。 切成三角片的烤面包、煎鸡蛋、烤香肠、鸡蛋卷饼,在她的手下,一样样被摆放进餐盘里,有绿色蔬菜叶做装饰,切成薄片的黄瓜被她在餐盘边缘摆成了椰子树的形状,又有香橙片搭配在一角,样式十分精美。 赵嘉儿察觉到身后有些动静,回头见是睡眼惺忪的廖书言,甜甜一笑:“廖老师起来了!快去刷牙洗脸,我很快就摆好了!” 廖书言回过神,应了一声,连忙进了浴室。 镜中的他,果真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头发也未理。想到自己竟然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他不由低叹一声:“不成样子。” 对镜仔仔细细理了理头发,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蓝色休闲衬衫和黑色西裤,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听到赵嘉儿在客厅内叫他,他匆匆应了一声,觉得有些冷,又披上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 赵嘉儿回到厨房解下围裙,又跑回了房间,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廖书言昨天为她买的那件卫衣,配一身蓝色紧身牛仔裤,倒是有了几分学生的朝气。 她见餐桌边的廖书言盯着她不放,挠了挠头,慢慢走了过去:“天气凉,也就穿上了。” “挺好看的,”廖书言执起刀叉,看着她,“什么时候起来的?” “大概五点吧,”赵嘉儿抿了一口玻璃杯中的牛奶,有些羞涩,“我的手艺比不上廖老师,香肠都让我烤焦了。” 她用叉子在盘里叉起一根香肠,底部果真有些烤焦烤黑了。廖书言再看自己的,卖相虽差强人意,但是,他却吃得十分开心:“能吃……这个鸡蛋卷饼味道很不错,不油腻,面包烤得很脆,鸡蛋煎得也很漂亮。在家经常自己做饭么?” 赵嘉儿埋着脑袋道:“姐姐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偶尔会做,这些都是跟着姐姐学来的。” “父母不跟你们一块儿住?”廖书言不知这样的问题是否唐突,语气显得小心翼翼的。 赵嘉儿却不假思索地回答着:“他们忙着生意,不常回家里。” 廖书言虽然很想多了解一下她的情况,又怕她见怪再次疏远了他,便忍住没有多问了。相处这几日,他只从姐姐那儿知道她受雇于一家婚庆公司,替人拍些写真或婚纱摄影,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摄影资格证书到哪一级别了?” 赵嘉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才中级。我是半路出家学了这个,哪知毕业后竟然会做这一行。要不是我在的那家公司老总跟爸爸是朋友,我也没有这么自由。” “可以的话,能将你的作品借我观摩观摩么?” 赵嘉儿忙道:“廖老师太抬举人了!您是大画家,我的作品在您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看看倒是可以。绘画与摄影其实也有相通之处,有机会给您发过去,请廖老师提点提点!” 廖书言见她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笑道:“大画家也有瓶颈期。我已经一年没有作品了,正如你所说的一样,绘画与摄影有相通之处,都需要构图,画有画眼,像有焦点,这点最关键,但也难把握。说不准看了你的作品,能让我突破这道关卡呢!” 赵嘉儿笑着点头:“我也希望能从廖老师的画里悟出新作品出来!” “怎么想到要学摄影呢?” 赵嘉儿神情一顿,许久才道:“一半是因为喜欢,一半是因为嘉清。” 廖书言没再问下去,低声道:“抱歉。” 赵嘉儿眼中泪光莹然,却仍是对他笑道:“没关系。因为嘉清的拍照技术很烂,总是将我拍得特别丑,所以,我就在赌气之后学了摄影,后来才知道他是故意的。” 这是头一次,她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地向他讲述她与陆嘉清的过往。 能向他敞开心扉,是否表示她已开始信任他,也一点点放下了过去? 廖书言不敢再出言,默了片刻,轻声道:“嘉儿,你是个好姑娘,我希望你能快乐。” 一句平常的祝愿,在赵嘉儿心中掀起了波涛。她仿佛觉得他懂了她不被人理解的坚持与执着,也懂了她笑容背后的孤独与彷徨。 她心中又暖又痛,低低地回了一句:“谢谢廖老师。” 赵嘉儿今天在晨曦里见到的是身穿白大褂、一脸正经的吴帆,看着他有序地安排着进入鲁甸的事项,她不禁肃然起敬。 红十字会征集了一批赶赴灾区的志愿者,吴帆将两人安排到了这一支志愿者队伍里,便跟着市医院的救援队走了。 在车上,赵嘉儿所在的这一支志愿者队伍的队长分发给大家一本册子,册子里是志愿者的行为准则和一些应急救援预案。 赵嘉儿正翻看着册子,队长便发话了:“队伍里有新来的同仁志士,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云南志愿者协会成员之一,暂时是你们二十……二人的队长,我叫苏杭!对,就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杭,名字很好记的!你们手中的小册子,里面的一些常识和救人救灾预案,你们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没帮上忙,还净添乱!好,现在,我需要一名副队长来协助我,有没有毛遂自荐的?” “我——” 赵嘉儿循声看了过去,是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 苏杭摆摆手:“徐鸣别捣乱,我要女孩子!” 她的目光搜寻着,突然落在赵嘉儿身上,伸手一指:“就你了!看着听话!做事应该认真负责!你叫什么名字?” 赵嘉儿还有些懵:“我?” 苏杭笑着点头:“就是你!” “赵嘉儿。”赵嘉儿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自己,硬着头皮报上了名号。 苏杭又道:“各位同仁,由赵嘉儿小姐担任你们的副队长,负责你们的吃饭睡觉等问题,有没有谁有意见?” “没有!” 赵嘉儿明显感觉人群里有几双不太友好的眼睛盯着自己,没有吭声,而是拉了拉廖书言的衣袖,小声求救:“廖老师……” “别担心,”廖书言轻声安抚道,“到了地方,跟着队伍就行,有危险就撤离……我都在。” 一句“我都在”,瞬间让赵嘉儿安了心。 沿途有许多开往鲁甸的救援车,车上载满救援物资。 阴雨绵绵,路途越来越崎岖泥泞,大型车辆已经前进不得,司机靠边停了车。众人穿上雨披,苏杭便招呼众人下了车,将车厢内的救援物资一箱箱搬下来。 赵嘉儿放眼望去,方圆之内,满目疮痍。 被废墟掩埋的道路上,一辆辆挖土机正疏通着道路,机器轰鸣。在纷乱的雨线里,残瓦断垣间,不时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受难者抬进用帆布搭建起来的棚子里。 赵嘉儿将物资搬进贴有红十字会标志的帆布棚子里,一趟又一趟,身上仿佛充满了干劲。 从前,她只在电视或网络上听过看过受灾地区的情景,如今亲临灾区,身边人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认真有序地忙碌着。大家互帮互助,为生命争分夺秒,这样的情怀,令她感动。 休息的间隙,她取出背包内的相机,穿着雨披站在雨里,将眼前的一幕幕拍进了她的相机里。 道路疏通得已可以通车,陆陆续续有车辆进进出出,废墟之间,又搭起了许多棚子,里面堆满了医疗器械和吃穿的救济物资。 苏杭带领的志愿者队伍在风雨里忙碌了一天,大家相继回到救济棚时,赵嘉儿已经从云南红十字协会的总救济站那边拎回了二十三份盒饭。给每一个人分发过后,大家便坐在塑胶矮凳子上,围在一处吃着。 赵嘉儿见手中多出的一份盒饭,不见廖书言的身影,问着苏杭:“苏队长,廖老师呢?” 苏杭正大口往嘴里扒饭,胡乱回了一句:“我看见他电话响了,然后就出去了。” 赵嘉儿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了几口饭,有些吃不习惯。但是,如今身处的地方,让她意识到以前的自己太过娇气,廖书言曾经与她提过,她不以为意,现在看着大家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她有些羞愧。 苏杭见她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正儿八经地道:“晚上得轮流着做事,你身为副队长,要守夜,不吃饱饭,是会拖大家后腿的。” 赵嘉儿被她挤兑得无言以对,只闷闷应了一声:“我等廖老师回来一块儿吃。” 苏杭眼中闪过一丝蔑笑:“城里来的姑娘,吃饭也要男朋友哄着吃。这里是灾区,不是你养尊处优的家,你既然来了,就得将那些娇滴滴的毛病改掉!不然,就回去!” 她训斥赵嘉儿的话被其余的人听在耳里,有人暗中偷笑,有人默然同情,有人事不关己。 而之前在车上毛遂自荐的男孩徐鸣看赵嘉儿被训斥得耷拉着脑袋,心生同情,开口劝着苏杭:“队长,人家一个女孩子,你凶人家做什么?人家这副队长是你选出来的,看不惯别人,就不要为难别人啊!” “女孩子怎么了?”苏杭气得脸颊通红,“这里边也有女孩子呢!哪个比她娇气!” 徐鸣被苏杭的气势所慑,笑着嘀咕了一句:“人家是吴主任安排进来的,你也就敢在人家男朋友不在的时候欺负人家。” 赵嘉儿默默听着两人的争论,恍然明白这些人误会了她与廖书言的关系。她想要开口澄清,廖书言正从外面走了进来,徐鸣立马幸灾乐祸地笑道:“人家男朋友回来了,队长再训话啊?” 苏杭狠狠瞪了他一眼,闷闷不乐地走到自己的床位上躺下了。 廖书言脱着雨披,感觉棚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环顾了众人一眼,视线落在赵嘉儿身上时,她只是抬起盈然欲滴的双眼看了他一眼,便一口一口嚼着饭。 他在她身边的塑料凳上坐下,赵嘉儿便将没有动过的盒饭递到他手中,催促道:“还没有凉,您赶紧吃。” 廖书言接过来,靠近她,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赵嘉儿只是埋头扒饭,催促道:“您快吃呀!” 廖书言知道她挑食,看她吃得痛苦,轻声问道:“是太咸了吃不下?” 赵嘉儿没应,廖书言循循善诱地道:“将菜裹在白饭里一起吞下去,就没那么咸了。” 他做了一遍示范,赵嘉儿的脸上终于有了笑,照着他的方法一口一口吃着。 有廖书言在身边轻声与她说话,她倒不觉得饭菜难吃了。 将众人吃饭的残局收拾过后,她回到棚子里,径直走到苏杭的床位前,低头向她认错:“队长,你的话我都记住了,以后一定改!前半夜,我来守夜!” 苏杭脸上微微有了笑,却依旧嘴硬地道:“下次再犯毛病,我还是会骂你的!虽然你们是吴主任安排进来的,但是,这里没有特殊人员!” 赵嘉儿甜甜一笑:“是,队长!” 她挺直身子,照着灾区里解放军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向她行了一个军礼。 “上半夜,你守着,下半夜,换我。”苏杭与她相视一笑。 赵嘉儿应了一声,便喜滋滋地跑出了棚子。 雨洗过后的夜空格外明亮,头顶隐隐有星光冒出,赵嘉儿忍不住又端起相机,将夜晚的灾区拍了下来。 回到棚子前,她见廖书言孤零零地立在废墟里的寥寥星光下,立住脚,调了焦距,按下快门时,他却突然偏过头向她看来。 他眼里映着星光,是悲悯慈悲的眼神。 赵嘉儿吐了吐舌,向他的位置走了过去。 廖书言站在废墟高处,她走得艰难。因下过一场雨的缘故,这里的残瓦石块十分湿滑,在离廖书言只有一个台阶的高度时,她脚底一个打滑,身子径直向下扑去。 廖书言大惊失色,矮身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下倾倒的身子向上提了提。 赵嘉儿因惯性使然,身子不受控制地扑在了他的怀里,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整颗心仍旧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廖书言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扶过她的腰,稳住身子,见她似呆了般,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他便半抱半扶地将她带到了平地上。 赵嘉儿猛然醒过神,慢慢松了手,向后退了两步,红着脸道了声谢:“谢谢廖老师。” 廖书言微笑而应,看到她怀中紧抱着相机,笑问:“偷拍了我几次?” 赵嘉儿有口难辩,低声道:“算上这一次,就……就两次。” 看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廖书言有心逗逗她:“喜欢偷拍人,还是觉得偷拍被发现了,我不会拿你怎样?” 赵嘉儿理直气壮地道:“我才没有偷拍人的癖好,那些人都是我认为最好的风景。至于廖老师……我也没有偷拍,是光明正大地拍。” 见廖书言含笑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她又道:“廖老师挺上镜,应该多拍拍照,不然,您家里人给您介绍相亲对象,发过去的照片还是小时候的旧照片。” 廖书言目光沉了沉,低声道:“对着镜头,我不会笑。” 赵嘉儿道:“多拍照,自然就会笑了。” 廖书言笑问:“我以后拍照,找你?” 赵嘉儿爽快点头:“行!” 话音才落,兜里的电话响起,是池勉。 赵嘉儿向廖书言吐了吐舌尖:“池小勉……我先接个电话,廖老师。” 廖书言点头,赵嘉儿便转过身背对着他接通了电话。 不等赵嘉儿开口向电话那头的池勉汇报这一天的情况,池勉便低低地说了一句:“嘉儿,我找到嘉清了。” 第10章 第10章 滇中行(4) 鲁甸地震过后,池勉和报社的两名同事与第一批救援队伍几乎是同时赶到了灾区,搜索救援工作日夜不停地开展着,一具具尸体被挖出,完整或不完整,都像是幻灯片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 侥幸活着的人,手脚健全是上天眷顾,那些不得不锯掉手脚的人,池勉害怕看到他们的眼睛。 初来,这里没有信号,他为了在第一时间将那些生与死的瞬间记录下来,在废墟上一蹲便是半天。晚上,他又借着机器的探明灯连夜赶稿。 幸存者,他采访时,不会触及他不愿面对的现实。 他要让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们,看到希望,看到未来。 如他一般,在经历大灾大难后,在世人的宽容关爱下,坚强地活了下来。 六年前,他的家乡也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毁了。 那一年,他没了家。 可是,他活了下来。 看到陆嘉清被救援人员从废墟堆下艰难地挖出来后,他没认出来,只是在医护人员对昏昏沉沉的人进行施救时,他总是听到他嘴里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嘉儿……” 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他不会听错。 陆嘉清失踪了两年,大灾过后再遇,他不再是大学里意气风发的佼佼学子。曾经身强体健的阳光少年竟变得瘦骨嶙峋,即便是昏睡着,也透着消沉。 护士为陆嘉清输液时,池勉寸步不离,想要将这一喜讯迅速告诉赵嘉儿。 他拿出手机还未拨出号码,医治陆嘉清的护士便问道:“他是你朋友么?” 池勉连忙点头:“是!” 护士皱眉,忧心忡忡地道:“刚才对他的血液做了检测,这边检测到,他体内被注射了多种有毒成分,我怀疑他有毒瘾,而且对那些毒品有很大的依赖性。先生若是受难者朋友,这边建议您带他去市医院做检查。” “毒品?”池勉震惊不已,“确定?” 护士笃定地点头,嘱咐了池勉几句话,又忙着为其他幸存者治疗。 池勉坐在一旁守着渐渐安睡的陆嘉清,懊恼地抱头:“嘉清,这两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原本要拨给赵嘉儿的电话,池勉却有些犹豫,该怎么跟她说明陆嘉清的情况。 赵嘉儿翻过一座座废墟,终于见到了池勉电话里提到的3号临时医疗站。在一片闪烁的探照灯下,她迫不及待地冲向了站在医疗站外的池勉身边,喘着气问道:“嘉清呢?” 池勉见她白色运动鞋上沾满了泥土,向她身后看了看:“一个人过来的?” 赵嘉儿点头:“前半夜本来是我守夜,廖老师替我守着了。” 在电话里,池勉并没有将陆嘉清的情况细说,赵嘉儿也没有细问,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一见陆嘉清瘦骨嶙峋的样子,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这里多是幸存下来的灾民,哭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医护人员耐心温柔地劝慰着。因此,赵嘉儿这一哭,众人也不以为意,池勉并未上前安慰。 赵嘉儿找了陆嘉清两年,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她需要哭出来。 即便是他,看到陆嘉清这个样子,心里也难受,眼眶已经泛红。 赵嘉儿慢慢止住哭声,伸手去摸陆嘉清没有输液的左手,衔着泪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护士过来给陆嘉清换输液瓶时,赵嘉儿礼貌地问了一句:“护士姐姐,他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道:“他身体很虚弱,全靠一股求生意识撑到了现在,过了今晚再看看。这边医疗条件有限,你们最好还是送他去市医院。决定了的话,这边安排医疗队的车送他回市区。” 赵嘉儿一听,脸色便黯淡了下来;池勉在一旁答道:“我们决定了,送他回市区治疗。” “池小勉,你不是得赶稿子么?嘉清有我守着就行了。” 池勉瞧赵嘉儿情绪不高,细声安慰道:“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你开心些!等他醒了,你再好好审问审问他。不过,这小子昏迷前嘴里还念着你呢!” 赵嘉儿听他打趣自己,瞋他一眼:“你呀!赶紧回去赶稿子吧!” “那好!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赵嘉儿在陆嘉清身边守到下半夜,想到明早要陪同着他去往市区,便回到了志愿者的救济棚。 她本以为这个时候是苏杭在守夜,可近了跟前,救济棚前坐着的人依旧是廖书言。 廖书言正抱着画板细细勾勒着夜空下的灾区,并未留意到赵嘉儿的靠近,直到眼前落下一重阴影,他才抬起了头。 赵嘉儿挠挠头:“廖老师,您还没睡啊?” “睡不着,”廖书言收起画板,从塑胶凳上起身,一双眼又黑又沉,“嘉清怎么样?” 不知为何,在见过陆嘉清后,再面对廖书言,她有些手足无措,双眼只能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画板。她双手交握藏于身后,右脚脚尖轻轻点着地面,垂着脑袋道:“还昏睡着。医生说要送他回市区治疗,我……我回来拿行李,也跟苏队长说明一下情况。” “是回昆明?”廖书言瞅着她,轻声问。 赵嘉儿点头,似乎料到廖书言会说什么,她抬头急急地道:“是跟着医疗队的车回昆明,廖老师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廖书言心中一凉,却还是保持着微笑:“明天家姐会过来云南,我正好要回一趟昆明去接她。我跟你们一块儿回去,之后便不会打扰你了。” 赵嘉儿心口一堵,眼眶有些热,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我想去看看嘉清,可以么?”廖书言看着赵嘉儿闷着脑袋向救济棚走去,在她身后询问了一句。 赵嘉儿顿住脚步,回身笑道:“当然可以!” 赵嘉儿向苏杭说明了自己的打算,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苏杭只是冷冷地嘲笑了一声,便对她不理不睬了。 整理好行李离开救济棚时,她听到苏杭在她身后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感叹着:“城里来的姑娘哟,早点回家吧!” 赵嘉儿纵然心里有些委屈,也无言为自己申辩。 旁人不明白陆嘉清在她心里的地位,也不明白她为了寻找陆嘉清受了多少冷眼嘲笑。如今,好不容易在灾难中见到奄奄一息的他,她没有办法做到舍小家顾大家。 不能亲眼看到陆嘉清醒来,她也没法安心去做事。 身边走过军人、护士、志愿者……这些人的敬业精神令她感动,也令她羞愧。 在崎岖不平的废墟里行走,她紧紧握着两肩的背包带,低声对跟在身后的廖书言说道:“等嘉清醒过来不需要照顾后,我会再回来。” 廖书言道:“不用在意旁人怎么看你,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换位思考,若是他们的亲友也遭了难,他们也会选择陪在亲友身边。我们不是圣人,顾不了许多人的生死,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赵嘉儿道:“这一趟出门,我见识了不同的人和事,也学到了很多。当然,我自己身上真的有很多毛病,廖老师不是也发现了么?我娇气,没主见,依赖性大,还挑食……” 廖书言听她语气像是与谁斗气斗狠一般,不由笑出了声。 赵嘉儿跳到平地上,转身,认真地看着廖书言:“廖老师别笑,我是认真的!” 廖书言走到她身边,嘴角仍带着笑:“要我说,你比谁都有主见,也很勇敢。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并为之努力坚持,这是很多人都欠缺的勇气,不满家里安排的相亲而离家出走,为了朋友,敢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这些很多人比不上你。” 赵嘉儿听他将自己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也能夸成这样,有些难以置信:“廖老师不愧是老师,舌灿莲花。” 廖书言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不过,你确实有些娇气,最大的毛病便是挑食。” 赵嘉儿仿若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满脸不高兴,怼了一句:“廖老师原来也很啰嗦,爱说教。” 廖书言沉声道:“我轻易不对人说教。要是你不爱听,我向你说声抱歉。” 赵嘉儿忙道:“没事!我都已经习惯了!在家总是被姐姐嫌弃,池小勉也常常骂我呢!廖老师可比他们好多了,至少他们不赞同我的行为,您却能夸我,即使是为了安慰我。” “我不是安慰你,”廖书言笑道,“你是真的很好,只是没人理解你。” 赵嘉儿深受触动,一句“没人理解你”让她感动得想哭,却又怕这份不自在的心绪扰乱了她的思维。 她扬起笑脸,诚心诚意地回了一句:“廖老师也很好啊!所以啊,一定有更好的姑娘在等着您!” 廖书言苦笑不已,踩着碎石爬上前方泥泞湿滑的缓坡,又蹲下身向艰难往上爬的赵嘉儿递出右手。 赵嘉儿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这是第一次被他紧紧地握着手。大画家的手微微有些汗,她的手完全被他的大手包裹,仿佛被一团又湿又热的丝绸包裹着,又软又滑。拇指与食指的虎口处,许是因常年握笔画画的缘故,有一层厚厚的茧,磨得她的手指又痒又麻。 赵嘉儿浑身一阵热意,红晕从脸颊爬到脖颈,烫得她不敢抬头看人。 这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变心了。 陆嘉清还在昏睡,而她,却贪恋与廖书言独处的时光。 这样的自己,让她痛恨。 爬上缓坡,她匆匆道了一声谢,便落荒而逃了。 廖书言不解,沿着她留下的脚印,缓缓地跟了上去。 第11章 第11章 难中情(1) “廖老师,路上,嘉儿与嘉清就麻烦您照顾了。”车子启动前,池勉对正要上车的廖书言笑着请求着。 池勉回到忙碌的救援现场,便开始协助救援人员开展施救工作。各大新闻媒体在现场录制着一幕幕感人的事迹,池勉不禁又想起了家乡遇难的情景。 相似的场景,不禁让他感慨万千。 中午休息期间,池勉回到搭建的帐篷里,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笔和白纸,正要去救援现场记录,一同前来的一名男同事惊慌失措地向他奔来。 “池老哥,不得了!大新闻!地下发现了毒品!” 池勉浑身一震,拽着男同事的胳膊就跑:“快带我去!” 路上,他又问道:“说说是怎么回事?” 男同事气喘吁吁地道:“毒品是在一户四口之家塌掉的平房里发现的,一家人没有活口,两个孩子和母亲脖子上都有掐痕,应该是被父亲活活掐死的,父亲是撞破了脑袋……医生检验过了,父亲体内残留着lsd成分……” 池勉脚下不停,皱眉问道:“致幻剂?” 男同事在前边带路,边走边说:“是的。从他家里搜到了一份病历,父亲有精神病史,这些致幻剂毒品应该也是被父亲偷偷地藏在了家里的地窖里。” 池勉突然想到了陆嘉清,心中有丝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陆嘉清失踪两年,又突然出现在受灾地区太过突然。 更可疑的是,陆嘉清竟然会吸毒。 池勉察觉到里面的事情不简单,连忙掏出手机给赵嘉儿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赵嘉儿很快接通了电话,池勉急不可耐地问道:“嘉清醒了没有?” “醒过来一次,”赵嘉儿的声音很轻,“嘉清的情绪很不稳定,没认出我,我……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你一个人在医院守着他?廖老师还在么?” 赵嘉儿有些意外他会提到廖书言,看了看病床上安然入睡的陆嘉清,出了病房:“廖老师帮忙将嘉清送到医院,办理好相应手续后,就离开了——你找他?” 池勉点头:“你有他手机号码吧?给我发过来!” 赵嘉儿迟疑着:“可是……” “生死攸关的大事!”池勉急得抓耳挠腮,语气急切,“我又不会去骚扰他,你还不愿给啊!嘉儿,快点给我!” 赵嘉儿瘪了瘪嘴,妥协道:“那我给你发过去。不过,你可得跟廖老师讲清楚情况,不然,廖老师一定认为我随意泄露他的隐私。” “还隐私?”池勉笑道,“那么关心人家干什么?赶紧发过来!” 廖书眉穿着白色过膝长裙,踩着白色高跟凉鞋,头顶戴着宽边遮阳帽,拿着名贵的手提包,出了机场便见到了站在白色宝马车前的廖书言。 廖书言穿着正式,西装、领带、皮鞋恁是被他穿出了一身尊贵范。 廖书眉向他小跑几步,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又上上下下地笑着打量他,拧着眉头责问道:“你说说你有多久没回家看姐姐了?” 廖书言理亏,打开车门,躬身将她请进了副驾驶上坐下。 车里有茉莉的清香,廖书眉使劲嗅了一口,在廖书言坐上来之际,不无嫌弃地道:“租来的车?要不是你在车里喷了我喜欢的茉莉香,打死我也不坐上来。” “出门在外,将就一些,”廖书言将车倒出车位,打了打方向盘,“先去酒店,还是餐厅?” 廖书眉道:“你姐夫晚上到,等他到了再去餐厅。我困死了,酒店远不远啊?” “不远,我来昆明的第一晚,也是住在那里。” 廖书眉没注意他眼中的光彩,强打起精神,道:“按照你的吩咐,给灾区的捐款是以我的名义发出的。你姐夫公司发起的捐赠活动的资金还未到账,他怕数额小,被人嘲笑,还想你从中出一份力呢。” 廖书言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叹一口气:“十万。” 廖书眉不屑一笑:“依我看,你就不该给他一分钱。你得把钱存着娶老婆,给他做什么?” “我不是给他,”廖书言神情严肃,“是给灾区的难民。他若是私下里独吞了这笔钱,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纵容他了。” “傻小子终于长了心眼了!”廖书眉似松了一口气,脑袋向后仰了仰,“对了,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她姐姐说她也到了云南,跟你同一天到的昆明,有没有见到啊?” 廖书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抿着嘴,没有回话。 廖书眉也没去看他,自顾自地说着,话语里还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笑意:“听说啊,小姑娘是不想跟你相亲,一个人跑了出来。你看看你,人家都还没见过你,就被你吓跑了,你是有多不受女孩子待见啊?” 廖书言想到医院里的赵嘉儿与陆嘉清,心口一窒,无奈地叹息着:“你也别再给我安排相亲对象了。” 廖书眉坐正身子,斩钉截铁地道:“除非你将人家小姑娘给追回来,或者找一个我中意的姑娘,否则,免谈!” 廖书言心力交瘁地问道:“我找对象,还是你找对象?” 廖书眉见他似乎动了气,耸了耸肩,笑着嘲讽了一句:“那你倒是找个对象啊!” 廖书言心里烦闷,沉默着将车开往了云来大酒店。 酒店的门迎迎上来,廖书言便将车钥匙交到他手中,由着门迎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在电梯内,有陌生电话打进来,显示的是杭州的区域,他想了想,还是挂断了。 廖书眉斜着眼睛瞅着他,又是一番嘲讽:“心情不好,连电话也不接了?” 廖书言简短地回了一句:“不认识。” 才走出电梯,那串电话号码又打了进来,廖书眉在一旁笑道:“你还是接吧。” 廖书言将房卡交到她手中:“706,我在隔壁708。” 说着,他便朝酒店的走廊尽头走去,站在窗边。 窗口下正对着酒店的露天泳池。天气微凉,泳池里并没有人,只是池边的藤编桌椅旁三三两两坐了一些人。 廖书言心不在焉地接通了电话:“您好,哪位?” “廖老师,我是嘉儿的朋友,池勉。” 廖书言记得这个名字,也能记起他的样子。 似乎与赵嘉儿有关的人和事,都能令他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他将从廖书眉那儿受到的气收起,笑着对电话那头讲道:“我记得你。有什么事么?” “确实是想麻烦您一件事。”电话里,池勉语气诚恳又急切,将陆嘉清的情况与心中的顾虑认认真真地对廖书言说了一遍。 廖书言有些吃惊:“嘉清有毒瘾?” 池勉的声音有些颓靡:“是的,我没敢跟嘉儿说,怕她接受不了。但是,这事瞒不了她多久,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嘉儿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是我刚才跟您分析的情况。” “你怀疑嘉清跟边境贩毒事件有关?” “即使无关,他有毒瘾是千真万确的事。这两年,谁也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池勉道,“嘉儿说嘉清醒过来一次,情绪不稳定,我怕嘉儿受到伤害……我在灾区走不开,所以只能请您……” “我明白了,”廖书言顿了顿,又道,“谢谢你。” 池勉却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向自己道谢。 陆嘉清再次醒来时,情绪平复了很多,见到守在床边的赵嘉儿,他的情绪又有些激动,抬手去摸她的脸。 摸得到。 “嘉儿?”陆嘉清艰难起身,突然抱着她的手臂,埋头哭泣。 赵嘉儿见他认出了自己,眼眶一红,伸手去抱他:“嘉清,是我。你认得我了?” 陆嘉清却突然抬起头,阴狠地盯着她,吓得她浑身一缩:“嘉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陆嘉清死死拽着她的手腕,“谁让你来见我的?” “嘉清,你在说什么?”赵嘉儿有些害怕,手腕又被他拽得生疼,只能怯生生地看着他。 眼前的陆嘉清,阴狠冷漠,不是她认识的陆嘉清。 她害怕这样的陆嘉清。 那陌生的眼神,似乎是想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而陆嘉清毕竟还有些虚弱,发了一次狠,浑身无力地躺了回去,目光无神地盯着白花花的墙壁。 “嘉儿,你离我远点,”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我是毒瘤,会害了你,你离我远点。” 赵嘉儿试探性地上前,咬牙道:“嘉清,这两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医生说你对毒品有依赖性,这是什么意思?” 陆嘉清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有两年的毒龄了,戒不掉了,我还干过许多坏事,这样,你还会喜欢我么?” 赵嘉儿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回了一句:“我找了你两年。” “可是,你见到我并不高兴啊!”陆嘉清笑道,“你以前与我在一起时,眼睛里有光,现在却不敢靠近我。我变成这样了,你又怎么会像从前一样对我?” 赵嘉儿试着去牵他的手,可在触到他突然看过来的深不可测的眼神时,又缩回了手,低头道:“你一定饿了,我出去给你买吃的。” 病房里的诡异气氛让赵嘉儿觉得压抑,她急急地出了病房,靠在病房门前抬头深呼了一口气,将滑出眼角的泪擦去,才迈开沉重的步子朝医院外的一条街道走去。 在水果摊位前驻足许久,看着各色新鲜可口的水果,她挑了雪梨和香蕉。 她始终记得,雪梨和香蕉,是陆嘉清最爱吃的水果。 赵嘉儿拎着两袋水果正往医院门口走,挂在胸前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她空出右手去接手机,轻轻应道:“廖老师。” “我在医院楼下,”廖书言在人满为患的医院门口寻了一个地儿站着,顿了顿,细声问了一句,“你还好么?” 赵嘉儿心里正因陆嘉清的变化而难受,被廖书言这样一问,心口一热,笑着回了一句:“我很好啊!” 她在医院大门处张望着,却看不到廖书言的身影,便对电话那头问道:“廖老师,我在医院大门这里,您在哪儿?” 廖书言早已在人群外看到她焦急四顾的身影,不禁笑道:“你向后退两步,往右边看。” 赵嘉儿乖乖照做,果真在医院大楼处的花坛边见到了西装革履的人。 她眼里似乎瞬间有了光芒,脚步已不由自主地向他跑了过去。 “廖老师,您怎么来了?” 廖书言笑道:“受人所托,来看看你,还有嘉清。” 赵嘉儿疑惑地拧眉:“谁呀?” 廖书言见她这副模样,微微俯下身子,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经我同意,擅自将我的私人号码给了谁?” “我……”赵嘉儿语塞,抬脚踢着脚边的小草,“池小勉那个时候很急,我怕他是有什么急事找您,才……对不起……” “没有怪你,”廖书言心疼她这副模样,轻声道,“我是受你朋友之托来见你,不会见怪吧?” “不会,”赵嘉儿道,“嘉清醒过来了,廖老师也算是他的老师,他一定很高兴见到您。” 廖书言听她语气低沉,问道:“怎么了?” 赵嘉儿慌张地摇头:“廖老师跟我上楼吧。” 两人不知,医院大门处的花坛,正对着陆嘉清所在的那一排病房的窗口。 陆嘉清站在窗口,看到赵嘉儿与他似曾相识的男子那样亲密的交谈,心里冒出一股妒火。 第12章 第12章 难中情(2) 陆嘉清还记得第一次跟着父亲参加画展时,他还小,看不懂画展里的作品。然而,在众多大师的作品中,他独独被挂在墙上的一幅红色丹顶鹤迷住了。 三尺斗方的画轴上,上灰下白。灰是灰蒙蒙的天空,白是白莹莹的雪地,在这一方孤寂苍茫的天地间,只有一只独脚红鹤敛着翅膀、缩着头,独自憩息。 他在这幅画旁停留的时间长了,展厅内的工作人员便上前细心温柔地向他解释着这幅画的创作者与画中寓意。 天是天堂,地是地狱,天是灰的,地是白的。 但是,整幅画倒过来看,天又变成白的,地又变成灰的,红鹤依旧是敛着翅膀、缩着头。 至今,他都记得那幅画的名字——《人间》。 记得那幅画的创作者——三口。 父亲说,三人从众,三口乃众生。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个时候的三口老师也不过十七八岁,怎么会有那样孤寂又特立独行的想法。 现在再回想,那幅画的笔法还十分稚嫩,却能被选上,与众多大师的作品陈列在一起。 梦想,就是那个时候生根发芽。 然而,这个小小的梦想,因父母意见相左,他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父亲希望他入警校,走上父亲的老路;母亲只想他这辈子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像她一样教书育人。他一气之下,胡乱填了一所学校,胡乱选了一个专业。 异地他乡,他遇见了合得来的知心朋友,还有放在心尖上的女孩。 最大的惊喜却是他见到了三口老师本人,心中熄灭的火苗腾地燃了起来,也不再管什么面子,当场跪地请求三口老师收他入门。 三口老师私下并不收徒,也许是被他的一颗诚心打动,答应免费教他两年。 他受宠若惊,从此,对三口老师的崇敬之意更深。 可是,他的家庭,他的梦想,在两年前,毁得一干二净。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 他也不再是从前的陆嘉清了。 无法去面对昔日的女友和老师。 知道与赵嘉儿交谈甚欢的人是他昔日敬爱的三口老师,胸中的那股妒火反而熄了。 他都这副鬼样子了,还有什么资格去吃醋? 赵嘉儿坐在一旁削着梨,时不时瞟一眼病床边相谈的师生,眼中有些疑惑。 陆嘉清在廖书言面前,仿佛变回了听话的乖学生,身上的戾气都收敛了。 正是她熟悉的陆嘉清。 将削好的雪梨递到陆嘉清手边,陆嘉清不接,只是淡漠地向她抬了抬下巴:“给老师吃。” 赵嘉儿心里一阵失落,僵硬地将雪梨递到廖书言面前:“廖老师……” 廖书言笑着接了过来:“谢谢。” 赵嘉儿又回到一旁坐下,继续机械地削梨,心里总觉得闷得慌。 她能察觉到,陆嘉清是有意在冷落疏远她,故意对她冷言冷语。她即使能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心里就是接受不了。 陆嘉清闭口不谈这两年的事,廖书言也不好追问,在护士过来替陆嘉清输液的间隙,他低头看了看手机,起身走到站在窗边摆弄手机的赵嘉儿身边,轻声道:“嘉儿,我姐夫到了昆明,家姐催我过去用餐,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 赵嘉儿反应过来之际,还有些震惊。 她没想到廖书言晚上还会过来! 廖书言回到病床边,又将对赵嘉儿说的话,对陆嘉清说了一遍。 廖书言和护士小姐相继离开,赵嘉儿又觉得病房内变得十分压抑。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但是,陆嘉清单独面对她时,给她的感觉很陌生,让她觉得害怕。 她双手紧紧握着手机慢慢走到床边,轻唤一声:“嘉清。” 陆嘉清偏过脑袋闭上眼睛,十分冷淡地说道:“我累了,暂时不要打扰我。还有,自己下去吃饭吧,我没胃口,不用为我带了。” “哦,”赵嘉儿轻轻应了一声,“我找个护工帮忙照顾你。” 医院的走廊几乎被幸存下来的难民填满,赵嘉儿在拥挤的电梯门口等了好几趟电梯,总是满员,她只能挤过人群,选择走楼梯。 她本不想走太远,可是看到医院食堂里拥挤不堪的场景,还是选择在附近的餐馆里解决晚饭。 她找了一家门庭冷清的粤菜馆,点了一笼蒸饺和一碗靓仔海鲜粥,却味同嚼蜡。 猛然想起这段时间,陪她一起吃饭的都是廖书言。她会挑食,吃不习惯很多地方的菜色,可是,廖书言总能想方设法让她吃得饱饱的。 这两年,她只想找到陆嘉清,怎么也没想过,找到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与廖书言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心早已经偏了。 从前,一个人吃饭,她想的是陆嘉清;如今,想的却是廖书言。 对于她不爱吃的食物,陆嘉清会帮她吃掉;廖书言会耐心地哄着她自己吃掉,告诉她许多她从前没有想过的道理。 食物是她自己选择的,即使到最后发现不爱吃,也要尝试着去接受。也许,她会慢慢喜欢那样的味道。 赵嘉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没有留意到柜台边一直盯着她看的女老板,只是觉得这家店的生意太冷清了。从她进来之后,就没有其他的客人了。 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安,忐忑不安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电话簿,翻到“廖老师”那一栏时,她犹豫了一下。 高层的餐厅里,一首舒缓的《kiss the rain》在钢琴手的十指下演绎,有雨滴落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留下一行行凌乱的印记。 廖书言对面坐着一身白裙的廖书眉和一位戴着眼镜的斯文青年,两人脸带微笑地交谈着,好似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 廖书言无心这一场聚餐,菜还没上桌,他只是侧头盯着玻璃窗外细细的雨丝。 餐厅内,灯火温暖,窗外的天空却阴沉沉的。 他正挂念着医院里的赵嘉儿,对面的廖书眉突然望向他,说道:“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暴雨,灾区那边会有危险,我们先不要贸然进去,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坐在她身边的青年向云河也点头附和道:“拨给灾区的款已经到账了,那些赈灾物资最快也是明天上午到,就交给本地红十字会,我们等暴雨过去再进灾区。” 廖书言对此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赵嘉儿电话打进来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印象中,除去酒店那一回,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菜还没有上来,你先接电话。”向云河善解人意地看着他。 廖书言起身走到偌大的玻璃窗前,街上车水马龙,大有风雨欲满楼的趋势,电话里却静悄悄的。 他不由心里一阵慌乱,轻唤:“嘉儿?” 电话那头有呼吸声在他耳边环绕,但是,那不是她的呼吸声。 他心里更慌了,语气却格外得平静:“是谁?” “老师,是我。” “嘉清?” 粤菜馆里门窗紧闭,没有灯,陆嘉清懒懒地靠坐在收银台前,在黑暗中,点上了一支烟。他低声说着:“嘉儿出门没带手机,天快黑了,也不见她回来,我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就在刚才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里的人说,嘉儿被他们绑了,要钱赎人。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不得已找了您……” 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如碎石乱玉敲打着玻璃窗。 廖书言听到陆嘉清似乎在哭,沉声道:“我马上过去医院。” 他快步走回到餐桌前,拿起椅背上的西装穿上,边穿边说:“有事离开,你们吃,自己打车回酒店。” 廖书眉见他神情急切,有些担心,起身追着他疾行的背影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解决么?” 廖书言没回答她,她又追到楼道口嘱咐道:“下雨开车当心点!” 廖书眉忧心忡忡地回到餐桌前,已经没有用餐的心情。向云河切了一块牛排送到她的餐盘里,笑道:“这么急着离开,电话那头多半是他喜欢的姑娘。” 廖书眉冷哼一声:“他哪里来的喜欢的姑娘?要是有的话,还用得着我替他找对象么?” “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呢?”向云河笑道,“年轻人,就爱瞒着家人处对象,不用听家人说三道四的。” 廖书眉半信半疑,拧着秀眉道:“下这么大的雨,天也要黑了,连饭也不吃了,急着去见哪个姑娘?” 陆嘉清挂断电话后,菜馆的灯适时地亮了起来,光影打在他脸上,有些阴森。 赵嘉儿就坐在收银台对面的椅子上,双手双脚皆被黄色胶带缠住,嘴巴也被胶带封住,发不出声音。 在她身后制止她挣扎、出声的正是粤菜馆里的女老板黄玲。 陆嘉清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赵嘉儿的手机,无视她眼中的震惊与愤怒,依旧笑着说道:“我早就说过要你离我远点,我是做过很多坏事的人。只是,我没想到三口老师竟然那么在意你,一听说你出事了,什么都不问就赶过来了……” 赵嘉儿拼命挣扎着,她身后的黄玲忽然扇了她一巴掌:“给我老实点!” 这一巴掌扇懵了赵嘉儿,也让陆嘉清有些意外。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目光阴冷地盯着黄玲:“谁让你动手打她的?” “心疼啊?”黄玲冷笑道,“心疼就不要拿她做饵呀!上头交代过了,廖书言的钱得要,命也得要,今天就要让廖书言死在这场老天降下的灾难里!” 赵嘉儿听得心惊肉跳,恐惧从脚底慢慢浮上心头。 “廖书言应该快过来了,你赶紧回医院。” 陆嘉清灭了烟头,不放心地看了赵嘉儿一眼,眼底有丝不明情绪涌动。他穿上黑色雨披,随手取过收银台上的手机,从菜馆的后门绕回了医院门口。 雨滴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溅起的水花如同水晶花一般,刺眼夺目。他在医院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便见远处有一束灯光照了过来。 他猜到是廖书言的车灯,重新戴上雨帽,一头扎进了雨里。 他的脸上落了雨,在廖书言的车前停下,急切地敲打着车窗。 廖书言在黑夜下的雨雾里认出了他的脸,缓缓降下车窗,低声道:“先上车。” 陆嘉清脱下雨披,钻进副驾驶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自责不已:“都怪我,不该让嘉儿一个人出去。” 廖书言见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若有所思地瞅了他一眼,道:“先不说这个。嘉儿的手机呢?” 陆嘉清连忙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递给了他:“绑匪之前说半个小时后再打电话过来,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廖书言正盯着赵嘉儿手机屏幕上的解锁密码犯愁,一丝疑惑涌上心头:“嘉儿的解锁密码是多少?” 陆嘉清很快便报出了一串六位数字,又不忘补充一句:“嘉儿虽然换了手机,锁屏密码还是没有变。” 廖书言解锁的手指顿了顿,并没有接话,只道:“你身上还有伤,回医院等消息。绑匪要的是钱,嘉儿也不会有事。” 陆嘉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离开前,又低声恳求着廖书言:“老师,请您一定救回嘉儿!我这个人已经废了,不能害了她!救回她之后,我一定会劝她回家!” 看着陆嘉清重新穿上雨披钻进雨里,廖书言才将车倒了一个头。 在车里等着绑匪的电话,让他心焦不已。 号码打进来时,并没有显示归属地,他右手接起赵嘉儿的手机,左手在自己手机上搜索着绑匪的电话号码。 未知号码。 廖书言并不奇怪,听到绑匪故意压着嗓子的声音,他已经判定,电话那头是个女人。 “钱准备好了么?” 廖书言不慌不忙地道:“我得确认她在你手上,而且安然无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给你们半分钟通话的时间。” “我要看到她的人。” “你别得寸进尺!” 廖书言毫不退让:“拍段视频发过来。” 说完,他当先便挂断了电话。 在这样的局面下,他得先发制人,尽量拖延时间。 赵嘉儿被塞进一辆车的后座里,蒙上了眼睛,堵住了嘴,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听到电话那头廖书言的声音。 她不明白,黄玲为什么要开免提? “将你这么悲惨的样子发过去,不知道他肯为你花多少钱呢?” 听她这么说,赵嘉儿知道她在录像,安安静静地躺在后座上,不再挣扎。 不一会儿,她再次听到了廖书言的声音。 “怎么样,廖老师?心疼了吧?先付个押金吧?”黄玲故意压着嗓子打着商量。 廖书言道:“你知道接电话的是我?” 黄玲心知自己一时得意忘形说漏了嘴,心念急转,笑道:“赵小姐刚开始一直念着‘廖老师’,先生这么配合,难道不是赵小姐口里的廖老师么?” 廖书言不去揭穿对方欲盖弥彰的谎话,直接道:“押金是多少?” 黄玲正色道:“不多,二十万。至于之后的赎金,廖老师不如估估赵小姐这条命值多少钱,您估的价我要是满意的话,自然就会放人了。” 廖书言隐隐察觉到对方的目的并非是金钱,似乎是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 他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好了,话不多说,二十万打到我给你的账户里,剩余的赎金,我要现金。” 廖书言道:“短时间里,我没办法给你那么多现金。” 黄玲道:“今夜之前,能弄到多少是多少!记住,明早七点之前,鲁甸龙头山来赎人!廖老师还是动作快点,那边刚发生了地震,今晚又有暴雨,迟了,赵小姐可能就……记住,先打二十万过来啊!” 廖书言低声道:“你让她说两句话。” 黄玲没多说,撕了赵嘉儿嘴上的胶带,便将电话举到了她嘴边。 廖书言听到她轻微的抽泣声,心口狂跳,唤了一声:“嘉儿?” 第13章 第13章 难中情(3) “廖老师……”听到廖书言近在咫尺的声音,赵嘉儿的眼中不由盈满了泪水,“您不要管我,会有危险,嘉清……” 黄玲不给赵嘉儿多说话的机会,再次用胶带封住了她的嘴,便笑着对电话那头讲道:“好了,人也看到了,声音也听到了,廖老师最好动作快点!对了,为了赵小姐的人身安全,廖老师也别想着报警,您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电话被挂断,车窗外的雨更大了。 黄玲最后的话引起了廖书言的警惕心。他的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上,联想到陆嘉清之前的种种言行,还有赵嘉儿方才说出“嘉清”这个名字时的绝望与愤慨,都令他生疑。 他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在副驾驶的底座上找到了能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微型摄像头,在手中细细看了一会儿,便将摄像头收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慢慢启动了车子。 而陆嘉清从廖书言的车上下来后,并没有回到医院,而是再次回到巷子深处的粤菜馆里。在黑漆漆的店子里,陆嘉清换了一身装束,黑色连帽卫衣宽宽松松地套在身在,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笔记本电脑上的光透射在他苍白的脸上,忽明忽暗,更有几分阴森鬼魅。 他紧盯着电脑屏幕,廖书言的一举一动皆呈现在他眼前,画面突然变黑,他不由拧紧了眉头。 他抱起笔记本,穿上雨披,从店子后门绕到大街上,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坐到了昆明开往鲁甸的高速路口。 路口,依旧有运送救援物资的货车有序地开进了浓密的雨雾里。 载陆嘉清来路口的司机接过钱后,好心提醒道:“小伙子勇气可嘉,不过,这个时候进灾区,很危险。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 陆嘉清没回应,沉默着下了车,直接向等待路口的一辆救援车走去。 他直接坐上了副驾驶,对叼着烟的黄玲说道:“廖书言发现了我安置的摄像头,如今只能根据安装在嘉儿手机上的跟踪器掌握他的行踪。” 黄玲吐出一口烟圈,偏头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上了高速,”陆嘉清摇下车窗,探出头向货箱看了一眼,“嘉儿呢?” 黄玲不屑地瘪嘴,倾过身子,在他耳边冷冷地警告道:“你最好记住,陆嘉清早已经不存在了,在组织里,你是我的手下,排行十三,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十三’。” 陆嘉清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低声道:“组织要对付的是廖书言,嘉儿只是引他上钩的饵,目的既然达到了,就先放了她。” 黄玲坐了回去,猛地踩了油门,神色冰冷地盯着前方:“我一直很好奇让你念念不忘的女孩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我怎么可能轻易放她回去?来的路上,我在车上将你这两年的情况跟她讲了,她现在对你只有失望,不会再想见你的。她就在货箱里,跟这些赈灾物资待在一块儿呢。” 陆嘉清双目阴沉,低声:“停车!” “做什么?”黄玲怒视着他,“十三,你别仗着我宠你,你就给我蹬鼻子上脸!” 陆嘉清冷笑道:“你能当着我的面动手打她,暗地里会怎样对她,我会不知道?我都跟她撇清关系了,你还想怎样?” 黄玲默默开着车,许久,才低声道:“车里没有她的位置,货箱里还能给她避避雨。廖书言的二十万已经打了过来,确认他到了指定的地点,我会放了你的嘉儿。” 赵嘉儿躺在一箱箱物资里,周围黑漆漆得见不到一丝光,只是颠簸得厉害,让她浑身酸疼。她双手在车厢上磨了许久,手腕已被磨出了血,她依旧咬牙坚持着,终于将缠在手上的胶带磨出了缺口。 双手摆脱了束缚,她撕了嘴上的胶带,揭开蒙住眼睛的黑布,又去解缠住双脚的胶带。 货箱的门缝里有微弱的光闪过,她小心翼翼地爬到货箱的车门边,脸贴着冰冷的车门,透过缝隙往外瞅着。 风声擦着车门而过,吹得车上的铁锁哐当直响,雨滴敲打在车厢上的声音更是铿然入耳。 赵嘉儿心急如焚,如今的境地,又让她一筹莫展,不知道通过怎样的方式与廖书言取得联系。 她用力拍打着车门,紧锁的车门犹如铁树一般,她撼不动。 挪到货箱的最里侧,她偶尔能听到车头里传来的争吵,想到陆嘉清,心里又十分难受。 她宁愿陆嘉清始终是失踪前的样子,也不愿再见时变得面目全非。 行驶的货车缓缓停了下来,赵嘉儿听到货箱外嘈杂的人声,还有高速上的交警维持秩序的鸣笛声,忙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 她虽听不真切,但能猜到,前方的道路上出了事故。 风雨渐大,在进入鲁甸的路口,路两旁的山体突然崩塌,将进出的道路堵死。山体崩塌时,经过的车辆都被泥石淹没,车体已经变形。 在交警的指示下,黄玲将车靠边停住,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 她偏头看向坐在座位上捣鼓电脑的陆嘉清,问道:“廖书言现在到了哪里?” “信号中断,”陆嘉清心中有些焦急,“追踪不到他的踪迹了。” 黄玲望着前方,微微笑道:“有没有可能,他也是那些倒霉蛋中的一个。” 陆嘉清没有言语,缓缓地阖上了笔记本,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雨仍在下,他没有穿上雨披,一个人走到警戒线外,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 黄玲撑伞走到他身边,将伞举过他头顶,责备道:“刚从一堆废墟里捡回一条命,身体还没恢复,回车上去!” 陆嘉清在风雨里点燃一支烟,道:“手机能联系上么?” 黄玲摇头,扯着他走到货车前,却见一群穿着雨披的交警正围着车记录着车牌号。 黄玲心里有些慌,上前道:“几位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我这车里装的是送往灾区的赈灾物资,走得是正规流程。” 一名交警道:“我们听到车厢里有人呼救,请这位女士配合检查。” 赵嘉儿被她捆住了双手双脚,封了口,不可能会发出声音。 黄玲有些慌乱,但还是试图解释:“你们可能听错了……” 然,不等她说完,赵嘉儿沙哑的声音便从车厢后传了出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黄玲无从辩解,笑着道:“可能是装货的人疏忽了,将人锁在了里面……钥匙在车上,我去拿。” 她扯了扯对此事漠不关心的陆嘉清,对他附耳低语:“上车,趁机甩掉他们。” 陆嘉清笑着顺了她的意。 一名带头的交警意识到不对劲,向身边的几人打了一个眼色,众人会意,纷纷退到了一旁。 黄玲装作在找钥匙的样子,目光时刻留意着那些交警的动向,趁他们分神的间隙,她扭动车钥匙,一脚踩下油门,货车猛地掉了一个头。 “十三,系好安全带!” 大型货车突然逆转方向,吓得围堵在高速路上的人们慌乱向旁躲开。片刻,三名交警坐上巡查的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般,在大风大雨里,激起一地的水花,追着前方的货车而去,鸣笛声响彻黑夜。 赵嘉儿在货箱内被颠得东倒西歪,只能抓着一箱箱物资,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 她现在只能祈祷,身后紧追不舍的交警能尽快追上来,让她尽快联系上廖书言。 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一串手机号码,她又十分苦恼:“应该没有记错廖老师的号码吧?” 黄玲已经将时速开到了极限,将紧追不舍的摩托车队伍甩出了很长一段距离。然而,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后边又追上来两辆时速不慢的赈灾货车,想要从两边堵住她的路。 后边传来高音喇叭的喊话:“前面的车,赶紧停下来!再不停下来,开枪了!” 黄玲惊呆了:“为什么这里会有带枪的刑警?廖书言他报警了?” “追我们的人,根本不是交警,是地方警察。”陆嘉清探头向后看了一眼,枪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砰——砰—— 接连两声枪响,疾行的货车一阵颠簸,车头的左轮已慢慢泄了气。 黄玲的手心里沁了汗;陆嘉清揉着眉心劝道:“停车吧,他们是真的警察。” 黄玲不甘心,用力拍打着方向盘:“廖书言会不顾赵嘉儿生死?真的敢报警?” 陆嘉清只是盯着黑夜里的大雨,笑而不语。 “你还笑?”黄玲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陆嘉清漠然地道:“挺好。” 黄玲似乎明白了一些,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是不是你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陆嘉清嘲笑道:“你早点放了嘉儿,也不会被察觉。” “死到临头,还挂念着你的嘉儿!”黄玲冷笑不止,“十三,你被抓了,请记住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母亲过得好不好,都看你的表现。” 陆嘉清看了看高速两旁的路,沉声道:“从高速上跳下去,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我掩护你逃走。” 黄玲从后视镜里看到渐渐逼近的车辆,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倾过身子一把抱住陆嘉清的头,对着他的嘴,重重地吻了下去。 “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黄玲看着他淡漠的双眼,深情地说道,“十三,我爱你的心是真的。” 陆嘉清微微扬起嘴角,低声说道:“走吧。” 两辆货车和三辆摩托车前后围住了停靠在高速防护网边的货车,陆嘉清从车内下来,慢慢举起了双手。黄玲趁众人的注意力皆放在陆嘉清身上时,一咬牙,推开车门,翻身爬上车顶,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抬腿一跃,便跨过了高速边的防护网,身体向高坡下滚去,不见踪影。 赵嘉儿一身狼狈地下车,抬头便见到了穿着交警服的吴帆:“吴主任?” 吴帆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赵小姐受惊了。先跟我到附近的收费站歇一歇,书言在赶过来的路上。” 赵嘉儿又惊又喜:“廖老师没事?” “没事,”吴帆将一件雨披递给她,“你心里要是有疑问,等他来了,再来问他吧。” 吴帆领着赵嘉儿向一辆货车走去,看到被几名扮成交警的地方警察押走的陆嘉清,赵嘉儿不由自主地上前唤了一声:“嘉清!” 陆嘉清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便被押进了随后而来的一辆警车里。 吴帆将赵嘉儿安置在收费站的员工宿舍里,看了看她被淋湿的衣鞋,递给她一条毛巾和一杯热水:“先擦一擦,别感冒了。” 赵嘉儿笑着说道:“谢谢。” 吴帆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好似知道了她的心思一样,笑道:“书言要先去这里的警署做笔录,你耐心等一等他。这里的女员工宿舍没有空房间,就委屈你在男人堆里过一宿了。” “吴主任从灾区回来了么?” “我回来本来想取一些医疗器材过去,哪知就接到了书言的电话,我就只能听他的吩咐,苦巴巴地在风雨里等着赵小姐了。”吴帆道。 赵嘉儿听他打趣,有些窘迫,低声道:“我以为廖老师会真的带着钱去龙头山呢!” “绑匪太心急,反倒是书言占了利,”吴帆笑道,“跟他玩心理战术,至今还没人玩过他。怎么说呢?这家伙最懂人性。” 吴帆无意中瞟到了赵嘉儿端着水杯的双手上,手腕处的伤有些触目惊心,他不由凝神打量了她一会儿,发现自己似乎对她的印象太过浮于表面了。 他一度十分不解,廖书言到底迷上了她哪里。 这一刻,似乎有些懂了。 二十平米的员工宿舍,洗手间与卧房之间有一条一米宽的过道,过道尽头有一处水槽,房间里,除去简易的书桌和衣柜,只有一张一米五宽的上下铺。 赵嘉儿等到半夜也不见廖书言赶过来,隔壁的男员工已经睡下,她轻手轻脚地开门在门前张望了一会儿,又觉得风有些冷,便又回到了房间。 她虽然经历了一场波折,人有些犯困,但是,在听到门外汽车熄火的声音时,又觉得精神头十足,穿着女员工送来的一双棉拖鞋便跑了出去。 廖书言在远处停了车,挎着西装下了车,撑开伞,便见朦胧灯火下,有个身影在屋前翘首以盼。 赵嘉儿见他一步步走近,连忙奔到了他面前,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话来,丝毫没有察觉到眼角已经溢出了几行泪水。 她低头,见廖书言的皮鞋和西裤上沾满了泥水,心里五味陈杂。 廖书言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眼角,将她眼角的泪水慢慢拭去,疲惫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我以为你见了我会高兴,怎么还哭了呢?” 哪知赵嘉儿听了他的话,眼泪反而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往下淌。 廖书言收了雨伞,上前轻轻拥住她,轻拍她的背:“嘉儿,这样哭下去,我会为难。” 他轻轻拥着她瘦小单薄的身子,前半夜的奔波与提心吊胆,让他一刻也舍不得放开她。然而,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埋着头在他怀里哭泣,他又觉这一切太不真实。 赵嘉儿哭得累了,方才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钻进了廖书言的怀里,哭了他一身的眼泪鼻涕。 她红着耳根向后退了两步,迟疑地牵了他的衣袖,埋着头道:“吴主任为我们安排了一间员工宿舍……” 廖书言随她进屋,见到是上下铺,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若真的只有一张床,他还真不知怎样解决那样尴尬的处境。 进了房间,他仿佛觉得赵嘉儿成了这间屋子的女主人,而他则是晚归的丈夫。 他将手中的西装挂在床头,坐在了床边。他向过道里张望着,不一会儿,赵嘉儿便从那边端出兑好的温水,送到他脚边,蹲下身子笑着望着他:“廖老师泡泡脚。” 他脱了鞋袜,将双脚放进盆里,她已经将他的鞋摆放在了房间门口,又从鞋架上取出一双男士棉拖鞋放在他脚边。 她忽然抬头,笑着问:“烫不烫?” 廖书言摇头:“不烫,也不凉。” 赵嘉儿起身又跑进洗手间,回来时,递给廖书言浸了温水的毛巾:“我们借住了这里男员工的宿舍,一些洗漱用品来不及准备,廖老师不介意吧?” “不介意,”廖书言擦着脸,抬头看着她,突然问了一句,“你睡上铺,还是下铺?” 赵嘉儿挠着头,双眼向上瞟了瞟。 廖书言看她这副模样,一阵好笑:“那你睡上铺。” 赵嘉儿吐舌笑了笑,伸手去拿廖书言手中的毛巾,露出了长袖里的半截手腕。 廖书言抬头看她:“手腕怎么受伤了?” 赵嘉儿接过毛巾,毫不在意地笑道:“就是不小心磨伤了,没事的。” 廖书言从吴帆那里知道了一些她脱险的过程,但是,赵嘉儿是怎样被转移到送往灾区的赈灾车上的,他却不得而知。 而警方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 背后之人显然是冲着他来的,而且对他最近的行程很了解,甚至能利用赵嘉儿引他上钩。他自忖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想不出是谁想要他的命。 赵嘉儿是因为他无辜遭受了这一场磨难和惊吓,他对她又是愧疚又是疼惜,看着她此刻尽心尽力地服侍他洗漱,他又有着说不出的感动与满足。 赵嘉儿提着暖水瓶再次蹲在他面前时,他就那样看着她出了神,忽听到她不满地催促道:“廖老师,您把脚抬一抬啊,水凉了,我给您兑些热水进去。” 她的手指在水里轻轻搅动着,无意中碰到他的脚背,他慌乱抬起双脚,竟发现自己双耳有些发烫,声音已在发抖:“嘉儿,你放着,我自己来。” 赵嘉儿虽不解,但还是乖乖起了身,与廖书言隔了一些距离,坐在了床边。 “廖老师,您在警局见到嘉清了么?” 廖书言试着水温的手一顿,应了一声:“见到了。” 他坐直身子,偏头看着她,目光晦涩:“他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赵嘉儿心里又气又恼,对陆嘉清,却始终恨不起来。 从黄玲口中,她知道他吸毒、贩毒……那些她深恶痛绝的行径,他都干过。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曾经乐观自信、阳光开朗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廖书言见赵嘉儿坐着不说话,擦干脚,将脏水倒进洗手间后,便从床头的西装口袋里掏出套着阿狸手机壳的手机。 赵嘉儿接了过来,却发现手机开不了机。 “嘉清在你手机里安装了一款追踪软件和反追踪软件,他可以利用追踪软件追踪到持有手机者的踪迹,但是,”廖书言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只要破解了他安装的反追踪软件,他那边的踪迹反倒被手机这头的人掌握了,这款软件应该是他自己开发的,破坏性大……” 赵嘉儿捧着手机接过话:“所以,我的手机就是报废了咯!” 廖书言笑道:“是这样没错——嘉儿,嘉清心中还有良知,若不是他暗中做的手脚,我没办法掌握你的行踪,也不敢贸然与地方警察联系,让警察在路上堵住你们。” 赵嘉儿道:“可是他参与进来了,还想着害您……” 廖书言叹道:“好在你我都没事。嘉儿,因为我,害你受了苦。” 赵嘉儿没有想到她会成为威胁廖书言的筹码,有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心中升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但是,想到陆嘉清,她又有些沮丧:“警方那边怎么处置嘉清的?” “虽然他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受胁迫,但是,根据这些证据也能对他宽大处理,只要他能说出幕后指使,会有缓刑,”廖书言道,“不过,我怀疑他是被人威胁了。” 赵嘉儿猛然一惊,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会不会是他妈妈……嘉清说过,他爸爸是边境缉毒队的队长,但是,大概是在两年前,他爸爸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牺牲了。嘉清失踪后,我与池小勉去过他家乡,邻居都不知道他和他妈妈去了哪里——廖老师,你说会不会是当年那伙人为了报复,利用他妈妈威胁他?” 廖书言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的样子,有些心疼。 他安抚道:“嘉儿,你别激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嘉清的处罚不会太重。但是,这件事需要警方暗地里调查,若是他母亲真的在那伙人手里,打草惊蛇恐怕会害了他母亲。” 赵嘉儿点头应了一声,又忐忑不安地问道:“廖老师,贩毒会判死刑么?” 廖书言低声问:“你怀疑嘉清贩毒?” “不是怀疑,”赵嘉儿拧着眉头道,“绑架我的那个女的亲口告诉我的。” 廖书言原想池勉的猜想不会成真,也不想这样的事情被赵嘉儿知道,却没想到,她会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这件事。 “嘉儿,先睡吧,”廖书言抬手轻拍了拍赵嘉儿的肩,“明天回市区帮你买一部手机,别让你家人朋友挂心。” 赵嘉儿重又意识到手机已报废的事实,脸上有些惋惜:“手机里还有好多照片呢!” 廖书言脸上有几分尴尬,笑道:“手机是我弄坏的,买手机的钱我出,至于那些照片,我真的没办法。” 听闻,赵嘉儿连忙摆手:“怎么能算在廖老师身上呢?廖老师是为了救我……险些遭遇不测……” “我若真遭遇不测,你会不会记得我?”廖书言虽然在笑,却问得认真。 赵嘉儿倏地起身,蹭蹭地爬到了上铺,躲在被子里嘟哝了一句:“廖老师出事的话,我会伤心。” 第14章 第14章 难中情(4) 听到敲门声,赵嘉儿慌得用被子蒙住了头,廖书言笑着摇了摇头,便走过去开了门。 吴帆提着装得满满的塑料袋,笑着向廖书言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夜宵,还有你们两人的洗漱用品。” 说着,他就要往房间里钻。 廖书言挺身往前一站,将他推到房间外,随手接过了吴帆手中的塑料袋,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嘉儿睡下了,不方便。” 赵嘉儿正躲在被子里竖起耳朵聆听着那边的动静,听到廖书言这样打发吴帆的话,更觉得难为情。 眼下,她也只能蜷在被子里,装作熟睡的样子。 听到房间外细细密密的交谈声,赵嘉儿只祈祷着廖书言能早点进来。 装睡,真的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熟悉的脚步声从床边经过,她从被子里冒出头,瞅见下铺的床位上放着装着泡面、压缩饼干、矿泉水的塑料袋,突然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她探出头向过道里张望着,听到水龙头放水的声音,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廖老师,您在做什么?” 廖书言将热得快放进暖水瓶里,插上电源,又从洗手间内端出一盆清水:“吴医生给你送了药过来,你下来,帮你上药。” 手腕处的磨伤,赵嘉儿一直忍着痛没有说,又因为条件有限,她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添麻烦。 廖书言从一堆零食里拿出一只小塑料袋,将里面的碘酒、棉签、红药水和无菌纱布一一拿了出来。抬头见赵嘉儿趴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笑着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挠头笑了笑,问了一句:“廖老师烧水是要泡面?” 廖书言点头:“在医院吃过你削的梨后,就没吃过东西了,有些饿。你饿不饿?” 赵嘉儿点头如捣蒜,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那你下来,先上药。” 赵嘉儿立即从被子里钻出,攀着床梯,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她坐在床边,廖书言已经将房间内的小书桌搬到了床边,将那一盆温水放了上去,将毛巾在温水里浸了浸。 “把胳膊伸过来,”他在她身边坐下,不见她动作,抬头看着她,“先帮你用热毛巾敷一敷。” 赵嘉儿将双臂的袖子卷起来,慢慢将双手伸到他面前,垂着眼瞅着他。 看着她双腕处磨掉的一大块皮,廖书言微微皱了皱眉,左手托起她的手,右手的毛巾轻轻清理着她的伤口。 突然的热气让赵嘉儿有些不适,微微缩了缩手臂,廖书言抬头看她:“忍一忍。” 看着他为她涂碘酒、上红药水,她的心里如同被熨烫过一般,舒坦坦的。 暖水瓶的热水汩汩响着,热气在狭窄逼仄的房间里四处游窜,一阵阵扑向她的脸蛋,让她浑身起了热意。 她抬眼见廖书言也被热气蒸红了脸,竟觉得他这个样子煞是好看,心里不由有些懊恼相机不在身边。 “廖老师,我的背包落在医院的病房里了,还能找回来么?” 廖书言替她缠着无菌纱布,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明天回市区,去医院看看。” 赵嘉儿皱着眉头道:“要是背包丢了,那我这一趟出门还真是得不偿失。” “心疼那些照片?”廖书言笑问。 赵嘉儿点头;廖书言开解道:“医院都有摄像头,若是丢了,看看录像应该也能找到。” 热得快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后,廖书言起身将书桌上的药水收起来,给两人一人泡了一碗老坛酸菜面。 两人坐在床边,围着一张小书桌,在下着暴雨的夜里,在滚烫的热气里,心与心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些。 廖书言看着赵嘉儿一根一根吃着面,以为她是吃不惯,有些愧疚地看着她:“委屈你吃这些,回市区请你吃大餐。” 赵嘉儿眉眼弯弯地笑道:“不委屈啊,我挺喜欢吃泡面的,就是太烫了,我下不了口。” “那你慢点吃。” 吃到一半,赵嘉儿已经吃得七分饱了,本想扔下叉子。但是,想到廖书言就在身边看着她,她硬着头皮吃了两口,已经感觉有些难以下咽了。 廖书言向她看过来,她便软软地央求道:“廖老师,我吃不下了,能不能……” “你才吃了一半,”廖书言道,“真的吃饱了?” “我晚饭吃了很多,在车里被颠得厉害,胃里有点难受,这会儿吃不了了,”她见廖书言依旧沉默地看着她,又恳求道,“我知道这是吴主任从救济物资里拿出来的,不能浪费,廖老师要是不嫌弃的话,帮我吃,好不好?” 廖书言有些意外她会说出这样不见外的话出来,久久地注视着她恳求的眼神,叹息了一声:“你先放着吧。吴医生送了牙刷过来,刷了牙就睡吧。” “谢谢廖老师!”赵嘉儿高兴地起身。 她拖着棉拖鞋跑去过道里的水槽边,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拍了拍脸,小声嘀咕着:“我怎么能让廖老师帮我吃剩下的面条呢?真是没礼貌!没规矩!廖老师都不高兴了!” 房间内,廖书言将赵嘉儿吃剩的面条挑进了自己的碗里,一口一口吃得极慢。 第一次,他会心甘情愿地帮女孩子吃她剩下的食物。 他感觉他吃进嘴里的不是面条,而是这世间千金难求的珍馐美味。 “书言!” 吴帆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险些让他噎住。 他听吴帆的声音急切,起身过去开了门,吴帆闪身便溜了进来。廖书言也由着他熟门熟路地坐到床边,掩着鼻子抱怨着:“一屋子的泡面味道,你也不知道将门窗打开散散气味。屋子住了女孩子,要讲究一些,知道么?” 廖书言本就没关上门,坐回到床边,继续吃面。 赵嘉儿从过道里出来,笑着向吴帆问了一声好:“吴主任晚上好!” 吴帆笑着打趣道:“赵小姐,跟着书言是不是经常吃不好住不好?” “没有啊!”赵嘉儿向桌上的空碗瞟了一眼,又看廖书言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蓦地红了脸,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帆的打趣了。 “你过来有事?”廖书言察觉到赵嘉儿的窘迫,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 吴帆道:“是有事。山体滑坡阻断了进鲁甸的路,那边有受难者,我得赶过去救治。堵在高速上的物资,已经陆陆续续空运过去了。这两天暴雨,灾区危险,你们明天先回市区,等雨停了,路通了,再去不迟……再就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廖书言眼前。 照片上是一张才出生的婴儿,背景是在医院的产房里。 “我老婆零点左右给我生了个儿子,有六斤重呢!唉!灾区的伤患很多,我这段时间都回不去,今天才在医院见了她一眼,就赶过来了,觉得挺对不起他们母子的,你回市区了,去医院看看她,就说我一切都好。” 廖书言盯着照片上那张皱巴巴的脸,应了一声:“行。” 吴帆使劲拍了拍他的肩,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赵嘉儿,在他耳边苦口婆心地劝道:“兄弟,男女之间啊,有时候不能太君子了,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霸道总裁范儿,你再这样子追下去,没了陆嘉清,后面还会有李嘉清、王嘉清。这种乖乖女愿意跟你住一间屋子,一是信任你,二嘛,也是对你有好感的,所以,你要把握住机会。” 廖书言不为所动,只道:“你自己注意安全。” 吴帆有些恼恨他的不解风情,失望地瞅了他一眼,又起身对赵嘉儿笑脸相待:“赵小姐,做个好梦!” “吴主任慢走!” 早上七点,赵嘉儿就醒了。她夜里没有睡好,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次醒来,书桌上的闹钟已经指向了八点五十。她生怕自己起得迟了,给廖书言留下赖床懒惰的坏印象,鬼鬼祟祟地向下铺看了看,意外发现廖书言仍旧睡得沉。 廖书言面朝墙侧身睡着,赵嘉儿是头次见到他酣睡的样子,不知不觉多看了几眼。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她能听到廖书言绵长的呼吸声,猜到他昨天应该是累了,下床时,尽量将动作放得格外轻慢。 匆匆刷牙洗脸,她换上放在门边的白色运动鞋,猛然意识到这双鞋还是廖书言为她买的。这双鞋陪她经历了一场劫难,白色鞋面已经落下了污迹。 她用软毛鞋刷刷了刷鞋面,看到廖书言的皮鞋上也是泥水污迹,向床上看了一眼,便蹲在门边,将那双皮鞋仔仔细细地刷了一遍,又用浸了水的布擦拭着,直到皮鞋上能映出她的脸,她才满意地放下了。 起身的时候,她见廖书言正趴在床头带着惺忪笑意看着她,好像做贼被抓住一样,竟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渴望廖书言能先发声说些什么,可他偏偏只是看着她,笑着。 “廖老师,”赵嘉儿踢着鞋尖,不满地嘟囔着,“您醒了就起来呀!” 廖书言认认真真地梳洗了一把,扯过床头的领带欲系上时,她看到赵嘉儿正坐在书桌边啃着压缩饼干,啃一口,便喝一口水。看着她蹙着眉头往嘴里塞饼干的样子,他心里涌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吴帆没说错,这短短几日的相处,她跟着他,似乎总在吃苦。 “嘉儿,会系领带么?” 赵嘉儿回头茫然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能请你帮我系一下么?” 赵嘉儿放下手中的饼干,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接过了廖书言手中的蓝色斜纹领带。她微微踮脚,将领带从他脖子后穿过来,熟练地打了一个结,系好。 “会不会太紧?”赵嘉儿抬头问道。 廖书言摇头。 她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呼吸贴着呼吸,脖子便红了,慢慢向后退了两步。 廖书言的目光从她脸上落到手腕上,低声问道:“伤口还疼不疼?” 赵嘉儿抿嘴摇头,又回到书桌边坐下,继续啃饼干。 廖书言搬过一张凳子坐了过来,在塑料袋里翻出两袋压缩饼干,赵嘉儿便递给他一杯热水。他接过,认真地道:“待会儿帮你换药,重新包扎一下,回医院的时候,再拿些药。然后回酒店洗个澡,再陪你去买手机,顺便吃顿好吃的。” 赵嘉儿睁着眼瞅着他:“廖老师一夜未归,不用陪家人么?” 廖书言笑道:“姐姐和姐夫在一块儿,我总是凑过去,会遭人嫌。索性进不了灾区,我带你在昆明逛一逛,散散心。” 赵嘉儿发自内心地笑道:“有廖老师在,真好!” 廖书言目光一亮,笑问:“哪里好?” 赵嘉儿被问住,埋头去啃饼干,嗡嗡回了一句:“哪里都好。” 廖书言有些欣慰,有些感动,却更心疼她。 她因他之故,遭遇了这场劫难,不但没有一句责怪埋怨的话,反而处处体谅体贴他。 他甚至有些害怕以后的分离,想要紧紧地抓住她。 “嘉儿,能否给我一次机会,试着跟我在一起?” 第15章 第15章 掌中缘(1) 窗外的风雨声似乎一瞬间远去了,耳边是廖书言平常话语讲出来的话,字字句句如同和风细雨洒在她心间,滋润着她那颗将要干涸的心田。 胸腔内的心,咚咚跳动着,一下一下,如鼓点,似骤雨。 她又听到了玻璃窗上叮叮咚咚的雨声。 捧着热茶轻轻啜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润着干涩的喉咙,她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却又不敢直视面前的那双眼睛。 “廖老师,您让我想想。” 她突然觉得对不起陆嘉清。 然而,也因此更加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原来,念念不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岁月。 两年的执念,在现实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而她,也不过是为了求一个结果。 若陆嘉清仍旧是当年的陆嘉清,那段被岁月掩埋的初恋,她也可以重新拾起。可是,当年她喜欢的少年,却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她喜欢与廖书言相处的感觉,轻松自在,安心舒坦,还有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她渴盼至今的安全感。 从乌镇到云南,跟着他,她不用担心会迷路,会被人骗。虽然经历了一场磨难,她对他的依赖似乎更大了,会在不经意间,有一些超越彼此关系的言行。 她没有听到廖书言的回话,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又抬头重复了一遍:“廖老师,您让我想想。” “嗯。”廖书言眼中含笑,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但是,至少没有直接拒绝他。 他心里高兴,脸上却收敛了许多。 而赵嘉儿却有些失落了。 她期望他能说些什么,他的反应却太过平淡,她瞬间有一种是她赖上了他的错觉。 “廖老师,”赵嘉儿再不避着他的目光,豁出去一般,坦然道,“我想好了,从云南回去后,我就相亲去。” 廖书言怔了怔,轻问:“和谁相亲?” 赵嘉儿埋头啃着饼干,气鼓鼓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廖书言笑着,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说道:“我也打算回家相亲。” 与她说话时,他从未离得这样近,赵嘉儿只觉得脸红脖子粗,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整个房间里,他在笑,她在躲,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交流,但是,彼此目光相撞,又胜过千言万语。 这份尴尬无措一直伴随着赵嘉儿回到了市区医院。 陆嘉清之前的病房已被其他伤患占去,赵嘉儿找了一圈没找着自己的背包,整个人都沮丧了。 好在病房内看护的还是昨日的护士,对赵嘉儿有些印象:“你要找的是不是黑色的背包?你是赵嘉儿小姐?” 赵嘉儿连连点头:“护士姐姐知道我的背包在哪里?” “先前住在房间里的那位先生出院之前,就让我保管那个背包,说里面有很贵重的物品,如果赵嘉儿小姐过来拿的话,就交给她。” 赵嘉儿心里一沉,想到陆嘉清,还是感觉心里闷得慌。 在护士值班室取到背包,里面的物品不多不少。她将相机取出,发现电量不足,又放回了背包里。 廖书言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便道:“吴医生的妻子在妇产楼,我得过去看看,你跟我一起过去,还是……” 赵嘉儿苦笑道:“我不认识,就在楼下等吧。” “医院人多,没有座位,外面还在下雨,你去车里等我,”廖书言将车钥匙递到她手中,“我半个小时后去找你。” 赵嘉儿在车后座上托着腮,看着车窗外被大风大雨摧残的花草,有些兴味索然。她对着车窗哈了一口气,随手画了一个爱心,又慢慢地抹去。 没有手机,她不知道怎样打发时间,又拿出相机,换上满格的电池后,便一张张翻看着沿途拍下来的风景。 看到灾区的照片,她又开始为池勉担忧。 翻到最新的拍摄日期,她赫然发现相册里多了一份新录制的视频,时间正是昨天晚上她被绑之后。 她迫不及待地从背包里掏出平板电脑,将这一份视频拷到了电脑里,紧张不安地点开。 除了陆嘉清,她想不到有谁会在那个时候拿她的相机录制视频。 最开始几秒,画面摇摇晃晃,全是黑影。她听到挪动桌椅的声音,接着画面里有了光,是烛光。陆嘉清的脸在烛光下,依旧如她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变得苍白瘦削了许多。 温暖,阳光,真诚。 赵嘉儿的眼睛一刻也不敢从屏幕上移开,她怕一旦错开,她再也见不到陆嘉清久违的模样。 他坐在烛光下,对着镜头,仿佛是对着她一样,笑着讲述着:“嘉儿,我是嘉清……首先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害你受苦受惊了。你回来如果看到这段录像,可能就见不到我了,但是,你千万别再傻傻地找我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三口老师不会丢下你不管,你以后好好跟着他!” 画面突然变黑,赵嘉儿不由坐直了身子,听到黑暗中再次传来陆嘉清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嘉儿,我做过很多坏事,害了很多人,不应该还活在这世上,可是……”陆嘉清顿了许久,缓过一口气,又道,“我在你手机上做了手脚,相信老师会察觉到,不会有事。你看了这段录像,记得将录像销毁,不要再过问我的任何事,忘了陆嘉清这个人,找个人好好过日子……我不希望你的生活有太多波折,所以,也不希望你选择的人是三口老师,池勉这个人靠得住,你可以跟他……” 又是长久的沉寂。 赵嘉儿的双目紧紧盯着屏幕,烛光燃起,陆嘉清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嘉儿,谢谢你找了我两年,以后,你得为自己活了。” 赵嘉儿擦了擦满脸的泪痕,慢慢合上电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陆嘉清的本性没变,只是被命运捉弄了而已。 廖书言撑着伞敲了敲车窗玻璃,赵嘉儿连忙将平板电脑和相机收起,抹干脸上的泪渍,探着身子为他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廖书言收起伞坐进来,向后看了一眼:“怎么总爱坐在后面?” 赵嘉儿笑道:“后面宽敞。” 她的声音有些虚,廖书言侧目注视她许久,看着她仍旧泛红的眼眶,问道:“你哭了?” “没有啊,”赵嘉儿矢口否认,手足无措,“我就是在车里无聊,把车窗摇下来吹了吹风,有风沙进了眼里。” 廖书言没有再追究,启动车子,平静地讲述着:“你朋友池勉打电话问了问你的情况,我跟他大致说了说,你还要回个电话过去么?” 赵嘉儿有些惊讶:“他知道我被绑的事了?” “他昨晚打你电话打不通,便打了我的电话,”廖书言道,“你们是关系亲密的朋友,我就跟他说了。” “哪里关系亲密了?”赵嘉儿不服气地反驳道。 廖书言笑道:“愿意与他睡一间房,关系不亲密?” “什么时候的事?”赵嘉儿更觉得憋屈,据理力争,“我什么时候与他睡一间房了?” 很快,她又想到了在乌镇的第一天。 “廖老师是说在乌镇的江南民宿?”见廖书言点头,她挠着头,为难地笑了笑,“那是特殊情况。而且,我们最后也没睡在一间房间里啊,反倒是这一路上跟廖老师……” 廖书言听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情绪高涨了一些,也不再逗她,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一个人在外要多长个心眼,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骗了。” “廖老师是说您别有用心么?”赵嘉儿笑道,“您难道是个大骗子?” “如果是,”廖书言认真地道,“你会失望么?” 赵嘉儿望着车窗外,小声道:“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才不会轻易被人骗呢!” 廖书言笑了笑,直接将车驱向了云来大酒店。 其实,他也算是骗了她。 明明知道她是姐姐安排的相亲对象,却瞒着她不说,一步步接近她。 他是个一心要骗取她真心的骗子啊! 因一场突来的暴雨,将许多游客困在了这座城市,酒店没有空余的房间,廖书言只能将赵嘉儿引到了自己入住的708房间。 赵嘉儿进浴室洗澡后,他敲响了隔壁706的房门,里面传来廖书眉不满的嘟囔声。 门后,廖书眉穿着白色肩带睡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见了廖书言,便笑道:“回来啦?” 廖书言见她这身打扮,皱了皱眉:“你还在睡觉?” 廖书眉将他让进屋里,打着哈欠找了一件披肩穿上,坐在茶几旁,苦哈哈地对身旁的廖书言哭诉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这个傻小子!晚上跟你打电话,你说你在高速上,后来又听说那边山体滑坡,出了事故,害我提心吊胆了一夜。你半夜才发一条短信过来,一句‘平安无事,明天回来’就把我打发了?” 廖书眉看他出门前还平平整整的西装,现在全是褶皱,又是一阵心疼,红着眼眶问道:“你昨天接了个电话就急急忙忙地离开,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姐夫一早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呢!” 廖书言眉心一跳:“警局找姐夫什么事?” “不知道,”廖书眉神色淡淡的,毫不关心地道,“听说是在他捐赠的医药器械里发现了不合格的药品。” “什么药品会惊动了当地警局?” “我也不懂医药方面的知识,他说他能解决,我还瞎操心什么?”廖书眉见他蹙眉沉思着,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 廖书言道:“姐夫公司的事,你了解多少?” 廖书眉道:“当初爸爸将这家医药公司抵押给他向家后,我还有什么权力过问?公司经营得是好是坏,也与我无关,我就把母亲生前苦心经营的慈善基金会和父亲在国内外的酒庄经营管理好,就好。” 廖书言叹息一声:“这些年,辛苦姐姐了。” 廖书眉微微笑道:“你就安安心心在学校教书,等时机成熟了,再回来帮我。” 廖书言抬腕看了看时间,道:“姐姐方便的话,待会一起出去吃个饭?” 廖书眉笑道:“跟我家的傻小子一起吃饭,怎么会不方便呢?你姐夫要是回来的话,就让他在酒店里吃吧。” 廖书言点头,斟酌了一会儿,有些不自然地道:“待会带你见一个人。” “谁呀?”廖书眉撑着下巴瞅着他,又趴下身子从下边瞅着他,“还知道害羞……有喜欢的姑娘了?你昨天急着离开还彻夜不归,真的是去见姑娘去了?” 廖书言受不了她的打趣,起身道:“你先收拾吧。”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廖书眉在他身后笑得前俯后仰,追出门嘲笑道:“我的傻弟弟哟,还敢跟姐姐偷藏小秘密!” 她动作利索地梳妆打扮,换上她最爱的白色长裙,套上一件黑色短款皮外套,挎上白色挎肩包便出了门。 摁下708的门铃,她许久不见人来开门,又耐着性子摁了摁门铃:“书言,你在干嘛?” 廖书言没料到廖书眉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过来找他,听到门铃一直在响,他站在浴室的花洒下十分窘迫。 “嘉儿,帮忙开开门。” 赵嘉儿正为出门穿什么衣服而犯愁,翻遍了背包,也没找出一套适合约会逛街的衣服。出门旅游,她随身携带的都是休闲运动装,唯一一件素色碎花长裙又显得太过普通。 门铃响起时,她正在换衣服,又听见廖书言在催她,她赶紧回了一声:“马上!” 她拖着酒店宽大的棉拖鞋,一边理着还未干透的头发,一边向玄关处跑去。 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艳美丽的成熟女人的脸。对方气质高雅,对比之下,她就像丑小鸭见到了白天鹅,有些自惭形秽。 廖书眉进门后,双眼便没有从赵嘉儿脸上移开过。 赵嘉儿请她在窗前的茶几旁坐下,局促不安地道:“廖老师在洗澡……” “比照片里要有趣好看,”廖书眉托着下巴看着她,眼中满是笑意,“来,坐下啊!我跟你姐姐也算是好姐妹了,你就把我当姐姐。” 廖书言从浴室出来,见到窗边相谈甚欢的两人,微微笑了笑。 廖书眉向他看来,笑着调侃道:“傻小子,你也学会跟姐姐耍心眼了?还玩起了金屋藏娇的把戏?” “不是,”赵嘉儿慌忙解释道,“我跟廖老师是……是出了一些事,才住进了这里。” 廖书眉看她急红了脸,更加喜欢,伸手揪了揪她的脸蛋:“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在心上人面前,就容易脸红。时光一去不回啊!” 赵嘉儿听出她话里的遗憾惋惜之情,隐隐猜到了一些缘由。 她怀念至今的恋人,已经与她各自天涯。 第16章 第16章 掌中缘(2) 大雨过后,太阳在乌云堆里探着头,光芒忽散忽收。 不是大雨逢晴,而是又一轮风雨欲来的征兆。 车上,后座上的两个女人凑在一处说着悄悄话,廖书言偶尔从廖书眉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再结合时不时灌进耳里的字句,他才知道,廖书眉与赵嘉儿说起的是这两年来他的相亲经历。 廖书眉帮他安排的几场相亲,他去过几次,没有一次谈得来。 他的世界,她们不在乎;她们的观念,他不理解。 若说那些女孩里,真正谈得来的是他经历了多次心力交瘁后,被他放了鸽子的一个女孩。后来,倒是让吴帆捡了一个大便宜。 廖书言不想这样的话题继续下去,默默将车内的音乐打开了。 他调换了几次频道,租来的宝马车里的车载音乐不是dj风格,就是欧美摇滚风格,他有些无奈。 震撼耳膜的音乐在车内富有节奏得跳动着,廖书言正要关掉音乐,赵嘉儿突然惊喜地叫道:“迈克尔杰克逊的歌《beat it》,这是姐姐最喜欢的一首歌!” 廖书言手一顿,偏头问了一句:“要听?” 赵嘉儿察觉到廖书言不爱这种吵闹的音乐,缩了缩肩膀,弯着眉眼笑道:“我随意。” “我也随意,”廖书眉翘着腿,眼里有丝笑意,“嘉儿的姐姐啊,就跟这音乐一样,青春靓丽,活力四射,你们姐妹俩,一个像火,一个像水,倒是天生一对姐妹花。” 赵嘉儿垂着脑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姐姐比我能干很多,小时候爸爸妈妈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姐姐带着我。” “你姐姐的确是个能干的姑娘!”廖书眉毫不吝啬地夸赞,忽笑着对赵嘉儿道,“告诉你个秘密,我最初替书言看中的对象是你姐姐,哪知她就将你介绍给我家傻小子了!你看,不用我们两个当姐姐的操心,你们两个就自己走到一起了!这就是缘分!” 车内的音乐旋律不断重复着,赵嘉儿脸上有些羞窘,鞋尖在车毯上蹭着:“我和廖老师只是同行,还没……” “同吃同住还说没关系?”廖书眉斜着眼瞅着她,又看了看前面身子紧绷的廖书言一眼,“傻小子,别偷听女人说话,专心开你的车!” 廖书言在后视镜里看到赵嘉儿满脸通红,有些不忍,将车在路边停住:“餐厅的预定时间是中午十二点,现在不到十一点,先帮嘉儿在商场买一部手机。” 车停稳后,赵嘉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双手无措地扯着长裙两侧。 廖书眉知道廖书言突然停车的用意,在赵嘉儿下车后,探过身子,在廖书言耳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你是怎么追女孩的?不是说从乌镇到云南,都同吃同住了么?怎么还没有拿下?” 廖书言一本正经地道:“嘉儿脸皮薄,你别总是与她玩笑。” 廖书眉笑着推了推他的肩,笑骂道:“你个白眼狼!有了老婆,就不要姐姐了!” “下车吧,”廖书言降下车窗,看向孤零零站在路边的赵嘉儿,对廖书眉道,“你和嘉儿去对面的商场等我,我找个位置停车。” 廖书眉下了车,挽上赵嘉儿的胳膊就走:“先去商场等他吧。” 赵嘉儿仍有些拘谨,廖书眉不开口说话,她就找不到话题来聊。她怕一开口,廖书眉又会打趣她与廖书言之间的关系。 毕竟,她与廖书言之间,还称不上是情侣。 而陆嘉清的那段录像,好似在她心里生了根,让她总也抛不下心里的那份罪恶。 她丢了他两年的时间,重逢后,却发现自己竟然不再理解他。 陆嘉清的心还在,而她的心,已慢慢走远了。 是她辜负了他,辜负了那段时光,那段恋情。 在商场的数码楼层里,赵嘉儿径直奔向huawei手机专柜,在柜台里瞄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与自己那款手机一样的款式。 廖书言知道她找的是哪一款,见她失望地蹙着眉头,询问了一句:“要不要换一款最新的款式?” 赵嘉儿挠着头,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廖书眉见她不情不愿的模样,只觉有趣,一颠一跛地走到廖书言身后,在他耳边说着风凉话:“挺念旧,看来你追不到手的原因,是她有前男友啊!” 廖书言瞅一眼她的恨天高,好心提醒道:“你的左脚有些跛,不如先在那边的椅子上坐一会,我们待会过去找你。” 廖书眉拧着秀眉道:“我买这双鞋的时候,店员说不会磨脚,真是昧良心!你顺便帮我买一双运动鞋呗,凑合着穿就行。我的脚要废了!” 赵嘉儿将旧手机里的手机卡换进新手机里,发现手机卡里存着的电话号码也没有了,不由嘀咕道:“数据清理得这样彻底,我这张电话卡还能用么?” “你试试能打出电话么?”廖书言在一旁提醒道。 赵嘉儿调出拨号界面,抬头望了一眼廖书言:“我就拿廖老师的电话试试咯!” 廖书言见她快速地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笑着问道:“记得我的电话了?” 赵嘉儿红了脸,向他吐了吐舌尖,听到廖书言西装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便道:“通了!廖老师接一下!” 廖书言笑着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接通后,就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赵嘉儿。 赵嘉儿的声音虚虚实实,在眼前,在耳边,小心翼翼里带着小小的喜悦与满足。 她望着他,将手机举到嘴边,轻轻地说着:“廖老师,谢谢您!” “嗯,”廖书言也学着她的样子,对着手机里问道,“喜欢么?” “喜欢,”赵嘉儿红了脸,面对面讲电话的感觉很奇妙,“我待会给姐姐打个电话报平安。” 她不舍地挂断了电话,陪着廖书言在商场为廖书眉买过鞋后,便喜滋滋地上了车。 根据赵嘉儿的口味,廖书言预订的是一家港式茶餐厅,菜色摆上桌面时,赵嘉儿顿觉食指大开。 蜜汁叉烧排骨、脆皮烧鹅、三杯鸡、松茸老鸭汤、海鲜烩、蚝油生菜、清炒莴苣……荤素搭配,还有各类点心,她不知道从何处下筷。 “嘉儿,吃点别的菜呀,喝点松茸老鸭汤,能美容。”廖书眉见赵嘉儿只是夹着面前的两盘菜,将远处的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随后,又向对面的廖书言打了一个眼色。 廖书言听到桌上的手机震动,看了一眼,发现是对面的赵嘉儿发过来的微信,狐疑地扫了她一眼。她偷偷向他吐出舌尖笑了笑,便咬住吸管,慢慢吸着玻璃杯里的橙汁。 鲜橙披萨:廖姐姐给我盛了老鸭汤,里面有松茸…… 言:不爱吃?不能吃? 鲜橙披萨:不爱吃。 “你们两个,吃饭就吃饭,还抱着手机玩!”廖书眉俏脸含怒,道,“特别是你,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带坏了我们的嘉儿!” 转过头,她又笑眯眯地对赵嘉儿说道:“嘉儿要研究新买的手机,等吃完饭了,有的是时间摸索。来,尝尝我给你盛的汤,再不喝就凉了。” 赵嘉儿只能收起手机,将那段“也不能吃”的文字删除,退出了微信。 她不忍心糟蹋廖书眉的一片好心,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对她来说,含着一片片松茸,就如同嚼着一块块枯树皮,干干的,涩涩的。 她吃不惯这种味道。 她向桌下瞅了一眼,轻轻抬起脚,用鞋尖轻轻踢了踢廖书言的鞋尖。 一下,两下,三下。 廖书言垂目从桌沿看着她伸过来的右脚,向后缩了缩脚,她踢了个空,将右脚缩了回去。 猝不及防地,她却突然抬高脚,一脚踢在了他的脚腕处。 “嘉儿。” 赵嘉儿有种上课做小动作被老师点名的压迫感,规规矩矩坐好,一口一口喝着汤。 廖书眉不知道桌底下的风波,看看廖书言,又看看赵嘉儿:“书言,你那么严肃做什么?” 廖书言见不得赵嘉儿垂头丧气的模样,放轻语气道:“好好吃饭。” 赵嘉儿一声不响地将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笑道:“我吃饱了!” “才喝了一碗汤就饱啦!”廖书眉有些意外,“比我的饭量还小。” 赵嘉儿用纸巾擦着嘴,笑了笑:“不是还有饭后甜点么?我要留着肚子吃我爱吃的马蹄糕!” 廖书言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见赵嘉儿搁下碗便坐在角落里捧起了手机,便让服务员将甜点送了上来。 廖书言将满满一碟马蹄糕推到赵嘉儿面前,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抬起头,客气又疏离地笑了笑:“谢谢。” 赵嘉儿慢慢将一碟马蹄糕吃完,似乎感觉还没吃够,偷偷瞧了瞧安静用饭的姐弟俩,只能歇了再要一碟的心思,转而去吃桌上的水果沙拉。 廖书眉的电话响起,她看了看来电显示,向廖书言扬了扬手机:“你姐夫。” 她起身,走出包厢去接电话。 安静的包厢内,赵嘉儿只顾埋着头吃着,廖书言不知怎么打破这样冷凝的气氛,瞅到手边的手机,默默拿了起来。 言:在生气? 赵嘉儿看到微信,瞅了一眼正看着她的廖书言,脸一红,又埋下头在屏幕上敲着字。 鲜橙披萨:没有。 言:对不起。 鲜橙披萨:我还想吃马蹄糕…… 廖书言笑着放下手机:“先吃点饭垫垫,好不好?” 赵嘉儿重新拿起筷子,与廖书言讨价还价:“但是,我不要吃松茸。” 听她语气,像是与松茸有着深仇大恨一样,廖书言此时也由着她:“你不爱吃便不吃。” 他将松茸老鸭汤里的松茸一根根挑出来,笑道:“其实,在姐姐面前你也不用拘谨,她给你,你可以不接受。” 赵嘉儿道:“我不好意思开口啊……廖老师也不帮我,还凶我。” “我凶你了?” 赵嘉儿理直气壮地点头:“上学的时候,上课不认真听讲,被逮着了点名,老师就是像廖老师刚才那样叫我的名字的!” “你不好好吃饭,”廖书言虽在说教,眼里却带着笑,“嘉儿,你有时候还真有些顽皮。” 赵嘉儿正欲反驳,廖书眉已经推开包厢的门走了过来,她只能闭了口,只是快速地用筷子的一端戳了戳廖书言的胳膊。 “你姐夫回酒店了,我吃完饭就回去,”廖书眉没留意两人间的小动作,坐下后,脸色凝重地看着廖书言,“书言,你带嘉儿随处逛逛。不过,也别逛太久,天气不好,遇上暴雨,开车也会有危险。” 廖书言点头,又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姐夫好像卷进了一起绑劫案里,”廖书眉道,“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好像是绑匪将受害者藏在了开往灾区的救济车里,刚好那辆车上的物资是你姐夫公司捐给灾区的器材医药。” 赵嘉儿不由抬起了头,看向了廖书言。 廖书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询问着廖书眉:“姐夫不是说那批物资最快也是今天上午到么?怎么会在昨天晚上就被安排送进灾区了?” “送货的司机失踪了,昨晚在高速上截获那辆救援车时,听说受害者被救下了,但是,警察却在车上发现了几箱毒品,也就是所谓的不合格的药品。” 廖书言没想到赵嘉儿被绑的背后,会牵扯出这么多复杂的事情出来。他见赵嘉儿双手紧握成拳,紧张不安地看着他,他决定跟廖书眉坦白。 廖书眉越听越心惊,猛地站了起来:“谁要害你?这么多年了,还没完么?” 再看向赵嘉儿,她心里又愧疚又怜惜,俯身抱住她的肩,眼里闪着泪花:“嘉儿,跟着书言,害你受苦了。” 赵嘉儿笑了笑:“是廖老师救了我。” 廖书眉破涕为笑,从她肩上抬起头,眼中满是爱怜:“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傻姑娘配傻小子!” “我们还没在一起呢……”赵嘉儿声如蚊蝇,耳朵已经烫得厉害。 “好了,不打趣你了,不然,我家傻弟弟又以为我欺负你,要来对我说教呢!”廖书眉起身理了理衣裙,挎上包,“这件事你们也别放在心上,姐姐会处理好。我先走了。” 廖书眉离开后,赵嘉儿才问着廖书言:“廖老师,我们不回去么?” 廖书言笑道:“帮你加了一份马蹄糕,不吃了?” 第17章 第17章 掌中缘(3) 赵嘉儿有些后悔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不顾廖书言的劝说,将新点的马蹄糕全吃进了肚子里。她在女洗手间里几乎将胆汁也吐了出来,仍然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只想吐。 廖书言在过道里等了许久不见她出来,唯恐她出了什么事,在女洗手间门前徘徊了几圈,直到再也看不到有人进出,他才敢走近,在外边喊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感觉脑中有些缺氧,听到廖书言的叫声,没有气力去回应,只是扶着洗手池的台子不停地喘着气。 身边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与她一同进的洗手间,从隔间里出来见她还在,便笑着问道:“几个月了?” 赵嘉儿不解,女孩又笑道:“我看你孕吐得厉害,挺为你难受的。我是一名妇科医生,能缓解你孕吐的症状,有需要的话,你可以找我。” 她递给赵嘉儿一张名片,又笑吟吟地说道:“外面是你先生吧?” 赵嘉儿看着手上的名片,猛然意识到被她误会了,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不是……” 然而,女孩已扭着身子走了出去,随手又给洗手间外的廖书言发了一张名片:“您太太孕吐反应很大,有机会来找我。” 不等廖书言反应过来,她直接将名片塞进他的西装口袋里,带着一身浓烈的香水味,婀娜多姿地走了。 赵嘉儿捏着那张名片满脸尴尬地走了出来,见廖书言盯着手中的名片看得认真,她又将自己手中的名片塞到了他手里。 然后,一个人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廖书言看着名片上印着“黄玲”的一些信息,笑着将两张名片收了起来,抬腿追上了闷头闷脑往前走的赵嘉儿。 “你做了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误会?”赵嘉儿的身高并不高,脑袋离他肩膀还有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他低头看着她,能看到她又浓又密的长睫毛上挂着的泪滴。 而赵嘉儿走着走着,忽然捂着肚子蹲下了,脸色惨白。 廖书言慌了神,蹲下身问道:“怎么了?” 赵嘉儿苦着脸道:“我好像真的吃坏肚子了,肠胃不舒服。” “我送你去医院……” “别!”赵嘉儿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我有肠胃炎,应该是肠胃炎犯了,我的行李里有药片,回酒店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廖书言见她态度坚决,没有再劝,伸手扶过她的胳膊。出了餐厅,他见她连走路也困难,突然一手圈过她的腰身,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赵嘉儿一惊,他脚下带风,走得急,她去拽他的外套衣领,小声嘟囔着:“廖老师,我能走。” 廖书言不听,赵嘉儿无法,怕被行人看了尴尬,只能将脸埋进他的胸前,却在不满地喃喃自语:“这么多人看着呢!” 廖书言将她放在车后座上,替她系上安全带,笑道:“你在乌镇那一晚,在车上睡着了,我也这样抱过你,记不记得?” 赵嘉儿脸颊本来烫得厉害,闻言,更是惊得睁大了眼。 对此,她没有一点印象。 廖书言带着浅浅笑意的眼里,有让她心跳加速的柔光,她不敢细看,将他推出车门:“廖老师一点也不君子!” 廖书言坐到驾驶座上,回头见她仍然气鼓鼓地盯着他,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叫你不醒,又怕你着凉,只能……抱你上楼。” 赵嘉儿无话可说,在他倒车时,又问道:“没做坏事?” “什么是坏事?”廖书言忍不住笑了。 赵嘉儿发现廖书言有些狡猾,不敢再追究,只是不甘心地嘟囔着:“明知故问!” 廖书言为她开了一点窗,看她专注地盯着路过的建筑和风景,便道:“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改天再带你出来。” 车窗外有雨落在赵嘉儿的面上,她抬手摸了摸,湿的。 路上尘沙飞扬,道路两旁的树在突然而起的大风里东倒西歪,树叶在空中乱舞。飞过的香樟叶透过半开的车窗飞了进来,贴在后座座位上,她伸手轻轻拈起,叶子沾了雨,她又举到鼻尖闻了闻,香味忽有忽无,她又随手放了那片香樟叶。 风渐大,裹着尘沙,前行的路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车里有风灌进来,廖书言开了车灯,朝赵嘉儿吩咐了一句:“嘉儿,把车窗关上。” 车窗关上,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她在漫漫尘沙里看不清风雨里的交警,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知道对陆嘉清的判决是怎样的? 没有门路,她似乎连探监都做不到。 昨夜受了惊,地方上的警署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她做笔录,一切都是廖书言在安排。 廖书言让她耐心等市公安局来电话,因为陆嘉清会被送到市公安局里再次受审,到时候,需要她出面将昨夜经历的一切做个说明。 她以为今天会有消息,暗暗等到这个时候,廖书言的电话一直未响起。 回到酒店,酒店门口已经积了一滩滩污浊的雨水。廖书言直接将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打开后座车门时,赵嘉儿已经疼得直不起腰来,浑身无力地瘫软到后座上。廖书言伸出双手,又是一副要抱她的姿态。 赵嘉儿起先有些躲闪,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伸出胳膊攀上了他的手臂,在他臂弯里缩成一团。 电梯里,廖书言看她疼得脸色发白,低声说道:“我找医生过来替你看看。” “不用,”赵嘉儿有气无力地道,“吃过药,睡一觉就好了。” 经过706房间时,廖书言向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在708房间前停住,对怀里的赵嘉儿说道:“嘉儿,我腾不出手,房卡在我口袋里。” 赵嘉儿往他左边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两张熟悉的名片,攥在手里,皱了皱眉:“廖老师留着做什么?” 廖书言道:“你看看上面的地址。” 赵嘉儿正将房卡贴在了门上,没空去看手中的名片,只听“叮”的一声,房门已开。她将房卡插进卡槽里,按了按墙上的开关,房内的灯悉数亮了。 廖书言将她轻轻放在宽大的床上,又去找她的背包:“药在哪里?” 赵嘉儿趴在床上,随手将名片放在了枕头下,双手按着肚子,弱弱地道:“我单独放在最里面的夹层里。” 廖书言这样翻动她的包,手有些抖。 拉链拉开,满满的全是她身上的味道。背包装了很多东西,他难以想象,她那双瘦弱的肩膀是如何背着这样沉重的包走了这一路。 保温壶的水还温热,他按照她的吩咐,取出适量的药片喂着她喝了下去。 “先睡一会儿。”廖书言替她掖好被角,抬手擦去她额头上的细汗,将她黏在脸上的发丝拢到双耳后。 赵嘉儿觉得他的手掌很温暖,在他起身之际,从被窝里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眯着眼乞求着:“廖老师不要走……” “我不走,”廖书言重新坐下,笑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赵嘉儿感觉自己很久没有睡过这样柔软舒适的床了,吃过药后,她感觉胃里舒服了很多,这一觉竟睡到了天黑。 房间的灯只开了墙壁上的壁灯,光线昏黄。赵嘉儿醒来,没有见到廖书言,下床各个角落里找了一圈,看到玄关处的房门虚掩着,她又跑过去拉开了门。 廖书言正在走廊里背对着房门接听着电话。赵嘉儿只听见他简短的应答声,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房间讲电话。 但是,知道他还在,她心里不由安心了许多。 廖书言转身见赵嘉儿趴在门后瞅着他,那双才睡醒的双眼里,有着慵懒的笑意。 他大步走过来,她便向后退开,仍旧笑嘻嘻地看着他。 廖书言用背抵上门,笑着问她:“怎么总是看着我笑?” 赵嘉儿连忙摇头,转身就跑开了,一骨碌爬上床,藏进了被子里。 廖书言坐在床沿伸手去拽她的被角,她一个劲儿往里躲,从床头躲到床尾。 廖书言不明白她怎么见了他就要躲着他,抓了几下抓不到她,只能放弃:“嘉儿,你没吃晚饭,我留了粥给你,还是温的。” 赵嘉儿没有多大食欲,但还是乖乖钻出被子,看在廖书言的面子上,暖了自己的胃。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时,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水流声,她不禁红了脸,拉过被子蒙住了头,却又始终睁着眼、竖着耳。廖书言的任何动静,她都能敏锐地捕捉到。 关灯的声音。 应该是关掉了浴室的灯。 打开房间衣柜的声音。 赵嘉儿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床边走了一圈,似乎有呼呼风声传了进来。 她从被子里钻出半边脑袋,见廖书言竟抱了一床被子铺在了房间的地毯上。 “廖老师,您要睡地上?”她惊得从被窝里弹起,“这样会着凉的!” 廖书言认真地道:“只有一张床。” 赵嘉儿心里一阵纠结,仿佛下定决心般,重新躺下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露出一大半床位出来:“您一半,我一半,不准越过中间的三八线。” 她见廖书言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笑,心里臊得慌。埋着头爬了起来,她将他铺在地毯上的被子抱起,又铺在空出一半的床位上。 她闷着脑袋做着这一切,都不敢去看廖书言,又不声不响地往床上爬。 廖书言忽伸手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问道:“你真的愿意?” 赵嘉儿没有回答,挣开他的手,钻进被窝,再次将被子蒙过了头。 她感觉床的另一边往下沉了沉,心里更乱更慌,躲在被子里说道:“廖老师,说好了,不能越过……” 话,一瞬间淹没在喉间。 廖书言倾身,一手拉下她死死抓着的被子,一手将她连人带被地抱住了。 猝然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里藏着缱绻温柔的笑,眼里嵌着灯光,装着她。 被他紧紧抱着的身子,她不敢动,只是觉得有些热。这阵热意一点点浮上心头,烧着她的心,灼着她的肺,让她口干舌燥。 “廖老师……”她抿了抿嘴,声音有些涩。 “嗯?”廖书言的头低下来几分,呼吸落在她颈侧,声音有些压抑和暗哑,“嘉儿,我很想……很想做些非君子的行为。” 他的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眼睛望着她,似在征询她的意见。 赵嘉儿犹如大梦初醒,闭了眼,转过了脑袋。 第18章 第18章 掌中缘(4) “廖老师,我……我身体不舒服……”赵嘉儿缩了缩肩膀,嗡嗡地说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对他生出了非分之想,险些做出了不合规矩的行为。那个时候,她看着他,听到他的那些话,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浮现出了沈梦的脸。 在乌镇的医院,她选择了相信他,跟着他一路来到了云南。 可是,当这颗心慢慢被他占据时,她反而变得敏感多疑了。 她与他才相识多久,怎么就能轻易信了他呢? 赵嘉儿将被子裹紧,转过身子背对着廖书言,小声说道:“廖老师早点睡吧。” 廖书言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在她为他铺好的被子里默默看了她许久,才伸手揿灭了床头的台灯。 赵嘉儿夜里睡觉有开一盏灯的习惯,房间里突然黑了下来,她惊慌得猛地翻身过来,正对上廖书言温沉的目光。 “怎么了?” 赵嘉儿摇头,又默默转过了身子。 她的头发很长,发梢微卷。因为她先前那番动作,那头长发铺满了纯白色的软枕头,轻轻扫过廖书言的鼻尖,发端还残留着白日里洗发水的香味。 廖书言生怕夜里睡觉时,会不小心压着她的头发,轻轻将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拢起,放在了她的脑后。 随后,他又默默打开了床头的那盏台灯。 光线昏黄,并不刺眼,在墙上投下圈圈斑驳的光影,映着他与她扭曲变形的黑影。 灯亮起时,赵嘉儿微微张开了眼,心里不知为何又因他这样的细心关怀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感觉床头的另一端向下沉了沉,双手紧紧攥着被角,细声问道:“廖老师,您是不是开了灯睡不着?” 廖书言侧身看着她,道:“你睡着了,我再关灯。” 赵嘉儿眼里有些湿,吸着鼻子道:“可不准做坏事!” 廖书言顿时想起了方才的尴尬处境,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再生出那样唐突你的心思了……对不起。” 赵嘉儿轻声笑了笑:“君子一诺重千金,廖老师别让我失望啊!” 压抑不安的心情瞬间明朗,她往被子里钻了钻,道一声:“廖老师晚安!” 廖书言见她情绪恢复,笑着回了一句:“晚安。” 有一丝光照进眼里,他都无法安睡。但是,为了她能安心入睡,他愿意为她点一盏灯,守着她进入梦乡。 他点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确定赵嘉儿已经熟睡,轻轻下了床,走到门外给廖书眉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被接通时,暴风雨的声音一阵阵从那一端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和姐夫还在案发现场?” “嗯,”廖书眉的声音很低,带着疲惫,“出事司机的妻子和母亲过来了,一直哭着闹着要讨回一个公道,不愿配合警局的调查,怎么也劝不动。那司机是死在送货的路上,算是因公死亡,赔偿是少不了的,但是,她们狮子大开口,觉得一百万太少,开口就是五百万。” 廖书言听她语气愤慨,向房间内看了一眼,才问道:“死因是什么?” “颈部有勒痕,头部遭重击,导致颅内出血而亡,”廖书眉道,“现场检测到他的尿液,他应该是在路边的田地里方便时,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再用砖块敲击头部才导致死亡的。” 廖书眉看着风雨里哭成一团的两个女人,皱了皱眉,又对电话那头说道:“这件事我和你姐夫会处理,你别担心。昨晚有人想害你,我已经托人去调查了,你自己当心些,别让当年的悲剧再上演……嘉儿是个好女孩,你若真心喜欢她,就保护好她。” 廖书言艰涩地回了一个字:“好。” 自来云南后,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在背后操纵着一切,针对他,针对与廖家有关的人和事。 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他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画画就好。 可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似乎变成了一种奢望。 想到赵嘉儿,他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 她那么好,他不想错过。 更不想害她。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她的一颦一笑却已刻入他骨髓,怎么也抹不掉。 他喜欢她的简单美好,喜欢她的执着天真,喜欢她的善良痴傻…… 他喜欢她的一切。 廖书言将从枕头下摸出的两张名片撕毁,投进垃圾箱里。 暴风雨过后,他会送她离开云南。 远离陆嘉清,远离与陆嘉清有关的一切。 赵嘉儿迷迷糊糊听到电话在响,眯着眼在床头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察觉到手机铃声从床头柜那边传来,她支着胳膊爬了过去。 “喂?”她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你是哪位?”电话那头的女声有些警惕,语气生冷,“廖老师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上?” 赵嘉儿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大半,将手机举到眼前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接了廖书言的电话。 她才换了新手机,还没熟悉自己的手机铃声,倒是听多了廖书言的铃声,竟然糊里糊涂地当成了自己的。 赵嘉儿猛地坐起身,房间里没有廖书言的身影,而那床被子早已经被他收了起来。 赵嘉儿觉得电话里的女声有些熟悉,来电显示却只是一串号码,她也不确定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赵嘉儿懊恼地挠着头,绞尽脑汁解释着,“廖老师不在,你是廖老师的学生么?方便留下姓名么?等他回来……” “你是嘉儿姐姐?” “嗯?”赵嘉儿双目瞬间亮了,“你是沈梦?” “是我,”沈梦的声音透着冷淡,还有一丝警惕,“你和廖老师在一起么?这么早……昨晚也在一起?” 赵嘉儿想起廖书言对她说过的那段师生关系,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赵嘉儿正纠结苦恼,沈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似乎在抽泣:“原来你们在一起了……廖老师他……他原来喜欢你这样的女孩。” “沈梦,”赵嘉儿正了正神色,问道,“你还好么?在乌镇的医院里,我都来不及去看看你,你就离开了。” “我爸不让我与廖老师道别,回到家也不让我出门,将我所有的通讯工具都收走了,还好我偷偷藏了一部手机……”沈梦哭着说道,“嘉儿姐姐,你们在哪里?我能见见廖老师么?” 赵嘉儿有些为难,甚至有些不情愿:“我们在昆明。其实,你不用征询我的意见,我与廖老师之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如果想见他,可以自己跟他说。” “我知道你们在昆明,我昨天与廖老师联系过了,他说如果我过来昆明的话,可以来找他。但是,我不知道他在昆明的什么地方,”沈梦道,“嘉儿姐姐,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不知道去哪里……我刚下飞机,我过去找你们。” “我对昆明不熟,”赵嘉儿顿了顿,才道,“不过,你如果要见他,可以打车到云来大酒店。” “好!谢谢你,嘉儿姐姐!”沈梦破涕为笑。 赵嘉儿笑道:“你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她觉得心里有些闷,甚至有些恼。 廖书言被廖书眉一个电话叫醒后,匆匆整理了一番,因为走得急将手机落在了房间里。出门未带房卡,他在706房间待了许久,眼看天色渐渐亮了,才对廖书眉与向云河说道:“嘉儿应该醒了,我先回去了——对了,市医院旁边那条街里原来的粤菜馆有问题,嘉儿被绑那天,菜馆里的老板不在,只留下了一名新招进来的女店员守店,根据老板所述,那女店员很可能就是绑走嘉儿后又逃脱的人。老板突然将门面转让出去,新店主却在那儿开了一家私人诊所……” “在市医院旁边开诊所?”向云河有些诧异。 廖书言点头,又看向神情恹恹的廖书眉:“姐姐,你找人留意一下。” 向云河却有些不解:“书言,你为什么不将那一晚的绑架案交给警察去查呢?” “我自有打算,”廖书言不愿与他多说,“我先过去了,你们一夜没睡,先好好休息。” 赵嘉儿洗漱时,在镜子里发现脸上冒出几块红点,不禁嘟了嘟嘴:“我明明把吃进去的松茸都吐出来了,怎么还是过敏了?” 她对镜哀叹了许久,又泄气般地自我安慰着:“还好不严重,应该很快就会好了。不然,让姐姐知道了,又得骂我了。” 赵嘉儿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向廖书言解释这件事,门铃突然被按响。她猜到是廖书言,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在猫眼里确认无误后,她快速打开了门。 廖书言一眼便见到她脸上的几块红点,皱眉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赵嘉儿连忙捂住脸,从指缝里偷偷瞧着他:“是不是毁容了?” “没有,”廖书言笑道,“有点像是过敏了,我找药膏给你涂一涂。” 赵嘉儿见他往里走去,忙跟了上去:“脸上能随便涂药膏么?” 廖书言翻出一个蓝色圆盒子,轻轻拧开,里面是白色的药膏。见赵嘉儿犹疑不安地看着他,他笑道:“这是专门针对过敏症状的药膏,食物过敏、蚊虫叮咬、轻微烫伤都可以用。你过来坐下。” “这么神奇?”闻言,赵嘉儿便过去坐在了床边,却并不接过廖书言递到手边的药膏。 廖书言看着她,笑问:“要我帮你涂?” 赵嘉儿使劲点头,将脸凑到他面前。 廖书言的指腹有些凉,将药膏在那一块块红点处慢慢抹匀,忽问道:“怎么会过敏呢?是你对昨天吃的某些食物过敏?” “没有啊!”赵嘉儿目光一闪,有些慌乱,“我就是水土不服,又是闹肚子,又是过敏!” 廖书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用食指挖了一指药膏,边涂边说:“早上的压缩饼干和晚上的粥没有问题,中午的很多菜色都是你爱吃的,平常应该经常吃……对松茸过敏?” 赵嘉儿本不想因为松茸一事再与他闹不快,也不想让廖书眉因为此事愧疚,因此,她煞费苦心地吃坏了肚子,忍受了胃里如刀割火烧般的疼痛。却不想,廖书言一下子就能猜到事情的真相。 她不擅长说谎,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 廖书言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心里怜她的傻,见她又像是做错事一般,无措地动着脚,他不再提起这件事。 将药膏盒盖拧上,他顺手将药膏塞到她手里:“天放晴了,我今天带你出去兜一圈,明天送你回宜宾。” 赵嘉儿震惊地抬头:“我没说要回去啊?我还要去灾区呢!” “你帮不上什么忙,去了反而有危险,”廖书言劝道,“你姐姐一定很担心你,你回去也能让她安心。” 赵嘉儿心里闷闷的,垂着头道:“我想见嘉清一面。” 廖书言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廖老师不回去?” “有些事要处理,所以……” 廖书言话未说完,熟悉的铃声便在房间里响起。 他接起电话时,赵嘉儿瞟了一眼,号码有些熟悉。 她突然有些心慌。 见到廖书言,她因为高兴,又因为脸上过敏的事,让她忘记了沈梦在早间来过的电话。 她见廖书言接起电话没说话,脸色却渐渐有些不对,最后,她只听到他回了一句:“知道了。” 房间里,落针可闻。 赵嘉儿正想向他说起早上的电话,廖书言突然向她看来,眉宇间有些不快:“你接我电话了?” 第19章 第19章 掌中缘(5) “我听到电话响了,以为是自己的,就……就接了……”赵嘉儿坐在床沿,因为紧张,双脚无措地点着房间里的地毯,眼眶里的泪水突然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落在手指上的眼泪是温热的,似乎能灼伤她的皮肤。 她甚至不敢看他紧绷的脸。 “对不起……”赵嘉儿低头道歉,抽噎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再碰您的手机,廖老师可以……可以骂我……真的对不起……” “沈梦已经到了酒店楼下,”廖书言有些后悔给了她脸色看,抽出一张纸递到她手边,“把眼泪擦一擦,我先送她到附近的酒店,你在房间里等我。” 赵嘉儿接过纸巾,擤着鼻子,没有应声。 廖书言见她不愿说话,取过车钥匙出了门。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赵嘉儿心里一沉,有种说不出的苦闷和酸楚。 她一直相信他与沈梦之间是清白无染的,可是,沈梦前来,他却只字未提此事,甚至都不愿让她与沈梦相见。 不管怎么说,沈梦是她这次出门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赵嘉儿收拾着房间里的行李,听到门铃声,满心疑惑。 从猫眼里,她看到是酒店服务员,说一声:“稍等。”转身便从背包里拿出一枚白色口罩罩住了脸,这才放心地打开房门将人让了进来。 女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将热粥、南瓜饼和虾仁水饺摆在房间的茶几上,彬彬有礼地向赵嘉儿弯了弯腰:“请慢用。” 赵嘉儿有些糊涂:“我没叫餐啊?” “是廖先生下楼点的餐,让我们直接送上来。” 赵嘉儿“哦”了一声,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你。” 女服务员脸上始终保持着甜美的职业微笑:“祝您用餐愉快!” 赵嘉儿本来打算自己去外面随便吃一些,廖书言既然为她点了餐,她只能一个人坐在茶几旁吃着早餐。 她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将最合自己口味的虾仁水饺吃完,又喝了几口白粥、吃了两块南瓜饼。她将没吃完的白粥和南瓜饼重新装好,放在了房间里的保温箱里,自己给手腕上的磨伤换了药。 正整理着自己的背包时,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短信。 赵嘉儿疑惑不解地点开,是沈梦发过来的信息: 嘉儿姐姐,这是我的新号码,你存一下。廖老师说你们住的酒店没有空房间了,要先帮我找附近的酒店,要耽误一些时间,你就把廖老师借我半天,等找好了酒店,我就去找你。 廖书言是借沈梦之口向她传达此事么? 赵嘉儿默默退出了短信界面,清点着背包里的行李,挑挑拣拣,还是将那盒药膏放进了包里。 将行李整理打包好,她找出床头柜下的笔纸,坐在茶几旁,在纸上写写划划,看着最后算出来的一长串数字,她不由拧紧了眉头:“我欠廖老师这么多钱啊!” 她在网上银行上查了查自己的工资卡,发现这两年攒下来的钱不足三十万,用笔尖抵着额头,长叹一口气:“廖老师为了救我,损失了二十万,加上这一路上的开销,还了债,我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将欠下的二十二万转入一张不常用的银行/卡里,她将算账的纸张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篓里,又将银行/卡和一张字条压在了茶几上的台历下。 灭了房间内的灯,她在房间里望了一圈,直到确定没有落下行李,这才从卡槽里拔出房卡,念念不舍地出了708。 706房间睡着廖书眉夫妇,赵嘉儿不知道怎么与廖书眉道别,在那扇门前伫立了片刻,便背着包进了电梯。 在酒店大堂内,有房客在喝茶闲聊,赵嘉儿环顾一周,深吸一口气向前台走去。 她将房卡交到值班的前台小姐手中,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廖先生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将房卡交到他手中!” 前台小姐疑惑地瞅着她,核对了708的房间信息,笑道:“好的。” 赵嘉儿出了酒店,感觉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在酒店门前的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市公安局。” 廖书言要送她离开云南,她还不想回去。离开鲁甸的时候,她既然说出了会再回去的话,就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廖书言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沈梦办理了入住手续后,在电梯里,他抬腕看了看表:“你吃了早餐,先在酒店休息,我找当地的导游带你在云南玩一玩,你尽兴了就回去。” 沈梦有些沮丧:“廖老师不跟我一起么?” “我来云南不是为了玩。”廖书言帮她将行李箱送出电梯,转身又进了电梯。 沈梦使劲按着电梯的上下键,趴在电梯门口,殷切地道:“老师不坐坐就走么?是不是我爸那天在医院里给了您难堪,您就……就不待见我了……” 廖书言笑道:“你怎样骗了你父母,让他们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追究。不过,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作为老师,我希望沈梦同学能自尊自爱。” 沈梦不甘心地笑了笑:“老师能与才相识几天的嘉儿姐姐同居,真的是看上她了?不是一时冲动才睡在了一起?” 廖书言感觉这话十分刺耳难听,眼神骤冷,沈梦却已退出电梯门,拉着行李箱就走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呼出一口气,缓解了心中的郁结。 在车上,他想起赵嘉儿早间哭泣的样子,路过一家披萨店时,想要买一份她最爱吃的鲜橙披萨来赔罪。店里没有鲜橙披萨,只能现做,他只好坐在店里默默等着。 他看着她的微信头像,点开,又关上。 最后,还是点开敲下了一句话。 言:早餐有没有吃? 音沉大海。 他焦急不安地等了十分钟左右,手机像是失去信号一样,没有任何消息传送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廖书言心里始终牵挂着赵嘉儿,猜测着她是不是在生气,故意不理他。 新鲜的鲜橙披萨出炉时,他又根据她平常的口味,挑了几样精致的小蛋糕,让老板一并给包了起来。 廖书言的车在云来大酒店停下,门迎迎了上来,他小心翼翼地拎出披萨和蛋糕,经过酒店大堂时,前台小姐忽然叫住了他。 “廖先生!” 廖书言停住脚,眼露疑惑,慢慢向前台走去。 前台小姐将一张金属材质的房卡推到他面前,微笑着说:“这是赵小姐托我保管的您的房卡,请收好。” 廖书言拿起房卡看了看,确实是他房间的房卡。他心中不解,更有些慌乱:“她离开酒店了?” “是的,赵小姐是背着包离开的,”前台小姐有些疑惑,“赵小姐离开没与您说么?” 廖书言笑了笑,只道:“谢谢。” 他收起房卡,出了电梯就直奔708房间。房间内的摆设丝毫未动,但却少了她的身影和她的行李。 廖书言将手中的包装盒放在房间的书桌上,焦急无措地在有限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掏出手机走向窗边。在经过窗边的茶几时,他见台历下压着字条,伸手取了出来。 在字条下,还压着一张银行/卡。 廖书言在茶几旁坐下,拨出去的号码一直无人接听,而他在看到赵嘉儿留下的字条时,整张脸顿时绷得紧紧的。 廖老师,早餐我没吃完,实在吃不下了,剩下的我放在保温箱里了,没有浪费。 还有,我算了算欠您的钱,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差不多二十二万,茶几上的银行/卡是还给您的钱,密码我写在字条的背后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总之,真的很谢谢廖老师这一路的照顾。那一晚,要不是廖老师,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去见姐姐呢! 就这样吧。 有缘再见。 紧贴着左耳的手机听筒里传来忙音,电话无人接听,廖书言将手机放下,拿过那张银行/卡,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卡片硌得他的手心生疼,他却恨不得将其折断。 随手将银行/卡扔在茶几上,他盯着手中的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确信她是真的就这样离开了,才向后仰起了身子。 背靠着藤椅椅背,廖书言举着字条看着。 看的不再是白纸上的内容,而是她用铅笔写出来的字。 第一次见到她的字,纸上的字迹也如同她的人一样,纤细柔弱,令人赏心悦目。 目光瞥到书桌上的披萨和蛋糕,他坐直身子,将字条和银行/卡收起,再次拨打她的电话。 嘟——嘟——嘟—— 一声一声,都似锤子在他心上敲打,他不敢呼吸,生怕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错过了她的每一个音节。 短短十几秒的等待,他也觉得漫长。 这一次,电话通了。 “廖老师。” 是她的声音,轻灵悦耳,暖暖的,如同一泓清泉在他心上流过。 而他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有些哑,许久都发不出声音。 他在酝酿着要说出口的话,电话那头也沉默着,静得只听得到她的呼吸声。 “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鲜橙披萨,”廖书言的语气显得小心翼翼的,又藏着隐隐的期待,“你回来吃么?” “谢谢廖老师!” 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她的呼吸急促了一些,是在走路,手机里也传来了街上汽车的鸣笛声。 “你在哪里?” “我刚从公安厅里出来,”赵嘉儿的情绪有些低落,很快又恢复过来,语气有些踟蹰,“对了,廖老师,您回酒店了么?有没有看到我给您留的字条和银行/卡?” 廖书言不去回答她:“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 赵嘉儿喉咙一堵,在附近的公交站牌处停下,低着头没有回话。 “嘉清还未受审判刑,这个时候不允许探望,”廖书言走到窗边,缓缓地道,“我答应带你见他,你怎么一个人去了?” 赵嘉儿踢着鞋尖,慢吞吞地说着:“我知道我一个人来见不着他,我也不是为了见到他才来了,是交给了警方一份能降低他罪行的录像。” 廖书言有些吃惊,没有再问下去,再次问道:“你还在公安厅附近么?” 赵嘉儿沉默了一阵,道:“廖老师,您别过来了,我想好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了。有缘……再见吧。” “我送你一程。” “不用,”赵嘉儿苦笑着,“我已经麻烦了您很长一段时间,还害得您破了财,甚至差点没了命。廖老师,您……您就陪着沈梦在昆明好好逛逛,不用担心我!” 廖书言笑得无奈:“你急着离开,是因为她?她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赵嘉儿不想多谈,急急地道,“廖老师,车来了,有机会再联系!” 她匆匆挂了电话,随便钻进了进站的一辆公交车上。 房间里,廖书言望着突然被挂断的手机,在窗边站了许久,又缓缓拨下了另一通电话号码。 第20章 第20章 池中物(1) 重回鲁甸,在苏杭的骂声和帮助下,赵嘉儿觉得她总算有了一点副队长的样子,因此得到苏杭的一声表扬,她便觉得是最大的荣幸。 她向来讨厌血水和消毒水的气味,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不得不克服这重心理障碍,时时刻刻与之为伍。 她偶尔会看到池勉与他的同事搬着摄像机,跋山涉水地去记录那些感人的瞬间,晚上回来又会细细地说给她听。 池勉与她在同一片灾区,但是相聚的时间并不多,他却每天都要过来。 晚上,赵嘉儿在棚子里点上一圈蚊香,便抱着相机去外面守夜。 灾区的夜空星光璀璨,是在高楼耸立的城市里看不到的景色,她恍然想起那一夜在星光下偷偷拍下的照片。灾区的废墟一处处被清理,她找不到廖书言当初站立的那片废墟,只能去相机里一张张翻找。 照片里的人,双目正望着她,悲悯动人。 “你男朋友这次没跟你一起来啊?” 赵嘉儿正盯着照片上的廖书言出神,没留意到身后来了人,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苏……苏队长?”赵嘉儿慌乱地关了相机,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还没睡啊?” “怕你一个人无聊啊!”苏杭眨着眼,向她怀里的相机挑眉,“在想男朋友啊?” 赵嘉儿苦着脸解释着:“廖老师不是我男朋友。” 苏杭抱臂斜着眼瞅着她,嘲笑道:“还没确定关系啊?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不要太矜持太扭捏,喜欢就去追呀!” 赵嘉儿急得满面通红,小声怼了一句:“你跟徐鸣天天打情骂俏,你怎么不去追呀?” “啊?”苏杭惊讶不已,气咻咻地道,“我去追他?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我才不会看上他,是他缠着我找骂好不好?” 苏杭留了一头干爽利落的短发,生气时,总喜欢抓头发。 赵嘉儿见她双手抓着头发,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生怕她将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忙问道:“那队长喜欢什么样的人?” 苏杭愣了一会儿,脸蛋上慢慢泛起了红晕,笑着说道:“踏实负责,幽默风趣,乐观开朗,当然,长相不能太寒碜人了……像你那记者朋友就不错,长得也挺帅气的。” “你看上池小勉了?”赵嘉儿有些意外。 苏杭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却有些颓丧:“可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啊。” 她又抓起那头蓬松的短发,苦恼地看着赵嘉儿,一双眼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打量,看得赵嘉儿有些莫名其妙。 “队长,你别这样看我……” 苏杭眼里有了光,笑道:“你说我是不是要留长发?徐鸣总骂我是假小子,会不会你朋友……他也没把我当成女孩子啊?” 赵嘉儿其实并不太懂男女之间的感情,除了与陆嘉清的那段恋情,她对这方面的事并不擅长,也不太懂男孩子的心思。 池勉的心思她虽然懂一些,但是,她知道,他们只能做朋友。 看着苏杭有了小女孩的心思,赵嘉儿觉得有趣,端起相机将她这副样子拍了下来。 苏杭叫道:“你拍我干什么?” “给池小勉看啊!”赵嘉儿笑道,“苏队长留长发一定好看!浓眉大眼,只要不常生气骂人,就更好看了!” 苏杭抱臂笑道:“你又在找骂,是不是?赵嘉儿,我有几天没骂过你了?赶紧给我删掉!” 赵嘉儿见她卷起衣袖要来抓她,抱起相机,笑着跑开了。 两人你追我赶,苏杭哪里想得到看着柔柔弱弱的赵嘉儿,在平地上跑起来竟然如此轻快,她竟然追不上。 围着周围的棚子躲躲藏藏,赵嘉儿再回到志愿者的救济棚时,苏杭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叉着腰瞪着她:“你是不是锻炼过?” 赵嘉儿点头:“大学里的时候,每天都会晨跑和夜跑。” 这是被陆嘉清逼出来的。 陆嘉清的父亲是警察,他也从小跟着父亲锻炼,渐渐成了一种习惯。大学里,他常常拉着池勉和她去锻炼,虽然其他体能跟不上,但是,跑步却比其他人强了一些。 那个时候,陆嘉清总会在天才蒙蒙亮时,在她宿舍楼下大声喊叫:“嘉儿,起床跑步啦!” 因此,整栋楼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他也因此被楼上的女孩子扔下许多东西砸他。后来,因为他的号召,楼里的女孩子竟也有了晨起跑步的习惯,甚至自行创建了“女子晨跑社”,公然推举陆嘉清做社长。 然而,事实上,陆嘉清什么事都不管,只在幕后出谋划策,所有的活动项目都是由她负责的。 现在回想起来,陆嘉清其实真的很受女孩子欢迎。 在两人确定关系后,依旧会有女孩前来示爱,陆嘉清拒绝的方式万年不变。 他会将她推出来,煞有介事地说:“我女朋友是女子晨跑社的总策划,身边有一堆小姐妹,要是知道你打我的主意,你想想,一大堆女人去找你算账,是不是很可怕很恐怖?” 一传十,十传百,赵嘉儿在学校里竟成了母老虎一样的人,从此,也没有女孩子往陆嘉清身边凑了。 赵嘉儿曾与陆嘉清理论过,却总说不过他。 因为他偶尔说出来的甜言蜜语,她真的招架不住。 “我们身边再也没有不长眼的追求者,我们就只属于彼此,一辈子都在一起。” 苏杭见赵嘉儿默默走到一边拍着照,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上前说了一句:“你进去睡吧,我来守夜。” 赵嘉儿回头粲然一笑:“那就辛苦队长了!我先到附近转一转,再拍一组照片就回来!” 因为突然想到了陆嘉清,赵嘉儿的兴致并不高,随便拍了几组照片,就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转身的刹那,她忽然移不动脚了。 她应该有一周的时间没见到廖书言了。她拼命忍住去联系他的冲动,却不想思念反而愈发重了,突然在这里遇见他,她有些不敢相信。 灯光、星光在他身侧聚成一团,她不敢靠近,又不想离开。 如果说陆嘉清是她心上的一道疤,一碰就疼,那么,廖书言就是她心中的一束光,触不可及。 他站在十米开外的平地上,静静地注视着她,眼里有光,还有一丝笑。 她向前迈了两步,又慢慢退了回来,突然转身惊慌失措地跑开了,眼眶便湿了。 廖书言看着她的背影在视线里一点点消失,在原地默默站了许久,吴帆从一旁的救济棚里钻出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不去追回来啊?” 廖书言转过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赵嘉儿消失的方向,笑道:“她不想见我,我再等个合适的时机。” 吴帆没有多说,又问道:“现在各大新闻媒体都是向氏医药的负/面新闻,连几年前的假药事件也扒了出来,你们姐弟俩还打算帮么?” “几年前的公关危机几乎让公司破产,这一次,即使救回来了,也成不了气候,”廖书言道,“姐姐最初嫁给他即使是迫于无奈,可毕竟做了五六年的夫妻,还是想帮一帮他。” 吴帆嗤笑不已:“廖大小姐真是个傻女人!向云河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你是打算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资金帮他解决这次危机?” 廖书言点头:“我找了人去收购向氏医药,向氏依然可以合伙人的身份入股。这样,好歹比申报破产强一些。” “查清是谁想害你们了么?” “没有,”廖书言拧着眉头,道,“劫持医药救援车与绑架嘉儿的是同一伙人,应该不是巧合,杀害司机的凶手警方已经查出了结果,是司机的妻子,但是她一口咬定是姐夫指使她这么干的,再问下去,她就装疯卖傻。” 吴帆觉得脊背生寒,抖了抖肩:“最毒妇人心!枕边人也不放过,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呀!” 廖书言无奈地笑道:“丈夫酗酒好赌,夫妻感情不和,背后有人用金钱诱惑,积怨日深的妻子也就冒险做了这件事。幕后指使者很小心谨慎,也很狡猾狠毒,警方要查需要层层审批,我打算自己查。” 吴帆一惊:“你要怎么查起?” 廖书言笑道:“本来毫无头绪,如今倒是有了眉目。” “怀了你孩子的女学生?” 廖书言陡然眯了眼盯着他,吴帆立马摆手笑道:“我的错——她有问题?” 廖书言点头:“我没与她说过我在昆明,她竟然直奔我而来了昆明,嘉儿……嘉儿多半是因为那通电话才躲着我。” 吴帆打了一个哈欠,皱了皱眉:“你身边有人向她泄露了你的行踪?不过不应该啊,能掌握你最近行踪的人,除了我,廖大小姐和向云河,也只有……” 他见廖书言脸色变了,立马陪上笑脸:“不是怀疑你的嘉儿……说实话,跟你关系亲密的亲友有几个认识你的学生?但是,赵小姐既跟你在一起,又认识那个沈梦,会不会是两人私下有联系,赵小姐无意中透露了你们的行踪?” 廖书言想了想,摇头:“不会。” 在他的认知里,他不认为赵嘉儿会与才相识几天的人交心,即使她与沈梦谈得来,也不会向她透露他的行踪,何况这一路上,她从未与他提到沈梦。 当初,她那朋友向她要他的电话号码,她起初都不愿给。 对于信任已久的朋友,她尚且都在保护他的隐私,又怎会向沈梦透露他的踪迹? 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看看她,二是替廖书眉前来慰问慰问灾区的难民。 “吴主任,有伤员需要手术!”女护士从一间救济站跑过来,急急地说道。 吴帆抖擞精神,匆匆对廖书言说道:“你自己随处看看!” 然后,脚步如飞地跟着女护士走了。 救援队在一大片废墟下发现了众多奄奄一息的伤患,众多志愿者不得不从睡眠中起来,积极搭建临时医疗站,协助医护人员对伤员进行抢救包扎。 发现伤员的地方是一片陷下地底两米深的厂房,救援队施救起来有些难度。救援队从白天到现在陆陆续续挖出了数十具尸体,突然发现某一间屋子里还有十来人活着,这些等待救援的难民无疑给救援人员添了一重慰藉。 赵嘉儿半夜被叫醒时,听说有任务,立马换上志愿者的服装,戴上帽子,一边戴着袖章,一边问着身边的苏杭:“队长,听说医疗站那边的血液库存不足了,突然发现这么多伤员,一定不够用了。” 苏杭道:“这个不用你操心。在市区,也有很多人排队献血呢,等明天的献血车过来了,应该也能撑一段时间。” 到达指定的医疗站,赵嘉儿很快便投入了工作。 看到大片大片的血迹,她虽然依旧感觉犯晕,但是,已经能迅速调整好心情,协助医护人员止血、清理、消毒、包扎…… 她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并未留意到廖书言在远处一直盯着她所在的医疗站。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他见她抱着满是血渍的医用纱布出来,又抱了满怀的新纱布进去,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 夜渐深,在替最后一名伤员缝上伤口后,众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吴帆各个医疗站巡视了一圈,看到赵嘉儿站在角落里喝着水,朝她笑了笑。 赵嘉儿只觉得他笑得暧昧,而且不怀好意,没有理他。 这时,突然有人问了一句:“吴主任,我们这边一共救了多少人?” 吴帆认真地道:“送过来四十六人,死者二十一,救回来的二十五人,截肢五人,重伤七人,轻伤七人,其余六人只是身体机能跟不上。” 大家听到依旧有二十一人没有救回来,不禁默默低下了头。 吴帆见状,忙开解道:“生死有命!我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抢救每一个被送过来的人,就问心无愧!大家都忙了半夜了,养好精神,才能救更多的人!” 众人渐渐散开,三三两两聚在了一处。 赵嘉儿将苏杭带领的志愿者集合在一处,正要回去,吴帆在身后叫住了她:“赵小姐,请留步。” 赵嘉儿看了苏杭一眼,苏杭笑道:“吴主任叫你留下,你就留下呗!我又不会骂你,你还跟我扮可怜!” 吴帆向廖书言站立了许久的废墟上看了一眼,不见他的人,才将赵嘉儿带到了一处光亮下。他见赵嘉儿紧张无措的模样,有些不知道怎么与这样的小姑娘交流,只能干巴巴地道:“你应该知道书言来了灾区。其实他来了两天了,明天早上会离开,你要不要送送他?” 赵嘉儿早就料到他叫住她,极有可能会跟她谈到廖书言,却没想到是为了这样的事。她纠结地挠着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他没……没与我联系……” 吴帆看她这副性子,很想敲她的脑袋骂她。 他有些庆幸自己当年从廖书言那儿捡来的便宜不是她,不然,他会被她急死气死。 他身上的白大褂上沾了一片片血迹,赵嘉儿垂下去的目光就落在那一片片污浊的血迹上,不断扭曲、变形,就如同光影下吴帆气愤的脸。 但是,在她看来,吴帆生气的脸才更可怕。 而她,却不知她哪里惹他生气了。 吴帆在她面前焦急地转动了几圈,后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反正我已经跟你说了,要不要去送,你自己决定!书言都不让我跟你说,我真是咸吃鸭蛋瞎操心!我都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还有你!两个人一个德行!还真是天生一对!” 赵嘉儿被吴帆无缘无故训斥了一顿,回到救济棚,却怎么也睡不下。 廖书言昨天就到了灾区,她今晚才见到他,还没说一句话,就逃走了。若是明天再不去送他,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离开市区最后一通电话里,她并没有告诉他即将去的地方是灾区,今晚他发现她来了这里,会怎样想? 赵嘉儿辗转了一夜,早上被闹钟叫醒时,苏杭便凑过来问道:“你的黑眼圈怎么那么重?没睡好啊?” 赵嘉儿点头,没有多说。 洗漱的时候,她发现头发打结了,怎么也梳不顺,只能让苏杭替她梳顺。 苏杭梳着梳着,突然发出一声感慨:“我是不是也该考虑留长发了?” 赵嘉儿道:“你可以试试。” “可是,我从小到大就没留过长发,怕不习惯,”苏杭将赵嘉儿的头发梳顺,笑着将木梳递回到她手中,“我不会梳头,你自己梳。” 在这样的环境下,赵嘉儿不能像在家里一样隔天洗一次头,怕以后梳头头发还会打结,便对着镜子在脑后编了一条辫子。 进入这片灾区的出入口只有一个,她来不及吃早饭就跨过一堆堆废墟跑到了那个入口,只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却没有见到廖书言的身影。 她以为时间还早,就蹲在了入口的救济站旁等着。吴帆经过这里时,看到她一个人傻傻地等着,笑着摇了摇头。 太阳渐渐升起,赵嘉儿觉得有些晒,挪了挪位置,继续等着。 她感觉肚子有些饿,苏杭打电话骂她擅离职守,她问了一声:“什么时候集合?” 苏杭收敛怒气,和声和气地道:“你在哪里呢?再不回来吃早餐,就没有了。” 赵嘉儿依旧是问着同样的问题:“什么时候集合?” 苏杭愣了愣,答道:“八点。” “我八点回去。” 救济站内有人给她搬了一把塑料凳过来,她笑着道了谢,坐在板凳上揉着自己发麻的双腿。 入口陆陆续续有车辆进出,赵嘉儿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却依旧没有见到廖书言。她有些后悔昨晚没有问吴帆,廖书言今早离开的时间。 廖书言在车上接到吴帆的电话后,便将车掉了头。 灾区入口处有车出入,他没有靠近,而是将车停在了路边,一抬头,便见到赵嘉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救济站旁,一边揉着双腿,一边四处张望着。 他笑了笑,在通讯录里找到她的名字时,才发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拨出过这个号码了。 此时,他竟然感觉到紧张。 电话几乎在响过一秒后就被接通,他看着赵嘉儿站起身张望着,话里带着些哭腔:“廖老师……” “嘉儿,”廖书言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着急乱窜的身影,笑道,“往入口的方向看,路边停了一辆车……” 第21章 第21章 池中物(2) 赵嘉儿举着手机,按照廖书言的指示在进出的车辆里,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白色宝马车。 廖书言下车直直地站在车边,她感觉晨光下的他更真实了一些,眼睛望着她,在笑。 她向前迈了两步,慢慢放下电话,一步步朝他走近。 不自觉地,她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小跑着向他跑了过去。接近他时,她又放慢了步子,站在离他五步之外的地方,犹豫不前。 廖书言向前迈出一步,微微向她张了张双臂,唤着:“嘉儿。” 赵嘉儿抿着嘴,双手背在身后,垂着脑袋,一步,一步,走向他。 见廖书言要来抱她,她慌乱地扯住他的手臂,向路上过路的车辆和人们看了一眼,就牵着他的衣袖,将他带到路边被杂草淹没的一片废墟里。 直到确定不会被发现,她才牵着他的衣袖,埋头嘟囔了一句:“这里没人看见。” 廖书言笑着问道:“那我可以抱你了么?” 赵嘉儿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在廖书言伸手抱住她之际,她顺势依在了他怀里,轻轻圈住了他的腰身。 “嘉儿,以后不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廖书言将她深埋的头抬起,认真地道,“我与沈梦之间的事,你不要听她一面之词。” 赵嘉儿仰着头看他:“那她打掉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在查,”廖书言将她脑后的辫子顺到她身前,道,“你之前的直觉是对的,的确是有人在背后为难我。” 赵嘉儿不服气地道:“您之前还不信我!” 廖书言松开她,看了她许久,郑重其事地问道:“嘉儿,经历了这些事,你应该知道跟着我会有许多麻烦,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你想好了么?” 赵嘉儿不解:“想好了什么?” 廖书言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装傻是不是?” 赵嘉儿瞬间反应了过来,蓦地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怎样回话,许久才不满地质问道:“那您为什么突然要送我离开云南?不是因为沈梦,那是因为什么?” 廖书言叹道:“我姐夫的公司陷入了麻烦里,跟之前绑架你的事情有关联,如果他们想要害我,你跟着我留在云南,会有危险。我之前是打算将你送回宜宾,等云南的事情解决了,再回去找你。你突然一个人离开,又说有了下一个目的地,我猜到你的目的地便是这里……” 他见赵嘉儿只是仰着脑袋瞅着他,眼里有柔光,他抬手抚了抚她的眉眼,轻声问道:“嘉儿,我舍不得放开你,但是,也会尊重你的选择……跟了我,有危险麻烦,你还愿意跟着我么?” 赵嘉儿挠着头,抿着嘴笑着:“我是不是欠廖老师一个秘密?” “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我告诉您一个秘密。廖老师,您低一下身子,将耳朵凑过来。” 赵嘉儿满脸通红,眼里是娇羞的笑。廖书言不知她要说出的秘密是什么,笑着弯了弯身,便见她踮起脚将嘴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他耳边,让他不敢分神,浑身紧绷。 “我的秘密就是……这段时间,我只要想到廖老师,心里就难过,想见他。” 廖书言震惊得偏头看她,她双目明亮,笑着向后躲了躲。 廖书言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想要逃离的身子拉了回来,笑着问道:“真的?” 赵嘉儿笑着踢了踢鞋尖,气恼得推了他一把。廖书言抓住她的手,倾身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嘉儿,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赵嘉儿躲开他的目光,低头抵着他的胸口,嗡嗡说道:“我还没答应跟廖老师在一起呢!” 廖书言心口陡然一凉,眉心一皱;赵嘉儿抬头看着他,向他吐了吐舌尖:“我说过了呀,要回家去相亲!姐姐看过之后要是满意,我就跟那个人在一起!” 廖书言不由松了一口气,问道:“怎样过你姐姐那一关?” “其实也很简单,”赵嘉儿眉眼弯弯地笑道,“第一,是我喜欢的;第二,是对我好的;第三,要嘴甜会照顾人;第四,要孝顺能上道;第五……” 廖书言见她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说着那些条件,有些无奈。 赵嘉儿数到最后一根手指时,眨了眨眼,道:“第十,这个是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廖老师要牢牢记住啊!” 廖书言道:“你说。” 赵嘉儿眼中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吐了吐舌:“姐姐也没跟我说过,我也不知道。” 廖书言被她逗得哭笑不得。 即使她表达心意的方式含蓄委婉,他也十分开心,想就这样抱着她不松手。 相识以来,他不敢奢望她会与他贴得如此近,在他怀里欢笑、打闹。 然而,想到即将要分离,他又万分不舍,双手轻轻捧起她发红发烫的脸颊。她突然捉住他的左手,撸起他的衬衫衣袖,嘟着嘴道:“快八点了,我得回去了。” 廖书言微微抬起手腕,指针显示的是七点四十分。他没想到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两人就这样坐在废墟堆里静静地相拥到了这个时候。 赵嘉儿仰着脑袋问他:“我向我们老总请假到月底,廖老师什么时候回去?” 廖书言笑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赵嘉儿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又体贴地说道:“我在这边不会有事,廖老师不必常来看我,您先解决手头上的事情。” 廖书言沉默了一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自己注意安全,遇到危险,不要往前冲。” 赵嘉儿将廖书言送到车旁,为他打开车门,听他仍旧不放心地跟她叮嘱,有些无奈地道:“您比我姐还要啰嗦。” 廖书言认真地道:“我总是不放心你。” 赵嘉儿嘿嘿笑了两声,将他推进车里,关上门之际,向他挥手:“廖老师一路平安!” “嘉儿。”廖书言降下车窗,唤了一声。 赵嘉儿弯腰将脑袋凑到车窗前,问道:“怎么了?” 廖书言伸手扣过她的脑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赵嘉儿顿觉四肢百骸都被电了,傻愣愣地看着他牵起的嘴角,脑袋有些发懵。 “进去吧,”廖书言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我看着你进去,再离开。” 赵嘉儿瞬间回过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他亲了,整张脸突然涨得通红,又是埋怨又是娇羞地瞅了他一眼,便慌乱地捂着脸跑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不能自已,回到救济棚时,脸上的红晕依旧未散,整个身体都似乎在发烫发热。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奇怪。 她不明白,廖书言不过是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身体反应? 赵嘉儿很庆幸救济棚里里外外都没有人,而苏杭也替她留了早餐。 馒头和稀饭,虽然寒碜,但是她早已经习惯了。 这些日子,每当吃不下饭时,她总会想起廖书言。似乎想到他,她才有了胃口。 她感觉自己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抬手摸上额头,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现在回想起来,廖书言的唇是热的,是软的,轻轻一碰,都能烫伤她的心,让她着迷。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即使与陆嘉清接吻时,她也不会有这样深切而强烈的渴望。 她感觉自己的想法龌蹉,不敢再深想,拼命地喝粥。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被噎得脸颊泛红、双眼泪流。 待喝过一口粥缓了缓,她才掏出手机,看到是廖书言的来电,身体都在发热。 她颤抖着手接通电话,细声唤道:“廖老师……” “怎么说话在发虚?”廖书言戴着蓝牙耳机,听到她时不时地打着嗝,忽然就笑了,“吃东西噎着了?” 赵嘉儿有苦无处说,苦着脸道:“都赖您!” “我怎么了?” “您……您怎么突然就亲我了?” 廖书言有些尴尬,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微微红了脸,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喜欢?” “没有,”赵嘉儿嘟囔着,“廖老师在我心中是神仙似的人物,突然做这种事,我……我没反应过来。” 廖书言道:“我以后尽量给你时间准备。” 赵嘉儿才觉得说了几句话,喉咙顺畅了许多,忽听他这么正儿八经的话,感觉喉咙再次被噎住了,朵朵红云再次爬上了脸颊。 “嘉儿,”廖书言突然认真地道,“你今天不忙的时候,将你之前说的那十条要求发到我微信上。” “啊?您要做什么?” “我怕我记不住,相亲的时候会手忙脚乱。” 赵嘉儿在心里偷偷发笑,爽快地点头:“好!我待会就发给您!马上就要集合啦,廖老师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苏杭进来见到赵嘉儿抱着手机在傻笑,叉着腰,大声叫道:“赵嘉儿,集合了!赶紧给我滚出来!” 赵嘉儿最怕苏杭冷着脸大声对她说话,连忙放下手机,戴好帽子,风一样地冲到了棚子外,继续忙碌的一天。 第22章 第22章 池中物(3) 灾区的救援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赵嘉儿见到那些劫后重生的人们,渐渐拾起对生活和未来的信心,心里一阵酸楚和感动。 看着这些人,再见到池勉时,她更是五味杂陈。 池勉花了两年时间才从家破人亡的阴影里走出来,奋发上进。 第一次见到池勉,不是在大学的新生会上,而是更早以前。 池勉记得清楚,她却没有一点印象。 这样想来,她还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池勉照例会晚上过来找赵嘉儿。他今天收工得早,寻过来的时候,天还亮着。 他见赵嘉儿一个人抱着手机坐在一旁傻笑,逮着蹲在棚子门口吃饭的徐鸣,问道:“嘉儿今天怎么了?” 徐鸣看一眼赵嘉儿,又看一眼池勉,继续扒饭:“不知道,队长说她中邪了。” 池勉没见到苏杭,心口松了松。他总感觉苏杭对他这个外来人太过热情了,不像赵嘉儿口中那个脾气急躁易怒的苏队长。 因此,他能避则避。 他放轻脚步,突然跳到赵嘉儿面前,果真吓到了她。 赵嘉儿护犊子一样护着手中的手机,嗔怪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池勉,小声埋怨道:“你想吓死我啊!” 池勉搬过塑胶凳坐在她身边,伸着脖子瞅着她怀里的手机,斜着眼笑道:“手机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护得那样严实?” 赵嘉儿脸上有些挂不住,收起手机,冷哼一声:“就不告诉你!” “你这样就不够朋友啦!”池勉小声抗议着,“我每天挤出时间来看你,你还跟我藏着小秘密!” 赵嘉儿得意地向他吐了吐舌头,起身朝正搬着一桶饮用水的苏杭走过去。 徐鸣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杭将一桶水搬进了棚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她身后比了一个大拇指:“队长,您真乃女中真汉子!小的甘拜下风!” 苏杭放下水桶,回身踢了他一脚:“赶紧吃完,给我干活去!” 赵嘉儿凑上来,态度积极:“队长,我也去!” 苏杭笑着摇了摇头:“都是体力活,仅限男生。你留下来将男生和女生的床位铺好,做好后勤就可以啦!” 她的目光在池勉身上停了停,望着他笑了笑,池勉往赵嘉儿身后躲了躲。 苏杭并不在意,将男生集合起来后,便道:“现在晚上六点,大家跟我来,务必要在八点之前将物资搬到各个站点。完事了,就可以休息了!” 苏杭带头领着十二名男生出了救济棚,忽然回头一指池勉:“大记者,你也是男的,也过来帮忙!” 池勉扛着摄像机跑了一天,浑身酸疼,本以为今晚不用赶稿,可以图个清闲。苏杭忽然支使他,他有些不快,当即就回绝了:“我不归你管,别命令我。” 苏杭变了脸色,拨开人群,走到池勉跟前,一字一句地说着:“现在,你站在我负责的地盘,就得听我的安排!你能来到这里,我相信你也想多为这个地方出一份力,而不是想着偷懒!” “好了好了,”池勉头一次被一位女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教,只能妥协,“我去总行了吧?” 苏杭翻脸比翻书还快,先前阴沉沉的脸色立马转晴,笑起来嘴角还有一点小小的酒窝。 在她转身走了几步远,池勉小声在赵嘉儿耳边嘀咕了一句:“嘉儿,这样的队长……我突然挺同情你们。” 而赵嘉儿却觉得苏杭是有意让池勉跟着去的。 苏杭生气的时候,她的确害怕那种气势,那个时候更是不敢说一句话;可是,平常相处起来,她喜欢苏杭的爽快与真诚。 站在自己的立场,她倒是希望池勉也能早点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若是苏杭能够一点点打动他,她也乐意见到这样的事。 这一刻,她似乎有点明白赵贤儿急着为她找对象的心情了。 因为在乎,所以,希望被在乎的那个人也能过得好。 她这两年因为陆嘉清几乎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赵贤儿的苦心,她一直都明白,偏偏走不出来。 若没有遇上廖书言,她不知道这份心结何时能解开? 棚子里只有她和另外四位女孩子,五个人合力将各个床位铺好,赵嘉儿在帘子后面简单洗了一下,便钻进了被子里。 在灾区,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女孩陆陆续续回来后,没多久便睡着了。 赵嘉儿本来很困,因为想着廖书言,反而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昏黄的灯光下点开微信,看到他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前了。 言:忙了一天,你早点睡。 在远离灾区的大城市里,她猜想廖书言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睡下。 犹豫了一会儿,她敲下一行文字。 鲜橙披萨:廖老师,我睡不着…… 言:在吃饭。 鲜橙披萨:吃饭还玩手机? 鲜橙披萨:您现在才吃?吃的什么啊?我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您发张图片过来,让我解解馋也好。 言:陪生意场里的朋友吃饭。 赵嘉儿想起他离开前说的向氏医药的问题,明白他现在应该是在与人谈论收购和后期合作的事情,不敢再胡乱干扰他。 她正敲着字,廖书言已经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言:是父亲的老朋友,很随意的饭局,也快结束了。 赵嘉儿不知道怎么去回复,将之前敲出的“那我不打扰了”删掉,心里又有些苦闷。 隔着屏幕,分隔两地,她不知道怎样融进他的生活,也不知道怎样向他传达自己的思念。 太主动,怕他认为她之前是故作矜持;太被动,又怕他体会不到她的心意。 她在被窝里蜷成一团,双眼盯着手机屏幕,咬咬牙,趴在被窝里,敲下了四个字。 几乎是同一时间,廖书言也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言:有点想你。 鲜橙披萨:有点想您。 手机屏幕在她的双眼里渐渐模糊,她在笑,却止不住眼眶里的泪水。 她抱起手机,又去敲字。 鲜橙披萨:我想听您的声音。 言:现在不方便,等会儿。 鲜橙披萨:我给您去个电话,您不能借口接个电话离开一会儿么? 言:好。 赵嘉儿向其他床位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踮着脚来到棚子后面,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廖书言的电话。 她向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不会有人出现,才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嘉儿。” “廖老师……” 彼此沉默了很长时间,赵嘉儿忍不住抽泣起来,将脸埋在了双膝里。 廖书言在包厢外听着电话里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泣,心口隐隐抽痛。他向包厢内望了一眼,与廖书眉打了一个手势,便向转角处的洗手间走去。 这一层做为独立的高档包厢,洗手间内并没有人,赵嘉儿的抽泣声反而更加清晰了,猛烈地敲打着他的心。 他这段时间忙于处理向氏医药的事情,上一次分别后,转眼又是一周,他除了电话和微信里的几句问候,似乎亏待了她。 而她,从未有过怨言。 就连今日这通电话,也要征求他的意见。 他靠在洗手台边,深吸一口气,道:“等姐夫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去找你。” 赵嘉儿擦了擦眼泪,吸着鼻子道:“没事,我就是……就是感觉很久没听到廖老师的声音,有些情绪失控了。廖老师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很好啊,这边的情况也渐渐好起来了!” 赵嘉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更高兴一些,手指卷着头发,绞尽脑汁说道:“廖老师,我听吴主任说了,关于灾区重建的资金,您将您早些年的两幅作品都送去慈善拍卖会了,是不是?” 赵嘉儿越是如此,廖书言反而越是心疼愧疚。 “这些都是托人处理的,我不用出面,”廖书言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嘉儿,我后天可以抽出时间去看你。” 赵嘉儿心情复杂,低低地问了一句:“不会耽误您的事情么?” “不会,”廖书言换了一只手讲电话,“我会在月底之前将云南的事处理完,和你一起回去。” 赵嘉儿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便道:“廖老师,我跟池小勉讲了您和沈梦之间的事……” “嗯……”廖书言有些意外和震惊。 赵嘉儿听出他语气有些见外,忙道:“您放心,我只是说这是一本小说里的情节,没有乱说话。您……您别生气啊。” 廖书言低声笑道:“我没生气,你继续说。” 赵嘉儿松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池小勉说,整件事都是针对您设下的圈套,因为师生之间发生这种事,如果公开,影响总是不好的,所以,不管是否公开,您这边都是吃亏的。” “的确是这样。还有呢?” “还有……”赵嘉儿挠了挠头,声音有些低,“据池小勉分析,这是您身边熟悉您的人给您设下的套,想让您身败名裂。” 这席话让廖书言豁然开朗。 他从未想过是身边人想要害他。 毕竟,在世人眼中,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书画老师,知道他另一重身份的人都是他信得过的亲友。 沈梦突然出现在昆明,他也只是怀疑是有人想通过为难他,来打击廖家明面上的掌家人。 所有的一切看似针对他,其实主要针对的对象是廖书眉。 在国内,与廖书眉关系最亲近的是向云河和他。 好巧不巧,他与向云河都接连遭遇了麻烦。 可是,若真是身边熟悉他的人在针对他,他想不出来会是谁。 “廖老师?”赵嘉儿见电话那头沉默了,不安地唤了一声。 “嘉儿,谢谢你!” 廖书言突然郑重其事地向她道谢,她又羞又喜地摸着脑袋,仍然心虚:“廖老师不怪我随意将这件事说出去了么?沈爸爸说过,不能让我们之外的其他人知道。” “你相信他,是么?”廖书言认真地问了一句。 赵嘉儿点头:“嗯,我相信他。” “那我也相信他,”他听到她的轻笑声,看了看表,道,“你早点睡,我后天去看你。” 赵嘉儿不满地嘟囔着:“廖老师又在催我……我睡不着嘛……” 廖书言似乎能想象到她双眉紧蹙,似娇似嗔的模样,失声笑道:“已经如愿以偿了,还睡不着么?” “那好吧,”赵嘉儿不情不愿地做出了让步,“那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电话中断后,廖书言对着镜子理了理有些松掉的领带,脑中不由浮现出赵嘉儿的脸。 “还是嘉儿的领结系得漂亮一些。” 他听到有脚步声接近,整理好着装,走出洗手间时,正看到向云河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向这边走来。 向云河似乎没料到廖书言会在这里,眼镜后的眼神有些慌乱,连忙对电话那头说道:“我现在在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他挂了电话,便笑着走向廖书言:“徐老板醉了,你姐姐也有些醉了,待会我打车送徐老板回去,你送你姐姐先回酒店休息。” “行,”廖书言点头,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姐夫刚才跟谁在讲电话?” 向云河笑道:“从前的一个投资商,滑头鬼,有些难对付。” 廖书言道:“在你四面楚歌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也是难得。” 向云河道:“是啊……你先去吧,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不知是否是赵嘉儿的那番话左右了他,无意中撞见向云河慌乱挂断电话的场景,他总觉得向云河的态度十分蹊跷。 但是,向云河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 毕竟,在廖家陷入绝境时,是他代表向家向廖家伸出了援手。即使他的目的是为了娶到廖书眉,可在廖家危机四伏时,他能够挺身站出来拉一把,这样的真情也足以让人动容。 廖书眉即使从未正眼看过他,在那一刹,应该也是动过心的。 第23章 第23章 池中物(4) 廖书言在706房间守着廖书眉到凌晨,也不见向云河回来,拨了两通电话,一直提示着对方电话已关机。 廖书眉醉酒醒来,揉着脑袋撑起身子,看到在灯下坐住的人是廖书言,甩了甩脑袋,眼前所见的人还是他。 廖书言斟了一杯温水送到床头柜上,皱眉道:“以后这种应酬,你还是少去。有姐夫在,你还那么拼命灌酒做什么?” 廖书眉有些倦态,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望着他笑道:“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这种场合指望不上他——他人呢?” “送徐老板回入住的酒店,一直没回,电话关机了。我找徐老板确认过了,姐夫顺利将他送回了酒店,后来就离开了。” 廖书眉紧了紧眉头,问道:“会不会出事了?” 廖书言心中也有这样的担忧。 接连发生的事,让他不敢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 他见廖书眉眼中有急色,沉声道:“你先休息,我会再联系他。” 然而,直到第二天下午,向云河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他就这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廖书言突然想到向云河在餐厅里鬼鬼祟祟挂掉的电话。 对于向云河的失踪,廖书眉始终平静淡然,只是不再笑了。 廖书言知道她心里着急,安慰道:“我去一趟餐厅,餐厅里应该有摄像,根据那通电话,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廖书眉的眼神有了一些波动,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一路上,副驾驶上的廖书眉总是心不在焉地看着车窗外。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的发间、眉梢,她就如同一只美丽优雅的白孔雀,沐浴在斑斓光彩里,超然出尘。 “书言,”廖书眉突然出声,眼睛依旧看着窗外,低声道,“你说会不会是他回来报复了?他离开前,曾发过誓,待他日重归,必不让我好过。” 廖书言一脚踩下刹车,廖书眉的身子猛然向前倾去,心有余悸地抬头:“撞到人了?” “我感觉没撞到,”廖书言眉心紧皱,缓了一口气,道,“我下去看看,你先别下去。” 事故发生在眨眼之间,前后堵了好几辆车,有司机和乘客围在一旁看着热闹,有好心人已经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廖书言下车没看到血迹,不由松了一口气,可看到倒在车前昏迷不醒的人,不禁皱了皱眉。 自从他将沈梦交给当地导游后,便没再见过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惊骇。 他打电话报了警,只等着交警前来勘察。 报警期间,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他点开最新的未接电话看了看,是赵嘉儿的来电。 这种情况下,他不想这种糟心事去分她的心,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回过去。 于是,他便发送了一条信息过去:有点事,稍后给你电话。 廖书言上前探了探沈梦的鼻息,还有气息,心里却有些没有底。他虽然感觉没撞到人,但是活生生的人突然昏倒在车前,他此时也有些拿不准。 廖书眉下车,问清情况后,拧着眉头问道:“她还在昆明啊?” “我将她的踪迹告诉她家人,至于为什么还在这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救护车几乎与执勤交警一同赶到,廖书眉跟着救护车走后,不放心地看着廖书言:“你确定没有撞到她?” 廖书言道:“到时候看看道路监控就知道了。不用担心,只要人没事就行。” 因为车子是租车公司租来的车,廖书言又联系了租车公司,说明了情况。 在结果出来之前,车子被扣住,廖书言只得打车到了昨晚用餐的餐厅,得到大堂经理许可,才允许进入监控室调控监控画面。 他记得昨晚与赵嘉儿的通话时间大概在八点二十分左右,在监控画面里,向云河是八点三十分左右出了包厢接电话,在洗手间的走道里遇到廖书言是八点五十分。 画面里,向云河总是低着头,说话的时候很少。但是,看得出来,他的样子很苦恼,似乎并不想跟对方多说话。 “能听到声音么?”无法捕捉到声音,廖书言还是猜不透那通电话的蹊跷。 大堂经理礼貌地笑道:“廖先生,很抱歉,餐厅为了保护顾客的隐私,让顾客放心愉快地用餐,我们餐厅的监控都没有安装mic,还请您谅解。” 廖书言理解,没有为难,又问道:“我能将这段监控拷贝下来么?” 大堂经理依旧保持着职业般的微笑:“原则上,不可以,廖先生。” 廖书言道了一声谢,与廖书眉通了电话,便赶到了医院。 廖书言赶到医院时,沈梦已经醒了过来,头上缠了绷带,见了廖书言,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廖老师。” 守在床边的廖书眉拧了拧眉,望一眼已走到病床边的廖书言,神情淡淡地道:“后脑轻微撞伤造成的突然昏迷,途中就醒了,医生说先留院观察。” 廖书言点了点头,一双眼沉沉地盯着沈梦。他想从中看出不对劲,可她总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他除了觉得蹊跷,再也看不出什么。 “不管是不是我撞了你,住院期间的费用由我承担,”廖书言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出院后,回家去。” 沈梦斜着眼笑道:“我前脚才到昆明,廖老师后脚就通知了我爸爸。他派人过来看着我,我走到哪儿那两个人就跟到哪儿,烦都要烦死!廖老师,我今天好不容易甩开了他们,哪知就遇到了您,您就带我玩玩吧!导游虽然懂很多,但是,不是跟廖老师一起旅游,真的好无聊!您也带嘉儿姐姐一起出来玩啊!我好久没见过她了!” 廖书眉看着她这副死缠烂打的痴缠劲儿,一阵好笑,忍不住说道:“你都知道他跟你嘉儿姐姐在一起了,人家的二人世界,你掺和进来,不觉得碍眼么?” 廖书眉一席意有所指的嘲讽,让沈梦噤了声,情绪也变得低沉。她默默红了眼眶,瞅着廖书言,不甘心地问道:“廖老师,不论是家世背景,还是身材样貌,我都不比嘉儿姐姐差,您怎么就看不上我?如果我不是您的学生,您是不是就没有那些顾虑了?” 感情的事,三言两语还真是说不清楚。 对廖书言而言,他更不愿有人将赵嘉儿与其他人比较。 他没有回答沈梦眼泪婆娑的质问,只是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在昆明?” 沈梦气哼哼地回道:“我猜的!” “你却骗嘉儿说是我让你来昆明的,”廖书言微微冷笑,“她真心待你,你却骗她利用她。我跟你之间的事,希望你不要再去伤害她。” “我也不想……”沈梦有些委屈,“一开始我也是真心对她的,可是……可是知道她是廖老师喜欢的女孩,我就……就不甘心就嫉妒……” 廖书言不想继续为难下去,再次问道:“真的不愿说出是谁让你来昆明的?” “我……”沈梦有些犹豫,“我不能说。我若说了,那晚的视频就会被公开。” 廖书言一惊:“你被威胁了?” “嗯,”沈梦的神情委顿下来,声音里夹杂着抽泣,“对不起,廖老师!我不是有意欺瞒爸爸的,爸爸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会追究下去,那时候……那时候我就没脸活下去了!我是不得已才对爸爸说了谎,将廖老师牵扯进来,我以为……爸爸会逼您娶我。” “这种事,廖家可不会背锅!”廖书眉冷着脸道,“孩子不是书言的,就是拿枪逼他,我也不会同意!” 沈梦没有再吱声。 廖书言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梦,考虑到她头部的确也受了伤,也不再追究过往的事,嘱咐了一句:“我找个护工来照顾你,你先养伤。” 赵嘉儿突然接到市公安局的来电,对方声称需要她出面为陆嘉清过往的罪证做笔录。 赵嘉儿有些奇怪,再看那串并非市公安局认证号码,立马生起了警惕心:“之前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我已经没有要说的了。” “赵小姐,这次和上次不一样,”电话里的男声循循善诱地劝道,“我已经为您申请了一次探视陆嘉清的机会,如果您能从这次的会面中,从他口中探知那伙毒贩的窝藏点,也是大功一件是不是?” 赵嘉儿有几分心动,斟酌着问道:“什么时候需要我过去呢?” 那头道:“毒贩心狠手辣,为了保证您的人身安全,我们这边会派人去接您。” “我在鲁甸灾区,走不开……” “孰轻孰重,赵小姐应该能拿捏清楚。身为与罪犯关系最亲近的知情人,我们真心希望赵小姐能配合办案,”那头的语气严厉起来,几乎不给赵嘉儿开口的机会,直接道,“赵小姐请做好准备,我们会安排地方警察去接您。为了不影响灾区的正常工作,接您的同志会穿着便装前去。” 赵嘉儿心里一团疑惑,没问出口,电话便被挂断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苏杭见她一个人在一旁徘徊纠结,凑上前问道:“怎么了?” 赵嘉儿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陆嘉清的事,摇了摇头,继续去帮忙。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给廖书言打了一个电话,却被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想到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再打过去。 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廖书言的短信,不由嘟着嘴埋怨了一句:“果真在忙。” 下午四点,赵嘉儿便见到了自称是地方警察的两个中年男子。 赵嘉儿见过的警察有些斯文秀气,有些高大威猛,有些平易近人,有人严肃刻薄……但是,那些人给她的感觉无不充满正义感,让她肃然起敬。 可是,这两位高大强壮的男子似乎透着一股子邪气和狠劲,她有些害怕。 苏杭本来不愿放人,听说赵嘉儿曾经被人绑架过,这次是要去协助办理案子,只能勉为其难地让赵嘉儿跟着那两人走了。 她也算是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总觉得那两个男人的眼睛含着凶光。她越想越不对劲,连忙追了上去,哪里还看得到赵嘉儿的身影。 她在片片废墟、山沟里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池勉和他的那一群记者同事。 “池勉!”苏杭爬上一块山石,朝正在拍摄的池勉大喊了一声。 池勉向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向她摆了摆手,继续拍摄着从空中降下的一列列武装军人。 苏杭有些急,再次喊道:“嘉儿有危险!” 池勉一听,不由分说地将肩上的摄像机交到了另一名摄影记者手中:“交给你了!” “喂!”那同事苦着脸道,“我一个人怎么扛两架机器?” 池勉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跳过一块块石头,紧盯着苏杭,问道:“嘉儿怎么了?” 苏杭道:“被两个自称是警察的男的带走了。但是,有些不对劲,他们手臂上似乎有纹身。” 赵嘉儿见车后座还坐着一名戴着眼睛的斯文青年,有些奇怪。 两个男子推她进了车,笑着解释道:“向云河向老板,廖大小姐的丈夫。” 赵嘉儿只从廖书言与廖书眉口中听过这个人,虽然也曾同住一间酒店,但是总没有机会见面。 见了他,她反而安心了,心里的疑虑也瞬间一扫而空。 黑色吉普车即使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行驶,也不会太颠簸。 车内三个男人都不说话,她一个人有些闷,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想将自己将回昆明的消息告知廖书言,想到他这么久也没有回过电话,猜想他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正想掏出手机给他发一条短信,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是廖书言的来电,她正要去接,坐在前面副驾驶上的男子突然转过身子,向她伸出手掌:“拿来!” “什么?”赵嘉儿见他的态度不像之前那样和善,抱着手机向后躲了躲。 “见到犯人之前,禁止与外界联系。”不容拒绝的口吻。 赵嘉儿越发奇怪,看了一眼身边的向云河。 向云河笑着看着她,有些萎靡不振:“你被骗了。” 赵嘉儿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手机铃声在逼仄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曾经她渴盼至深的铃声,竟让她进退两难。 男人的手依旧伸着,冷冷地看着她,似毒蛇的目光。 赵嘉儿紧抿着嘴,手指正要滑动接听键,前头开车的男人突然笑着提醒道:“你可以接电话,也可以告诉他你目前的处境,让他来救你。” 赵嘉儿的手指猛地一顿,想起暴风雨夜的担惊受怕,手指又收了回来。 第24章 第24章 池中物(5) 铃声在响过很长一段时间后,车厢里再次沉寂了下来。 赵嘉儿怕廖书言再次打电话过来,咬咬牙,将手机关机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其交到了目光如蛇的男人手里。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开车男人嘴里发出暧昧不明的笑声:“当然是好地方。你放心,有向老板在呢,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赵嘉儿听得一头雾水,扭头问着闭目养神的向云河:“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向云河颓然一笑:“你看我像么?” 赵嘉儿语塞,向云河扭头看着她,问道:“刚才为什么不接书言电话?我失踪快一天了,你要是再失踪了,他会手忙脚乱的。” 赵嘉儿埋着头没有应声。 她不想廖书言再为她冒险,可是,偏偏忘了,若是联系不到她,他一样会着急。 这样想着,她不禁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低声骂了一句:“我真笨!” 通了电话,至少可以告诉他一些线索。如今倒好,手机被没收,她再也没有机会联系上廖书言了。 车窗紧闭,有厚厚的帘子遮挡着,她想要从窗外找到一些线索的动机,也只能落空了。 道路监控里,沈梦突然从路边冲了出来,直接冲向廖书言的车子。廖书言及时刹住了车,沈梦还是摔倒在他车前,脑袋撞在了车头上。 交通大队的交警通知廖书言前来领车时,便将情况做了详细说明,又补充了一句:“监控有死角,但是,从录像里看,您的学生是被人从背后推到马路上的。所以,这起事故,不是您的责任,您可以领回您的车和驾驶证。” 廖书言道了声谢,领了车出了交警大队,在开往医院的途中,交警的话让他格外心惊。 有人想害沈梦? 难道她知道什么? 接二连三的事,让他心里焦躁,更是令他万分头疼,只有在想到远在灾区的赵嘉儿时,他才觉得他的世界还留有一份简单美好。 拨出去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他又接连拨了两次,竟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 再拨,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他想到之前漏接的那通电话,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在灾区的时候,赵嘉儿很少白天给他打电话。 另一边,池勉拨打赵嘉儿的电话时,也是多次被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 看着天边依旧有些烈的太阳,池勉擦了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一边在通讯里找人,一边对同样焦急不安的苏杭说着:“嘉儿可能真的出事了。” 苏杭道:“那怎么办?” 池勉道:“你继续自己的工作,我在找人。” 翻到廖书言的电话时,他犹豫了一会儿,廖书言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池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廖书言低沉却不失礼貌的声音:“池先生,我是廖书言,嘉儿在你所在的灾区么?” 池勉眼下也懒得去想廖书言与赵嘉儿之间的关系,直接道:“嘉儿被两个自称是警察的中年男人骗上了一辆黑色吉普车,没有挂车牌,那两人以嘉清为诱饵引她上钩,应该还是之前那伙人。我猜,他们在昆明有一处藏身点,嘉儿应该会被带到那儿去。” 廖书言道:“没有挂车牌的车,他们不会走高速,应该会绕路。” “廖老师,您能见到嘉清么?”池勉道突然低声问道。 廖书言似乎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沉默片刻,道:“能。” 池勉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应该愿意提供一些线索。” “明白了。” 廖书言又给医院里的廖书眉打了一通电话,将赵嘉儿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在路口调转了方向,向市公安局的方向开去。 赵嘉儿感觉车子已经开了很久,坐在后车座上,被颠得头晕,胃里有些犯恶心。 “我想吐,能把窗子开一下么?”她弱弱地请求道。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头也不回地递给她一只塑料袋,冷冰冰地道:“吐在这里。” 赵嘉儿只好接了过来,却只吐出了一肚子酸水,口里发苦发酸。 她想漱口,看了看前面的两人,也只能作罢。 吉普车突然转了一个弯,赵嘉儿没坐稳,一头撞在了车门上。 车子停了下来,副驾驶上的男人伸过来两根黑布条,用他千年不变的冰冷声音命令道:“把眼睛蒙上。” 向云河没有犹豫就接了过来,赵嘉儿见他蒙上了眼,才在那冰冷男人失去耐性的目光下,蒙住了眼睛。 车门被打开,她被一股大力拽出了车门。 “哎呀,这可是廖书言放在心上的第一个女孩,动作温柔一点!” 开车司机的声音。 下车后,赵嘉儿便被一根麻绳捆住了手,被前方一股大力牵着往前走了许久的路。 这里的道路崎岖不平,一路的石子硌得她的脚心疼,牵着她的男人却一直拽着她往前冲。道路渐渐平整,赵嘉儿感觉头顶的风更大了,耳边更有虫鸣鸟叫。 前方有人迎了上来,脚步声在她跟前停住。 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应该是个女人。 感知到女人的靠近,赵嘉儿皱了皱鼻子,向后退了两步,对方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揭开了蒙住她眼睛的黑布,笑吟吟地道:“不记得我了?” 一丝落日的光芒陡然刺入赵嘉儿的双眼,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一身t恤牛仔的女人正笑着打量着她,而她身边早已没有了其他人。 四周群山环绕,远眺可以看到笼罩在一片粉色光晕下的城市高楼之景。而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座山上不见树木,只有大片大片的草和一堆堆奇形怪状的石头。 脚底是悬崖峭壁,赵嘉儿感觉山风几乎要将她的身子吹落崖底,双腿在微微发抖。 女人的脸就在眼前,赵嘉儿努力回想了许久,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你。” 黄玲又是伤心又是失望地摇头叹息着:“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给了你名片,一直等着你来找我,却迟迟不见你来,我就只好用这种方式请你来咯!” 她指着远方的灯火城市,笑道:“这座山叫长虫山,远离市区,廖书言就在那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不会想到你会被带到这里来,也不会知道你今晚会经历什么。” 黄玲拽住捆住赵嘉儿双手的绳子,捏住她的下巴,冰冷的眼神里有刻骨的恨意:“你不记得我了,是么?我却一直记着你!上次是你运气好,从我手里逃脱了,这次,没有廖书言来救你,也没有十三来护你,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去迷惑男人?” 赵嘉儿的心陡然一跳,被她拽得踉跄几步,开口问道:“你是……是……你的脸整容了?” 黄玲笑而不语,径直将她往山上带:“天要黑下来了,向老板已在山上等着你了。” “向老板?”赵嘉儿百思不得其解。 来时的路上,向云河几乎没有说过话,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黄玲的话,突然让赵嘉儿意识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山顶有几间用毛竹和茅草搭建起来的房子,昏黄的灯光从房子里透出,她甚至闻到了烤牛肉的香味。 黄玲推开占地面积最大的那间房子的竹门,向踟蹰在门外的赵嘉儿说道:“在灾区很久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了吧?这是向老板特地为你准备的,进来吃啊!” 赵嘉儿的确被圆桌上的菜色吸引住了。 来云南这些日子,除了跟着廖书言出去吃了一顿,她在云南的日子似乎不太顺利,都不能好好坐下来享受一顿当地的特色美味。 碳烤小黄鱼和鸡翅、醋牛肉、火烧羊肉、黄金炸洋芋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孜然的香味在她鼻子里钻来钻去,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在这炎炎夏日里,再配一份冰菠萝,更是让她食欲大开。 她感觉肚子饿了。 黄玲为她解开了双手的束缚,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便扭身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赵嘉儿一人,她缓缓走到桌前,心里没有底。 她在屋子各个角落里检查了一遍,又趴在竹帘上向外看,在一片粉色霞光里,她见到向云河正向这间屋子走来,心里一阵紧张。 向云河推门进来时,赵嘉儿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饭桌前,浑身警惕地看着他。 向云河拉开竹椅,在她对面坐下,执起筷子给她的碗里夹了桌上的每一道菜,将她面前的饭碗堆得满满的。 “就算是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在美食面前,就应该好好享受。”向云河抬头望着她,镜片的双眼里藏着和善的笑。 赵嘉儿依旧不动面前的筷子,警惕地问道:“是你……你要做什么?” 向云河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洋芋,笑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阿眉。廖家的事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我得将一切威胁到廖家的隐患拔除。” 他忽然抬头,镜片泛着幽幽冷光:“包括你。” 向云河的长相斯文秀气,声音也温沉柔和,说出来的话却让赵嘉儿脊背生寒。 “我怎么会是威胁廖家的隐患?”赵嘉儿虽然害怕,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向云河轻声说道:“书言对你很上心,你会成为他的软肋,会分他的心,这不利于他日后继承廖家家业。而我,需要一个孩子,这是一举两得之事。” 赵嘉儿惊骇不已,猛地站了起来:“你是廖姐姐的丈夫,怎么会……” 她想要逃,向云河已起身站在了她面前,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笑得悲凉:“你也知道我们是夫妻,可她甚至不愿为我生下一个孩子……我都知道,她一直背着我偷偷服用避孕药,甚至在怀孕后,又瞒着我将孩子打掉了。” 他松了赵嘉儿的下巴,向后退了两步,继续说道:“我爱她,可我也想要一个孩子。你能理解么?” 赵嘉儿无法苟同,再次向门边走去。 向云河没有再拦她,坐回到桌前,劝道:“周围都是那伙毒贩,你出不去。” “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么?”赵嘉儿听他语气似乎对那伙人有恨,心里更加疑惑了。 向云河道:“欲加害阿眉的人,我怎么可能跟他们是一伙?他们抓我们来,就是为了今夜这出好戏,促成我们。” 赵嘉儿看他说得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心里一阵恶寒,更多的是慌乱。 不管他是否与外面的人是同伙,但是,在她看来,他绝对有问题。 赵嘉儿见他自顾自地用餐,打开一条门缝暗中看了看,只能坐回到桌前,一声不响地吃饭。 吃饱饭,才有力气思考问题,才能逃跑。 她将进入云南发生的事,一件件串联起来,渐渐想通了一些事。 “你认识沈梦么?” 向云河夹菜的动作一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淡淡地道:“出差经过南京时,在书言的公寓楼下,见过一面。” 赵嘉儿低着头吃饭,目光却始终留意着他的神情、动作。 她又装作一脸幽怨地说着:“她来昆明找廖老师,廖老师都不让我见她。真气人。” 她做出这副姿态,倒真有几分小女生吃醋闹脾气的样子。 向云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商量着:“书言上次为你差点丢了命,阿眉整夜都没睡,我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赵小姐,你如果同意我的提议,我今晚可以不碰你。” 赵嘉儿拄着筷子,抬头漠然地看着他。 “离开书言,不再与他来往!”向云河的脸上冒着汗,声音似乎有些没底气,“赵小姐,书言不能出事,他出事了,阿眉就废了!” 赵嘉儿低了头,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米饭,忽然觉得没了胃口。 黄玲进来收拾碗筷后,又给两人分别倒了一小杯酒。酒是绿色的,赵嘉儿不知道这是什么酒,看到向云河一口喝下后,还是不太放心。 黄玲笑道:“absinth,诗人称它为‘绿色仙子’,关于这个酒有个美丽的爱情魔咒,你喝下它,大声喊出‘st. luke, st. luke, be kind to me, in dreams let me my true-love see’你就能看见你的廖老师了!” 赵嘉儿显然不信,更觉得黄玲的笑有几分鬼魅。她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低声道:“我不会喝酒。” 黄玲变了脸:“不喝也得喝!” 她上前一把抓住赵嘉儿的头发,拿起桌上的酒杯,粗鲁又直接地捏开她的嘴,将绿莹莹的酒灌进了她的嘴里。 赵嘉儿只觉舌尖如同被火烧烤着,顺着她的喉咙,烧到了她的肺腑。她感觉嘴里在冒火,脚步已经有些踉跄。 眼前的人影虚虚实实,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啊晃,耳边有女人娇媚的笑声,她还能分辨得出来。 是黄玲的声音。 “十三护着你,我就要借他人之手毁了你,你好好享受这一夜吧!” 赵嘉儿感觉身体很热,意识在一点点模糊。 她甩甩头,想要趁还有意识时,离开这间房间。 她追着黄玲离开的脚步跑了两步,却绊倒了脚边的竹椅,身体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眼前突然出现廖书言的脸,他将她抱起,她感觉有些不对,那张脸又变成了陆嘉清的。 还是不对! 对方嘴里叫的不是她的名字。 “阿眉……” 向云河的脸陡然出现在她眼前,她顿时清醒了大半,伸手去推他,双手双脚却没有一丝力气。 推推搡搡间,碰翻了身后的竹椅,身后是宽大的圆桌。 赵嘉儿双手抵着桌角,在酒精一点点消磨她的意识时,廖书言的脸总是在她眼前晃。 她知道那都是假的,可又控制不住地去想他。 在向云河张臂扑过来之际,她猛地转身,一头撞在了桌角。 疼! 这一撞,撞得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眼前却闪过了许多光影,她一时辨不清方向,只能捂着额头向桌子底下爬去。 她咬着牙,拖着一把竹椅挡在身前,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嘟囔着:“怎么没有晕过去呢?好疼啊!” 向云河钻不进桌底,有些着急,蹲着身子在外面哄着:“阿眉,你出来啊!你别躲着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赵嘉儿眸光一闪,笑了笑,问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向云河有些犹豫,突然抱头哭泣起来:“我不想……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那次经过南京看望了书言,醒来就发现那个女学生和我睡在一起……阿眉,我什么都没做……” 赵嘉儿却呆住了。 沈梦被打掉的孩子是向云河的? 赵嘉儿听着向云河不停地道歉、忏悔,突然觉得难过。 廖书眉若是和她没有关系,她也许不会因为向云河做下的事而气愤。 可是,廖书眉是廖书言的姐姐啊! 而她,也喜欢这样一位热情美丽的姐姐! 廖书眉一个人不想回酒店,只能留在医院里看着沈梦。 向云河与赵嘉儿相继失踪,令她越来越不安。 她见沈梦坐在床头无聊地翻看着杂志,起身走了出去,沈梦好似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时松弛了下来。 廖书眉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叹了一口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擦干手,走出洗手间,才掏出手机。 未知号码发过来的视频。 她找了处没人在的楼道,插上耳机,点开了视频。 一眼,她就看到了同桌吃饭的赵嘉儿与向云河。 廖书眉不禁喜形于色,却又有些不明白其中的原委,耐着性子看了下去,越看下去,越令她气愤。 她忍住想要摔掉手机的冲动,将这段视频又给廖书言发了过去。 她整理好心情,回到病房,看到沈梦坐在床头一边翻看着杂志,一边啃着苹果,在床边默默看了她许久。 沈梦有些不明所以,向后缩了缩身子,问道:“这样看着我干嘛?” 廖书眉笑道:“我看狐狸精是不是都长得和你一样?” 沈梦满脸不高兴:“我看在廖老师的面子上,敬重你,但你不能随口就侮辱人啊!” 廖书眉很想扇她耳光,忍住了。听到手机响了,一看是给自己发来视频的未知号码,她看了沈梦一眼,便出门接通了电话。 她没说话,电话的那一头也没有说话。 许久,那头才传来一声低叹:“眉眉,多年不见了,可还记得我?” 第25章 第25章 雾中花(1) 男人的声音低沉伤感,还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磁性。简简单单一句寒暄的话语,被他说出来,仿佛多了几重旋律,张扬有度,犹如一支低沉舒缓的曲子,隔着未知的距离,从另一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廖书眉紧握着手机,身子绷得笔直,许久,才涩涩地开了口:“江眠,你真的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电话那头的江眠笑了笑,语气低沉,“不过,听你口气,好像不欢迎我回来啊?” 廖书眉此时已经整理好心情,背靠着白色墙壁,道:“你发来的视频我看了……他们在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问了一句:“向云河背叛了你,你还在乎他死活?” 廖书眉将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笑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是你设计他和那个沈梦睡在了一张床上,是吧?” 电话里发出一声嗤笑,并没有回话。 廖书眉紧了紧眉头,又道:“江眠,你要是因为当年的事心有不甘,想要报复,冲着我来就行,不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怎么会是无辜的人呢?”江眠讽刺一笑,“一人是你丈夫,一人是你那宝贝弟弟的女人……眉眉,我舍不得伤害你,只能从你身边人下手了,向云河若是动了那个女人,我可以考虑留他性命,若是不敢……那两个人就只能将命留在那里了。” “你这是犯罪!” 江眠漠然地笑道:“绑架他们的是那伙毒贩,到时候一同陪葬,死无对证……你在录音是不是?没用的,讲完这通电话,病毒会侵入你的手机系统,将你的手机数据清零。” 廖书眉又气又恼,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死死地抠着衣料,心平气和地问道:“你告诉我,他们到底在哪里?” “你弟弟正赶往那边,”江眠叹息着,“不过,我也说过了,那边有危险,他去了,说不准会将命也丢在那里。” 听闻,廖书眉更是心惊:“你能监控到书言的行踪?” 江眠轻轻笑了两声,便挂断了电话。 廖书眉颓然地放下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正要给廖书言去个电话提个醒,手机竟已关机了。 天边的霞光渐渐隐去,廖书言在崎岖不堪的山道上停了车,发现前头停着一辆无牌吉普车,结合池勉的话,他知道陆嘉清给他提供的线索没有错。 这里山头众多,廖书言不知道赵嘉儿被带到了哪座山头上。 廖书眉发来的视频里,也只能看清屋子的布局。 天黑看不清山路,他打开手机的电筒,择最近的一条路上了山。脚下的石子路铺得并不平整,尖锐的石子磨得他脚底生疼,脚下突然发生一声脆响,他抬脚看了看。 花生? 廖书言并未在意,在光照的指引下,走过这条石子路,在山道的岔路口,他再次看到了一颗花生。 这一路上,他偶尔看见遗落在地上的花生和瓜子,以为是游客上山途中遗落的。 现在看来,这是线索。 他再不敢大意,一路弯着腰,在黑暗里循着一颗颗花生和一粒粒瓜子找到了青草覆没的山头上。 远处,用茅草和毛竹搭建的房间里散发着昏黄灯火,与视频中的景象一般无二。 看到附近有体格健壮的男人徘徊,廖书言不敢贸然靠近,躲在一垛草丛后,拨出了一串电话。 “徐警官,在长虫山。” 电话那头的徐警官有些难以置信:“陆嘉清提供的线索是真的?” 只要关乎赵嘉儿的生死,陆嘉清便不会置之不理。 廖书言没有与徐警官说起其中的原委,只道:“歹徒大概有十来人……” “廖先生,您不要一个人冲进去!这边立刻出警!”徐警官道,“另外,我在此郑重向您道歉!” 廖书言笑了笑。 若不是志愿者队伍里的徐鸣正是徐警官的侄子,有徐鸣作证确认赵嘉儿确实被两个冒充警察的男人带走了,徐警官也不会带着十名警察不远不近地跟过来。 挂断电话前,他诚心诚意地说道:“辛苦徐警官了。” 山顶有五间独立的房间,廖书言不知道赵嘉儿与向云河在哪一间。 徐警官带人上来需要一段时间,他不能在此干等下去。 至少,他要确认赵嘉儿在哪里?现在是否安然无恙? 赵嘉儿躲在桌底下,听着向云河坐在桌子外面,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他与廖书眉之间的事。 两人念了同一所小学,后来的中学、大学,他为了时常见到她,与她报考的都是同一所学校。然而,廖书眉却从未正眼看过他。 不,确切地说,从未将任何异性放在心里过。 直到江眠的出现,她的眼里才有了柔光,如同万千恋爱中的少女一样,眼里只有她的心上人。 可是,相爱中的男女却被父母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了热恋中的一对恋人。 向云河的声音哽咽着,惨笑道:“那一年,阿眉的母亲去世了,临终前让阿眉立下誓言,此生都不得与江眠再来往!她母亲信佛,素有慈悲胸怀,性情柔和平顺,却唯独在此事上态度强硬……后来,廖家发生了一些事,我出面帮了一把,阿眉才和我做成了夫妻……赵小姐,先前冒犯之处,请你原谅!” 赵嘉儿见他目光清明,不再将她错认成是廖书眉,心里松了一口气:“你的酒醒了?” “我没喝,”向云河笑道,“absinth 酒精度数很高,喝了容易产生幻觉,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种酒,不会傻到再喝下去。那晚,我就是喝了这种酒,错将那个学生当成了阿眉,犯下了错……” 赵嘉儿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松了紧紧握住左手手腕的右手。 双手的手腕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指甲印。 神经放松下来,她感觉酒意一阵阵涌了上来,觉得头晕,双目发昏。 向云河的脸在他眼前变来变去,一会儿是他,一会儿是廖书言。 她将挡在两人之间的椅子推开,似乎不知道自己此时在桌底下,猛地站起身,直撞得她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蹲了下来,眼眶里泛起了泪花。 “赵小姐!” 赵嘉儿顺着桌脚看过去,看到的是廖书言,又要站起来,后脑勺再次撞上了桌板。 她被撞得头昏脑胀,看着近在咫尺的向云河,含着泪,坐在桌底下,一边使劲拍着桌板,一边满腹委屈地哭诉着:“廖老师,我过不去您那边!这个东西……总是打我!” 向云河哭笑不得,循循善诱地道:“你从这里爬出来。” 赵嘉儿正要钻出桌子,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喧哗,她似乎听到了枪声。 向云河惊得起身:“警察?” 他闻到汽油的味道,看见周围的房子都着了火,有滚滚浓烟窜了进来,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蹲下身,将依旧藏在桌底下捂着脑袋的赵嘉儿拖了出来。赵嘉儿被他拽得胳膊疼,拍打着他的手臂:“廖老师,您轻点,抓得我好疼!” 向云河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在大火肆虐进来时,他生拉硬拽得将她拖到了门边,却次次被大火逼得进退维谷。 赵嘉儿觉得周围很热、很呛人,挣开向云河的手,踉踉跄跄地向屋中的圆桌走去。一矮身,又钻了进去。 absinth 的酒劲上来后,她觉得眼前的火花又温暖又明亮,十分好看。 向云河知道absinth 会让人产生一些幻觉,见赵嘉儿意识不到眼前的危险,他想到自己的初心,没有再去管她。 用西装外套包住头冲开屋门后,他辨不清方向,只是偶尔听见山岭间有枪声响起,而那伙毒贩早已放火烧了这里,离开了。 房子与房子间隔了距离,他在大火里穿行,见到前方有人在唤:“嘉儿!” 向云河想了想,立马奔了过去:“书言!” 廖书言见到是向云河,一想到那段视频,眉心微皱,心里有些怪异。 向云河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向他指了指身后冒着火的竹房子:“赵小姐在里面,不肯出来。” 廖书言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跑过,有血腥味窜入他的鼻腔。 向云河这时才注意到,在廖书言之前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滩血渍,一路延伸着。 他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又折回身子,跟了上去。 赵嘉儿觉得火势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热,她意识到不妙,可浑身没劲。一爬出桌底,头顶便有火掉下来,她不敢离开半步。 那扇竹门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她的耳朵里只听得见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唤。 “嘉儿——” 她听出来了,是廖书言的声音,不是幻觉。 廖书言从火光里而来,几步冲到她面前,蹲下身,向她张开双臂:“嘉儿……” 她慢慢爬了出来,发现不是幻觉,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廖书言如获至宝一样抱起她,起身才发现,他与她已置身火海,几乎无路可走。 空中有直升机盘旋呼啸,向下方的两人抛下一架云梯,廖书眉趴在舱门口朝下方大声喊道:“书言,快上来!” 廖书言先让赵嘉儿爬上了云梯,因为右臂受伤的缘故,他费了许多力气才顺利爬上机舱。 “姐夫还在下面。” 廖书眉不动声色,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白色衬衫,问道:“你的手臂怎么了?” “没事,”廖书言忍着痛笑了笑,“我心急了些,警察没来时,被人用刀划伤了。” 赵嘉儿此时已清醒了大半,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慌张地问道:“廖姐姐,有急救箱么?” “有,”廖书眉从机舱的柜子下取出急救箱,递给赵嘉儿,“你会包扎么?” 赵嘉儿有些底气不足:“在灾区学了一些,应该没问题。” 廖书眉找到向云河时,向云河正躺在半人高的草丛里,睁着眼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 在火海里听到廖书眉声音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没脸再见她了,只想躲在厚厚的草丛里,让蔓延过来的大火将他这副身躯烧得干干净净。 眼前突然出现廖书眉平静冷然的脸,他惊得坐了起来,不料廖书眉突然扇了他一记耳光。 啪!啪! 又是两声清脆的耳光。 向云河被扇得脑袋发昏,愣愣地望着她。 “起来!”廖书眉伸手去拽他,目光始终无波无澜,声音低沉,“之前那一次,我不和你算账,但是,这一次,你得跪在书言和嘉儿面前,好好磕头认错!” 向云河望着她,突然就抱着她哭了。 廖书眉并没有急着让向云河与另一边机舱的两人见面,自上了直升机后,就没有再说过话。 而机舱的另一边,赵嘉儿看着廖书言血肉模糊的右臂,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一边流着泪,一边替他清理伤口。 廖书言抬起左手,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痕,笑道:“我没事。” 赵嘉儿却道:“我看着都疼,怎么会没事呢?” 那一刀砍在他的手臂上,又长又深的伤口就像在她心上烙上了无可磨灭的伤痕。 “去医院了,再好好处理一下,”赵嘉儿缠上绷带,吸着鼻子说着,“廖老师,您最近可能都不能拿笔画画了……” 廖书言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他向她招了招手:“嘉儿,坐过来。” 赵嘉儿慢慢移到他左手边坐下,紧紧挨着他的身子,嘟囔着:“廖老师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人!” 廖书言一愣,笑问:“比你还傻?” 赵嘉儿抱住他的手臂,用脸蹭了蹭他的肩:“我才不傻!” “轻易就被人骗走了,还不傻?” “那是……”赵嘉儿有心辩护,才发现无言以对,只能小声道,“不过,我一路上都留下记号了,廖老师应该见到了吧?” “那些花生瓜子?” “对呀!”赵嘉儿点头,“灾区里有个小朋友喜欢松鼠,有人给他送了一只,我还打算今天去喂那只松鼠呢!”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t恤,外面穿着蓝色牛仔背带裤,背带裤前有一个大大的口袋。 她从背带裤的口袋里摸出剩余的花生,剥开一粒送到他嘴边:“廖老师肯定没吃晚饭,给你吃,勉强可以垫一垫。而且,廖老师流了很多血,我听吴主任说,花生有造血的功能,您更应该多吃了。” 廖书言很少吃这些坚果类食物,可是,这是她亲手剥给他吃的,是她的一番心意,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嘴边的红色花生粒含在了嘴里。 她剥一粒,他吃一粒。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不提,他不忍相问。 “嘉儿,”廖书言微微倾着身子,凝视着她的眉眼,低声问,“跟我在一起,后悔么?” 赵嘉儿剥花生壳的手一顿,又继续去剥,闷闷地问了一句:“廖老师为什么要这么问?” 她将一粒花生塞进他正要说话的嘴里,笑道:“喝了那个什么‘绿色仙子’之后,很多记忆我都模糊了,不想再想了,所以,廖老师也不要再说了,安安静静吃花生。” 廖书言嚼着花生,笑了笑:“把我当成那只松鼠了?” 赵嘉儿道:“松鼠比您可爱……不过,您比松鼠听话,不会咬人。” 她再喂他花生时,廖书言却连她的手指一并咬住了。她慌乱地收回手,红着脸道:“才夸您……” 廖书言靠近她的脸,认真地问了一句:“这回……做好准备了么?” 赵嘉儿抬头:“什么?” 廖书言的耳后根微微泛红,不答,只是静静地瞅着她。 赵嘉儿瞬间明白了过来,双手扶住他的肩,低着头,道:“等一等。” 他这是又想要亲她了? 赵嘉儿想起上回的窘迫,此时又是一阵慌乱,紧张得双脚无处安放。 她猛地抬头,闭上眼,快速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修改了一丢丢~~~ 第26章 第26章 雾中花(2) 廖书言怔住了。 女孩子的唇是温热的、轻软的,似蝴蝶轻轻舞动着翅膀,停了一秒,他都没能反应过来,来不及好好品尝其中滋味,蝶儿便飞远了。 这便是接吻的滋味? 廖书言回过神,见赵嘉儿埋着头坐在角落里,双腿紧闭,不安地踢着鞋尖,甚至都不敢正眼瞧他。 他笑着靠了过去,她慌乱地向一旁退着,直到退无可退,才缩着肩膀,红着脸嘟囔着:“廖老师不要坐那么近……” 廖书言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惊得赵嘉儿小声叫道:“廖老师,您的右手不要乱动啊!” 廖书言只是笑,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脸、她紧抿的唇。 他微微闭了眼,凑过去找她的唇,她猛地埋下头,向后躲了躲。 火光在身后变成点点跳动的红色星子,她偏头的刹那,似乎看见了漫天水花。 “消防队的人来了……”她想要找些话题缓解气氛,却又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 廖书言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轻轻应了一声:“嗯。” “嘉儿,”他轻轻扳过她的脑袋,让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认真地看着她,“我没和女孩子接吻,这是第一次……” 赵嘉儿蓦地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廖老师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没有女孩子喜欢?” 廖书言笑道:“之前也跟你说过了,我没追过女孩子,你是第一个。所以,你方才就那样草率地取走了我的初吻。” 赵嘉儿埋着头,抿嘴笑了笑,笑着将他的身子扶正,低低地道:“您受了伤,以后再……” 四瓣唇相贴,未说出口的话全化成了一声声模糊不清的呜咽。 窗外的星子闪过,赵嘉儿感觉浑身似飘在了云端。 廖书言没有骗她,他不会接吻,吻住了,便没有动作了,她被堵得缓不过气来。她抬手扯住他的衣襟,微微张了张嘴,主动去亲他又软又热的唇。 在她的引导下,他似乎渐渐掌握了技巧,左手扶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咬了咬她,又不敢太用力。 这时,他有些心焦。 含着怕化了,咬着怕碎了,却又恨不得一口口吃下去。 赵嘉儿被他忽轻忽重的亲咬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伸出手臂缠上他的脖子。 机身一个颠簸,却是忽然向上升起加快了速度,两人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身后的靠背撞去,额头磕上额头,鼻子撞着鼻子,嘴巴依旧贴着嘴巴,却是又痛又麻。 廖书言抬起头,抚上被他的头撞得龇牙咧嘴的赵嘉儿的额头,轻轻揉了揉。 而他在替她梳理头发时,看到她被头发挡住的右侧额头一片青紫。他不敢伸手去碰,问道:“这里怎么了?” 廖书眉发过来的视频,只到她被灌下酒那里,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而赵嘉儿见他问起,眼神有些躲闪,却还是埋着头老实交代着:“向老板喝了‘绿色仙子’将我错当成是廖姐姐,我……我也出现了幻觉,以为撞晕过去,就不会……不会做错事了。” 廖书言见她一副认错的态度,犹豫地碰了碰那片青紫,看到赵嘉儿缩了缩脖子,他马上收了手,起身去取急救箱里的药。 赵嘉儿见状,忙从他手里抢过急救箱,急道:“廖老师,您别再动了,再动的话,手臂上的伤口又会流血了!已经不疼了,没事的!” 廖书言坚持替她抹了消肿祛毒的药膏,看着她躲闪的目光,语气多有无奈:“晕过去了,不是更容易出事?这种利弊也分不清?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赵嘉儿摇头,“其实,向老板没有喝下那半杯酒,倒是跟我讲了他和廖姐姐的许多事……” 廖书言从她话语里似乎听出了一些唏嘘惋惜之情,郑重地提醒道:“姐姐与他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还有廖家的事……你别被他的话蛊惑了,要是想知道的话,我以后说给你听。” 赵嘉儿的双目陡然一亮,一脸期待地道:“我想听廖老师的故事。” “我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画画,没什么可说的事情,”廖书言眼里藏着笑,道,“你要是想听的话,我得想一想该怎么和你说。” 赵嘉儿仰起脸笑道:“那廖老师以后慢慢说给我听。” “好。” 慢慢说给她听。 这是她给他吃的一剂定心丸,让他知道,她愿意和他走下去。 他又想起仓促结束的那一个长长的吻,突然觉得有些遗憾。 她的一切情绪都能左右着他的心,一举一动也都能勾动他的魂,充满魔力,令他迷恋,让他上瘾。 他低下头,尝试着去亲她泛着光泽的唇,她慌乱地避开,拧着秀眉,有些不情愿:“廖老师,不是才那个……廖姐姐还在呢。” 直升机的舱室并不宽敞,每一间只用薄薄的隔板挡着,中间悬着蓝布帘子。若不是飞机发动机的声音有些大,赵嘉儿甚至怀疑,方才与廖书言那样亲密的声响已经被隔壁的人听见了。 廖书言知道她是害羞,歇了突然而起的心思,而是抵着她的额头,认真地问道:“那么,应该……不算太差吧?喜欢么?” 赵嘉儿不由想起了那个令她心旌摇曳的亲吻,听他煞有介事地询问这种事,她只觉得羞窘,偏过头,低低地埋怨了一句:“哪有人这样的……” 廖书言却认真地道:“第一次,怕做得不好,给你留下不好的感觉,以后不同我亲近了。” 赵嘉儿猝然抬头,又羞又恼地打了他一下,将头埋在他肩上:“还说!” 廖书言握着她的手,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地看着她:“怕你不喜欢。” 赵嘉儿红着脸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声如蚊蝇:“喜欢……” 廖书言满意地笑了笑,轻轻抱着她,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月影星光,嘴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她的身体是温暖的,软软地依偎在他怀里,如此真实,又如此娇小。 他真的害怕,害怕就此失去了她,害怕她被欺负、被折磨、被糟蹋。 这一次,她完好无损地回到了他身边,她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在看守所里,隔着电脑屏幕与陆嘉清的对话,让他耿耿于怀。 “老师,嘉儿只是一个平凡顺从的女孩,经受不起这样的伤害了。您如果不能护她无恙,就放手吧。” 他不想放手,可是,她若选择了离开,他也只能默默看着。 然而,她的言行却让他太过意外,让他愈发放不开手了。 “嘉儿。”他低头去看她,却发现她趴在他的胸口睡着了,不禁笑了。 他动了动僵直的右臂,忍着痛将搭在靠背上染了血的外套取了下去,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赵嘉儿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腿上,微微拧着眉头。她觉得飞机发动机螺旋桨发出的声响很吵,吵得她头晕脑沉,抱着他的左手呢喃着:“好吵……” 机舱内安静下来,螺旋桨的声音愈发令人难以忍受。 廖书言从她臂弯里慢慢抽出手,抬起双手替她捂住了耳朵。 赵嘉儿醒来时,发生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酒店房间里,身上换上了睡裙。 原本遗落在灾区的背包,也完好无损地躺在房间的书桌上。 赵嘉儿心里十分疑惑,不知道在自己深睡期间发生了什么。偏头,廖书言如同那一夜一般,在另一侧铺了被子,半靠在床头,歪着头,似乎睡着了。 床头的灯,他一直为她留着。 赵嘉儿看一眼廖书言,再掀开被子看一眼身上的睡裙,感觉脸颊越来越烫,羞得她再不敢去瞧廖书言,将被子拉过头顶平复着心情。 她慢慢将脑袋露出被子,看到他受伤的右臂上缠上了新的绷带,似乎还打了石膏,心口一阵刺痛。 她轻轻爬到他身边,将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慢慢握住了他的右手。她感觉他的手指在她掌心里动了动,惊了一惊,抬头去看他,他依旧闭着眼,她便放心地将被子盖住了他裸/露在外的手臂。 正要撤开手,那只手反而反握住了她的手,她抽不掉。 廖书言缓缓睁开眼,望着她笑了笑:“醒了?” 赵嘉儿裹着被子爬在他身边坐下,指了指书桌上的背包。 廖书言神情有些困顿,声音有些沙哑:“你朋友回了市区,顺便把你的行李也一起带过来了。他在楼下的房间,你要见的话,只能等天亮了。” 赵嘉儿却握着他的右手,抬头问道:“您的右手行动不便,睡觉也不方便么?” “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廖书言见她眼里泛起了泪光,轻声安慰道,“真的没事,伤口愈合就好了。这段时间,我还有左手可以用。” 赵嘉儿抬头,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垂着头,小声说着:“所以,我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廖姐姐帮我换的咯。” “怎么?”廖书言笑道,“你希望是谁?” 赵嘉儿瞋了他一眼,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只是……想不通我怎么可以睡得那么沉,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你喝了absinth,”廖书言抓住她的一只胳膊,举到她眼前,“姐姐替你换衣服时才发现的,这些都是你自己掐出来的指甲印……在飞机上就已经撑不住了,为了不让我担心,就在我面前强撑着,我也被你蒙混过去了。” 赵嘉儿嘟着嘴道:“又不是什么大伤……廖老师,您又凶我……” “你太傻,”廖书言道,“嘉儿,我没有凶你,只是不想你一个人扛着,什么都藏着不说,拿我当外人。” 赵嘉儿掀起眼皮瞅了瞅他,故意赌着气,冷哼一声:“您就是在凶我!” 廖书言不知她怎么偏偏在这一点上和他闹脾气,只能妥协:“我不凶你……明天给你买最爱吃的鲜橙披萨?” 赵嘉儿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廖老师快睡吧!要是伤口疼的话,就叫我。”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探过身子关了床头的台灯。 “把灯留着吧。” “廖老师,您睡吧!”赵嘉儿钻进被子,向他挪动几分,低声道,“我看着廖老师睡。” 廖书言看着她如星子一般灿烂夺目的双眸,笑道:“你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 赵嘉儿拧着秀眉,拿手遮住他的双眼:“闭上眼,就看不到我啦!” 廖书言握住她的手,放在了胸口,沉声道:“过两天,我们就离开云南,回宜宾。” 作者有话要说: 肚子疼死了,终于码完了~~~ 平安夜,送上廖老师的初吻。 第27章 第27章 雾中花(3) 赵嘉儿与池勉坐在酒店二楼的餐厅里,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轻声交谈着。 池勉的手机响起时,他简单地应答了两句话,就将手机递到了赵嘉儿面前:“找你的,你们的苏队长。” 电话里,苏杭的关怀慰问令赵嘉儿格外动容,在她忐忑不安地说出要提前回宜宾时,苏杭意外地没有出言奚落嘲讽她,反而体贴地劝着她:“你的情况,吴主任都给我说了,你安心回去吧。灾区这边有我们在呢,你放不下的话,随时可以跟我们联络啊……” 那头突然传来徐鸣的声音:“副队啊,你看,我们队长多么体贴你啊!昨晚一晚都没睡呢!昨天叔叔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我还有些懵呢!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朗朗乾坤,昭昭日月,那些胆大包天之徒,不会有好下场的!” 徐鸣平常讲话,总会蹦出那么一两句文绉绉的话出来,赵嘉儿常常会被逗笑,苏杭却总是出言嘲笑。 那头,徐鸣还在口若悬河,苏杭已经从他手里抢过了电话,细声对赵嘉儿说道:“嘉儿,你先吃早餐,以后常联系。” “好的,”赵嘉儿看了一眼身边的池勉,又对着电话那头小声询问着,“队长,你要不要和池小勉说几句话?” 苏杭笑道:“以后再说。” 然后,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赵嘉儿并不擅长牵线,将手机还给池勉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池小勉,你觉得苏队长这个人怎么样?” 池勉抬头瞪了她一眼:“干嘛?你瞒着我处了对象,觉得顾不上我了,要抛弃我啊?” “哪有啊!”赵嘉儿觉得好心办成了坏事,有些沮丧,“我就是随口问问……再说,我哪有抛弃你啊!” 池勉笑道:“没有见色忘友就好!” 他埋头喝了几口粥,又道:“对了,你姐姐联系不到你,找了我,我就说你手机被偷了,你能和她联系上了,记得对上我的口供啊!不然,要是让她知道我骗了她,她会拿着刀跑到杭州去杀了我!” 赵嘉儿噗嗤笑道:“姐姐又不可怕,你怎么那么怕她?她对你也不凶啊。” 池勉道:“笑里藏刀才更可怕——你们可真是一点也不像。” 赵嘉儿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晦涩难明,干笑了两声,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绞尽脑汁想着缓解气氛的话题。 “嘉儿,”池勉轻唤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推到赵嘉儿手边,“昨晚的酒店是廖老师帮我订的,这钱你帮我转交给他。” 赵嘉儿忙推了回去:“廖老师不会收的。” 也许,住在这样豪华奢侈的五星级酒店里,对廖书言来说,一晚不算什么。可是,对池勉来说,那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 他是为她赶了回来,这笔钱理应由她承担。 然而,池勉却将那沓钱硬塞到她手里:“他不收,你就收着!反正快是一家人了!” 赵嘉儿从未想到“一家人”的事,池勉这样一说,她感觉心漏了半拍,双颊一阵阵发烫。 考虑到廖书言受伤血气不足,赵嘉儿特意为他选了两个西红柿、两枚鸡蛋、一份蒸饺、一盒酸牛奶和一份花生红枣粥作为早餐。她担心他吃不饱,又将菜单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纠结着哪些早餐适合廖书言养伤期间食用。 她一副恨不得将菜单上的所有餐点都点一遍的架势,让池勉瞠目结舌:“大小姐,只是早餐而已,廖老师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赵嘉儿一手拿着菜单,一手挠着头,仍旧有些为难:“每一份的分量都很少,我怕廖老师吃不饱啊!” 赵嘉儿和送餐的服务员一同回到708房间时,廖书言正坐在窗边的茶几旁读着酒店的报纸。赵嘉儿引着服务员将早餐一样样摆在茶几上,廖书言默不作声地看着,在心里默默数了数将茶几占满的餐盘碟碗,一共八道餐点。 “祝您用餐愉快!”服务员露出甜美的微笑,向廖书言弯了弯腰,便推着餐车离开了。 赵嘉儿将服务员送走,将另一把藤椅移到廖书言身边坐下,见他已自己用左手喝着花生红枣粥,便撑着下巴道:“这些都是为您选的早餐,都是补血养生的。” 廖书言笑道:“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你没吃饱的话,陪我再吃一些。” 赵嘉儿指了指他手边的那碗粥:“我要吃里面的大红枣。” 廖书言舀出一颗红枣送到她嘴边:“勺子我喝过了,介意么?” 赵嘉儿羞涩地瞟了他一眼,张嘴将嘴边的大红枣衔进了口里。 大枣的肉很厚实,很甜。 廖书言又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她仍旧笑着吞了进去,味道甜丝丝的。 “粥太甜了,”赵嘉儿皱了皱眉,将剥好的鸡蛋送到他嘴边,道,“喝一口粥,吃一口鸡蛋,这样就不会太腻了。” 廖书言看着满满一茶几的早点,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嘉儿,你点的太多了。” “池小勉也是这样说的,”赵嘉儿挠着头,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廖书言,“可我怕您吃不饱,哪知就点了这么多……” 廖书言每一道餐点都尝过了,却还是剩了一大半。 服务员来收拾餐具时,赵嘉儿将剩余的早餐都打包在了一起,问着服务员:“这附近有没有流浪猫或是流浪狗?” 服务员想了一会儿,笑道:“公园里应该有。” 赵嘉儿感激不尽:“谢谢!” 又转身对廖书言邀功似的说道:“这样就不算是浪费了!” 赵嘉儿将房间内收拾干净,又在房间内喷了茉莉香的空气清新剂,坐到廖书言身边时,问了一句:“廖老师,医生什么时候过来?” 廖书言从报纸上抬起头,见她眉宇间有急色,有些疑惑:“大概在中午十一点左右……怎么了?” 赵嘉儿的神情有些沮丧:“池小勉要回灾区,十点走,我答应去送他的。” 廖书言道:“他为你来回奔波,你去送也是应该的。” “还有啊,”赵嘉儿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数了数,十张,不多不少,“池小勉让我转交给您的,酒店住宿费。” 廖书言不接,赵嘉儿便将钱放在了茶几上,朝他双手作揖:“廖老师收下吧!” 廖书言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赵嘉儿忙跟了上去,眼睛时刻不离他的右臂。她看见他从椅背上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皮夹,又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直直地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她当时离开酒店时,留给他的那张银行/卡。 “你先把这张卡收回去。” 赵嘉儿向后退了几步,道:“这是还给您的钱,不能再收回……” 廖书言捏着卡片的指头有些泛白,微微拧眉:“我们……已经算是在一起了,你还要和我分得这么清么?” “可是……”赵嘉儿感受到他有些不高兴,可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此一时彼一时嘛,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账自然要算清一些。” “真不收回去?” 赵嘉儿摇头:“不收。” 廖书言突然笑了:“好。” 赵嘉儿就看着他将那张卡单手折断了,随手便扔进了房间的垃圾篓里。 她呆住了,感觉心在滴血。 看着廖书言走到茶几边将那一沓钞票收起,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默默走到垃圾篓旁,蹲下身将断成两半的卡片给捡了出来。 她感觉他折断的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张银行/卡,而是她可怜的自尊心。 这是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他说扔就扔,好似丢垃圾一般,一点也不在意。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即使没有完全了解他的身世背景,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她不笨,自然看得明白。 她虽然不知道廖家为灾区捐赠了多少赈款,但是,能让运送救灾物资的空运军人在第一时间赶到长虫山救人,多半也是因为廖家的人脉与实力。 第一次,她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她的家庭只能算是小康之家,和这样的豪门大户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有如云泥之别。 赵嘉儿蹲在垃圾篓旁,将折断的银行/卡拼在一块,泪珠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啪嗒—— 啪嗒—— 卡片上落满了泪,她却怎么也擦不完眼眶里涌出来的泪水。 廖书言蹲下身递了几张纸巾到她手边,轻声道:“卡里的钱,我以你的名义转存到母亲生前创立的私人基金会里了,从此,你也是基金会的受益人之一。” 赵嘉儿听得不是很明白,微微抬起头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断卡,抽噎着:“这卡里……没钱么?” “没,”廖书言替她擦着眼泪,笑道,“哭得这么伤心,是在心疼那些钱么?” “才不是!”赵嘉儿想起那一瞬间的刺痛,眼泪又出来了,“是廖老师……廖老师做得……太伤人心了。” “你说的话也伤人心,”廖书言苦笑,“嘉儿,这次是我做错了,不该和你赌气。我本想你若是收了这张卡,我便将基金会的事告诉你,谁知你却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不要和我分得那么清,好么?” 赵嘉儿红着眼、嘟着嘴,幽怨地点了头。 廖书言笑着将之前收起来的一沓钞票送到她手里,道:“这些钱你先收着,以后找机会慢慢还回去。” 赵嘉儿感觉手里放了千斤重的担子,苦恼地拧着眉头:“怎么还回去?” 廖书言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一笑:“自己想办法。” 这是她欠下的人情,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去还了。 赵嘉儿将那一沓钱收好,问了问廖书言时间,便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在浴室里换上碎花长裙,对镜仔仔细细化了一个淡妆,她便兴冲冲地跑到廖书言跟前,羞涩一笑:“好看么?” 廖书言没见过她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出门在外,她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做一些基本的护肤,不会刻意去化妆。 她身段娇小,五官小巧精致,刻意化妆过后,更多了清丽秀美之姿,让他有些移不开眼了。 但是,想到她此次出门是为了送朋友,他心里竟有些泛酸:“只是送你朋友,需要这么正式么?” 赵嘉儿慢慢挪着步子,伸出小指勾了勾他的左手小指,垂着头,低声道:“我要和池小勉先去看嘉清……” 廖书言心里有些苦,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赵嘉儿又靠近了几分,仰着脑袋,看着他:“我去和他告别,也算是和过去告别,廖老师……” 想到陆嘉清,她的心里仍有些微的刺痛。 她无法真正忘却曾经的时光,但是,更不能辜负未来的时光。 所以,她需要一场正式的告别,重新开始生活。 陆嘉清,是她过去日子里的一份美好记忆和留念;廖书言,则是她迎向未来的动力与希望。 廖书言接触到她哀求的眼神,抬手触摸她渐渐湿润的眼角,道:“别哭,小心哭花了妆。” 他将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放入她的掌心:“你的手机丢了,先用我的。有事情的话,联系姐姐就好,我找人跟着你们,安全一些。” 赵嘉儿一脸不情愿:“廖老师什么时候还带了跟班啊?” “姐姐叫过来的,”廖书言道,“有人跟着,我才放心。” “不是说昨晚那伙人被一网打尽了么?”赵嘉儿道,“警察还连夜端了医院附近的那家诊所……” “那些人都是被利益驱使遭人利用了,真正的敌人还未露面呢。” 赵嘉儿只能认命,简单摸索了一遍廖书言的手机,突然望着他笑道:“廖老师手机里有没有藏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啊?” “没有,”廖书言认真地道,“相册里的女性照片,只有母亲、姐姐,还有你。” 他认真地想了想,又道:“也没有暧昧短信。” 赵嘉儿一看他这样认真的模样,有些无奈:“我又没说这些秘密……” 这样对比之下,她的思想似乎有些不健康,净是些龌龊想法,她都觉得没法正眼瞧他了。 池勉上楼来催时,赵嘉儿匆匆忙忙穿上高跟凉鞋,挎上小单肩包,跑到玄关处又回过身,向廖书言扬了扬手机,问道:“廖老师,能用您的手机给我姐打个电话么?” 廖书言笑着点头:“可以。” 第28章 第28章 雾中花(4) 赵嘉儿出门前,敲响了隔壁706的房门,对开门的廖书眉甜甜地笑着:“廖姐姐,我去送一送朋友,廖老师就交给你了!” 廖书眉狐疑地看着她这身打扮,笑道:“书言替你们安排好人了么?” 赵嘉儿笑着挠着头:“廖老师已经安排好了……谢谢廖姐姐!” “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赵嘉儿应了一声,似乎瞟到了向云河的身影,没有再停留,便拉着池勉奔到了电梯口。 廖书眉回身与神情颓然的向云河吩咐道:“我去书言那边,你自己待着。” 向云河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廖书言站在窗前看到赵嘉儿与池勉上了车,听到门铃响了,才跨过茶几,慢慢走过去开了门。 廖书眉手中端着一份水果拼盘钻了进来,闻到房间里有茉莉的清香,又见到房间里被收拾得整洁干净,她一脸了然:“身边有女孩子跟着,即使住在酒店,也有家的感觉,是不是?” 廖书言请她坐下,道:“手机借我一下。” 廖书眉将手机递给他:“你的手机给嘉儿了?” 廖书言不答,只问道:“存了徐警官的电话么?” 廖书眉正摆弄着茶几上的水果拼盘,闻言,蹙眉想了想,道:“应该存了,你翻一翻。” 廖书言觉得她的话很不靠谱,自己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串电话号码,便拨了过去。 电话被接通,那头便问道:“廖小姐,有什么事么?” “徐警官,是我,廖书言……”廖书言看了一眼廖书眉,起身走到窗边,缓缓地道,“有件事需要麻烦您。” “你说。” “待会嘉清的两个朋友会去看守所探视,请您通融一下。” “陆嘉清的情况比较特殊,可以特殊对待,这边可以安排他们视频会面,就像您昨天那样,”徐警官顿了顿,又道,“对了,有件事需要通知廖先生,您租赁的那辆宝马车经局里技术人员检测后,车里的行车记录仪被人动过手脚,也怪不得会被人掌握行踪。对方的技术很高超,这边需要技术攻关,所以,车子还需要被扣留,您自己与租车公司说明情况。” “好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车里的行车记录仪上做手脚,怕是车子被扣在交通大队的时候,被人有机可趁了。 难道交警执勤队里混进了不相关的人? 一切好似雾里看花,明明就在眼前,偏偏抓不到行迹。 廖书言坐回到茶几旁,对电话那头说道:“昨晚长虫山的那伙人里走脱的是谁?” “唯一的一个女的。” 廖书言笑道:“放虎归山,才能一网打尽。徐警官,嘉清不愿配合的关键还是在她身上,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嘉清的母亲在他们手上,只要救出他母亲,嘉清才会服软。” “陆队因公殉职,未能保护好他的家属,我们也有责任,”徐警官叹了一口气,又道,“这条放虎归山之计是廖先生的主意,想必廖先生应该安排了人手入虎穴,那么,警局这边随时配合。” 廖书言不由笑道:“徐警官这样信任我?” “不信您,也信廖家啊!”徐警官苦笑道,“局里已经请示过上面了,也让我们配合您的行动部署。” 廖书言郑重地道:“多谢!” 挂了电话,廖书眉便问道:“你真的要蹚进这趟水里?” 廖书言将手机推到她手边:“嘉清是我私下里唯一的一个学生,我总得帮他,哪怕最后不能帮他减刑,好歹救出他母亲,让他在监狱里也过得安心一些。” 廖书眉沉默着,许久才道:“和毒贩较量,很危险,你自己多小心,别害了嘉儿。你姐夫的事,我这边会查,你就别管了。” “他真的回来了?”廖书言接过廖书眉递到手边的西瓜片,关切地看着她。 “迟早要回来的……”廖书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苦笑道,“他能鼓动那伙毒贩子为他办事,身后应该有了倚仗……我怀疑你那个沈梦同学应该知道些什么,你姐夫还没有那个胆子在外边乱来。” “你是怀疑……沈梦被打掉的那个孩子也不是姐夫的?” “我昨晚问了他,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是醒来才发现身边睡了一个人,”廖书眉神态平静,微微笑了笑,“你姐夫酒量不差,从前应酬醉得不省人事,也没有断过片儿,这种事又怎么会忘记呢?嘉儿回来后,我打算和你姐夫去一趟医院,见见那个沈梦。” 赵嘉儿与池勉在看守所会见室的电脑屏幕前坐了很久,陆嘉清的脸才出现在视频里,他身后立着一名狱警。 身穿囚衣的陆嘉清看上去愈发单薄瘦弱,双目无神,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赵嘉儿心里有些堵,看到陆嘉清缓缓地戴上耳麦,她才后知后觉地拿起手边的耳麦戴上,心里的话一瞬间全梗在了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之间,隔着屏幕,却似隔着无法跨越的银河系。赵嘉儿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只觉得难受。 她右手捂着右耳耳麦,左手手指无意识地缠着耳麦的线,许久,才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嘉清……” 陆嘉清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任何回应。 赵嘉儿吞咽了一口唾液,轻声说道:“嘉清,你之前录制的视频我看过了,我……我听你的话,决定放下我们的过去,好好去生活,所以,你在这里也要好好的……你不愿跟我说话也行,我说,你听着。” 她仍然感觉嗓子不舒服,说出来的声音沙哑难听,顿了许久,才道:“我是来和你说,嘉清,对不起,我……我变心了,我决定和廖老师在一起了……” 陆嘉清眼中的情绪一闪而逝,见赵嘉儿的话语又顿住了,他不由抬起头静静地打量着屏幕里的她。 她双颊泛红,眼里有光芒在闪烁,眼睛看的是他,心里装的却不是他。 许久,他麻木僵硬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声音又低又哑:“祝福你。” 赵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屏幕里的他。 他真的在笑。 笑容不再明媚灿烂,却也是发自内心的笑。 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和池勉说几句话。” 赵嘉儿瞬间被拉回了神智,将耳麦送到一旁的池勉手中,自己默默走到了一边。 她听不见陆嘉清的声音,连池勉的声音也听不真切,脑海里只回响着陆嘉清突然开口说的那三个字。 祝福你。 那种如释重负的心情,即使隔着屏幕,隔着心,她也能体会出来。 这一刻,她才明白,她的执念不但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陆嘉清。 她移到池勉身后,看到屏幕里陆嘉清的目光忽然向她看来,她没有躲开,却看到他对着自己笑了。 这一笑,他脸上的消沉低迷之气消散殆尽,眼前的陆嘉清依旧是当年迎风奔跑的阳光少年,用他的笑容感染了她。 出了看守所,赵嘉儿又带着池勉去买了许多零食。 将大包小包的零食交到池勉手中时,赵嘉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摸着后脑勺,说道:“没时间吃饭的时候,就吃些垫垫肚子,等你从灾区回来,你和你们老大请个假,回宜宾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池勉很给面子地接了过来,道:“你的心意我收下啦!欠我的一顿饭,我也记下啦!到时候可不许赖账!” 赵嘉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赖过账了?” “有,可惜你忘得干干净净了。”池勉笑着耸了耸肩,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 他回身,见赵嘉儿依旧呆呆地立在原地,喊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追上来,认真地问道:“我真的在上大学之前见过你么?” 池勉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好了,你送我到高速路口,我搭顺风车回灾区,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酒店,别让你家廖老师担心。” 赵嘉儿将他推进了候在路边的车后座,自己随后也钻了进来。 在高速路口看着池勉上了一辆赈灾车,赵嘉儿才放心地让司机驱车赶回酒店。 在通讯录里找到“姐姐”的电话,她正要拨出去,一串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 司机是廖书言为她安排的,她并不担心这个陌生电话会威胁到自己。 接通后,她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您好。” “嘉儿姐姐?”沈梦的声音里含着吃惊,还有一些失落,“廖老师的手机又在你手上啊?” 自与廖书言有了关联后,再面对沈梦,赵嘉儿似乎做不到如最初见面那样真诚地对待她了。 顿了顿,她才笑着说道:“我的手机掉了,暂时用一下廖老师的手机。你找他有事么?” 沈梦满腹委屈地哭诉着:“嘉儿姐姐,你别这样防备着我啊!我虽然真的很喜欢廖老师,也给廖老师造成了一些困扰和麻烦,可是,我也喜欢嘉儿姐姐啊!你们既然在一起了,我虽然有些嫉妒,但是,也不会去拆散你们啊!” 赵嘉儿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僵硬地笑道:“听说你受伤了,要紧么?” “没事,”沈梦笑道,“因为快要开学了,我爸勒令我明天回南京,不准在外乱跑,我就是想问一下廖老师,还会不会继续教我们那个班……” “你来云南,我们还没见过呢!”赵嘉儿斟酌着问道,“你的行程订好了么?我可以去送送你。” “明天早上十点。不过,我身边有两个跟屁虫,他们会向我爸打小报告,”沈梦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嘉儿姐姐,我爸不让我和廖老师见面,所以,你要是过来的话,一个人来送我就行了。” 赵嘉儿本来就没有想过让廖书言去送沈梦。 一则他受了伤,要养伤;二则她本能地不想让他去送。 沈梦这样说了,反而让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那明天早上见啦!” 与沈梦通话时,她听到有两通电话打了进来。挂断电话后,她迫不及待地点开未接来电看了看,果然是“姐姐”的来电。 她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朋友送走了么?什么时候回来?” 她就知道是廖书言打电话来催她了。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却也令她格外欣慰。 因为,有人在盼着她回去。 “送走了。我已经在回酒店的路上了,”赵嘉儿怕两人间的话被前面的司机听到,刻意压低声音说着,“回去后,我和您商量一件事。” “回来再说,”廖书言将手机放下,开了扩音,“昨晚答应给你买的鲜橙披萨,你回来就能吃到了。” 赵嘉儿听他的声音有些远,又听到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似乎还有倒酒的声音,不禁有些疑惑:“廖老师,您在做什么?” “你回来就知道了。” 赵嘉儿见他卖关子,只能嘟着嘴妥协道:“好吧。那待会见。” 赵嘉儿下了车,便迫不及待地奔向了电梯。等电梯时,正遇上了廖书眉与向云河,她微笑着问了一声好,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又问道:“廖姐姐和向老板这个时候要出去啊?” 向云河对她尴尬地笑了笑,沉默无言。 廖书眉挽着他的胳膊,满脸笑意地看着赵嘉儿,语气亲厚:“去一趟医院。你别管我们了,楼上有个傻小子一直等着你呢!” 赵嘉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一骨碌钻进了电梯。 她想见廖书言的心情,就如同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即使分开了一时半刻,也会格外思念对方。 赵嘉儿在电梯里掰着手指头,小声念着:“一,二,三……六,七,我离开了七个多小时,应该不算久……可是,廖老师受伤了,会不会有想法?” 她忐忑不安地摁下708房间的门铃,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廖书言的脸。 她原本还设想着见到他,便扑到他怀里,向他倾诉自己的思念。可是,真正见了他,她反而什么也做不出来,慢腾腾地进了房间。 房间内很暗,窗帘紧闭,没有灯光,只有茶几上点了一盏盏蜡烛。 烛影重重,给房间里平添了一股浪漫的气息。 赵嘉儿放下包,看到茶几上布置的餐点,仍有些发懵:“烛光晚餐?” 廖书言笑着点头:“先去洗手。” 赵嘉儿连忙跑去浴室,用凉水拍了拍脸,仍然感觉脸颊发烫。 她猜不透他做一切的用意,期待又有些不安。 在浴室磨磨蹭蹭了一会儿,她便听到廖书言在外边催了一声:“嘉儿,菜凉了。” 赵嘉儿捏着裙角坐在廖书言对面,看到高脚杯里的红酒,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这是姐夫的主意,”廖书言看出她的不安,为她斟了一杯橙汁,笑道,“不想喝酒,就喝饮料。” 赵嘉儿接了过来,看到廖书言抿了口红酒,连忙出声:“廖老师,您不能喝酒。” “这是红酒,喝一点没事。” 赵嘉儿见他左手不方便切牛排,便将自己盘里切好的牛排送到他的盘里:“您要吃什么,我帮您夹。” 廖书言看着烛光下的赵嘉儿,觉得面前的她有些不真实,仿佛隔了烟火的仙子,宁静温婉,单纯美好。 他见赵嘉儿总是往他面前送菜,便道:“你别顾着我,自己也吃。” 赵嘉儿咬一口披萨,又猛地将手边高脚杯里的红酒喝了下去,笑道:“我在吃啊。” 廖书言道:“你喝的是酒。” 赵嘉儿打了一个酒嗝,皱着眉头嘟囔着:“怪不得那么难喝。” 话虽如此,她却自己站起来给杯里倒了半杯红酒,碰了碰廖书言的杯子:“我敬廖老师一杯。” 廖书言以为她只是平时很少沾酒,至少能喝一点酒,哪知是沾酒便醉,倒真有些后悔备了酒。 他起身,从她手里夺过杯子,她伸手就要抢。廖书言只能将茶几上的橙汁送到她手里,轻声哄道:“喝这个。” 赵嘉儿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怎么是苦的?” “多喝几口,就变甜了。” 赵嘉儿将信将疑:“真的么?我觉得口里好苦啊!” 廖书言见她又要斟酒喝,连忙将她扶到床上,蹲下身替她脱鞋。她坐在床沿笑着看着他,突然抬起右腿,将脚搁在他肩上,拧着秀眉,嘟囔着:“走了一天的路,我脚疼……” 廖书言被她闹得脸红心跳,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腿拿下,道:“你等一下,我给你打水来,你先泡泡脚。” 他从来没有这样手忙脚乱过,打了石膏的右臂十分笨拙。他在浴室放着热水,还要时不时探出身子看看房间里的赵嘉儿,见她安安静静地坐着,他才放心。 替她洗脚时,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盯着他。 廖书言从未见过她这样深沉的眼神,他捉摸不透。 握着她的纤纤玉足,他不敢有丝毫的邪念,仔仔细细擦干后,他见她仍旧静静地看着他,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微微抬头,沉静的双目里渐渐泛起了笑:“廖老师真好看!” 廖书言道:“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是因为这个?” 赵嘉儿笑着点头:“对呀!” 廖书言叹道:“我是男人,不应该说好看。” 赵嘉儿却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可您就是好看啊!百看不厌!” “醉了,什么话都敢说了?”廖书言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将她抱到床头,盖上被子,“先睡吧。” 赵嘉儿从被窝里伸出手,扯住他的左手,目光一时清明一时迷糊:“沈梦明天十点的飞机,我答应要去送她。” 廖书言拧了拧眉,没有答言。 赵嘉儿扯着他的手不放,软软地央求道:“您让我去吧!” 廖书言俯身,笑道:“先睡觉。” 赵嘉儿道:“天都还没黑,我睡不着。” 廖书言摸了摸她的额头,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笑问:“嘉儿,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第29章 第29章 曲中意(1) 赵嘉儿觉得无法再装下去,抱着被子滚到另一侧,习惯性地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廖书言伸手去扯,她便使劲拽。 扯,拽,扯,拽…… 廖书言绕到另一侧,坐在床沿,轻轻扯了扯,沉声道:“说过多少次了,蒙着脑袋睡,不卫生。” 赵嘉儿最怕他严肃起来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头,目光飘忽游离。 廖书言倾身,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装醉?” 赵嘉儿埋着头,老老实实地说道:“我答应了沈梦,怕廖老师不同意,就……就……” “就装醉撒娇耍痴?” 赵嘉儿缩着头,不敢应声,更不敢看他。 “嘉儿,你为什么会怕我?”廖书言心里有些郁闷,“我不会干涉你与谁来往,你不必事事与我商量,自己拿主意就行。” 赵嘉儿弱弱地道:“我做的决定您要是不同意,我怕您生气,怕您又和我赌气。” 这是对早上的事耿耿于怀了? 直到现在,廖书言想起她当时伤心抽泣的模样,心里仍旧自责内疚,本想利用这一场烛光晚餐好好向她赔罪,哪知她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什么事都藏着不说,是不是还未能完全对他敞开心扉? 风吹动窗帘,有细细的雨丝潲进来。 下雨了。 廖书言看了看窝在被子里不肯正眼看他的赵嘉儿,起身,将半开的窗子关上,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有些闷。 茶几上的烛火仍在燃烧,几盏烛台上结了灯花,烛火摇曳,给昏暗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圈。 他拿起她斟下的未能喝下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酒的醇香在舌尖滚动几圈,慢慢渗入到心底,有些苦,有些甜。 再举杯时,他一口不剩地将杯中的酒喝下,又往杯里倒了半杯酒。 床头,赵嘉儿听到倒酒的声响,回头看了看。她见他站在烛光下,一杯接一杯喝着,眼角泛酸,出声劝阻道:“廖老师,不要喝那么多酒!” 廖书言喝下举到嘴边的酒,慢慢放下高脚杯,侧过身子向她望去。 赵嘉儿掀开被子正要下床,他已经迈着步子向她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看着她,沉声问道:“嘉儿,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与我相处都这样小心翼翼的?” 赵嘉儿怔愣不已,看他不依不饶的眼神,轻声道:“您没有做得不好,是我……是我不该装醉来骗您,对……对不起……” 廖书言失落地笑了笑,道:“我不会像嘉清一样逗你笑,总是惹你哭,还接二连三地让你遭难,每天都担惊受怕的……哪里都做得不好……” “廖老师,”赵嘉儿伸手扶住他的双肩,眼里满是担忧,“您是不是醉了?” 廖书言抓住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没醉。” 他将她的小手紧紧地包在掌心里,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又抬头看着她,低低地恳求道:“嘉儿,和你相处越久,我越放不开手,也越猜不透你的心思,你能……一点点向我敞开心么?我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做才合你心意……” “廖老师不要说了,”赵嘉儿开口打断了他,黑漆明亮的双眼看着他,微微笑道,“廖老师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哪里都好,您做的一切我都很喜欢,真的!我总是怕自己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所以,我们给彼此一些时间,增进了解,这样就能慢慢敞开心扉了。” “那你不要再怕我了,好么?” “我才没有怕您!”赵嘉儿鼓着嘴,反驳道。 廖书言展颜笑道:“还吃不吃披萨?我特意为你买的,你都没吃几口。” 赵嘉儿不停地点头:“我也没吃饱呢!” 她一骨碌下了床,几步跑到茶几旁,拿起一块披萨就送到了廖书言嘴边:“廖老师也吃。” 廖书言坐下,犹豫了一会儿,道:“嘉儿,‘廖老师’这个称呼,太过生疏了。” “啊?”赵嘉儿睁大眼,道,“我觉得挺好的。” 廖书言道:“生疏了一些。” 赵嘉儿有些头疼,试探性地唤着:“和廖姐姐他们一样唤您?书……言?” “可以。” 赵嘉儿揪着脑后的头发,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她看他因此欢喜的模样,又有些愧疚。 他似乎太容易满足了。 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叫不出口,猛然想起他的微信昵称,她凑过身子,笑嘻嘻地道:“我知道怎么称呼您了!言言……小言言……” 廖书言一脸错愕,看到她眼里促狭的笑,认真地道:“我比你大。” 赵嘉儿挪动着藤椅,挨着他坐下,攀着他的左臂,道:“这是我的专属昵称,这下总不生疏了吧?” 廖书言细细咂摸了一会儿,始终觉得别扭:“我比你年长,这样……” “言言,”赵嘉儿不等他说下去,笑着在他耳边不停地唤着,“言言……多好听。” 廖书言被她唤得耳朵通红,无奈地叹了一声:“没大没小。” 赵嘉儿气哼哼地道:“不管!廖老师和言言,您选一个!” 廖书言看着她,只能妥协:“只有我们的时候,叫‘言言’,其他时候,还是叫‘廖老师’吧。” “是,廖老师!”赵嘉儿规规矩矩坐好,又倾过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言言。” 廖书言只觉得耳边的气息撩得他坐立难安,热意从耳后根传遍全身。 她偶尔流露出的顽皮性子,总是让他招架不住,却又令他心中欢喜。 窗外下着细雨,房间内烛火通明。赵嘉儿觉得这顿曲折的烛光晚餐,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 因为这一顿晚餐,她似乎更懂得了他,也更加心疼爱护他。 蜡烛依旧在燃烧,廖书言在灯火下,手指轻轻点着茶几上平板电脑的触屏,一张张翻看着她过往拍下的风景和人物,才知她胸有丘壑、心有灵性。 雨中爬行的蚂蚁、檐下嗷嗷待哺的幼燕、河边洗衣的女人、山川、河流、大漠…… 他看的不是照片,而是她的心。 小到一草一木,大到宇宙星空,她总能从自己的角度拍出耐人寻味的作品。 他似乎更懂了她。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兴致,他没见过这串号码,但看到来电显示的是四川宜宾,他慢慢地接通了电话:“你好,请问是哪位?” 赵贤儿乍听到电话里是陌生的男音,一惊一疑,确认电话无误后,心里一阵火起。 这就是赵嘉儿白天里跟她说的朋友。 还是她不认识的男性朋友。 赵贤儿忍住骂人的冲动,露出礼貌的微笑,轻声细语地问道:“您好,先生,请问您认识赵嘉儿赵小姐么?她白天用这个号码给我打过电话,说是这个号码可以暂时联系到她,她在么?” 廖书言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流声,向那边看了看,又礼貌地询问着对方的身份:“你是嘉儿的姐姐?” “是的,”赵贤儿怀疑的种子越长越大,但是,不能生气坏了形象,“请问她现在方便接电话么?” 廖书言有些紧张。 他从赵嘉儿口中得知她家教甚严,若是让这位夜里电话找上门的姐姐知道两人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即使能将那十条要求做得滴水不漏,也不能保证这位姐姐会因为这件事将他全盘否定。 “先生,您还在么?”赵贤儿察觉到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请问……赵嘉儿在么?” “她在……” “廖老师,谁的电话?”赵嘉儿用毛巾擦着头发,满脸狐疑地走了过来。 廖书言有苦难言。 电话那头,他听到赵贤儿深吸一口气,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怒火。 “先生,你把电话给她!” 廖书言试图平息她的怒火:“你先别生气,我们……” 赵贤儿道:“我先教训完她,再来跟你算账!我数三声!” 赵嘉儿虽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但是,她从未见廖书言这样紧张过,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廖书言听到赵贤儿咬牙切齿地报数,无奈地将手机伸到赵嘉儿面前:“你姐姐。” 赵嘉儿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去接廖书言的手机,求助似的看着他。 她怎么就忘了叮嘱廖书言,要是看到这串号码,暂且不要接,让她来接。 手机在眼前,她已经能听到赵贤儿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硬着头皮接起,她胆战心惊地唤了一声:“姐?” “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啊?”赵贤儿阴阳怪气地笑着,“白天在电话里怎么跟我说的?不是跟池勉那臭小子在一起么?刚才那个男人怎么回事?你在外面学坏啦,大晚上的跟不相熟的男人开房,你想干嘛?才认识几天啊,就被人家花言巧语骗了?你手机是真的丢了么?不是被人家骗得分文不剩了?你告诉我,你现在在昆明的哪个酒店?哪个男人胆子这么大,敢骗我赵贤儿的妹妹?” 赵贤儿连珠带炮的一顿训斥,让赵嘉儿插不进一句话。她听赵贤儿的话骂得难听,在那头停下来后,她才道:“姐,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也不要骂廖老师!” 赵贤儿愣了一会儿,道:“你被那个男人灌了迷魂汤么?为了他,顶撞你姐姐?” “他是廖老师,”赵嘉儿看了廖书言一眼,道,“是你给我介绍的对象。” “我什么时候……”赵贤儿话语顿住,放低语气问道,“江南艺术学院的廖老师?你们见面了?” “嗯,”赵嘉儿道,“我本来打算回去给你说的。廖老师一直都很照顾我,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手机丢了,只能用廖老师的手机跟你联系,你还骂他……” 赵贤儿理亏:“不会是冒充的吧?” 赵嘉儿揪着头发,道:“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你等我回去再和你说。我还见到廖姐姐了,她还夸你呢!” “真的啊?”赵贤儿笑道,“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还是得留个心眼,在我看过之前,你别让他占了便宜。” “我知道了。姐,你早点睡!” 赵嘉儿不等赵贤儿再多说,当机立断地挂断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将手机送到廖书言手里,向他吐了吐舌尖,笑道:“我姐就是这个脾气,怕我被骗。廖老师,我代我姐向您说声‘对不起’。” 廖书言笑道:“没事——她骂你了?” 赵嘉儿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我经常被她骂,习惯了……” 他虽不知道赵贤儿在电话那一头说了什么,但是,赵嘉儿维护他的话,让他欣喜感动。两人相识的时间还不长,他不应该急于求成,应该多给她一些时间来彻底接受他、信任他。 他伸手刚想要抱她,她突然跑开了,从浴室内端出一盆水。 “廖老师,您的右臂还不能沾水,所以,不能洗澡,”赵嘉儿端着水走到他面前,扭扭捏捏地道,“我……我帮您擦……” 烛光下,她的脸颊红彤彤的,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美丽。 廖书言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言语。 赵嘉儿见他只是看着她发呆,慢慢上前,伸手去解他的衬衫扣子,双手抖得厉害。廖书言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低头笑着问她:“不怕挨骂了?” 赵嘉儿嗡嗡地道:“我在照顾伤患……” 在灾区,她不是没有为那些伤患做过这类事。可是,面前的人是廖书言,她的双手双脚都有些不听使唤,紧张得完全失了张致,哆哆嗦嗦得解不开一颗扣子。 廖书言被她那双小手在胸前挠啊挠,耳根烫得厉害,眼中只看得到她映在烛火下红霞似的脸蛋。 他其实比她还要紧张。 “我来解,你帮我擦一下背就好。” 赵嘉儿的双眼始终盯着地面,不敢随意乱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伺候他洗漱,比服侍灾区那些伤患艰难无数倍。直到吹灭灯火躺在床上,她的身体依旧没有放松下来,甚至不敢直面睡在一旁的廖书言。 床头的台灯在墙上投下昏黄的光影,她从被缝里死死地盯着那些光影,在脑海里为那些光影配着名字。 像马,像花,像人脸…… “嘉儿,”廖书言看她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笑道,“转过来。” 赵嘉儿又将身子往被子里藏,听到背后的动静,察觉到他要起身,再顾不得害臊羞涩,忙转过了身,嗔道:“别乱动!” 廖书言微微撑起的身子又慢慢躺了回去,向她伸出左手:“给我一只手。” 赵嘉儿虽然好奇,但还是乖乖递出了自己的右手。 廖书言握住后,心满意足地闭了眼:“晚安。” 赵嘉儿的心口猛地狂跳了几下,瞅着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的手,脸上慢慢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向他的方向挪动几分,噙着笑,低低地道了一声:“言言,晚安。” 廖书言心口一震,微微张开了眼,却见她已带着微笑闭了眼。 言言? 他明明比她大了四五岁,反倒被她像孩子一样称呼。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这样唤一次,他就感觉浑身像是触电一样,紧张、喜悦、满足。 第30章 第30章 曲中意(2) 昆明的雨,仿佛即将出嫁的姑娘,红盖头蒙住了脸,又忍不住掀起盖头一角,偷偷去瞧去看,晴一阵,雨一阵。 赵嘉儿出门时,云层里的日光是暖的,地上的水洼积着浅浅的一滩水。 她扶着廖书言上了车,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看着廖书言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我一个人去送没问题的,廖老师就是爱折腾,受伤了也不消停。” 廖书言正打开了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戴上了一只耳塞,将另一只送到赵嘉儿手中:“今天得为你重买一部手机,号码你不想换的话,只能回宜宾再去营业厅补办了。” 赵嘉儿没有急着戴上耳塞,神情沮丧:“我快穷死了!” 廖书言笑道:“上次的手机是赔给你的,这次我买了送给你。” “不行,不能总让廖老师破费!”赵嘉儿一口回绝,见他微微皱起眉头,她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的手机壳也丢了,廖老师就买个一模一样的阿狸手机壳送给我。” 廖书言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喜欢阿狸?为什么?” “阿狸的每一个故事都很温馨感人,很暖啊!”赵嘉儿笑道,“而且,阿狸也很可爱啊!” 廖书言倾过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也很可爱。” 赵嘉儿飞快地瞟了一眼目不斜视的司机,轻轻打了打他的肩,坐正身子,将那一只耳塞塞进了右耳里。 没有配乐,没有唱词,只有柔软低缓的女声在耳边轻轻哼唱,似一丝阳光穿透云层,照亮心扉,诉说着绵绵不尽的思念。 听着这首陌生的曲子,她想到了常年奔波在外的父母,还有格外呵护关怀她的姐姐。 曲子不悲,却能触人心弦。 赵嘉儿感觉眼眶微热,垂放在腿上的双手被廖书言的手轻轻握住,她偏头看了看他,发现他正闭着眼靠在车座上,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廖老师……” “先听完。”廖书言抓紧她的手,并未睁眼。 曲子结束,耳机里也沉寂了下来。 车窗外的阳光照进车厢,赵嘉儿几乎能看到空气里有细小的尘埃在浮动,光影投射在廖书言脸上,明明暗暗之间,她似乎能感受他的情绪并不高。 因为那首不知名的曲子。 他似乎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松开她的手,抬手挡住了照在脸上的光,双眼微微打开,看着窗外。 赵嘉儿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伸长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右臂上的伤口有愈合的趋势,医生早上过来时,没有再为他的右臂打上石膏,只是擦了药、缠上了绷带。 但是,那样深那样长的伤口,她看着新生出来的肉,仍然觉得心里难受。 此刻,他看着窗外不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似乎忘了车内还有司机,慢慢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他衣服上有洗衣液的清香,是柠檬的香味。她贪婪地吸了几口,仰头去看他,他也正低着头看着她,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未束起的长发。 “听了曲子有什么感受?”廖书言笑着问道。 赵嘉儿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不见黯然悲戚之态,心中更疑。 廖书言的手指拂过她的眼角,有些湿,便问:“哭了么?” “没哭……”赵嘉儿摇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又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喃喃念着,“真的没哭……就是想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想回家了……” “明天就回去了,”廖书言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睛望着车窗外,“刚才给你听的曲子,是母亲生前留下来的唯一一支曲子——《back home》。” “回家?” “你这样翻译更贴切一些,”廖书言笑道,“母亲做这支曲子时,是送给远在他国的父亲的,因爱而生,所以翻译为‘真爱守候’。” 赵嘉儿低声说道:“我的英语很烂的,毕业之后,都还给老师了——你妈妈的声音听着很舒服,让我也想妈妈了。廖老师的父母没住在一起么?” 廖书言的笑有些落寞:“记忆中,他们聚少离多。父亲的事业在国外,母亲喜欢国内的生活,事业也在国内,所以,留在了国内。我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对父亲其实没什么印象。” 印象里,父亲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他一直捉摸不透。 小时候,看着其他父子一同散步、嬉闹,他羡慕过。可是,父亲从来不会对他太过亲昵,对待他就像是对待客人一样,客气周到,不似一个父亲对待儿子的态度。 与对待姐姐的态度完全相反。 “母亲说,在父亲眼里,女儿是用来疼用来宠的,儿子不应该依赖父母、黏着父母,”廖书言顿了顿,继续说道,“又因他常年在国外,所以,我与父亲并不亲近,反而与母亲和姐姐的关系亲密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谈起自己家里的事,赵嘉儿听得入了神。 她听得出,对于这份缺失的爱,他心里有遗憾。 “嘉儿,我不太会讲故事,”廖书言见她看着自己出神,脸上有几分尴尬,“你说过要听我的故事,我想了一天,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从这支曲子说起。” 赵嘉儿眯着眼笑道:“虽然听起来干巴巴的,可我还是听懂了——对了,这支曲子没有歌词么?” “没有,”廖书言想了想,又道,“不过,母亲当时做这支曲子时,写过一段话:wherever you are, home is always here, and i’m always here, waiting for you to e back.” 赵嘉儿第一次听他讲英语,口音如同欧美电台里的男播音员,纯正悦耳。 他说得慢,她皱着眉头认真听着,勉勉强强听懂了。 无论你在何方,家总在这儿,我总在这儿,等你回来。 她将这句话慢慢念出来,问他:“是这个意思么?” 廖书言笑着点了点头。 赵嘉儿不由低叹一声:“你父母一定很相爱,却不能常常聚在一起。” 廖书言抱着她,凝视着她的双眼,低声道:“我们会相爱,还会一直在一起。” 赵嘉儿瞬间红了脸,双手攀着他的肩,将脸搁在他的肩上,小声埋怨道:“您说这些话要看看场合,有人……” “小迟……你可以当他不存在,”廖书言贴着她的耳,话语里满是宠溺笑意,“嘉儿,你是不是该跟我讲讲你的事了?” 赵嘉儿只是将脸埋在他肩头,不理他。 廖书言唤她:“嘉儿。” 赵嘉儿还是不理他,伸出手轻轻捶了捶他。 司机小迟在后视镜里看着后座上小打小闹的情侣,紧绷的脸上的肌肉抖动得厉害。 他很想笑,又怕小姑娘脸皮薄,让她难堪,最后吃苦的还是自己。 机场就在前面,前行的路被堵得死死的,小迟将车靠边停住,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后座上的浓情蜜意时分。 “少爷,前面堵车,就在这儿下车吧。” 廖书言看一眼车外,对小迟点了点头:“行。” 将赵嘉儿从他怀里拉出来,他将手机塞到她手里,低声嘱咐道:“我让小迟陪你去,我在车里等你们。” 他抬腕看了看表,道:“现在是八点四十二分,飞机一般提前十五分钟停止检票,九点半回来。” 赵嘉儿握着手机,道:“您没有手机,一个人在车里怎么打发时间呢?” 廖书言从副驾驶座位后的汽车地图袋里抽出一本汽车杂志:“我看看杂志。当然,你也可以早点回来。” 闻言,赵嘉儿笑着点了点头:“我尽量。” 廖书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对要下车的小迟吩咐道:“小迟,放点音乐。” 车内的车载音乐曲目是根据廖家姐弟的喜好而设的,姐弟俩都偏好钢琴曲,倒是让他这个专职司机省了不少事。 考虑到廖书言要看书看报看杂志打发时间,他选择的都是舒缓柔和的音乐。 昆明作为旅游胜地,如今又是旅游旺季,机场内外人头攒攒。 赵嘉儿在沈梦的提示下,穿过滚滚人流,终于看到了拥挤不堪的3号门。 从始至终,小迟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耳听四方眼观八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赵嘉儿身上。 沈梦见到跟在赵嘉儿身后的小迟,拉着赵嘉儿的手,对她耳语:“我这边有两个跟屁虫,你怎么也带了一个跟屁虫?” 赵嘉儿向小迟看了一眼,笑道:“我怕迷路,才麻烦他跟来的。” 她随手将手中拎着的两袋水果送到沈梦手中,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听本地人说,这儿的黄桃和菠萝蜜特别好吃,就买了一些。你在飞机上可以吃。” 沈梦接了过来,笑着道了一声谢:“谢谢嘉儿姐姐!” 两人在机场附近的kfc里坐下,避而不谈廖书言,只谈各自的兴趣爱好和女人间的话题。 赵嘉儿咬着橙汁的吸管,心里想着廖书言,眼睛时不时地瞟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沈梦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善解人意地道:“机场检票的人很多,我得走了。谢谢嘉儿姐姐来送我!” 赵嘉儿将她送到检票口,直到她过了安检,进了候机室,才出了机场大厅。 出了大厅,沈梦便发来了一条短信:嘉儿姐姐,以后来南京,记得来找我玩啊!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赵嘉儿回了一句:好! 但是,想到廖书言开学后也会前往南京,她又有些低落。 她与他才刚刚开始,就要分隔两地。 异地恋,她不喜欢。 赵嘉儿与小迟一人抱着一份全家桶回到车上时,廖书言有些吃惊:“买这么多垃圾食品干什么?” 赵嘉儿反驳道:“谁说是垃圾食品了?我就爱吃这些!给我和迟大哥一人买了一份,没给你买!” 廖书言听出她话里有气,有些莫名其妙。见她已经拆开包装吃起了薯条,他便询问着正在系安全带的小迟:“怎么回事?” 小迟苦笑道:“不知道。赵小姐出了机场,突然要吃这些东西。” 车子启动后,赵嘉儿递了一根薯条到廖书言嘴边:“你尝尝,很好吃的!蘸了番茄酱会更好吃!” 廖书言将她的手推开,轻声问道:“早上没吃饱么?” 赵嘉儿有些失落地将手中的薯条送进了自己口里,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问道:“廖老师什么时候去南京?” 第31章 第31章 雨中别(1) “怎么了?”廖书言看她神色不对劲,放下手中的杂志,揽过了她的肩。 赵嘉儿神情黯然,一听到他低沉温柔的声线,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觉得口里又苦又涩。 她将咬了一半的薯条再次送到廖书言嘴边,望着他,嘟着嘴央求道:“吃一口嘛!” 廖书言笑道:“你吃过了。” 赵嘉儿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正要收回手,廖书言已经低下头,张嘴将她手中的半根薯条衔住了。 赵嘉儿的眼中熠熠生辉,仰头问道:“好吃么?” “少吃一些这类油炸食品,”廖书言伸手去拿矿泉水,“有些腻。” 赵嘉儿道:“我只是偶尔吃一些,没有经常吃。” 廖书言见她又拆开其他的包装,车里全是油腻腻的味道,他感觉有些闷,降下车窗散了散气味。 阳光在云层里躲来躲去,风里有些湿气,偶尔有雨丝飘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手上,阵阵凉意。 车里,赵嘉儿安静地啃着鸡腿、喝着橙汁,任凭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一口一口吃得极慢,举止斯文,却还是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 廖书言看着她举着双手四处张望,知道她是在找纸巾,忍不住摇头,又叫了前头的小迟。 “纸巾,小迟。” 小迟直接将车台上的抽纸盒递到了赵嘉儿手中,继续心无旁骛地开车。 赵嘉儿一边擦着手,一边不住地吐着舌头,眼中泪光闪闪。 “迟大哥,”赵嘉儿猛吸了一口橙汁,仍然觉得口里辣得厉害,“我们是不是拿错了,好辣啊!” 廖书言拧开矿泉水瓶盖,将瓶口送到她嘴边,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不听话的下场……喝点水润润。” 他随身带着黑巧克力,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剥开包装纸,送到她口里,一边用纸巾替她插着额头的细汗,一边说着:“是不是知道我很快要去南京工作了,心里舍不得,跟自己怄气呢?” 赵嘉儿嘴里含着巧克力,没有说话。 廖书言又道:“下月月初会有新生入学,老师也得去学校报到,与这一届的新生见个面。新生要军训,老生开课是10号。月初,我得在南京逗留两天,开课之前,我会在宜宾。” 赵嘉儿心里闷闷的:“我得上班啊,也没有时间见面。” 廖书言道:“你下班后,我去接你。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再散散步。” 赵嘉儿故作高兴地点了点头:“好!” 廖书言伸手去抱她,叹息着:“开学后,没有特殊情况,我每周会有两天假,放假我们就能见面了。” “廖老师不用来回跑,挺辛苦的,”赵嘉儿的手指点着他的胸口,轻声说着,“老师这份工作,可比我们这些上班族好多了,有寒暑假,哪像我们啊,加班,出差……假期少得可怜。” “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计较这些?”廖书言笑着问道。 赵嘉儿道:“您不会理解穷人的苦恼的。” 此时,廖书言心中有个自私的想法,却不敢开口和她说。 他现在并不确定他与她的关系到了哪一步,时机是否合适。 可是,他既已认定了她,终归是要和她一起走下去,一起生活。 两人的未来,似乎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需要解决。 他想提出来,却怕为时过早,反而将这份才萌芽的爱情逼入了死胡同。 所以,他不能急,得慢慢来。 想起赵嘉儿初次搭乘飞机时的痛苦,廖书言只能选择坐火车回去。 昆明到宜宾的列车车次不多,廖书言选来选去,只能选了早上九点多的车次。 赵嘉儿一看是凌晨抵达宜宾,心里发苦:“这样的话,我也不好意思让姐姐来车站接我了。” 廖书言道:“太晚了,不用麻烦你姐姐,我先送你回家。” 赵嘉儿挠了挠头,犹犹豫豫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地道:“言言真好!” 她说完就跑,廖书言没抓住她,只能笑着向她伸了伸手:“跑什么呢?” 赵嘉儿停住身形,向他慢慢移动着步子,犹豫地牵住了他伸向自己的左手。 廖书言却顺势揽过她的腰身,低下头就要来亲她。她连忙向后仰着身子,躲着他,再一转身,又跑了。 廖书言心里很是不安。 自那次历劫重逢在直升机上与她接过吻后,她便一直不让他吻她,这令他有些沮丧。 这份心情一直困扰着他,让他整夜也睡不安稳。 而赵嘉儿却因离家太久的缘故,兴奋得整晚都睡不着,又因起了个早,上了火车,她倒头就睡。 这趟列车没有高级软卧,廖书言为两人购买的是软卧,整节车厢里,四个铺位,只有他和赵嘉儿,这倒是令他安心了不少。 火车沿途停靠了两个站点,赵嘉儿睡得并不安稳,醒来后,正值中午,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餐车里人满为患,廖书言将午餐送到车厢,她只将玉米排骨汤喝了,饭菜动了几筷子就吃不下了。 廖书言看她脸色发白,忙问:“不舒服么?” 赵嘉儿拧着眉摇了摇头,起身去找背包。 廖书言忙扶着她躺下,看她双手捂着肚子,已经知道她是又犯病了。 药依旧放在背包最里面的夹层里,他拧开矿泉水瓶盖,扶着她坐起,喂她吞下了药,问道:“什么时候落下的病根?” 赵嘉儿重新躺下,声音有些虚弱:“小时候……” 廖书言见她没有气力说话,又将水递到她嘴边:“多喝点水,会好一些,我打些热水过来,晾一晾。” 火车靠站时,车厢里进来一对年轻的夫妇,两人见赵嘉儿躺在廖书言怀里,轻手轻脚地将行李箱放置在上方的储物架上后,向廖书言点头笑了笑,便一同坐在了对面的床铺上。 赵嘉儿见车厢里多了人,忙将被子盖住了身子,面朝里侧躺着。 廖书言抱着她紧紧蜷缩的身子,又去摸她的额头,全是汗。 对面的年轻夫妇不明情况,相视一眼,似心领神会一般,丈夫起身对廖书言说道:“我们去餐厅用餐,行李麻烦先生帮着看一下。” 廖书言点了点头。 列车女乘务员经过时,廖书言出声叫住了她:“请你帮个忙,这里有人肠胃炎发作,疼得厉害,麻烦去其他车厢问问乘客里是否有医生?” 赵嘉儿忙道:“不用,廖老师!疼一阵就好了!” 女乘务员看着赵嘉儿惨白的脸色,亲切地笑道:“先生,我去帮您问一问。” “谢谢!” 女乘务员领着蔡宁宁急匆匆赶过来时,廖书言有些吃惊。蔡宁宁也如同他一样,对于这样的相遇有些猝不及防,笑道:“真是巧啊。” 赵嘉儿听到谈话声,翻身看了看,蔡宁宁如画般的眉眼便映入了她的眼中。 女子仿佛水墨画里走出来的,身着白底青花旗袍,脑后挽着简单的发髻,眉眼温柔妩媚,轻轻一笑,仿佛能溅起一汪春水,令人心旌摇曳,魂牵梦萦。 赵嘉儿触到她温和宁静的笑容,微微红了脸,埋下头,道:“其实不用麻烦……” 蔡宁宁已经坐到了床边,伸手按住了她的脉,微笑道:“我是吴帆的妻子,和书言有些交情,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大学学的是中医,先帮你诊诊脉,因为事出突然,手边没有工具,待会我帮您推拿按摩,做个简单的肠胃理疗。” 赵嘉儿适才留意到她手上戴着的婚戒,看了廖书言一眼,只能乖乖躺下。 从廖书眉口中,她听过蔡宁宁这个名字。 廖书言曾经的相亲对象,后来却阴错阳差地嫁给了吴帆。 这其中曲折,廖书眉没有细说,她当时也没有在意,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她相遇。 蔡宁宁撤回手时,眉心微皱,托腮沉吟片刻,问了一句:“除了肠胃的问题,平常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 赵嘉儿想了想,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哦,”蔡宁宁有些苦恼困惑,“那我先替你做一下肠胃理疗吧,二十分钟就行。” 她望向廖书言:“男士请回避。” 廖书言不解:“不方便?” 蔡宁宁笑着瞅了一眼赵嘉儿,笑着调侃道:“依我看,你应该还没做到那一步,赵小姐应该不会让你留下来。” 廖书言听得糊里糊涂,赵嘉儿亦是不知所云,却死死地拉住廖书言的手,声音依旧发虚:“廖老师可以留下来。” 廖书言顺着她的话,笑着点头:“我不走。” 蔡宁宁笑着耸了耸肩:“赵小姐可不许后悔。” 此时,赵嘉儿心里愈发没底,转动着眼珠,瞅着廖书言。 赵嘉儿做过肠胃理疗,却没有哪一次像蔡宁宁一样,会要求她脱衣服。 即使廖书言不在车厢里,有旁人在,不论男女,她也做不到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赵嘉儿不肯脱,蔡宁宁只能让步:“你把上衣掀起来,掀到肚子上面就行了——还要不要他出去?” 赵嘉儿还没点头,廖书言便起了身,她连忙道:“廖老师不许走!”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嘟囔着:“找个地方坐着,不……不要偷看……” 蔡宁宁的手法拿捏得当,她感觉肠胃似被打通了一般,一阵阵发热,却又让她浑身轻松了许多。 她时不时看一眼廖书言,见他一直背对着床铺,在车厢两头走动,心里忽然有些过意不去。 而她更多的是感动。 她让他留下,不让他偷看,他真的如同正人君子一样,守着她。 结束后,赵嘉儿将上衣慢慢放了下去,趴在床头唤了一声:“廖老师……” 她的声音有些哑,不大,廖书言还是听到了,犹豫着回过了头。在床头,他蹲下身,隔着护栏问她:“感觉好些了么?” 赵嘉儿去拉他的手:“好多了。” “书言,出来一下,”蔡宁宁理了理耳边的发丝,目光沉沉地看了赵嘉儿一眼,又对廖书言说道,“和你说件事。” 赵嘉儿不知蔡宁宁为何要避着她与廖书言说事,但是,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难道她要说的事和自己有关? 赵嘉儿坐卧难安,听到门外有了动静,以为是廖书言回来了,却没想到是用完餐回来的年轻夫妇。 夫妇俩依旧是对着她露出礼貌和善的微笑,便坐在一处说着话。 两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里满是深切爱意,仿佛眼中只有彼此。 车厢里,细微的交谈声清晰入耳,夫妻间的话语听得她心跳如鼓,不敢去瞧。 她正蒙头躺在被子里,身后的妻子突然问着她:“小姑娘,你男朋友呢?” 赵嘉儿小声回了一句:“他出去了。” “你们去哪里呀?” 赵嘉儿听她语气和善,慢慢拥着被子坐了起来,笑道:“我们回宜宾。你们呢?” “我们去成都旅游,明天早上才到,”妻子笑道,“你对成都熟悉么?也许可以给我们介绍介绍那里的风景美食。” 很多结婚的新人都喜欢将成都作为取景之地,她和几名摄影师常常跑去成都,对那儿的美景美食格外喜欢。若不是她肠胃有问题,不能吃辣,她也不至于错过许多美食。 赵嘉儿向夫妇俩讲着许多成都的特色景点和美食,廖书言凝重的脸色在进入车厢的那一刻便敛去了。 晚餐时,廖书言将赵嘉儿引到餐厅窗口坐下,俯身对她说道:“等我二十分钟。” 赵嘉儿好奇:“您做什么去?” 廖书言道:“给你找你爱吃的晚餐。” 赵嘉儿心中更是狐疑。在廖书言离开后,她只能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看着窗外。 夕阳下,路边的田野寂寂的,似乎与天边的霞光相融,望不到边。 见多了大城市的高楼耸立和车水马龙,再见到这样一幅幽远宁静的田园之景,让她内心感到平静满足,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感动。 相机里记录的那些瞬间,总能让她看到不同的人生之态。 火车驶进隧道,车窗上映着她的脸,带着一丝笑的脸。 一条隧道,仿佛穿越了空间。 田野没有了,晚霞没有了,只有远处点点灯光闪烁,和无尽的黑暗。 廖书言回到餐桌前,顺着她专注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在一片片交错的灯影里,窗外的景忽隐忽现,窗上是他的脸,还有她的脸。 “嘉儿,”廖书言唤了一声,“想什么呢?” 赵嘉儿撑着下巴,望着他笑了笑:“什么也没想,就是在发呆。” 她绕过餐桌,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抱着他的左臂,仰着头看着他,满脸期待:“廖老师,我想我们以后就找个能养鸡鸭,能种花种菜的地方住下来。” “你喜欢乡村?” “乡里空气好啊,还能养许多小动物。” 廖书言笑道:“可以,只要你到时候别囔着要回去就好。” 赵嘉儿不服气:“您在说我太娇气么?” “没有,”廖书言轻声安抚道,“只是怕你刚开始有些不适应。” 赵嘉儿道:“就怕到时候廖老师适应不了。” 她将脸贴在他胳膊上,忽然皱了皱鼻子,道:“您身上怎么有油烟味?” 第32章 第32章 雨中别(2) 列车餐厅提供的晚餐是青菜汤面,配上荷包蛋、烤火腿、西兰花和酱萝卜,分量少得可怜。 赵嘉儿担心廖书言吃不饱,将碗里的面条分了一半给他。 晚餐的味道清淡如水,倒也符合她在发病期间的饮食习惯。 廖书言将碟子里的荷包蛋的蛋清挑出来,用叉子拆成一块块,放入她的碟子里:“身体才好一些,多吃些养胃的食物,鸡蛋和面条都很养胃。大概再等个十来分钟,我为你做的小米粥就会送上来了。” 赵嘉儿拈起一小块鸡蛋清送进了嘴里,笑道:“车上的厨师怎么没将您赶出来,还同意您去熬粥?” “我说给病人吃,他们就同意了,”廖书言笑道,“车上条件有限,不过,熬出来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赵嘉儿想到来昆明的第一天他亲手做的那顿晚饭,不由有几分嘴馋:“廖老师亲自下厨,一定好吃!” 送上来的小米粥和蒸鸡蛋,分量有些足,她吃不下,吃一口,又给廖书言喂一口。廖书言吃了几口,发现餐厅内的乘客看着两人的目光有些怪异,低声在赵嘉儿耳边说道:“嘉儿,这样影响不好,你吃不下了,我再吃。” 赵嘉儿含着茶匙掀起眼皮向周围扫了一眼,默默吞下一口粥,安安静静地喝粥。 晚餐结束的餐厅内很安静,乘客交谈的声音细细密密的,听着让人觉得舒心。 赵嘉儿与廖书言在餐厅内坐到八点,挤过几节拥挤的车厢,回到车厢时,那对年轻夫妇正互道晚安,轻轻亲吻着对方的脸。 赵嘉儿在门口看到这样温馨甜蜜的一幕,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有些进退两难。 廖书言却是拉着她的手慌乱地退了出来,甚至随手关上了门。 门内的夫妇俩哭笑不得,丈夫走到门边开了门,歉意地道:“抱歉,这是我们每晚的习惯,晚安吻,见笑了。” 在走道尽头的洗手间里洗漱时,赵嘉儿的脸蛋依旧红彤彤的。她一边替廖书言擦着脸,一边问着:“伤口还疼还痒么?” “不疼,”廖书言摇头,笑道,“结痂了,有些痒。” “回车厢了,我帮您换药。” 因为怕药水的味道影响那对夫妇的睡眠,赵嘉儿只能拉着廖书言在车厢外的走道里上了药、绑了绷带。 伤口结痂,那便是有愈合的趋势,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赵嘉儿将行李整理收拾好,正打算往上爬,廖书言忽然拉住她的手,望着她,放低声音道:“你睡下面,若是再犯病,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赵嘉儿看了看那窄窄的床铺,又看了看对面的床铺,嘟囔着:“这么小,不方便……” 廖书言铺好床,道:“我就靠着睡一会儿,看着时间,以免坐过了站。” 他将她往床侧里带,赵嘉儿不想闹出大的动静,吵醒了刚刚入睡的夫妇,只能硬着头皮面朝里侧身躺下了。 廖书言的左臂从她头下穿过,侧身躺下。赵嘉儿顺势翻身面对着他,见他只用一件大衣盖住了上身,道:“车厢里开了空调,晚上会冷的。上面不是还有一床被子么?” 廖书言的手指理着她额前的头发,笑道:“床小,放不下,挤着了,你会热。” 赵嘉儿拽着被子,埋着头犹豫了许久,又往里侧挪了挪身子,将被子轻轻掀起一角,声如蚊蝇:“一起……” 廖书言有几分心动,犹豫之际,赵嘉儿已经将被子盖在了他身上:“我动不了,您自己扯过去,把背盖住。” 在拥挤的床榻上的被子里抱着她,与平常抱着她的感觉天差地别。 他感觉双手双脚僵硬无比,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赵嘉儿道一声:“晚安。” 廖书言只觉耳边如有电流流过,手心里都沁出了汗。 他抬起僵硬的右手,将遮住了她半张脸的被子往下拉了拉,一点点将她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微微闭着的双眼。 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泛着光,擦着他的衣角,呼出的气息透过衣衫、穿过皮肤,直窜心间。 他想吻她。 却害怕再次被拒绝。 铁轨在枕木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寂静逼仄的空间里,狠狠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夜里,列车的速度放慢了许多,没有白天那样颠簸。 床头的小夜灯照着她渐渐入睡的脸庞,他按耐住心里的悸动,微微低头,嘴唇轻轻擦过她的发丝,在她的发顶轻轻吻了吻。 晚安吻。 这样也算是吧。 他定了闹钟,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幕下的宜宾飘着雨,小迟下了高速,便直接将车开到了火车站。 到达火车站时,是下午七点左右,他在车站附近吃了晚饭,便回到车上睡觉。 睡觉时,他忘了关上窗,雨丝飘进来,落了他满脸,他被一阵阵凉意惊醒,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左右。 “火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进站,不能再睡了。” 车上有赵嘉儿给他准备的零食和水果,他感觉肚子有些饿,拆了一袋饼干填肚子。 因为下雨的缘故,火车站外几乎没有候车的乘客,全都躲进了候车厅内,路边的出租车进进出出,他意外发现自己的车位旁边停了一辆白色路虎。 路虎车的车窗半开着,车内女子的脸在雨雾里看不真切,但却十分耐看。 许是留意到他久久注视的目光,女子忽然转头向他看了过来,目光有些犀利。 小迟有些悻悻。 对方一定将他当作见到美女就移不开眼的色鬼胚子了。 他不禁有些好奇:一个女人,深夜来火车站应该是为了接人,而那个人也一定是她十分在意重视的人。 赵贤儿关上车窗,将小迟的目光阻挡在外,又打开了车内的音乐,一仰身便靠在了驾驶座的靠背上。 她感觉上下眼皮在打架,只想睡觉。 “死嘉儿,什么时候不回来,偏偏选择大半夜的回来!” 虽然赵嘉儿在电话里叮嘱过她,不要来接。可是,赵嘉儿第一次一个人离家出走,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日日挂心,只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她。 当然,也看一看她帮她选择的相亲对象。 想到那个夜里的那通电话,她整整郁闷了两天,到现在,依旧想不通。 “她怎么就愿意跟才认识几天的男人住一间房呢?不会真的被骗得人财两空了吧?” 廖书言的手机号码,她已经存了下来。 拨出去的时候,她只想着再次确认一遍,她替她选的对象是否靠得住? 她关了音乐,静静等待着电话被接通。 廖书言被枕边的手机震动得瞬间清醒了过来,一见是“赵贤儿”的来电,他没来由得有些紧张。 离到站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他猜不透赵贤儿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 车厢内很安静,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轻轻开门出去,在走道尽头的洗手间外接通了电话。 “你好。”开口除了生硬的问候,他真不知怎么去接听这通半夜里打来的电话。 “廖老师,是么?”赵贤儿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的,甚至带着戏谑之意,“听你的声音,还没睡醒吧?我家嘉儿呢?” “她在睡觉,”廖书言缓缓地道,“你还在等她?” “是啊,”赵贤儿轻轻笑道,“等得无聊,所以给廖老师打个电话解解闷呀!” 赵贤儿的声音有几分娇气,似在故意戏弄调戏他,让他深感无奈。 他捏了捏眉心,以严肃正经的口吻汇报着行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们会抵达宜宾。夜深了,赵小姐不如先休息,我会负责将嘉儿安全送到家。” 赵贤儿不依不饶地道:“这么晚了,可不好打车呀!廖老师真的会将嘉儿送回来?” “此话怎讲?”廖书言听出她在为难自己,不由放低了声音,加重了语气。 赵贤儿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道:“我跟你直说了吧!在廖小姐跟我提到你时,我本来是很看好你的,觉得你跟我妹妹应该会合得来,不过……” 她顿了很久,才笑道:“不过,也许是我看走了眼。廖小姐口中的廖书言应该是个斯文有礼的君子,而不是一个举止轻浮草率的少爷,不会欺骗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 廖书言沉默了许久,心里有些恼,沉声说道:“我对嘉儿是真心的,请你相信。” “在目的达成之前,当然是真心的,”赵贤儿嗤笑,“你们这类的男人,我见多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别紧张啊!”赵贤儿笑道,“我们见一面就好了。我就是好奇,你是用什么办法将她骗到手的?你不知道,这两年啊,为了让她忘记一个人,我给她找了多少个对象啊,她一个都瞧不上……对了,你知道她有过前男友么?” “知道,”廖书言的情绪有些低,声音有些低,“嘉清……也算是我的学生。” 赵贤儿没料到这几人间还有这样的纠葛,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笑道:“我在火车站,你们到站了,打我电话。” 廖书言有些意外,应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他进洗手间用凉水冲了冲脸,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 被赵贤儿质疑的那一刻,他感觉心里堵得慌,甚至以为她真的不认可两人之间的恋情。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他惊得回头看了看,发现是睡眼惺忪的赵嘉儿,突然走过去将她揽进了怀里:“醒了?” 赵嘉儿揉着眼睛,声音还有些慵懒无力:“我醒来不见您,还以为我又睡过站了,您将我扔下了呢!” 廖书言道:“我不会扔下你。” 赵嘉儿抱着他的腰身,在他怀里蹭了蹭:“不许骗我!” 廖书言看了看表,道:“你先洗把脸,很快就到站了,我回车厢清点行李。” 凌晨,整列火车都显得特别安静,车快到站前,乘务员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提醒着乘客即将到站的通知,车厢里顿时有了躁动之声。 赵嘉儿在凉凉的细雨里见到赵贤儿熟悉的路虎车时,便撑着伞跑了过去。 赵贤儿降下车窗,正要打开车门让她进来,赵嘉儿却突然向旁边的那辆黑色奔驰跑了过去。 “迟大哥!” 赵贤儿自发现小迟盯着她看之后,便格外警惕着他。发现他竟然一直守在这里,心里本来有些害怕这人心术不正,是个变态,哪知竟与她接的是同一批人。 她本来还想着趁这个机会,暂时观察观察廖书言,却因一番苦心好心被赵嘉儿无视,已经没有心情去搭理廖书言。 她撑着伞下了车,将与小迟相谈甚欢的赵嘉儿往自己车里拽:“姐姐冒雨来接你,等你到这个时候,你眼里就只有男人么?” 赵嘉儿挠着头,讪讪笑道:“我没想到姐姐还是来接我了……之前说好是迟大哥送我回家的,姐姐既然来了,我就和他说一声嘛!” 与赵贤儿通了两次电话,真正见了面,廖书言比在电话里更紧张。除了对她点头微笑,他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唯恐那句话说得不当,让她对他有了偏见。 赵嘉儿被赵贤儿塞进副驾驶上后,他从窗口将她的背包递给她:“到家了,记得告诉我。” 赵贤儿斜眼觑着他,嘴里发出一声笑,弄得赵嘉儿尴尬无比,低低地回应了一句:“那我先走了,廖老师路上……” 她一句“路上小心”没说完,赵贤儿突然启动了车子,猛地一个后转,吓得赵嘉儿赶紧抱住了手中的背包,又探出头去看车后。 廖书言被溅了一身水,撑着伞,惊疑不安地看着扬长而去的路虎车。 赵嘉儿探着头,在细细密密的雨里,大声问道:“廖老师,您没事吧?” 廖书言抬手,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直到看不到廖书言的身影,赵嘉儿才坐正身子,不满地看着赵贤儿恶作剧得逞后的笑脸:“你干嘛为难廖老师?” 赵贤儿满不在乎地笑道:“我犯困,就想来点刺激的让自己清醒清醒!” 赵嘉儿闻言,慌了神:“你不会打瞌睡吧?” “来点音乐?”赵贤儿月牙似的双眼瞅着赵嘉儿,“rock music?” 赵嘉儿虽然觉得吵,但是,为了生命安全,只能委屈自己的耳朵了。 回到雅苑小区,她洗完澡,便迫不及待地用家里的座机给廖书言拨了一通电话。 “廖老师,我到了。您呢?” “还在路上。” 赵嘉儿有些意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您家里很远么?还要多久才到?” “快到了,”廖书言看了看路边的标志,车子正行驶在金沙江边,“你好好休息。” “廖老师路上小心,到了记得给我发微信,家里有wifi,我可以收到。” “好。” 回到久违的家里,赵嘉儿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因在火车上睡了一觉,她此时没有丝毫睡意。 她抱过床头的阿狸抱枕,点开微信,给廖书言发过去了一段文字。 鲜橙披萨:廖老师,在车站的时候,姐姐的做法有些过分,对不起。她总是爱捉弄人,希望廖老师多担待担待。 听着书桌上的闹钟滴答滴答走着,赵嘉儿久不见回音,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震动时,她第一时间点开微信,果真是廖书言发过来的消息。 言:我到家了。 言:没事。 鲜橙披萨:那您早点休息。 言:有些不习惯。 鲜橙披萨:什么? 言:你不在,有些不习惯。 赵嘉儿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她一样会不习惯,会无所适从,会思念他。 言:想什么时候相亲? 第33章 第33章 雨中别(3) 手机屏幕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廖书言半躺在床头,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始终没有得到赵嘉儿的答复,左手拇指便有些不安地敲着屏幕。 “是我太心急了么?”廖书言将手机放下,灭了床头的灯。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是暴风雨前来的预兆。 闪电划过,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让他无法入睡。 廖书言辗转至四五点才渐渐入睡,到午后才被一阵电话铃声叫醒。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外的风雨声如潮水起落,一阵接一阵,撞击着厚厚的玻璃窗。 廖书言翻身摸到床头的手机,睁着朦胧睡眼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嘉儿”时,顿时精神大振。 “嘉儿。”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和雀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才传来赵嘉儿低低的声音:“廖老师,您还在睡么?” 廖书言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呼呼的风雨声,又拿起床头的表看了看时间,竟已到了午后两点多。 他有几分尴尬,起身下床拉开窗帘,看着空无一人的雨中花园,问道:“你在外面?” “嗯,”赵嘉儿轻轻应了一声,犹犹豫豫地道,“我的电话卡补办回来了,您以后可以和我电话联系,还有就是……昨晚雷雨天气,整栋楼的电路故障了,我……我没办法回您消息……” 廖书言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却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很为难。” 赵嘉儿在营业厅门前的屋檐下躲着雨,听他低沉的语气,抬手挠了挠头,干笑着:“我和姐姐提过了,她说不急,等她方便的时候……约个时间。” 廖书言沉默着,赵嘉儿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使劲揪着头发,绞尽脑汁寻找着缓解气氛的话题:“廖老师,您先将手臂上的伤养好,相亲……要找个好日子……” 廖书言不由笑了:“好。你这几天在家里好好休息……还有你的身体,多多注意一下。” “我会注意的!”赵嘉儿见赵贤儿的车已经开了过来,忙道,“姐姐来接我了,我先回家了。” 想到廖书言月初便要去南京,赵嘉儿与赵贤儿磨了几天口舌,将出门在外的这段日子里,廖书言怎样照顾她的种种好处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赵贤儿受不了她天天在耳边念叨,终于将相亲的日子定在了8月的最后一天。 廖书言接到赵嘉儿电话通知的那一刻,仿佛是苦坐监狱里的囚犯终于得到了释放,整宿都合不了眼。 廖书眉连夜从昆明赶了回来,在相亲当天,帮他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笑着嘲笑道:“又不是没见过,怎么比大姑娘上花轿还紧张呢?” 廖书言在镜前又仔仔细细地理了理领带和头发,将所带的礼物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看了看时间,还早。 女人梳妆打扮总会花费很长时间,廖书言在车里坐了许久,仍不见廖书眉出来,看着手腕的手表“滴答滴答”走着,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开始紧张起来。 廖书眉不急不忙地出门,坐上副驾驶,埋怨了一句:“去得太早,也只能干等着,你那么着急过去做什么?” 廖书言打着方向盘,将车转了一个弯,道:“总不能迟到,或是让女方那边等着。” 廖书眉看着他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脸,笑着宽慰道:“好啦!别那么紧张,嘉儿她姐姐又不会吃了你,放轻松些!” 廖书言想起与赵贤儿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心里就没有底。 车子驶过城郊外的柏油公路,金沙江大桥上车来车往。因接连几天的雷雨天气,桥上积了厚厚的水印,江面的水涨得厉害,滚滚江流向东流去。 江水两岸的白塔与黑塔遥遥相对,在晴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廖书眉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白塔,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很快又敛去,转头对着专心开车的廖书言说道:“书言,你想过什么时候将嘉儿娶进门么?” 廖书言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沉默片刻,低声道:“等她做好准备的时候。” 廖书眉却笑道:“可我想你们能早点结婚,早点为廖家添一脉香火。” 廖书言眼中的光黯了黯,轻轻皱了皱眉,道:“我想娶她,不是因为这个——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愿意要孩子?” 廖书眉微微笑了笑:“姐姐的心思,不要胡乱去猜。你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嘉儿愿不愿意和你生孩子?毕竟啊,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啊,好多都已经是孩子他爸了,你却才迈出第一步。” 廖书言被说到痛处,不再接话。 车子在南岸的一家田园生态餐厅停了下来。餐厅前是占地面积极广的广场,广场上绿树环绕、花草斗艳,广场两侧有游廊、凉亭。 走过一座木拱桥,餐厅前方架着一轮大水车,正吱呀吱呀地转动着,水花洒落,凉意扑面。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廖书言与廖书眉便被带到了餐厅后一座露天餐厅里。 餐厅周围垒着山石,假山石下有一湾浅浅的水流,有几只小锦鲤在水里嬉戏玩耍;水流四周种着芭蕉树,将一方餐桌围绕其中,自然生态而又充满情趣。 服务员送来瓜果和热茶,廖书眉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笑道:“早来了一个小时,你就坐着等吧!” 赵嘉儿出门前,试了一套又一套衣服,换了一双又一双鞋,让等着她出门的赵贤儿失去了耐性。最后,赵贤儿直接拎着她出了门,将她塞进了车里。 “你穿什么都好看!他要是敢嫌弃你,我揍他一顿,我们就走人!” 赵嘉儿嘟着嘴,劝道:“姐,你不要那么粗鲁,会……会吓到廖老师。” 赵贤儿有些郁闷,酸溜溜地说道:“还没认识多长时间,你的心就偏了,处处维护他。嘉儿,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赵嘉儿红着脸,又气又恼:“你已经问过好多次了,没有……廖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呵呵,”赵贤儿嗤笑,“我现在开始怀疑,他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生理有隐疾了。我家嘉儿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女睡在旁边,他竟然一点想法也没有?妹妹,为了你今后的幸福生活,待会见面了,我得好好问一问。” “你别问!”赵嘉儿真想自己一个人去赴约,“这种事……不要问……” 赵嘉儿一路都十分忐忑,唯恐赵贤儿真的当着廖书言的面,问出这样难以启齿的问题。 赵贤儿今天特意帮她化了精致的妆容,眉眼清亮,唇红齿白。一身宝蓝色黑色翻领雪纺连衣长裙,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魅力和精致。 因平常工作的缘故,她经常需要户外取景拍摄,很少穿高跟鞋。到达餐厅时,她踩着一双米白色高跟凉鞋,步子放得极慢,生怕崴到了脚。 在露天餐厅见到坐在桌边的廖家姐弟时,赵嘉儿提着手提包,埋着脑袋慢慢走了过去,微微红了脸:“对不起,迟到了。” 廖书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笑道:“傻小子等的是他未来的老婆,再多等两个小时,也是应该的。你们快坐下,看看菜单。” 廖书眉说着话的时候,廖书言已经起身将对面的椅子拉开,先请赵贤儿入了座,又看着赵嘉儿,轻声道:“请坐。” 赵嘉儿颔首,坐下后,听到身边赵贤儿与廖书眉叙旧,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廖书言。 廖书言自她坐下后,目光便一直盯着她,发现她也在看他,忙将手中的菜单推到她手边:“你们先点菜吧!” 赵嘉儿接过菜单,才翻开一页,赵贤儿便将她的手按住了,转而抬头看着廖书言:“还是你们点吧。这个地方是廖老师选的,应该对这里的菜色有所了解。” 廖书眉笑道:“你真让他点的话,到时候上来的怕是都是嘉儿爱吃的,你吃不了几个菜。” 赵贤儿道:“本来是他们两个人在相亲,我们只是陪衬,随便吃一点就好了。对了,廖小姐很久都没来我们店里了,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餐桌上的两个女人聊得正好,廖书言只好自己将菜单接了过来,望向了赵嘉儿。 赵嘉儿从手提包里摸出手机,起身,道:“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在通往露天餐厅的碎石小径上,她回头向绿茵茵的餐厅望了一眼,躲在一处假山后,给廖书言发了一条微信。 鲜橙披萨:姐姐喜欢吃鱼,还有笋和豆腐。 廖书言放下手机,正打算将服务员叫来,赵贤儿突然说道:“对了,嘉儿对菌类食物过敏,请廖老师体谅体谅。” 廖书言点了点头,廖书眉却皱紧了眉头:“她对菌类过敏?能吃松茸么?” 赵贤儿摇头:“不能。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有忌口,还有些挑,不好伺候。” 廖书眉突然想起在昆明的那一场聚餐,狐疑地看了看廖书言,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赵嘉儿在洗手间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回到露天餐厅时,饭菜已经陆陆续续地上了上来。 一顿饭下来,她几乎只字未说,就听着赵贤儿与廖家姐弟交谈着。 “廖老师是一直打算在南京教书,然后在那边定居下来么?”赵贤儿笑着问道。 赵贤儿爱笑,眉目与赵嘉儿也有些相似,她笑着的时候,态度和善,双目诚挚,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可面对她,廖书言依然感到紧张,面对她的问题,他不敢草率。 他看了一眼默默吃饭的赵嘉儿,笑着对赵贤儿道:“一个人的时候,是有这样的打算,不过,如果多了一个人,我得重新考虑。” 廖书眉适时地出言:“贤儿妹妹,这件事我们都是外人,关键还得看书言和嘉儿怎么商议的。” 她转而问着赵嘉儿:“嘉儿,将来和书言成了家,有没有想过在哪儿定居?” 赵嘉儿埋着头,吞吞吐吐地道:“我……我还没想好。” 至今,她虽然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也想过两人未来的日子。可是,突然提到成家的事情,她还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惶恐。 结婚,对她来说,似乎还很遥远。 赵贤儿在桌底拧了拧她的大腿,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你能不能有点主见?” 赵嘉儿捂着被拧疼的部位,委委屈屈地嘟囔着:“我没想过嘛……” 赵贤儿早就摸透了她的性子,无奈地道:“你们先处着吧,我还得观察观察,而且,爸妈……他还没见过。” 赵嘉儿信誓旦旦地道:“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廖老师的!” 赵贤儿啧啧地道:“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可别哭鼻子,让我帮你说话啊!” “书言今晚的飞机,让他们自己待一会儿吧!”廖书眉擦了擦嘴,笑着对赵贤儿说道,“贤儿妹妹,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美容心得呢?这几天一直在外奔波,皮肤也变黄变皱了,一直想回来找你,我们去前面的茶座边喝茶边聊聊,怎么样?” 赵贤儿不放心将赵嘉儿一个人留下来,但是,用餐期间,她自然注意到了,赵嘉儿与廖书言总是在眉目传情。 一顿饭下来,她便知道,这个妹妹的心已经完全被这个男人勾走了。 能让她从陆嘉清的世界里走出来,她也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她虽然未能完全信任廖书言,但是,至少从目前来看,他还是靠得住的。 露天餐厅内,没了旁人在,赵嘉儿才敢正面廖书言。 “吃饱了么?”廖书言见她不再动筷,细声询问着。 赵嘉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笑道:“吃得好饱!” 露天餐厅的假山后有一架秋千,廖书言拉着赵嘉儿在周围转了一圈,看她走路走得小心翼翼的,便将她带到秋千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上去。 坐得近,赵嘉儿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古龙水的香味。 与他在一处,她总觉得心情平静,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太阳钻进云层,天忽然阴了下来,起了风。 赵嘉儿轻轻依偎在廖书言身边,将他右臂的衣袖轻轻卷了起来,伤口处依旧缠着绷带。她的手指轻轻捻着他的衣袖,抬头问着他:“伤口愈合得怎样了?” “结痂了,”廖书言将衬衫和西装的袖子卷下,抱过她的肩,笑道,“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我给你拿过来。” 廖书言去而复还时,手中多了一份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赵嘉儿狐疑地接了过来,拆开礼盒上的丝带,又一点点拆开礼盒的包装。盒内,躺着她熟悉又陌生的阿狸手机壳。 她拿在手中反反复复看着,与原来的手机壳图案一样,却在内侧多了四个字。 嘉言一生。 赵嘉儿红了脸,将手机壳缓缓地套在了手机上,仰着脑袋看着他:“谢谢言言!” 廖书言松了一口气,坐回到她身边,笑道:“你喜欢就好。我找遍了很多商场,也没找到和你之前一模一样的手机壳,只能自己画了下来,找人定做了一个。” 赵嘉儿捧着手机,爱不释手,双目流光溢彩:“这是廖老师自己设计的呀!不过,我也有礼物要给廖老师!” 廖书言有些意外,笑问:“是什么?” 赵嘉儿从手提包里翻出两个木质小相框,郑重其事地递到廖书言面前,有些不好意思:“我将之前的两张照片洗了出来,然后做了这个,送给您。” 相框里的照片是他。 一张是在乌镇东栅的河边柳树下,他认真作画的样子。 一张是在鲁甸灾区的废墟上,他孤独站立的样子。 一张白天,一张黑夜,都是侧脸。 廖书言看着相框里自己的照片,心口涌过一阵阵暖流。 他将相框收起,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很喜欢。”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侧,痒痒的,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着:“廖老师怎么总想着非礼我?” “你总是躲着我,”廖书言双手搂紧她的腰,在她耳边说着,“嘉儿,是不是那一次做得不好,你不喜欢?” 赵嘉儿躲着他的气息,埋着头笑道:“不是,是……是我怕我会……” 她不反感他的亲近,反而十分迷恋,她怕自己会沉陷其中,所以,只能一次次拒绝。 餐厅服务员过来收拾餐具时,赵嘉儿忙将廖书言推开,慌乱地起身。 廖书言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餐桌边坐下:“给你点了饭后甜点。” 吃着慕斯蛋糕时,赵嘉儿见廖书言总是盯着她,抬头瞋了他一眼:“不要总是看着我!” 廖书言道:“我去了南京,暂时也见不到你了。” 赵嘉儿觉得心里发苦,默默吃着蛋糕,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我们会一直分隔两地么?”赵嘉儿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轻轻抽噎着。 “不会,”廖书言伸长胳膊替她擦着眼泪,“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不用分开。” 赵嘉儿不解,皱着眉头望着他。 “和我一起去南京,你愿意么?”廖书言望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嘉儿深感意外,埋下头,吃了一口蛋糕,闷闷地道:“我想留在宜宾。”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留在南京? 然而,转念想想,她似乎能理解。 他也许是如同她一样,因为喜欢一座城市,所以选择留下。 赵嘉儿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了他的心情,将蛋糕吃完后,笑着说道:“晚上,我去机场送送您。” 赵嘉儿让赵贤儿先回去了,廖书眉将两人送到机场,因为有事在身,便离开了。 小迟早已将廖书言的行李送到了机场,看到赵嘉儿与廖书言一同前来,他忙上前问了一声好:“赵小姐,好久不见了。” 赵嘉儿礼貌地朝他笑了笑:“迟大哥,好久不见。” 廖书言抬腕看了看表,对小迟说道:“和我们在机场吃个饭,待会将嘉儿送回去。” “少爷,我就不去碍眼了,我自己随便吃点就行,”小迟笑道,“您放心,我会将赵小姐安全送回家!” 傍晚的机场又飘起了雨,赵嘉儿的兴致一直不高,草草吃了几口饭,便有些食不知味了。 她叫了一瓶红酒,廖书言有些担心:“嘉儿,别这样。” 赵嘉儿给两人的杯里斟上酒,眨着眼睛笑着:“我上次是装醉,廖老师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是为您践行的!” 她将一只高脚杯送到廖书言手边,与他的杯子碰了碰:“祝廖老师一路顺风!”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眼中已经有了些醉意,却还要继续斟酒。 廖书言付了账,拉着她走出了机场餐厅,给小迟拨了一个电话。 “送一把伞过来,将嘉儿送回去。” 赵嘉儿伸手去抢他的手机,道:“我不要走,我要看着您离开再走。” 小迟在风雨里举着电话,左右为难:“少爷……” 廖书言将赵嘉儿举起的双手抓住,对小迟吩咐了一句:“先把伞送过来。” 赵嘉儿一心以为他是要赶自己走,抓着他的胳膊,央求着:“我再陪陪您嘛!廖老师,我没有醉,您不要赶我走!” 廖书言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我先带你到附近散散酒气。” 赵嘉儿立即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好!” 在机场前的草坪上,两人默默走了一圈又一圈,小迟始终撑着伞跟在后面。 雨势渐大,廖书言看着赵嘉儿的长裙被雨淋湿了一些,将她引到车旁,小迟立马将车后座的门打开。 赵嘉儿不肯进去,廖书言劝道:“雨下大了,我在车里陪你坐一会儿,待会你就不用进机场送我了。” 赵嘉儿的眼眶湿湿的、红红的,突然踮脚,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肩头轻声哭泣着:“我舍不得廖老师……” 廖书言一手撑着伞,一手轻拍她的背,心里苦涩:“过两天,我就回来。” 将雨伞交到小迟手中,廖书言将赵嘉儿抱进车里,小迟随手就替两人关上了车门。在车窗缓缓升起来之际,看到车里的场景,小迟的脸微微有些尴尬意外之色,默默地退到了远处。 在雨里散了一些酒意,面临离别,赵嘉儿感觉体内未散的酒意在接触到廖书言的怀抱时,一股脑儿地散了出来,让她不想松开手。 她红着眼看着近在迟尺的脸,攀上他的脖子,去亲他,去咬他。 睫毛下抖动的泪珠滑落嘴里,咸咸的。 酒意涌上心头灼红了脸,她的眼里有些酒后的媚意,那样静静地看着廖书言时,让他喉咙一紧,感觉口干舌燥。 他抬手扶起她微微低垂的脸,俯下脸轻轻吻着她。 这一次,他才算是体会到了接吻的诸多妙处。 唇舌交缠,难舍难分。 然而,再不舍,终究有分离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像是元旦(^u^)ノ~yo 好吧,虽然有些迟,还是说一声新年快乐咯(^o^)/~ 第二卷:重相聚 第34章 第1章 雪中鹤(1) 南京的秋,一片金,一片黄,一片红,阳光温暖又安静地游走在树梢、屋檐。这座城市古老又宁静,秀丽而端庄,置身在城墙高瓦下,仿佛是走进了一场梦里。 街道上,随处可见高大粗壮的梧桐,车辆行过幽静宽阔的道路,在江南艺术学院停了下来。 赵嘉儿拖着行李箱在校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不由回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 她拖着行李箱进了校园,在一条栽满梧桐树的道路上,找了一处无人的座椅歇了歇。 宜宾到南京没有直达的列车和飞机,她在火车上辗转了将近两天才来到了这座城市,陌生里还有一些莫名的兴奋。 因为,这座城市里,有她想见的人。 江南艺术学院学院众多,她拖着行李箱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廖书言所在的美术院,只能询问路过的学生。 拖着行李箱在校园里绕了很久的路,她感觉身上出了汗,将围在脖子上的蓝色纱巾取了下来。 在美术院大门前,她看到有一名身穿职业装的女老师从里面出来,看到她腋下夹着画板,上前询问了一句:“您好,请问您认识廖书言廖老师么?” 女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嘴边隐隐有了一丝笑:“巧了,我们是同一办公室的同事,正好认识。你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事么?” “我……”赵嘉儿微微红了脸,笑着挠着头,“我是他女朋友,从宜宾过来找他的。” 女老师有些惊讶,重新审视着她。 她虽穿着普通,可身上的气质却温婉宁静,更有一丝娇羞矜持之态,一看便知是中规中矩的女孩。 女老师笑着将她领上三楼的办公室,请她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又为她斟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廖老师现在在上课,你等他下课吧!对了,你来学校的事,他知道么?” 赵嘉儿捧着热茶,抿嘴笑了笑:“我没来得及说……姐姐,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许菀,”许菀笑道,“‘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的菀。” “姐姐的名字真好听!” 许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廖老师从未与我们提过你,大家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暗地里总是想替他找个女老师呢!” “其实……”赵嘉儿喝一口茶,润着嗓子,笑道,“我们没交往多久。” 许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听到电话响,便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得走了。办公室里除了我和廖老师,还有一名钟老师,待会她要是先回来了,你先不要告诉她你和廖老师的关系,就说是我的朋友。” 她说完,接了电话,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赵嘉儿却百思不得其解,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过来。 难道是那位钟老师喜欢廖书言? 她下定决心来到南京,没有提前告知他,只想着给他一个惊喜。突然得知与他同一个办公室里的女老师对他有意,她便有些如坐针毡,只想快一点见到他。 她并不在意他有没有向旁人提起过她,只要他心里真的有她,就足够了。 下课铃声响起时,赵嘉儿紧张又期待,目光一直看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的门。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响,她立马坐直身子,竖起耳朵去听。 当先迈进屋子的是一只皮鞋。 男士的皮鞋。 办公室的会客室是一间独立的房间,赵嘉儿从会客室的门缝里窥得进门的正是廖书言,立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她推开会客室的门,绕过办公桌,悄悄走到正在关门的廖书言身后,猛地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接触到他的身体,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的眼眶便有些发热,将脸埋进了他的背上。 廖书言起初有些懵,看到围在腰间的手,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嘉儿?”他犹豫地将她的手抓到眼前,慢慢转过了身子,眼中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赵嘉儿仰着脑袋,吸了吸鼻子:“我来找您啊!” “你一个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廖书言将手中的画纸和画板搁在办公桌上,又将她拉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着,“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赵嘉儿笑道:“给您一个惊喜!我遇上您办公室的许老师了,她带我来这里的!” “上午的课结束了,到了午饭时间,我整理一下,带你去学校食堂吃饭,好么?” “好啊!”赵嘉儿喜滋滋地点头,“我好久没吃过学校的饭菜了!” 廖书言笑问:“想去学生食堂,还是教工食堂?” “哪里都行!” “这个时候学生食堂人多,我们去教工食堂。” “我的行李箱还在里面……”赵嘉儿指了指会客室的门。 廖书言道:“我下午没课,吃完饭再回来,然后我带你去我的公寓……你应该没订酒店吧?” 赵嘉儿吐了吐舌尖:“本来想订的,可我不知道廖老师住在哪里,怕离得太远……” “订了也退了,”廖书言将她牵出办公室,锁了办公室的门,“我住的地方虽然不大,不过也有两间房,回去收拾一下,你选一间你喜欢的房间。” 赵嘉儿被他紧紧抓着手,走道上偶尔有学生和老师经过,她总会被人打量。 “廖老师,去吃饭啊!”迎面走来的女老师身姿玲珑高挑,红色连衣裙更衬得她的皮肤白皙光滑,艳丽而高贵。 赵嘉儿察觉到她的目光总是盯着自己,仿佛带了刺。 “钟老师。”廖书言例行公事一般对面前的女老师点了点头,将赵嘉儿的手拽得更紧了。 赵嘉儿听到廖书言的称呼,此刻也能明白她那带刺的目光究竟是为了什么。 果然是喜欢廖书言啊! 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她也不觉得在旁人面前拉拉扯扯有些尴尬,反而主动攀上廖书言的胳膊,摇着他的手臂,软声软语地说着:“言言,我肚子饿了,快去吃饭吧!” 廖书言眉心一跳,那钟老师更是皱紧了眉头,却依然保持着得体而大方的笑容:“廖老师,不介绍介绍?” “我女朋友,”廖书言语气轻柔,眉眼含笑,“赵嘉儿。” “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们竟然都不知道!”钟老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赵嘉儿,“廖老师,是不是该发喜糖啊?” 廖书言道:“一定补上——钟老师先忙,我们去吃饭了。” 去教工食堂的路并不远,一路上,认识廖书言的学生和老师都会微笑着向他问声好,然后,又带着奇怪又暧昧的眼神看着赵嘉儿,戏谑一句:“廖老师终于有主了!可喜可贺!” 赵嘉儿窘迫万分,在人流量较少的二楼吃着饭,也总有人前来询问两人的关系。 廖书言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介绍着她,直到身边不再有人不识趣地过来,赵嘉儿才苦着脸道:“他们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哟!” 廖书言有几分尴尬:“之前,学校的同事也给我介绍过对象,可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突然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他们对你更多的应该是好奇吧。” 赵嘉儿想到了那位钟老师对自己的敌视,心里有些气闷,使劲咬着维他奶的吸管,语气酸酸的:“在楼道里遇到的那位钟老师,也是之前给您介绍的对象吧?你们院长一定想撮合你们,还将你们放在一间办公室里!” 他是初次见到她为他吃醋的模样,而她吃醋的样子又十分可爱,让他又喜又爱。 “吃完饭,陪我去买糖。” 赵嘉儿一愣:“买糖做什么?” 廖书言笑道:“给我们院里的老师和我班里的学生发喜糖,这样,就没人再替我张罗着找对象了。” “这种事……也要发喜糖么?” 廖书言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想着我们之间的事,不用特意去告诉旁人,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和误会,还是有必要通知一下。” 吃完饭,在办公室取了行李箱,赵嘉儿便坐着廖书言的车回到了他所在的公寓。 公寓在一座公园附近,离学校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廖书言带着赵嘉儿在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些日用品和几大袋糖果,将车驶进小区楼下的地下停车库后,他替她取了后备箱里的行李箱,随口问了一句:“你没上班,是请了假过来的?” 赵嘉儿脸色突然凝重下来,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垂着头,道:“我辞职了。” 廖书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带着疑惑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我离职了,”赵嘉儿顿了顿,又道,“姐姐不同意我离职,知道这件事后,和我吵了一架,然后,我就过来找廖老师了。” 廖书言猜到她做出这一决定的背后是因为他,心里愧疚又感动。 “嘉儿,对不起……”廖书言抬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入自己的胸口,低头垂目看着她,“也谢谢你!” 赵嘉儿道:“我已经计划好了,先在这附近做市场调查,找个好的门面,自己开一家摄影工作室,先一个人做着。” “不急,”廖书言道,“成立工作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门面和装修的事,我来负责,你先做一份详细的计划,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赵嘉儿有些忐忑地问道:“廖老师会不会觉得我太冒失了?” “我知道你做出这个选择下了很大的决心,不是一时冲动,”廖书言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嘉儿,你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很高兴,也对不起你……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第35章 第2章 雪中鹤(2) 和平公寓,3栋,1616号。 赵嘉儿默默记下了廖书言所住的公寓的楼栋和楼层,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停,磨磨蹭蹭地进了1616号。 榆木玄关柜上放置着花瓶、相框、红酒、各式各样的杯子,将玄关与客厅隔开。 赵嘉儿在门口换上廖书言放在脚边的女士棉拖鞋,低头看着鞋面上的粉色小花,嘟囔了一句:“廖老师家里经常有女性朋友来么?” “偶尔,”廖书言将她的运动鞋放在鞋架上,弯腰笑着看她,“在吃醋?” 赵嘉儿推开他,慢慢跑到客厅,一处处观赏着。 客厅虽不大,却被布置得简约而温馨。 白色的墙、灰色的沙发和桌椅、绿色的景观树、木质的地板,色调简单而不单调。墙上的画和茶几柜台上的花,色调柔和,宁静而清寂。 朝南的玻璃墙让视野变得开阔了许多,一眼望去,道路上那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树尽收眼底,蓝天白云仿佛伸手可及。 窗前的画架被一块蓝布盖着,赵嘉儿小心翼翼地掀起画布一角,画板上空空如也。 她绕到窗前眺望着远近的景色,舒展着手臂,深吸一口气,连夜赶路的艰辛瞬间减轻了。她又去看墙上的画,有油画、素描、水彩、水墨……每一张画的落款处都署了名。 赵嘉儿在众多画里寻找“廖书言”的名字,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唯一一幅水墨画——《百鹤图》。 画上没有用多余的颜色点缀渲染,黑、白、灰,是在暴风暴雪里,飞越茫茫雪山的一群仙鹤。 赵嘉儿踮着脚尖,数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数不清有多少只仙鹤:“真的有一百只仙鹤么?” 她纠结在《百鹤图》里,廖书言将房间收拾之后,出门见她趴在贴满画的墙壁上,走过去问了一句:“嘉儿,你在做什么?” 赵嘉儿指了指那幅《百鹤图》,苦恼地皱着眉头:“我在数有多少只仙鹤……总也数不清……我数也数不清,廖老师是怎么画出来的?” “在画之前,我便构好了图,自然画得出来了,”廖书言牵过她的手,笑道,“房间收拾好了,你选一间。” 赵嘉儿道:“不用选了,廖老师睡原来的主卧,我就睡在客房好了。” 廖书言笑道:“那其实是一间书房。屋子小,没有客房,书房的床也一直闲置着,你来了我才收拾出来了。” 他将她带到书房和主卧里看了一遭,道:“我睡书房,你睡在我原来的房间。” 赵嘉儿在地板上蹭着鞋尖,低低地道:“这样多不方便,衣柜里的衣服,您又得重新整理了。” 她将他推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笑着甩着他的胳膊:“我就喜欢睡书房,里面有好多书呢!” 廖书言没有再坚持,起了身:“先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赵嘉儿见他已经走向了浴室,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抬起胳膊放在鼻端闻了闻,嘀咕道:“我身上有气味么?” 她不知是自己这两天已经习惯了身上的味道,还是鼻子有些不好使了,闻了又闻,没有闻到异味,便起身追上了廖书言。 浴室内有浴缸,也有花洒,廖书言试了试水的温度,回头问她:“要怎么洗?” 赵嘉儿笑道:“淋浴啊!” “水温刚刚好,我帮你拿洗漱用品过来——对了,带了睡衣么?” 赵嘉儿被问得脸皮发窘,红着脸点了点头,忙跑进书房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换洗衣裤和睡裙。 她在身上涂了许多沐浴露,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薰衣草的香味闻着脑袋发晕,她才罢休。 廖书言不时地看着时间,发现她在浴室里洗了将近一个小时,不放心地朝浴室的方向看了几眼。他许久都没听到水声,慢慢起身走了过去。 他敲了敲门:“嘉儿?” 赵嘉儿正在洗衣服,听到敲门声,吓了一跳。她起身将门打开一条缝,从门后探出半边脑袋,道:“廖老师,要上洗手间么?” 廖书言见她不肯开门,问了一句:“你在里面做什么?” “洗衣服啊,”赵嘉儿的脸蛋被浴室里的热气蒸得红通通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水汽,“对了,这里没有阳台,晾衣服的地方在哪里啊?” “厨房那边有个小阳台……你怎么洗了这么久?” 赵嘉儿嘟着嘴,道:“廖老师不是嫌弃我身上有味道么?我多洗了几遍,都快被身上的香味熏得晕过去了。” 她突然打开门跳到他面前,将光滑白皙的双臂举到他面前,脸上的笑天真无邪:“再闻闻,可香了!” 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她的笑藏在阳光的阴影里,有些调皮,有些勾人。 他抓住她的手腕,抬手摸上她湿漉漉的长发,道:“穿得少,头发也是湿的,再磨蹭下去,你会生病。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干。” 赵嘉儿被他带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他走了,而浴室里的衣服,她还没有洗完。 廖书言将沙发上的黑大衣给她穿上,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双腿,慢慢替她吹着头发。 他的手指在她发间穿过,动作轻柔,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赵嘉儿是被饿醒的,醒来便闻到了一阵阵香味,馋得她几乎流下了口水。 此时,她也不愿去想自己是何时睡着了,又是怎样被廖书言抱进了书房。她穿上棉拖鞋,循着香味,一路摸到厨房门口,见廖书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穿着围裙、拿着菜刀的男人也特别有魅力。 她脚步轻快地跑进书房,从行李里摸出相机,又迅速折了回来。 索性廖书言正背对着她,她找准角度、调好焦距,“咔嚓”一声,便将厨房里的一幕拍了下来。 厨房里热气缭绕,廖书言并没留意其他的一切,揭开锅尝了一口汤,满意地笑了笑,便将火调小了。 赵嘉儿悄悄走近,在他身后说道:“言言,我也要喝汤!” 廖书言回身看了她一眼,道:“晚上寒气重,多穿点。你醒的正是时候,先加衣服,再洗手吃饭。” 赵嘉儿乖乖应了一声,添了一件呢绒外套,又跑到浴室洗了手。 看着角落里的盆,她突然想起那两件未洗完的衬衫和牛仔裤。 在浴室里找了一圈,她也没能找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又悄悄进了厨房,挪到厨房后的阳台上,果真见自己的衣服被晾在了晾衣杆上。 她羞答答地瞅着准备晚饭的廖书言,一见他向自己看过来,便红着脸溜到书房躲了起来。 廖书言敲门唤她时,她慢腾腾地开了门,原本通红的脸颊,见到廖书言后,更似火烧一般。 “脸怎么这么红?”廖书言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感冒了?” 赵嘉儿垂着脑袋,嗡声嗡气地答了一句:“没有。” 餐桌上的菜都是家常菜,清炒莴笋、青椒斩蛋、糖醋排骨、鲫鱼豆腐汤,三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菜。 廖书言替她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将鲫鱼的刺一根根剔去,才将碗送到她面前:“先喝汤吧,小心烫。” 赵嘉儿抬头看他额头有汗,心里又暖又甜:“辛苦廖老师了!” 廖书言笑道:“你先尝尝汤的味道怎样?我没做过鱼汤,好像过了火候,鱼肉都软了。” 赵嘉儿喝了一口汤,用勺子舀了鱼肉放进嘴里:“入口即化,已经很好喝了!” 她吃得极慢,每一口都要细细品尝,想要记住他的味道。 满满的爱的味道。 饭后,廖书言又冲了一杯红糖姜茶给她:“你睡下后,去超市买的红糖姜茶,应该没买错。” 赵嘉儿又窘又羞:“廖老师怎么想到要买这个……怎么知道我那个……” 廖书言感觉有些难为情,没有回答她。 赵嘉儿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一定是在浴室的垃圾篓里看到了她扔的sanitary towel。 赵嘉儿只觉得无地自容,这才是第一天,她的所有隐私、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了,她羞涩又苦闷。 人生中,第一次有异性帮她洗衣服,碰她的内衣。 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恼怒,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廖老师,我……我明天还是找房子……搬出去吧。”赵嘉儿被玻璃杯里的红糖姜茶烫得手心发烫发疼,低声说道。 廖书言不解:“为什么?” “不……不方便……”赵嘉儿不知如何去解释,吞吞吐吐地道,“我还没……没做好准备,不习惯……” 廖书言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问道:“是不是我有些事做得不合你心意?你说是哪一件,我以后会注意。” 赵嘉儿抬眼瞅着他,能看到他目光背后隐藏的失落与脆弱,她突然又心软了。 “我们这样算是同居吧?”她紧张又羞涩地问着,“我没经历过,有些不知所措……” 廖书言轻声应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她:“在云南,我们不是也一起住么?嘉儿,你第一次来南京,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你再考虑考虑,行么?” 他想了想,又道:“你是怪我碰了你的衣服,是么?” 赵嘉儿看着他,默默垂下了头,慢慢喝着玻璃杯里的红糖姜茶。 她觑着他时,能看到他发红的耳朵,正要出言,廖书言已经开口解释着:“你睡着了,我怕衣服放久了会有气味,便将你没洗的两件衣服洗了。嘉儿,我绝对没有亵渎你的心思,以后,我不碰了。” 赵嘉儿有些无奈和心疼,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笑着靠在他肩上:“我没有怪你啊!就是有些难为情!从小到大,还没有男生替我洗过衣服呢!” 廖书言低头看着她的脸,心情忐忑:“那你还走么?” 赵嘉儿笑道:“是我太矫情了……我们是情侣,这些事总会经历的,我会慢慢去适应,廖老师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好。” 赵嘉儿见他脸上又有了笑,微微松了一口气,又笑着问道:“明天早上有课么?” “有一节公开课……怎么了?” 赵嘉儿笑道:“我得起早给您做早餐啊!” 廖书言忙道:“你正值例假,多休息。” “我觉得这次不怎么疼,”赵嘉儿央求道,“廖老师……言言……” 她一撒娇,他完全没辙,只能让步:“别碰冷水。” “我知道!”她喜滋滋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一溜烟地跑进了书房。 她留下的余温还在,让他有些不知身处何处。 仔细想来,每次主动的都是她,这让他有些郁闷。 他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脸上慢慢漾起了浅浅的笑意。 看着玻璃墙后的万家灯火,他才真正意识到:她已经来到了他的城市,来到了他的身边。 第36章 第3章 雪中鹤(3) 两份爱心火腿煎蛋,让赵嘉儿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厨艺还需要大大提高。简简单单一道早餐,竟让她浪费了四根火腿、两颗鸡蛋。 她感到沮丧。 不过,最后也算是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小米南瓜粥配爱心火腿煎蛋,再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赵嘉儿便敲响了廖书言房间的门。 “廖老师,起床吃早餐啦!” 因赵嘉儿的突然到来,廖书言整夜都在想她,又做了一夜稀奇古怪的梦,他的睡眠质量并不高,只有这个回笼觉让他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听到赵嘉儿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取过手机看了看时间,不到八点,闹钟还没叫。 他躺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开门见赵嘉儿在餐桌边摆弄着餐盘,眼里含着笑。 有她在的早晨,一切似乎都变了样。 变得温暖平静。 这才是他想要的家的感觉。 简单洗漱后,赵嘉儿正往盛着豆浆的玻璃杯里放糖,抬头问了他一句:“廖老师要放糖么?” “三分甜就够了,”廖书言点头坐下,看到面前餐盘里的爱心火腿煎蛋,眼底的光温暖明媚,“特意做成了这个形状?” 赵嘉儿挠着脑袋,腼腆一笑:“我手笨,做了好久才做成的……” 廖书言用茶匙舀了一勺如奶酪般的蛋清,软软的、滑滑的,不咸不淡,味道正好:“很好吃。” 赵嘉儿喜笑颜开:“我打算买一本食谱,以后多学点餐点和菜色,然后做给廖老师吃!” 她能有这份心意,令他格外动容。 餐后,他不让她洗餐具,赵嘉儿只好站在一旁看着他清洗。他将衬衫袖口卷起,露出了右臂上那条深浅不一的疤痕。 赵嘉儿只觉得那条疤痕特别刺眼,刺得她眼睛酸疼。在他洗完餐具后,她取过干毛巾替他擦手,手指轻轻抚上那条疤痕,抬起双眼望着他:“这条疤痕会不会一直留着?” 廖书言将袖口褪下,笑道:“没事。” “可是,”赵嘉儿微微红了双眼,“好丑啊!之前那么热的天,您也还穿着长袖!” 廖书言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心口微窒:“你……在意?” 赵嘉儿使劲点头:“当然在意!廖老师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份罪,我当然在意!我情愿这条疤痕在我身上!” 听言,廖书言才知他是误会了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也更感动:“我是男人,手臂上多一条伤疤没关系,要是落在你身上,可不行。” 赵嘉儿埋着头,牵着他的衣角,道:“时间不早了,您换身衣服吧,不然要迟到了。” 廖书言今天穿得格外正式,西装革履的,赵嘉儿有些好奇,为他系领带时,问了一句:“廖老师,您今天像是去相亲一样,打扮得这样帅气。” “今天是我们院里针对新生的第一场大型公开课,各个院里的老师和领导也会旁听,”廖书言低头看着她,微微叹息着,“说实话,我有些紧张。” 赵嘉儿问道:“理论课么?” 廖书言点头,身子有些僵硬:“关于国画的,院里给我新安排的课程。” 赵嘉儿绕到他身后,替他抚平了西装上的褶子,笑着鼓励道:“言言可是享誉国内外的三口老师,不会有问题的!” 廖书言拉住她的手,抵着她的额头,静静地凝视着她,低声道:“我一直教的是素描,对于国画,其实也只在私下里教过嘉清一个人,这样授课还是第一次。” “廖老师一定没问题的!” 廖书言笑了笑:“借你吉言!我走了,自己在家当心一些!” 赵嘉儿将他送出门,笑吟吟地道:“晚上回来吃饭哟!” 廖书言扭动门把的手松了松,回过身,叮嘱道:“工作的事,你先不要急,在家休息两天。出门前,记得和我说一声,别走丢了。” 赵嘉儿推搡着他,嘟囔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廖老师比我妈妈还啰嗦!” 廖书言被她推出门外,她又扶着门把手向他挥手告别:“记得早点回来啊!” 廖书言总觉得这样美好的早晨,似乎少了点什么。他走出的步子停了下来,又退回到门边,笑着唤了她一声:“嘉儿。” 赵嘉儿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廖书言却已倾过身子,伸手捧过她的脸,双唇轻轻地贴了上来。 真的只是轻轻地贴了一下,他便松开了她,满意一笑:“我走了。” 赵嘉儿慌乱地回应了一声,眼里带着羞涩的笑意,掀起眼皮含羞带怯地瞅着他,抿着嘴,小声说道:“路……路上小心。” 直到看到廖书言进了电梯,赵嘉儿才将门锁上,捂着脸靠在门上,脸颊一阵一阵地发烫。 回想起这个清晨的种种情景和刚才送他出门的那个吻,她都有一种两人已是夫妻的错觉。 夫妻? 她对婚姻总是抱着观望的态度,即使与陆嘉清在一起时,也没有迫切地想要结婚的需求。她只愿意一切随缘,相信时间到了,一切都顺理成章。 然而,这一刻,对于婚姻,她突然萌生出了强烈的渴望和期待。 刹那而生的念头,让她无法安心地去做事,也格外想与廖书言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干扰到他,不能这样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念想说出来。 毕竟,她不知道他心里有怎样的想法。 她将客厅内的电视打开,不断地调换着频道,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看电视。她又抱出自己的平板电脑,打开ppt,想要做一份计划书,脑子却没办法冷静下来。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的声响惊着了她,她一见到是赵贤儿的电话,所有的情绪瞬间远去,有的只是忐忑。 “姐……”赵嘉儿的声音弱弱的,有些发虚。 赵贤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端着一杯热牛奶,难得轻声细语地开了口:“在那边怎么样?” 赵嘉儿心里有些愧疚:“很好!姐,你不用担心我,这边有廖老师……” “呵呵,廖老师?”赵贤儿心里泛酸,语气有些低落,“为了一个男人,你就抛下你姐姐,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嘉儿,你真令姐姐心寒啊!你是打算和他住在一起么?” 赵嘉儿的手指缠着头发,畏畏缩缩地应了一声:“是……住在一起,不过,是分房……” “同一个屋子里,分不分房有区别么?”赵贤儿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热牛奶,气呼呼地道,“我就是想给你敲个警钟,不要让男人轻易得手了,知道不知道?” “哎呀,姐姐!”赵嘉儿臊得不行,“你别总是想这种事!廖老师不是那种人,更不会逼我!” 赵贤儿笑了:“好了,不说了!你想要自己出来单干,我也不拦着你了,你手上不是没有钱么?我先借你一些钱,就转到你常用的那张卡里,行吧?记住,借给你的钱是要还的哦!” “谢谢姐姐!”赵嘉儿甜甜地道了一声谢。 “我待会给你打钱过去,我得去店里了,你自己在外多注意一些。” “我知道,姐姐一个人在家也多注意。” 因为赵贤儿的一通电话,让她瞬间有了灵感,开始心无旁骛地制作ppt。 墙上的西洋挂钟滴答滴答走着,赵嘉儿浑然忘了时间,突然接到廖书言的电话,她看一眼墙上的钟,竟已经过了十二点。 “廖老师。” “吃饭了么?”廖书言坐在无人的办公室内,声音低沉,“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在忙什么?” 赵嘉儿挠着头,歉意地道:“我在做计划书,没看手机——廖老师吃了么?” “吃了,”廖书言看着走进来的钟楚英,起身走了出去,在无人的走廊里低声说道,“给你叫了外卖,先吃饭,别只顾着工作的事。” “哦,”一听他严肃正经的口吻,赵嘉儿心里就发虚,笑着讨好道,“我下午要出去,去超市买点菜,晚上给您做好吃的!您想吃什么菜?” 廖书言笑道:“只要是你做的,就行——我下午满课,课后还有会议,我尽量早点回去。” “那您回来之前给我个电话,我准备晚饭!” “好。” 廖书言挂了电话,推门进了办公室,正在饮水机旁斟水的钟楚英便意味不明地笑道:“廖老师和你女朋友挺腻歪啊!” 廖书言坐下来,问了一句:“钟老师中午不休息?” 钟楚英在他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耸了耸肩:“今天不是有月末会议么?我的会议报告还没做完呢!” 她见廖书言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声,一对细眉微微皱了皱。隔着厚厚的一摞书和文件,她看到他对着手机屏幕露出暖如春风的笑意,心思百转千回,竟有些嫉妒恼恨。 “听说廖老师给院里的老师和班里的学生都发了喜糖,怎么,是打算结婚了么?” 廖书言微微抬头,望着她,道:“会结婚,但也不急。” 他将手机放在一旁,将一摞学生的素描作业抱到跟前,头也不抬地说道:“钟老师不是还要整理会议报告,怎么还有时间闲聊?” 因他的话,钟楚英险些儿被入口的茶烫了舌尖,气恼地将茶杯重重地放下:“廖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间办公室,所以,我也不怕你厌烦,今天就再问你一次。”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紧握着茶杯,盯着他抬起的眼,惨白着脸,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的不考虑和我交往?” 廖书言放下手中的笔,皱了皱眉:“钟老师,在此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们不合适,更何况,我有女……”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还没结婚,我就有机会!即使是结了婚,我一样有机会!”钟楚英起身绕到廖书言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低声道,“你都没尝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难道那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与你合适?” 廖书言极反感这样的言论,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旁边移了移,淡淡地道:“钟老师,请别逾矩。” 钟楚英勾唇一笑,妩媚动人,她单手撑着桌面,侧身坐在了桌沿,向廖书言微微倾过身子:“我只是在追求自己所爱的男人,怎么就逾矩了?你越是恼人,我反而越是喜欢,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要让你来这样折磨我?我以前不该那样矜持,不该等到你有了女朋友,才意识到你原来一直都不属于我,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你说说,我哪一点比不上她?” 廖书言心里极度苦闷,无法再待下去,只好将学生的素描作业收了起来。 他正要去拿桌上的手机,电话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钟楚英却快他一步,将他的手机推到了一边,笑着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廖书言没有答言,绕到另一边去拿手机,钟楚英却再次先他一步拿过了手机,滑动屏幕,将电话挂断了。 廖书言的脸倏地黑了:“把手机给我。” 钟楚英高高举着手机,嫣然一笑:“你猜,我若是帮你接了这通电话,她会有什么反应?” 第37章 第4章 雪中鹤(4) 电话通了一阵突然被挂断,赵嘉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廖老师也许在忙,不方便接电话吧?”赵嘉儿进了电梯,转念一想,又有些狐疑,“可是,廖老师刚才还和我在微信里聊天来着,让我出门前打个电话给他,怎么会不接电话呢?” 她再次将电话拨了出去,这次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却是她陌生的女音。 “赵小姐,你找廖老师有事么?” 赵嘉儿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礼貌地问道:“你是……” “我是钟老师啊,你昨天见过的,”钟楚英将手机的扩音打开,无视廖书言冷冽如冰的目光,继续道,“怎么说呢?我和廖老师是同事,可又比同事的关系更亲近一些,朋友之上,恋人未满吧。” 赵嘉儿心里如同猫爪在挠,有些抓狂。但她天生不擅长与人理论争吵,依旧是心平气和地说道:“廖老师不在的话,我待会再打过去——对了,廖老师不喜欢别人碰他手机,钟老师待会和廖老师好好解释一下,不然,他会生气。” 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即使她做到了心平气和,可心里总有疑问。 出了电梯,她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定是廖老师暂时出去,忘了带手机。 一定是这样! 办公室里,钟楚英感觉无地自容。 她不了解赵嘉儿,昨天简单的照面,她以为那样的女孩只会撒娇耍性子,哪知赵嘉儿最后一番心平气和的话,竟让她有了挫败感。 赵嘉儿最后规劝的话,看似软弱无力,实则绵里藏针。 在廖书言伸手向她要回手机时,她只能悻悻递了回去,僵硬地笑了笑:“你女朋友的心真宽。” 廖书言瞅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出了门。 赵嘉儿在附近的便民超市里挑选着食材,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时,她一见是廖书言的电话,嘟着嘴气呼呼地挂断了。 隔了几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 她不情不愿地接了起来,就是不开口说话。 “嘉儿,”廖书言笑着唤了一声,轻声问道,“在哪里?” 赵嘉儿心里的气正愁没处撒,回了一句:“不告诉您!” 超市里放着歌曲,廖书言常常光顾这家超市,这支歌曲早已听过多次了。 她向他撒气,他心里反而高兴:“我向你保证,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向院里申请换一间办公室。” 赵嘉儿从超市的冷冻柜里拿出一盒鸡翅,不再故意与他赌气,轻声问了一句:“晚上做陈皮蜜汁鸡翅、山药排骨汤、清炒藕片和豆角茄子,怎么样?” “好。”廖书言心里涌过一阵阵暖流,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彼此沉默着,赵嘉儿不知所措地笑着:“廖老师,我先买菜,您先忙吧。” “不忙,”廖书言背靠着墙壁,低声,“你别挂电话。” 赵嘉儿有些疑惑:“您还有话要说?” 廖书言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赵嘉儿不由红了脸,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圈,走到货架的最里边,小声道:“我现在没时间和您说话。” “你不用说话,我听听你那边的动静就好。” 听他这样央求自己,赵嘉儿根本无法拒绝,只能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挎着购物篮,一样一样挑选着商品。 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尴尬凝固,赵嘉儿买一样商品,就会向他汇报,偶尔也会征求他的意见。 她就这样举着手机,从超市一路回到了和平公寓,进屋后,便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廖老师,我到家了!” 廖书言放下心来,万分不舍地说道:“那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微信留言,或是给我打电话。” “好!”赵嘉儿瘫倒在沙发上,甜甜地回应着,她的目光瞟到廖书言的房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廖老师,我买了两盆白掌,一盆要放在您的房间里,我能进去么?” “当然能,”廖书言意外之中,又有些无奈,“家里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自由进出……不要太见外。” 赵嘉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尖,与他又闲聊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通话时长一小时四十六分十七秒。 “廖老师都没有午休啊,下午还有精力上课么?” 赵嘉儿将食材放进冰柜,将两盆白掌分别放进了自己和廖书言的房间。 她是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屋里有着沉香的香味,熟悉的味道让她不禁想起了在乌镇医院的那一晚。 那是两人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她也因此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有他的心思。 短短数月,她不会料到两人的关系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房间的布置极其简约,没有多余的家具,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排衣柜,墙壁上挂着宁静悠远的水墨画,而床头却挂着一幅素描画。 是那幅用钢笔题有“一见如故,心生欢喜”的素描。 是她的画像。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将她的画像装裱挂在床头。 卧房的窗户对着公寓小区的绿化带,楼下的银杏金灿灿一片,铺满碎石小径。一束束阳光照进来,光芒正打在了墙上的相框上,画中人仿佛沐浴在了圣洁的光辉下。 赵嘉儿只觉双颊发烧,正要出去,却被书桌上的一只相框里的照片吸引住了眼球。 照片中的女子一头青丝在脑后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身穿白底青花旗袍,优雅地坐在一张红木圈椅上,双手交握放在双腿上,眉眼温善柔美,笑容清浅淡然,仿佛尘世之外的女子。 赵嘉儿看着照片中的女子,那女子也正带着笑看着她,那双含着笑意的双眼像极了廖书言的眼睛。 不,应该是廖书言的眼睛像极了照片中的女子。 她几乎一眼就能断定:这是他时常与她提起的母亲。 话里话外,都藏着他对这位母亲的敬重与喜爱,还有深深的思念。 赵嘉儿坐在书桌前,轻轻拿起相框看了看,在相框背后发现了一行小楷: 鹤飞雪舞各天涯。 赵嘉儿不懂其中意思,没有纠结,而是捧着相框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里的女子,嘴角微微牵起了一抹笑:“廖老师原来像妈妈,怪不得那么好看!” 顶着一张好皮囊,也格外招女孩子喜欢。 一想到钟楚英在电话里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心里就极度郁闷。 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在她之前,她不知道廖书言与其他女人之间的关系。她并不介意廖书言之前有过喜欢的女孩子,或是有关系较为亲密的女性朋友,只是不想他骗她。 他总在说,她是他追过的第一个女孩子,与他相处,她也渐渐相信了他的这套说辞。 可是,即使是真的,又能说明什么? 他不去追女孩子,总有女孩子来追他,他身边其实并不缺喜欢他的人啊。 直至此刻,她才有了一丝危机意识。 沈梦的电话打进来时,赵嘉儿正上网研究着各类点心糕点的做法,电话接通后,沈梦兴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嘉儿姐姐,我今天收到廖老师的喜糖了哟!廖老师说你来了南京,你怎么不和我联系呢?” 赵嘉儿一脸尴尬:“我昨天才到,还没来得及呢!又怕打扰到你,所以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你。” “我今天下午没课,本来想约你出来,廖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只好先回家了,”沈梦有些沮丧,“嘉儿姐姐,下周你有空么?我们下周再约,好么?你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 “就是例假,没事,”赵嘉儿干笑着,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道,“等你有空了,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见一面。” “行,没问题的话,那就下周末咯!”沈梦道,“我带你见识见识我们南京的悠久历史和美景美食!” 廖书言抱着一摞素描回到家时,已经是七点左右。 才进门,他就闻到了饭香。将素描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他脱下西装外套,解下领带,一边卷着袖口,一边走向了厨房。 赵嘉儿将头发高高盘起,围着围裙,正做着陈皮蜜汁鸡翅,见到廖书言熟门熟路地清洗还未下锅的豆角和茄子,便用筷子夹了一只鸡翅送到他嘴边:“尝尝味道怎样?” 廖书言咬了一口,笑着看着她:“会不会太甜了?” 赵嘉儿不由拧紧了眉头,从另一侧浅浅地咬了一小口,苦恼不已:“可我已经做出来了,这怎么办?” “多放点陈皮再炖一炖。” 赵嘉儿依言照办,心里却仍有些挫败感:“早知如此,我就做可乐鸡翅了。” 廖书言安慰道:“并不是不能吃,比我做得好。” 赵嘉儿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待他将菜洗完后,她便将他推出了厨房:“廖老师不要看着我做菜,我会紧张。” 吃完饭,赵嘉儿便将白天构思的三分之一的计划书拿给他看,让他提提意见。 ppt封面上的“嘉言摄影”格外醒目。 廖书言偏头问她:“这是你想的名字?” 赵嘉儿点头:“对呀!用我们的名字命名,可以吧?” “可以。”廖书言一页页往下看,偶尔停下来提出一些意见和看法。 因为计划书只做了三分之一,他看不到完整的框架,结合赵嘉儿的想法,他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因为是新成立的个人摄影工作室,没有名气,我的想法是,你可以先从学生身上入手,只要技术和服务好,他们都会自主帮你进行宣传,等名气起来了,再一点点拓宽业务范围。” 赵嘉儿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我计划在你们学校附近找一间门面。” “我帮你留意留意,店面的事,你不用担心,”廖书言顿了顿,斟酌地问道,“缺钱么?” 赵嘉儿笑道:“我找姐姐借了一笔钱,暂时不缺!” 她一见廖书言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忙道:“我缺钱的时候会和您说的,不要那么小气嘛!” 廖书言叹息一声:“以后手头紧的话,别硬撑着,与我说。老师的薪资不算多,不过,我还有一些存款,养你后半辈子,应该够了……” 赵嘉儿嘟着嘴道:“廖老师说的是什么话?我才不会白吃白喝呢!” “好,你有出息!”廖书言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雨,不能带你出去了,下周怎么样?” “啊?”赵嘉儿拧着眉头,弱弱地道,“我下周和沈梦约好了……” 廖书言垂下眼帘,沉声问道:“约的哪一天?” “没定,”赵嘉儿拉过他的手,讨好道,“我留一天的时间出来,好不好?” 第38章 第5章 意中人(1) 工作室的地址选在了秦淮河下关大桥附近,临河的商铺皆保留了徽派建筑的风格,古色古香,店铺后的河面总有游船经过,碧水绿树,景色宜人。 赵嘉儿与廖书言商讨了室内的装修设计风格,廖书言很快就画出了一叠设计图纸,与请来的装修人员请教过后,又不厌其烦地做出修改。 这段日子,赵嘉儿看着廖书言为她的事忙前忙后,意外发现过去的自己对他的认识太过狭隘。他是赫赫有名的三口大画家不假,但也是极有设计天赋的室内设计师。 她偶尔与他谈起此事,他笑着说:“我大学和研究生时,主攻的便是室内设计,绘画是从小便在学。” 赵嘉儿一脸歆羡和崇拜:“廖老师真是多方面人才!我也得多学几门技能傍身了,将来也不怕丢了饭碗,会饿死街头。” “你好好学好摄影就够了,”廖书言道,“专心做一件事,才能成大事。” 店面在装修,赵嘉儿每天都会过来看看进度,等廖书言从学校来这里,然后接她回去。 而学院在新的学年里,为廖书言分配了另一门课程,加上原来所授课程的老生和新生,还有一节选修课,他每天的课程几乎被排满了。 如往常一样坐上廖书言的车,赵嘉儿兴致勃勃地和他说着装修的进展:“装修小哥说,明天就能完工了,只要等气味散了,一周后就能开门了!” 廖书言道:“你得招一些人进来,一个人会忙不过来。” “等工作室做得有些样子了再招人进来。” 车子在路上遇上红灯,赵嘉儿从车窗外探出半截脑袋,四下里看了看,又转头对廖书言道:“廖老师,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廖书言瞅着她,道:“我工作日没时间陪你,你也一直在忙,今天时间还早,先带你去商场逛一逛。天冷了,我发现你没带什么御寒的衣服过来,给你挑几件秋冬款的衣服。” 赵嘉儿顿觉脸上火辣辣的,讪讪一笑,不敢去看廖书言的脸。 她如今手头拮据,总资产为负,只能节衣缩食。 来了南京,她似乎没进过商场买过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廖书言和她提过几次,她总以没时间打发了他。 这次,他是怕她再次找借口拒绝他的好意,所以才一声不响地带她走了这条路吧。 剩下的路,赵嘉儿只是默默看着车窗外路过的风景。 南京的大街小巷,处处可见高大粗壮的梧桐树。 她喜欢梧桐树。 买衣服是一件麻烦又累人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试穿,早已让她兴致全无。最后,即使看到了令她眼前一亮的漂亮呢子大衣,她也没有兴致再去试穿。 廖书言接触到她哀求的眼神,只能让服务员找一件合适的尺码,然后给包了起来。 赵嘉儿不去试穿,本是不想再让他花钱,见状,连忙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埋怨道:“已经买了那么多了,这件试也没试过,不合适怎么办?” “我看挺合适的,”廖书言刷了卡,抬腕看了看时间,“顺便吃个饭再回去,吃的就在六楼,找一家你喜欢的去吃。” 赵嘉儿看了看手中拎着的两个纸皮袋子,正要说话,廖书言已经从她手中拿过她的袋子,摁了向上的电梯,道:“你先去上面等我,我把东西放进车里再上去。” 赵嘉儿嘀咕了一句:“廖老师都没有为自己买衣服。” 廖书言笑道:“我不缺。” 这个时间点正是美食区的高峰期,每一家店门前都有人在排号,赵嘉儿走了一圈,也没找着一间客流量稀少的餐厅。 她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失去了方向,接到廖书言的电话,她便苦着脸,道:“廖老师,我迷路了。” 她不知道整栋楼的布局,绕了一圈又一圈,已经晕头转向,找不到自己是从哪个电梯口出来的。 廖书言失笑片刻,道:“你在哪里啊?” “我在……”赵嘉儿环顾四周,看到身后的招牌,便道,“我在一家海鲜自助餐厅这儿,旁边是一家铁板烧,然后就是一家港式茶餐厅……” “你往茶餐厅的方向走,我在这里。” 赵嘉儿快走两步,一眼便看到了人群里的廖书言。 她挂断电话,飞快地向他奔了过去,仰着脑袋看着他:“这里人好多,我还以为找不到廖老师了呢!” 廖书言叹道:“我得让小迟过来,你以后一个人出门,我还真不放心。” 赵嘉儿挠了挠头,十分难为情。 廖书言牵起她的手,门口的服务员便将两人往里面引。 赵嘉儿看着门口排号的顾客,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声问着廖书言:“廖老师,我们怎么先进来了?” “还有包厢空着。” 包厢内铺着蓝色天鹅湖地毯,两张米白色双人沙发,临窗的餐桌上有水晶的烛台。 赵嘉儿嫌烛台占地方,让服务员撤走了。 华灯初上,远处的秦淮河岸灯火璀璨,将河面照得流光溢彩。 关于秦淮河,有太多充满诗情画意的故事可说。 而关于南京,却不止秦淮河让人向往。 “廖老师也是四川人,怎么也不爱吃辣呢?”赵嘉儿托腮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廖书言,眯着眼问道。 廖书言答道:“母亲信佛,多吃素,口味偏淡。我跟着吃了多年,反倒吃不了辣了。” 他又望着她,眼里带着笑:“你呢?” “我爱吃辣啊!可是,您知道的,肠胃不允许!”赵嘉儿皱着眉头嘟着嘴,“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妈妈是广东人,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妈妈那边的口味。可是,长大后,爸妈就经常不在家,我也吃不到妈妈做的饭菜了。” 赵嘉儿几乎很少向他提起她的父母,廖书言不敢唐突地去打听。 他一直以为她钟爱粤菜和港式餐色,只是喜欢而已。 这一刻,他才明白,她只是想从中找到自己熟悉的味道。 廖书言见她眉间阴郁,斟酌着问道:“父母都在那边做生意?” 赵嘉儿点头:“一年之中偶尔会回来两三回,然后就是过年了。” “过年……”廖书言喃喃念了一声,眼睛看向了窗外。 中国人的新年,是无数漂泊他乡的异客最盼望的日子。 家人团聚,热闹喜庆,其乐融融。 在他的记忆中,即使是在重要的除夕春节里,他的家人也难以团聚。 父亲,总是缺席。 母亲离世,姐姐成家,他真正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父亲愿意见他时,他才会飞到国外和父亲过一个年。 可是,那样怪异尴尬的团聚,他现在想想都觉得难受。 小时候不懂,长大了,他早已经明白。 父子间的隔阂,只是源于父亲不待见他。 他却始终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赵嘉儿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眉目,能猜到他突然变得低落的缘故。 她伸手覆上他的手掌,轻声询问着:“廖老师,今年过年您要是一个人的话,可以来我家一起吃个团圆饭,行么?” 廖书言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神色深沉。 赵嘉儿被他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有些难为情,清了清嗓子,又带着笑意,欢快地道:“您不用觉得唐突。过年的时候,爷爷奶奶会过来,池小勉也会在,廖老师要是去的话,就更热闹了。爸爸虽然有些不苟言笑,可是也是十分好客的,妈妈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廖书言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这样……真的可以?” 赵嘉儿抓住他的手,低低地笑道:“反正是要见父母的嘛!我和妈妈提过您,她也想见您呢!” 廖书言又是一阵紧张:“我需要准备什么?” 赵嘉儿道:“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来我家过年就行了!” 饭菜一齐上上来,赵嘉儿察觉到廖书言的情绪仍然不太高,挨着他坐下,故意说一些趣事逗他开心。 说到赵贤儿至今单身一人的事上时,她又拧紧了眉头,苦着脸道:“姐姐一直操心我的婚姻大事,她自己却不愿找个人嫁了,爸妈都催了她好多次了,她一次也没听进去!” 廖书言给她剥了一颗虾,送到她嘴边,轻声问道:“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我从没听她提起过,”赵嘉儿思索许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姐姐从未谈过恋爱,也不接受任何异性的追求,难道真的是有喜欢的人,所以才……可是,她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有机会,你可以问问她。” 赵嘉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闷闷地嘀咕着:“她会喜欢谁啊?竟然一声不吭的,还不接受其他异性……”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没有合适的时机,赵嘉儿也不敢随便去问。 万一真是触到了赵贤儿的逆鳞,她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承受住一场狂风暴雨般的言语轰炸。 她在想着赵贤儿,赵贤儿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赵嘉儿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地接起,甜甜地叫了一声:“姐!” 赵贤儿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挖苦着:“吃错药了?叫得恶心死了!” “哪有啊!”赵嘉儿不高兴地回了一句,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你吃饭了么?” “没有,”赵贤儿坐在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问道,“你能联系到池勉么?这臭小子的手机从下午关机到现在,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隔着听筒,赵嘉儿都能感受到那头的怒火,试图平息赵贤儿的火气:“姐,池小勉说不定是在加班或是出差呢!你给他留言,他看到应该会回的。” “妈妈给他寄了东西过去,打他电话打不通,才打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了!”赵贤儿火气更盛,“他不接电话关我什么事啊?妈妈还责备我不会关心他!” 如此说来的话,赵嘉儿也能明白赵贤儿发火的根源了。 池勉是2008年汶川大地震活下来的孤儿,靠着资助才念完了中学和大学。父母在高中时,便一直资助着几名地震后的孤儿,池勉便是其中之一。 大学里,池勉与她同一个班级,开口就能叫出她的名字,和她说起了父母资助他的事。而他,早在高中时,就见过她。 但是,在赵嘉儿记忆里,她在大学之前,真的没有见过他。 因为同在一所学校一个班级,父母说这便是缘分,总是会请池勉来家里吃饭,让他与家人一起过节过年。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要关照的弟弟,赵贤儿嘴上没说什么,赵嘉儿又总是看到她故意为难池勉。 池勉怕赵贤儿,也许正是因为这重原因吧。 等赵贤儿发完了牢骚,赵嘉儿才语重心长地劝道:“姐,你再生气就会长皱纹了!待会我再给池小勉打电话看看,能联系上了,我再和你说。你先吃饭吧。” 赵贤儿道:“吃不下!” “好了,好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她回到廖书言身边坐下,秀眉紧蹙,廖书言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赵嘉儿苦笑:“没什么事。姐姐一个人太久了,怨气比较多。” 她将电话里的事简单地和廖书言讲了,给池勉拨出去的电话果然提示对方已关机。 赵嘉儿又找到苏杭的电话,犹豫了一会儿,便拨了过去。 “嘉儿。” 苏杭的声音听着有些低沉萎靡,赵嘉儿没有多管,直接道:“苏队长,你知道池小勉在哪里么?他的手机关机了,一直联系不上。” 黑漆漆的屋子里,苏杭的嘴角弯了弯:“我也联系不上他。” 赵嘉儿彻底懵了:“你的声音怎么了?队长,你怎么了?” 苏杭深吸一口气,翻身躺在床上,一手扶上额头,抓着额前的头发,似笑似哭:“今天我去了报社,听说他走了。” 赵嘉儿心里一慌:“什么意思?” 第39章 第6章 意中人(2) 世上无巧不成书。 从灾区回到杭州后,池勉才知道主编口中那个假小子一样的女儿,竟然会是苏杭! 苏杭并非扭扭捏捏的女孩子,在灾区便大方地向他表明了心迹。 他拒绝了。 可谁知这姑娘却越挫越勇。本是率性急躁的性情,却努力地向淑女的方向努力。 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模仿赵嘉儿。 哪怕是留了她嫌麻烦的长发。 毕业后,他便留在了报社。这是他热爱的工作,说走就走,他当然会舍不得。 可是,工作与私人感情冲突,他能死死守住的,便是那份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感情。 突然失业,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只能暂时与世隔绝,一个人静一静。 池勉将手机关了机,买了一听啤酒回到出租屋,一个人从下午默默坐到天黑。 酒精麻痹着他的头脑,他睡过一觉,醒来时,头疼得厉害。他摸到手机,开机后,手机界面跳出一条条短信,全是未接来电的提示短信。 主编的,苏杭的,赵阿姨的,赵贤儿的,还有赵嘉儿的。 主编和苏杭给他打电话,他倒不奇怪。赵家母女仨齐齐来电,他想想都有些愧疚,再想到赵贤儿的脾气,唯有苦笑。 真是不巧啊,他没料到赵阿姨会选择在今天下午给他电话。 一串未接来电提示后,有一条赵阿姨发过来的短信,原来是给他寄了一些吃的东西过来。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不方便回电话过去,只能回了一条短信。 池勉点开微信,果然有这些人发过来的微信,不尽相同。 他一一点开看了看,没有看到赵贤儿的,反而松了一口气。 鲜橙披萨:池小勉,苏队长说你离职了,我知道原因了。你心情好了之后,记得给我回个电话,还有妈妈和姐姐,她们都很担心你。 鲜橙披萨: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现在也没有工作啊,还欠了一屁股债,你要不要来南京呢?我的工作室正缺人,我们一起将它做起来! 池勉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无名氏:我没事了,不好意思,害你们担心了。工作的事,你让我想一想。 他发出消息没多久,赵嘉儿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他十分惊讶,接通电话,声音带着酒后的慵懒:“你还没睡啊?” “嗯,”赵嘉儿打着哈欠,声音又软又轻,“我担心你,睡不着。姐姐晚上的飞机,去杭州找你了。” 池勉吓得酒意全无,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会吧?她大老远跑来杭州做什么?” 赵嘉儿事不关己地笑道:“谁让你手机关机?妈妈联系不到你,将她骂了一顿,她去找你算账啊!” 池勉苦闷地揉了揉脸,听到又有电话打进来,他下床开了灯,对赵嘉儿说道:“有电话打进来了,应该是你姐姐……” 他哀声叹着气,低声嘱咐道:“你快睡吧!” “好,”赵嘉儿笑着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交代着,“姐姐要是骂你,你别还嘴,就让她骂,左耳进右耳出就好啦!” “是,大小姐!”池勉哭笑不得,“你赶紧睡!” 廖书言夜里起夜时,听到书房里赵嘉儿细细的说话声,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嘉儿,还没睡?” 赵嘉儿匆匆挂断池勉的电话,倏地钻进了被子里,蒙着头说道:“我这就睡!” 廖书言在她门前逗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到动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她为别的男人忧虑焦心,甚至彻夜难眠,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嫉妒,却更心疼她。 听她方才的语气,她的朋友应该是没事了。 没事就好。 这样,她的心思才会回到他身上。 赵嘉儿一觉睡到中午,屋子里已经没有廖书言的身影,厨房的保温箱里,有他为她留下的素食早餐和一份煎牛排。 食物只残留着丁点儿热意,赵嘉儿只能将早餐和牛排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又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 她一边吃着面条,一边点着手机屏幕,廖书言在不同的时间段,给她发了两条微信。 言:早餐在保温箱里,记得吃。 言:还没起来? 鲜橙披萨:晚上睡得晚,我现在才吃饭。 她才将这条信息发了出去,便听到门外有了动静,似乎在开锁。 赵嘉儿慌了神。 廖书言这个时候还在学校,不会在中午午休的时候回来。 那么,是小偷? 赵嘉儿起身环顾一圈,没有找到一件防身的工具。她又迅速跑到厨房,拿了一把又尖又长的刀,贴着墙壁,慢慢走到玄关柜后。 防盗门的锁从里面锁住的话,外面的人即使有钥匙,也打不开。 可是,廖书言出门后,锁是从外面锁住的。 所以,只要小偷有技巧,就能从外面打开这扇门。 赵嘉儿拿出手机想要给廖书言打电话求救,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她感觉全身都在发抖,竟有些拿不稳手机了。 电话拨出去后,熟悉的铃声随着防盗门的打开,也慢慢进入了她的耳朵里。 廖书言一脚踏进屋内的地毯上,正要接通电话,看到藏在玄关柜子后的赵嘉儿手里举着一把尖刀,满心疑惑。 他滑动屏幕挂断了电话,换上鞋,笑着问道:“躲在那里做什么?还拿着那么危险的东西?” 赵嘉儿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到眼前明晃晃的刀,连忙将刀藏在了身后,灰头鼠脸一般地跑回厨房放下了。 她慢慢走出厨房,挠了挠头,见廖书言在客厅的茶几上翻动着报纸、书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嘉儿挪上前,询问着:“您在找什么?” 廖书言将茶几上的一份有关“嘉言摄影”的计划书递给她,眉间有些急色:“你昨晚放进我包里的不是我的教案,早上走得匆忙,没留意拿错了。” “下午的课要用到么?” 廖书言点了点头,绕开赵嘉儿,又去了自己的卧室。 赵嘉儿默默坐在了沙发上,一页一页翻动着茶几上的报纸、书刊,又在脑海里回想着昨天从商场回来之后的种种。 她脑中精光一闪,立马跑到书房书架后的阅读室里。 书房里供休息的地方不大,可书架后的阅读室却格外宽敞明亮,设备齐全。 廖书言一个人的时候,阅读室里都被收拾得整洁有序。而自从这儿被赵嘉儿占用后,她翻阅各种文件书籍,常常忙得懒得再收拾。 而昨晚她因担心池勉,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帮着廖书言打印装订了教案,没想到错拿了自己的计划书给他。 此时,看到电脑桌上厚厚的一摞书稿,她懊恼地揪了揪头发。 “都怪我,不然廖老师昨晚也不会拿错文件了。” 她在一堆文件书稿里翻来翻去,终于在一摞书下找到了廖书言辛辛苦苦准备的教案。 赵嘉儿欢欢喜喜地跑到客厅,将手中的教案递到廖书言手中:“找到啦!” 廖书言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看了看餐区:“你先吃饭吧。” 赵嘉儿仰头问他:“廖老师吃饭了么?” 廖书言摇了摇头,正要穿上脱下的黑色呢子大衣,赵嘉儿却拉着他坐下,殷切地道:“廖老师吃了饭再去学校。因为时间有些紧,我煮面条您吃,还有您早上留下的牛排,行么?” 她不等廖书言回答,便哒哒哒地跑进了厨房。 赵嘉儿因做错了事,心里有愧,煮着面条时,还时不时探出身子,向客厅张望着。 她真怕廖书言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好在,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不急不躁。 下午有课的时候,他很少会回来,她也只能一个人随便做点东西吃,或者干脆叫外卖。今天他突然回来让她虚惊一场,但是也算是弄拙成巧了吧。 赵嘉儿做了满满一碗番茄鸡蛋面,托着腮直直地盯着廖书言一口一口地吃着。 廖书言抬眼看她:“你怎么不吃?” 赵嘉儿笑道:“看着廖老师吃,我就觉得饱了。” “别饿肚子,”廖书言挑了一块鸡蛋清送到她嘴边,“你肠胃不好,多注意一下。” 赵嘉儿立马乖乖坐好,去吃自己碗里的面条。 送廖书言出门,他笑着对她说道:“这座公寓多是退休军人的家眷,附近的监控很严格,还是有安全保障的。” 赵嘉儿蓦地想起了之前的尴尬之事,脸颊发热,低声嘟哝着:“我也不知道廖老师中午会回来呀!” “和你在一起,我也变得有些迷糊了,”廖书言微笑着注视着她,看她不满地嘟起了嘴,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偶尔迷糊一下,其实也不错。” 就像这次一样,可以回来见见她,和她一起吃一顿简单的午餐。 初次陷入情爱里,他便想时时刻刻见到她。 一刻不见,便会格外想念。 爱情,允许他犯迷糊。 赵嘉儿将屋子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遍,玻璃窗上没留下一粒灰尘,地板上没落下一根头发。 工作室的事可以暂时抛在一旁,她也可以专心地研究食谱和各种糕点饼干的做法。 她找出前段时间买来的饼干模具,按照教程,制作出了各种形状的曲奇饼干和蔓越莓饼干。 池勉的电话打过来时,她挪不开手,只能开了扩音。 那头,传来赵贤儿的声音:“嘉儿,我打算让池勉去你那边,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闻言,赵嘉儿喜上眉梢,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同意么?” 赵贤儿冷笑:“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当是多大的事呢,害得我连夜跑过来!不就是被女人缠住了,丢了工作么?竟然敢玩失踪?他过去南京了,你看好他,别再让不三不四的女人缠着他!” 赵嘉儿有些不喜欢赵贤儿这样说话:“姐,苏队长不是你说的不三不四的女孩子,她和池小勉是共同经历过灾难的,是真心喜欢他的!” “喜欢就可以逼人家娶她?”赵贤儿的语气依旧充满不善。 赵嘉儿有些糊涂:“苏队长逼池小勉娶她了?” 电话里,苏杭并没有提到这件事,只是追得有些紧而已啊。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却又听到赵贤儿兀自在那边愤愤不平着:“我凌晨过来时,那女人就守在他楼下,想劝池勉那臭小子回报社,我替他回绝了。” “姐,”赵嘉儿皱着眉头,道,“你不能擅自替池小勉做主他的事情。” “是他让我转告的,”赵贤儿气恼极了,“我说你怎么总向着外人呢?池勉同意去南京,是为了谁,你不清楚么?说真的,你一个人在那边,我挺不放心的,现在好了,臭小子过去了,我也放了一半的心了。” 赵嘉儿弱弱地反驳了一句:“我不是一个人在这边啊,廖老师……” “停!”赵贤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眼里心里就只有他,我不想听你提起他!哼!什么廖老师,比陆嘉清还可恶!” 赵嘉儿一时语塞,心里有些闷,低低地道:“池小勉在么?我要和他说话。” 第40章 第7章 苦中乐(1) 自从池勉来了南京后,嘉言摄影工作室里总会收到从广东寄来的快递,收件人无一例外是“池勉”;而赵嘉儿只是偶尔会顺带着收到一两件礼物。 如果不是与池勉在一块儿,她还不会意识到:妈妈真偏心。 如今,她总算是能理解赵贤儿那一肚子怨气从何而来了。 不过,赵嘉儿并不会真的在意这样的事。池勉的身世经历,她一直深表同情和关切,父母对他的关照,并不会让她反感,对他的感情,反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朋友关系,而是夹杂着一丝亲情。 因为池勉先前的工作性质,赵嘉儿发现,他对市场有极强的敏锐感,一套套方案实行下来,竟然收效颇丰,工作室的工作在经过近两个月的准备宣传阶段,一切已步入正轨。 而这一切,少不了池勉在背后出谋划策。 她感觉自己捡到了宝。 南京的冬天,太阳是温暖慵懒的,沐浴在阳光下,让人昏昏欲睡。 赵嘉儿坐在挂满相框的电脑桌前,处理加工着顾客的写真集,面容始终痛苦。池勉听到她的喷嚏一个接一个,给她斟了一杯热水,劝道:“你已经有感冒的征兆了,不要这么拼,还是先回家休息吧!” 赵嘉儿摇头:“明天就是元旦了,我得赶在明天之前,将这本摄影集做出来。” 池勉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我以前跑新闻也经常摄影录像,不就是做写真集么?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保证完成任务!” 赵嘉儿将信将疑,池勉已经扯开嗓子朝楼上喊着:“迟帅哥,你家少夫人病了,赶紧送她回去!” 在小迟面前,池勉总是爱拿她开玩笑。她脸皮薄,又说不过他,只能红着脸默默听着。 工作室在内部设计了一部旋转楼梯,上面是大的会议室和休息室。 不过,休息室已经被池勉当成了睡觉的地方,赵嘉儿只能将楼上的会议室隔断,新增了一间小的休息室。 池勉大声呼叫时,小迟正在休息室里睡觉,一听赵嘉儿生病了,睡意全无,慌乱地穿戴整齐,几步跑下了楼,喘着气道:“少夫人,我这就送您去医院!” 赵嘉儿拧着眉头,气恼地道:“你也随他乱叫人!我还不是呢!” 池勉笑道:“迟早的事。” 赵嘉儿白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转而对小迟说道:“不用去医院了,你送我回去吧,在药店买点药就好了。还有啊,不要告诉廖老师哦!” 小迟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地道:“我去将车开过来,送您回去。” “迟大哥,你不要这么对我说话。” 小迟讪讪而笑,快步向街道两旁的停车位走去。 元旦将至,街上一片喜庆,赵嘉儿想到为廖书言备下的礼物,不由十分期待明天的到来。 回到和平公寓,赵嘉儿喝了药,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发觉嗓子疼得厉害,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感冒了。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廖书言在上课,她不方便这个时候打扰他,只能一个人硬撑着。 药不能多吃,她只能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熬制了一锅雪梨汤。 玄关处的防盗铃响起,她有些狐疑,在防盗门监视器的电子屏上看到楼下的是一名陌生女子的身影,不禁十分纳闷。 一个人在家,她不敢随意开门让人进来,按下了通话键:“哪位?” 楼下的女子似乎有些惊讶,笑着问道:“和平公寓3栋1616号,是么?” 赵嘉儿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嗓子疼得厉害,声音有些沙哑:“请问是哪位?” “我是来找书言的,”女子冻得通红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他是住在这里吧?” 电子屏上的女子笑容甜美可爱,眉眼清透明亮,让赵嘉儿心里有些闷。 她轻轻咳嗽着,隔了许久,才应了一声:“是。” 然后,为那女子开了楼下的防盗门。 赵嘉儿将女子请进了客厅里坐下,为她泡了一杯热茶,笑着送到她面前:“请喝茶。” “谢谢,”女子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笑着捧起茶杯,道,“我叫方雅,你怎么称呼呢?” “赵嘉儿,”赵嘉儿的笑容有些羞涩,又因在病中,有些病恹恹的,“你来,廖老师知道么?” 方雅一双黑亮亮的圆目里露出一丝调皮狡黠的笑,轻轻抿了一口茶,道:“我没告诉他,是书眉姐姐将他在南京的住址告诉了我。不过……” 她顿了顿,直直地盯着赵嘉儿看着,满眼好奇:“我还真不知道,他在家里居然还藏了一个女孩子,榆木脑袋总算是开窍了。” 赵嘉儿头疼,应付地笑了笑,又不停咳嗽着。 方雅这时才注意到她不太正常的脸色,歉意地道:“瞧我,都没看出来你生病了!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我等书言回来再来找他吧,你先休息?” 赵嘉儿喝了一口雪梨汤润了润喉,笑道:“没事——你和廖老师是朋友么?” “怎么说呢?”方雅蹙着眉头,叹息着,“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在国内读完大学后,就出国留学了,算起来,应该有六七年没见了。” 她又死盯着赵嘉儿,倾过身子,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啊?” 赵嘉儿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方雅脸上立马浮起八卦的笑容,不停地追问着:“交往多久了?他是不是很不解风情?kiss了么?make love了么?你们都同居了,应该有吧?” 赵嘉儿诧异地看着她,始终红着脸微笑不语。 她有些纳闷:怎么出国留学的女孩子都这样开放,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隐晦的隐私问题? 而方雅见她不愿说话,有些兴致缺缺,托着腮,喃喃着:“看你这个样子,应该还什么都没发生吧?书言这个呆子啊,有时候真的能急死人!你不知道,我跟他在一起时,他都不知道主动牵我的手,更别说情侣之间那些浪漫的kiss了……” 赵嘉儿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马克杯,垂着眼,低低地问道:“你们……交往过?” 方雅有些意外:“你不知道?说起来,我们应该算是异国恋,因为不能常在一起,最后就分手了。” 赵嘉儿只觉得嗓子堵得厉害,眼角发热。她举着杯子,不声不响地喝下了剩余的雪梨汤,又起身到厨房里盛了一杯。 方雅发现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在厨房门口,她看到赵嘉儿站在一锅雪梨汤前发呆,悻悻地开了口:“你不是不舒服么?我还是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赵嘉儿回过身,朝她笑了:“廖老师一般到六点就会回来了,不再坐一会儿么?我给你泡茶,家里有一些我自己做的饼干,你可以尝尝。” “不用了,我来南京是有一些私事想要麻烦书言,他不在家的话,我也就不打扰了。” 赵嘉儿正在各个橱柜里找着放着饼干的柜子,因为心里难受慌乱,找来找去,也总是在同样的橱柜里翻找着。 方雅急匆匆地离开后,她依旧机械般地翻找着饼干,终于忍不住抱膝蹲在厨房里抽泣起来。 书房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擦了擦眼泪,无精打采地走到书房,看到是池勉的电话,努力平复着情绪,接起电话,轻轻地“喂”了一声。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池勉皱起了眉头:“病得这么严重啊?” “只是有点咳嗽,不要大惊小怪!”赵嘉儿抽出一张纸擤着鼻子,嗡嗡问道,“写真集做完了?” 池勉扬眉笑道:“做好了!赵老板要过目么?” “当然要过目!”赵嘉儿故意扬了扬语气,道,“我待会要过去工作室,我看过没问题,才能印出来!” “大小姐,病了就好好在家休息,瞎折腾!”池勉有些无奈,“你要是不放心呢,我给你送过去,行吧?” “不,我自己过去,”赵嘉儿已经换好了鞋,围上围巾,出门按下了电梯,“突然想到你一个人迎接新年,挺可怜的,为了奖励你,我请你吃大餐啊!” “老板奖励员工的大餐?”池勉调侃道,“不会又是烧烤吧?” “今天出门吃饭不是明智的选择,我们就在工作室煮火锅吃吧?” “就我俩?”池勉有些奇怪。 “你还想要谁来?”赵嘉儿不满地反问了一句。 “不是,”池勉心里更疑,不放心地问道,“嘉儿,你不用陪廖老师么?或者说……不叫上他?” 赵嘉儿沉默了,眼眶又有些发热。 她仰起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他愿意来就来,不来就算了。” 工作室后面有一处露天小院子,夜晚的秦淮河畔更是热闹,处处张灯结彩,热闹无比。 池勉本来不同意在院子里吃火锅,无奈赵嘉儿坚持如此,他只能坐在了风口,替她挡着河岸上吹来的风。 火锅汤底,池勉不敢放辣,只是给自己的碗里放了一些辣。 锅内清汤滚滚,热气缭绕,在冬日的夜晚,在秦淮河边吃火锅,池勉还是觉得有些煞风景。 这样的美景,搭配的餐点不应该是火锅啊。 然而,一顿火锅吃下来,他发现赵嘉儿吃得少,喝得多。 当时,他就有些好奇,她怎么会买不同的酒,原来是想买醉。 她手边的手机铃声响起时,池勉见她似没听见一样,轻声提醒道:“嘉儿,电话。” 赵嘉儿埋头吃了一口年糕,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 她不敢接起这通电话。 她怕自己在电话里就会哭得狼狈不堪。 池勉虽然不知道她回家一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到她的抽泣声,不知怎样去安慰她。 “嘉儿,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廖老师总会找来这里的。” 赵嘉儿抬起通红的眼眶看着他,又低下头,道:“我又没躲着他。” 池勉不禁苦笑道:“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你突然又跑回来陪我吃火锅的原因么?好了,火锅也吃了,酒也喝了,你该回去了。” 他起身拉她,她拽着桌角不肯起身:“我还没吃饱呢!” “你一直在喝酒,能吃饱才怪!”池勉双手去拽她,将她的手机拿在手里,拧着眉头道,“再喝下去,我没办法向廖老师交代,你赶紧给我起来!生病了,还赌气来糟蹋自己的身体,最后受苦的还不是你!” 喝了酒的赵嘉儿力气不容小觑,池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半拖半拽地拽到了会客室的沙发上,掏出手机说道:“我让廖老师来接你。” 赵嘉儿撑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抢过他的手机,摇了摇头:“十点钟,他不来接我,我就在这里过夜。为了避免你向他透露消息,你的手机先放到我这里。” 池勉听她语气,分明是有了醉意,此时也只能由着她,上楼找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 赵嘉儿的醉态,他见过几回,虽然不闹,但是也不会闲着。 廖书言的电话再次打进来时,她对他比了比噤声的手势,接通电话后,就是不说话。 “嘉儿,你……” 赵嘉儿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突然挂断了电话,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池勉能听到她轻微的啜泣声,叹了一口气,默默从她露出被子的手里取出正在响的手机。 赵嘉儿没有丝毫反应。 池勉走到会客室外,接通了电话,不等电话那头说什么,他便说道:“廖老师,我是池勉。嘉儿在工作室,心情不好,喝了一些酒。” “她怎么了?”廖书言的声音诧异里又充满担忧。 池勉笑道:“你们之间的事,廖老师都不知道,我更是无从得知了。您接她回去吧。” 廖书言更是一头雾水,神色凝重地说道:“我在去那边的路上。” 挂了电话,他不由加快了车速。 小迟在电话里分明说过她生病了,在家里休息,他回来见书房的门一直关着,以为她在睡觉,不敢敲门打扰她。 一直等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不对劲,敲门没人应,打电话没人接。 好不容易电话被接通了,他什么话都没说,又被挂断。 池勉的话,更是让他心急如焚。 摸到大衣口袋里,他为她准备的新年礼物,他心里突然又没了底。 因为他,心情不好? 他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 第41章 第8章 苦中乐(2) 赵嘉儿醉了,也哭累了。 见到廖书言的那一刻,她躲在被子里,瘪了瘪嘴,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廖书言弯腰抱她,她拼命挣扎着,醉意朦胧地嘟囔着:“不算!不算!是池小勉犯了规,将我在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了!不算!” “什么不算?”廖书言将她胡乱挥舞的双臂抱住,低声问道。 赵嘉儿拧着眉头,一脸不情愿,挣扎着。 赵嘉儿醉了酒,就是这般模样,池勉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扶额,无奈地对廖书言说道:“她已经醉了,廖老师别管她说什么,赶紧带走。” 赵嘉儿装醉的样子,廖书言倒是见过。但是,那个时候的她,是清醒的,并不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会这样张牙舞爪的。 他抱着她出了工作室,她对他又捶又打,嘴里依旧迷迷糊糊囔囔着:“不算……你们欺负人……欺负人……” 许是有些累了,廖书言将她放在副驾驶上后,她只是抽抽搭搭地哭泣着,嘴里一个劲地念着:“欺负人……” 廖书言坐上驾驶座,倾过身子摸了摸她红扑扑的脸颊,用拇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她却突然偏过了脑袋,紧紧拧着眉头。 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不愿他碰她。 廖书言收回手,缓缓启动了车子,在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下车买了一盒酸奶,递到了赵嘉儿手边:“喝点,缓一缓。” 赵嘉儿头疼得厉害,掀起眼皮悄悄瞅了他一眼,缓缓地接了过来,咬住了吸管。 车子缓缓地行驶着,霓虹灯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欢乐喜庆的节日氛围让赵嘉儿的酒意散了一些。 她默默看着街上成群结伴的行人,外面是热闹的、喜庆的,车里却是沉闷的、死寂的。 她觉得胸口堵得难受,眨了眨眼,不经意间,泪水又湿了睫毛。 入口的酸奶,夹着咸咸的泪水,又苦又涩。 车子突然在路边停下,赵嘉儿从窗外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地偏头看向了廖书言。 他也正看着她,目光深沉晦涩。 赵嘉儿不敢与他对视,缩了缩肩膀,垂着头,使劲咬着吸管,声音细若蚊蝇:“不回家么?” 廖书言的双手扶着方向盘,沉声问道:“还不打算和我说为什么生气么?” 赵嘉儿垂着头,道:“我没有生气啊……” 廖书言眼里有急色,一手解开安全带,向她探过身子,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静静凝视着她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心口闷闷的。 赵嘉儿的目光游离,始终不肯正眼看他。 廖书言有些气恼,压低声音说着:“嘉儿,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是新年了,你心里有什么话,都说出来。” 赵嘉儿缩着脖子,微微噘着嘴:“我嗓子疼,不想说话。” 廖书言怔愣片刻,扳正她的脑袋,低头去吻她。 赵嘉儿惊得瞪大双眼,手中的酸奶掉落在车里,抬起双手打着他的肩。 路边有行人经过,赵嘉儿担惊受怕地瞟着车窗外,又羞又恼。 她推不动他,只能张嘴去咬他。 这一招果真奏效。 触到廖书言震惊的眼神,她涨红着脸气呼呼地道:“廖老师是大骗子!” 声音里带着哭腔。 赵嘉儿隐忍多时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她哭着捶打着他的肩头、他的胸口,每每下手时,又不忍心,不由自主地减轻了力度。 廖书言俯身抱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泣,反复地骂他是“大骗子”。 他疑惑丛生,待她哭声渐渐小下去,才微微抬起她的脸,认真地道:“我没骗过你,嘉儿。” “您就骗了我……”赵嘉儿抽泣着,“在我之前,您交过女朋友,一直骗我……说我是第一个……我不在乎是第几个……大骗子!大骗子!我不要再跟您回家!” 她推开发愣的廖书言,正要去解开安全带,双手突然被廖书言抓住。她挣了挣,没挣开,拉扯中又跌入了他的怀抱里。 车里空间有限,她的动作施展不开,又没有他力气大,只能闷闷地任由他抱着,气气地念着:“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赵嘉儿今晚喝了酒,这样闹,还是头一回。 廖书言无奈地在她耳边说着:“我没骗你,在你之前,我没有和谁交往过。” 赵嘉儿不听,又开始挣扎。 廖书言抱紧她,亲吻她的耳后根,她立马老实了,不再胡乱动作。 廖书言笑,问她:“谁和你说过我之前有过女朋友了?” 赵嘉儿将脸埋在他怀里,双手死死扯着他胸口的黑色羊毛衫,气哼哼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方雅。” 她感觉廖书言的手臂紧了紧,偷偷抬头看着他,他果真一副吃惊的模样。 但是,那样惊讶中的难以置信,让她相信:方雅并没有说谎。 他与方雅果真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她回国……来南京了?”廖书言松开环抱住赵嘉儿的双臂,盯着她的脸,问道。 赵嘉儿心里酸溜溜得难受,抽了抽鼻子,道:“对呀,她专程过来找您,看样子应该是想跟您复合。” “别听她信口开河,”廖书言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笑道,“我和她之间,仅仅是做了几年的邻居和同学而已。” 赵嘉儿将信将疑,拧着眉头,问道:“那她为什么要骗我?” 廖书言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忐忑不安地问道:“你信她,还是信我?” “我……”赵嘉儿语塞,将他推开,道,“回家啦!” 回到家,廖书言在浴缸里替赵嘉儿放好了热水,本想叫她先洗个澡,却发现她一脸醉态地瘫倒在沙发上。 他走近,弯腰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赵嘉儿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向他张开双臂:“言言抱我进去,我浑身没力气。” 廖书言抱住她不稳的身子,将她的围巾解下,见她站也站不稳,不由拧紧了眉头:“你能行么?还是先睡觉,明天起来再洗吧?” 赵嘉儿摇着头:“不行,我身上好臭,都是酒味和火锅味……言言会嫌弃我……” 她猛地伏在他肩头咳嗽着,咳得脸蛋通红。 廖书言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将茶几上的热水送到她嘴边,轻声哄劝着:“嘉儿,你醉了,还是先睡吧!” 轻微感冒和醉酒后的不适,让赵嘉儿头昏脑疼,被廖书言抱在怀里,她有些贪恋他怀里的温度,死死抱着不肯撒手。 虽然廖书言的一番话消除了她心里的猜疑,但是,方雅的存在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很在意。 在廖书言倾身正要抱起她时,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带着热度的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双唇,小心翼翼地探着舌尖。 “kiss……”赵嘉儿低声笑着,眯着眼看着一脸凝重的廖书言,道,“廖老师,言言,以后,您只能和我这样……” 她的手指在他脖颈后轻轻挠着,廖书言浑身紧绷,抬起左手抓住她的右手腕,低哑着声音说道:“嘉儿,别调皮……” 赵嘉儿笑着从他手掌里抽出手腕,双手去脱他的大衣。手掌移到大衣左侧的口袋里,她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方盒子,疑惑地掏了出来。 宝蓝色缎面盒子里是一枚铂金戒指,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简约而清雅。 廖书言没料到藏在口袋里的戒指就这样被她掏了出来,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无措。 赵嘉儿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在各个手指间比对着,最后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正好合适。 赵嘉儿眼里落了光,抬头看向廖书言,染了醉意的脸上又多了两抹嫣红:“送给我的么?” 廖书言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手指轻抚无名指上的戒指,抬眼看着她:“戴上去,就不能再取下来了。” 赵嘉儿有些诧异,不满地质问了一声:“人家求婚都有鲜花和蜡烛,戒指都是男士亲手为女士戴上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这样了?” “是你自己戴上去的,” 廖书言笑道,“我没打算今晚求婚,所以,什么也没准备。明天再补上,好不好?” 赵嘉儿委委屈屈地瞅着他,看到他那件被她扔到一旁的大衣,思及自己方才的那番心思,浑身又涌起了一股热意。 她试着靠近他,抬手抓住了他的羊毛衫一角,双手颤抖得厉害。 廖书言轻轻抓住她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嘉儿,你这样……我没办法……” 因为方雅的出现,赵嘉儿突然意识到,她得主动做些什么,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索性她的酒意还未完全消散,她可以借着酒意给自己壮胆。 她抱住他的头,主动去亲他。 沙发的位置太窄,她觉得身体被挤得难受,醉眼迷离地看着上方的廖书言,微微喘着:“廖老师,不要在这里……” 廖书言将头埋在她肩头,极力克制着:“真的想好了?不反悔了?” 赵嘉儿举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满足地笑了笑:“想好了,不反悔。” 第42章 第9章 苦中乐(3) 廖书言打开了床头的灯,赵嘉儿觉得难为情,伸长手臂,房间里又暗了。 窗子外的灯光漏进来,正落在了床头,赵嘉儿觉得有些刺眼,始终闭着双眼。廖书言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面红耳赤,动也不敢动。 针织衫内的手指在她背后摸索了许久,令她有些奇怪,微微睁眼去看他,他正拧着眉头,整张脸憋得通红。 “怎么了?”赵嘉儿轻声问道。 廖书言脸上万分尴尬:“那个……解不开。” 赵嘉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恼又羞地将他推开,继而将床头的被子铺开,慢慢躺了进去。 她在被子里,一点点将身上的衣服脱掉,偏头见廖书言坐在一旁无动于衷,又气又恼。她将衣服放在床头的收纳篮里,抱着被子扯了扯廖书言的衣袖,低声道:“廖老师,您把衣服脱了……进来……” 廖书言正在懊恼中,听闻,仍然有些踌躇。 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他其实什么准备功课都没做。出师不捷,他此时已丧失了信心和兴致。 然而,接触到赵嘉儿纯净天真的眼神,他又不忍心将自己的难堪处境说出来。 他缓缓取下手腕上的手表,一颗一颗慢慢解着衬衫扣子。 钻进被子,赵嘉儿便伸手抱住了他;而她,果真是一丝/不挂地躺在被子里。 “廖老师不要急,慢些……我……我怕……”赵嘉儿的身子在发抖,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廖书言的身体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神色凝重,嗓子又干又哑,发不出声音。 他慢慢伸手将她抱住,将她脸上的头发拂开,轻轻吻着她的眉心、眼睑、鼻尖、嘴巴。 对他来说,这是一件神圣而圣洁的事情,他需要怀着感恩和虔诚的心来对待,不能轻慢。 一切渐入佳境。 一切水到渠成。 客厅里,墙上的挂钟敲响了,正是午夜十二点。 被烟花染成五彩斑斓的夜空下,是人们迎接新年的欢呼声。 那一瞬间,赵嘉儿仿佛看到了天堂,听见了天使的歌声。 她觉得自己已经破茧成蝶。 有些感动,有些欣喜……太多太多突来的情绪如潮水席卷了她,她只能任一波一波的浪潮将自己吞没,吞没,直到精疲力竭。 而能将她救上岸的,只有廖书言。 潮水退去,她抱着他的腰,笑着说道:“言言,新年快乐。” 廖书言将她小小的身子紧紧抱住,低头吻了吻她的耳根,浅浅一笑:“新年快乐。” 赵嘉儿冲了热水澡,再次回到房间时,廖书言已经换上了新的床单,甚至连她在书房的衣服也搬进了他的衣柜里。 赵嘉儿看着他整理着衣柜里的衣服,慢慢上前,牵住他的衣角,红着脸道:“我真的要搬过来住么?” 廖书言偏头瞅着她:“不愿意搬过来?” “没有……”赵嘉儿垂着脑袋,局促不安地说着,“就是……就是有些太突然了,我……我怕……” “怕什么?”廖书言将她牵到床边坐下,轻轻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赵嘉儿低低地道:“不知道,就是怕……” 廖书言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赵嘉儿双手捂住脸,又急又恼:“哎呀!言言真是笨!我就是难为情嘛!” 廖书言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想起先前的种种缠绵之态,也不由红了耳根。此时再看她,她只穿着一件厚厚的浴袍,露出了膝盖之下的小腿。 她的脚尖轻轻点着地板,裸/露在外的小腿在他眼皮下轻轻晃动着,竟让他喉咙一紧。 他慌乱起身,摁着眉心,急急地道:“嘉儿,你穿得太少,先上床歇着,我……我去洗澡。” 经廖书言这么一提醒,赵嘉儿才感觉有些凉,只得慢腾腾地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新换上的床单很香,隐隐还有水沉的香味。她心里想着廖书言,想着那一场旖旎之事,又羞又臊。 她躲在被子里努力平复着澎湃起伏的心绪,觉得他睡过的这张床上,满满的全是他的味道。 是令她心安的味道。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身边睡了一个人,身子被一双臂膀抱住,她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射在床头,赵嘉儿翻了翻身子,感觉身下的床有些不太一样,皱着眉头微微睁开了眼。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想起了夜里发生的事,又笑着将被子拉到了眼睛下面。 廖书言不在身边,显然已经起床了。 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越想越臊。她蹭地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开了一条缝。 客厅里光线昏暗,她什么也看不清。 赵嘉儿有些狐疑,将房门打开,慢慢向客厅走过去。她一眼便看到了蹲在客厅里的廖书言,不由轻声问道:“廖老师,您在做什么?” 廖书言摆放蜡烛的双手一颤,回头向她看了过来。 赵嘉儿拖着棉拖鞋向他走近,他赶紧起身,大步走向她,拉住她的手就将她往卧室里带。 赵嘉儿愈发疑惑:“做什么?” 廖书言将她按在床沿坐下,笑道:“你先换衣服,别冻着了。我叫你出来,你再出来。” 他这样神神秘秘的,赵嘉儿心里越是痒痒的,起身就要朝外跑去。廖书言眼疾手快地将她拦腰抱住,笑着恳求道:“我在布置求婚现场,你先别出去。” 赵嘉儿不依,明亮的眸子看着他,哀求道:“让我看看嘛!再说,我得去洗漱啊!” “我将你的洗漱用品送进来,你在房间里洗漱整理一下。” 赵嘉儿没想到廖书言会从外将房门锁住,她叫不开门,只能老老实实地换衣洗漱。 她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编着头发,熟练地梳了一个公主头,又在脑后别了一支月白色发卡。 轻微感冒的症状没有加重,但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忙于工作,她感觉自己的气色不太好,涂上口红后,她又给脸上抹了一圈淡淡的腮红。 廖书言开门前,先敲了敲门:“嘉儿,我进来了?” 赵嘉儿正准备穿上打底袜,慌乱地应道:“等一下!” 她迅速地将黑色打底袜穿上,套上高跟靴,又对着镜子照了一回,觉得发型没有乱,才走到门后说着:“可以进来了!” 廖书言进来时,眼里有些惊讶,随后便笑了。 她特意找出了赵贤儿为她买的大红针织束腰连衣裙,裙不过膝,腰间的腰带仿佛能将她的纤纤细腰折断。 赵嘉儿没穿过红色,见廖书言盯着她不说话,挠了挠头:“这个颜色……行么?” “行,”廖书言向她走近,垂眸看着她,弯唇笑了笑,“和平时的你不一样,很漂亮。” 赵嘉儿抬头望着他,有些气恼:“我平时的打扮入不了您的眼么?” 廖书言当真不知她能将他的话曲解到这种程度,无奈地叹了一声:“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嘉儿并不是真的想要为难他,见他为此苦恼自责,立马笑眯眯地看着他,软声软气地道:“言言快点带我出去呀!” “先闭上眼睛,”廖书言牵了她的手,“我带你出去,让你睁眼再睁眼。” 赵嘉儿心中满是期待,十分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被他紧紧地牵在手心里,一步一步跟着他的指引走着。 路很短,但是,她却希望能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没有终点。 可是,她知道,路,总有终点,总有尽头。 就像人的生命一样,总有一天,她和他,会有一个人先离开。 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可以睁眼了。” 赵嘉儿没有迅速睁开眼,那份面对未知的欣喜,她需要平复平复。 她的左眼微微开了一条缝,眼里一点温暖的光芒,是烛光。 双目一点点打开,昏暗的客厅内,地板上的烛火将她包围,是一圈大大的爱心,烛火中央铺满了玫瑰花瓣。 因为上一份工作的缘故,赵嘉儿见过许许多多求爱、结婚的浪漫场景,或简约温馨,或庄重盛大,或朴实简单……然而,那一刻的男女双方,无疑是最幸福的。 从前,她陷在陆嘉清失踪的深渊里,见证着别人的幸福,却不敢奢望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天。 音乐响起,正是她曾经在车里和廖书言一起听过的那首《back home》。伴随着音乐,头顶有花瓣轻轻落下,她不由好奇地抬起了头。 头顶的彩色小灯像一轮风扇慢慢转动着,光华流转,花雨倾洒。 赵嘉儿抬手接住了一般花瓣,是香槟玫瑰,花瓣上还残留着香味。 她眼中慢慢蓄了泪,见到廖书言从爱心的心口处跨进烛火里,她抬脚便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廖书言笑着张臂抱住了她,待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他扶正她的身子,执起她的左手,慢慢地屈膝,单膝朝她跪下。 “嘉儿,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么?” 赵嘉儿紧抿着嘴,忍住想哭的冲动,缓缓地点了头:“愿意。” 两人互相凝望着,相视一笑。 廖书言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餐桌旁,将桌上的一块红布缓缓揭开:“你醒得有些迟,没吃早餐,我做了午餐……这样,也算得上是烛光午餐,喜欢么?” 赵嘉儿看了看桌上的菜品,全是她爱吃的。 她使劲点头:“喜欢!” 廖书言牵着她的手,觉得她的手有些凉,低声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 他再回到餐桌边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正是她平常爱穿的那一件。 赵嘉儿笑着接过来穿上,正喝了杯中的一口红糖水,廖书言忽然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还疼么?” 赵嘉儿险些被红糖水呛住,耳根一阵阵发烫,捧着温热的玻璃杯,垂着脑袋没有应声。 廖书言不见她回答,她又一直垂着头,让他误以为她不高兴了:“怎么了?” 赵嘉儿窘迫不已,催促道:“吃饭啦!” 廖书言仍然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她,默默喝了两口汤,想到她当时那副痛不欲生的哭泣模样,心里自责不已。 而赵嘉儿却在心里推算着自己的生理周期,推算来推算去,也推算不出昨天是否是自己的安全期。 她心里不禁有些烦躁苦闷,又不敢在这样浪漫温馨的时刻,说一些煞风景的话,只能将心里的那一层顾虑排除了。 她在心里自我暗示着:第一次怀上宝宝的几率不大。 可是,万一不幸命中了,她该怎么办? 她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啊! 第43章 第10章 错中错(1) 赵嘉儿在家养了几天病,再去工作室,池勉一眼就发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他将泡好的咖啡送到她的办公桌上,笑道:“求婚啦?什么时候办事啊?” 赵嘉儿双手捧着白瓷马克杯,在袅袅热气里,红了脸,抿了一口咖啡,道:“过年见过父母,再商量日子。” 池勉拉过一把转椅坐在她身边,右手手肘支着桌沿,一脸正色地问道:“元旦前一天,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没什么……”赵嘉儿想起那一夜发生的事,背过了身子。 她这样遮遮掩掩的,池勉更是好奇:“这么见外啊?嘉儿,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你真不和我说一说?” 赵嘉儿默默喝着咖啡,就是不去理会他。 然而,她抵不过池勉在身后诉苦,放下手中的马克杯,回身瞪着他:“那天就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误会了廖老师,心里不高兴,喝了一些酒,然后……然后就……就和好了。” 不等池勉再抛出问题,她以老板的口吻命令道:“赶紧给我工作去!再没有顾客上门,就没钱回家过年了!” 池勉不以为然地笑道:“没钱回家的是你,赵老板。” 赵嘉儿操起手边的相册去打他,他早已经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在一堆文件里探过半边脑袋,一本正经地道:“嘉儿,工作室的业务已经慢慢做起来了,目前即使算上迟帅哥,也只有三个人,外聘那些化妆师、礼服师什么的,开销更大,我觉得可以开始招人了。” “年底不好招人啊!”赵嘉儿蹙着秀眉,长叹一声,“我这几天在家里在各大招聘网站都挂上了招聘信息,连个投简历的都没有……” 池勉小声问了一句:“不找廖老师帮忙?” “前期的店面装修几乎都是他负责的,我不能事事都依赖他!”赵嘉儿目光坚定,信誓旦旦地说道,“池小勉,算上迟大哥这个专业司机,我们三个一定能将工作室做起来!干活吧!” 中午,小迟在外面吃过午饭,给工作室的两个工作狂买了两份盒饭,提醒了好几次,赵嘉儿与池勉才从工作上抽开身,直接在办公桌前吃着饭。 看着赵嘉儿这样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这样拼命,他总想劝劝,却又没有立场。赵嘉儿从不允许他将她的工作状态报告给廖书言,逢廖书言问起,他也只能含糊其辞。 赵嘉儿一边吃着饭,一边浏览着招聘网站上的网页,见到有人浏览过她发布的招聘信息,却没投递简历,她偏头问着在一旁埋头苦吃的池勉:“是不是我提出的要求太高了,人家都不敢投递简历了?” 池勉看过她发布的招聘信息,笑了笑:“你总算是有了自知之明。我那边已经收到了两份简历,我还没来得及看,我到时候看看,只要合适,可以先约过来面试。” 赵嘉儿不由喜笑颜开:“你真棒!待会把你的招聘信息发过来,给我参考参考,我这边缺人啊!” 池勉点了点头,见她仍然浏览着网页,苦口婆心地劝道:“嘉儿,能不能先吃饭啊?” 赵嘉儿关了电脑显示屏,心无旁骛地去吃饭。 接到廖书言的电话,她的饭才吃到一半,池勉也颇有自知之明地端着自己的盒饭,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吃饱喝足,他上楼见小迟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便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他躺在床上在手机网页里看着求职者的简历,忽然接到了苏杭的电话。 很奇怪,他明明换了号码,也没有存下她的号码,他竟然能一眼认出她的手机号码。 离开杭州后,这是她第一次联系他。 池勉拧着眉头看着手机界面,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好。” “你还真是客气啊!”苏杭清爽干净的声音带着些嘲讽的笑意,“我是苏杭,你放心,我不是来骚扰你的。我找嘉儿,她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想到你们在一起工作,就只好找了你了。” 池勉听不惯她挖苦人的话,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找嘉儿什么事?” 苏杭笑了笑,低声问道:“你不好奇我怎么会有你电话号码么?” 池勉没有回应,苏杭自己答了:“我看到你们工作室的招聘信息了,今天刚到南京。” “你来南京做什么?”池勉有些慌乱,蹭地坐起了身。 他有不好的预感。 “应聘你们工作室的职位啊!” 池勉道:“别开玩笑!你没接触过这一行,没有适合你的职位!” “瞧不起人是吧?”苏杭怒了,“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到年底才过来?我努力学了化妆,确定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反正做决定的也不是你,我找嘉儿!” 池勉焦躁不已,揉了揉脸,低声劝道:“苏杭,你能别这样么?世上那么多男人,你怎么就追着我不放?” 电话那端的苏杭沉默了许久,才徐徐地道:“是啊,世上男人那么多,可我就喜欢你啊!你放不下嘉儿,我放不下你,这样有错么?” 池勉似乎听到了她吸着鼻子抽泣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汽笛声让他的心无法安定下来,彼此沉默了许久,池勉才低声问道:“你在哪里?” 苏杭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怔愣片刻,才道:“南站。” “没吃饭的话,先找家店吃饭吧,等我到了那边再联系。” 苏杭还在意外,池勉便挂断了电话。 他操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小迟已经不在会议室里,应该是在休息室休息。他蹬蹬蹬下了楼,见赵嘉儿正对着电脑处理照片,十分心疼她这样不要命地工作。 此刻,他不再觉得苏杭的到来,会是一件麻烦事。 赵嘉儿多多少少有些怵苏杭,有她在,赵嘉儿说不定会听话一些。 他走上前,敲了敲赵嘉儿的桌面,神色异常严肃:“嘉儿,你们苏队长来了南京,我先去接她过来,到时候你们可以谈谈。” “啊?”赵嘉儿意外又惊喜,可想到池勉与苏杭之间的关系,她又嘟囔着,“她刚才给我打过电话,我回过去的时候,一直在通话……原来是来了这边啊!” 池勉点了点头,不忘劝一句:“嘉儿,你休息一下。再病倒,更耽误事。” “我把这张照片处理完了就去午休,”她将池勉推出工作室,笑着向他挥了挥手,“你快把苏队长接过来——你开车去吧!我找迟大哥拿车钥匙!” “不用,”池勉出声阻止道,“我开车的经验不足,那么贵重的车,磕着碰着了,我赔不起。” “又不会要你赔!”赵嘉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坚持,“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小迟午休醒来,见赵嘉儿一个人在电脑跟前忙碌着,很想帮她减轻一些负担。可是,想到自己什么也不会,只能帮她端茶倒水,偶尔提醒她休息休息。 赵嘉儿看了看时间,算到池勉和苏杭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她听从小迟的建议,拥着一床薄被,半躺在沙发上打了一会儿盹。 而她的这个盹却有些长。 醒来时,办公室一片昏暗,只留了墙角的一盏灯,在墙上投下一圈淡淡的光影。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天黑,工作室一楼只剩下她一人。 还有坐在灯下,翻看着影集的廖书言。 赵嘉儿掀开被子,悄悄走到廖书言身后,抬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廖书言合上影集,抬手覆上她的双手,将她的手从眼睛上拿开,转而将她带到面前,将手腕的手表凑到她眼前,脸色平平地看着她:“看看几点了?” 赵嘉儿悄悄瞅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八点……” “病才好,不要那么拼命,”廖书言摸了摸她沮丧的脸,低声劝道,“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就好。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不好好吃饭睡觉,我会……会心疼。人员的事,我会尽快帮你安排好,你以后不要这么拼,行么?” 赵嘉儿权衡之后,点了点头,又抱住他的肩,闷闷地道:“言言,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什么事都做不好,总要您来帮我……” “一切才刚刚开始,总会很难,”廖书言抱着她坐在腿上,扶起她的脸,道,“我看了你这段时间的摄影作品,每一种风格,你都能拿捏有度,满足顾客要求的同时,还渗入了自己的想法,每一张照片都值得被珍藏。” 他拿起之前看过的一本影集,翻到一张在夕阳下拍摄的公路,公路上的女孩背对着镜头,面朝夕阳张开双臂,一身洁白长裙随风飞舞,仿若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蝴蝶。 廖书言的手指轻轻点着夕阳下的女孩,轻声说着:“意境很美,却也不会喧宾夺主,让人忽略了人的美。一般来说,人与景,要达到平衡,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而这幅作品里,景是美的,人却是有故事的,少了一样东西都不行。” 赵嘉儿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哪有您说得那么神奇。” “很神奇,”廖书言笑道,“在这幅作品里,我找到了灵感。” 赵嘉儿的目光一亮:“真的啊?” “嗯,”廖书言抱住她的腰身,柔声道,“已经不早了,你还没吃饭,就在附近吃了再回去吧。” 赵嘉儿高兴地点头,从他身上起身,跑到办公桌上整理着手提包,向楼上看了一眼,小声问道:“廖老师有没有见到苏队长啊?池小勉接她过来,我竟然就睡了过去。” 廖书言牵起她的手,道:“给她安排了附近的酒店,房子的话,我让小迟帮忙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再安排她住进去。” 赵嘉儿有些不解:“我记得迟大哥住的小区里,还有空房子出租啊,那里不好么?” “她想住在附近,小迟住的地方离工作室有些远。” 赵嘉儿与廖书言回到和平公寓时,已经将近十点。 两人从3栋的地下车库出来,廖书言掏出门禁卡正要开防盗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动听的女声。 “书言!” 赵嘉儿对这声音有些印象,回身看到月色下款款上前的女人,不由拧紧了眉头。 第44章 第11章 错中错(2) 公寓附近五百米左右的巷子里,有一对年轻夫妇经营着一家奶茶店——异乡异客。 附近的居民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工薪阶层,无论寒冬酷暑,忙碌了一天的男男女女,总爱在奶茶店里坐会儿,喝一杯热奶茶,工作上的事情便可以抛到一旁,回家也能睡个安稳觉。 店里的环境安静清幽,在这里,每一个人都能在那一面大大的照片墙上找到家乡的影子,也找到自己的影子。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廖书言总爱来这里喝茶看书;自从赵嘉儿来了南京,他也时常在周末带她来这里坐坐。 赵嘉儿之外,他从未单独带异性去过家里,曾经那些去家里的女性朋友,也多是和男老师三五成群地去家里探讨绘画方面的事情。 而方雅在深夜找了过来,他只能将她带到了“异乡异客”。 深夜的奶茶店,依旧生意忙碌,一楼的茶座几乎坐满。 廖书言径直上了二楼。二楼零零散散坐了一些顾客,他找了靠窗的位置,先让赵嘉儿和方雅入了座,他才在赵嘉儿身边坐下。 廖书言将桌上的单子推到方雅手边,礼貌地询问着:“要喝点什么?” “晚上喝奶茶不好吧?”方雅双手撑着下巴,目光只在单子上扫了一眼,便笑眯眯地望着廖书言,“我喝白开水就行了。” 廖书言默默将单子收了回来,又轻声问着赵嘉儿:“你看看要喝什么?” 赵嘉儿的情绪有些低落,却始终保持着微笑,对着廖书言甜甜笑着:“什么都可以。” 店子的店员只有那对年轻夫妇,没有第三个员工。 然而,来此光顾的顾客已经习惯了在这样安谧的环境里等待,并不会去催促。 廖书言下楼点了一杯香草椰奶茶,又麻烦老板娘斟了两杯白开水。 二楼茶座上,赵嘉儿面对着方雅,见她总是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方小姐……” 方雅撑着下巴笑着,眼里有歆羡,还有一丝不解:“书言看上去很在意你。我与他久别重逢,他对我也太冷淡了,怎么说也有十几年的感情呢!” 赵嘉儿不想听她提起那段她没参与的往事,轻声问道:“你上次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方雅诧异不已,“我骗你什么了?” 赵嘉儿向楼道口望了一眼,没见到廖书言的身影,才慢慢说着:“你说……你们曾经异国恋,是男女朋友,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方雅撑着脸的双手猛地拍在了桌面上,双目瞪得圆圆的:“他这么和你说的?” 赵嘉儿被她发怒的气势吓得往后躲了躲,瞥见楼上的客人都看着两人,她默默吞了口苦水,小声劝道:“你别这样……” 廖书言在楼下听到方雅又惊又怒的声音,忙爬上了楼。他见赵嘉儿被方雅吓得缩着肩膀坐在角落里,脸上已有些不悦,走过去冷冷淡淡地问着方雅:“怎么了?” 方雅气得发红的双眼里,慢慢变得湿润。 看着廖书言坐下后,便细声询问着赵嘉儿,那样的柔情,是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她深吸一口气,仰头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慢慢坐下,悲凉一笑:“原来,你从未认真对待过我们的那段关系,甚至都不认为,我们曾经也在一起过。” 廖书言抬头看着她,微微拧着眉头:“我不记得我们有过那样的关系。” “是不记得,还是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方雅咬着唇,尽量克制着心里的悲哀与愤怒,“中学的时候,为了拒绝那些追求我的男生,我拉你出来做挡箭牌,你不是什么也没说,默认了我的话么?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情侣!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么?” 廖书言拧着眉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记得。不过,你也说过了,那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好!”方雅笑着点头,擦了擦溢出眼眶的一行泪,“那样不算!我出国留学的那段日子,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明确了吧?你亲口答应我的!” “对不起,我没有印象。” 方雅一噎,气红了脸:“你这人……你怎么这样啊?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说没印象?是怕你现在的女朋友生气吃醋,然后离开你么?” 赵嘉儿见两人纠缠过往之事,已经听不下去,笑着出言:“你们叙旧,我还是离开……” 她抓起包,正要起身,廖书言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眼带哀求地看着她:“先别走,也请相信我。” 赵嘉儿并非不信他,只是,听着方雅毫无顾忌地当着她的面谈论与廖书言的过往,她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廖书言这样请求她,她只能默默地坐了下来。 老板娘将一份香草椰奶茶和两杯白开水送上来时,赵嘉儿只在一旁默默喝着奶茶,并不插言。 廖书言喝过一口白开水,润了润嗓子,看着方雅,义正言辞地道:“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出国留学后,我与你并没有联系,更别说发展恋情。你再仔细想一想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经他这么一说,方雅心里升起阵阵寒意:“那最初那两年,和我在msn上联系的是谁?那明明就是你的账号啊!” 廖书言如释重负地一笑:“那个人不是我,我的账户被盗之后,就没再用过了。” 方雅有些抓狂,猛地端起面前的白开水,也不管烫不烫,咕噜噜喝了下去。她感觉心口被烫得发疼,眼眶发热:“那么,这些年来,与我断断续续保持联系的……都不是你?叫我回国的也不是你?” 廖书言摇头:“我想,你应该也不是当面从姐姐那儿打听到了我在南京的住址。” 方雅抽出纸巾盒里的一沓纸,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着头:“我接到了书眉姐姐的电话。我以为是你将我回国的消息告诉了她,所以也没有起疑心。毕竟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经不记得她的声音……” 赵嘉儿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多少有点明白了其中的纠葛。 一直与方雅保持联系的,是盗用了廖书言msn账号并冒充他的神秘人。 而她,却从未见过那个人。 赵嘉儿见方雅眼角还有泪,抽出一张纸递到她手边。 方雅接过,笑着看着她,歉意地道:“对不起啊,第一次见面故意说了那些话堵你的心。我当时……当时就是有些气不过,因为那个冒充书言的人说了,只要我回国了,便跟我复合,哪知我辛辛苦苦找来南京,竟发现书言在家里藏了你这个女朋友。” 赵嘉儿宽容一笑,继而皱着眉头,问道:“我有点好奇,廖老师是廖老师,别人是别人,即使他冒充廖老师与你聊天,说话方式和行为习惯总不一样,这么多年,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方雅有些尴尬:“网络世界里,难辨真假,何况,他模仿得也很像。” 她越想越气,想到自己这些年竟然全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了一个盗号的人身上,心里就窝火:“shit!将老娘耍得团团转,老娘绝不会善罢甘休!” 廖书言却隐隐有丝不好的预感。 那个神秘人知道他的情况,应该也知道赵嘉儿的存在,却偏偏将毫不相干的方雅诱骗回国,真不知居心为何。 “方雅,”他沉声唤着正在气头上的方雅,说道,“这件事是有人蓄意为之,从很久之前就开始预谋了,你应该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我会让姐姐去调查,你自己也小心一些。” 方雅并没有气昏头,看着对面的一对璧人,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 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这些年,自己念念不忘的到底是学生时代不解风情的廖书言,还是网络那端冒充廖书言对她若即若离的陌生人? 赵嘉儿被她暧昧不清的目光盯得久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抿着奶茶,低低地唤了一声:“方小姐……” 方雅笑道:“误会既然解开了,我们也不用像情敌一样敌视彼此,你就叫我小雅吧!” 赵嘉儿抿着嘴,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雅再次撑着脸,笑着调侃着:“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也不是无中生有,对女孩子,书言真的是有些呆有些傻……还有些冷。不过,我发现呢,他好像变得有那么一点情调了,竟然还会提醒我要小心一些,懂得关心身边的女性朋友了。” 廖书言右手握成拳,拇指轻轻贴着双唇,适时地咳嗽了一声:“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酒店。” 陪着方雅在公交站牌处等着车,赵嘉儿在内心挣扎着,见到远处有车灯照过来,正是方雅要搭乘的那一路公交。 在车停靠在站点处时,赵嘉儿小声对廖书言说道:“她一个人回酒店不安全,廖老师去送送吧。” 方雅耳尖,听到赵嘉儿对廖书言说的悄悄话,回头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是跆拳道黑带,足以自保。而且,你该担心书言,他才是最有可能被劫财劫色的人。” 廖书言脸色一变,方雅已经跳上了公交车,在车门后向两人挥了挥手。 回到家,赵嘉儿冲了澡,便一头扎在了床上,想着廖书言与方雅,总觉得那样的经历,太过离奇了。 她很庆幸当时留了下来。不然,在她未能了解真相前,方雅的存在,终会一点点消磨她对廖书言的信任。 她有些愧疚,觉得有些对不起廖书言。 廖书言带着一身沐浴露的香味钻进被子,赵嘉儿便翻身钻进了他的怀里,低声道:“言言,把灯关了吧。” 廖书言有些惊讶:“不是要留一盏灯才睡得着么?” 赵嘉儿笑道:“我不要您每晚都等我睡下后再睡。现在有言言在身边,没有灯,我也睡得着了。” 廖书言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低声道:“那我关灯了。” 第45章 第12章 错中错(3) 苏杭依旧是留了短发,但是,整个人似乎变得更温和了一些。 在化妆间里,赵嘉儿被苏杭折腾了半天,各个妆容都试了一遍。她感觉脸上又干又燥,似乎都有些过敏的趋势了。 对于化妆,苏杭的确花了心思去学,可终究是比不上专业的化妆师。 赵嘉儿知道她来南京的初衷,对于她急切想要应聘化妆师的态度,只能委婉地说道:“队长,我觉得你更适合做池总管的助理,你看能不能考虑一下?要是对化妆感兴趣,等以后招来了专业的化妆师,你也可以跟着学习。” 苏杭丝毫不在意,笑道:“只要能留下来,打杂也行啊!” 这份为爱放弃一切,又放下身段的姿态,让赵嘉儿心疼又钦佩。 如果是她,遇到对自己没感觉的人,遭到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她只会一个人躲起来疗伤。然后,再也不会傻乎乎地去撞南墙。 对于赵嘉儿的决定,池勉即使心里有异议,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说道:“老板,下午我得请假。” 赵嘉儿有些意外:“你请假做什么去?” “搬家,”池勉对着电脑屏幕敲着文字,头也不回地说着,“这里毕竟是办公的地方,往后顾客多了,我再住在楼上,有些影响形象。我已经找好房子了,下午搬过去。” 赵嘉儿立马走到他身边,问道:“在哪里?多大的空间?月租多少?环境好么?” 她一连问了许多关于房子的问题,池勉回头笑道:“不远,过了这条街就到了。等我收拾好了,你可以去做客!” 他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带家属。” 赵嘉儿听他调侃自己,推了推他的肩,故意板起了脸:“下午的假,我准了,不过,上午的工作,你得做完。” “遵命!”池勉坐直身子,朝着她比了一个勉强合格的军礼。 赵嘉儿见站在一旁的苏杭,忙将她拉到池勉跟前,道:“我派苏队长去协助你。” 苏杭一惊;池勉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有这个必要么?” “当然,”赵嘉儿点头,“苏队长如今是你的助理,你得考验考验她,慢慢培养两人之间的默契度,这样的话,以后办事的效率也会提高很多。” 她向苏杭眨了眨眼,笑着道:“你说是不是啊?” 苏杭领会到她的用心,回以她感激的一笑,又看着池勉,一脸严肃地道:“池总管,请放下私人感情待人待事。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池勉微微冷笑:“指教不敢。第一天,也没什么事,你就先熟悉熟悉工作室的要务和流程,这段时间就帮忙招人吧。” 适时地,赵嘉儿将一摞摞相册和工作室的简章制度抱到池勉旁边的办公桌上,笑着对苏杭说道:“队长以后就坐在池小勉旁边咯,不懂的话,可以问池小勉,或者是我。不过,我这两天都有客户需要户外取景,你还是多和池小勉沟通沟通。” 苏杭点头,坐下后,问道:“户外取景,不需要助理跟着帮忙么?” 赵嘉儿道:“化妆师和服装师都是外聘的,到时候会直接过去拍摄场地。我这边有迟大哥跟着,不用太多人。” 苏杭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小声问道:“怎么不见还有人在这里?” “迟大哥平时都在楼上的休息室里,工作室的安全监控都是他负责的。” 苏杭“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埋头去翻看办公桌上的公司简章和摄影相册。 在相册里,她仿佛在一点点走近赵嘉儿的心。 她知道池勉对赵嘉儿的痴恋,却总也想不明白,如赵嘉儿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究竟是哪里让池勉如此迷恋,甚至甘愿一直在身后默默关注着、陪伴着。 除去个人写真、婚纱摄影,真正让她内心触动的,是赵嘉儿平常拍下来的照片。 算起来,她今年才毕业,其实比赵嘉儿小了两三岁;而她,却不愿别人将她当作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前赴云南,当选志愿者队伍里的队长,那是她的骄傲和荣幸。 在学校,她便有些争强好胜,凡事总想做到最好,却不能尽如人意。 她太过注重结果,因此,无法接受失败。 在池勉这儿处处碰壁,她不但不知退缩,反而激起了她的战胜欲。 她不信,她无法去打动他。 身边是他噼里啪啦敲字的声响,她偏头,那双在键盘上起伏跳动的手指,仿佛在挠她的心。她的心脏,也跟着那声响,有节奏地“咚咚”跳动着。 池勉偏头向她看来,目光有些冷淡。 苏杭朝他笑笑,继续去看相册。 下午,赵嘉儿一个人在楼下修理着照片,手边的铃声响起时,她很快便接通了。 “廖姐姐。” “嘉儿,在忙么?”廖书眉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笑着问道。 “还好,”赵嘉儿换了左手去接电话,拿起右手边的水杯起身去斟水,“廖姐姐是找廖老师么?” 廖书眉嗔怪道:“瞧你这话说的多见外啊!我不能找傻小子的未来老婆聊天么?” 赵嘉儿有些窘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挠着脑袋,讪讪笑着:“我不是这个意思……廖姐姐以往都是通过廖老师才找我的……” “好了,知道你脸皮薄,不逗你了,”廖书眉正色道,“书言早上在电话里说了说方雅的事,我怕他跟你解释不清楚,你会多想,就抽空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你们没事吧?” 赵嘉儿抿了一口温水,笑道:“廖姐姐放心,我们没事。” 廖书眉神色松了一松:“那就好。事情你应该也了解了,很蹊跷对不对?我打算这两天去南京,跟你说了,就不跟书言说了,你到时候和他说一下。” “好,”赵嘉儿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廖姐姐一个人来,还是……” “一个人。” 最近一周,赵嘉儿常常会有轻微的头疼。她以为是自己太过拼命的缘故,因此,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工作到很晚才回去。 这两天,她一直很忧心。 例假迟迟不来,她总担心会怀孕。因为怕廖书言知道她不想怀孕的心思,她也不敢去医院检查,只盼望着例假快快来。 回到家,她见廖书言还没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冲进浴室。 看到sanitary towel上沾了血渍,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怀上。” 例假虽然推迟了两天,但仍然是来了,她没有哪一刻这样欢迎例假来折磨她。 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的食材,她看着时间给廖书言打了一个电话。 “言言,下课了么?” 廖书言正穿上长款呢子大衣,看到赵嘉儿的来电,便笑着接了起来:“正要回去,你回去了么?” 赵嘉儿从冰箱里拿出两枚鸡蛋,用腰抵上了冰箱的门,语带笑意:“我最近回来得都很早哦!我准备做晚餐,前两天收到姐姐寄过来的腌制猪骨,晚上做一份筒骨汤,暖身子。廖老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廖书言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想了一会儿,道:“想吃你做的青椒斩蛋。” 赵嘉儿眉毛轻扬:“只要跟蛋有关的菜,我最拿手了!言言快点回来啊!” “今天好像很高兴?”廖书言听她言语雀跃,几乎能想象到她眉眼弯弯的欢喜模样。 赵嘉儿如同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不知如何去回应。 她是因为没有怀上宝宝而高兴,若是让他知道了,一定不会高兴。 她苦恼地拧紧眉头,手指缠着耳边的头发,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那头,廖书言已经驱动了车子,久不见赵嘉儿的回应,有些纳闷:“嘉儿,怎么了?” “哦,我……”赵嘉儿语无伦次地道,“我没事……我……廖老师刚才说什么了?我在想晚上吃什么,走神了……” 廖书言并没有起疑心,笑道:“那我不耽误你做饭了,待会见。” 赵嘉儿连连点头,挂断电话,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煮着筒骨汤时,她又有些心神不宁的:“不能一直这样,我得与廖老师好好商量商量,问问他想不想要孩子……可是,万一他想要……毕竟廖老师都二十八了……” 青椒斩蛋被她摊糊了,她十分沮丧:“还是再做一份吧。孩子的事,随缘好了。” 和廖书言一起吃早餐、晚餐,似乎已经是一种习惯。 饭后,她会看着他在画架前画画,偶尔也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看电视。 赵嘉儿喜欢这样简单美好的生活,没有太多争吵和矛盾,只有两颗越走越近的心。 得知廖书眉将来的消息,廖书言没有多发表意见,陪着赵嘉儿看了一会儿旅游节目,便道:“时间不早了,洗了睡吧。” 赵嘉儿最近的确容易感到疲惫,沾了床和沙发就犯困。 她洗了澡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廖书言上床时惊醒了她。 她睡眼朦胧地问了一句:“廖老师怎么洗了这么久?” “今天身上的油墨味有些重,多洗了一下,”他从身后抱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例假是不是来了?” 赵嘉儿知道他是看到了自己扔的sanitary towel,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廖书言的呼吸萦绕在耳边,她有些情动,转过身子,去亲他。 他也亲她。 接吻,他早已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便亲得她情难自已。 她按住他钻进睡袍里的手掌,弱弱地开口道:“不行……” 廖书言亲她的额头,抱着她躺下,手指轻轻梳着她的长发。 赵嘉儿看出他有心事,抬手摸上他微微拧着的眉头,问道:“廖老师在想什么?” 廖书言看着她,眼里有迷惑,也有低落:“我算了算你的经期,上次我们……你应该在排卵期,事后,我以为会有孩子……” 赵嘉儿哪里还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要孩子。 而自从那一次后,他虽然从未与她提起,却分明一直在期待着。 赵嘉儿突然不知怎么去接话,低低地道:“我想等结婚后……” 廖书言摸着她的脸,笑道:“你不想要孩子的话,我尽量克制。” 第46章 第13章 错中错(4) 三十几人的大教室,鸦雀无声,只听得到学生在画板上涂抹的沙沙声。 廖书言在学生群里走动着,见到有困难的学生,便轻声细语地指导一番。 这是一节人体全开图的素描课,这些学生跟了他将近三个学期,绘画水平已经是高下立判了。 也许是因为从小便有基础,沈梦却是这群学生里天赋最高的。 廖书言在她的画架旁停下看了看,她扬起笑脸,问道:“老师,能交差么?” “脸上的光影打得有些厚,”廖书言走近,伸出手指在她的画板上指了指,“人物的神态和表情被遮掩了。” 沈梦连忙拿起橡皮擦小心地擦拭着,重新打着光。 廖书言没有在沈梦身边多停留,一幅幅检查着学生的作品。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他见是小迟打来的电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出教室接通了电话:“有事么?” 小迟站在医院的走道里,焦急地来回走动着:“少爷,赵小姐突然晕了过去,现在在医院里。” 廖书言失神片刻,急急地问道:“在哪个医院?” 小迟道:“就在广州路上的人民医院。” “我马上过去!”廖书言抬腕看了看时间,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先把课程安排一下,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我联系。” “是,少爷。” 廖书言挂了电话,又在教室外拨通了一通电话。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那头传来客气有礼的一声问候:“廖老师,有事么?” “许老师,下午还有课么?”廖书言低声询问着。 电话那头的许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我下午没课,晚上的课——怎么了?” “我这边有点急事,可能要麻烦许老师帮忙代课了,”廖书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和舒缓,征询着问道,“你那边方便么?” 许菀道:“方便啊。不过,我的授课范围侧重于理论研究,这么突然,还有些不知道怎么去教那些学生,你有课件么?” “我待会发给你。” “行,我现在过去找你,先替你守完这节课,”许菀已经走出了办公室,边走边说,“你离开前,还是先和教务处说一说。” “谢谢!” 许菀笑了笑:“客气。” 钟楚英从隔壁班出来,见到廖书言与许菀在一处说着话,便走了过来。然,她还来不及与廖书言打声招呼,廖书言便风急火燎地走了。 钟楚英心里暗恼,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和的微笑,询问着许菀:“我记得这节课是廖老师的课,怎么换成许老师了?” 自从廖书言搬出办公室后,许菀一个人面对妖艳美丽的钟楚英,总觉得不舒坦。不过,她一向随遇而安,也不爱管闲事,可她分明感受到了来自钟楚英的敌意。 这份敌意,她能明白。 之前同在一间办公室办公,她也能感受到这份敌意。因为廖书言拿她当朋友,对钟楚英,却只有出于同事的尊重,甚至不愿与之相处交谈。 若非她已是有了家室的人,她都要怀疑,钟楚英会将她纳入情敌之列了。 面对钟楚英意有所指的嘲讽,许菀实话实说:“廖老师临时有事,索性我下午没课,就帮他守着这帮学生了。” 钟楚英抱臂笑道:“许老师不怕张副教授吃醋啊?” 许菀清清淡淡地笑道:“同事之间,代课的事很常见,钟老师就不要开玩笑了。” 不知为何,钟楚英离开时挑衅得意的眼神,竟让许菀有些莫名的慌乱。 风中残留着玫瑰香露的香味,一阵阵窜入她的鼻子,让她不由皱紧了眉头。 钟楚英身上的香水味,竟然和丈夫那夜晚归时,身上残留的味道一模一样。 廖书言驱车离开了学校,在车上戴上蓝牙耳机,又给小迟去了一个电话。 他心里牵挂着赵嘉儿的病情,等小迟接通电话,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情况怎样了?” “医生检查过了,赵小姐是低血糖,不过……”小迟迟疑着,低声说道,“他们检查了赵小姐的血常规,还有器脏功能,发现赵小姐心脏功能有些弱……” 早在昆明回宜宾的火车上,廖书言便从蔡宁宁口中得知她身体的器脏存在隐患。当时,蔡宁宁并没有检查出问题出在哪里,只是提醒他多多留意留意。 赵嘉儿肠胃不好,他一心以为是肠胃的问题,万万没想到,问题竟然在心脏上。 路上堵车,他心里万分着急,手指焦急地敲打着方向盘,低声询问着小迟:“她醒了没有?” “还没有,医生正要将人转到妇产科……”小迟一脸困惑,不知怎么跟廖书言解释。 廖书言也是一头雾水,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低声问道:“她怎么会突然晕倒?” 小迟道:“今天有拍摄任务,赵小姐的精神一直不怎么好,坚持拍摄完,与聘请的化妆师和服装师结完工钱后,她去了一趟洗手间,我不见她出来,就请扫地的阿姨进去看了看,阿姨发现她晕倒在洗手池。” “她这几天的精神是不是一直不好?”廖书言想到一种可能,又有些不太确定。 小迟仔细回想着,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少爷,赵小姐爱逞强,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廖书言劝过多次,却无济于事。 她看似柔柔弱弱的,内心一旦认定一件事,又变得十分固执倔强。 赵嘉儿醒来,一眼便见到了守在床边的廖书言和小迟。 她的手上插着针头,不敢乱动,而是转动着眼珠,笑着望着廖书言:“廖老师怎么来了呀?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呢?” 小迟见赵嘉儿醒来,已经放下了心,颇有眼色地道:“少爷,到了晚饭时间了,我去买饭。” 廖书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小迟离开后,在医院楼下遇到匆匆赶来的池勉与苏杭。两人抓住他,便问:“嘉儿怎样了?” 小迟一本正经地道:“赵小姐已经没事了。” 看着两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他握了握拳,又道:“少爷现在在上面守着,可能有些不方便……” 苏杭不由笑出了声;池勉却瞬间冷了脸,狠狠地瞪了一眼小迟,不再往医院里走。 他插着上衣口袋,不咸不淡地对苏杭说道:“先吃饭,再买些水果上去吧。” 病房内,廖书言削着苹果,又将苹果切成瓣儿,一块块用牙签喂给半躺在床上的赵嘉儿吃。 赵嘉儿皱着眉头听着廖书言讲述着她昏迷的前后,咬住递到嘴边的一瓣苹果,疑惑地问道:“我是因为低血糖才昏了过去,可是为什么要转到妇产科啊?” 廖书言微微扬了扬嘴角,满眼笑意:“嘉儿,你怀孕了。” “啊?”赵嘉儿险些儿噎住,难以置信地盯着廖书言,许久才道,“可是……我明明来了例假……怎么会……” “医生说那是怀孕初期,正常的出血,不是例假。” 廖书言耐心地将医生的话解释给她听,却发现她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变得更加苍白,眉头一点点蹙起,似乎并不会因此而高兴。 他以为她只是会感到意外,也许会有些慌乱无措。 但是,她眼中流露出的排斥情绪,分明表示着她不喜欢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 不喜欢他和她的孩子。 赵嘉儿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垂着眼,小声嘟囔着:“怎么一次就……就有了……” 廖书言心里有些闷,低声问了一句:“你……不想要?” 赵嘉儿缓缓抬起眼,抿着嘴角,默默看着他,眼角又酸又疼。 廖书言不想她为难,放下手中的牙签,转而坐在床沿,轻抚她的眼角,低叹一声:“你不想要,就……打掉吧。” “廖老师……不是……我不是不想要,就是怕……”赵嘉儿的心情复杂极了。她不知道怎么向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开口想说些什么话缓解气氛,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廖书言摸了摸她的头,倾身看着她:“不要哭。” 赵嘉儿低了头,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嗡嗡地说着:“我就是想哭嘛!廖老师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慢慢接受了这件事,再来商量孩子的事,好不好?” “好。” 廖书言的心情仍然有些抑郁,守着赵嘉儿吃过晚饭睡下后,他让小迟将池勉与苏杭送了回去,又单独找了心内科的医生。 “赵小姐的心脏似乎进入了早衰阶段,虽然一些病症还没有发生,但是,她的心脏功能较之同龄人,的确是弱了很多,”中年男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道,“何况她现在有了身孕,更应该注意了。” 廖书言惊问:“怀孕会对她有影响?” 男医生道:“心功能弱的人,怀孕后,会增加心脏的负担,自然有影响了。不过,赵小姐的情况还不算太糟,早期配合药物治疗,并遵从医嘱的话,也能缓解心脏早衰的症状。” “谢谢您。” 廖书言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撑着头呆呆地坐在病床边。 赵嘉儿睡得安稳,他却坐立难安。 听了医生的一番话,他一度想要放弃她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对她来说,怀孕是一件有风险的事,甚至会威胁到她的生命。 廖书眉正整理着行李箱,这个时候接到廖书言的电话,她还有些意外:“哟,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姐姐?想姐姐了么?” 廖书言没有心情听她开玩笑,声音低沉地道:“你过来南京的时候,让林婶也过来。” “怎么了?”廖书眉正了正色,问道,“你不是一直不想麻烦林婶么?出什么事了?” 廖书言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地说道:“嘉儿怀孕了。” “怀孕了?”廖书眉震惊又欢喜,“傻小子,行啊你!那我将行程推迟两天,接了林婶,再过去南京!” “行。” 廖书眉大喜过后,似乎才注意到廖书言的语气始终低沉,不由满心疑惑:“书言,怎么了?嘉儿怀孕了,你不高兴么?” 廖书言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便道:“事情有些复杂,你过来了再说吧。” 廖书眉应了一声,又有些忧心:“嘉儿的家人知道这件事么?她家教挺严格的,我听贤儿妹妹说过,她父母是很传统的人,能接受女儿未婚先孕么?” 这又是一件令廖书言十分难办的事情。 不过,赵家父母能教出这样乖巧懂事、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儿出来,应该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即使挨赵家父母几顿骂,也是他该受的。 第47章 第14章 错中错(5) 赵嘉儿并未睡下。 廖书言何时出去,何时进来,出去了几趟,她都一清二楚。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在被子里缩紧了身体,以最原始的姿势蜷缩在被窝里,感觉浑身瑟瑟发抖得冷。 孩子,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 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也不敢想象未来的日子。 可是…… 她抬手轻轻覆上平坦如初的腹部,又觉得心口暖暖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角落里,中央空调的热气嗖嗖嗖地往她脸上钻,她又觉得太热了,将被子微微掀开了一些。 身后,廖书言抬手扯住被子,将她的肩盖住,倾身见她双眼微开,轻声问了一句:“热醒了?” 赵嘉儿没去看他,缩着脖子,小声应道:“空调的温度有些高,房间里很闷。” 廖书言将温度调低,问了一句:“二十六度,行么?” 赵嘉儿点头,又低声道:“我想回家,不想住在医院。” “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两天,”廖书言坐到床沿,轻轻将她的头发拢起、捋顺,“这两天,我会在医院陪着你。” 赵嘉儿向后仰着脑袋,眼珠向上翻了翻:“廖老师不上课么?” 廖书言笑道:“还有两天就是周末了,我请了两天的假,学校会安排。” 赵嘉儿猛地翻身,攀上他的手臂,慢慢抱住他的腰身,用脸蛋轻轻蹭着他的手掌心。 “嘉儿,春节后,我们便结婚,好不好?” 赵嘉儿蓦地抬起脸望着他。 他一双漆黑明亮的眼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灯光在他眼里汇成点点星光,仿佛能穿透她的心,让她无处遁形。 她看到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脸颊微微有些发烫,红着耳根,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廖书言唇边的笑一圈圈晕开,漾进眼底眉梢,让赵嘉儿看得痴了。 她察觉到自己贪恋他的美色,在他低头要亲她时,笑着缩了缩脑袋。 廖书言一手抓住她的肩,一手扣过她的脑袋,将她裹着被子的身子压住,轻抚着她的秀发,笑问:“怎么总是要躲?” 赵嘉儿缩着肩膀,嘟着嘴,不满地反驳了一句:“怎么总是要亲?” 他想说,她看他的眼神,太勾人。 然而,他却只是垂着眼看着她因为不满嘟起的小嘴,笑着俯下脸,慢慢将唇压了上去。 也许是这段时间太辛苦、气候太干燥的缘故,她的唇有些干,含在嘴里还有些苦。他用唇舌慢慢润着,却总有丝丝缕缕发丝粘在嘴边,令他有些不耐烦。 他格外喜欢她这一头长发,此时,却又恨不得将这些妨碍他的发丝统统剃掉。 将她脸上的发丝悉数拂开,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望进她湿漉漉的眼里,低头轻轻吻着她的眼睑。 赵嘉儿闭了眼,感受着他的呼吸落在耳畔,滚烫的唇瓣落在她的耳侧,灼人的气息灌进她的耳里,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子,一动不动地躺着。 “和从前比,有没有进步?”他望着她,无比认真而慎重地问着。 赵嘉儿哭笑不得,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偏过脑袋,笑着埋怨了一句:“怎么总是问这样不害臊的问题?” 廖书言认真地说:“我不会玩新花样,总担心你会不喜欢。” 赵嘉儿察觉他话里有蹊跷,皱了皱眉,板着脸气嘟嘟地问道:“言言,最近是不是偷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廖书言的脸蛋微微有些泛红,然而目光却无比纯真坦率:“我不知道你说的不该看的东西是什么,不过……我在网上看了一些这方面的教程,觉得有些用处。” 赵嘉儿真想将他从自己身上踢开,悲愤地捂住脸,伤心欲绝地说着:“怎么会这样?廖老师在我心中是清逸脱俗的世外君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廖书言将身上的大衣和毛衣脱掉,掀开被子躺了进来。赵嘉儿如临大敌一般,抱着被子向一旁躲开,浑身警惕地防备着他。 廖书言头疼,捏着眉心,有些伤感无奈:“嘉儿,我……我只是想讨你喜欢。” 赵嘉儿依然觉得难以接受,气鼓鼓地道:“您不是廖老师!廖老师才不会看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我不看了,好么?”廖书言向她靠近,她退到床沿,他拉住她的手,道,“再往后就掉下去了——我只看了一期,以后不看了。” 赵嘉儿抬手打了打他的胸口,红着脸嘟囔着:“真是越学越坏了!谁给您出的馊主意?” 廖书言叹了一口气,如实回道:“吴帆吴医生。” 赵嘉儿做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拧着眉头,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他怎么突然给您看这些?” 廖书言实在不想继续这样的话题,可看赵嘉儿不依不饶的模样,只能无力地叹道:“他知道你来了南京,和我住在一起……嘉儿,我是自那一次之后才看了一些,别生气了。” 第一次的经历,其实并不美好。 但是,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感受。 这样想着,赵嘉儿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角隐隐挂着甜美知足的笑。她抱住廖书言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项,懊恼地说道:“对不起,言言。我承认我之前对这个孩子没有太大的期待,甚至不希望我怀了你的孩子。但是,从现在起,我决定了,我要生下他!” 廖书言紧紧抱住她,有些欣慰,又有些后怕。 赵嘉儿见他表情凝重,有些奇怪,摸了摸他的眉心,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道:“言言,我知道错了,之前惹你伤心,是我不对,不要再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廖书言心情沉重,想笑,却又觉得眼眶有些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将她的头按进了自己的胸口。 赵嘉儿被堵得憋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摆脱他手掌的大力,抬头却见他的眼角有些湿润,眼里似乎有泪光。 她的心口莫名一抽,抬手抚上他的眼角。 果真是湿的。 “廖老师,”赵嘉儿慌了神,颤声问道,“怎么了?” 医生曾叮嘱过他,不要将她隐藏的病情告知她。 若她无法接受,只能导致病症齐发、病情恶化。 他不懂医学,但也知道心脏早衰意味着什么。 “言言……” 廖书言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道:“没事,就是太高兴了。” 赵嘉儿眉眼弯弯地笑着:“您很喜欢孩子么?” “怎么说呢?”廖书言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孩子大哭大闹,会让我头疼。希望我们的孩子到时候能听话一些。” 赵嘉儿不由有些憧憬有儿有女的生活了。 然而,想到家人,她又开始担心。 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慈父,思想比较开明。然而,妈妈却是个爱面子、重声誉的传统女人,即使相信她与廖书言之间是彼此/相爱,也会在心里留个疙瘩。 最后,妈妈只会相信,两人结婚,仅仅是因为有了孩子。 “廖老师,我怀孕的事,还有谁知道啊?” 廖书言听她语气低沉,搂过她的腰,道:“小迟,你的两个朋友,还有姐姐——怎么了?” 赵嘉儿苦着脸,有气无力地道:“先不要告诉我姐姐和爸妈,等过年见了父母,领了证,我再和他们说。” 廖书言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安地看着她:“你父母……不接受未婚先孕?” 赵嘉儿点头:“应该是这样。” 廖书言皱眉:“应该?” 赵嘉儿挠了挠头,埋着头,细声说道:“因为和嘉清在一起的时候,妈妈特意交代过我,不能过线。到目前为止,妈妈虽然还没见过您,但是还是很喜欢您的,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妈妈对您有了偏见,也不想您和我家人之间有了不愉快。” 内心深处,廖书言有些不愿意这样委屈她。 明明是他想要极力呵护的心爱之人,他却要向那未知的命运屈服。 他与她的孩子,怎么就见不得光了? 然而,他不想她到时候为难,只能应下:“小迟和姐姐那边,我会说明情况……你朋友那边……” “池小勉不会去说,”赵嘉儿道,“至于苏队长嘛,若是池小勉不让她说,她肯定也不会去说。” 留院观察期间,廖书言将医生配的药牢牢记在心里,将原本的包装瓶扔掉,又将那些药放在了自己备下的玻璃瓶里。 每一种药,他都在玻璃瓶上写下了服用的时间和剂量。 早晚各一次,他都会亲自将药送到赵嘉儿手中,看着她喝下去,心才会稍稍放下去。 偶尔,赵嘉儿也会叫苦:“人家孕妇也不用吃这么多药啊?怎么偏偏我就要受这么多罪?” 廖书言唯恐言多必失,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着:“医生说你身体弱,需要多补一补。” 赵嘉儿只能接受。 回到家里,廖书言绝不让她干重活,每日三餐伺候。她觉得他太过紧张兮兮的了,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了。 而且,她丢不开工作室的事,终于鼓起勇气向他提出来时,他一番话就打消了她所有的念头。 “嘉言的相关人员,我已经帮你安排妥当了,你不用再辛苦地跑来跑去,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可以过去看看,但是,别再像从前那样不听话。” 赵嘉儿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声:“我从前哪有不听话?” 廖书言笑问:“之前晕倒进了医院,不是不听话的缘故?” 赵嘉儿说不过他,只能软声软气地撒娇:“言言,我整天闷在家里好无聊。我想看看外面的蓝天白云,在落满梧桐叶的街道上走一走,去秦淮河上游船……” 她满脸憧憬地说着种种希冀之事,廖书言始终带着笑脸耐心听她说完,直到她打住,他才道:“还想做什么,都说一说。学校快要放假了,回宜宾之前,我带你在南京好好玩一玩。” 赵嘉儿兴冲冲地跑到书房,拿了一本记事本出来。 她坐回到沙发上,揭开笔盖头,笑眯眯地望着廖书言:“我把我想要做的事都记下来,完成一件就打上勾。” 她的字清秀耐看。廖书言一边欣赏着她的字,一边说着:“吃冰激凌,把这一项划掉。” 赵嘉儿不依,眨了眨眼,眼里已经泛起了泪花。 廖书言倒真有些好奇,她眼里的泪水似乎流不完,说来就来。 他无法,只能做出让步:“换成冰激凌蛋糕,行么?” 虽然没有冬天吃冰激凌的刺激和快感,赵嘉儿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见好就收。 只是,廖书言对吃食监管得很严格,一切不利于她肠胃和养胎的食物,一律不准她染指。 赵嘉儿捧着被涂抹得不成样子的一页纸,气鼓鼓地道:“廖老师越来越不讲理了!” “怎么说?” “在云南的时候,您什么都会依着我,”赵嘉儿故作委屈状,拼命挤出两滴眼泪,擦着眼角,“姐姐的话没有错,男人在追求女人时,对女人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追到手后,就变了样了……廖老师也是这样喜新厌旧的人!” 廖书眉说,怀孕的女人情绪反复。 目前来看,果真如此。 前一刻,赵嘉儿还兴冲冲地罗列着假期的计划;这一刻,又无缘无故地耍起了脾气。 更何况,她之前从不会说这些挖苦他的话。 他不敢惹恼她,轻轻擦着她眼角的泪,抱着她,柔声说道:“嘉儿,我对你的心,一如初见,从未变过。” 赵嘉儿眼里藏着笑,却依旧为难着他:“我才不相信一见钟情呢!” “不是一见钟情,”廖书言仔细回想着,低声道,“第一次见你,是在拥挤的车里。那时候,我心里有些烦,没好好看你。真正心动的时候,是在乌镇汽车站附近的一家面馆外,见到了站在晨光下的你。” 现在想来,赵嘉儿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不禁笑了:“那个时候,廖老师给我让了座,却又不搭理人,一直戴着耳机。” 廖书言有些感慨:“当时,姐姐催着让我回去相亲,心里有些烦——你一直盯着我?” 赵嘉儿羞窘不已,推开他,道:“才没有!” 廖书言抱过她的肩,突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得感谢嘉清。是他让你知道了我的存在,也从一开始便信任着我。” 赵嘉儿在他怀里动了动,转而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没有应声。 她真的该感谢上苍,让她遇见了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48章 第15章 局中谋(1) 在机场接着廖书眉与林婶,廖书眉便给了赵嘉儿一个热情的拥抱,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样,总是不离她。 “嘉儿越来越美了!” 赵嘉儿涨红着脸腼腆一笑,绕开她,帮着廖书言将林婶的行李放进了车的后备箱里。 初次见林婶,赵嘉儿觉得异常亲切。林婶年纪与她妈妈一般大,也许因保养得好的原因,整张脸并不显老,反而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这一身温婉宁静的气质,让赵嘉儿想到了廖书言的母亲。 她们都是气质温婉随和的女人。 林婶虽是廖家的仆人,但与主人间的关系却似亲人一般融洽温馨,亲切而自然地唤着廖家姐弟俩的名字。 赵嘉儿将林婶让进副驾驶座上,林婶笑着推却道:“这里应该是少夫人的位置,我和书眉坐在后面就行。” 赵嘉儿没有坚持,却是红着脸说着:“您唤我‘嘉儿’吧。” “我也想这么唤你来着,就怕第一次见面,显得有些为老不尊了。” 廖书眉为林婶打开车门,笑着睨着赵嘉儿:“您跟我们家嘉儿见外,有人会不高兴的!” 赵嘉儿知道她说的是廖书言,默默红了耳根,等两人前后进了后车座,她才慢慢坐上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廖书言整理好后备箱的行李,启动车子前,扭头朝后面的两人说道:“我在学校附近的房子有些小,我先将你们送到莫愁湖那边的云水禅心处,小迟已经将那里收拾出来了。周末,我们再搬过去。” 廖书眉捋了捋头发,斜着头,取笑道:“我还真有些不明白,好好的别墅你不住,又一个人找那么一间公寓住下来,图个什么?” 廖书言沉默了许久,才道:“一个人住在那儿,空荡荡的。” 他的语气低沉,透露着孤寂萧索之意。 廖书眉噤了声,缓缓地道:“我先睡会儿,到了记得叫我。” 廖书言点了点头。 廖书眉困得厉害,很快就睡着了。林婶将肩上的披肩解下来,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身上,目光怜爱地看着她。 车厢里,陷入了静谧中。 赵嘉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偏头瞅了瞅廖书言,只见他紧抿着唇角,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 从他刚才回答廖书眉的话语里,她感受到了他内心深深的孤独与凄凉。 他的家庭,她多少了解一些。 但是,这种刻入骨髓的孤独,让她格外心疼他。 车里还有人,赵嘉儿羞于表达和行动,只是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埋着头将早已编辑好的微信信息发给了他。 鲜橙披萨:我会一直陪着你,言言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廖书言默默看着手机,目光微微凝住她笑意嫣然的侧脸,眼里慢慢有了温柔深情的笑意。 绿灯亮起,他毫无知觉,身后的车子不停地按着喇叭。 车后座,林婶笑着提醒着:“书言,绿灯了。” 廖书言慌忙从赵嘉儿脸上收回目光,外界的声音再次进入了他的耳里。 云水禅心是一座新中式风格的三层别墅,白墙黑瓦砌成的建筑前,是整片碧澄澄的人工湖,湖中央养着一圈荷花。如今是冬季,湖面上一片萧索之气。 赵嘉儿走过一条绿树成荫的石子甬道,便见到了这片偌大的湖泊。 湖上没有建桥,需要划船才能进入别墅。 小迟已经坐在一艘游船上等着,见了一行人,便跳下船头,恭恭敬敬地向一行人一一问好:“大小姐,少爷,少夫人,林婶。” 林婶打量着他,微微笑道:“小迟?我有一年多没见你了,你又长结实了呢。” “都是托您的福,我才能长得这么结实!”小迟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往船上引,“少爷,各个房间,我都收拾干净了,您和少夫人可以随时搬过来。” 廖书言点头,牵着赵嘉儿在船舱的软垫上坐下。 赵嘉儿没进过私人别墅,更别说住进别墅里。 在船上,她便能尽览别墅外的风光。 通往别墅的路两旁是被修整得平平整整的绿色草坪,梧桐树一路延伸至屋后。 在屋外,赵嘉儿便见到了露出墙头的梅树枝干,只觉这里的一切都特别静谧,美得让她目不暇接。 院子连着院子,院里院外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充满禅意,她甚至以为自己会迷失在这座简朴宁静的世外桃源里。 廖书言订了饭店的餐,廖书眉与林婶在楼下的餐厅里吃过午饭便去补觉了,小迟却乐此不疲地修剪着院里院外的花草树木。 赵嘉儿跟在小迟身后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喜欢园艺么?” 小迟点了点头。 赵嘉儿有些难以置信。 小迟算不上清秀,但是看上去却健硕有力,不像是爱花爱草的人。 她斟酌了半晌,才问道:“是自学的,还是跟谁学的?” 小迟眼中有些迷惑,微微笑着回答着:“少夫人,我……我其实失忆了,是林婶六年前将我接回了廖家,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只是,只要接触到这些工具,我的手好像就有了记忆。” 赵嘉儿没料到他还有着这样离奇的身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对不起哦……” “没关系的,”小迟笑道,“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也不像从前那样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赵嘉儿觉得有些犯困,回到二楼的卧室里,廖书言正站在窗边看着楼下。 她悄悄走过去,从他背后伸长脑袋,楼下,小迟正在给草坪洒水。 廖书言转身看着她,将她头顶乱糟糟的发丝抚平:“和小迟聊了这么久,聊什么呢?” 赵嘉儿将他拉到床边坐下,咽了一口唾沫,郑重其事地道:“迟大哥跟我说了他失忆的事,他真的……” 廖书言看她问得小心翼翼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是真的。当时是林婶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他,等他的身体慢慢恢复,他便一直留在廖家。” “他没有名字么?” 廖书言道:“林婶问过他,他当时意识不清,一直重复着‘迟了’,林婶便一直叫他‘小迟’。” “迟了?”赵嘉儿喃喃念着,忽然起身,“我给池小勉打个电话!” “怎么了?”廖书言不知她为何突然之间变得紧张又激动。 赵嘉儿对他摇了摇头,池勉的电话接通后,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池小勉,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池勉用耳朵夹着手机,双手敲着键盘,听到电话那头赵嘉儿焦急的声音,他感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手指僵硬得不能动弹。 苏杭见他忽然之间呆住了,敲了敲他的桌子:“池总管。” 池勉回过神,改用手握住电话,快步走到会客室,锁好门,低低地道:“他早在六年前就死于地震了,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需要确认一遍……”赵嘉儿抓耳挠腮,气息有些不稳,“池小勉,你哥哥也许还活着!告诉我,他的名字。” 池勉深吸一口气,沉沉地吐出两个字:“池乐。” 名字对上了。 赵嘉儿松了一口气,语气依旧紧张:“那你记得他的样子么?” “嘉儿,”池勉有些心烦意乱,低声恳求道,“对不起,我不想回忆那些事,求你……”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赵嘉儿懊恼又沮丧,“我不问你了。” 池勉明白她的一番好意,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努力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道:“我记不得他的样子了……嘉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赵嘉儿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笑道:“我可能是一孕傻三年,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先不说了,你忙吧。” 她挂断电话,心事重重地坐在床边。 廖书言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池勉与她说了什么,但是,从她的话语里,他大概懂得了她的心思。 轻轻揽过她的肩,他轻问:“你觉得小迟会是池先生的兄长?” “不知道,”赵嘉儿现在毫无头绪,心里似一团乱麻,“言言,我好困。” 她抱紧他的腰,嘟哝着:“我要抱着言言睡觉。” 廖书言拍了拍她的肩:“这样睡会着凉,把衣服脱了,躺被子里睡。” 赵嘉儿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嘟着嘴望着他,又笑着向他伸着手臂。 廖书言摇头笑了笑,缓缓替她脱了羽绒服,又弯腰替她脱了脚上的靴子。 “裤子也要我帮你脱?” 赵嘉儿使劲点头,已经十分配合地躺了下去,将两条腿搁在他腿上。 廖书言真不知她是故意勾引他,还是真的只想让他帮忙脱衣服。 她的两条腿穿着厚厚的踩脚打底袜,搁在他腿上,犹如在他身上放了一把火,瞬间蔓延至浑身各处,让他口干舌燥。 她的脚心在他腿上无意识地蹭着,他已没办法毫无杂念地去完成她期待的事。 他初尝男欢女爱的滋味,似乎是挣脱了束缚身心的枷锁,她的一举一动,更易让他生出杂念。 替她脱下打底袜,他感觉出了一身的汗,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粒。 而赵嘉儿已经慢慢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廖书言替她盖好被子,关上窗帘,起身出了卧室。 楼下,林婶已经睡醒,正在厨房准备着晚饭的食材。 廖书言正想找她,进了厨房,便帮忙洗菜、切菜。 林婶问她:“你那小媳妇有没有什么忌口啊?” 廖书言不习惯被长辈打趣,微微红了耳根,道:“口味清淡一点就好——您会做粤菜么?” “会一些,”林婶笑道,“不过,可能不正宗,嘉儿可能吃不习惯。中午的饭菜她就没吃多少呢,我的手艺还比得过那些五星级大厨不成?” 赵嘉儿的确有些挑食。虽然她的这个毛病改了许多,但是,要完全杜绝,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的口味喜好,他更清楚一些。 廖书言系上围裙,对林婶道:“您教我做,我做几道粤菜。” 林婶笑道:“这个乖巧温顺的老婆,你可真是宝贝着呢!可惜,夫人永远都见不到你结婚生子了,她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也是你。” 廖书言眼里藏着温暖的光,缓缓笑道:“母亲在天之灵,会看到的。” 第49章 第16章 局中谋(2) 赵嘉儿坐在副驾驶上,正查看着手机上的日历,默默算着回家过年的日子。 她刚要再次邀请廖书言去她家吃年夜饭,廖书言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只能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廖书言笑着望着她,语气歉意:“学校领导打来的,先接个电话。” 赵嘉儿只好默默坐着,无聊地转动着手中的手机。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沈梦发来的。 赵嘉儿好奇地点开,对话框里有沈梦分享过来的一条论坛消息——师生一夜情:学生怀上老师孩子,老师却另结新欢。 看到这样恶俗的标题,赵嘉儿连点开的兴致也没有。 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敲下一段文字询问着沈梦。 鲜橙披萨:你发的什么?号中毒了? 白日梦:这是我们学校的论坛帖子,是关于廖老师的,嘉儿姐姐没点进去看么? 赵嘉儿微微拧眉,向讲着电话的廖书言看了一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点了进去。 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 帖子因为违规,被删除了。 赵嘉儿没太在意,正要给沈梦回复消息,廖书言已经挂了电话,脸色阴沉沉的。 他在路口调转了方向,将车靠边停住,掏出手机正要拨出电话。 “怎么了?”赵嘉儿有些忐忑,小声问道。 廖书言的脸色缓了缓,语气却低沉压抑:“学校那边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我让小迟送你回云水禅心,今晚你就在那儿歇着。” 赵嘉儿心里一慌,脱口问道:“出什么事了?我不能陪您回学校么?” 廖书言没有回话,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赵嘉儿倾身抢过他的手机,果断将电话挂断了,嘟着嘴看着他:“我要跟您回和平公寓,不要回云水禅心!” “嘉儿,听话,”廖书言向她伸手讨要手机,轻声道,“我让小迟送你回公寓,行么?” 赵嘉儿双手死死抱着他的手机,咬着唇,缓缓地摇着头。 廖书言一时拿她没办法,撑着额头紧闭着双眼,有气无力地道:“你上网搜一篇帖子……师生一夜情……” 赵嘉儿仿佛觉得在哪里见过,手机震动,吓得她心口猛地一跳。 是她的手机。 又是沈梦发来的信息。 白日梦:学校的帖子被删了,现在网上都传开了,我给你发一个链接。 再次看到如此扎眼的标题,赵嘉儿内心拒绝去点开这条链接。 沈梦说帖子内容与廖书言有关,她再想到那样的标题,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沈梦曾经打掉的那个孩子。 孩子不是廖书言的,也不是糊里糊涂与沈梦睡在一起的向云河的。如今,孩子的父亲仍旧是个谜。 然而,在廖书眉查到一点苗头后,因为沈梦哭着在电话里向赵嘉儿求情,哭诉着:“嘉儿姐姐,你帮帮我,替我求求廖老师的姐姐,让她不要再查下去了!我爸爸已经不再追究了,若是事情水落石出,我会活不下去的!” 在赵嘉儿看来,只要那件事与廖书言和向云河都无关,即使她不知道沈梦究竟在害怕什么,她也不想沈梦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毕竟,整件事情的受害者,其实是沈梦。 在她的恳求下,廖书眉没有再查下去。 她以为那件事已经结束了,却怎么也想不到,兜兜转转,一切又和廖书言扯上了关系。 她已经猜到了这篇文章里写的内容了。 赵嘉儿看了一眼神情晦暗的廖书言,他始终看着车窗外,不言不语。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赵嘉儿咬牙点开链接,逼着自己一行一行看了下去,目光骇然。 行文里,并没有提到与女学生发生一夜情的是哪位老师,但是,文章后面的一段录音,却听得赵嘉儿面颊赤红,身体气得发抖。 录音里的声音是模糊的,只有女学生的声音。在那样的情况下,女学生一直唤着“廖老师”。 赵嘉儿并没有戴耳机,硬着头皮将录音听完,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我和您一块儿回学校。”赵嘉儿退出网页,将手机塞回到廖书言的手里,眼里带着笑。 电话里,廖书言并没有听完整段录音,现在听下来,他只觉得荒唐可笑。 然而,赵嘉儿的一句话,又让他倍感温馨。 前往学校的路上,赵嘉儿看着沈梦发过来的消息,问着廖书言:“廖老师,沈梦现在怎样了?” 廖书言紧握方向盘,声音有些低:“学校禁止师生恋,已经通知了家长,会劝退她。” 赵嘉儿心里有些难过:“那您呢?” 廖书言顿住,眼底一片漆黑。 赵嘉儿小声问道:“会被辞退么?” 廖书言偏头望着她,见她沮丧苦恼的样子,微微笑了笑:“也许吧。” 赵嘉儿不由拧紧眉头,气嘟嘟地道:“你们学校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呢?事情都没查清楚,就劝退辞退?” “嘉儿,”廖书言轻声安抚道,“事情在风口浪尖上,在真相大白之前,这样的处理方式是最稳妥的,不会损害学校的声誉。” 赵嘉儿依旧有些忿忿不平:“那也不能不顾您和沈梦的声誉啊……造谣生事的人跟您有什么仇,要毁您前程?” “你信我便好。” 在廖书言的独立办公室里,已经有三人等候在此了。 除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校长,赵嘉儿没见过之外,办公室的另外两人,一人她再熟悉不过,一人却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第一次见面,沈父的态度便十分高傲冷漠,对她甚至带着轻蔑,仿佛在他眼里,她真的是被廖书言骗到手的无知小姑娘。 沈父久居高位,周身威严的气场让赵嘉儿犯憷,反倒是老校长给她的感觉舒心随和一些。 她紧紧跟在廖书言身后,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却总是发现沈父的目光如刀射在她脸上。 “人既然来了,我还是之前那句话:要么让侵犯小女的强/奸犯得到应有的惩罚,要么让他负起责任。” 沈父的一番话让老校长面露难色:“廖老师是我引进鄙校的骨干教师,任教四年来,品行端正,绝不是侵犯令爱的罪犯!沈书记仅凭网上流传的谣言就武断决定,恐怕有些不妥。鄙校的建议是,暂时让令爱回家休学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风头过去了,鄙校的大门永远向令爱敞开……至于廖老师,为了学校的声誉,学校也会辞退。” 一直垂头无语的沈梦突然抬头,泪光莹然地看着廖书言,又恳求着老校长:“校长,不能辞退廖老师!不是他!和他没有关系!” 老校长笑道:“我也相信廖老师没做过此事。不过,这是校方的决定,只要真相大白,廖老师想回学校,还是可以回来的。” “这就是贵校的处事方式?”沈父冷笑,“小女身心受损,当事老师若不愿负起全责,咱们就法院见!” 老校长苦口婆心地劝道:“沈书记,事情闹到法院,受伤害的始终是令爱啊!依我看,此事只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网上流言一过,也没有谁会一直记得这件事。” 沈父眼中的蔑笑愈发明显,没有继续与老校长纠缠,而是突然紧盯着沉默不言的廖书言,阴沉沉地笑道:“廖老师,大约半年前,在乌镇的医院里,我应该和您身边的小姑娘提过醒了,是她没告诉你,还是你压根没放在心上?事情是如何散布出去的,我希望廖老师能说一说。” 廖书言态度谦卑,语气诚恳:“首先,因我疏忽之故,让令爱名誉受损,是身为老师的责任,我向您道歉。” 他神色深深地望一眼沈梦,又道:“我在此保证,网上流传的事与我无关。至于事情是如何散布出去的,我希望沈梦同学能将真相说出来。” 沈父不悦地皱着眉头:“你是什么意思?” 廖书言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令爱最清楚。事到如今,我也将话说明白一些——我与令爱仅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再无瓜葛,您想要法院上见,我奉陪;若要我负责,抱歉,做不到。” 赵嘉儿没见过廖书言如此严肃冷静地与人讲理。 她能感受到他的怒气,而他,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礼仪素养,令她钦佩的同时,又格外心疼。 她想为他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面对沈父冰冷嘲谑的目光,赵嘉儿硬着头皮与之对视,伸出手,默默握住了廖书言的手掌。 沈父的笑,总是让她不自在。 “廖老师是因为身边的这位小姐才不想负责么?”沈父哂笑,“会不会到最后,也会将她弃之不顾?” 赵嘉儿腹诽:这人好歹是地方高官,说话怎么总是带着刺,难听死了。 她鼓起勇气出声反驳道:“廖老师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沈梦是他的学生,您不能被网上的流言左右,不去相信自己的女儿!” 廖书言抓紧了她的手,看着她涨红的脸颊,心里暖暖的。 而沈父似乎不愿与她一般计较,笑着对喝茶的老校长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带小女先回家。我给贵校一个月的时间,希望贵校到时候能给我个交代,不然,贵校看重的这位廖老师的前途将会毁于一旦!” 老校长态度始终平和,笑呵呵地道:“好说好说。” 他起身将父女俩送出了美术院,廖书言与赵嘉儿也起身跟了上去。 看到沈梦与沈父坐上私家车离去,老校长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廖书言与赵嘉儿说道:“你们也回去吧!” “多谢……” 廖书言正要说些感谢的话,老校长已经挥手打断了他:“甭跟我客气!学校会尽力帮你周旋,你这段时间就别来学校了,自己好好查查这件事吧!” “是。” 老校长又笑着打量着赵嘉儿,眉目和善,语气轻快:“当初收到书言的喜糖,我还不相信这小子真找了女朋友……嘿嘿,眼光还不错,长得水灵灵的,看着乖巧,还护短,挺好!挺好!” 赵嘉儿被老人打趣得俏脸微红,扯了扯廖书言的袖子。 廖书言会意,牵过她的手,对老校长说道:“今天麻烦您了。事情我会去查,今天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去查!你去查!”老校长似乎是在沈父那儿受了一些气,气得发笑,“自己女儿不检点,竟还赖在你身上!去查!气死那块顽固不化的臭石头!” 廖书言笑着与老校长告别。 夜晚的校园,林荫道上,路灯的光芒昏黄温暖,一盏连着一盏,向那无知的黑暗尽头延伸着。 赵嘉儿挽着廖书言的胳膊,与他慢慢走在寂静无人的梧桐道上,心情平和。 生活中,总有麻烦找上门。 但是,她相信,只要有廖书言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她现在有些后悔当初应了沈梦的要求,让廖书眉终止了调查真相的进程。 在暖暖的灯光下,赵嘉儿仰头看着廖书言被灯光晕得发黄的侧脸,突然松开手,转到他面前,背着手,望着他:“言言,对不起!” 廖书言有些奇怪:“为什么道歉?” 赵嘉儿微微垂下头,底气不足地道:“若不是我当初让廖姐姐停止调查,事情也不会演变到这一步。” “和真相无关,”廖书言道,“受害人不是沈梦,也会是别人……看来,有人总是不想让我好过呀!” 赵嘉儿向后退着,一边退一边问:“谁啊?难道还是在云南的那伙毒贩?” “不,是利用毒贩的幕后人,”廖书言见她要撞到身后的树上,忙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将她揽在了怀里,低头看着她,“他又找到了新的可以操纵的人。” 赵嘉儿拧眉:“是您曾经和我说过的江眠?” 廖书言点头,手指轻抚着她的眉眼,忽然低头紧盯着她,笑问:“嘉儿,我失业了,怎么办啊?” 赵嘉儿笑道:“嘉言正缺人,廖老师来帮我啊!” 廖书言故意逗她:“可我只会教学生画画。” 赵嘉儿苦恼地挠着头,不一会儿,又展颜笑道:“没关系,我可以赚钱养言言。” 廖书言有些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感动,但听着总有些不对劲:“我是男人,该是我来赚钱养你,还有我们的小孩。” 赵嘉儿脸颊微红,笑着钻进了他的怀里,嗫嚅着:“我们一起养家养小孩。” “好。”廖书言亲她的发顶,笑着应了一声。 经历了烦心苦闷之事,此时的静谧温馨时刻,十分难得。 灯光下,梧桐树旁,两人相拥亲吻,夜色格外美丽。 远处,有人将这一幕拍进了手机里,转身便发了出去。 第50章 第17章 局中谋(3) 师生一夜情后续:世风日下,老师与新欢校园幽会! 一夜之间,这则帖子便在各大新闻网站和论坛流传开了,文中附有一组照片。 赵嘉儿将照片点开、放大,正是她与廖书言在学校的梧桐道上相拥亲吻的一组照片。 她将手机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廖书言,气鼓鼓地道:“廖老师,我们被跟踪了!” 廖书言从网上看到了这篇帖子,已经让廖书眉着手去查了。 他不在乎网上如何谩骂诋毁他,但是,却容忍不了那些脏水泼到赵嘉儿身上。 他拉着赵嘉儿在身边坐下,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亲了亲她的耳朵,低声道:“这几天不要去上网,也不要去嘉言了,我们提前搬到云水禅心去住。” 赵嘉儿闷闷地点头,皱着眉头问道:“真的是江眠要和您过不去么?” “昨晚,姐姐接到了他的电话,他亲口道出了自己的计划,”廖书言叹息一声,“他回来,是为了报复廖家。” 赵嘉儿只知道江眠与廖书眉曾经是情侣,只是后来被硬生生拆散了。如果他是因为此事而对廖家有了怨恨,她就有些想不通,他为何想要毁掉廖书言。 毕竟,这一切,都与廖书言无关啊! 赵嘉儿想不明白,只能问着廖书言:“可是这一切都与您无关,他为什么要跟您过不去呢?难道仅仅因为您是廖家的人?” 廖书言也想不通其中的恩怨纠葛。 按理说,他与江眠也只见过几面。因为母亲极力反对廖书眉与江眠来往,他其实并不怎么受江眠待见,不过是看在了廖书眉的面子上,才会对他有些笑脸。 云南的经历,与多年前提心吊胆的日子有些相似。 无论是江眠,还是从前的那些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然而,那个时候的江眠,不可能会害他。 即使是在母亲多次出言羞辱过他之后,他依旧表现得谦逊有礼,从不会当面顶撞母亲。 后来,江眠却像变了一个人,主动提出与廖书眉断绝来往,对她的态度冷淡又仇恨,口口声声声称是廖家害死他的父母,离开前,发下一句誓言。 “我江眠今日在此发誓,你们廖家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待他日重归,必将数倍奉还!” 那段时日,廖书眉深陷情伤里,无心管理父亲在国内的产业,廖家一度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母亲早逝,家族产业面临破产,在举步维艰之下,廖书眉不得不在向云河伸出援手之时,答应嫁给他。 也许是因为心里存有愧疚,她将尚且有口碑的医药公司当作陪嫁,抵押给了向家。 如今,江眠果真卷土而来,廖书眉才向他透露了当年江父江母身亡一事。 “江父从事的是进出口贸易工作,受雇于父亲在法国的葡萄酒庄,父亲发现他乘着便利贩卖假酒,曾经警告过,可他从中尝到了甜头,不肯收手,父亲便辞退了他,”廖书言喝了一口水,见赵嘉儿听得认真,又继续说道,“从事这份工作,他已经有了一些门路,不知怎么就搭上了国外非法贸易的船,干起了非法走私,父亲举报了他,他拒不认罪,在海上逃亡的途中,被当场击毙在船上。江家母子俩并不知道江父做的是非法生意,被没收财产后,江母便投江自尽了。” 赵嘉儿不由低低地感慨了一声:“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 然而,她依旧想不明白江眠的仇恨之心从何而来。 “可是,”赵嘉儿拧着眉头,歪着脑袋问道,“即使是这样,江眠也不应该仇恨廖家啊?” 廖书言苦笑道:“当年是父亲揭发了江父的罪行……人一旦陷入了一种自我催眠的情绪里,便只相信自己心中的所想所感。他认为是父亲不念旧情举报了他父亲,才害得他父母双亡,又因为母亲一直阻扰他与姐姐在一起,对廖家,他再无一丝好感,只有仇恨。” 赵嘉儿没经历过这样大起大落的生活,体会不到江眠的心情,也无法理解。 她只是担心,被仇恨蒙住双眼的江眠,会采取极端手段来加害廖书言。 用流言毁掉廖书言,也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在云南,她与他已经历经了磨难,她不想再次经历。 赵嘉儿紧紧抱住廖书言的胳膊,沮丧地问道:“不能让警察出面,将他绳之以法么?” “嘉儿,警察抓人也得有证据,”廖书言道,“他有备而来,他在暗,我们在明,要引他上钩谈何容易?” 赵嘉儿苦恼又忧心,甚至都有些食不知味、寝不能寐了。 廖书言心疼她,柔声劝道:“嘉儿,这些事交给我和姐姐来处理,你别太忧心。” 自搬来了云水禅心,赵嘉儿没办法做到不去看网上的事态演变。 事件里涉及到的三个关键人物,沈梦已经成了众人呵护同情的对象,而她与廖书言则成了一对“狗男女”。 赵嘉儿死死盯着那三个字,心里突然觉得愤怒又委屈。 她与廖书言清清白白,历经磨难才走到了一起,竟然成了他人口中的狗男女? 网上都说,是她勾引了廖书言。 她从未遭受过网络暴力,一夕之间变成了众矢之的,她感觉惶然无助。 帖子下方的留言,她不敢再看下去,手指无意地滑动时,却发现有几条为她辩护的留言淹没在了一片骂声里。 她不认识那几个账号,但是,其中一条被口诛笔伐的留言,她一看就知道是谁。 游客666:闲得蛋疼的一群人,再让我看到你们骂她一个字,不管你们在哪里,我都会找上门,跟你们拼命! 留言下,全是嘲讽咒骂的声音,甚至有人说这是她花钱请来的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水军。 但是,赵嘉儿知道,能这样不顾一切放出狠话的人,只有姐姐赵贤儿。 因为处在风口浪尖上,她不敢与赵贤儿联系,怕被骂,更怕赵贤儿也被卷了进来。 这个时间,赵嘉儿最怕手机铃声响起。 池勉的来电让她吓了一跳,犹疑不决地接起,她不知怎么开口。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许久。 “嘉儿,”池勉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姐姐过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嘉儿慌了神,结结巴巴地问道:“她……她在……在哪里……” “在工作室,”池勉关切地道,“你还好吧?” 他这样一问,赵嘉儿不知道怎么回答,眼泪突然就溢出了眼眶,轻微的抽泣声从手机这端传到那端。她怕池勉担心,抽噎着回答了一声:“我……我没事。” “都哭了,还没事?” 耳朵里听到的声音突然变了,赵嘉儿吓得脸色发白:“姐?” 赵贤儿本想在电话里听她解释事情的经过,听赵嘉儿的声音,她也不忍心去问,只是轻声问道:“你现在的住址在哪里?” “我……”赵嘉儿有些踟蹰,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具体地址,我问一问……” “那好。问到了,把地址发到我的手机上。” 赵嘉儿不由心底一暖,为了缓解气氛,笑着道:“姐,你来南京怎么也不和我联系呢?还有啊,只要池小勉在你旁边,你总爱用他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赵贤儿揶揄道:“你一定会接他的电话,却不一定会接我的电话。” “这样的话,以后看到池小勉的电话,我也得考虑接不接了。” 赵贤儿焦急万分,没有心情和她闲聊,催促道:“你赶紧把地址给我发过来!” 赵嘉儿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从卧室开门走到二楼楼梯口。 客厅里,只有林婶在屋内绣着花,不见廖家姐弟的身影。 赵嘉儿缓缓下楼,林婶听到动静,向她看了过来,笑着摘下老花镜:“你醒了啊?我给你煲了玉米排骨汤,我盛一碗给你。” 赵嘉儿走到客厅的红木沙发上坐下,笑道:“婶婶,不忙——廖姐姐和廖老师都不在么?” “在啊,”林婶笑道,“两个人在楼上的书房里都待了一上午了,我也给他们送碗汤上去。” 赵嘉儿连忙起身,跑进厨房:“我帮您送上去!” 听到敲门声,廖书言开门便见到了端着托盘的赵嘉儿。她从他身边挤进书房内,将托盘放在书房内的红木大书桌上,朝书架后守在电脑旁边的廖书眉喊了一声:“廖姐姐,喝汤啦!趁热喝!” 廖书眉起身,笑道:“你怎么还亲自送上来了?肚子里有了小宝宝,跑上跑下的,要格外当心一些。” 赵嘉儿微微红了脸蛋,从大瓦罐里盛了一碗汤送到廖书眉手边,又给廖书言和自己盛了一碗。 她知道两人在书房里忙着什么。 因为廖书言晚上都会和她说一说事情的进展,这个时候,她也不会急着去问。 喝着热气腾腾的汤,啃着甜糯糯的玉米,赵嘉儿适时地问道:“我姐姐来了南京,想来看我,我能让她过来么?” “当然可以呀!”廖书眉的语气亲昵熟络,笑道,“嘉儿太见外了!虽然你和傻小子还没领证,也没举办婚礼,但是,你住了进来,就是这儿的女主人,凡事都可以自己做主的。” 在未嫁给廖书言之前,赵嘉儿都不敢擅自做主。 即使日后结了婚,她也不敢自己一个人拿主意。 毕竟,这是她与廖书言两个人的家,她总得和他商量商量。 她偷偷觑着廖书言,他也看着她,道:“她在哪里?我让小迟接她过来。” 赵嘉儿啃着排骨,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在工作室。” 廖书眉道:“我下午要见方雅,可能见不到贤儿妹妹了,你们得替我留下她啊!” 赵嘉儿使劲点头:“一定!” 喝完汤,赵嘉儿正要收拾,廖书眉抢先一步,笑道:“我送下去就好。” 廖书眉离去后,廖书言便一直盯着赵嘉儿的眼睛,赵嘉儿向后缩了缩肩膀,嘟囔着:“廖老师在看什么?” “你的眼睛有些肿,”廖书言摸了摸她的眼角,有些干涩,“是不是哭过了?” 赵嘉儿低了头,踢着脚尖,道:“我爱哭,廖老师又不是不知道……” 廖书言抬手抚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胸口,沉声道:“对不起。” 赵嘉儿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吸了吸鼻子,摇着头:“又不是廖老师的错!您不要道歉惹我哭……姐姐要是见到我,会以为是您欺负我,会骂您的!” 廖书言笑了笑,抬起她的脸:“我让你受了委屈,让她骂一骂也好。” 赵嘉儿嗔怪地打了打他的肩,将脸埋在他肩上,问道:“廖姐姐见方小姐是为了什么?” 廖书言顿了顿,道:“根据方雅提供的消息,姐姐怀疑这些年以我的名义与方雅联系的人,是江眠。” 赵嘉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廖姐姐怎么会怀疑是他?” 廖书言苦笑道:“他毕竟是姐姐用心爱过的人,无论怎样变,有些言语习惯,却已经深入骨髓,变不了。” 第51章 第18章 离中思(1) 赵嘉儿在窗口见到小迟领着赵贤儿下了船,便迫不及待地跑下了楼,一路跑到栽满梧桐树的绿色大草坪旁。 林婶在客厅里见到她这样急匆匆地跑出去,向正缓缓下楼的廖书言打了一个眼色,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好歹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万一摔了怎么办?” 廖书言道:“回头我和她说说。” 林婶没再多说,放下手中的十字绣,起了身:“我去准备水果和点心。” 廖书言出了客厅,赵嘉儿已经拉着赵贤儿的手,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他慢慢迎了上去,笑着对赵贤儿点了点头,赵贤儿却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挽着赵嘉儿的手绕开了他。 早在之前,赵贤儿对他的态度便不冷不热,因为有赵嘉儿从中周旋,她对他也会带着礼貌的笑脸。 然而,这一次,她分明对他怀有不满之意。 他知道原因。 赵嘉儿回头向他看了过来,眼中有愧疚。他望着她缓缓一笑,小迟走上前塞给他一份蓝皮文件夹,郑重地道:“少爷,这些是这两天夜里被人偷偷贴在工作室门前的海报,都是侮辱辱骂少夫人的。我逮了几个张贴这些海报的人问过了,他们是收了一个女人的钱,才冒险在深夜里做这种事。” 廖书言随便翻动了几张海报,照片配上恶意侮辱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剜着他的心。 照片是网上流传的照片。 因拍照人离得远,晚上光线不足,照片里的人并不清楚。 帖子流传到网上后,他便让廖书眉联系朋友,中断了一切可以挖掘到赵嘉儿具体信息的途径。若不是熟悉他或是赵嘉儿的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找到嘉言的地址。 江眠要针对的是他,是廖家,还不至于采取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专门对付赵嘉儿。 廖书言将文件夹递还到小迟手中,看着已进入客厅里的姐妹俩,沉声说道:“不能让嘉儿看到这些。继续盯着嘉言,顺便找附近的图文店问问,找出是哪家印发了这些海报?” 小迟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少爷。” 临走前,他望了望客厅的方向,不放心地对廖书言说道:“少爷,赵小姐前来……可能会将少夫人接回宜宾……” 廖书言心口一紧,沉沉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客厅内,廖书言只见到绣着十字绣的林婶,不由有些奇怪:“她们人呢?” 林婶抬头望着他,黯然一笑:“赵小姐都没坐下歇歇,就拉着嘉儿去了天台。我将水果给她们送上去时,嘉儿的眼睛都红了。” 屋后,有楼梯直接通往天台,一排葡萄架将空旷的天台分成了两个区域。一边是一弯月牙形的泳池,如今泳池里的水已被抽干,泳池里落了满满的枯叶;一边是一处开阔的露天花园,草木凋零的冬季,这里也显得单调沉寂,只在边缘放置着一簇簇盆景。 在温暖明媚的午后,天台是一处喝茶赏景的好去处。 初来此地,赵嘉儿便格外钟爱这一处地方,每天午后必定要在这里坐上一两个小时,听听歌,看看书,喝喝茶,聊聊天……午后的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在赵贤儿直接说明了来意后,赵嘉儿便一直低低地重复着:“廖老师没有错……他什么也没做,和他没关系……不是他的错……” 赵贤儿见她对一个男人痴迷到这种程度,又气又恼:“我先前同意你们先交往一段时间,也只是想要观察观察他。可是,这半年来,你为他放弃了稳定的工作,背井离乡来找他,得到了什么?” 赵嘉儿抬头,目光坦然又坚定地看着对面的赵贤儿,底气十足地道:“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不用再替别人打工了!” “工作室?”赵贤儿撩起耳朵的一缕发丝,轻轻别到耳后,不知该哭该笑,“这样的工作室,在宜宾,我也可以帮你建一个!爸妈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不知道网上那些人骂的是你,在电话里和我聊起这件事时,他们也是站在众多网友那一边的,我当时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说他们嘲笑的是自己的乖女儿?嘉儿,你跟我回去吧!趁爸妈还被蒙在鼓里,你和他分开吧!” 赵贤儿几乎是在哭着恳求着赵嘉儿,眼里泛着泪光。 赵嘉儿觉得心口如同刀割,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出眼眶,咬着唇,低低地说着:“廖老师会解决这件事……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家人朋友理解支持,就无所谓。” 她将左手的手套取了下来,露出了纤细白嫩的手掌。 赵贤儿一眼便见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惊得瞪大了眼:“他……向你求婚了?” “对呀!”赵嘉儿扬眉笑道,“我也答应了!姐,如果不是廖老师,我也不会从嘉清的世界里走出来……我已经再没有心力去爱别人了。” 阳光落在戒指上,光芒十分耀眼,刺得赵贤儿的双目有些发昏。 当初,廖书眉本是将廖书言介绍给了她,她因为有自己的一番心思,想让赵嘉儿从陆嘉清的世界里走出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转而帮赵嘉儿牵了线。 她现在有些后悔了。 廖家,远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简单。 她似乎将自己最珍视的亲妹妹推进了火坑里。 然而,她再不想看到赵嘉儿为情所伤的样子,只能妥协道:“我不是要拆散你们,只是想先带你回家。只要他能将这件事处理好,并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丝毫伤害,我也会说服爸妈让你们在一起。” 赵嘉儿仍然不情愿:“我这个时候离开,不是显得太过薄情了么?” 赵贤儿急了:“廖家要是没有这个心胸,我就更不放心让你进这个门了!我主意已定,你不愿意,也得跟我回家!我现在就去找廖书言!” 赵嘉儿见她果真起身往楼梯处走,连忙去拽她的衣袖:“你不要怒气冲冲地去找他!不要骂他!” 赵贤儿又气又恼又怜又酸:“我会好好和他说话的,你放心。” 赵嘉儿拖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恳求道:“你先坐下来喝杯茶消消气,我让廖老师上来。” 凭赵贤儿的脾气,知道了网上流传的消息,赵嘉儿并不敢保证她会心平气和地与廖书言谈话。 刚才在前头的草坪那儿,她就直接给了廖书言冷脸。 赵贤儿毕竟是客,给主人脸色,终究有些不妥。 她不想廖书言受到刁难,也不想赵贤儿被廖家人记恨厌恶。夹在中间,她需要小心翼翼,不能让任何一方心里有了心结。 赵嘉儿并未走直通天台的楼梯,而是走了内部楼梯,直接转到二楼,推开书房虚掩的门。 没有人。 经过楼道时,她看见了与林婶坐在一处说话的廖书言,慢慢下了楼。 廖书言早看见了她,起身绕开红木茶几,走到楼梯口,问道:“你姐姐呢?” 赵嘉儿越过他肩头,偷偷瞅了一眼认真刺绣的林婶,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埋着头,道:“姐姐在天台上,有些话要和您说。” 廖书言不由有些紧张不安,看到她眼睛泛红,牵了她的手上了楼。 在到达天台前,赵嘉儿忐忑地恳求道:“因为网上的事,姐姐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希望廖老师不要怪她。” 廖书言神色凝重地点头,低声问了一句:“你们谈了些什么?” 赵嘉儿抿着嘴,低着头,声如蚊蝇:“姐姐想接我回家……” 她瞥见廖书言眼中一闪而逝的惊骇,又抓住他的手,道:“姐姐不是想拆散我们,是不放心我……我想留下来陪着您……” “我明白,”廖书言笑着摸了摸她低垂的脑袋,道,“先上去吧。” 赵嘉儿心情忐忑地陪坐在一旁,生怕赵贤儿会突然发难,为两人煮茶斟茶时,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赵贤儿发话,她就紧张。 在为廖书言续上茶水时,她将心思放在了赵贤儿的话语里,茶水溢出杯口她也浑然不觉。 廖书言将椅子向后挪了挪,出声提醒道:“嘉儿,茶满了。” 赵嘉儿这才发现茶水溢满桌面,滚烫的茶水正顺着桌沿慢慢流到了廖书言的腿上,他的裤子已被茶水浸湿。他正用纸巾擦着湿透的裤子。 赵嘉儿惊慌失措地抽出几张纸,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桌子上的茶水,一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没有烫伤啊?” “没事。”廖书言从她手上接过纸巾,抹了抹身上的水渍。 赵嘉儿懊恼死了。 赵贤儿却举着小茶杯一口一口啜饮着茶,眼里带着促狭的笑。 看着赵嘉儿像做错事的孩子,小心赔礼道歉的模样,她叹息一声,对廖书言说道:“你看,我家嘉儿就是这样毛毛躁躁、冒冒失失的,一点小事也做不好,还时常犯迷糊,廖老师不会觉得麻烦么?” 赵嘉儿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埋怨地唤了一声:“姐!” 赵贤儿并不理睬她,依旧紧紧盯着廖书言。 她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廖书言将椅子挪了回去,端起赵嘉儿重新为他斟上的茶,喝了一口,西湖龙井的茶味令人齿颊生香。 “生活中的一些小麻烦,也藏着小惊喜,”廖书言笑道,“这个时候再喝这杯茶,味道似乎不同了……嘉儿有泡茶的天赋。” 赵贤儿嗤之以鼻:“老师的口才,果真不容小觑!” 她一手支着下颌,一手举着杯子,眼睛望着悠悠蓝天,声音有些低:“之前嘉儿就和我说过你们在乌镇和云南的经历了,说的全是你的好话。她越是夸你,我反而越是担心,怕你会是下一个陆嘉清,取悦她之后,又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下。” 赵嘉儿不知她怎么会突然提起了陆嘉清,瞟了一眼廖书言,见他神色无异,才放下心来,埋头抿了一口茶。 廖书言放在腿上的左手微微握成拳,拇指敲打着食指,右手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若无其事地笑道:“你的来意,嘉儿已经和我说了,我没有异议。不过,我希望在事情解决后,你能将嘉儿放心地交给我。” 赵贤儿好心提醒道:“你要是想娶嘉儿呢,最好尽快将这件事处理好。我爸妈啊……很不喜欢帖子里勾三搭四的男老师!” 廖书言心一紧,回了一句:“多谢提醒。” 顿了顿,他想到廖书眉离开前交代的话,又郑重地说道:“姐姐应该快回来了,她希望你能留下来住一晚。”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赵贤儿并不推辞,高兴地应下,又抬头询问着廖书言,“我能在屋子附近转转么?” 廖书言笑道:“请随意。” 赵贤儿看一眼垂头丧气的赵嘉儿,拍了拍她的肩,叹着气起身从屋后的楼梯下去了。 廖书言将椅子往赵嘉儿身旁移了移,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着,似在安抚她不稳的情绪。 他细声问道:“怎么了?” 赵嘉儿抽回手,将身子转到一边,背对着他,气鼓鼓地说道:“我不想和廖老师说话。” 廖书言头疼,双手从背后抱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低垂的肩头,轻声问道:“不想离开?” 赵嘉儿委屈又气闷:“我都说了想留下来,您还要将我送走!” “我自然也舍不得将你送走,可是……”廖书言的声音有些涩,眼里的光黯了黯,“嘉儿,我不能太自私。我已经让你遭受了太多的委屈,让你家人也为此担心受怕……这段时间,你先回家,好好陪陪家人。这边的事处理完了,我就去找你。” 赵嘉儿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赵贤儿。 她只顾儿女情长的事,竟忽略了家人的关心与担忧。 想通这一点,她心里好受了一些,转而转身抱过廖书言的脖子,声音软软糯糯的:“那您过年记得来我家里。” 廖书言道:“只要你家人不嫌弃,我一定去。” 赵嘉儿笑着松开抱住他脖子的手,伸出右手小拇指,向他眨着眼笑道:“拉勾!” 廖书言从未做过这种属于小孩子之间的约定,迟疑之余,见赵嘉儿的眉头慢慢蹙起,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两指勾住,宛如拧成了一股牢固的结头,扯不开,反而越缠越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小指勾着小指,拇指贴着拇指。 赵嘉儿的眉眼里皆是笑,欢快地道:“廖老师要是不来的话,就是小狗!” 廖书言笃定地道:“一定会去。” 第52章 第19章 离中思(2) 南京到宜宾,既没有直达的飞机,也没有直达的火车。 春节将至,正是返乡高潮,火车站人满为患,地下停车场甚至有外来的打工者铺了棉被在睡觉。 前来火车站的路上堵得厉害,赵嘉儿总感觉有些头晕犯恶心,下了车便直奔洗手间。 无论在哪里,女洗手间总会排着长队。 赵嘉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趴在洗手池边干呕不止,有些难为情。她感觉自己似乎将肺都要吐出来,难受得直不起身来。 她感觉口里又苦又涩,接过水龙头里的水漱了漱口,直到感觉身体好受了一些,才慢慢挤出了洗手间。 赵贤儿见她脸色发白,皱了皱眉:“你以前不是不晕车么?怎么现在的身体变得这么弱了?” 赵嘉儿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双肩包,从里面拿出一瓶水喝了一口,低低地道:“我肠胃不舒服,路上又堵车,晕车其实很正常。” 她向不远处等候的廖书言看了过去,将双肩包背上,便走了过去。 赵贤儿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慢慢跟了上去。 火车票的开车时间在三点左右,现在不到两点,她可以让这两人单独相处一会儿。 “火车明天下午三点多才到成都,我去附近的超市再买一些水果和零食,你们去肯德基老爷爷那里坐一会吧,”赵贤儿指了指kfc的店门,道,“我待会过去找你们。” 柜台前排满了人,店里并没有多余的位置,廖书言只能和别人拼桌。 他为赵嘉儿点了一份鲜榨玉米汁和一份蛋挞,餐品送上来之前,他碍于对面坐了一名陌生的男人,并没有与赵嘉儿聊些什么,只是叮嘱着她“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 对面的男人终于吃完,赵嘉儿的玉米汁和蛋挞也送了过来。 然而,她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再次感觉到有些反胃犯恶心。 廖书言看着她一直捂着嘴,将吐不吐的样子,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有反应了?” 赵嘉儿惨白着脸望着他,拧着眉头,不胜苦恼:“应该是。” 廖书言一早就见她无精打采的,女人怀孕的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 他心疼她,却又不能为她做什么。 然而,赵嘉儿心里所焦虑的却不是以后怀孕的辛苦日子,而是怎么向赵贤儿解释她已怀孕的事实。 廖书言见她始终愁眉苦脸的,隐约猜到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这件事,还是得我和你姐姐说一下。” 赵嘉儿道:“姐姐会和您翻脸的!” “嘉儿,”廖书言认真又严肃地看着她,低声道,“我之前未想通,才答应暂且不向你家人透露这件事。但是,这并不是不光彩的事,没必要藏着掖着,哪怕你家人还无法接受,我总会向他们证明,我不会辜负你。” kfc里声音嘈杂,廖书言的声音也低。但是,赵嘉儿还是慌张地向四下里张望着,确信没有人留意这一桌,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红着脸,小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谈论这么隐私的话题。” 廖书言向周围望了一圈,一本正经地道:“没人会听见。” 他捉住她放在腿上的双手,细声询问着:“嘉儿,这件事让我去说,好么?” 赵嘉儿垂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廖书言安慰道:“你姐姐通情达理,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会刁难我的。” 赵贤儿的性情,赵嘉儿最清楚。 她爱捉弄嘲讽人不假,但是,也十分爽直开明。 赵嘉儿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赵贤儿会因此刁难廖书言,而是怕父母知道此事后,一力从中阻扰,进而禁止她与他来往。 她总想着将此事瞒到结婚后,可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若父母真的因为这件事要拆散她与廖书言,她其实已经想好了对策。 但是,自她向家人隐瞒自己怀孕的事后,她知道廖书言心里并不赞成,最后妥协,也是因为太在意她的想法和感受。 他主动提了出来,她也不能说些不中听的话,惹他伤心。 赵贤儿这边,可以由他去说;父母那边,只能由她来说明。 赵贤儿找过来屁股还没坐热,她就感觉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廖书言抬腕看了看表,还有时间。 “赵……”他不知怎样称呼赵贤儿合适,顿住后,微微笑着询问着,“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贤儿吃着赵嘉儿未吃完的蛋挞,漫不经心地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么?” “不方便。” 赵贤儿最不喜欢别人与她说话时,一本正经又严肃理智的模样。 但是,看在赵嘉儿的面子上,她勉为其难地起了身,小声对闷头不吭声的赵嘉儿说道:“你就在这儿再坐一会儿吧。” 赵嘉儿紧张又不安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廖书言。 廖书言的手掌在她肩上轻轻按了按,朝她一笑:“别担心。” 赵贤儿在前领路,找到人流量较少的停车场旁,抱臂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神情寡淡地道:“说吧,什么事?” 廖书言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是有关嘉儿的两件事。第一件,嘉儿现在已经怀孕五周了,我们打算春节后结婚。” 赵贤儿的双眼慢慢眯起,眼里没有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不出喜怒。 廖书言摸不准她的心思,唤了一声:“赵小姐?” 赵贤儿不动声色地开口:“将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廖书言缓缓地道:“我会娶她。” “谁稀罕!”赵贤儿突然笑了,笑得讽刺,语气轻飘飘的,“谁稀罕你来娶她!她没和你说过我父母不接受婚前性行为么?你真是……比陆嘉清还要混蛋啊!” 廖书言已经不是头一次受到她的嘲讽了,即使心里不舒坦,也只能默默听着。 他不为自己辩解,赵贤儿感觉自己像打在了一团棉絮里,没劲。 她瘪了瘪嘴,冷着脸问道:“第二件事呢?” 廖书言沉声道:“嘉儿的心功能不比常人,有心脏早衰的症状,你们知道么?” 赵贤儿骇然失色:“你说的是真的?” 廖书言沉沉点头,神色悲伤:“我已经联系了国内外多家医院,若能找到相匹配的心脏,即便真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也能有一线生机。” “怎么可能?”赵贤儿不愿去相信,笑问,“你弄错了吧?” 赵嘉儿去了两趟洗手间,甚至和池勉通了一通电话,那两人也不见回来。她渐渐等得有些焦心,不安地踢着脚尖:“姐姐不会为难廖老师吧?” 她正要给赵贤儿打电话,廖书言便一个人从店外进来了。 她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异常,反而带着笑。 她抓住他的手,急急地问道:“姐姐呢?” 廖书言将桌上的水果和零食拎起,道:“她去取行李了,我先送你进站。” 赵嘉儿紧跟在他身后出了kfc大门,忐忑不安地问道:“姐姐没骂您吧?” 廖书言摇头,笑道:“你姐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不用那么紧张。” 赵嘉儿昂着脑袋看他,微微嘟着嘴:“我和池小勉总被她骂,就是嘉清……”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马上住了口,伸手想要帮他拎手中的塑料袋。 廖书言递给她一只轻便的零食塑料袋,低声问道:“嘉清怎么了?” 赵嘉儿的眼神有些躲闪,嗫嚅着:“没怎么啊。” 她垂着头一个人快步向入站口走去,小小的身子很快便被淹没在人群里。 廖书言唯恐她被人挤着摔倒了,连忙跟了上去,找了一条队伍排在了后面。他伸出胳膊,将她的身子护住,一点点护着她前行。 “嘉儿,”他唤一声,在嘈杂的人声里,低声在她头顶说道,“我知道你忘不了嘉清,但是,在我面前,你不用刻意避着他。若不是他,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和你站在一起。” 赵嘉儿埋着脑袋,轻轻摇头:“廖老师别这么说。” 候车厅内,赵贤儿已经取好行李等着了。 廖书言见她情绪恢复过来,有些感慨。 他不在赵嘉儿身边,总得有人哄着她吃药。 而赵嘉儿见赵贤儿对廖书言不再那样冷淡,反倒有些好奇廖书言是怎样让赵贤儿改变了态度。 她不能明目张胆地问,在赵贤儿低头玩手机之际,她也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廖书言发过去一条消息。 鲜橙披萨:言言怎么做到不被姐姐骂,还让她给您好脸色的? 廖书言就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她迟迟不见他掏出手机,便推了推他,小声提醒道:“廖老师,手机!手机!” 廖书言并没有听到微信响动的声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便递到了她手边。 赵嘉儿一阵无语,点开他的屏幕,点进微信,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像。 廖书言看到她发来的未读消息,才点进去,广播里便播报着几趟列车将要检票的通知。 赵嘉儿等着廖书言的回话,并没有留意广播里的声音,廖书言提醒道:“嘉儿,检票了。” 赵嘉儿看着长长的队伍,没有起身:“您先回复我嘛!” 赵贤儿排在队伍里,没见赵嘉儿跟上来,看到她仍然与廖书言在一处纠缠着,当即就冷下脸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不情不愿地背起双肩包,将廖书言拉到队伍里,可怜兮兮地哀求着:“廖老师快点告诉我啊!快点!快点!” 队伍拥挤,有人蹿上前几乎将赵嘉儿撞倒,廖书言连忙伸手扶住,道:“你看着些前面的人,当心再被撞了——将你送上车了,我再回复你。” 赵嘉儿只能妥协。 进了软卧车厢,赵贤儿将行李放好,见赵嘉儿总是盯着手机,一把将她的手机抢了过来:“才分开一会儿,就抱着手机不放了?你眼里还有没有你姐姐啊?” 赵嘉儿已经听到了微信接收消息的声音,笑着将赵贤儿拉到身边坐下:“你不要总是针对廖老师嘛!姐姐是姐姐,廖老师是廖老师,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赵贤儿的目光蓦地落在了她的肚子上,眼里有些不明笑意:“重要的人?在你眼里,就只有他最重要吧?有了他的孩子,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你想造反是不是?” 赵嘉儿偷偷觑着她,没见她真的发怒,才弱弱地道:“我怕你骂我嘛……” “你别这样说话……”赵贤儿一阵恶寒,嫌弃地看着她,将手机硬塞到她怀里,“要撒娇,找你男人去!” 赵嘉儿的脸蛋顿时红透了,接过手机,便爬上了上铺。 这是赵贤儿第一次这样称呼廖书言。 她的男人? 赵嘉儿又羞又喜,趴在床头向整理床铺的赵贤儿说道:“姐,我睡个午觉!” 赵贤儿懒懒地应了一声。 赵嘉儿在上铺见赵贤儿将一些东西都堆放在对面的床铺上,不禁有些担心:“姐,对面要是有人上车了,会说你的。” “对面没人,”赵贤儿对着镜子卸着妆,回道,“车票是你男人买的,为了让你回家的路途安心一些,将对面的床铺也买了……快过年了,多少人都买不到票,他竟然买了票不上车,是不是很不道德啊?” 赵嘉儿不方便发表意见,没有应声,躺在被子里去看手机。 言:之前在车站外,你想说嘉清什么来着? 赵嘉儿拧着眉,想了许久,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情。 她以为他不会再问了。 她等着他的回复,哪知竟等来了他的一番发问。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气鼓鼓地敲着字。 鲜橙披萨: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言: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赵嘉儿想摔手机。 鲜橙披萨:您耍赖!您欺负人! 时间过去两分钟,她没等到廖书言的回复,只能没出息地妥协了。 鲜橙披萨:我是想说,嘉清也经常被姐姐骂。 言:嘉清讨人喜欢。 言:你姐姐骂你们,是没将你们当外人,而我,还需要努力。 赵嘉儿看着他发过来的文字,突然感觉心口发紧,又有些心疼他。 鲜橙披萨:努力让姐姐去骂您么? 言:不,努力让你的家人祝福我们。 鲜橙披萨:您到底和姐姐谈了些什么? 隔了很久很久,赵嘉儿的眼皮渐渐撑不住,始终等不到廖书言的回复,闭眼便睡了过去。 她被赵贤儿叫醒时,车厢里的窗帘已经拉上,天已经黑了,赵贤儿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 车厢里是饭菜的香味,赵嘉儿却没有什么胃口。 “孕妇真是能睡!”赵贤儿将车厢里的灯打开,站在她床头,道,“已经快十点了,吃饭吧!” 赵嘉儿道:“没胃口。” 赵贤儿瞪着她:“多少吃一点!快起来!” 赵嘉儿只能老老实实地爬下床。 看到手机界面有未读的微信消息,她迫不及待地点开。 是一条语音消息。 在此之前,廖书言竟然撤回了一条消息? 赵嘉儿起身去翻找耳机,坐回到窗边,紧张而兴奋地点开了语音消息。 “嘉儿,我在开车,不方便打字,路途遥远,你在车上好好休息。” 赵嘉儿失望极了。 她向上翻动着消息记录,看到那条对方撤回消息的提示,她心痒难耐,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鲜橙披萨:撤回的消息是什么?我没看到,再发一遍! 没回复。 鲜橙披萨:言言睡了么? 鲜橙披萨:看到消息,记得给我回复哦! 言:没睡。 言:你没看到的话,就算了。 鲜橙披萨:不行!干嘛要撤回呀? 廖书言擦着头发,看到赵嘉儿发过来的消息,灯光下的脸有些红,不知该怎么回复。 言:亲口对你说好一些。下次见面了,和你说。 第53章 第20章 离中思(3) 从成都转大巴回到宜宾时,飘着雨雪的大街小巷冷清寂寥,少见车辆行人。 出租车在雅苑小区门前停下,二楼转角处值夜的保安老吴正在屋子里喝着茶、听着戏。听到有人在叫门,他将电视的声音调成静音,披上厚厚的棉袄,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嘀咕着:“这么晚了,是谁啊?” 他打开楼下的密码门,见到是风尘仆仆的赵家姐妹,忙帮着将姐妹俩手边的行李搬进了电梯里,关切地问道:“两个幺女娃子,怎么深更半夜的才回来?没带门禁卡和钥匙么?” 赵贤儿笑道:“我去南京接嘉儿回来,门禁卡应该是落在火车上了。楼下的密码锁好像也坏了,我开不了门,不得已才打扰了您!” 老吴道:“密码锁坏了,只能刷门禁,这两天会修好的。小幺女好像脸色不太好,你们早点上去休息吧!” 怀孕五周,赵嘉儿现在闻到气味便有些反胃,一路折腾,她早已经被折磨得精疲力竭,只想好好躺着睡一觉。 赵贤儿开门进了屋,便对她说道:“你先睡吧,明天醒了再洗澡。” 赵嘉儿恹恹地点头,上楼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房间里有一股木头受潮的霉味。 她又有点想吐。 捂住嘴,她慌乱跑到二楼的洗手间,趴在了洗手台边,只呕出了一肚子的苦水。 她不停地喘着气,抬头见到镜中憔悴又苍白的面容,慢慢抬手将眼角的泪渍擦去,取过架子上的漱口水漱了漱口。 她打开水龙头,直到流出热水,才伸手接水拍了拍脸。 赵贤儿上楼见赵嘉儿卧室房间的门大开,不见她在房间里,听到洗手间有动静,便快步走了过去。 赵嘉儿正抱膝蹲在洗手台边,埋着脑袋轻声啜泣着。 “怎么了?”赵贤儿走过去蹲了下来,抬手摸她的头发,“身体很难受么?” 赵嘉儿慢慢抬起脸,声音沙哑:“姐,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胃里难受,心脏也疼!” 赵贤儿脸色倏地一白,急忙道:“胡说什么呢?孕妇都会这样的!” 赵嘉儿将信将疑:“心脏也会疼么?” 赵贤儿平常也多是道听途说,具体有什么症状,她一点儿也不清楚。但是,她想到廖书言的话,猜想赵嘉儿的这一症状,也许真的跟她的心功能有关。 她将赵嘉儿扶到卧室里,半玩笑半认真地道:“怀孕这么辛苦,你还想要么?” 赵嘉儿内心一紧,警惕又不安地盯着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宝宝在我肚子里都有一个多月了,再辛苦,我也要把宝宝生下来!” 赵贤儿叹息道:“等爸妈回来了,看你怎么交代?” 赵嘉儿蹙着眉头,低而有力地道:“我已经有了对策,只要姐姐再帮我说几句话,爸妈就不会对廖老师有偏见了!” 赵贤儿见不惯她总是一心想着廖书言的样子,气恼地替她盖好被子,有板有眼地训斥道:“我就知道你们住在一起会出事!但是,你们不会做防护措施么?” 赵嘉儿将被子拉过头顶,躲在被子里说道:“我好累哦,姐姐也早点休息吧!” 只要想到当天的情景,她就感觉浑身似被开水烫过,整个人都在发烧。 当时的情景,她有点醉,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说起来,这一切的责任应该算在她身上。 那一晚,是她勾引了廖书言。 刚才在洗手间里要死不活地呕吐,她有一瞬间想要放弃的念头,但是,想到廖书言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她只能一点点说服了自己。 她猛然想起关机后正在充电的手机,连忙从被窝里爬出来,翻出包里连接着阿狸充电宝的手机,电量已经充满40%。 她重新躺回被子里,开了机。 果真有未接来电的提醒啊! 虽然到达宜宾时,她已经用赵贤儿的手机和廖书言联系过了,然而,看着未接来电的提示短信,他打电话的时间也就在几分钟前。 想到廖书言,她的精神头似乎都好了许多。 将电话回拨过去,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起:“到家了?” 赵嘉儿听到哗哗的水流声,应了一声,问道:“您那边好吵啊,在做什么?” 电话里传来一声尴尬的轻笑:“我在泡澡。” 赵嘉儿一噎,红了脸,捂着嘴躲进了被子里,又羞又臊:“您洗澡怎么还带着手机?竟然还接了我电话?” 廖书言在袅袅热气里,低声说了一句:“我怕错过你的电话。” 赵嘉儿沉默了,突然感觉鼻子有些不通气,嘴里也发不出声音。 “身体怎么样?”廖书言单手系着浴袍带子,始终不见赵嘉儿吭声,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言言,一个人睡好冷……” 廖书言听她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之意,即使不舍得挂断电话,还是体贴地叮嘱道:“你早点睡,明天再联系……晚上别踢被子。” 赵嘉儿将脸埋在床单里,挠着脑袋,问道:“我睡觉真的不老实么?” “没有,”廖书言不由笑了,“只是爱踢被子。” 赵嘉儿怕他笑话自己,又因实在犯困了,便哈欠连天地说了一声:“言言早点睡,我也要睡了,晚安。” “晚安。” 电话里静了片刻,电话才被挂断。 廖书言放下手机,起身将房间内的一张画布揭开,四尺全开的宣纸上墨迹已干,画上还未题字落款。 夕阳下,芦苇丛里,一对红色丹顶鹤正在交颈,天地间一片血色,正是最美的夕阳红。 廖书言抬手触摸着红鹤的脖子,喃喃自语:“母亲,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从前,他笔下的画境多孤寂苍凉,少了许多世俗烟火之气,虽是上乘作品,终究显得太过孤绝了。 自《母子》之后,他几乎再难创作出令自己满足的作品了。 是赵嘉儿替他打开了另一扇门,他在门外看到了不同以往的美妙风景。 爱情,在他心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一幅《交颈》便是他迈向新世界的钥匙。 这个时候,他思念赵嘉儿,睡不着,只能半躺在床头翻看着相册。 相册是元旦那天,她送给他的新年礼物。他虽然翻看了很多遍,里面的每一张照片,照片下的每一段文字,他都烂熟于胸。但是,她不在身边,他只能靠这一本还未填满的相册排解思念之情。 当时收到这本相册,看着相册里他和她的照片,他十分意外。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拍下了他的许多照片。 照片里的他,是她眼中的他。 是他自己都陌生的他。 晚上十点,小迟总会准时向他汇报情况。 “少爷,那个钟老师今晚约见的男人不是江眠,两个人进了一家小旅馆。” 廖书言一手举着电话,一手在笔记本电脑上不停地敲打着一串串代码,随口问了一句:“认得那个男人么?” “有些眼熟,”小迟站在电话亭内避风,看着夜空下飘起的雪花,跺着脚,“之前去您学校的时候,见过那个男人两次,应该是您学校的老师。” 廖书言对钟楚英夜里约会的男人没兴趣,从电话里也能感受到小迟的寒冷,便低声说道:“今天就这样吧,你先回去吧。” “少夫人那边……”小迟迟疑着问道,“不需要我回宜宾么?” “赵家父母不在家,只有两个女孩子,你找她们有些不方便,方雅这两天会回宜宾,我请了她帮忙留意着嘉儿那边的情况。” 小迟有些低落,应了一声,便和廖书言结束了通话。 电脑屏幕上的代码不停地跳动着,最后跳到了天涯论坛的登录界面,而他通过技术攻关,获取到的登陆账号正是发布那些帖子的账号。 小迟虽然已问出印发海报的人是钟楚英,但是,他还不能打草惊蛇,得顺藤摸瓜查出事情的真相。 沈梦隐瞒的真相。 只要查出沈梦被打掉的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了。 至于廖家与江眠之间的恩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清早,赵嘉儿便被赵贤儿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赵嘉儿没睡够,蒙着脑袋不想理会那一声声催命似的敲门声,赵贤儿却在门外兴奋地大声喊着:“嘉儿!快上网!真是奇了怪了!之前散布谣言的那个人竟然向你道歉了!文采斐然啊!” 赵嘉儿被她吵得无法,只好起床开了门,睁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道:“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谁的文采比得过池小勉呢!” 她绕开赵贤儿,径直朝洗手间走去,刷牙时,她又吐了一回。 赵贤儿将两人份的三明治、水果沙拉和牛奶端到餐桌上,朝楼上喊了一声:“嘉儿,吃早餐啦!” 赵嘉儿正看着那则忏悔至深的帖子,下楼对赵贤儿说道:“好奇怪,这人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写了这么一封道歉信?” 赵贤儿道:“互联网时代,一切都是浮云,热度过去就过去了。看来,你男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么快就摆平了这件事。” 赵嘉儿歪着脑袋,道:“是廖老师找到了之前发帖子的人,然后让那个人发了这样一封道歉信么?” “你吃完早餐,打电话问问他不就得了!”赵贤儿白了她一眼,攒眉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那封信,看行文风格,有点像池勉那臭小子的手笔。” 赵嘉儿倒不怎么惊讶,点了点头:“有些地方是挺像的——姐,听说你去南京的时候,险些动手打了池小勉?” 赵贤儿冷笑不止:“他犯贱,该打!臭小子,竟然怂到要躲在女人身后,姐姐以前真是看错他了!” 赵嘉儿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不待见苏杭,低声说着:“苏队长挺好的,我倒是挺希望池小勉能接受她,姐姐为什么不愿意看到他们在一起?” “她不配!” “谁不配谁?” 赵贤儿抬头瞪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赵嘉儿一口一口吃着三明治,时不时掀起眼皮瞟一眼赵贤儿,越看越蹊跷:“姐,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姐夫啊?” 第54章 第21章 离中思(4) “我不嫁,留下来为爸妈养老送终。”赵贤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赵嘉儿瞧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没敢再问下去。 她如今是孕妇,赵贤儿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吃过早餐后,便将她载去了美容院。 院里的店员都是年轻美貌的姑娘,因为赵贤儿是老板的缘故,赵嘉儿来一次,就会受到热情又周到的对待。 她其实并不习惯这样。 赵贤儿离开了几天,有一大批客户的皮肤问题需要整理,赵嘉儿无所事事,又因帮不上忙,只能抱着手机干坐在一旁。 她刷着微博、帖子,因为那封道歉信,由“师生一夜情”引发的事件,热度依然不减,反而蹭上了微博热搜榜。 好在,事态已经向有利于她与廖书言的方向发展了。 她看了看时间,不到十点,想着给廖书言打个电话,才起身,赵贤儿的声音便从办公桌后的一摞文件里冒了出来:“手机辐射大,不要总是玩手机。这里有书,你无聊的话,就看书。” 赵嘉儿道:“你这里都是美容护肤之类的书籍,我不看。” 赵贤儿从文件后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从身后的书柜里取下一本书:“这是店里的一位孕妈妈推荐的书,在孕妇中备受欢迎,你可以看看。” 赵嘉儿勉为其难地接了过来,果真是和孕妇有关的书籍——《越孕越美》。 自怀孕后,她不敢胡乱用护肤品,更别说出门化妆了。这段日子,她发现自己的皮肤暗沉无光,整个人看上去没一点精神,仿佛一孕便老了十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何况,对廖书言有觊觎之心的女人那么多,她至今遇到的也多是年轻貌美的,万一他嫌弃她了,她真的没处去哭。 赵嘉儿放弃了给廖书言打电话的念头,转而用手机拍了书的封面,用微信给廖书言发了过去。 廖书言在深夜让池勉登陆天涯论坛的那个账号,发了一篇道歉信,又持续跟进着。这样下来,他几乎彻夜未眠。一早,他又接到了学校老校长的来电。 电话里的声音很急,只告诉他同事许菀出了事,人在医院,昏迷不醒。 许菀是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来,头部受了伤,在脑中留下了瘀血。 医生说,瘀血不散,很可能会导致暂时性的失明。 廖书言赶到市人民医院时,病房里只有老校长一个人守着。他大步走了过去,看到挂着点滴、头上缠着绷带的许菀,不由有些奇怪:“许老师出了事,张副教怎么不在?” 老校长气呼呼地道:“我外孙媳妇变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那臭小子害得!我见到他就来气!将他赶走了!” 廖书言不解:“出什么事了?” 老校长的脸气得发抖,似乎是羞于启齿,脸上有些难堪。他看着病床上面容苍白憔悴的许菀,眼中全是愧疚疼惜。 “张天成那个混小子,和你们院里的钟楚英搅和在了一起!”老校长的声音低而悲愤,“两个人的事被小许在小旅馆撞破了,她闹着要离婚,那混小子不肯,拉扯争执中,小许就从旅馆的楼梯上摔了下来,摔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廖书言递了一杯温水在老校长手中,不知该怎么安慰。 在学校众多师生眼中,美术院里的张天成副教授与许菀老师是公认的模范恩爱夫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平和温润的张副教授竟然会——出轨! 而他万万没想到,小迟夜里撞见的有些眼熟的男人竟然会是张天成! “钟老师呢?”廖书言见老校长情绪平复了下来,低声问道。 老校长冷哼一声:“她哪里还有脸露面?狐狸精,你们的陈院长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想撮合你们!” 廖书言笑道:“院长他老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不能怪他——对了,您叫我来,应该还有其他事吧?” 老校长点头:“学校已经放假了,你可以安心在家休假,等开学了,你再回来。” 廖书言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我回去有些不妥,您也难办。” 老校长晦涩一笑:“没什么难办不难办的,事情也不用查下去了,和你无关就是啦!开学,我会发一份声明,郑重宣布此事与你无关!” 廖书言觉得老校长的态度十分奇怪可疑,似乎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 他没有细问,只道:“您这边若是有了方案,经学校协商过后,若无异议,我会回去。” “行!”老校长笑着打趣道,“你的学生都很信任你啊!始终不相信网上流传的消息与你有关,看来你教育学生很有一套嘛!” 老校长似乎为了转移话题,故意与他谈论着学校里的琐事。 病床上的许菀幽幽醒转过来时,眼前似蒙了浓浓的雾,她只觉得眼前有光点闪来闪去,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觉得头有些疼,耳边有老人关切又温厚的声音问着她:“你醒了?口渴不渴?” 声音很熟悉,是老校长,也是她丈夫的外祖父。 “外公?”许菀试着坐起,却一脸茫然无助,“我的眼睛……” 老校长安慰道:“没事的,孩子。医生说了,只是暂时性的失明,等脑中的瘀血散了,你的眼睛就能看见了。” 许菀垂着眼沉默了,又听到了廖书言的声音。 “许老师,我是廖书言,来看看你。” 许菀有些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微微笑了笑,笑里却总有些凄凉悲伤。 良久,她才问着老校长:“外公,天成呢?” “你提他做什么?”老校长板着脸,十分不高兴。 许菀笑道:“外公……不,校长,请您原谅我的任性,我决心要与他离婚。” 老校长下意识地向廖书言看了一眼,廖书言会意,笑道:“许老师,你好好养伤,我改日来看你。” “廖老师别急着走,”许菀挣扎着坐起,声音低弱,“有些事,我得和你说清楚,并向你说声抱歉!” 廖书言迈出的步伐一顿,回身向她看去。 她脸色凝重,不似说笑;而再观老校长讳莫如深的表情,他察觉到自己遭遇的一系列流言,这两人应该知道内情。 他转回身,在病床边站定,沉声道:“请说。” “小许呀,要不等你身体好些了,再和廖老师好好说吧?”老校长突然神色慌张地恳求着,“你才醒来,还是好好休息吧!” 许菀笑道:“我已经没事了。校长,这件事我一定得说!您是学校的校长,不能因为那个人是您的亲人,就偏袒维护他!” 老校长心里本有些犹豫,听她这么一说,低声叹了一口气,道:“你躺下,还是我来说吧!” 他不给许菀说话的机会,满脸愧疚地看着廖书言:“廖老师,其实,在学校论坛上散布流言辱你名声的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外孙,你们院里的副教张天成。” 廖书言看着面前的两人,惊讶之余,有点想不通:“为什么?” “学校老师评职称,关于美术院里的正教一职,你与他皆被提名,但是学校最后的决定是,你更优秀,更有能力胜任这一职务……”老校长抬头看着他,脸色难堪,“廖老师,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廖书言点头:“明白。” 但也不明白。 他明白,张天成是为了正教一职,在学校论坛上散布了谣言,以此毁他名声。 但是,他不明白,张天成为何知晓发生在沈梦身上的事? 他想到了钟楚英。 学校论坛上被删除的帖子,与网络上流传的帖子并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网上流传的帖子后续,据廖书眉分析,其中的观点与想法多是从女人的角度出发的。 所以,网上的帖子后续并不是张天成的杰作,而是钟楚英。 “他们都想要毁掉你!天成……张副教是因为嫉妒,钟老师是因爱生恨,两个人因为同样的目的走到了一起,这才有了网上的那些流言,”许菀接过了老校长的话,笑得凄凉,“廖老师,对不起。我早发现了这两人有些不对劲,昨夜跟踪到那家小旅馆,才在门外听到了两人的计划。” 廖书言听她懊恼自责的话,心里有些难受。 丈夫出轨,双目失明,他不知道她内心受着怎样的煎熬,没办法去安慰,只是生涩地回应了一句:“与你无关。”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坐在车里想了许久,关于沈梦肚子里的孩子,渐渐有了一点眉目。 在车里拨通沈梦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母亲:“你好。” “您好,我是廖书言,是您女儿曾经的老师,请问她方便接电话么?” 沈母犹豫了一会儿,低低地道:“梦梦的父亲不让你们联系。” 廖书言笑道:“我只是向她求证一件事,这也是您和沈书记关心的事。” “什么事?” “那个被打掉的孩子的事。” “你等等,”沈母的话语有些紧张,“梦梦父亲不在,你们只能通话一分钟。” 一分钟也够了。 电话里传来沈梦的声音,廖书言听出她似乎是病了,嗓子哑哑的。 他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委婉一些,问道:“张副教……才是孩子的父亲,是么?” 沈梦惊得瞪大了眼,哑着嗓子喊了一句:“不是!” 廖书言心中无奈,简单地说了一句:“好了,没事了,你养病吧。” 他正要挂断电话,沈梦突然在电话那头哭道:“廖老师,我……我能见见您么?那件事,我想……当面对您说。” 廖书言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缓缓地回道:“可以。” 第55章 第22章 离中思(5) 赵嘉儿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赵贤儿已经不在办公室了。 沙发前的茶几上贴着一张黄色便利贴,上面是赵贤儿行云流水的草书: 我下午有事,午饭帮你放在微波炉里了,自己加热一下。吃不下也要吃一些,千万别饿肚子! 赵嘉儿知道轻重,打开微波炉看了看,午饭是叫的外卖。 红枣枸杞乌鸡汤、椒盐玉米、清炒莴苣、嫩豆腐,虽然都是她平常爱吃的菜,但是,她闻到带些油腥的气味,胃里就难受,想吐。 她强忍着不适,勉强吃了几口饭菜,办公室的门猛地被人推开了。 赵嘉儿惊得起身,来人是与父母来往频繁的陈阿姨陈翠仙,店中的一名女学徒客气有礼地说着:“陈女士,我们贤儿姐下午出去接待客户了,您要是想要贤儿姐的服务,需要提前预约。” 陈翠仙斜嘴轻笑:“我也不是头次来你们店里了,每次来都是找的贤儿,不需要预约。她还要回来的吧?我就在这里等她!” 说着,她便大喇喇地走进来,径直在赵嘉儿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赵嘉儿向左右为难的女学徒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可以不用理会这件事了。 女学徒朝她弯了弯腰,轻轻关上了门。 说实话,赵嘉儿内心里并不喜欢这位陈阿姨,总觉得这人一大把年纪了,总是将自己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勾引谁呢? 但是,因为是父母的朋友,她每次见到了,还是会笑脸相迎。 赵嘉儿起身为陈翠仙泡了一杯热茶,笑着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提醒道:“陈阿姨,喝茶。” 陈翠仙微微眯着眼端起面前的玻璃杯,笑道:“我听你爸爸说,你去了南京,开了一家自己的工作室,真是了不起啊!” 赵嘉儿拘谨地坐着,挠着脑袋,笑了笑:“刚刚做,没有您说得那么了不起。” “跟我还谦虚什么呢?”陈翠仙嗔怪,又幽幽叹着气,道,“不过啊,你和贤儿都是女娃子,不能为你爸妈养老送终,可惜了!” 赵嘉儿微微拧着眉头,道:“女儿一样能赡养父母!” 陈翠仙轻笑道:“嫁了人,就是婆家的人了!阿姨说话可能有些不中听,但也是大实话,现在的社会虽不比以前了,但是,儿子总是比女儿牢靠一些,能留在父母身边!你们老赵家只有你爸爸一个儿子,你妈妈没生出儿子,等你们都嫁了人,老赵家就要断后了!” 赵嘉儿气得脸皮通红,饭菜的气味一阵阵蹿进她的鼻子,她觉得气闷又心慌,猛地起身,拉开门,径直向店里的单人洗手间冲了进去。 店里的店员忙不过来,没注意到她,陈翠仙却满脸狐疑地跟去了洗手间。 她推开虚掩的门,趴在门后看到赵嘉儿趴在洗手台边吐着酸水,疑惑的眼里慢慢有了一丝不明的笑意。 她走了过去,轻轻拍着赵嘉儿的背,笑着问道:“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赵嘉儿脸色一白,扯过卷筒里的纸巾,擦了擦嘴角。 “被我猜中了?”陈翠仙笑着,眼里有丝蔑笑,“我听说你妈妈最厌恶未婚先孕的女娃子,更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与贤儿相比,你更听话乖巧一些,怎么会怀孕呢?” 赵嘉儿听她语气怪异,心里有些抵触,没有吱声,默默地回到了办公室。 陈翠仙跟在她身后,笑吟吟地问道:“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讨厌未婚先孕的女娃子么?” 赵嘉儿有些心累,疲惫地道:“陈阿姨,姐姐不在,我有些累了,您改日再来找姐姐吧!” 陈翠仙没有多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赵嘉儿将茶几上的饭菜收了起来,洗了一个苹果啃着。 无缘无故被陈翠仙嘲讽了一番,她心情郁闷,掏出手机,想要看看廖书言是否回复了她的微信。 言:事情有了眉目,再等我两天。 言:在家好好休息,白天有点忙,晚上给你电话。 两条消息都是中午十二点左右才发出来的。 赵嘉儿点开回复框,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不想在他忙得不可开交时,向他倾吐不良情绪,捧着手机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她趴在沙发上,在天涯论坛上搜索着关于师生恋的帖子,短短半天的时间,帖子已经沉了下去,人们又被新鲜的事物吸走了眼球。 接到“妈妈”的电话,赵嘉儿心虚地接起,不等她问一声好,那头便急急地问道:“嘉儿,你是不是怀孕了?” 赵嘉儿的头脑霎时空了,支支吾吾许久,才埋着头应道:“是……” “谁的?”赵母的嗓音提高了一些,质问着,“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赵嘉儿觉得有些委屈,鞋尖不停地蹭着地板,发出一阵阵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在电话那头的逼问下,她低声答道:“是廖老师的。” “你姐姐给你介绍的那个老师?” 赵嘉儿闷闷地应了一声,试图去劝说正在气头上的赵母,电话那头突然发话了:“你有他电话吧?我和他联系一下。” 赵嘉儿猜不透赵母意欲何为,下意识地出声搪塞着:“现在不方便,廖老师在忙……他……他过两天就回宜宾了,到时候,你们见面谈……” “电话里谈就行了,没必要见面谈。” 赵嘉儿心一沉,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赵母在电话里叹息着:“嘉儿,妈妈知道你们年轻人都看得开,这种事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妈妈是过来人,知道未婚先孕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使你嫁了过去,委曲求全的总是你。” 赵嘉儿听不明白,赵母又催促道:“嘉儿,听话啊!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这件事妈妈替你做主了,不会让你难做。” “妈妈,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妈妈的意思是,你和他不合适,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赵嘉儿急了,不由提高了嗓音,话里带了哭腔:“您见都没见过,怎么就说不合适?您接受不了女儿未婚先孕,可我已经有了……妈妈,不要这么做,他真的很好很好,您见过就知道了……” 赵母沉默了许久,听着她的抽泣声,缓缓地道:“嘉儿,爸妈也会上网,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何况网上都放了你的照片,虽然不清楚,可是,你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啊,再怎么看不清,我和你爸爸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啊——孩子有多久了?要是没什么风险,就打掉,然后,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嫁了。” “不……不要……”赵嘉儿抱着手机不停地摇头,泪水流了满脸。 赵母无奈,柔声道:“好,妈妈不逼你了。你姐姐在么?” 赵嘉儿吸了吸鼻子,抽泣着:“她出去见客户了。” 赵母轻轻点头,叮嘱道:“我和你爸这两天就会回去了,你们两个女孩子在家要当心一些。打个电话给池勉,让他早点过来我们家。” 赵嘉儿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直到赵母挂了电话,她才无力地瘫坐在了沙发上。 她一声声抽泣着,泪水模糊了双眼,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等到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才拨通了廖书言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is……” 每隔两分钟,赵嘉儿便拨打一次,连续拨了四通电话,每次都被提示对方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赵嘉儿又等了五分钟,在拨出电话前,嘟着嘴念着:“廖老师,您要是再不接我电话,我就再也不理您了!” “对不起……” 这一次,赵嘉儿不等语音提示完,便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茶几上,抱着毯子蜷在了沙发上。 她忍不住想要再次打电话过去,伸手摸到手机,又收回了手。 她不知自己盯着天花板看了多久,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爬起身拿起了手机。 然而,看到来电显示,她又有些失望。 “姐?”赵嘉儿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甚至带着一丝怨念。 赵贤儿站在一家蛋糕店门前,没有留意到赵嘉儿的情绪,笑着问道:“嘉儿,我经过一家蛋糕店,看起来很不错,我买点蛋糕回去——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赵嘉儿没有胃口,不咸不淡地道:“随便。” “那就抹茶蛋糕吧!”赵贤儿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妈妈给我打电话了,要了你男人的电话,说是先了解了解……” 赵嘉儿蹭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紧张不安地问道:“你给了?” 赵贤儿不以为意地道:“为什么不给?” 赵嘉儿沮丧地揪着一缕头发,咬着唇,道:“姐,妈妈知道我怀孕了,也知道网上的事说的是我们,她要拆散我们……我打廖老师电话打不通,妈妈一定是给他打了电话……” 赵贤儿呆了半晌,听着电话里赵嘉儿急切的呼吸声,忙道:“你先别急!我马上回去!妈妈对你男人不了解,有点小误会……你男人要是就这样放弃了,你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先等等看,等你能联系上他了,再商量对策。” 知道赵贤儿还站在自己这一边,赵嘉儿仿佛瞬间有了依靠,应了一声:“你快点回来。” 廖书言见过沈梦母女俩,在回云水禅心的路上,便接到了赵母的电话。 赵家父母的电话,赵嘉儿都存在了他的手机里。 突然接到赵母的电话,他有丝不好的预感。 他将电话接起,礼貌地说道:“赵阿姨。” “你知道是我啊?”赵母笑道,“廖老师现在方便讲电话么?” 廖书言笑着说道:“方便。” 赵母道:“那我就直说了——是这样的,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了一些不利于我女儿的言论,觉得你们可能不适合在一起,所以,特意给你打了这一通电话,向你说明一下我们为人父母的想法。” 廖书言猛地一个急刹车,险些撞到了路边的一棵梧桐树。 赵母听得心惊胆战,问道:“你在开车么?没出事故吧?” 她听得到马路上刺耳的汽笛声,还夹杂着车主们气急败坏的责骂声。 廖书言无声地忍受着那些骂声,默默将车开到马路边的车位上泊下。听着赵母关切的询问声,他心有余悸地回答着:“没事,让您受惊了。” “没事就好,”赵母松了一口气,叹道,“你在开车的话,我就先不干扰你了。开车的时候,还是要专心一些,以免出了事故。” “现在没在开车了,您继续说。” 经历了那一场电话里的胆战心惊,赵母有些没缓过神来,许久才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和嘉儿就这样吧。你的家世背景,我从我大女儿那儿也了解过,豪门大户……我们还真高攀不起。至于孩子……一个月左右的孩子,打掉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廖书言一手扶着额头,虽然心里有些气恼,仍然心平气和地说道:“赵阿姨,网上的事是谣传,电话里我跟您说不清楚,我可以当面和您说。” “没这个必要了,”赵母的语气冷淡下来,“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嘉儿……嘉儿的意思呢?” 赵母笑道:“父母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廖书言从来没觉得如此无力又无助过。赵母的语气已有些不耐,他也不打算多说,有礼有节地说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若不是嘉儿亲口对我说出分手的话,我不会放弃。另外,网上的谣传,我会将相关证据整理出来,到时候还请您能赏脸过目。” 不断有电话打进来,廖书言猜到是赵嘉儿的电话,没有心思再与赵母多费唇舌。但是,对方是赵嘉儿的母亲,他仍然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 直到赵母挂断电话,他才点开了未接来电。 只要想到赵嘉儿,所有的疲惫与坏情绪,都能立马烟消云散。 此时,他多么渴望见到她,听听她的声音。 第56章 第23章 离中思(6) 廖书言开着车在莫愁湖边兜了一圈,从另一条路将车开进了云水禅心的车库里。 厨房里,林婶正在准备晚饭,廖书眉在一旁择菜,两人有说有笑。 廖书眉回头看到廖书言逗留在厨房门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了一句:“回来了,怎么闷不吭声的?” 廖书言看一眼望着他微微含笑的林婶,沉声道:“晚饭,我在书房吃。” 他抬脚便向二楼的书房而去,廖书眉追了出去,眼中有些疑惑,又回到厨房笑着对林婶说道:“那我就陪您吃晚餐咯!” 林婶仍旧向廖书言离开的方向探着脑袋,忧心忡忡地道:“书言怎么心事重重的?” 廖书眉解开围裙,道:“我上楼去看看。” 书房里光线昏暗,廖书言并没有按下墙上的开关,掩上门,脱下风衣外套搁在书桌后的椅背上,便绕过书架坐到了电脑桌前。 风衣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他撑着额头拧了拧眉,缓缓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着手机界面上不断跳动的头像,手指缓缓抬起,挂断了电话。 他虽然想听到赵嘉儿的声音,但是,在心情未平复前,他不知道接通了电话,该和她说些什么。 他不想,听着她的哭声,自己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安慰她。 回到电脑桌前,他点开微信,看着她发过来的消息,缓缓地敲下了一行字。 鲜橙披萨:言言为什么不接电话? 言:有点事,不方便。 鲜橙披萨:哦。 廖书眉推门进屋,在昏暗的房间里看到廖书言正坐在电脑桌前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她悄悄走近,看到电脑屏幕上不断增加的一串串代码,轻声问道:“你在查什么?” 廖书言紧盯着电脑,头也不回地回答着:“收集整理证据。我已经从沈梦那儿问出来了,孩子是我们院里张副教的。一切起因皆因那晚而起,但是,还有很多疑点,我得查清这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书眉搬过一把椅子坐下,幽幽地问:“沈梦既然都和你坦白了,还有什么疑点?” 廖书言道:“她去我公寓找我那一晚,被我劝回去后,去了酒吧喝酒,遇上了同样在酒吧借酒浇愁的张副教,两个人都醉了,不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 廖书眉撇嘴笑了笑:“这么说,是你情我愿的事了?你们那个张副教还真是老少通吃啊,出轨刚成年的学生,良心不会不安么?” 廖书言还记得在嘉言的会客室里,沈梦声泪俱下讲述的样子。 她说,那一晚,她是因为被他伤了心,伤心过度,才糊里糊涂地跟着张天成去了酒店。 醒来的时候,张天成已经走了,却在床头留下了一笔钱。 她当时已经醒了酒,越想越屈辱,越想越委屈。 酒店服务员敲开她的门后,便将一名醉酒不醒的陌生男子抬了进来。她不让,那个服务员却打开了房间内的电视,电视里的画面正是她难以启齿的经历。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这段视频就不会流出去。” 想到父亲的威严古板,她动摇了:“要我做……做什么?” “这个人呢,是你求而不得的廖老师的姐姐的丈夫,醉了酒,你只要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不用做什么,等到他醒了就行了。” “就这样?” “你还想要怎样?他都醉得不省人事了,什么也做不了。不过,” 服务员轻笑,“我倒是有个绝妙的主意……昨晚发生的事,你完全可以一口咬定是你的廖老师做的,反正你爸爸是高官,总有办法让他屈服,说不准他迫于压力会娶了你呢!” 廖书眉听着廖书言毫无起伏的语调,脸色异常凝重:“那个酒店服务员……是谁?” 廖书言偏头看着她,低声道:“你应该猜得到。” 廖书眉倏地站起身,道:“如果真是江眠,这件事你不用再卷进来,会害了嘉儿!交给我来办!” 廖书言敲着代码的手指慢慢收拢,脸绷得紧紧的,许久才道:“嘉儿的母亲与我联系过了,她信了网上的事,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廖书眉诧异不已,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你没解释么?嘉儿怎么说的?” 廖书言苦笑道:“事到如今,在嘉儿父母眼中,真相如何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们真正在意的,是我让嘉儿遭受到了网络暴力,受了委屈,甚至让她未婚先孕……不值得信任和依靠。” 廖书眉怔了怔,听到耳边噼里啪啦的响声,有些气恼。 她猛地扯住他的胳膊,拉他起身:“老婆都快丢了,你还有心情整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赶紧回宜宾,把嘉儿讨回来!” 廖书言推开她的手臂,又坐回到电脑前,隐在昏暗光线里的脸忽明忽暗:“即使她父母不在意真相,我还是得拿出证据证明网上的事与我无关,让她父母安心——离沈梦父亲给的期限也不远了,若真要打官司,我也得有足够的证据。” “既然沈梦都和你说了实话,她父亲知道和你无关,要起诉也是起诉那个张副教啊!” 廖书言道:“我不想将筹码压在她身上。” 事情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他并不确信,沈梦到时候会不会改变主意,反过来坑了他? 说到底,他不信她。 他一向不与人争什么,却偏偏总有人不让他好过。 得饶人处且饶人,是母亲在世时,时常劝导他的话。 因此,即使受了世人再多的误解和背叛,他从不会追上去咬一口。 他始终相信,只要他不追究,事情总会过去。 但是,他的不理会、不作为,会害了赵嘉儿。 窗外的雪越下越厚,赵嘉儿抱着阿狸抱枕站在窗边看着被雪光映得发亮的天际,只觉得心口又酸又疼。 廖书言不接她电话,她一心以为他是因为赵母的一通电话,而对她寒了心,不想再理她了。 结了雾的玻璃窗上映着她模模糊糊的脸,她烦闷地在窗上写着字,写来写去,总是会不经意间写了廖书言的名字。 赵贤儿推门唤她吃药,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闷闷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吃药。” “不吃药怎么行呢?”赵贤儿挨着她坐下,将温水递到她手边,轻声劝道,“你也是大人了,不要再任性,为你肚子里的宝宝想一想。” 赵嘉儿咬着唇,泪水沾湿了眼眶,睫毛轻轻颤动:“廖老师不接我电话,他都不理我了,我留着这个孩子做什么?反正也不招人待见!” “他理不理你是他的事,你吃不吃药是你的事!”赵贤儿见不得赵嘉儿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好心被多次忽视,她心里也有了怒气,“不就是一个男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前为了陆嘉清,现在又是为了他……你什么时候能为家人想一想?这个世上,永远不会抛弃你的是爸妈,还有我!” 赵嘉儿被她骂得不敢出声,老老实实地接过温水和药丸,默默地吞了下去。 赵贤儿这才转怒为笑,摸着她的脑袋:“这才乖嘛!不要想那个什么廖老师了,早点休息啊!” 赵嘉儿依旧是乖巧温顺地点头,听话地铺开被子钻了进去。 赵贤儿替她掖好被角,拿起空的玻璃杯,关上房门之际,突然听到赵嘉儿从被子里传出一句:“姐,我爱你。” 赵贤儿转身嗔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恨你!” 赵嘉儿从被子里露出两只黑亮亮的眼睛,甜甜一笑:“姐姐晚安!” 赵贤儿的一番责骂,犹如当头棒喝,让她猛然醒悟了过来。 这些年,她似乎将家人的关怀和迁就,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了。 她总以为家人不理解她,却从未站在家人的立场上为他们想过。 因为爱情,忽略了亲情,伤了家人的心,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想要爱情,也想要亲情。 但是,爱情与亲情起了冲突,她知道亲情常在,反而急切地想要抓住爱情,以至于一再地忽视了亲情的存在。 没了爱情又怎样?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为她遮风挡雨的永远是姐姐赵贤儿。 她不应该如此患得患失,应该多给一些时间廖书言,让他自己也想一想这半年来,两人之间所经历的一切。 她想留住他,但不能去强迫他。 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手机界面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言:睡了么? 赵嘉儿怀里抱着软绒绒的阿狸抱枕,突然觉得心口滚烫滚烫的。 明明只是三个字的寻常问候,她却不舍得将眼睛移开。 鲜橙披萨:有事? 赵嘉儿承认自己想要报复他白天不接电话的行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淡而疏离。 消息发出,手机像是失去了信号。 她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回复。 这个时候,她只能认输。 比耐性,她真的玩不过廖书言。 但是,言语上依旧不能服软。 鲜橙披萨:没事的话,我就睡了。 言:能讲电话么? 赵嘉儿眉心一跳,眉头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回复。 不能,这是违心的话。 能,之前故作冷漠的伪装都白装了。 她纠结着,手机却在手掌心里震动着,她顿时慌了神,蜷着身子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等了将近一分钟,她还是滑动了接听键。 她屏着呼吸,耳朵紧贴着听筒,声音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嘉儿。”电话那头,许久才传来一声轻柔舒缓的叫唤。 赵嘉儿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转而趴着身子,将下巴搁在抱枕上,委委屈屈地问道:“您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廖书言沉默着,良久才缓缓地道:“那时候,心里很乱,怕你说出分手的话来……对不起。” 赵嘉儿的脸埋进抱枕里,嗡嗡地说着:“我才不接受道歉呢!” “嘉儿,”廖书言话语微顿,轻声问道,“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赵嘉儿嘟着嘴,气哼哼地道:“不要问我,问您自己。” 廖书言不由笑了:“等我两天,我回宜宾后,会找你父母当面谈谈。” 赵嘉儿轻轻应了一声,又道:“言言以后不要不接我电话,我会担心,也会伤心得胡思乱想。” “对不起。” “说了不许道歉!” “抱歉。” 赵嘉儿用脑袋撞着抱枕,哭笑不得:“言言能说一些别的么?” 廖书言认真想了想,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鹅毛般的雪片,道:“南京下雪了,很美。” 赵嘉儿翻了一个身仰躺在床上,应道:“宜宾也下雪了,也很美。” 廖书言道:“你在的话,会更好。” 赵嘉儿躲在被子里没有应声,听着他轻缓的呼吸声,又想起曾经相拥相眠的日子,眼角微微泛酸,低声说了一句:“言言,我想你。” 朵朵飞舞的雪花落在窗前,结了一层层冰花。 廖书言的眼前出现赵嘉儿娇怯怯的面容,眼里染了温柔清浅的笑:“我也想你。” 第57章 第24章 云中月(1) 雅苑小区位于老城区,平日里,在小区里活动的住户多是老年人,年轻人多是选择前往大城市务工、做生意。只有在春节前,小区里才算热闹了一些。 赵嘉儿已经认不出许多人的脸了。 而自从父母从广东回来后,陈翠仙却总是不请自来,不是询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打听孩子爸爸的事情。 这恰恰是赵母最忌讳、最反感的事。 因为怀孕的缘故,赵嘉儿的穿着都很随意宽松,回来不过几日的时间,她感觉自己已经胖了一圈。 见陈翠仙总是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的肚子看,她十分不自在,轻轻咳嗽着:“陈阿姨。” 陈翠仙笑着看向对面的赵母,道:“你的两个女儿,嘉儿本来是听话的那一个,哪知到头来却是最令你头疼的一个,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赵母脸上有了岁月的风霜,一双眼睛却尤其明亮有神。喝了一口热茶,她不急不躁地道:“为人父母,总是不容易的。我也挺羡慕你,一个人,洒洒脱脱,无拘无束。” 陈翠仙脸色微僵,随即苦笑道:“我是个离过婚的老女人了,哪有你说得那么轻松自在啊?我还羡慕你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看,你的女儿行事风格都和你年轻时候一样呢……” 赵母的脸色倏地变了,一记冷眼扫向陈翠仙,让陈翠仙有些心慌。 赵母的眼中慢慢有了笑,嘴角微微上扬:“快到晚饭时间了,陈姐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陈翠仙讪讪笑道:“时间过得真快!谢谢你的好意,我先回去了!” 赵母将她送出门,客气地笑道:“嘉儿还要人照顾,我就不送了。” 陈翠香忙道:“别送别送。” 陪客是一件十分心累的事,赵嘉儿本来困得不行,但看赵母脸色不对劲,忙起身跟进了厨房:“妈妈,陈阿姨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母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催促道,“出去,别妨碍我做饭!你爸和你姐去接爷爷奶奶,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赵嘉儿有些悻悻,上前道:“我帮您……” “不怕气味熏着自己了?”赵母瞟了一眼她的肚子,眼里带着奇怪的笑,“楼下的老吴说,这几天晚上总有一辆车停在小区外,正对着你房间的窗子……我都说了不必见面谈了,他天天来你楼下想做什么?” 赵嘉儿轻轻移动着脚步,抓住赵母的胳膊,低声嘟囔着:“廖老师都让姐姐把那些证据给您看了,您怎么还是对他有偏见?您还没收了我的手机,不让我们联系……那么冷的天,您都不让我下去见他……” 赵母淘着米,道:“我就是觉得你跟他不合适。” 赵嘉儿不服气,反驳道:“哪里不合适?” 赵母道:“还没结婚,就让你怀孕,这是不负责任!” “未婚先孕,在这个年代很常见了,您不要那么传统好不好?”赵嘉儿哀求道,“妈妈,您把手机还给我,好不好?” 赵母被她缠得烦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手机在我和你爸的房间里,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赵嘉儿高兴地抱住赵母:“谢谢妈妈!” 她兴冲冲地冲进客厅,向客厅旁的主卧跑去,赵母追出来喊了一声:“钥匙在你爸爸身上!” 赵嘉儿没去理会身后的声音,在床头柜上的全家福相框下找到了一串小钥匙,她试着插进床头柜的钥匙孔里,合得上。 打开抽屉,套着廖书言亲手为她绘制的阿狸手机壳的手机完好无损地躺在一本记事本上。 赵嘉儿兴奋地拿出手机,跑出父母卧室,正撞上了赵母,眉开眼笑地向她扬了扬手机:“早知道爸爸和妈妈不是一伙的,我就去求爸爸了!” 赵母气得牙痒,瞪着她:“今晚,你和你爸都别吃饭了!自己煮面条吃吧!” 赵嘉儿道:“妈妈才舍不得让爸爸吃面条呢!” 对外人,赵母热情礼貌;对家人,赵母严厉又温和。 即使她不明白赵母为何对未婚先孕一事存在偏见,但是,这些日子,赵母提起廖书言时,已经没有最初那么反感抵触了。 她知道,这都多亏了姐姐,还有爸爸。 回到房间,她将手机开机,意外发现手机电量竟然是满格。 赵嘉儿觉得心口暖暖的。 听着楼下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她点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和来电提示,给池勉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里是火车压着枕木发出的轰隆隆的声响,车厢里放着广播。 “嘉儿,你满血复活啦!” 赵嘉儿一听他开口就嘲笑打趣她,立马怼了回去:“你说话怎么这么招人恨呢!” 池勉躺在硬卧车厢里的上铺床位上,笑道:“你失联好几天了,要不是知道原因,我还以为你又被人拐走了呢!” 赵嘉儿被取笑惯了,因为确有其事,反倒找不出话来反驳。 想起给他打电话的初衷,她立马转移了话题:“不跟你说那么多了!明天除夕,你什么时候到宜宾?可千万别错过了年夜饭!” “你放心,大小姐!”池勉枕着手臂翻了一个身,忽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有点惶恐……你妈妈在电话里都开始催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了,我去了会不会被唾沫淹死啊?” “妈妈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才催着你找女朋友的,”赵嘉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你对苏队长还是没感觉么?” “嘉儿,”池勉沉声道,“感情的事,勉强不来。苏杭并不是不好,只是……” 只是,他心里放不下她。 心中的话,他始终不敢表露出来。 他笑着改了口:“只是,我和她真的不合适。” 赵嘉儿只好不再问下去,听到楼下有了动静,赵贤儿已经在大声呼唤她了。 她忙道:“爷爷奶奶过来了,我先不和你说了!路上小心啊!” 池勉很想问问她和廖书言之间的事,但是,话未出口,她已经匆匆地挂了电话。 看着车窗外闪过一片片灯影,池勉的耳边一直回旋着赵嘉儿或喜或怒的声音。 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她藏在了心间? 是家乡地震过后,废墟里的那一颗糖太甜,让他灰暗死沉的眼里多了一道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么? 被孤儿院收养后,他时常会看到她随着父母来孤儿院看望那些孤儿;而他,却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她。 他始终记得,那时给他糖的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他听到有人唤她“嘉儿”。 所以,大学新生入学仪式上,在她冲他微微一笑时,他便挪不开眼睛和脚步了。 这些年,他默默跟随着她的脚步,终于能和她站在一起,不再胆怯自卑、敏感脆弱。 他终于能当着她的面,开口叫出她的名字:“嘉儿。” “你认得我啊?”她的眼睛里有光,带着笑。 现在想来,那些记忆依旧清晰,而她,依旧远在天边。 如今,他所求的,也只是她能幸福快乐。 他的思绪被赵嘉儿填满,手机突然跳出一条短信,他一看是赵贤儿,没来由得有些紧张。 明天快到站时,记得联系我,去接你。 池勉不敢含糊,老老实实地回复道:辛苦。 收到池勉的回复,赵贤儿便一脸委屈不甘地将手机举到赵母眼前,道:“看,我已经给他发消息了!您也不用担心他会丢了!” 赵母听她话里有气,笑着劝道:“你是做姐姐的,多关心关心他,他将来也会感激你。” 赵贤儿翻着白眼,不屑地轻笑:“谁稀罕!” 赵母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他一个人挺不容易,让你多关心关心他怎么了?你都二十六了,过完年,就二十七了,也不知道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母女间因为池勉的事,已经争吵过多次了。 本来是其乐融融的一顿晚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赵嘉儿左右为难,扯了扯赵贤儿的衣袖,叫了一声:“姐……” 赵贤儿被赵母戳了痛处,正在气头上。她拍掉赵嘉儿的手,毫不畏惧地盯着面前的赵母,微微冷笑道:“妈,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您心里,我也许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您觉得您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是因我而起,所以,您只喜欢嘉儿,还有后来和嘉儿念一所学校的池勉!” “你在说什么?”赵母的眼里惊慌又惶恐。 “您心里清楚,”赵贤儿起身,环顾一圈,笑着对桌上的两位老人说道,“对不起,爷爷奶奶,没控制住脾气。今天都在,我索性将话明说了,也免得嘉儿一直被埋在鼓里。” “贤儿,坐下吃饭。”赵父放下筷子,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两位老人也跟着劝道:“逢年过节的,怎么又吵起来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好好说嘛!” 赵贤儿怒气未消,疲惫地道:“抱歉,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她不顾桌上人的目光,径直离席上了楼。 赵嘉儿有心跟上去,赵父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嘉儿,吃饭。” 赵嘉儿只能应声,默默喝了几口汤。 她想不明白,这家里有什么事是她至今不知道的。 桌上的气氛冷凝而沉重,父母和爷爷奶奶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她觉得压抑。 从前,姐姐与妈妈吵归吵,但从不会闹僵到这种地步。 她胃口不好,喝了几口汤,总是想吐。 赵母倾过身子,关切地道:“实在吃不下,就放下吧,早点休息。” 赵嘉儿乖乖地点了点头,上楼经过赵贤儿的房间时,她站在门外叫了一声:“姐。” 赵贤儿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鼻音:“姐姐心情不好,不要和我说话。” 赵嘉儿不敢火上浇油,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番,下楼见赵父陪着爷爷奶奶在客厅里看电视,便转去了厨房。 厨房里,赵母正清洗着水槽里的碗碟。 赵嘉儿轻轻走了过去,猛然发现赵母的眼角下有泪。 她惊得叫出了声:“妈妈,您怎么哭了?” 赵母慌乱地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道:“没事——爷爷奶奶难得来一次,出去陪他们说说话吧。” 赵嘉儿上前抱住赵母的胳膊,蹭着她的衣袖:“不嘛,我就要陪着妈妈!” 赵母嗔道:“都是快要做妈妈的人了,还这么黏人!你不想走的话,就帮妈妈洗碗吧!” 赵嘉儿高兴得应了一声,卷起衣袖,放了温水。 她认真地清洗着,赵母却突然问道:“你那个廖老师……没有妈妈,是么?” 赵嘉儿的心陡然一紧,埋着头应了一声:“在廖老师刚上大学那一年,因病去世了。” “爸爸呢?” 赵嘉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廖书言没怎么和她提过他的父亲,每次都是寥寥几句,一语带过。 她斟酌着,慢慢说着:“他父亲久居国外,和家人聚少离多。廖老师,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赵母叹了一口气,笑道:“这孩子……挺有礼貌,脾气还不错,妈妈这几天处处为难他,也不见他跟我急,每次电话里都要问问你。哎!妈妈真的老了,思想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了!”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赵嘉儿第一次从赵母口中听到这些夸赞廖书言的话。 她笑着嘟囔了一句:“廖老师本来就很好!” “你呀,就是死心眼!”赵母曲着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佯怒道,“当初说陆嘉清有多好多好,结果呢?” 赵嘉儿摸着额头,低低地说道:“嘉清一直都很好。” 只是,命运弄人。 客厅电子钟的音乐响起,已经是晚上八点钟。 赵母向厨房的窗口看了一眼,能听到窗外呼呼的北风声。 “外面风挺大的,廖老师要是在楼下,就请他上来坐坐吧!” 赵嘉儿有些意外,看到赵母脸上温和体贴的笑容,立马擦干手,来不及换鞋,就跑出了厨房。 赵母追出来,道:“把垃圾带下去扔了!” 北风呼啸,天上的一弯月掩在厚厚的云层里,光影清冷。 赵嘉儿将身上的羽绒服裹紧,脸埋在围巾里,在昏暗的路灯下寻找着熟悉的车牌。 廖书言的车并不张扬显眼,出行的车辆并非豪车,都是经济适用型车辆。 她在小区外找到一辆熟悉的银色的本田pilot,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 车子的车窗被锁得严严实实,她抬手敲了敲驾驶座一侧的玻璃,唤一声:“言言!” 没有人应。 车里没人,车外也没见到人。 赵嘉儿焦急地四处环顾,始终没见到廖书言的身影。 夜晚的风又冷又湿,吹在脸上犹如刀割。她将双手藏在羽绒服的袖子里,将脖子上的围巾往脸上扯了扯,不停地跺着双脚。 黑暗中,她看到一抹身影慢慢朝这边走近,顿时直起身子。待看清来人确实是她等待已久的人后,她便迈开步伐,张开双臂向他奔了过去。 第58章 第25章 云中月(2) “言言!”赵嘉儿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廖书言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他的身上带着冬夜里的寒气,透过皮肤钻进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而她,反而愈发抱紧了他,不经意间,泪水湿了他的黑色风衣。 廖书言突然接触到她温暖的身子,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直到抬手摸到她冻得通红的脸蛋,才心满意足地再次将她小小的身子拥入怀里。 赵嘉儿抓着他胸前的羊毛衫,仰着脑袋,委屈又不满地望着他:“言言的手机怎么关机了?我之前都联系不到您!” “今天送姐姐回了向家,一直在外面,手机没电了,还没来得及充电……我没想到你今天会联系我,”廖书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赵嘉儿眼前,“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你,你还好么?” “不好……”赵嘉儿将手机塞到他口袋里,转而拉住他冰冷的手掌,抬头笑道,“妈妈说下面风大,让我请您上去坐坐!” 廖书言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赵嘉儿使劲点头,已经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小区里引。 廖书言握住她软绵绵的小手,停了脚步,笑道:“我的车停在小区大门外有些不妥,我先找车位停车,再在附近的超市买些东西。” 小区楼下便有一家24小时便民超市。因是大年三十前一夜,超市里里外外都挂着红灯笼,布置得格外喜庆。 这个时间点,超市里依旧有许多附近的居民在此购物,洋溢着浓浓的节日的气氛。 赵嘉儿推着购物车在货架前帮着廖书言挑选着礼品,突然说道:“言言,今晚就留下来吧!明天在我家过年!” 廖书言有些忐忑犹豫:“你爸妈……” 赵嘉儿眯着眼笑道:“妈妈都让我请您上我家了,不会再为难您了!” 她见廖书言仍旧在犹豫,缓缓贴近他,轻轻拉住他的手,小声哀求道:“言言,好不好嘛……池小勉明天过来,您今晚可以睡在为他准备的客房里。言言……” 廖书言仍旧有些犹疑:“我……我没带换洗衣服,可能不方便……” “方便!方便!”赵嘉儿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推着购物车,径直将他带到服装区,“过年穿新衣,我给您选一套新年的新衣服!” 毛线帽、围巾、羊毛衫、羽绒服、裤子、靴子、袜子……从头到脚、由里到外,她为他量身挑选了一整套冬天的行头,廖书言一一试戴、试穿。 等候在试衣间门前,赵嘉儿接到赵母的电话,不等赵母询问,她便老老实实地交代着:“妈妈,我们在超市,马上就回去了!” 赵母十分疑惑:“去超市做什么?” 赵嘉儿望了一眼试衣间的门,小声说道:“廖老师要给您和爸爸,还有爷爷奶奶买一些礼物,还有……今天很晚了,廖老师住得远,晚上回去不安全,我想……想廖老师留下来住……” 电话那头的赵母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你们先回来再说吧。” 赵嘉儿连连点头:“马上!” 她看见廖书言已经换好自己的衣服出了试衣间,正要挂断电话,赵母又叮嘱道:“别让他买太贵的礼品,意思意思就行了。” 赵嘉儿不敢说“不”,连连应声。 挂断电话,她便喜笑颜开地对廖书言说道:“妈妈同意你住下来啦!” 她将廖书言手中试穿过的合适的衣服一件件挑选出来,脚底似带了风一般,直奔超市服务员,让人将衣服包了起来。 她一件件数着购物车里的礼品和衣服,在经过男士内衣区时,忽然红着脸问着身边的廖书言:“内衣没买,是么?” 廖书言尴尬地点了点头。 赵嘉儿伸手推他,埋着头,小声说道:“您自己去选一件,我在这儿等着。” 在南京同居的日子,彼此渐渐熟悉之后,双方并非没有为对方洗过衣服。但是,各自的内衣,都是各自清洗的,她也从未为他买过这样私密的衣服。 衣服的钱,赵嘉儿坚决自己付款,廖书言也只能由着她。 寒冬的风凛冽如刀,廖书言的手掌始终是冰凉凉的。 出超市前,赵嘉儿便取出新买的灰色长款围巾为廖书言围上了:“言言出门怎么不多穿点衣服?这几天您一直守在小区楼下,不会冷么?” 廖书言低头看着她为他系着围巾,嘴角勾起一抹清清浅浅的笑:“能见到你,就不觉得冷了。” 赵嘉儿瞋他一眼,小声骂道:“傻!怪不得廖姐姐总叫你‘傻小子’呢!” 赵嘉儿领着廖书言回到家时,客厅里只有赵父赵母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两个老人已经睡下了。 廖书言头次来赵家,又因前阵子一直受到赵母的刁难,初次拜见赵父赵母,难免紧张。 他将手中的礼盒和水果递到赵父赵母跟前,笑着躬了躬身子:“叔叔,阿姨,这么晚了,打搅了。” 赵母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礼盒和水果,对他笑了笑:“坐吧。”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廖书言,电话里多次的试探和刁难,她渐渐被他的恒心和教养打动。因此,赵嘉儿一开口求她,她便先软了下来,想要给他一次机会。 待廖书言坐下,赵母便客气地询问道:“吃饭了么?” 廖书言笑着回答道:“吃过了。” 赵母道:“今天很晚了,你留下来住着。嘉儿说你是一个人,明天就在我们家一起吃年夜饭,好好过一个热闹的年。” 廖书言的心口涌过一阵阵暖流,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亲。 赵母的嘘寒问暖,让他倍感温暖亲切。 先前因她的刁难,他偶尔也会有怨念,如今已然消散殆尽。 赵嘉儿在厨房将切成瓣儿的水果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发现廖书言与赵母谈得挺投机,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在赵父身边坐下,用牙签叉起一瓣苹果,小声央求着赵父:“爸爸,您倒是和廖老师说句话啊!” 赵父低声说道:“我插不进话。” 赵嘉儿瞪圆了眼,瞅一眼廖书言和赵母,又瞅着赵父,挽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问:“那您觉得廖老师怎么样?” “很好啊!”赵父的回答简短而仓促,忽起了身,“我回房了,你们先聊。” 廖书言缓缓起身,朝赵父弯了弯腰:“今晚叨扰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赵父的脸上虽没有笑,语气却宽厚亲切。 廖书言惊愣之余,又听到赵父对赵母说道:“喻芝,孩子已经很累了,让他们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赵母笑着起身,朝赵嘉儿吩咐道:“你带他去楼上的客房吧!早点休息!” 赵嘉儿正咬着一瓣苹果,听闻,立马点头应下:“遵命!” 她起身去拉廖书言的胳膊,径直将他往楼上带。 赵母看着她为此欢喜不已的样子,回头对赵父说了一句:“但愿这孩子今后不要和我一样。” 赵父皱着眉头,有些不悦:“什么意思?” 赵母笑着没有回话,而是向厨房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回房睡吧。贤儿晚上没怎么吃饭,我给她做排骨面去。” 赵母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送到赵贤儿的房间时,看到赵贤儿哭得红肿的双眼,心里一阵难受。 两个女儿,赵嘉儿是绵羊,性格乖巧温顺,让人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赵贤儿却是刺猬,总是用她那身尖利的刺,刺伤身边的人,宁愿两败俱伤,也不愿将刺收起。 赵母从来不是有意要偏袒谁,只是赵贤儿始终是她不愿提及的一道伤口。 年轻时,她所受的委屈与苦楚,皆因有了赵贤儿。 看着赵贤儿吃完面,赵母才轻声说道:“早点睡。明天,我让你爸去火车站接池勉。” “不用,”赵贤儿的语气十分冷淡,态度却坚决,“我自己去接。” 赵母没再多说,离开前,又道:“嘉儿的男朋友今晚留了下来,今天的事,妈妈不希望这两天也发生。” 赵贤儿撇嘴冷笑:“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在外人面前落下面子的。” 赵贤儿说话一向话里带刺,赵母早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在廖书言洗漱的期间,赵嘉儿想到心情郁闷的赵贤儿,本想过来看看,正遇上了从赵贤儿房间里出来的赵母。 “妈妈,姐姐还不高兴么?” 赵母笑道:“睡一觉就好了。你今天不犯困了?这么晚了,还这么精神?” 赵嘉儿听出赵母的言外之意,挠着脑袋,慢慢往自己房间走去。 廖书言第一次来她家,她兴奋又紧张,虽然感觉有些疲惫,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有许多话想对廖书言说,在二楼的洗手间外徘徊了许久,她便贴着门,小声问道:“言言,洗好了没有?” 廖书言打开门,门后热气缭绕,宛若仙境。 洗过澡后的廖书言换上了她为他在超市买的羊毛衫和加绒西裤,脸蛋被热气蒸得通红。见到赵嘉儿的那一刻,他有些尴尬,问道:“我想泡脚,不知道哪个盆可以……” 赵嘉儿熟门熟路地在泡脚盆里兑好了温水,蹲着身子回头望着他:“这儿空间有限,廖老师去客房里泡脚吧!” 客房干净整洁,被子已经铺好。 赵嘉儿将廖书言拉到床边坐下,蹲下身子替他挽起裤脚,抬头笑道:“家里的房间都不大,廖老师不要嫌弃。” 廖书言将双脚放进盆里,笑道:“这才像一个家,家人都在。” 赵嘉儿听他语气伤感,默默垂下了头。她往盆里撒了几把浴盐,起身挨着他坐在床沿,笑着将自己的双脚也放进了盆里。 她的脚冰凉,用脚趾轻轻碰着他的脚背,似在故意逗着他。 廖书言抬脚将她的双脚夹在双脚间,她顿时动弹不得,尝试着挣脱,却溅了一地的水花。 “嘉儿,你又调皮了……”廖书言抓住她扣着床沿的双手,笑道,“你溅了一地的水,万一摔了,可不是小事。” 赵嘉儿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微微弯起嘴角笑道:“我就是太高兴了!” 廖书言抬手,指尖轻轻抚着她的眉眼,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也很高兴。” 赵嘉儿抬头,房间的灯光落在她眼里,聚成一点温暖璀璨的光,直直地照进了廖书言的心田。 他微微低头,缓缓向她靠近,在赵嘉儿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便轻轻吻住了她。 灯光微暖,照着深情亲吻的两人,一圈圈光晕将两人笼罩。 窗外,藏在云层里的月亮也慢慢露了出来,静静俯瞰着人间的一切。 “现在该告诉我,在我回宜宾的火车上,您撤回的消息是什么了吧?” 第59章 第26章 云中月(3) 在得知赵嘉儿心脏早衰时,廖书言便让医生为他与赵嘉儿的心脏做了配对,正好合适。 她的病情若真的恶化到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的地步,除他之外,找不到合适的配对心脏,他不介意冒着生命危险,拿自己的心去换她的心。 赵贤儿能完全放心将赵嘉儿交给他,也许是当时被他的话语和决心震撼到了吧。 但是,面对赵嘉儿,时机未到,他还不能将她的心脏隐疾透露出来,更不能将他的决定说出来。 赵嘉儿许久不见廖书言回答自己,拉住他的胳膊,催道:“言言,告诉我嘛!到底撤回了什么?您说过会当面和我说的!” 廖书言望着她,目光深沉,低声说道:“我是想和你说,从今往后,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命。” 赵嘉儿听得心惊肉跳,鼓着嘴瞪着他:“言言在说什么呢!我才不要您的命呢!您只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好啦!” 廖书言深吸一口气,沉沉地点了点头。 赵嘉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凑过脸在他嘴上浅浅地啄了一口,低低地哀求道:“言言开心点嘛!明天就是除夕了,要开开心心的!笑一个!” 她轻轻扯着他的嘴角,廖书言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抓住她在他脸上胡乱动作的双手,轻声提醒道:“水凉了。” 他弯腰擦干自己的脚,又蹲下身,握住她光滑白皙的脚掌,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的脚心脚背。 “地上有水,你先别下地,我拖一拖。” 赵嘉儿光着脚丫子,老老实实地趴在床沿,撑着下颚,笑眼弯弯地看着廖书言倒水、拖地,只觉心里服服帖帖的,格外舒心。 她赖在床上不肯起身,廖书言无法,只能抱起她穿着厚厚睡衣的身子,问道:“你的房间在哪里?” 赵嘉儿笑答:“出门左拐,再右拐。” 客房与赵家姐妹俩的两间卧室隔了一条窄窄的走道,廖书言在赵嘉儿的指示下,将她抱进卧室时,看到满屋子的阿狸,不由自主地在门外顿住了脚步。 墙上的贴画,床上的床单、抱枕,全都是阿狸。 廖书言在门外停留了片刻,进房间为她盖上被子之际,感慨了一句:“看来,我得买一套阿狸的画本来看看了。” 赵嘉儿道:“房间的书柜里就有全套的,言言可以拿去看。” “那一套你自己留着,我再买。” 他要起身,手腕却被赵嘉儿死死地拽住,回头见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不禁笑问:“怎么了?” “冷……”赵嘉儿眨巴着眼,一脸希冀地看着他,“被子里很冷,言言帮我暖床。” 廖书言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说道:“嘉儿,这是你家,我不能和你一起睡……” 赵嘉儿不松手,咬着唇,眨了眨眼,眼眶里似有泪要流出来。 她低声恳求道:“我还不想和您分开,您在被子里和我说一会儿话就好。” 廖书言使劲摁着眉心,紧张得浑身动弹不得。 这几天以来,他见不到她的面,日日夜夜都想着她,每天能在她楼下透着窗子看到她娇小瘦弱的身影,他已经很满足了。 眼下,她就在身边,他很想如从前一样,拥着她入睡。 可是,他不能。 楼下有她的父母和祖父母,隔壁房间睡着她的姐姐,他不敢逾矩。 他好不容易让她父母对他的印象有了一点改观,不能因此而功亏一篑。 “嘉儿,”廖书言深吸一口气,将声音压得极低,“我就在这儿守着,等你睡下了再走,行么?” 赵嘉儿松了手,朝他吐了吐舌尖,调皮地笑道:“我逗您玩呢!您不用守着我,早点回房睡吧!” 廖书言拧眉,又恼又窘:“嘉儿你真是……” “言言晚安!”赵嘉儿将下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里,一对月牙似的眼里闪烁着两点光芒,亮亮的,带着狡黠与欣喜。 廖书言回到客房,将充满电的手机开了机,看着廖书眉发过来的微信,给她回了一条信息,将自己如今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 没多久,廖书眉便给了他回复:爸爸让我们年后去一趟巴黎。 廖书言皱了皱眉,左手拇指慢慢地敲击着手机屏幕。 言:什么时候? 廖书眉:都行。 言:好。 凡是与父亲有关的一切,令他期待,又令他苦闷。 赵嘉儿带给他的所有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无法言说的孤独与酸涩。 出门在外,他多是住酒店,从不会留宿在别家。 然而,第一次,他便留宿在了心爱女孩的家里,紧张得整夜都睡不好。 赵嘉儿一觉睡到自然醒,睡眼惺忪地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儿,忽然闻到饭菜的香味,她不禁皱了皱鼻子,胃里一阵翻腾。 她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扯过床头的一件羽绒服穿上,迅速打开房门,一路冲到了洗手间。 正与赵父在楼下客厅里喝早茶的廖书言见到赵嘉儿急急忙忙奔跑的身影,起身朝赵父说道:“我去看看。” 他跨过茶几,几步爬上了楼,大步朝洗手间走去。 还未走近,他便听到洗手间里哗哗的水流声,其中还夹杂着赵嘉儿干呕的声音。 赵嘉儿感觉自己的心肺都要被吐出来,眼睫毛下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她偏头见到廖书言匆匆而来的身影,抿了抿干枯苦涩的嘴唇,朝他笑了笑。 她离开南京时,反应并不大,只是胃口变差了很多。 廖书言是头次见到她孕吐成这副模样,心里疼惜又懊恼。 “很难受么?”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心,轻声问道。 赵嘉儿口里发苦,漱了漱口,有气无力地道:“妈妈说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廖书言心疼她,却又无能为力。 赵嘉儿懂得他的心意,笑着将他推出洗手间:“我能捱过去的!您陪爸爸喝茶去吧!” 廖书言虽不放心她,还是下了楼。 楼下,两位老人已经起了,赵爷爷正询问着赵父:“是不是要将翠仙接过来一起吃个年夜饭啊?” 赵奶奶在一旁应和着:“是该接过来。” 赵父有些为难,向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必了吧。” 赵爷爷板着脸,道:“不过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她来了,家里也热闹一些。” 赵爷爷不等赵父发表意见,便伸长脖子高声朝厨房那边喊道:“喻芝儿媳啊,让翠仙过来和我们一起过个年吧!” 赵嘉儿在楼上听到爷爷的话,心里有些不喜。 每年的这个时候,父母都会听从爷爷奶奶的话,将陈翠仙接过来。陈翠仙倒是很会逗老人开心,但是,赵嘉儿分明感觉得到气氛的微妙。 她并不傻,即使没人和她说起父母年轻时候的事,她也能察觉到陈翠仙与父母之间有些她不知道的往事。 她不明白,爷爷奶奶明明知道陈翠仙的到来,会让好好的团圆年变得十分不自在,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 何况,若不是陈翠仙提前将她怀孕的事告诉了父母,廖书言也不会无缘无故受到赵母的刁难和试探。 她并不喜欢陈翠仙。 赵嘉儿迅速擦了一把脸,还没走到楼梯口,便听到赵母在厨房里回了一句:“让老赵去接就行!” 她赶紧扶着楼梯扶手下了楼,对沙发上的两位老人说道:“不行!今年绝对不行!” 赵爷爷不高兴地瞋了她一眼,道:“嘉儿,你越来越不懂事了!从小到大,你陈阿姨对你多好啊,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 以往,提出反对意见的都是赵贤儿,被训斥责骂的也是赵贤儿。 赵嘉儿头次被家里的长辈责骂“没良心”,有些委屈。但是,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初衷,咬着牙,低声说道:“我就是不想她过来!她来了,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不高兴!” 赵爷爷皱着眉头,正要出言训斥,身边的赵奶奶扯了扯他的衣袖,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继而,她又将赵嘉儿拉到身边坐下,和蔼可亲地说道:“今年你最大,就听你的!乖孙女,别跟你爷爷怄气了,小心气坏了肚子里的宝宝。” 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大吉大利”的红包,向廖书言招了招手:“来,孙女婿,坐过来。” 廖书言顺从地坐了过去。 赵奶奶将红包分别递到赵嘉儿与廖书言跟前,笑呵呵地道:“本来应该是明天给你们发红包,但是,看在我重外孙的份上,今天的红包算是见面礼。” 这份见面礼来得太突然,廖书言郑重地接了过来:“谢谢您!” “叫奶奶!” 廖书言震惊不已,话语堵在喉间。 老人用慈爱的眼神盯着他,似在鼓励他。 他酝酿了良久,声音微微发颤:“谢谢……奶奶。” 赵奶奶顿时笑眯了眼,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知足:“真是乖孩子!以后对我们嘉儿要好啊,不能欺负她,不能让她受委屈!” “是!”廖书言不敢含糊,连连点头。 赵父与赵爷爷在一旁默默喝着茶,由着那边的三人话着家常。 赵爷爷喝一口茶,往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对赵父说道:“咱们在家里的地位,真是越来越低了,事事都是女人说了算。” 赵父道:“家里有一个会持家的女人,比什么都重要。” 赵爷爷叹了一声气,咕噜噜喝下一口茶,似在赌气:“生不出儿子,还不是白搭!还是翠仙好一些!” “爸!”赵父拉下了脸,“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父子俩的对话被接了池勉回来的赵贤儿打断。 赵贤儿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将车钥匙扔在玄关柜上,换上毛线靴便一声不响地穿过客厅上了楼。 池勉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外向迎出门的赵母问了一声好:“阿姨!” 赵母忙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找出一双靴子放在他脚边,语气欢快地道:“快进来!” 赵嘉儿凑上前问道:“池小勉,姐姐怎么了?” 池勉耸了耸肩:“在楼下和人吵了几句。” 赵母在一旁问道:“大过年的,她又和谁吵架了?” “每年过年都会来的陈阿姨。” 赵母的脸色倏地变了。 第60章 第27章 年中味(1) 赵嘉儿看着奶奶、妈妈和姐姐在厨房准备着年夜饭,她很想过去帮忙,可是,身体状况不允许。 看到廖书言与池勉楼上楼下的给各个房间的门窗上贴着窗花,她也想要帮忙,话没说出口,池勉一边在墙上涂着浆糊,一边催着她:“嘉儿,离远一点!” 赵嘉儿不甘心地向后退了退,又听到赵父在楼下喊道:“嘉儿,下来泡茶!” 有事可做,赵嘉儿才不会觉得无聊。 赵爷爷与赵父喝茶下棋,赵嘉儿秉着“观棋不语”的原则,一心一意地煮茶、斟茶。 赵父连赢两局,赵爷爷叹息一声:“老了,竟然下不过你这小子了!” 他又向楼上问了一声:“池勉啊,忙完了么?” 池勉大声答道:“快了!” 赵爷爷道:“忙完了就下来和你赵叔叔下一盘棋,替我找回场子!” 池勉笑道:“和叔叔下棋倒是可以,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能赢回来。” 池勉洗了手,在赵父对面坐下,笑着说道:“叔叔手下留情啊!” 赵父举杯喝茶,道:“我让你先行三步。” 赵嘉儿看不过去,忍不住出言:“爸爸分明是托大,小瞧了池小勉!” 然而,第一局,在赵父让了三步之后,赢家仍然是赵父。 第二局,池勉在下,赵爷爷在一旁出谋划策,情况依然没有好转。 赵嘉儿看一眼坐在一旁默默喝茶的廖书言,倾过身子,小声问了一句:“言言会象棋么?” 廖书言缓缓一笑:“一点点。” 在赵嘉儿心中,廖书言是无所不能的天才。她不知道他所说的“一点点”,究竟到了哪种程度。 “能赢爸爸么?” 廖书言摇头:“我接触得少,真的不太会。” 赵贤儿休息的间隙,见到客厅里围成一团的人,好奇地凑了过来。 待看清棋盘上的局势,她瞅一眼正要出“車”的池勉,忙出声道:“笨蛋,飞象,吃马,保車。” 她突然出声,池勉惊得抬头看着她,讷讷地问:“什么?” 赵贤儿几步走到棋盘边,伸出手指了指棋盘上的黑子,重复道:“飞象,吃马,保車,看爸爸怎么接招?” 赵父讶然不已:“贤儿,你和谁学了象棋?” 赵贤儿抱臂,挑了挑眉:“还需要向谁学么?电脑上就可以下,那才叫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我们来一局?” 赵贤儿笑着缓缓地摇头:“耗时费脑的事,不干——你们赶紧收拾桌椅,马上就可以开饭了!有土火锅哦!可丰盛了!” 年夜饭,必不可少的土火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温暖又和乐。 楼外是不间断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正是年的味道。 桌上十二道菜,加上土火锅里热气腾腾各种荤菜素菜,足够八人大吃一顿。 满桌子的菜肴,赵嘉儿只能看,不敢随便乱吃。 她舀着碗里的蒸鸡蛋,一口一口吃着,试着夹了火锅里的一块羊肉来吃,还没入口,就觉得恶心反胃。 她环顾左右两边的廖书言和赵贤儿,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将那块羊肉夹到了廖书言碗里。 廖书言见她没怎么吃饭,低声问道:“吃不下肉,吃点鱼肉,行么?不腥。” 赵嘉儿点点头。 廖书言将鱼肉剃了刺,才送到她碗里。 赵母一直留意着两人间的交流,看到廖书言这样惯着赵嘉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廖老师,嘉儿自己会夹菜,你自己吃就好,别管她。” 赵爷爷道:“孙女婿这是疼我孙女,你就由着他们好了。” 赵母被怼得无话可说,微微笑了笑,便埋头挑着碗里的饭粒,慢慢咀嚼着。 赵母露出无奈心酸的笑容时,赵嘉儿总是格外敏感。 饭桌上,两位老人问了廖书言许多家常问题,廖书言总是礼貌地回答,并不避讳与老人谈到母亲过早离世一事。 而老人一向心软善良,乍听到他母亲离世、父亲久居国外,便格外怜爱起他来。 自母亲离世后,廖书言几乎未曾受到长辈的嘘寒问暖,两位老人一番最寻常普通的关怀问候都令他格外动容。 赵父话虽不多,但是,话里话外,俨然将他当成了一家人。 至于赵母,态度忽冷忽热,但,至少已经接纳了他。 一顿年夜饭,在春晚开幕前,圆满结束。 廖书言本想陪着赵嘉儿看看春晚,赵贤儿觉得无聊,兴冲冲地道:“妈妈,我,池勉,三缺一,还有谁要来打麻将的?” 赵爷爷笑着说了一句风凉话:“谁让你不让你陈阿姨过来的,没人给你凑牌脚了。” 赵贤儿脸色煞白,没有顶回去,一眼扫过去,沙发上岿然不动的除了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赵父、赵嘉儿和廖书言。 两位老人上了年纪,不会陪着年轻人一起守夜。 赵父是春晚的忠实粉丝,节目再无聊,都会雷打不动地守在电视机前,直到春晚结束。 赵嘉儿不会玩牌,不在考虑之列。 赵贤儿的目光落在廖书言身上,勾了勾唇角,和善可亲地笑问:“廖老师,会玩牌么?” 廖书言老实回答:“不会。” 赵贤儿不放弃,循循善诱:“不会可以学呀!廖老师这么聪明,上手就会了。” 廖书言更想陪着赵嘉儿看看春晚、聊聊天,可是,看赵贤儿那副不罢休的架势,他只能妥协,歉意地向赵嘉儿说道:“我去凑个人数。” 赵嘉儿笑着点头:“玩得开心点!” 看着廖书言跟着赵贤儿进了麻将房,赵嘉儿有些不放心:“姐,廖老师不会玩牌,你们让着一点!” 两位老人熬不过零点,早早地睡了。 赵嘉儿因怀孕的缘故,直打瞌睡。赵父好几次劝她回房睡觉,她总是摇头说:“我要陪爸爸守夜,要听到新年的第一声鞭炮。” 客厅里,只有父女俩默默无言地看着春晚。 赵嘉儿为了赶走瞌睡,挨近赵父,低声询问道:“爸,姐姐昨天在饭桌上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赵父有些惊讶:“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赵嘉儿向麻将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听着那边搓麻将的声音,眉头微微蹙起,低低地道:“昨天,我看到妈妈哭了。姐姐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 赵父看着她渴求的双眼,长叹一声:“这事归根结底是爸爸的错。” 赵嘉儿更不解:“怎么说?” 赵父悲凉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妈妈怀你姐姐的时候,还没嫁过来,和你一样,未婚先孕。” 赵嘉儿拧着眉:“这种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赵父道:“在我们那个年代,未婚先孕的女人会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何况那个时候,我不在你妈妈身边,她所受的责骂和误解也更多。你妈妈就是在那样的世俗眼光下,坚持将贤儿生了下来。” 父母间的事,赵嘉儿很少听父母提起。 在她眼中,父亲寡言不善言辞,母亲贤惠温柔大方。她很少看到父母有过激烈的争吵,两人总是互相尊重,互相体谅,是平凡生活中一对恩爱的夫妻。 初次听闻父母从前的事,赵嘉儿的好奇心被大大地勾起,忙扯着赵父的胳膊,催道:“然后呢?” “然后……”赵父目光微沉,低声道,“然后,你妈妈带着满月的贤儿来到宜宾找了我……” 赵父停住了,神情惆怅。 赵嘉儿并不催促,静静地等着赵父继续说下去。 “你妈妈抛下一切带着贤儿来找我,你爷爷当时不承认贤儿是我的孩子,不让我们见面,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赵父顿了顿,道,“就是你陈阿姨,后来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赵嘉儿正听得入神,赵父突然毫无预兆地中断了话题,她心痒痒。 她扯住赵父的胳膊,哀求道:“爸爸再讲讲嘛!后来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您让妈妈受了许多委屈,妈妈才担心我会和她一样?” 赵父盯着电视,却听不进去电视里的小品台词,一言不发地坐着。 赵嘉儿知道赵父的性子,他结束了话题,便没有继续的可能了。 她想缓解缓解突然变得压抑的气氛,笑着对面无表情的赵父说道:“反正不管怎样,您最后还是娶了妈妈呀!要不然就不会有我了!” 赵父微微笑了笑:“是啊!贤儿一岁时,你妈妈嫁了过来,一年后,你便出生了。因为有了你,爷爷奶奶才慢慢接纳了你妈妈。” 赵嘉儿有些不平:“可妈妈还是很委屈啊!往年过年,妈妈为了满足爷爷奶奶的要求,总是让您将陈阿姨接过来——我不喜欢她。” 赵父轻轻拍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午夜钟声敲响时,赵嘉儿的手机上收到了许多新春的祝福短信,她一一回了过去。 苏杭:嘉儿老板,新春快乐,求发红包! 赵嘉儿:年后,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奖励你! 沈梦:嘉儿姐姐,春节快乐! 赵嘉儿:谢谢!春节快乐! 对沈梦,她似乎只能用这样客气生疏的语气了。 赵嘉儿一条条翻看着短信,有客户的、廖书眉的、小迟的……甚至还有许久都没有联系的徐鸣的祝福。 徐鸣:副队,新春快乐,万事大吉!代我向苏队长祝贺新春快乐啊! 赵嘉儿:同乐!你为什么自己不去祝贺? 徐鸣:我问候了,她不回我短信啊!多么没有存在感啊!你说她是不是已经忘记我这号人了? 赵嘉儿与徐鸣聊得不亦乐乎,赵父出门放了新年的鞭炮,进屋催促道:“回房睡吧!” 赵嘉儿困得哈欠连天,与徐鸣道了一声晚安,见麻将房里的牌桌还没散,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精神真好!” 她半夜醒来时,抬脚踢到一个人,惊得坐起身,摁亮了床头的开关,房间里的光刺得她微微闭起了双目。 待适应了突然亮起的强光,她才看清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廖书言! “言言?”赵嘉儿见廖书言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又惊又疑地看着他,“您怎么睡在我房间里了?” 第61章 第28章 年中味(2) 廖书言弯弯嘴角,伸手摁灭了床头的开关,将赵嘉儿拉进被窝里抱住,声音低沉慵懒:“这是你母亲的安排。” 赵嘉儿难以置信,仰着脸看着他笑道:“太好了!妈妈是真的接受你了!” 廖书言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微微笑道:“我和你父母说了,他们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不过,日子还没定。” 赵嘉儿没想到短短一日,赵母就对廖书言改观了。 她又惊又喜,紧紧抱住廖书言的腰,语气欢快愉悦:“我就知道爸爸妈妈只要见了您,一定会喜欢您!” 廖书言不确信自己是否讨她父母的喜欢,但是,能让她家人瞬间改变态度的原因,还是她的病。 她的家人希望她能快乐,即使对他有诸多顾虑和猜疑,也不愿做出伤她心的决定。 赵嘉儿沉浸在喜悦中,睡意全无。 “言言,你们玩牌玩到什么时候了?您……输了吧?” “两三点吧,我才睡下没多久,”廖书言低声回答着,又低头看着她,弯了弯唇,“没输多少……怎么了?” 赵嘉儿低低地道:“妈妈还好,我怕姐姐和池小勉合伙坑您啊!” “赢家确实是他俩,”廖书言笑了笑,又低声说道,“嘉儿,我们商量着过了初六,去蜀南竹海,然后,我再带你去巴黎见我父亲,行么?” 赵嘉儿有些紧张不安,挠了挠头,问道:“您和爸妈都商量好了?” “嗯,”廖书言道,“见过父亲之后,我们将日子定下来。” 赵嘉儿察觉他语气有些低沉迟疑,想到父子之间的关系,心里更是没底:“你爸爸……好相处么?他要是不喜欢我……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怎么办?” 廖书言轻声安慰道:“我娶谁,他不会去关心。但是,父亲毕竟是父亲,我总得让你们见一面。” “哦。”赵嘉儿低低地应了一声,情绪显然不高。 廖书言无言地抱着她,心里有些闷。 窗外的灯光从窗帘缝里溜了进来,在墙上留下了圈圈斑驳的光影。 辞旧迎新的鞭炮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偶尔伴随着一声声惊慌的犬吠声。 赵嘉儿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温热的呼吸一阵一阵地灼烧着他的皮肤。 “嘉儿,”廖书言缓缓地抬起她的脸,在黑暗里凝视着她黑亮亮的双眼,涩涩地说着,“对不起……你要是觉得委屈,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好么?” 赵嘉儿本来不想哭,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那丝小小的情绪顿时喷薄而出,心口钝钝地疼。 她并不觉得委屈,只是心疼他。 她忍住眼泪,咬着唇,笑着望着他:“我没有觉得委屈,只是……只是想到言言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难受。” 良久,廖书言才道:“有你在,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今年,是母亲离世后,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嘉儿,谢谢你。” 赵嘉儿仰着脑袋,甜甜一笑:“言言喜欢的话,以后都能一起过年!我们在一起了,我爸妈也是您爸妈啊!爷爷奶奶也是您的爷爷奶奶!白天,您都叫‘奶奶’了!” 廖书言本来有些困,但看她越说越兴奋,只能强打着精神,半玩笑半认真地看着她:“你姐姐……也是我姐姐?” “对呀!”赵嘉儿脱口而出,立马意识到不对劲,脸上有些讪讪,“这个不行……您比姐姐大,让姐姐知道了,会生气的!” 廖书言笑着替她拢紧背后的被子,轻言:“我明天得回去,有些应酬。去蜀南竹海的行程,我明天会安排好,初七过来接你们。” 赵嘉儿问:“只有我们一家去,廖姐姐去么?” “我还没问,明天问问。先睡觉吧。” 赵嘉儿心里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是,听到廖书言的声音已经很疲惫,她笑着钻进他怀里,道一声:“晚安!” 片刻,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新春快乐!” 廖书言笑着回了一句:“新春快乐!” 清早,廖书言用过早饭,将换洗过后的衣服收拾妥当,赵嘉儿便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出了雅苑小区。 空中飘着丝丝冷雨,路边的树梢上还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在风雨里打着转。 赵嘉儿撑伞站在廖书言的车边,迟迟不肯离开。 廖书言握着她柔软又冰冷的双手,举到嘴边轻轻呵着气,轻声催促着:“外面风大,你进去吧。” 赵嘉儿摇头:“我看着您的车离开,再进去。” 廖书言本想多看她几眼,等她进了小区再离开。她这样坚持,他不忍她受冻,只能慢慢松开她的手,打开车门,钻进了驾驶座。 他降下车窗,看她将哭不哭的样子,心疼又无奈:“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赵嘉儿抿着嘴冲他微笑,抬起手轻轻挥手:“下雨路滑,言言慢点开车,路上小心!到了给我电话!” 廖书言点点头,缓缓启动车子,一点点驶离了小区门口。 在后视镜里,他看着赵嘉儿撑着雨伞,孤零零地站在风雨里,眼睛始终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在岔路口,他将车开进了左边的一条小道上。 看不见他的车,她应该就会进去了。 他将车靠右边停住,掏出手机,有吴帆给他回复的一条短信:给女朋友发红包这种事,你竟然也来问我!上网随便一搜,一大堆! 网上的信息太过混杂,各种数字都有,他还真拿不准。 太大了,赵嘉儿不会接受;太小了,难以传达他的心意。 他拨通了吴帆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蔡宁宁:“书言啊,找吴帆么?” “是,他方便么?” “方便。”蔡宁宁笑道。 不一会儿,廖书言便从手机另一端听到蔡宁宁提高嗓音、温柔呼唤吴帆的声音。 “老公,书言的电话。” 吴帆的声音很远,甚至有些不耐烦:“没空!我在给儿子换尿布!” 电话里,廖书言听到蔡宁宁的脚步声,吴帆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我去!一大早被这小子尿了一身尿!”吴帆一边给在床上乱爬的婴孩换尿布,一边骂着,“臭小子,你别乱动!你还笑!再往人身上尿尿,小心我阉了你!” 他没提防蔡宁宁会进房间,背上突然被掐了一下,他顿时噤了声。 蔡宁宁将手机塞到他手里,横了他一眼:“书言找你,我来给他换。” 吴帆如释重负,接过手机,迅速退出了房间,将手机举到了耳边,语气并不友好:“一大早有什么事啊?” 火气挺大。 毕竟有求于人,廖书言不敢火上浇油,直接道明了意图:“红包的事。” 吴帆忍住爆粗的冲动,拼命压制一早被儿子激起来的火气,痛心疾首地道:“兄弟,不就是一个红包么?意思意思就行了。666,888,999,数字都挺好挺吉利,你要是嫌少了,后面再多加几个数字,你家的宝贝嘉儿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的。” 廖书言道:“网上说,这些数字不足以传达男方对女方的心意。” 吴帆长叹一声,随口说道:“那就5201314,反正你也拿得出来。” 廖书言想了一会儿,道:“好,就这个数字吧。” 吴帆哭笑不得:“书言,我就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这笔数额太大了,一般人承受不起的。像赵小姐那样的女孩,应该不是个贪财慕名的人,你一下子给她这么大的红包,会吓坏她的。” “这组数字挺好,我知道怎么做,”廖书言笑道,听到电话里传来孩子的笑声,不禁问道,“你家安安听话么?” “哟!稀奇了!竟然问起我儿子的事来了?”吴帆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笑道,“我跟你说啊,孩子不好养,儿子更不好养,皮得很!所以,还是女儿好一些!” 廖书言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在他看来,儿子女儿一个样,只要是他的孩子,他都会喜欢。 窗外的雨落在车窗上,他启动雨刷,刷了刷被雨水模糊的车窗,问道:“年初六之后,有安排么?” 吴帆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医生哪里有假期啊,随时待命,一个电话,就得赶去医院。陪家人的时间,不多。” 从前,他也曾羡慕过吴帆的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如今听来,似乎也有许多无奈和艰辛。 廖书言没有多打扰吴帆,挂断电话,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便将车子倒到了大路上。 路边,已经看不到赵嘉儿的身影。 他再次启动车子,缓缓地驶离了雅苑小区。 陈翠仙再次不请自来,令赵贤儿十分不满。 但是,老人喜欢热闹,赵贤儿只能忍住脾气,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了音响,声音开得极大。 劲爆狂躁的摇滚乐几乎震动了整栋楼,赵母担心楼里的住户纷纷找上门,低声对赵嘉儿与池勉交代着:“你们去陪她说说话,让她将音乐声音开小一点。” 赵嘉儿与池勉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正往楼上走,赵爷爷却叫住了赵嘉儿。 “嘉儿啊,初七去蜀南竹海,能让孙女婿再加上一个人么?” 赵嘉儿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看到陈翠仙脸上堆起的虚假而做作的笑容,心里有些抵触。 但是,赵爷爷慈爱的询问下,是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她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还有谁要去么?” 赵爷爷指了指陈翠仙,笑道:“你陈阿姨也想重温那里的风光。” 赵嘉儿抿了嘴,低头快速答了一句:“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问问廖老师。” “行,你问问。” 赵嘉儿的情绪掩饰得并不算完美,陈翠仙一眼就能看穿。 在赵嘉儿转身上楼之际,她笑容可掬地道:“去那儿的路费,还有食宿费什么的,我自己出。我是好多年没去过那儿了,一个人又不敢去,所以,只好麻烦你男朋友了。我会出钱的。” 她一再强调“钱”的事,赵嘉儿反而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回绝她。 毕竟,人家会出钱。 赵嘉儿闷闷地应了一声:“廖老师这个时候还在回去的路上,稍后,我和廖老师说说。” 陈翠仙感激不尽地躬身道谢:“那真是麻烦你们了!上次去那儿,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还真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呢!” 她说这话时,一双眼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的赵父。 赵母暗中掐了掐赵父的胳膊,眼睛却望着赵嘉儿与池勉:“快去让贤儿把音乐关了!再放下去,邻居就会找上门了!” 池勉知道,赵母心里已经有了火气,拍了拍杵着不动的赵嘉儿的肩。 赵嘉儿向上爬了两级台阶,忽转身朝楼下喊道:“爸爸上来!” 赵父此时是如坐针毡,听到赵嘉儿的呼唤,如同听到了救赎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报纸就起了身:“什么事啊?” 赵嘉儿奔到他面前,将他往楼上推:“姐姐最听您的话了,我和池小勉镇不住她,需要爸爸来助阵!” 赵父顺着竹竿往上爬,快步上了楼,带头敲响了赵贤儿的门:“贤儿!” 第62章 第29章 年中味(3) 赵贤儿在房间里翻看着小时候的相册,听到敲门声,她重重地合上相册,将其锁进柜子里,才缓缓起身开了门。 随着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传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赵父向楼下望了一眼,轻声劝道:“贤儿,将音乐关了,我们坐下来谈一谈。” 赵贤儿向赵父身后的赵嘉儿与池勉看了一眼,道:“单独谈。” 话已至此,赵嘉儿也不好赖着不走。看着赵父进了赵贤儿的房间,她才和池勉慢慢下了楼,心不在焉地为客人煮着茶。 送走陈翠仙,赵嘉儿顿觉耳根清净了许多,就连家里的空气也清新了起来。 赵母端出点心,和两位老人又聊了几句家常,老人受邻人邀请出了门。 赵母将两位老人送出小区,回屋见池勉总是坐在一处和赵嘉儿小声交谈着,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失落的情绪。 在她眼里,不论是陆嘉清,还是廖书言,都不及池勉。 她中意的女婿本就是池勉,可偏偏赵嘉儿对池勉没有别的心思。小女儿的性子如何,她最清楚不过,看似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执拗固执得很。 这一点,多么像年轻时候的她啊! “池勉啊,在外有没有谈得来的女孩子啊?”做不成女婿,她也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而池勉听到赵母突然提起此事,无奈至极。 该来的逃不掉。 他笑着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赵母笑道:“我觉得是时候考虑结婚的事了。你一直一个人,阿姨总不放心你,在外面有个女孩子体贴照顾你,总是好的。” 池勉不知怎样应付长辈好意的关怀,硬着头皮接了话:“看缘分吧。” 赵母道:“你从杭州的公司辞职的事,贤儿都和我说了。那个女孩子追着你去了南京,需要很大的勇气,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没有一点感觉,是不可能的。 最初,他也许无法理解苏杭不顾一切追到南京的行为;可一起共事了一段时间,她努力拼搏的干劲,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毕业后的那份坚持与梦想。 抛却私人感情,他欣赏苏杭的直爽干练。 可是,这样的女孩子,只适合做他的同事与搭档,不适合做他的恋人。 他甚至可以想象,两人若真在一起了,将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到最后,只剩下疲惫与怨怼。 赵贤儿下楼听到楼下谈论着池勉的私人感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果盘里抓起一把开心果,一颗一颗剥着吃。 听到赵母有意想要促成池勉和苏杭,她不由冷笑了一声,慢慢咀嚼着口里的开心果。 赵母瞧她满脸不屑与嘲讽,皱了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赵贤儿道:“我笑您瞎操心。见也没见过,就想帮忙牵红线,也不怕牵错了,遭人怨恨。” “你说话怎么总是带着刺呢?”赵母不满地看着她,话里有些恼,“还有,你也不小了,嘉儿都要嫁人了,你再不找个人嫁了,就成了老姑娘了。” 赵贤儿低头剥着手中的开心果,低声道:“我要是嫁了,就没人替你们养老送终了。” 她说得低沉伤感,赵母一时无言,向缓缓下楼的赵父看了一眼,许久才道:“我和你爸能养活自己,你别因为我们委屈了自己。” 赵贤儿撇嘴,凉凉一笑:“没有男人,我活得更自在,哪里来的委屈?” 她忽然抬头,目光落在赵母脸上,眼里带着不明的笑意:“有了男人,才会受委屈。这一点,妈妈应该深有体会……嘉儿也是,对不对?” 赵父突然冷了脸,低声斥道:“贤儿,怎么和你妈妈说话的呢?” 赵贤儿不甘心地收了声,丢了一粒开心果在嘴里,不以为然地道:“我就是举个例子,那么紧张干什么?” “拿父母长辈说事,是没有教养!”赵父的话语里隐隐有了怒气。 赵嘉儿唯恐家人之间又吵起来,忙出声打圆场:“过年,别吵架嘛!姐姐一时口误,爸爸别生气!” 池勉也忙道:“叔叔阿姨,贤儿姐,别伤了和气。” 他向赵嘉儿打了一个眼色,赵嘉儿会意,左手去拉赵父,右手去扶赵母,连忙将人拉到了父母的卧房里,低声恳求道:“爸爸妈妈别生气,姐姐绝对没有恶意!你们先在房间里歇歇气,我去劝劝姐姐!” 赵母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赵父却叹了一口气:“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总是惹你妈妈伤心。” 赵母苦笑道:“能怪她么?说到底,都是做父母的错。” 赵嘉儿见父母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急得抓耳挠腮,流着泪哀求道:“爸爸妈妈别吵架,有话好好说嘛!” 赵母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不吵架,你出去看看你姐姐。” 赵嘉儿不放心地出了父母的卧房,见池勉苦着脸坐在一旁劝着赵贤儿,连忙走了过去。 她才在赵贤儿身边坐下,赵贤儿便怒视着池勉,语气不善地说道:“臭小子,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姐’可以,不要‘大姐大姐’的叫个不停!我有那么老么?” 池勉不断点头应和:“行行行!大姐……” 赵贤儿气得抓起一把开心果砸向他,破口大骂:“你他妈是故意的是不是!” 她见池勉跳起身逃了开去,起身追上前去打他。 “姐,你下手轻点行不行啊?”池勉被她揪住耳朵,又打又踹,心里极度苦闷。 他有心气她,让她将气撒出来,果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赵贤儿松了拧着他耳朵的手,又抬脚轻轻踹了踹他,鄙夷一笑:“装模作样!姐姐就没用力,好不好!” 池勉叫苦:“指甲那么长,打在身上像刀片在划,能不疼么?” 赵贤儿叉腰,蛮不讲理地冷哼一声:“你自找的!” 赵嘉儿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赵贤儿生气不撒气,才是最可怕的事。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再坐回到沙发上时,池勉都不敢离赵贤儿太近。 赵贤儿将客厅的电视打开,调到了一档育儿节目,对赵嘉儿说道:“别总是抱着手机,多看看育儿的节目和书籍,积累积累心得。” 赵嘉儿朝她吐了吐舌尖,双颊上染着红晕:“我又不是一直在玩手机……廖老师刚刚给我发了两个红包。” 赵贤儿凑过脑袋,赵嘉儿连忙将手机死死地护在怀里,满眼警惕地看着赵贤儿。 “切,我还不稀罕看呢!”赵贤儿撇了撇嘴,见赵嘉儿无心看节目,便调换着频道。 她没找到自己想看的电视和节目,恹恹地将遥控器扔到一旁,感慨着:“过年真无聊啊!外面下雨,也不能出门——池勉,嘉儿,三人斗地主吧!” 池勉没表态;赵嘉儿摇了摇头:“不玩。” 赵贤儿狠狠戳了戳她的脑袋,低声骂一句:“无趣的女人!” 她又望向池勉,挑了挑眉:“下象棋么?姐姐教你几招!” 赵贤儿在沙发上支起了棋盘,嫌恶地将赵嘉儿扯到沙发角落里,酸溜溜地道:“一边儿和你男人调情去!” 赵嘉儿听着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望了一眼进入对战状态的两人,默默起身,上了楼。 她锁了房门,扑倒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将阿狸抱枕抱到怀里,拨下了廖书言的手机号码。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她关切地问道:“言言什么时候到家的?” 廖书言道:“上午就到了,洗了个澡——你在做什么?” 赵嘉儿翻身,抱着阿狸抱枕躺在床上,笑道:“和言言讲电话呀!” 廖书言被她的话逗笑,将一张碟放进了唱片机里,空旷的屋子里顿时响起悠扬婉转的琴音。 这是母亲生前常待的声乐房,里面的每一件物品都有母亲的印记。 钢琴、唱片、琴谱……一件件、一样样都能勾起他记忆深处最温暖的回忆。 赵嘉儿听着手机那端传来的音乐,仿佛懂了他的心思,默默听着曲子。 “嘉儿,”廖书言许久没听到她的声音,问了一句,“还在么?” 赵嘉儿应了一声,问道:“廖老师在想妈妈么?” “嗯,”廖书言低低地道,“母亲生前没立坟,我只能以这种方式祭拜她。” 虽然隔了距离,但是,一条无形的线将两端连在了一起,她能听到那头的音乐,也相当于和他用这样的方式,一同祭拜着他的母亲。 音乐一点点落下去,赵嘉儿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久久的沉寂中,廖书言问了一句:“红包收到了么?” 赵嘉儿不由红了脸颊,轻轻应道:“收到了。谢谢言言。” “钱不多,但是,是我的一点心意。” 赵嘉儿想到他分两份发过来的红包数额,手指绞着头发,笑着问道:“言言怎么想到发这样的红包给我?” 廖书言紧张地问道:“能明白其中的寓意么?” 赵嘉儿哭笑不得:“能。” 520。 1314。 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对廖书言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为难他了。 她能听出他话里的紧张和期待,微微顿住后,又慢慢念出了数字背后的寓意:“我爱你,一生一世。” 她说得极慢,温暖舒缓的声音流进耳里、渗进心里,让他心跳骤然加快。 明明知道她只是说出了数字背后的寓意,但是,他仍然愿意相信,这句话,也是她的心里话。 情人间许多甜蜜的情话,他说不出口。 但是,这一刻,他想说给她听。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而慎重地对着电话那端说道:“嘉儿,我也爱你。” 赵嘉儿讷讷地应道:“什么?” 她唯恐自己听错了。 廖书言不会说情话,更不会如此直白地向她表达爱意。 “言言,你说什么?” 廖书言笑了,眼前仿佛出现了赵嘉儿的脸,眼里流露出深情不悔的光。 发自内心的告白,并不会让他觉得羞耻,反而像是挣脱了牢笼,胸中被浓浓的情意填满,只想将内心最深切的思念,一股脑儿地说给她听。 他听着她轻缓的呼吸声,放轻语气,柔声说道,“我说,我爱你,嘉儿。” 赵嘉儿脸上犹如火烧,猛地翻身趴在床头,眼里抑制不住笑意。 笑着笑着,眼里染了泪花,心口也隐隐作痛。 书上说,喜伤心。 原来是真的。 第63章 第30章 险中还(1) 赵奶奶串门时,不当心跌了一跤,摔坏了右腿。老人骨头硬而脆,一摔便摔骨折了,只能住院治疗。 廖书言本已将蜀南竹海的行程安排妥当,听说老人住院了,连忙从郊外赶到了市医院。 当病床上的赵奶奶问起蜀南竹海的行程安排时,他便将与赵嘉儿商量过后的决定说了:“蜀南竹海暂时不去了,您的伤要紧。” “酒店都订好了,哪能不去了呢?”赵奶奶一脸遗憾和可惜,劝道,“你们几个娃子去玩一玩,多拍些照片回来给我们看看!” 此事,廖书言不好拿主意,还得听赵家父母的话。 赵母适时出声,笑道:“爷爷奶奶没去过那地方,你们替他们看看也好,带上贤儿和池勉。年轻人在一块儿,也自在一些。何况……你们不是答应要送陈阿姨过去么?奶奶交给我就行了。” 赵嘉儿仍在犹豫,赵奶奶又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劝道:“奶奶最喜欢你拍的照片了,好好拍一些照片回来啊!” 赵嘉儿抿着嘴,缓缓地点了点头。 初七出行那天,廖书言天未亮便从郊外出发,前去雅苑小区接人。 原本是九个人的行程,变成五个人的行程,赵贤儿也落了个轻松,不用自己开车。 唯一令她反感的是,陈翠仙要一路与她同行。 也许是大年三十那天,她在小区楼下给了陈翠仙难堪,一路上,陈翠仙都十分安静。 途经加油站加油时,赵嘉儿闻到汽油味,又是一阵恶心反胃。工作人员向她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她捂着嘴便直奔加油站内的洗手间,赵贤儿连忙追了上去。 池勉道:“我也去一趟洗手间。” 车子加满油,汽油味久久不散,廖书言怕赵嘉儿又被熏着,打开车窗散了散气味,又给车里喷了空气清新剂。 加油站有车辆进进出出,陈翠仙在站内来回走动着,不时地四下张望,分明有些紧张不安。 廖书言看着她不断徘徊的身影,一心以为她是冷得来回走动,便朝她喊了一声:“陈阿姨,冷的话,可以先进车里等。” 陈翠仙愕然地点了点头,坐进车后座时,从车里探出头,笑容可掬地道:“廖先生,那个路费和酒店住宿费,我现在给你钱,免得到时候忘了。” 廖书言礼貌地笑道:“您是叔叔阿姨的朋友,这一趟,算是我请您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陈翠仙连忙推却,“阿姨不是贪便宜的人……我就给你个整数吧。”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叠现金,从车窗里递到廖书言跟前。 廖书言没接:“真的不用……” 陈翠仙顿时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拉过他的手臂,恁是将一沓钞票塞到他手里:“阿姨知道你不缺钱,但是,也不能乱花钱啊!你就收下,给嘉儿买些补品!” 两人推来让去,廖书言推却不过,只能收下了这笔钱。 廖书言见池勉慢慢向这边走来,抬腕看了看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赵家姐妹去洗手间的时间太长了。 池勉走近,他便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她们呢?” “没见到,”池勉有些惊讶,“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呀?” “我去看看。” 廖书言小跑进加油站,经过一处加油点时,一辆面包车正在倒车,他侧身让了开去。 廖书言不方便进入女洗手间,拨通赵嘉儿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唯恐在云南的事重演,电话里的忙音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警示。 见到从里面出来的清洁阿姨,他连忙上前问道:“阿姨,您好,请问厕所里还有人么?” 清洁阿姨拧了拧眉,上下瞅着他,眼神有些奇怪:“没有——你要干嘛?” 廖书言见她神情就知道对方误会了他的企图,笑道:“我女朋友和她姐姐进去很久了,一直没见出来,我来问问。” 清洁阿姨笑着瞅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道:“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说完,她拿着拖把便再次进了女洗手间。 廖书言只能悻悻而回。 车前依旧没有赵家姐妹的身影。 池勉接连拨了几通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 他见廖书言从加油站内出来,忙迎了上去:“我打嘉儿和她姐姐的电话,通了,但是,一直没人接听。” 廖书言抬头望了一眼灰沉沉的天空,沉声道:“调监控。” 他正要找站内工作人员,陈翠仙下车,快步追上前,急急地道:“我知道她们在哪里!刚才,有辆面包车出去了,我好像看到贤儿的裙子被车门卡住了……” 廖书言问道:“您没看错?” 陈翠仙想了一会儿,笃定地道:“没看错!当时我还好奇是谁和贤儿穿一样的裙子呢?她们不见了,那车里的人就一定是贤儿和嘉儿了!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看她们长得好看,抓到山里做媳妇去呀?” 廖书言已经没心思去想那么多,紧紧地问道:“记得车牌号么?” 陈翠仙点头:“记得。” “往哪个方向去了?” “和我们一个方向,是去蜀南竹海的方向。” 廖书言迅速钻进车里;池勉也已经坐上了副驾驶,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沉声说道:“带我一起去!” 廖书言望着他笑了笑,转而对车外的陈翠仙说道:“抱歉,阿姨,事出突然,前面可能有些危险,不能带上您。您在这里等一等,我让人送您去景区的酒店。” 陈翠仙默默地点了点头,关切地叮嘱道:“小心点啊!” 他若没记错的话,陈翠仙提供的车牌号,正是他进加油站要找赵家姐妹时,从他身边开走的那辆面包车。 当时着急,他并没有仔细留意那辆车。 廖书言给小迟去了一个电话,将陈翠仙托付给了他,便启动了车子。 他将车速开到了极限,超越一辆又一辆车,总算在拐过一条弯道后,见到了前方行驶的银色面包车。 前头的面包车始终不急不缓地行驶在大路上,在廖书言几次想要超车之际,车里的司机反而会给他让道。 “有些蹊跷,廖老师,”面包车司机再次给廖书言让了道,池勉不禁有些奇怪,“按理说,司机应该发觉我们在追他了,他不但不躲,反而几次让道,有些奇怪。” 廖书言点了点头:“拦下他的车,看看情况。” 车子突然提速超车上前,在前方路口一个急转,生生将面包车拦了下来。 面包车司机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一脸憨厚。 他见路被阻,不得不跳下车,苦着脸走向已走出车门的廖书言与池勉,哭诉道:“两位小兄弟啊,你们到底要干啥子哟?我就是给景区里的酒店送一些货,你们要劫财找错人了啦!” 看他一身普通人的打扮,模样老实本分,廖书言心中更是狐疑:“送的什么货?” 司机看他眉眼清俊,谈吐斯文,不像是个坏人,连忙道:“一些家禽。” 似乎怕他们不信,他连忙将面包车车厢的车门打开,一股家禽味扑面而来。 然而,在他定睛看向车厢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在气味熏天的车厢里,大大小小的笼子里关着吵吵闹闹的鸡和鸭;而在脏乱不堪的笼子堆里,却躺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 赵贤儿头上落满了鸡毛和鸭毛,白皙粉嫩的脸上落满灰尘,正昏睡着。 池勉将赵贤儿抱出车厢,望一眼浑身发抖的司机,冷冷地问道:“还有一个女孩呢?” 司机急得脸色通红:“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车里怎么多了一个女孩!我就在前一个加油站里加了油,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在我车里的!” “不是被你迷晕了藏进车里的?”池勉目光骤冷,再次问道,“还有一个女孩呢?” 司机快要急出了眼泪:“我真不知道……” 他见廖书言检查完他的车子,又上前哭诉着:“两位小兄弟,我真的不知道车里怎么会多了一个人,我就在加油站上了一趟洗手间。后座的车厢都被笼子塞满了,我也没发现她在我车上……我给你们跪下还不行么?” 廖书言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他一眼就能看穿。 眼前的司机,也许真的不知情。 他长舒一口气,心里焦急,却仍是耐着性子问道:“您什么时候进了洗手间,又是什么时候回到了车上?麻烦您想一想。” 司机不敢含糊,仔仔细细想了一想,道:“我是八点五十进了加油站,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去了洗手间,之后在外面抽了一支烟,回到车上不到九点一刻。” 赵嘉儿与赵贤儿前后脚进洗手间是八点四十五分左右,他是九点十五分左右进去找她们。 这么一说,司机并没有说谎。 从司机这儿再也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他也没有再堵着他,上车将车掉了个弯,让司机开车通了过去。 赵贤儿中了迷药,昏迷不醒,他暂时没办法从她口中得知赵嘉儿的线索,只能驱车返回了加油站。 “池先生,请教一个问题。”廖书言突然出声,正色问道。 池勉正替赵贤儿拔着头上的鸡毛和鸭毛,听廖书言问得严肃,应了一声:“什么问题?” “那位陈阿姨……为人如何?” 也许是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池勉能从赵嘉儿的些许神态和小动作里看出,她并不喜欢这位有事没事常常串门的陈阿姨。 虽然陈翠仙对他也还算客气,偶尔甚至会嘘寒问暖,但是,他却无法从中体会到丁点儿真心。 与赵家人对他的关怀不同,陈翠仙对他的关怀里,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与傲慢。 廖书言突然问起陈翠仙的为人,池勉顿时想通了:“廖老师是怀疑……” 第64章 第31章 险中还(2) 赵嘉儿当头被浇下一桶湿哒哒的汽油,昏沉沉的头脑瞬间清醒。 身边是丛丛杂草,耳畔是凛凛寒风,她感觉脑袋又昏又沉又痛,汽油的气味令她胸口发闷、口里泛苦。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怎么会突然昏迷,无缘无故被人用麻绳捆住手脚,带到了荒郊野外。 身后,一双手揪住她长长的头发,夹杂着刻骨恨意的声音,如尖锐的冰锥从耳后砸进了她的耳里,又冷又痛。 “我只要点火烧了这里,你就会尸骨无存,没人会找得到你。” 赵嘉儿费力翻动着眼珠,想看清身后的人,却使不出丝毫力气。 良久,她才涩涩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双手突然粗鲁地拽住赵嘉儿的头发,将她的脸扳了过来。 赵嘉儿被拽得头皮生疼,咬牙皱眉之际,也看清了面前女子的装扮。 她一身红色晴雨服,一张黑色口罩几乎将她的整张脸遮住,她的声音从口罩后传了出来:“你只需知道,我是要取你性命的人就够了。” 赵嘉儿拧着眉头仔细辨别着她的声音,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钟老师?” 迄今为止,她虽只见过钟楚英一面,但是,因为是对廖书言怀有心思的女人,她总是格外在意一些。 钟楚英的眉眼和声音,她能辨认得出。 钟楚英似乎没料到赵嘉儿会一眼就认出了她,怔愣之际,便听赵嘉儿说道:“杀人犯法,你觉得一命抵一命值得么?” 钟楚英冷哼一声:“你死无全尸,谁会知道是我做的?” 赵嘉儿觉得身上有了一点力气,看钟楚英眼里已经有了犹豫之色,强忍着身上的不适,低低地劝说着:“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将我带到这里的,但是,你做这一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廖老师一定会找到的……”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钟楚英猛地将赵嘉儿的身子掀了出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那又怎样?反正我已经身败名裂无脸见人了,拉你一起陪葬,也能解我心头之恨!” 她拎起草丛里剩下的半桶汽油,在赵嘉儿周围的草丛里浇了一圈,缓缓地掏出了打火机。 一簇火苗在寒风里摇晃不止,映着钟楚英苍白无神的眉目,一双眼里似燃着两团熊熊烈火,足以将赵嘉儿化为灰烬。 陈翠仙躲在钟楚英身后的草丛里等了许久,眼看情况不妙,再也顾不了许多,身上蓄了力,猛地冲出草丛,将毫无防备的钟楚英撞了开去。 趁钟楚英摔倒之际,陈翠仙连忙扑到赵嘉儿身前,焦急万分地解着麻绳的结头。 赵嘉儿有些吃惊:“陈阿姨,您怎么……” 陈翠仙解开结头,见钟楚英已经拾起掉落在草丛里的打火机,快步走了过来,她来不及与赵嘉儿解释,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拉住她的手就跑。 赵嘉儿手脚僵冷跑不快;陈翠仙年老腿脚不灵便,两人很快就被钟楚英追上了。 陈翠仙催着赵嘉儿:“嘉儿,你快跑,阿姨拖住她!” 赵嘉儿从未想过陈翠仙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毕竟,她并不喜欢这位总是有意无意给家人添堵的阿姨。 赵嘉儿向前跑了几步,回身看时,就见陈翠仙已与钟楚英扭打在一块儿。 陈翠仙虽然上了年纪,可与钟楚英扭打撕扯,也吃不了多少亏。 赵嘉儿在草丛里捡了几块石头,找准方向朝钟楚英的背部接连扔了两块石头,陈翠仙趁机将她压倒在地上,狠狠地扇了她几个耳光:“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竟敢骗我!” 钟楚英被扇得耳朵嗡嗡直响,毫无反手之力,正要出言嘲笑,赵嘉儿便在远处喊道:“陈阿姨,快点过来!” 陈翠仙又扇了钟楚英两个耳光才解气,起身跑向赵嘉儿。 有汽笛声远远地传来,她知道得救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男朋友来救你了。” 陈翠仙话音才落,赵嘉儿便感觉身后热浪滚滚,回头去看,钟楚英身后已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随着钟楚英移动的方向,一点点蔓延着。 赵嘉儿不敢再停留,拉住陈翠仙的手,就往草丛外的泥地里跑去。 奔跑的途中,她觉得整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恶心头晕,几乎要昏过去。 她不知道,肚子里的宝宝受此磨难,能否安然无恙? 身后有钟楚英发疯似的的笑声和熊熊烈火,她只有不停地奔跑,才能让心中的那份恐惧远离自己。 眼前出现廖书言的脸,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用尽,软绵绵地瘫倒在他的怀里。 明明想流泪,泪水似乎被渐渐侵蚀过来的火焰蒸干,眼角干疼得流不出一滴泪。 心思未定之际,她听见钟楚英的笑声慢慢低了下去,轻飘飘的话语里夹着嘲讽:“廖老师,别来无恙啊!” 廖书言清冷冷的目光扫向她,并不接话,而是朝跟在身后的小迟吩咐了一句:“小迟,将她带到当地的派出所。” 钟楚英脸色突变,难以置信地盯着廖书言:“你要送我去派出所?” “纵火杀人,你早该料到逃不脱法律的制裁,”廖书言不想与她多费唇舌,转而对一身狼狈的陈翠仙说道,“也请您随小迟一同前去做个证人。” 陈翠仙默默点了点头,一脸歉然地看了赵嘉儿一眼,上前说道:“嘉儿,阿姨一时财迷心窍,险些害了你……对不起。” 赵嘉儿此时没有精力计较,弯起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仰头问着廖书言:“姐姐和池小勉呢?” 廖书言瞧她急躁难安的神情,安抚道:“他们没事,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 他将她又黏又湿的身子抱起,朝泥地上的银色本田pilot走去。 身后,钟楚英绝望而愤怒地叫喊着:“廖书言,你不能这么无情!我们好歹共事过,她既然还活着,你不能不念昔日的旧情!” 廖书言将赵嘉儿放进后座,摸了摸她狼狈不堪的脸颊,将她身上沾满汽油的羽绒服脱下,又用自己的大衣裹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身子。 他将车里的温度调高,轻声说道:“你姐姐在附近的民宿歇脚,到了那里,你先洗个热水澡,我替你找医生来看看。” 赵嘉儿的嗓子有些哑,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车子行驶在乡间的水泥路上,一排排屋宇后冒出了缕缕炊烟,路边偶尔有猫犬、鸡鸭经过,风里都能飘来乡民们大声谈笑的声音。 赵嘉儿的精神原本有些恹恹,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致,不由精神大振,连声感叹着:“乡里过年可比城里热闹多了!空气也好!难怪爷爷奶奶平常都愿意待在乡里呢!” “你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 闻言,赵嘉儿从车窗外收回目光,抿着唇角,斟酌许多才说道:“言言,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知道……” 廖书言放慢了车速,一手撑着头,道:“钟楚英几天前找到了陈阿姨,用钱收买了阿姨,想在你去洗手间之际,让陈阿姨拖住我,这样,她也能将你迷晕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 赵嘉儿听得不甚明白,拧着眉头问道:“可是,陈阿姨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去洗手间呢?” 廖书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无奈一笑:“你对气味敏感,陈阿姨包里带了能刺激你的臭鱼干,你总会因为受不了气味,而选择在有洗手间的地方下车。加油站,只是钟楚英计划中的一环,你姐姐也是因为和你一起去了,才被迷晕塞进了进站加油的一辆面包车里。” 因为大意,他竟然会轻而易举地被陈翠仙拖住了脚步,耽误了时间。 若不是陈翠仙后来发现不对劲,偷偷上了一辆车跟踪钟楚英,最后挺身而出,赵嘉儿也许便被谋害了。 钟楚英因爱生恨,与张天成搅合在一处欲毁他名声,到头来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老校长出于对张天成的保护,并没有公开张天成与钟楚英的丑事,只是让两人自动请辞了学校的职务。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许菀与张天成在年前突然离异,其中猫腻,明眼人自然看得明明白白。 世人永远最痛恨插足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钟楚英的遭遇是她自食其果。 然而,直到这一刻,廖书言才明白,女人失去理智后的嫉妒心竟是如此疯狂无理。 钟楚英所遭遇的一切本与赵嘉儿毫无干系,她却偏偏要将这一切怪罪到赵嘉儿头上。 只因赵嘉儿是他珍视深爱的女孩。 一次又一次,因为他,她几经生死,她却从不会说一句怪罪的话。 廖书言的车在一栋四层高的砖瓦房前停下,赵贤儿在二楼的房间窗口看到廖书言抱着赵嘉儿下了车,连忙开门下了楼。 在楼道口遇上廖书言,她便拦在了他面前,态度冷淡而强硬:“嘉儿交给我,你处理好后续的事!” 廖书言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臂和不太友善的目光,低声道:“我先送她去房间。” “我来就好!”赵贤儿直挺挺地拦在他面前,回头喊了一声,“池勉,来帮忙!” 赵嘉儿能猜到赵贤儿这样对待廖书言的缘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她扯了扯廖书言的袖子,低声说道:“廖老师,放我下来,我先和姐姐回房……” 廖书言只能慢慢将她放下,还来不及与她叮嘱一些话,赵贤儿便拽过赵嘉儿的胳膊,对前来的池勉说道:“扶嘉儿回房间!” 池勉瞟一眼廖书言,站着没动。 赵贤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骂道:“怂!扶一下会死啊!” 池勉笑着耸了耸肩,腹诽不已。 廖书言就在一旁看着,他有什么立场在赵嘉儿面前“献殷勤”? 廖书言默默跟了几步,在赵贤儿扶着赵嘉儿进了房间后,他便叮嘱道:“嘉儿,我得先去一趟当地的派出所,然后再请本地的医生来给你看看。” 赵嘉儿朝他甜甜一笑:“好!廖老师路上小心!” 赵贤儿见不得两人在她面前眉目传情,当她不存在,冷着脸催赶着廖书言:“别废话了!嘉儿浑身都是湿的,让她先洗了好好睡一觉!” 在赵贤儿的催赶下,廖书言只能不放心地出了门,又请池勉好好留意两个女孩子的安全问题。 出门前,他便拨通了小迟的电话:“人送到派出所了么?” 小迟答道:“送到了。” 廖书言道:“我稍后过去。你先回来,请村里的吴老先生替嘉儿看看。” 小迟不敢含糊,连忙应道:“好的,少爷。” 赵嘉儿洗完澡,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软无力。 赵贤儿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她连忙从行李包里掏出旅行必备的感冒灵,冲了一剂给赵嘉儿喝下。 “有点发烧,你先睡一觉。” 赵嘉儿见赵贤儿脸色并不好,拉住她的手,讨好道:“我就是受了寒,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廖老师说,姐姐之前被人迷晕了,身体不舒服……你也好好休息。” 赵贤儿想起之前的经历,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这样糟糕的经历,与陈翠仙脱不了干系,与廖书言更脱不了干系。 她见赵嘉儿似乎完全不将之前的经历放在心上,突然有些悲伤。 “嘉儿,”赵贤儿低声唤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被窝里的赵嘉儿,“你老实告诉我,在云南,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赵嘉儿将被子拉到眼下,眼神飘忽躲闪:“姐姐是指什么?” “跟我装傻是吧?”赵贤儿恼怒地瞪着她,道,“你说你曾被一伙毒贩子绑过两次,其中一次连陆嘉清也参与了进来,而你遇险之后,两次都是廖书言不顾生死救了你……你隐瞒了一些原因,是不是?” 赵嘉儿底气不足地道:“就是廖老师救了我啊!姐姐想说什么?” 赵贤儿冷冷笑道:“你之所以会多次遇险,都是拜廖书言所赐!我没猜错吧?” “才不是!”赵嘉儿连忙出口辩解,“不是……是我……是廖老师救了我……” 赵贤儿见她眼中急出了泪花,考虑到她受了一场惊吓,不忍心再逼问下去,只能叹息一声:“嘉儿,你从小就不会说谎,一说谎就语无伦次,眼睛都不敢看人。我只是问问,又没想要做什么,那么着急护着他做什么?” 赵嘉儿眼中的泪水缓缓流下,抽噎着:“谁让姐姐对廖老师态度那么不好,我还以为……” “好了!好了!别哭了!真是的!”赵贤儿郁闷不已,抽了几张纸递到她手边,气咻咻地道,“自从你与他在一起后,你的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姐姐了,事事都护着他!我真是白疼你了!白眼狼!” 赵嘉儿被她数落得无话反驳,待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才小声说着:“他真的很好嘛!姐姐不要再给他脸色了。” 赵贤儿嗤笑一声,替她盖好被子,佯怒道:“赶紧给我闭嘴!安安静静睡一觉!” 姐妹俩正说着话、拌着嘴,房门便被敲响了,小迟在门后轻声道:“赵小姐,少爷让我找了附近的医生过来替少夫人看看,还请开一下门。” 赵贤儿开门便见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小迟郑重地向姐妹俩介绍道:“这位是吴坤山吴老先生,是老爷的朋友,刚好住在这个村子里。” 吴坤山在当地口碑极佳,这里的村人都尊称他一声“吴神仙”。 他戴着听诊器听了听赵嘉儿的心跳和胎心,满脸困惑:“怀孕以来,有没有经常感觉胸口闷闷的,或是心慌意乱的?” 赵贤儿在旁听得眉心一跳,紧张不安地瞅着赵嘉儿。 赵嘉儿认真回想着怀孕以来的种种感受,挠了挠头,道:“有。” 吴坤山又问:“频率高么?去大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怎么说的?” 赵嘉儿答道:“初期还好,最近总觉得胸闷心疼。可是,医生说注意休息和饮食,就会慢慢缓解了……” 赵贤儿见这吴坤山还要继续问下去,唯恐他问了不该问的,连忙出声:“您就看看她是不是感冒了,什么药适合孕妇吃?” 吴坤山笑道:“温和一点的感冒药就行,我带了一些过来,你们按照说明书上服用就行。” 离开前,他又笑呵呵地叮嘱道:“小姑娘,要是经常胸闷气短的,建议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心功能。” 赵贤儿的脸霎时白了,向杵在一旁的小迟打着眼色,不停地向他比对着口型:“喂,送走。” 小迟倏地红透了脸,埋着头急急地应了一声,便对吴坤山说道:“老先生,这边请。” 他领着吴坤山在二楼的楼道口遇上廖书言,忙弯腰道:“少爷。” 廖书言朝他点点头,道:“去吃饭吧,我来送。” 将吴坤山送出民宿几里地,廖书言始终沉默不语,吴坤山突然停住脚,笑道:“好了,就送到这吧!时间宝贵,你赶紧回去多陪陪老婆!” 廖书言眉心一皱,许久才问道:“您也看出来了?” 吴坤山点头:“胎儿的发育很迟缓,生命体征很弱,至于原因,大部分还是因为孕妇本身的心脏功能偏弱,不足以承受怀孕的重负;再加上受了一场惊,情况不太好……” “您的意思是……”廖书言心中郁结,沉声问道,“孩子可能保不住?” 吴坤山斜眼瞅着他,叹息一声,劝慰道:“大人看上去挺乐观的,说不定有奇迹呢!凡事皆有转机,别灰心!” 廖书言没再多谈这样的话题,转而问道:“吴帆没回来?” 提起吴帆,吴坤山的笑里便有些落寞孤独:“医生这个职业啊,就是这样。宁宁电话里还跟我说,过年车祸多,他常常半夜被一个电话叫起来,赶去手术,这两天连老婆孩子都没时间看上一眼,哪有时间回老家!也只有宁宁有空能回来看看我!” 世人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 吴帆是,廖书言又何尝不是? 廖书言回到民宿,一楼的大厅里,池勉正和赵贤儿吃着饭。 他走过去问了一句:“嘉儿呢?” 赵贤儿白了他一眼,道:“吃了一点饭就睡下了——对了,那位陈翠仙呢?” 廖书言道:“录完口供,她就一个人走了。” 赵贤儿显然不太关心陈翠仙的去处,转而问道:“那个欲加害嘉儿的女人呢?” “以纵火杀人罪判刑,大概会坐几年牢。” 赵贤儿十分不解气,使劲戳着碗里的米饭:“可惜没让我见到她……要是见到,她加诸在嘉儿身上的伤害,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廖书言不去听赵贤儿怒气冲冲的声音,上楼守在了赵嘉儿床边。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他心中感慨万千。 经历了这些事,她何以做到对他没有丝毫怨言的? 赵贤儿回来后,廖书言便在她充满怒气的眼神下恳求着:“嘉儿麻烦你夜里多照看一下,可能会发烧。” 赵贤儿不耐烦地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去!” 顿了顿,她又万分严肃地说道:“我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 要不是看在赵嘉儿极力维护他的份上,她哪有这么好说话。 夜里辗转反侧时,廖书言听到敲门声,惊得竖起耳朵聆听着,听到了门外轻微的叫唤。 那样小心翼翼的声音的确是赵嘉儿的。 他立即下床开了门,眼前一团黑影倏地飘了进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赵嘉儿抱着他的腰,仰着脑袋看着他,黑亮的眼睛在黑暗里格外明亮。 她穿得单薄,脸颊上有些发烫,连嘴唇也带着火的热度。 廖书言将她抱上床,在被子里紧紧抱着她,摸她的额头,低声问:“怎么跑过来了?” 赵嘉儿笑道:“我出了一身汗,喝了药,趁姐姐上厕所的时候,就溜了过来。我是怕言言多想,就过来看看……言言不要赶我回去哦!” 廖书言亲她的嘴,低言:“留下来。” 楼下睡着老板的儿子儿媳,砖瓦房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廖书言与赵嘉儿细声说着话,听见一声声压抑而欢愉的声音透过砖墙钻进耳里,赵嘉儿不由红着脸嘀咕了一声:“这么晚了……” 两人都非未经世事的懵懂男女,那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赵嘉儿甚至听到了对面屋子里赵贤儿郁闷的骂声:“我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声音果然停了下来。 世界突然沉寂了下来。 赵嘉儿却感觉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廖书言浑身都烫得厉害,连呼出的气息都似火烧一般,能烫伤她的皮肤。 他吻她,手指穿过她的头发,翻身抱着她的头,静静凝视着她的脸,眼中似聚着两团火。 赵嘉儿战战兢兢地抓着他的衣领,脸颊滚烫滚烫的:“言言,我……我肚子里的宝宝……” 廖书言长吸一口气,神情疲惫地道:“我去冲个澡。” 第65章 第32章 险中还(3) 赵嘉儿将单反相机郑重地交到池勉手中,微微蹙着眉头,不无遗憾地感叹着:“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蜀南竹海了,你就替我多拍一些照片吧!” 池勉见赵嘉儿苦着一张脸,能猜到她心里的顾虑,笑着宽慰了一句:“嘉儿,别担心,你和宝宝都会没事的!” 赵嘉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细声叮嘱道:“廖老师将酒店都订好了,迟大哥会帮你们安排好一切,你和姐姐玩得尽兴一点!” 池勉向民宿外正往车上搬运行李的赵贤儿看了一眼,默默吞了一口苦水,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在有迟帅哥跟着,和你姐姐一起旅行,我不敢想象。” 车旁,小迟热心地帮着赵贤儿搬着行李箱,小心又绅士地为她打开了车门。 赵贤儿向站在一处说话的赵嘉儿与池勉看了过来,喊一声:“池勉,赶紧出发!” 目送着那一行三人的车子走远,赵嘉儿便走向了等在路边的银色本田pilot,笑着钻进了副驾驶座上:“言言,走吧!” “姐姐已经预约了医生,先去我家,行么?” 赵嘉儿微怔片刻,而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廖书言瞧她眼中似有暗光闪过,斟酌片刻,轻声询问道:“听歌么?” 赵嘉儿依旧是笑着回应着:“好。” 一首《散场》在耳边摩挲不散,歌声深情温柔,曲意缠绵不舍。 这是陆嘉清离开后,她不厌其烦单曲循环的歌,突然再听,她不由又想起了陆嘉清。 虽然她知道廖书言不会因她过问陆嘉清如今的处境而心有不满,但是,她还是担心他会因此而误解了她的心意。因此,她并不会主动提起陆嘉清。 而廖书言,似乎也很少当着她的面提到陆嘉清。 她生怕自己突然而生的情绪被廖书言察觉,一边倾过身子用手指在音乐显示屏上滑动着歌单,一边低声埋怨着:“言言上哪儿找的这些歌,没有一首欢快的?” 廖书言有些尴尬,笑了笑:“流行音乐我听得少,这些都是根据你的喜好添上去的,你不喜欢啊?” 歌单里的许多歌曲多是舒缓悲伤的歌,的确是她喜欢的风格。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听着这些歌,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现在,有廖书言在身边,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十分不喜欢这些歌唱伤感离别的歌曲。 廖书言一句话堵得她无话可说,她只能红着脸,梗着脖子小声辩解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喜欢了。” 她低头胡乱搜索了一首歌名,点了播放。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浑厚有力的歌声乍然而起,令人精神一震,廖书言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看赵嘉儿颇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他哭笑不得。 车子进入市区驶过金沙江,渐渐远离了闹市区。 初春的郊外,随处可见露尖儿的野草,黄色迎春花在枝头、墙上绽放,给这单调枯寂的早春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自车子拐进一条栽满银杏的沥青路后,赵嘉儿总能见到一幢幢各具特色的西洋别墅。 银色本田pilot在一处铁栅栏门前的车位上泊了车。廖书言下车替赵嘉儿打开车门,扶着她下车后,又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两只行李箱。 栅栏大门后,一名中年男子慢慢迎了出来,恭敬地朝廖书言欠了欠身:“少爷,大小姐和向先生在楼上陪着客人,您和少夫人先歇一歇。” 廖书言点了点头,转而牵过赵嘉儿的手,向她介绍着:“这位是莫斌莫先生,一直在巴黎照顾着父亲的生活起居,年后刚从那边回来。” 赵嘉儿垂手弯腰,笑着问了一声好:“您好,莫叔叔。” “不敢当!不敢当!”莫斌连忙推却,态度谦卑而恭敬,“少爷,少夫人,外面冷,快进屋吧!” 无论何时何地见到廖书眉,赵嘉儿总是惊叹于她的美丽高贵,也感动于她的温柔大方与平易近人。 豪门大户里的千金小姐,在她从事摄影工作的两年里,她偶尔也接触过,流露出的气质无不是高高在上,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 与那些高傲冷艳的小姐们相处,她总是小心又谨慎,从不敢说多余的话、自主主张做多余的事,唯恐不经意间得罪了她们。 然而,廖书眉却总是像大姐姐一样关照爱护着她,让她觉得温暖而舒心。 廖书眉请来的是一名女医生,这令赵嘉儿少了许多顾忌。 接触过后,赵嘉儿才知这位名叫叶佩玲的女医生是吴坤山任教期间的学生,与吴帆更是同班同学。只是后来吴帆转向了外科,而她依旧在吴坤山门下求学。 此次前来替赵嘉儿检查身体,她也是受吴坤山所托,特意抽出时间来了这一趟。 这算是怀孕以来,赵嘉儿接受的首次常规产检。 产检的一切医疗器材设备,叶佩玲都做了充分的准备,即使是在家里进行产检,赵嘉儿仍然有身处医院的感觉。 一系列检查下来,她总是留意着叶佩玲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她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受此磨难,再难存活下来。 面对赵嘉儿紧张不安的眼神,叶佩玲不慌不忙地整理着器材,严肃而正经地说着:“虽然最终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是,胎儿的情况不容乐观,生命体征有消亡的迹象,胎儿存活的几率不到1%,我建议及早采取无痛人流手术,这样对大人的身体伤害也小一些……” 听闻,赵嘉儿已是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哆嗦嗦得发不出声,只能无助又绝望地看向了廖书言。 廖书言也是一脸震惊错愕。 他想过孩子可能会保不住,但是,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样突兀。 叶佩玲的话虽然留有一丝余地,但是,字字句句无不是在宣判着孩子的死刑。 “叶医生的话是不是太绝对了?”向云河见廖书言与赵嘉儿都失了主意的模样,忍不住提出了质疑。 叶佩玲从医多年,临床经验已然十分丰富,至今从未误诊误判过一桩病案,容不得别人对她的判断提出质疑。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正色道:“未满三个月孕期的孕妇,胎位本是最不稳的时候,经历了一场风波,加上孕妇自身的身体素质,孩子能不能保住,廖先生和赵小姐心里应该最清楚。” 赵嘉儿接触到叶佩玲突然投射过来的如炬的目光,双手使劲绞着被子,默默垂下了脑袋。 叶佩玲恍然一笑,轻声问道:“当时,你的身体应该有过出血的状况,对不对?” 赵嘉儿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有过……” “好了!”廖书眉十分心疼赵嘉儿这副将哭不哭的模样,连忙带着笑脸上前安慰道,“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嘉儿你没事就好!叶医生,麻烦您了,我们先送您回医院。” 叶佩玲缓缓地点了点头,又微微叹息一声,对赵嘉儿叮嘱道:“赵小姐,建议您这两天去医院做手术,术后好好休养,养好身体,孩子还是会有的。” 赵嘉儿仰起脸,笑着回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廖书眉与向云河将叶佩玲请出房间后,单独面对廖书言,赵嘉儿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愧疚不安。 “对不起,言言……” 廖书言轻轻叹息一声,坐在床沿将她的身子揽进怀里,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害你跟着我受苦受难。” 赵嘉儿抬起脸望着他,沾湿的睫毛上还残留着几滴晶莹的泪滴。 她想要开口说出自己的心意,廖书言却低下头覆上了她微微发白的嘴唇,浅浅地吻着她。 赵嘉儿怔愣片刻,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学着他的方法,一下一下去亲他的嘴角。一边亲,还一边笑着:“言言,我们早点结婚吧!” 廖书言凝视着她含着泪水的双眸,应一声:“好。” 赵嘉儿顿时笑弯了眼,依在他臂弯里,满脸笑意:“我们先领证,然后再去见你爸爸。这样,即使你爸爸不喜欢我,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也不能将我们拆散啦!” 廖书言被她这副天真顽皮的模样逗得欢喜不已,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鼻梁,心中感慨万千。 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 这样的她,令他愈发迷恋,舍不得她受丝毫委屈。 可是,这样为他着想的女孩,他却总是让她遭遇不测。 “嘉儿,”他低唤一声,嘴唇轻触她的鼻尖,黑沉沉的双目里有光流过,“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天使……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赵嘉儿故作不满地看着他,轻声质问:“言言要找人看着我么?” 廖书言认真地纠正道:“是暗中保护你。” 赵嘉儿慢慢蹙紧眉头,一脸不情愿:“天天有人跟着,我不喜欢。” 廖书言捋着她的头发,缓缓地劝着:“他们只是在暗处跟着,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行为……慢慢习惯,好么?” “好吧……”赵嘉儿恹恹地点了点头,继而笑道,“全是看在言言的面子上哦!”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时分,房门突然被敲响,赵嘉儿连忙从廖书言怀里钻了出来,一骨碌钻进了被子里。 房门并未反锁,向云河推开门并未进屋,只是向廖书言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文件:“书言,年前,你托我调查的事情有了进展。” 廖书言向缩在被子里的赵嘉儿看了一眼,起身走到门边接过了向云河手中的文件夹:“谢谢。” “应该的,”向云河笑了笑,而后郑重其事地道,“目前可以肯定,小迟的确是当年汶川地震存活下来的人,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找了当年三江镇上存活下来的一些人问了问情况,镇子上的确有‘池乐’这个人,但是,那些人都说他死了。” 廖书言道:“我知道了。辛苦了。” 他才回到床边坐下,赵嘉儿便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盯着他手中的文件,问道:“这是迟大哥的资料?” “嗯。”廖书言一行一行看得认真。 赵嘉儿默默看着廖书言认真翻阅的模样,已经能猜到他托向云河调查小迟的初衷。 她曾经大胆怀疑过小迟与池勉的关系,但是,因为池勉抵触回忆往事,她也歇了一探究竟的心思了。 哪知廖书言竟然将此事放在了心上,甚至瞒着她调查此事。 她有些不高兴:“廖老师怎么瞒着我这件事呢?” 廖书言抬头看着她,认真解释着:“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没来得及和你说。” 赵嘉儿依然有些愤懑不平,嘟着嘴没有说话。 廖书言合上文件,揽过她的肩膀,笑着问道:“真的生气啦?” “对呀,我生气了!”赵嘉儿直直地望着他,一脸愤懑和委屈,“言言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就是拿我当外人看!” “没有……嘉儿,除了姐姐,我一直都将你当成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廖书言急忙解释道,“我当初打算着手调查此事时,正好发生了网上那些事,我便让姐夫帮忙调查,而你也在那个时候回了宜宾,那段时间,我联系不上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你说。” 仔细想想,年前年后接踵而来的事让赵嘉儿心神俱疲,更别说忙着处理这一桩桩事情的廖书言了。 而赵嘉儿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为难他,细细回味了一番,反而十分内疚和心疼。 她不但不能帮上忙,反而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言言,我以后会学着保护自己,让你少操一些心。” 赵嘉儿信誓旦旦的模样让廖书言有些惊讶和恍惚。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俏皮,那股下定决心后的倔劲儿,从她澄澈坚定的眼神里透出,令他心口微微发疼。 廖书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想就这样紧紧抱着她,一直不放开。 第三卷:再相逢 第66章 第1章 酒中言(1) 车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燥热的空气里散发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 赵嘉儿在离“嘉言摄影”百来米的地方撑开伞下了车。 戴在头上的鸭舌帽帽檐几乎将她的整张脸遮住。她垂着脑袋沿着墙根走着,脚步放得极慢,仿佛前方是她不愿到达的彼岸。 然而,再远的距离,终究有到达的一刻。 她能听到门后员工交谈的声音,收了伞,硬着头皮推开了红漆木门。 “您好!欢迎光临嘉言摄影!”前台的林瑶带着甜美笑容,在放满相册的书架前朝赵嘉儿弯了弯腰。 赵嘉儿抬起头,微微掀起帽檐,朝她笑了笑,小声说道:“是我。” “老板?”林瑶十分诧异,歪着脑袋打量着赵嘉儿,一脸的难以置信,“您……您怎么把头发剪了?” 赵嘉儿往她跟前凑了凑,向工作区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问着林瑶:“变丑了么?” 林瑶笑着摇了摇头:“变得年轻又可爱了!您刚才进来,我还以为是学生呢!” 赵嘉儿听不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恭维她的话,没有多留,摘了帽子,往工作区一站,大声喊着:“大家先停一停手头的工作!” 忙碌的员工纷纷扭头看着她,猛然发现昔日长发飘飘的老板留了一头不到肩膀的短发,纷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老板,您剪头发啦!” 赵嘉儿挠了挠头,笑道:“天气热,长头发麻烦,我就剪啦!” 她不给其他人发问的机会,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最近大家的工作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因为大家共同的努力,嘉言在客户之间的口碑一直很好。所以,为了奖励大家,今天提早收工,大家出去聚一聚,谁有好的建议,都可以说一说,让瑶瑶早点预定下来!” 半年的时间,除去赵嘉儿和池勉、苏杭三人,“嘉言摄影”已经有了完善的工作人员储备,如今已经是十余人的工作团队了。 而新加进来的伙伴也多是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许多是刚出社会的应届毕业生。 这些都是嘉言的伙伴。 在赵嘉儿的倡导下,众人商议过后,一致决定去夫子庙吃南京大牌档,饭后再去ktv唱歌。 夜晚的夫子庙十分热闹,秦淮河南岸的照壁前围满了外地的游客,灯火辉煌下,他们拍照留影,脸上无不挂着笑容。 美食街上寸步难行,这里的酒楼店铺皆是粉墙黛瓦,古色古香。美食飘香,让人留恋不止。 来到预定好的大排档酒楼,楼下的台子上已经有弹着琵琶、拉着二胡的评书先生在评书了。 酒足饭饱,众人又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赵嘉儿因喝了一些酒,身体不适,没有一同跟去。 池勉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吩咐苏杭过去ktv后,便拽过赵嘉儿的胳膊,将她扯出了美食街。 “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不要命了么?” 赵嘉儿扶着发晕的脑袋,口齿不清地嘟哝着:“大家敬酒,我不能总是推掉啊!” 她推开池勉扶着她的手臂,笑着说:“我一个人能回去,你和他们去放松放松吧!” 池勉没有应声,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路,在马路边站定,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工作室附近的出租屋里,赵嘉儿熟门熟路地摸到房间里,倒头就睡。 池勉替她脱了鞋,盖上毯子,又转到客厅兑了一杯温水,扶着赵嘉儿坐起,将床头的药瓶拧开,喂她吃了药。 赵嘉儿一时间有些恍惚,泪水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却强忍着眼泪,冲池勉笑了笑:“谢谢。” 池勉微微叹一口气,替她拂开遮住眼睛的短发,道:“你一直当作宝贝的头发,还真舍得剪了……剪了,就能将过去的一切都剪断么?” 赵嘉儿抿着嘴,红着眼眶瞪着他。 池勉无奈,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好了,好了,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酒醒了再起来冲个澡!” 池勉关上房门后,房间里突然黑了下来,赵嘉儿连忙伸手拨开了床头的小台灯,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时,窗外漆黑一片,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得敲打着玻璃窗。 赵嘉儿觉得口干咽燥,下床摸到客厅里斟了一杯水喝了,简简单单冲了一个澡。见苏杭和池勉的房门紧闭,听不到任何动静,她又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她再也睡不着。 习惯性地想要捋捋脑后的头发,摸了摸,才意识到:她已经将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剪了。 廖书言格外喜欢她的那一头长发,曾经不厌其烦地学着帮她梳发编发。 她躺在床上无聊地翻动着手机通讯录,没有找到“廖书言”的通讯录。但是,那一串号码,她早已烂熟于胸。 因此,在通话记录里见到已经拨出去的那一串号码时,她惊得蹭地坐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通话时长将近两个小时,她却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拨过这通电话了。 赵嘉儿急得抓耳挠腮,整张脸因为紧张不安而变得通红。 “我到底做了什么?”赵嘉儿一头扑倒在床头,不停地用脑袋撞着枕头,“怎么办?怎么办?我完全不记得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她正懊恨不已,手机突然跳出一条短信:我在楼下。 正是廖书言的手机号码。 赵嘉儿瞬间慌了神,将手机扔在一边,蒙着头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心情十分焦灼。 窗外的风雨声搅得她的心情更是烦躁。 午夜两三点,廖书言突然来到小区楼下找她,莫非是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她在被子里静静地等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钻出半边脑袋,将弃置在床头的手机捞到了手里。 再三确认着接收到的信息,她无可奈何地爬下床,站在窗边向下张望着。 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平时小区里的路灯还会亮着,今晚竟然都熄了。 赵嘉儿苦闷不已:“路灯坏了么?” 她不确信廖书言是否还在楼下,只能换上t恤和休闲短裤,取了玄关处的雨伞,轻手轻脚地开门下了楼。 踩着泥水,她在小区的露天车位里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她熟悉的车牌号。 他走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竟然有些失落。 她撑着伞在雨里默默站了一会儿,看着道路两旁延伸至黑暗里的路灯,眼泪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 手里紧紧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连忙举到眼前。 看到来电号码,她心口狂跳。 犹犹豫豫地接起,她的声音发虚发颤:“喂?” “我在嘉言,你能过来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沉低缓,话音里含着期待。 赵嘉儿的心理防线瞬间瓦解,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小区离“嘉言摄影”只隔了一条街,步行过去,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 午夜,路上并无行人车辆。 一个人走在磅礴大雨的夜里,赵嘉儿心里本来有些害怕,但是,想到廖书言当时安排在暗处保护她的人,她也不再害怕了。 虽然她在几个月前,选择了离开,但是,那些人仍然坚守着职责。 远远地,她就看到雨雾里的一束车灯打了过来,廖书言就站在“嘉言摄影”的屋檐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数月未见,他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却又似乎变了很多。 她不敢靠近他。 然而,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在他微微震惊的目光下掏出钥匙打开了身后的红漆大门。 “进来坐吧。”赵嘉儿开了灯,径直将廖书言领到会客室,笑容带着僵硬的礼貌。 她给他斟了一杯热水,将杯子推到他面前,客气地道:“很晚了,喝茶不好,就委屈廖老师喝白开水了。” 廖书言始终盯着她的脸,目光从她的短发落在她光秃秃的左手无名指上时,眼神倏地一暗,缓缓地开了口:“什么时候搬回去?” “啊?”赵嘉儿愣住了,声音讷讷,“搬回去?” “嗯,”廖书言放下茶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紧张不安的脸蛋,“搬回和平公寓。父亲病了,我之前一直在国外照顾,因为要开学了,就赶了回来。嘉儿,回来吧。” 赵嘉儿讪讪笑了两下,试图转移话题:“你爸爸病得严重么?” “高血压,病情已经缓解了,没事。” 廖书言突然起身坐到了赵嘉儿身边的双人沙发上,赵嘉儿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廖书言抓住了左手。她挣不开,只能僵直着背,直挺挺地坐着,不敢动弹。 廖书言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一根根手指,最后,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她的无名指,轻声问着:“戒指呢?” 赵嘉儿埋着头,咬着唇,仿佛做错事被人轻声责问一样,竟有些罪恶感。 许久,她才低声说道:“我收起来了……我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本来想和戒指一起交到您手里,谁知那个时候您出国了。我这个时候来见您,也是想和您谈一谈这件事。” 廖书言松开她的手,凉凉一笑:“你执意如此?” 赵嘉儿点头:“言言……不,廖老师,我活不了几年,不能连累您,所以,离了好一些。您就找一个身体健康的女孩,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廖书言的声音伤感而平淡:“你连最后几年时间也不愿意留给我?” 赵嘉儿垂着头,泪水已经湿了眼眶,声音涩涩:“长痛不如短痛。” “电话里,你不是这么说的,”廖书言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你说,你想见我,想回家,想……一直在一起。” 那一通无意识拨出去的电话,因为醉酒的缘故,赵嘉儿压根没有印象。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电话里说了这样的话。 正是她内心深处想说的话。 但是…… 她心虚地狡辩着:“那是……我醉了,不能当真。” 廖书言扶起她低垂的头,让她的脸面对着他,哑着嗓子说道:“看着我说。” 第67章 第2章 酒中言(2) 赵嘉儿眼神飘忽,始终不肯正视廖书言的眼睛。 他的手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摸到了她的耳根,手指轻轻抚弄着她耳际柔软乌黑的短发。 赵嘉儿犹如受惊的鸟儿一般,想要跳开,偏偏双人沙发空间有限,他挤过来坐着,又紧紧抓着她的手。她逃不开,只能缩着肩膀,向旁偏了偏脑袋。 “你留长发好看一些。”廖书言盯着她涨红的脸颊,微微笑着说道。 赵嘉儿蓦地抬头,眼里有丝恼意,委屈又埋怨地看着他。 看到他嘴边缓缓绽开的笑容,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变成了那个爱在他面前撒娇的小女孩。 这种感觉令她慌乱无措,急急地起身,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温水猛灌了几口。 放下茶杯,她笔直地站立着,背对着廖书言快速说道:“廖老师,抽个时间,我们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吧!” 她听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住,不敢回头去看,眼角余光瞟到他拿起了茶几上的茶杯。 正是她刚才喝过的杯子。 是她用来招待廖书言的杯子。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怎么就改不了与他在一起的习惯,想也没想就用他喝过的杯子解渴压惊? 赵嘉儿此时心乱如麻,很想当个缩头乌龟缩回到壳里,不再面对沉默不语的廖书言。 只要他不点头,她就无法结束两人的那段关系。 她微微侧过身子,用眼角余光偷偷瞟着他。 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见她朝他看来,他微微弯腰放下手中的茶杯,顺势拽住了她的一只胳膊,从身后抱住了她。 “嘉儿,不要这么残忍,好歹……”廖书言贴着她的耳朵,央求道,“好歹让我陪你这几年。而且,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只要有匹配的心脏,总还有希望,不要轻易放弃,好么?” “不……”赵嘉儿咬着唇,拼命摇头,声音已然哽咽,“不要……我都听见了,您是打算拿自己的心脏和我换,我不要……” “那是最坏的打算,”廖书言扳过她的身子,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安抚道,“我已经联系了国内外知名的心脏科医生和医院,只要有匹配的心脏,你就会好起来。” 赵嘉儿知道这样的几率十分渺小,依旧摇头抗拒着。 她只要想到廖书言也许会因为她而死,便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待在他身边。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她想要他好好地活着,快乐健康地活着。 她相信,往后的日子,总有一个女孩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比她更爱他。 而他,也会慢慢地遗忘她。 “今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以后再谈。”廖书言不忍看她哭泣落泪,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 赵嘉儿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浑身都松弛了下来。 雨依然在下,赵嘉儿硬着头皮上了车,途中,与廖书言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她的心思复杂难言,看着雨夜里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廖老师是不是走错路了?我住的地方不在这个方向。” 廖书言目不斜视地回了一句:“这是回和平公寓的方向。” 赵嘉儿知道他开车的方向,只是变相地提醒着他:她不想回和平公寓。 然而,他煞有介事的态度,让她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毕竟,方向盘不在她手里,她只能认命。 这一趟,也正好可以将遗留在公寓里的行李搬出来。 赵嘉儿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可进了久违的公寓,她反而哭得稀里哗啦的。 书房里睡了人,廖书言怕赵嘉儿的哭声惊醒房间里的人,忙将她抱进了卧室里。 关上门,他便在黑暗里亲吻她抽抽噎噎的嘴唇,哑声问她:“回来了,还舍得走么?” 赵嘉儿的背抵在门板上,有些疼,一抽一抽地尤其可怜。 她回答不出话来,廖书言又凑到她唇边,浅浅地吻着她。 赵嘉儿觉得胸口的气顺畅了许多,喘过一口气,偏头躲开廖书言的嘴,又气又恼:“说好送我回去的,骗子!” 廖书言道:“这里就是你该回来的地方——嘉儿,我给你听一段录音。” 房间的灯突然亮了,赵嘉儿微微有些不适,随着廖书言的指引坐在床边之际,她的左耳便被塞进了一只耳塞。 录音里,是她的声音,带着醉意的声音。 这段录音,正是她醉酒后没有印象的那通电话。 将近两个小时的通话,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说话。 那些话,直白得让她害臊不已。 她说,她爱他,想他,想和他永永远远在一起。 说到最后,她便开始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而廖书言,一直都在默默听着,偶尔应和的几句话,让她泪流满面。 “想回来么?” “想,很想很想。” “我去接你。” “好。” 赵嘉儿快进着听完了录音,脸颊如同火烧,双脚不安地蹭着地板,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是我让您去接我的?” 廖书言从她手里接过录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嘉儿,别再说那些伤己伤彼的话,也不要轻易放弃。” 赵嘉儿垂着脑袋,没有应声。 廖书言拍了拍她的肩,道:“先睡吧。” 赵嘉儿闷闷地应了一声,在廖书言出去后,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坐姿坐着。 廖书言洗完澡回到房间,见她像木桩一样,走过去坐下:“我们分开很久了,开心一些,好不好?” 赵嘉儿掀起眼皮瞅着他,动了动嘴唇,许久才问了一句:“隔壁房间睡着谁呀?” “父亲在国外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弟弟,”廖书言道,“父亲想让他留在国内,便让我带他回来熟悉熟悉国内的环境……明天介绍你们认识。” 赵嘉儿十分诧异:“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上回去见廖爸爸,也没听说您和廖姐姐有了一个弟弟呀!” “在国外,父亲的生活起居一直都是莫先生和雇请的lina阿姨负责,lina阿姨年轻美丽又热情善良,父亲常年一个人,在lina阿姨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两个人生了情,并有了孩子,父亲就想给她一个名分,想娶进家门,可是……”廖书言语气有些低沉,继续说道,“姐姐坚决不同意。只要姐姐去巴黎看望父亲,那对母子就会被父亲送走,更不会在姐姐面前提起两人,你去的那一次,正是这样的情况,而我,也是在前不久才知道了这些事。” 赵嘉儿仍然能够想起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她虽然有点为廖书言的母亲惋惜和不平,但是,斯人已逝,廖爸爸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 只是,她仍然有些不解:“廖姐姐怎么会让您将那个孩子带回来?” 廖书言苦笑道:“姐姐自然不同意,这是我自己的意思。new才四岁,但很懂事,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 围绕着new的话题,两人谈论了许久,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而那道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仿佛只是赵嘉儿做的一场噩梦。 廖书言身上的一切都令她怀念又迷恋。 深陷男女之情里,她是个极易动情的脆弱生物,他稍加安抚的一句话,都能彻底摧毁她辛苦守着的防线。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窗,杂乱无章,她的心情也慌乱无序。 被窝里,久违的怀抱,久违的气息,让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去亲他的脸和嘴唇,嘴里有泪水的咸味,又苦又涩。 两个动了情的人,久别重逢,犹如两团火相遇,在黑夜里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赵嘉儿觉得眼前似蒙了一层白雾,灯光、黑影,团团绰绰,不停地晃动着,她只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让她找不清东西南北。 她不知道回来是否正确,但是,却不想后悔。 更不想惹廖书言伤心难过。 “言言,我要留长发。” 廖书言低低地应了一声,手指穿过她的短发,低头亲了亲她耳边的发丝,道:“以后不要喝酒了。” 赵嘉儿笑着应了,又皱着眉头问道:“我要是不打那通电话,言言都不会主动联系我么?” 廖书言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问:“总是不接电话的是谁?将我的电话和微信删掉的又是谁?” “我……”赵嘉儿此时是有苦难言,只能认了。 次日清早,赵嘉儿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她钻出被子,在床头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她摇了摇不太清醒的脑袋,才辨别出铃声是从落在地上的衣服下传出来的。 她浑身酸疼,瞅了一眼正睡得香的廖书言,小心翼翼地钻出被子,捡起地上的衣服套在身上,走到房门外接通了电话。 “喂,池小勉。”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犹如做贼一般心虚。 池勉因为心急,没有在意她不太正常的语气,只是紧张地问道:“这么久才接电话!一大早起来就没见你,你在哪里?” “我……”赵嘉儿有些难为情,看了看卧室的门,挠着头,讪讪地说道,“我昨晚和廖老师见了面,然后……就回了和平公寓……”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赵嘉儿才听到池勉半玩笑半认真地道:“就知道你是个没出息的,廖老师哄你几句,马上就会屁颠屁颠地回去!” “才没有!”赵嘉儿不满地怼了回去,“我……我是很有原则的,只要是有道理的话,我都会听的。” “行行行!”池勉连连应和,“不是离家出走就好,我先去工作室啦!” “嗯,”赵嘉儿笑着应了一声,又道,“对了,我今天不过去工作室了,许老师今天会去拿她的个人写真集,你记得好好招待啊!” “收到,老板!” 与池勉通完电话,赵嘉儿正打算回卧室换一身衣服,转身却见书房门口站着一位睡眼惺忪的小男孩。 小男孩拥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目光清澈,似乎还带着一丝怯弱。 赵嘉儿知道,他便是廖书言同父异母的弟弟——new。 瞧他躲在门后的模样,显然是认生。 赵嘉儿有些尴尬,挠着脑袋上前,对他露出和善可亲的笑容:“你好。” new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带着软糯的童音开了口:“où est mon frère?” 英语? 似乎不像。 想到他是法国巴黎过来的,他说的应该是法语。 赵嘉儿头疼,只能笑着对他说:“你等一等啊,我叫廖老师起床。” 看new的模样,他似乎也听不懂汉语。 鸡同鸭讲,大概就是如此吧。 第68章 第3章 酒中言(3) new只会发出几个简单的不太标准的汉字音节,与廖书言交流时,都会说着赵嘉儿完全听不懂的法语。 当new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向赵嘉儿问好时,她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算是回应了。 好在这小男孩不闹腾也不娇气,吃完廖书言精心为他准备的法式早餐后,他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赵嘉儿偷偷瞅了一眼电视屏幕,放的正是少儿中文节目。 因为言语不通,赵嘉儿不知怎么和这样年幼的小孩相处,尝试着用英文问了一句:“do you speak english?” 她以为认真观看电视节目的new不会理睬她,哪知他竟是害羞又腼腆地回了一句:“just a litter。” 赵嘉儿双目骤亮,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new极有语言天赋,虽然语气稚嫩,但是却能用英语流畅地进行日常的交流。 当初,为了给廖书言一个惊喜,她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向苏杭学习英语口语呢。哪知惊喜没来得及送上,她便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和他的打算。 那一个月里,她过得浑浑噩噩,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 看到廖书言因为她变得神色憔悴、担惊受怕的样子,她突然想通了。 生命所剩无几,她何必要连累身边人呢? 她应当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活着,好好陪着他。 搬出去住了一段时间,她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心,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只要他的初心不变,坚持让她回来,她还是会给彼此最后相守的机会。 廖书言整理好厨房的餐具,见到沙发上的两人相处融洽,走过去坐在了new的身边,问着赵嘉儿:“什么时候学了英语?” 赵嘉儿朝他吐了吐舌尖,笑眯眯地道:“年初就开始学了,以后去了国外也不会给您丢脸了。” 英语作为法国的第二语言,异国他乡的人们之间的交流也多是用英语。 赵嘉儿的话让廖书言不由想起了她随他前往巴黎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她,英语讲得磕磕绊绊,也因此被父亲庄园里的客人和仆人暗地里嘲笑了一番,私下里谈论着她的学识配不上他。 她除了默默忍受,也只能躲着偷偷哭泣。 也许,正是那个时候,她便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学英语吧。 此时,隔着new毛茸茸的头顶看过去,客厅内的灯光柔柔地打在她脸上,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昨夜与她相处,灯光太昏暗,他始终未能看清她短发时的清晰模样。 如今再看,她明眸闪动,笑语嫣然,乌黑厚重的短发顺着耳际滑落,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黑发后的眼睛明亮而狡黠。 他的目光陡然落在了她粉雕玉琢一般的脖颈上,那里有昨夜欢爱过的粉色印记。 耳边是她和new轻声交谈的声音,脑海里却是夜里的一幕幕,挥之不去。 这突然而生的欲望让他无地自容,迅速起身冲进了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拍着脸。 身后,赵嘉儿倚在浴室的门框上,关切地问道:“言言,怎么了?” 赵嘉儿慢慢走到他身后,猫着身子去瞅他:“突然就冲了进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廖书言关了水龙头,取过毛巾擦了擦脸,笑道:“没事。” 他向客厅望了一眼,继而抓住赵嘉儿的手腕,轻轻抱住了她,手指拨弄着她耳边的发丝:“回房间收拾一下,去将你的行李搬回来。今天是周末,顺路请嘉言的人晚上来家里吃一顿饭。” “在家里吃?”赵嘉儿意外又惊讶,“嘉言如今也有十六人了,在家里做什么吃啊?” 廖书言道:“待会过去征集一下大家的意见,然后列一份清单作为参考。” 赵嘉儿仰头问他:“只是嘉言的人聚会么?” “嗯,这一次不去云水禅心了,就在这里请大家吃一顿饭,”廖书言点头,忽然笑了,“你还想要谁来?” 赵嘉儿思索片刻,低声道:“我想请许老师也过来聚一聚,可以么?” “当然可以。” 其实,自从嘉言摄影的名声渐渐打出去后,这样的聚会每月都会举办一次。嘉言甚至还与江南艺术学院美术院的老师办过联谊会,由此还促成了嘉言的一位女孩子和美术院里的一名老师的姻缘。 而这样的聚会自从她得知了自己的病情后,就再也没有举办过了。 自此之后,她更喜欢热闹。 只有在人群里,她才会感觉自己还活着,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廖书言正替new系着领口的蝴蝶结,赵嘉儿换上一身海蓝色小雏菊连衣裙便跑到他跟前转了一圈,笑着问:“好看么?” 廖书言简单看了一眼,便笑道:“好看。” 赵嘉儿见他将心思都花在了new的穿着打扮上,随意敷衍她,心中便有些不喜。 她曲着手指轻轻敲了敲new的肩,紧张又羞窘地问道:“how?” new用那对漂亮的蓝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她,微微笑了笑:“so pretty,like mom。” 赵嘉儿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正想回房间补一下妆,廖书言突然在身后提醒道:“嘉儿,用遮瑕膏涂一凃脖子。” 赵嘉儿本来还有些糊涂,等到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脖子,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齐脖的短发勉强可以遮一遮那块印记,可离得近一些,明眼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赵嘉儿有些抓狂,一边气嘟嘟地往脖子上涂遮瑕膏,一边低声抱怨着:“根本遮不住啊,越涂越明显。” 廖书言推开门进来时,正见赵嘉儿拧着眉头气恼得扔下了手中的遮瑕膏,鼓着嘴,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我不出门了!” 廖书言快步走过来坐下,轻轻拨开她耳际的发丝,脸色有几分不自然,轻声问:“没有贴近你肤色的霜或者粉么?” 赵嘉儿生无可恋地望着他,瘪了瘪嘴,道:“我黑了一个色系,廖老师没发现么?家里的都是我搬出去之前的化妆品,色系不对,不配我现在的肤色。” 对女孩子的化妆品,廖书言不太了解。 但是,赵嘉儿生性怕羞,让她就这样出门,他也觉得难为情。何况,晚上家里聚了一堆人,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他的目光在梳妆台上溜了一圈,看到她手边的眉笔,突然心生一计:“你等一等。” 当廖书言将一盒十二色油彩盒子打开后,赵嘉儿隐隐猜到了他的目的:“这是人体彩绘用的油彩,廖老师要做什么?” 廖书言已经执起画笔,蘸了朱砂色的油彩,笑道:“帮你画一朵梅花,暂时遮一遮。” 赵嘉儿内心是抗拒的,但是,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也只能妥协。 她怕痒,廖书言还没下笔,她就咯咯笑个不停。 本来是很简单的一幅画,廖书言恁是画了半个小时才在她脖子处画了一朵完整的梅花。 赵嘉儿对镜自照,对脖子处的梅花爱不释手,不停地夸赞着:“真好看!这样一来,我以后都想在身上纹一朵梅花呢!” 听言,廖书言唯恐她真的异想天开地要在身上纹身,忙纠正道:“人体彩绘是人体彩绘,纹身是纹身,别去自找罪受。” 赵嘉儿觉得他的话有偏见,但也不反驳,而是笑着解释道:“我也只是说说嘛!听说纹身很疼的,我那么怕疼,不会找罪受的。” 两个人在房间里耽误的时间有些久,赵嘉儿见new从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突然有些心疼他,悄悄对廖书言说了一句:“他真的太懂事了,又不怎么说话,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像他这样,这样看他,他好像很孤独。” 廖书言也有同样的感受。 他与new也不过相处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个孩子的确很懂事,除了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几乎不怎么让人操心。 一个人,new也能不哭不闹地玩到天黑。 “new,”廖书言唤了唤盯着电视画面的小男孩,朝他招了招手,说的是法语,“可以出门了。” new如梦初醒一般,蹭地从沙发上站起,笑着关掉了电视,几步跑到廖书言身边,眼里有光。 赵嘉儿欣慰一笑:果真是孩子,听说出门就很高兴。 阴雨绵绵的天,让车里的空气有些闷。 赵嘉儿陪着new坐在后座,耐心温柔地教他发着汉字的音。他学得快,但也丢不掉他独有的卷舌音特色,任何汉字从他嘴里出来,总带有卷舌音。 从孩子嘴里发出的音节格外好听,总能激起赵嘉儿心中的母性之爱。 看着new,她突然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为廖书言留下一份属于彼此的纪念,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孩子。 第一个孩子不幸胎死腹中,她与廖书言也一直遵循着医嘱,不敢再要孩子。 红灯路口,赵嘉儿趴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在廖书言脑后小声说道:“言言,我昨晚不在安全期,我们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 廖书言手指握紧了方向盘,沉默一阵,才道:“抽空去医院检查一下,若是可以要孩子,以后也不用采取措施了。” 赵嘉儿看他表情严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要是行得通的话,以后我和宝宝,还有new,都得靠言言来养活啦!” 廖书言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始终盯着车窗前不断递减的红灯数字。 在最后的十秒钟里,他握紧方向盘,微微偏了偏头,认真又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请求着:“嘉儿,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离开了!” “那您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赵嘉儿说得认真,廖书言虽然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还是紧张地问道:“什么事?” 赵嘉儿抿嘴,缓缓地说着:“您得答应我,即使最后找不到与我匹配的心脏,您也不要冒险为我去做心脏移植手术,要好好活着!” 廖书言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车厢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闷,赵嘉儿试图去缓解,强颜欢笑道:“言言比我勇敢,比我有出息,即使我不在了,也知道照顾好自己,我就不行啦!一个人,我就过不好……所以,言言要替我活下去!” 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廖书言缓缓启动车子,涩涩地应了一声:“我答应你。” 第69章 第4章 狱中画(1) 聚会是临时起意,因为部分员工已经有了安排,赵嘉儿不能勉强那些人,除去两位东道主,最后确定下来的人数是十人。 临走前,赵嘉儿还不忘叮嘱一句:“决定聚会的人,下班后记得跟着你们的池总管去家里聚会啊!” 夏天吃火锅,是都市人别具一格的情调。 廖书言将客厅的布局重新布置了一遍,将三张两米长的简易桌拼在一起,又给桌上铺上了白底蓝格子桌布,又在每一张桌子上放了摆花,百合、玫瑰、满天星色彩搭配简约优雅。 赵嘉儿正在厨房指导着new准备着各种食材,廖书言将装盘好的食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下午四点。 他进了厨房,对正在调制火锅汤底的赵嘉儿说道:“可以先将锅底加热了。” 四口锅,赵嘉儿分别配制了麻辣、红汤、酸汤和清汤四种口味,汤水沸腾后,她便迫不及待地让廖书言尝了尝味道。 “怎么样?” 廖书言依次尝完四道汤水,满意地点了点头:“很正宗的川味。” 他触到new望眼欲穿的眼神,舀了一小勺酸汤递到他嘴边,笑着用英语问了一句:“好喝么?” new欢喜地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另外三道汤,廖书言只给他喝了清汤,便道:“另外两种汤的口味太重,你会受不了,待会吃菜,就夹这两口锅里的菜。” new的眼中分明还有一些落寞,却仍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赵嘉儿将切好的水果拼盘摆上桌时,顺手将一片西瓜递到new的手边:“先吃点水果吧。” new接了西瓜,便默默走到移到墙角里的沙发上坐下了,一口一口吃着瓜。 赵嘉儿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心里总有些难受。 她端了一盘水果拼盘慢慢走过去,轻轻坐在了他身边,始终微微含笑地看着他。 new吃完一片西瓜,她又将拼盘递到他面前,态度温和:“这还有火龙果和芒果,要不要尝尝?” new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犹豫地伸手拿了一块火龙果,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了一声:“谢谢。” 看他因此欢喜满足,赵嘉儿心里也十分舒坦。 她与他谈论廖书言,听他提起廖书言都有些犹豫胆怯,她有些不解。 即便两人不是一母所出,但是,从廖书言对new的态度上来看,他对这个弟弟应该是多有呵护关爱的。 听到厨房里的水流声,赵嘉儿向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问着new:“你喜欢书言哥哥么?” new几乎是脱口而出:“喜欢!” 很快,他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埋着脑袋说道:“我也喜欢姐姐,可是,姐姐不喜欢我和妈妈……姐姐……姐姐不让我叫她‘姐姐’。” 在赵嘉儿的印象里,廖书眉一直是通情达理、知性温柔的大姐姐,即使内心真的不赞同自己父亲再娶,也不会将同父异母的弟弟拒之门外。 她有点想不通。 嘉言的员工悉数到场、相继入座后,赵嘉儿便从冰柜里取出了四瓶葡萄汁,有男同事提议:“老板,火锅啤酒才是绝配,给我们一点酒啊!难得周末聚餐,就来他个不醉不归!” 吃火锅本来就图个热闹欢乐,能让这些员工在工作之余好好放松一下,赵嘉儿自然十分乐意见到他们欢笑打闹的场景。 许菀迟迟不来,赵嘉儿有些焦急担忧,走到厨房后的阳台上拨通了她的电话。 “许老师,你到哪里了?” “嘉儿,我这边突然被一点事绊住脚了,去不了了,”许菀站在和平公寓3栋的楼下,语带歉意,“改天我请你和廖老师来我家里坐一坐?” 赵嘉儿听她语气有些奇怪,似乎怕被人听见一样,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 电话里,她隐隐约约听见了电子门铃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是来做客的。” 她没反应过来,突然听见许菀惊惶不安的声音:“你做什么?赶紧回去!” 赵嘉儿连忙问:“许老师在和谁说话?你是不是在楼下?” “嘉儿,对不起……” 许菀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赵嘉儿唯恐许菀出事,连忙奔到客厅,众人依旧吃得香、聊得热火朝天;而廖书言正挂断了玄关处的监视器的通话键。 赵嘉儿小跑到他身边,抬头问了一句:“是谁来了?” 廖书言的神色有些冷淡,回了一句:“迟来的许老师,还有她的前夫。” 这时,赵嘉儿才想明白电话里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 “他……他怎么还对许老师纠缠不休呢?许老师因为她都辞掉了学校的职务……”赵嘉儿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慌乱害怕,“你让他上来了么?许老师呢?” 廖书言一见她抵触反感的模样,心里暗暗吃惊:她看着人畜无害,其实极有原则主见。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无意中得罪了她,会不会也被她这样讨厌厌恶? 她厌恶张天成的原因,他猜得到,也能理解。 陷害污蔑、出轨外遇,都是她厌恶痛恨的理由。 他又何尝不是呢? 年初,沈父就以“强/奸罪”将张天成告上了法庭,由于证据不足,证词模糊,老校长也得以为他争取到了取保候审的机会。 一次次开庭,原告与被告双方各执一词,法院无法断案,一桩“教授强/奸女学生”的案件审来审去,到如今也没有一个结果。 而且,在双方取证期间,老校长更是找过廖书言,希望他能出面提供有效的证据和证词。 廖书言知道那一晚是两个人酒后乱性,算得上是你情我愿的事,分不出谁是谁非,只能说男方的责任更大一些。 当时,他为了将自己从这起事件里抽离出去,曾经收集整理过相关资料和证据。又因此事牵扯到了向云河,廖书言不想将事情闹大,在老校长的请求下,只能从沈梦身上寻找突破口,希望她能出面澄清真相。 他知道,对于一名刚成年的女学生来说,承认这种事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不希望他教过的学生带着谎言和罪恶过一生。 也许是他的那一番话打动了她,最后,在法庭上,她声泪俱下地澄清了那一晚的真相。 只是只字未提那名神秘服务生。 那之后,她前来告别,说是要背上画板环游世界。 自此,他也没再见过她。 偶尔,她会将旅途中的画作通过email的形式发给赵嘉儿,借赵嘉儿之口,让他帮忙点评。 虽然不待见张天成,在电梯口接着许菀,赵嘉儿还是客气又疏离地朝尾随而至的张天成笑了笑。 许菀是嘉言的常客,众人都认得她,也听说过她的事。因此,见到被廖书言安排在桌子一头坐着的张天成,众人纷纷没有好脸色,就有爱打抱不平的女同事林瑶出言奚落道:“嘿!这不是这半年来风光无限的张先生么?看看,多痴情啊,到现在还对我们的菀菀姐念念不忘呢!嘉言的男同志们,特别是那个谁……曲晨!你情敌出现了,有人来跟你抢菀菀姐了!” 林瑶平时是个低调温顺的女孩,性子柔得像水一样,从来不会这样大声讲话。 赵嘉儿看她满脸通红,问了问身边的女化妆师:“她是不是喝醉了?” 女化妆师一边啃着鸡翅,一边说道:“她喝醉了就是这个样子,我们都习惯了,老板不用担心。” 这一刻,赵嘉儿才意识到,自己作为嘉言的总负责人,与这些人之间还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 她还没能走进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内心。 相较于池勉和苏杭,在活跃气氛和收拢人心方面,她比不上这两个人。 这些人皆因喜爱南京这座城市,背井离乡来到这座美丽的江南之城,也相聚在嘉言。 这是难得的缘分。 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赵嘉儿格外看重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她想要关心他们,有时候似乎会适得其反,她一直很困恼,也不知道怎么做。 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根本不了解这些人,没有真正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里。 而且,她真的会因为个人喜好而偏袒某些员工。 在企业文化里,这其实是最要命的。 林瑶隐藏的另一面,顿时让她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张天成的到来丝毫不影响众人的兴致,他就像透明人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末端,不动如山。 廖书言将水果拼盘和烫熟后的青菜和肉类送到他面前,微微笑了笑:“吃一点吧。” 张天成将目光从人群里的许菀身上收回,感激地朝廖书言一笑:“多谢。” 廖书言又给他倒了一杯葡萄汁,new突然走过来扯着他的手,用法语说道:“哥哥,我困了,要洗澡睡觉。” 廖书言正要抱起他,身边的张天成突然问道:“这是你弟弟?你有弟弟?” 张天成能听懂法语,廖书言并不奇怪。 论学识履历,老校长的外孙怎能逊色于旁人呢? 但是,廖书言并不想与他多交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抱起new之际,他又好心嘱咐了一声:“既然来了,就多吃点回去吧。” 小孩子的瞌睡说来就来。 在浴缸里泡着澡,new就有些睁不开眼,廖书言替他擦完身子,他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将new抱进书房,廖书言出屋关门之际,正好看到有一名女同事趁赵嘉儿不注意,偷偷往她杯子里倒酒。 随后,她又真诚地向赵嘉儿举杯,爽快地道:“老板,我敬你,先干为敬,你随意。” 赵嘉儿随手就拿过了手边掺了酒的橙汁,正要喝下去,廖书言突然出声叫了她:“嘉儿。” 赵嘉儿听他声音带着一丝恼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挠着头,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莫名有些心慌:“怎么了?” 他拿过她手中的玻璃杯,微凉的目光倏地落在了敬酒的女孩脸上。 女孩心中一慌,却还是保持着和善的笑容,目光真诚而充满善意。 廖书言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这才对赵嘉儿说道:“new睡觉要人哄,你去哄哄他。” “哦……” 赵嘉儿有些疑惑,总觉得廖书言的本意并非如此。 他刚才过来的脸色,分明表示他有些不高兴了。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走到床边探着脑袋去瞅已经入睡的new,心里更是存了疑。 她小声嘀咕着:“根本不需要哄啊,都已经睡着了。” 第70章 第5章 狱中画(2) 聚会结束后,廖书言叫了几辆车送大家回去。 赵嘉儿不想张天成继续纠缠许菀,故意将许菀安排在了曲晨所在的车子里,并暗中交代曲晨:“记得将许老师安全送回家哦!” 曲晨向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信誓旦旦地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收拾酒足饭饱后的残局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与廖书言在一起做饭、洗碗了。 她喜欢这样宁静而温馨的时刻。 此时,即使是做着油腻腻的活,水槽里的水声在她听来也十分清脆动听。 她不自觉地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廖书言听在耳里,不禁笑了:“很高兴?” 赵嘉儿坦率而大方地看着他:“和言言在一起,很高兴啊!” 她忽然想起廖书言忽悠她去哄new睡觉的事,因为在饭桌上找不着机会询问,此时想起来了,她便直言不讳地问道:“言言,问你一件事呗!之前,橙子敬我酒的时候,你怎么故意将我支开了?” 廖书言正用抹布擦着赵嘉儿清洗过的碗碟,闻言,手微微顿住后,才道:“饭前,我已经说过你不能沾酒,她却偷偷往你杯子里倒酒,其心可疑。” 赵嘉儿惊愣之余,恍然大悟,语气酸溜溜的:“怪不得你总是盯着她看呢!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廖书言笑问。 赵嘉儿轻哼一声,并不理他。 廖书言见她的醋坛子翻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很少见她因为另一个女孩而和他闹脾气,实在憋不住了,才会心平气和地向他提出来。 她太会利用假象迷惑他,这一次,他竟没能察觉她原来早已经在心里暗自伤心了。 她本就很聪明,只是善于装傻,不愿意去伤害他人。 厨房里,没再听到她轻轻哼唱的声音,只有手指划动流水的声音。 他偏头瞅着她,见她认真专注地刷着油腻的碟子,刚抬手想替她拂开挡住眼睛的头发,她却皱着眉头、缩着肩膀躲开了:“手上都是油,不要往我脸上抹。” 廖书言十分尴尬,收回手,笑道:“抱歉,一时忘记了。” 赵嘉儿笑着朝他吐了吐舌尖,继续干活。 “之前没见过她,她什么时候进了嘉言?”许是怕赵嘉儿误会,廖书言又连忙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进嘉言?” 不解释还好,解释后,赵嘉儿的心里反而难受起来。 一个男人一旦对另一个女人有了好奇心,那就是变心的征兆。 赵嘉儿知道自己也许陪不了他几年,也接受了他会在她离开后和另一个人共度一生的事实。 可是,她不希望在她短暂的年岁里,还要经历这样的伤痛。 若是这样,她还不如不回来得好。 赵嘉儿觉得自己无法心平气和地去说话,不情不愿地回道:“她是低我一届的学妹,也喜欢摄影,听说我在南京开了工作室要招人,她6月底就过来应聘了。我看她的摄影作品都不错,就让她做了我的助理——哦,对了,她叫柳橙,你喜欢的水果。” 廖书言哪里还听不出她话里的酸味和那份压抑的心情,生怕她会多想,忙将手在围裙上擦干,抱过她的肩,低声安抚道:“嘉儿,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她……我从她身上总能看到你的影子。” 赵嘉儿一听,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咬紧牙关,含着两汪泪眼望着他,轻声问道:“有我的影子?什么意思啊?” “就是……像你……”廖书言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越解释反而越容易让她误会。 他见赵嘉儿眼角渐渐有了泪,想要帮她擦掉;赵嘉儿却猛地偏开脑袋,轻轻啜泣一声,便将他使劲往厨房外推,又委屈又愤怒:“洗澡睡觉去!” “嘉儿……”廖书言不敢让她一个人待着,抓住她的手,焦急地看着她,“你别误会,可能……可能是我表述的问题,我不是对她有好感,只是觉得奇怪,她……” 赵嘉儿已经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解释,推开他的手,转身就锁住了厨房的门,赌气似的说道:“廖老师要是移情别恋了,我马上就搬出去!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不会阻扰您的姻缘……” “嘉儿,”听她说这些丧气话,廖书言感觉心口宛若凌迟,“别说这样的话……你先冷静一下再出来,我会好好和你解释这件事。” 赵嘉儿没有应声,一个人回到流理台边,闷着脑袋清洗餐具。 她不喜欢这样胡乱猜忌过分敏感的自己,但是,如今的她,对于身边的缘分看得太重,反而变得患得患失了。 她慢慢平复着心情,细细回味着廖书言的话,仍然有些似懂非懂。 柳橙太像学生时代的她了,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猫,惹人怜爱。 正是从柳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赵嘉儿才格外偏爱她一些。 只是,她没想到,廖书言只一面,就能看到柳橙与她的相似之处,并且格外关注她。 她是该庆幸他太了解自己了,还是该恼恨他会爱屋及乌呢? 而且,柳橙可是拥有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啊! 这正是廖书言曾经最迷恋她的地方。 她几乎能够预见,在未来的日子里,陪在廖书言身边的人就是柳橙。 她希望有人陪着他,但是,不希望自己能够预见未来陪在他身边的是谁。 只要还活着,她就没有心胸却接纳未来会代替她的那个人。 赵嘉儿故意在厨房里磨蹭了许久,见廖书言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杂志,她只能硬着头皮慢慢挪了过去。 既然他等着给她解释,她姑且大发慈悲地坐下来听一听吧。 赵嘉儿故意表现得冷淡而从容,在沙发一侧正襟危坐,双目一直盯着打在墙壁上的光圈。 廖书言一靠近,她就紧张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太没出息,反应太过激烈,又若无其事地坐下,冷淡地开口:“说吧。要是解释不好,我就不回房睡了。” 廖书言已经从吴帆那儿请教了一些招数,本来还有些底气,真正面对赵嘉儿没有喜色的脸,突然又不知从何说起。 解释不成就告白,告白没用就用强。 吴帆的建议在廖书言脑子里不停地过滤,最后,他觉得可以采取的也只有一条——告白。 “嘉儿,”廖书言想了很久,还是打算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因为这场误会这样伤心,但是,请你相信我,不管将来如何,我心里只有你,哪怕你不在了,也只有你。” 突然听到这段低沉伤感的告白,赵嘉儿的心口又酸又痛,还有绵延不绝的暖意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的气,瞬间消了。 然而,她不想就这样没出息地服软。 廖书言难得会对她说这些情话,她还想要多听听,故意冷漠地道:“哼,姐姐说了,男人的话能信,母猪都会上树了!” 她的态度有所缓和,廖书言的心才稍稍松了松。 他牵过她的手,她并没有挣开,他便放心大胆地说道:“嘉儿,我没有骗你。你说的那个学妹,她的很多习惯和小动作都和你一样,我在想,她是不是一直在学你?” 赵嘉儿拧着眉头,抓着脑后的头发,一脸苦恼:“其实,在大学的时候,我也没怎么见过她,知道她的存在,还是因为……因为嘉清。” 她感觉廖书言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掀起眼皮悄悄打量着他,心虚地道:“大学里,她喜欢嘉清,所以,我尽量不和她碰面,并没有怎么来往……” 廖书言看她紧张的模样,笑道:“是因为嘉清,你才将她留在了身边?” 赵嘉儿承认,自己留下柳橙的确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陆嘉清。 但是…… “不全是……”赵嘉儿更加心虚慌乱,老实交代着,“她的摄影作品真的很不错,而且很有想法,很多创意都是她设想出来的呢!” 廖书言知道,与陆嘉清有关的人和事,都会成为赵嘉儿的软肋。 他还不了解柳橙进入嘉言的目的,不能胡乱猜测,只是仍然不放心地提醒着赵嘉儿:“你以后留意一些,我怕她下次不是偷偷往你杯里倒酒了。” 赵嘉儿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只觉得瘆得慌。 好不容易平静了半年,她可不想再有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了。 但是,廖书言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可言。 曾经,柳橙碰见她时,眼中是有嫉妒和仇恨的。 而她处处模仿自己,无非是为了陆嘉清。 几年过去了,柳橙主动找了过来,凭借一颗真诚炽热的心打动了她,她也愿意一笑泯恩仇。 何况,她们之间本就没有深仇大恨啊! 因为突然提到了陆嘉清,赵嘉儿心里始终不安,决定向廖书言坦白一件事:“言言,我和你说一件事?” 赵嘉儿能用平常态度和他说话,廖书言心里正高兴,心情愉快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赵嘉儿往他身边挪了挪,抱住他的手臂,认错一般:“我两个月前不是搬出去住了么?然后,廖爸爸病重,您就去了巴黎,之后我就去了云南,池小勉和苏队长也一起……我们去了鲁甸,还有昆明、大理、丽江……” 廖书言见她说话吞吞吐吐,再看她神态,已是心知肚明,笑道:“去见嘉清了?” “嗯,”赵嘉儿知道瞒不住他,坦白道,“我们非嘉清亲属,不允许探望,所以,我就用了您的名义……” 廖书言抚了抚她的脸蛋,在她耳边笑道:“空口无凭,他们会信你们?” 赵嘉儿突然气鼓鼓地说道:“我说我是廖老师的妻子,他们还不信我!还好徐鸣当时也在,徐警官认得我们,这才让我们进去了。” “嘉清还好么?” 赵嘉儿咬了咬唇,低低地道:“挺好的。我听徐警官说,他一直都在用您送进去的材料画画,然后将卖画的钱捐了出去。” 廖书言惋惜又欣慰道:“嘉清的命运太坎坷,好在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身在囚笼,心若朝阳。” 赵嘉儿道:“嘉清送了一幅画给我,画藏在出租屋的柜子里,我明天取回来。” 廖书言仿佛看透她暗藏的小心思,轻轻抱住了她,语气有些酸:“我本来也有幅画打算送给你,没想到你先收到了嘉清的画,那就不送了。” 赵嘉儿急了,不停地摇着他的手臂,央求道:“送!一定得送!言言不要那么小气嘛!您都没给我送过您的画!” 廖书言被她的小手挠得心痒痒,突然凑近她的耳边,正要亲她,她猛地缩了缩脖子,红着脸将他的身子推开了。 他转而抱住她的腰身,看着她红彤彤的耳朵,心念微动。 这一刻,他恍然发觉,留着短发的她似乎更加性感迷人。 “嘉儿,”他轻唤,声音如同山谷里温暖醉人的冬日暖风,“我真想时间过得慢一些。” 第71章 第6章 狱中画(3)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爽。 在家里吃过早餐后,廖书言将赵嘉儿送到出租屋楼下,细心地叮嘱着:“今天约了new的中文老师,你取了画自己先回去,我们可能回去得比较晚。” 赵嘉儿笑着应了一声,转而抬手摸了摸new的脑袋,轻声说道:“走啦!” 她下车目送着车子走远,才转身进了楼。 在705室停下,她敲了几次门始终没人来开门。无法,赵嘉儿只能从包里找出之前的备用钥匙,轻轻扭动着门把。 门后,阵阵刺鼻的酒气呛得她皱紧了眉头。 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看到窗帘紧闭的昏暗客厅里凌乱不堪的景象,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屋子。 “这两个人昨晚回来都做了些什么?” 客厅里酒气逼人,有些闷,赵嘉儿熟练地将窗帘拢起,推开窗子给屋子里透了透气。 她将滚到脚边的啤酒罐子轻轻踢开,难以置信地环顾着客厅里的一切。 啤酒罐子杂乱地散落在地上、桌上,男人女人的鞋子似乎也被主人随意地踢到了角落里。 赵嘉儿绕开自己从前的房间,径直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苏队长……” 叫一声,没人应,她又去敲对面的房门:“池小勉。” “干嘛?” 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嘉儿惊得迅速转身,却见池勉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拖鞋从苏杭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在这样的清晨,看到一个男人这身打扮从一个女人的房间里出来,赵嘉儿似乎明白,但又有点不明白。 见池勉懒懒地瞥了她一眼,直接进了卫生间,她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池勉却二话不说地锁上了卫生间的门。不一会儿,她便听见了花洒喷水的声音。 他在洗澡? 赵嘉儿只能退到客厅,心不在焉地清理着地上的残局。 她正用抹布擦着地板,忽然听见苏杭在身后小声唤了她。 她回头,苏杭的半边脸藏在门后,眼中有些忐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嘉儿,能进来陪我说说话么?” 赵嘉儿连忙应声:“我先洗手。” 赵嘉儿推开虚掩的房门,就看见苏杭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衬衫,孤零零地抱着臂膀站在窗边,忧伤而孤独。 赵嘉儿在房间内环顾了一圈,北欧风格的房间简单而帅气,这正是苏杭的生活态度。 同样是女孩子的房间,赵嘉儿却发现这间房间的不同寻常之处。 除了一张凌乱不堪的床,房间里似乎太空了。 一切属于女孩的物品,都不见了。 赵嘉儿的目光落在衣柜边的两只行李箱上,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不等她开口,苏杭便幽幽地说道:“我要搬走了。” 赵嘉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搬走啊?” 苏杭慢慢转过身子,倚在窗边,悲凉一笑:“你走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赵嘉儿的目光从她的腿上慢慢移到她的脸上,指了指那张凌乱的床,有些难为情:“你们昨晚是不是……睡在一起了?” 苏杭使劲一拍额头,手指从额前的发丝里穿过,拧着眉头,似喜似悲:“喝多了酒,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真是丢人啊!” 她慢慢地屈膝蹲了下来,痛苦地抱头哭泣。 明明说好过一晚就离开,偏偏心血来潮要喝酒践行。 一晚的疯狂缠绵,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她明明伤心失落极了,怎么心里仍然高兴得想要流泪呢? 他根本就不爱她。 根本就不爱! 赵嘉儿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无从问起。 但是,看着苏杭哭得这样痛苦而压抑,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队长,你们既然在一起了,你就不要搬走了,池小勉不是那样不负责的人。” 苏杭双手抱头,使劲摇着头:“他的心不会属于我!永远不会!” “不会的……” 赵嘉儿试图去安慰,苏杭却突然抓住她的双臂,睁着通红的双眼望着她,悲凉地笑着:“他的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啊,嘉儿……不管我怎么努力,哪怕我们昨晚睡了,他心里也容不下我……从昨晚到现在,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赵嘉儿道:“你们好好谈一谈!池小勉不是乱来的人,他既然愿意和你……一定是喜欢你!队长,你要相信自己!” “喜欢我?”苏杭嗤笑,“你知道他为什么明明不愿意跟我有任何的身体接触,最后却愿意顺着我的意思来么?” 赵嘉儿不敢接话。 苏杭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他说,因为你希望我们在一起,所以才愿意让步妥协。很可笑,是不是?可是,即使他这样说了,我还是很没出息地将自己最宝贵的一次交给了他。” 赵嘉儿想说些什么,可听到苏杭压抑的哭声,心口恁是难受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池勉对她的关心,她总觉得欠了苏杭什么,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地促成两人。可到头来,她仍然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个罪人。 她不想苏杭怨恨她,更不想因此与池勉之间的关系有了裂痕。 她感觉心里有些闷,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还没吃早餐吧?我给你们准备早餐,然后再好好谈谈。” 客厅里,池勉正坐在沙发上喝着水,见到赵嘉儿魂不守舍地从苏杭房间里出来,他双眸一沉,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缓缓抬头,犹豫不决地指了指苏杭的房间,小声恳求着:“苏队长要走,你去劝她留下来吧。” 池勉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应答。 赵嘉儿着急了,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拽他:“快去呀!只要你开口让她留下来,她就不会走了!” 池勉眼中稍有犹豫之色,心里挣扎困惑了一会儿,便绕开赵嘉儿,不声不响地朝苏杭的房间走去。 赵嘉儿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厨房的柜子里翻出两颗鸡蛋,又看了看仅剩下的几包泡面,叹息一声:“这两个人真不会过日子,我不在,什么食材都没有了……只能煮荷包蛋泡面了。” 因为厨房离卧室有点距离,赵嘉儿听不清两人时而争吵的话题,煮好泡面后,并不敢靠近静悄悄的房间。 她将两碗荷包蛋泡面端上客厅的茶几上,微微探着身子朝苏杭的房间喊了一声:“面好了,你们先吃早餐吧!” 当先出来的是池勉,脸色有些不好。 赵嘉儿不敢在这个关头多嘴,忙堆上笑脸将一碗面推到他面前:“吃吧!” 看到苏杭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赵嘉儿又连忙上前搀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池勉身边坐下,殷勤地看着她:“趁热吃!吃了就是一家人了!” 苏杭的眼睛有些红肿,听闻赵嘉儿故意缓解气氛的话语,脸蛋微微泛红,瞟了一眼一声不吭的池勉,突然坐得笔直,用脚踢了踢池勉的脚跟。 “干嘛?”池勉心情不好,语气并不友好。 苏杭不甘示弱地回道:“不干嘛!我告诉你,我是看在嘉儿的面子上,才答应你留下来的!” 池勉冷笑一声,不再搭理她,继续埋头苦吃。 他对苏杭并没有男女之爱,但是,经过那一夜后,他的心理似乎慢慢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很清楚,这种感觉称不上爱,却又说不清。 如果说最初他接受她是因为赵嘉儿的一句话,那么,如今劝她留下来,似乎也有自己的私心在其中。 他都和她发生关系了,总不能像渣男一样,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仔细想想与她相处的前前后后,他突然发现:她其实也没有那么令他反感讨厌。 眼前是赵嘉儿甜美的笑脸,是他曾经放在心底视若珍宝,不敢轻易触碰的女孩,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将自己从自制的牢笼里放了出来。 有丝轻松,有丝愧疚。 还有许多许多的怀念与感伤。 于他而言,赵嘉儿便是他一路向前的希望,将他从家破人亡的深渊里拯救了出来。 她说,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他的身边有一个爱着他的女孩照顾他,希望他幸福快乐。 他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她希望他能接纳苏杭的爱。 最后,为了她,他放弃了心中的坚守,只为圆她的平生愿。 至于苏杭,他欠她的,也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点点偿还。 赵嘉儿拖着行李箱坐上一辆出租车,与池勉和苏杭挥手告别后,便给廖书言打了一通电话:“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还得带着new熟悉熟悉校园环境,办理一些入校手续……你回去了么?” 赵嘉儿隐隐有些失落,轻轻应了一声,又满含期待地问道:“回来吃饭么?” 廖书言微微顿了顿,语带歉意:“晚上得和new的中文老师吃饭,你不用为我们准备晚餐了。” “哦,”赵嘉儿闷闷地应了一声,听到电话那头有年轻女人的声音,似乎在与廖书言说话,她又不放心地问道,“是个女老师么?” 廖书言仿佛又看到了她蹙眉吃醋的模样,笑了笑,道:“是男老师。” 赵嘉儿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不想再让他笑话自己,忙道:“好了!你去忙吧!我先挂了!” 出租车在和平公寓前停下,赵嘉儿付过款正要推开车门下车,却发现车门打不开。 “师傅,门打不开,麻烦解一下锁。” 她的话音才落,前头的司机便将车窗悉数合上了,赵嘉儿心底一沉,颤声叫了一声:“师傅,您……” 司机轻笑一声,抬脚踩下油门,再次启动了车子。看着后视镜里紧追不放的车,他并没有加速,而是围绕着和平公寓来回兜着圈子。 赵嘉儿心知自己又摊上事了,心中虽然慌乱,但是,脸上还算镇定:“你想做什么?” 司机不慌不忙地答道:“廖书言为你暗中安排了人跟着,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接近你,不能就这样让你下了车。” 赵嘉儿眉心一紧,掏出手机正要求救,那司机又道:“别急着求救,我只是有些事要和你商量,不会拿你怎样。” 他撕下嘴角的八字胡,偏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一眼紧张不安的赵嘉儿,笑道:“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眠。” 第72章 第7章 狱中画(4) 对于江眠,赵嘉儿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这样猝不及防地碰面,她一惊,一慌,一愣,竟慢慢平静了下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江眠将车子驶进了一条巷子,在“异乡异客”门前停下,解开安全带,回头向赵嘉儿扬眉笑了笑:“进去喝杯奶茶,我们坐下来谈谈。” 在江眠下车后,赵嘉儿几乎毫不犹豫地钻出了车厢。 虽然她看不出江眠有什么恶意,但是,根据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比起困在车子里,奶茶店倒是一个绝佳的逃生之处。 “赵小姐要喝点什么?我请客。” 赵嘉儿极不自然地笑了:“我随意。” 她拖着行李箱跟在江眠身后径直上了二楼,在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下,正是她与廖书言常常坐着的位置。 对面的人变成了江眠,赵嘉儿总觉得不自在和别扭。 这是她第一次与江眠面对面地近距离接触。 他容貌清秀,乍一看,并不像凶神恶煞之人。只是,接触到他深沉幽邃的双眼,赵嘉儿便觉如临深渊,不敢与他有任何的眼神碰撞。 即使笑着,那双眼里也没有丝毫温度和人情味。 她无法想象廖书眉放在心底的人,曾经是什么模样。 奶茶送上来时,赵嘉儿意外发现江眠给自己点的奶茶正是自己爱喝的香草椰奶茶,心里十分意外和慌乱。 江眠能准确掌握到她的行踪,摸清她的喜好,定然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 她心里快速思索着周旋之策,江眠喝过一口奶茶,便慢悠悠地开了口:“赵小姐稍安勿躁,我来只是为了你手中的一幅画,没有其他目的。” 赵嘉儿心一紧,低声问:“什么画?” 江眠勾唇笑道:“陆嘉清送给你的那幅画。” 赵嘉儿心中更疑,并不想否认,索性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嘉清的画?” “赵小姐想必已经从廖家姐弟嘴里得知我与他们家的恩怨,那我就再给你补充几件事,”微顿过后,江眠的眼里突然泛起冰冷的笑意,“你应该知道我父亲是被警察击毙在了船上,那你知道击毙他的警察是谁么?” 赵嘉儿不愿深想,也不做回答,只是不声不响地盯着他。 许久,江眠才微微倾过身子,低头在她头顶缓缓地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陆明远。” 赵嘉儿心里咯噔一下,险些碰翻了手边的白瓷杯,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端起白瓷杯喝着奶茶的江眠。 陆明远,正是陆嘉清的父亲。 “是不是很意外?”江眠笑着放下白瓷杯,道,“还有更意外的呢!关于廖家,关于陆家,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赵嘉儿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内心压抑的愤怒,本来不想继续听下去,可是,又因心里实在有太多困惑,只能说服自己留了下来。 “如你所知道的一样,我父亲一直跟在廖鹤身边做事,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知廖鹤却突然翻脸不认人,作伪证诬告父亲非法走私,最后惨死,就死在陆明远的枪下!”江眠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继续说道,“父亲死后,警察便没收了父亲生前所有的财产,母亲是个胆小懦弱的女人,受不了打击,事先在饭菜里下了毒,想先毒死我,自己再寻死!呵,她下毒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我还没吃,她也许是后悔了,将那些饭菜又倒掉了,抱着我哭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邻居就在河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江眠的声音极富磁性,虽然讲得是自己家庭的悲惨遭遇,但是,他的语气一直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些事,赵嘉儿从廖书言那里了解过,如今听来,还是有些惋惜。 而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击毙江眠父亲的警察竟然会是陆嘉清的父亲! 她被烟熏得眼睛疼,看不清烟雾后江眠的脸。 她开口才发出一个字,江眠忽然低头看着她,目光如冰,让她有些害怕。 他久久地盯着她慌乱的脸,忽然又笑了,带着嘲笑:“我还没说完,赵小姐怎么就坐不住了呢?你不想知道陆明远是怎么死的么?” 是在执行缉毒任务时,被毒贩杀害了。 赵嘉儿动了动嘴唇,感觉喉咙有些干,触到江眠似笑非笑的眼神,便不敢说话了。 而江眠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将烟头摁进了残留着奶茶沫的白瓷杯里,说:“我这两年混在那些毒贩子里,才知道那些毒贩一直想从陆明远身上取回一份文件,他们抓走陆嘉清母子也是为了那份文件,那份从父亲身上找到的文件。” 赵嘉儿听得云里雾里,硬着头皮问道:“什么文件?” 江眠笑道:“能揭开当年真相还我父亲清白的文件!这个世上,也许只有陆嘉清和他母亲见过,而他母亲已经被那伙毒贩折磨得精神失常,陆嘉清也被看得死死的,我没办法与他取得联系……赵小姐,你是我们之间取得联系的桥梁,他送你的画就是线索。” 赵嘉儿的头脑一片混乱,听闻江眠的话,心里有些苦涩:“你是说,嘉清送我画只是为了让我给你传信?” “是。” 赵嘉儿猛地起身:“我不信!” 陆嘉清即使不再是曾经的阳光少年,也不会再次利用她、伤害她。 “赵小姐,”江眠清冷冷地开口,目光悲悯,“请恕我直言,陆嘉清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落入毒贩子手里的学生,他凭什么和那群人斗?最后,只能妥协,任由摆布,何况,他还得保护他的母亲。” 赵嘉儿心慌意乱地摇着头,低声说道:“即使如此,我也不会相信你。” 她缓缓抬头,坦然正视他幽冷的眼神,道:“我不会忘记,是你一直在加害廖老师,总不让他好过!” 江眠静静瞅着她憋得通红的脸颊,眼底的笑意一圈圈漫过眼角,冰冷而嘲讽:“想置他于死地的不是我,而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人。好玩的还在后头,等我查清了父亲当年死亡的来龙去脉,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赵小姐,看在我与陆嘉清有合作的份上,我不逼你,但是,我也提醒你一句,救出他母亲的关键全靠那幅画。” 赵嘉儿不敢全信他,犹豫之余,底气不足地道:“廖老师会救……” “靠那些卧底?”江眠嗤笑不已,“我能一眼看穿那些人的身份,你以为那些毒贩子都是傻子?” 他似乎是失去了耐性,不再与她多费唇舌,声音冷了下来:“画在哪里?” 赵嘉儿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脚边行李箱的拉杆握住了,江眠似有所悟,笑了笑:“赵小姐,我不想动粗。” 赵嘉儿无可奈何,只能小声央求道:“箱子里还有女性私人物品,男士不便观看,所以……” 江眠善解人意地一笑:“明白。” 箱子里有两幅画。 一幅是陆嘉清的画,她藏在箱底,上面有层层的衣服遮盖,不翻动衣服,根本不会发现;一幅是廖书言的一幅素描画,画的是蜀南竹海的风貌,并没有题字署名,是两个人曾经的回忆。 当初离开和平公寓,她只挑选了这幅最平常的画留在了身边,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份念想。 如今要用它玩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赵嘉儿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幅素描放在桌上:“好了。” 她生怕江眠会识破她的把戏,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好在江眠并不懂画,眼中虽然疑惑,却还是将信将疑地把画收了起来:“你确定是这幅画?我记得陆嘉清画的一直是水墨。” 赵嘉儿硬着头皮解释道:“水墨求的是意境,太抽象……既然是寻找真相的线索,素描自然更细致一些。” 江眠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暂且信了她的话,将画仔仔细细包好。他快步走到楼梯口,回身见赵嘉儿僵硬地站着,突然说了一句:“替我向眉眉问一声好。” 赵嘉儿没反应过来,江眠就已经匆匆地下了楼。 不一会儿,一直守在楼下的两名男子便冲上了楼,见到安然无恙的赵嘉儿,两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少夫人,您没事吧?” 赵嘉儿坐下来缓了一口气,笑道:“没事。江眠找上我的事,你们先不要向廖老师汇报,等他回来,我来说。” 两人不敢不从,在赵嘉儿出了“异乡异客”后,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 回到家,赵嘉儿将玻璃墙的窗帘拉下,直到确定屋子里不会有人窥探到她的一举一动,才小心翼翼地从行李箱里取出了藏在箱底的画板。 陆嘉清的水墨画深得廖书言真传,不是行家,还真看不出出自谁之手。 这幅画,赵嘉儿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就是一幅江南山水画,她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奥妙藏在这幅画里。 作为门外汉,她研究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将画收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还是等言言回来再研究吧!” 她拉开窗帘,窗外已是万家灯火,远处传来几声汽笛声,是催人归家的信号。 一个人,赵嘉儿随意煮了一碗面条填了填肚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墙上的挂钟敲响时,她打着哈欠看了看时间,暗自埋怨了一句:“都十点钟了,言言怎么还不回来?” 第73章 第8章 狱中画(5)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赵嘉儿提着的心还没放下,就听到那头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伴随着阵阵咳嗽。 赵嘉儿的心蓦地一沉,拧着眉头道:“橙子?” “学姐,是我。” 赵嘉儿想不通廖书言的手机为什么会在柳橙手上。 因为昨晚的聚会,她对柳橙处处模仿她的行为已经有了疑心,此时更是心乱如麻。 她按了按狂跳不已的胸口,平心静气地问道:“你和廖老师在一块儿?” 柳橙笑道:“我们今天都在一起。new的中文老师就是我的堂哥,我今天刚好在堂哥的学校,顺便一起吃了个饭,现在正在去酒店的路上。” 柳橙的话里已然带着挑衅,已经不是平常那个谦虚好学、温顺腼腆的学妹了。 赵嘉儿心里似猫抓,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啊!”柳橙委屈巴巴地道,“学姐,说真的,我一直很羡慕你,也很欣赏你,所以,处处学你,想让自己更讨人喜欢一些。可是,我的运气一直不如你,什么事都会落在你后面,连喜欢的人也不例外……我喜欢嘉清学长,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即使你们不在一起了,我也没有机会了……学姐,我从没被人爱过,也想好好被人爱一次,我知道你可能活不过几年了,所以,我想替你照顾廖老师。” 赵嘉儿只觉得一股怒气堵在胸口发泄不出,想骂人,又不会骂人。 最后,她只能强忍着怒气说道:“廖老师喜欢自尊自重的女孩子!你要是想代替我留在他身边,最好换一种他喜欢的方式!当然,最好是在我死后!” 她并不给柳橙说话的机会,当先挂断了电话,又给小迟拨了一通电话:“迟大哥,廖老师出了事,我需要你来和平公寓接我。” 小迟本来已经睡下,听闻,立马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而起,一边穿衣,一边安慰着赵嘉儿:“少夫人,您别急,我马上出门!” 赵嘉儿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感激地应了一声:“辛苦你了!” 在公寓楼下等着小迟的间隙,赵嘉儿便打开了手机上的一款追踪软件,软件中,一块红点正快速移动着。 正是廖书言手机显示的位置。 这款根据陆嘉清自主开发的追踪软件,经廖书言改良后,也成了他们掌握彼此行踪的重要工具。 平日里,这款软件几乎没派上任何用场,赵嘉儿也因此吐槽过廖书言的多此一举。 哪知,她第一次操作这款软件,便是这样的情形。 都怪她太迟钝,没有早一点看穿柳橙的目的,甚至还与其推心置腹,事事都关照着她。 小迟接到她后,她便道:“廖老师现在在苏宁广场附近的一家连锁酒店,我们过去那边。” 根据追踪软件的定位,赵嘉儿与小迟在一家连锁酒店门前下了车,便迫不及待地来到酒店前台处询问着:“您好,请问之前有没有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和一位先生办理了入住手续?那位先生应该不省人事……” 前台小姐微笑着回答着:“对不起,小姐,来我们这里办理入住的一男一女有很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对?” 赵嘉儿急得抓耳挠腮,眼中突然一亮:“应该还有一个四岁大的小男孩……嗯,是个混血儿,眼睛是蓝色的……” 赵嘉儿想了想,努力回想着廖书言和new的穿着,与前台小姐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前台小姐了然一笑:“半个小时前,是有一位先生和一位小姐带着一个蓝眼睛的小男孩办理了入住手续,看样子像是一家三口,挺恩爱的呢!” 赵嘉儿没心思听她讲那么多,问道:“他们入住的房间是哪一间?” 前台小姐的脸色微变,露出职业的微笑:“抱歉,小姐,这是客人的隐私,我们不便透露!” 赵嘉儿知道会碰壁,早在来时的路上便想好了对策,硬着头皮说道:“他们不是一家三口,那位先生是我的丈夫!” 然而,前台小姐依然无动于衷。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出丈夫出轨,妻子前来捉奸的狗血剧情。 即使她对赵嘉儿深表同情,可是出于职业素养,还是无奈地笑道:“对不起,小姐,这是酒店的规定,我们有义务保护客人的隐私。” 她一见赵嘉儿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又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道:“小姐,也许你可以考虑体验一下我们最近新推出的主题客房,绝对物有所值,说不准能让你找回失去的东西。” “不用了,谢谢……”赵嘉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倒是一旁的小迟听出了前台小姐的言外之意,在赵嘉儿企图走出酒店大门之际,在身后提醒了一声:“少夫人,也许您可以试一试,说不准就能遇到少爷呢。” 赵嘉儿如同被点醒了一般,立马折回到柜台前,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着前台小姐:“真的能找回遗失的东西?” 前台小姐甜甜一笑:“当然!” “那麻烦你帮我订一间。” “好的,没问题。” “10楼1012,感谢您的入住!”将房卡交到赵嘉儿手里后,前台小姐又倾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对面。” 赵嘉儿朝她感激一笑:“谢谢。” 在长长的走道里,赵嘉儿一间间对着房间号,到达1012时,她径直走到对面的1013号门前,犹豫了一会儿,便按下了门铃。 此时,她恍然有一种前来捉奸的错觉,竟然十分紧张。 她不知道面前的这扇门打开后,会看到怎样的情景。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总得去面对。 短暂的等待,也令她心急如焚。 然而,看到门后出现的年轻女子的脸,赵嘉儿的头脑霎时一片空白,讷讷地唤了一声:“方小姐?” “好久不见啊!”方雅大大方方地看着赵嘉儿,笑着邀请道,“进来坐啊!小迟也进来!” 赵嘉儿的脑中一片混乱,方雅的出现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回身看了看身后的门牌号,确定没有走错地方,又细细回想着前台小姐的话语。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小迟,正想请教方雅几个问题,忽然听到那扇门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谁来了?” 真的是廖书言的声音。 赵嘉儿仿佛觉得脚底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直到方雅让开身子,她才看清了他的脸。 “嘉儿?”廖书言缓步上前,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他抬手想要替她擦掉慢慢溢出眼角的泪水,她却突然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掌,咬紧牙关质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回家?” “出了一点事……”廖书言去拉她的手,请求道,“你进房间来,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 赵嘉儿却僵持着不肯进房间,甩开他的手,对小迟吩咐了一句:“你送我回去吧!” “少夫人……”小迟也摸不清现在的情况,左右为难,“少爷……” 廖书言见赵嘉儿已是毫不留恋地向电梯口走去,低声对小迟说道:“你先送她回去,我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会回去。” 小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离去前,看了一眼方雅,突然为赵嘉儿感到不平,郑重地对廖书言说道:“少爷,少夫人一直以为您出了事,没想到您是和方小姐在一起。” 说完,小迟便追上了赵嘉儿。 “这下误会大了,嘉儿一定很伤心吧!”方雅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廖书言摁了摁眉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会和她解释清楚。” 回和平公寓的路上,赵嘉儿始终闷不做声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眼神空洞而无神。 小迟不知怎样去安慰她,又不放心她回到家后一个人胡思乱想,只能尽可能将车速放慢,绕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窗外是灯火辉煌的秦淮河夜景,赵嘉儿不由触景生情,想起了和廖书言曾经泛舟湖上的光景,心情竟慢慢平静了下来。 夜风拂面,她突然低声问了一句:“迟大哥,廖爸爸生病的期间,方小姐是不是也在?” 小迟沉沉点了点头:“是。” “廖爸爸一定很喜欢她……”赵嘉儿笑得凄凉。 小迟透过后视镜看到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心里也一阵阵难受:“少夫人,今晚的事一定有什么误会,少爷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方小姐……” “其实这样也挺好……你也知道啊,我活不了多久了……”赵嘉儿努力笑着,笑着笑着又流了泪,“迟大哥,我现在很矛盾……我一直希望在我走后,廖老师身边能有个人来照顾他,方小姐与他就挺般配的……可是,我又不甘心,不想死……” “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死的!”小迟急忙安慰道,“赵小姐……你姐姐一直都在为你祈福呢!所以,少夫人不要放弃!” 小迟费尽心思地安慰她,令赵嘉儿心里感激不已。看他提起赵贤儿便激动得满脸通红,她抿嘴笑道:“迟大哥,你是不是喜欢姐姐啊?” “我……那个……” 赵嘉儿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喜欢就去追!姐姐嘴上不饶人,心底还是善良的,你不要被她的表面功夫吓着了!” 小迟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其实,那次在蜀南竹海,我和她表明了心意……你姐姐……似乎有喜欢的人。” “啊?”赵嘉儿吃惊不已,“她告诉你的?” “没有,”小迟苦笑道,“但是,我感觉得到。” 他承认自己有些迟钝,甚至不懂浪漫,但是,他只要用心观察,也能猜得到心爱女孩的心思。 他见赵嘉儿为此苦恼,突然问了一句:“池总管……最近怎样?” 赵嘉儿从后边瞅了小迟一眼,低声道:“他和苏队长在一起了。” 小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而赵嘉儿却明显感觉他不乐意听到这样的消息,却猜不透缘由。 即使他没有找回记忆,但是,在种种证据下,他与池勉之间的关系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他默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池勉却接受不了,反而不愿认他这个“死而复生”的亲哥哥。 兄弟间的事,旁人不好干涉,赵嘉儿即使有心让兄弟俩相认,却也不能违背当事人的意愿。 她始终相信,时间会磨灭过去的一切伤口,让池勉再次鼓起勇气直面当年的惨痛经历。 她能明白他的心情。 因为害怕再度失去,所以不愿面对过去的人和事。 一瞬间,陆嘉清画里的世界突然在她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那根本不是一幅山水画,而是大学期间,她和陆嘉清、池勉一起玩过的“你画我猜”的游戏,只不过换了一种玩法而已。 笔墨勾勒的山山水水,仿佛融入了中国汉字的横竖撇捺,整幅画就是由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汉字所组成。 豁然开朗的感觉让赵嘉儿的心情也愉悦了许多,她拍了拍小迟的肩,催促道:“迟大哥,开快一点,回和平公寓!” 小迟虽然不知何故,还是点头照办。 陆嘉清自从拜师学艺后,时常会向赵嘉儿与池勉卖弄自己的画技,画一些画让两人来猜。长此以往,赵嘉儿与池勉也摸透了陆嘉清的套路,知道他是将汉字藏在了画里,只要仔细观察,总能猜出来。 回了和平公寓,赵嘉儿就抱着画去了书房。小迟见她抱着一幅画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始终一头雾水,接到廖书言的电话时,他走出书房,恭敬地道:“少爷。” 电话里,廖书言关切又不安地问道:“嘉儿还好么?” 小迟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赵嘉儿现在的状态还真不好说。 她似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将精力放在了一幅画上。 小迟迟疑着答了一句:“算不上好。” 廖书言应了一声,隔了许久才缓缓地道:“今晚辛苦你了,我已经到了楼下。” “少爷,”小迟深吸一口气,道,“少夫人见了您,可能会说一些丧气的话,您千万别当真……少夫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 “我知道了。” 书房内,赵嘉儿用铅笔抵着额头,苦恼不已:“还是不对啊,这几个字连不成一句话啊!” 用脑过度,让她十分疲惫。 心思从画上抽离出来,她才意识到小迟已经不在书房里,便叫了一声:“迟大哥!” 她没听到回应,扔下铅笔,各个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不由郁闷地挠了挠头:“走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好歹让我做点宵夜吃了再走啊!” 忽然感觉心口发疼,她翻出柜子里的药正要吞下,听到玄关处门把转动的声音,先是一惊,转瞬又垂下眼帘,慢慢将手里的药丸吞了下去。 看到廖书言一人回来,赵嘉儿很想问问new被他如何安置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声不响地朝书房走去。 廖书言换上拖鞋,将手中的西装外套搁在沙发上,轻步走进了书房。绕到书架后,他见她伏案书写,默默走近看了许久,却看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她对他不理不睬,让他心里发堵。 “嘉儿,”他唤她,轻声提醒道,“不早了,早点睡。” 赵嘉儿正在写字的手停了,默默地将画和稿纸整理好,突然抬头望着他,低声问:“不是要跟我解释么?” 第74章 第9章 狱中画(6) 她肯开口说话,愿意听他解释,令他心口一松。 廖书言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眼里慢慢浮起了笑意。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敢怠慢敷衍。 她那双倔强明亮的眼睛里,分明有着埋怨和悲伤,眼角处,还有未干的泪痕。 廖书言搬了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轻轻牵住她紧握成拳的手,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眉眼,低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年前见方雅,她说想要回国进警局工作的事?” 赵嘉儿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记得……怎么了?” 廖书言听她话语里仍然带着醋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又轻轻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胸口,叹了一口气:“嘉儿,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你得答应我,听完我的话,不准做傻事!” 赵嘉儿心里愈发好奇,仰头望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接电话的人是橙子?我根据追踪软件追踪到酒店,怎么和你在一起的人变成方小姐了?还有……new呢?” 今晚的事发生得太过突然、离谱,在回来的路上,廖书言便想着要如何跟赵嘉儿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从与柳橙和她堂哥柳原一起用餐开始讲起,本以为饭局结束了,就可以回家,哪知柳原却喝得烂醉如泥。 作为new日后的中文老师,廖书言不能坐视不管,只能先送柳家这对堂兄妹回家。在车上,柳原不但吐了他一身,就连new也未能幸免。 因为忍受不了身上的气味,在车上,new就开始抽泣。他担心这孩子会一直哭下去,听从了柳橙的建议,将new的外套脱下,在柳原家里为他简单冲了一个澡,也顺便将外套上的秽物用水简单清理了一下。 赵嘉儿的电话打过来时,他正在帮new洗澡,手机并不在手边。 赵嘉儿听到此处,皱着眉头,还是有些不解:“这么说,是橙子接了你的电话,故意说那些话想让我误会?可是,她怎么知道你要去酒店啊?” 廖书言道:“酒店只是她随口一说。她一说酒店,你就会多想,再联想到她能碰我的手机,你就信了。” 当时,赵嘉儿的确是信了。 她即使不相信廖书言会做出背叛她的事出来,可是,若是他被人灌醉了酒,醉得不省人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事后,她不顾一切地找去酒店,的确有一种捉奸的感觉。 看到他和方雅出现在酒店的同一房间时,即使和她预想的捉奸场景不一样,那一瞬间,她的确感到心在滴血。 如果那人是柳橙,她尚且还有一丝自信,不会落荒而逃。 偏偏那人是样样都比她优秀、深得廖家人喜欢的方雅。更何况,两人是青梅竹马,有她不知道的过去。 在方雅面前,她所有的自信与骄傲,统统不存在。 何况,方雅拥有她最羡慕的健康体魄。 廖书言会因为方雅深夜里的一个电话,就跑去她入住的酒店,似乎早已将在家等着他的妻子置之脑后了。 赵嘉儿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心平气和地听他继续解释下去,早已平息下去的痛苦酸楚让她心口绞痛,耳朵里充满了杂音,她甚至听不清廖书言在说些什么了。 心慌意乱的感觉,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眼前的光影不断地扭曲。她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脚底似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她,如同坠入了无底深渊,一直往下掉,往下掉。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犯病了。 赵贤儿接到廖书言的电话,连夜从宜宾赶了过来。 凌晨的机场,人迹寥寥。 小迟在机场外接着赵贤儿后,便驱动了车子。 他见赵贤儿始终紧绷着脸,将还热乎的小笼包递到她面前:“吃点吧。” 赵贤儿没去接,极其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吃不下。” 小迟只能悻悻地收回了手,将车速提了上去。 车还没在人民医院停稳,赵贤儿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风一般地奔进了医院。 在重症监护病房里,赵贤儿见赵嘉儿脸色苍白无血,浑身插着输液管,眼泪便不可抑制地落出了眼眶。 她蹲在床头默默哭了半晌,忽抬头紧盯着廖书言,问道:“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怎么你一回来,她的病情就加重了?” “对不起……”廖书言此时心思杂乱,除了道歉,说不出其他话来。 赵贤儿本有一肚子火要发,但是,看到他神情颓丧,只能忍住了。 目光落在床头的一幅水墨画上,她伸手取了过来,越看越疑惑:“这不是嘉儿曾经拍过的一张照片么?” 她又问着廖书言:“这是谁画的?” 廖书言有些错愕,如实答道:“嘉清在看守所里画的,后来送给了嘉儿……嘉儿昏迷前,一直抱着这幅画不放,我顺便拿了过来。” 赵贤儿眯了眯眼,冷冷地嘲笑了一句:“她心里还惦记着陆嘉清,你竟然无动于衷?” 廖书言目光一沉,轻轻握住赵嘉儿插着针管的右手,笑道:“她只是太善良,总希望别人过得好。” 赵贤儿将画重新放于床头,目光怜爱地看着赵嘉儿,却是低声对廖书言说着:“廖书言,和你商量个事呗!” 赵贤儿难得用这样郑重其事的口气和他商量事情。 廖书言只觉心口一紧,莫名有些紧张:“什么事?” 赵贤儿抬头望了望窗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从小到大,嘉儿就格外讨人喜欢,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爷爷奶奶,都疼她宠她。我就不一样啦!尖酸刻薄,走到哪里都会得罪人,所以,我从小就挺不招人喜欢,只有嘉儿这个傻瓜,被我骂了还傻乐着,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黏人得很!” 她的眼中慢慢蓄了泪,声音微微哽咽。 廖书言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和自己谈起小时候的事。 赵贤儿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正经严肃地看着廖书言,道:“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么?” 廖书言摇头:“不明白。” “不明白……”赵贤儿觉得胸中憋得难受,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道,“我的意思是……嘉儿一定要活着!我们是亲姐妹,我的心脏可以换给她,哪怕只能让她多活几年,也能让爷爷奶奶和爸妈高兴几年……” 廖书言格外震惊,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许久,他才低低地道:“嘉儿……不会同意。” “所以,我不是和你商量着么?” 赵贤儿吸了吸鼻子,白了他一眼,“替我保密!在做心脏移植手术之前,不能让她知道!做得到么?” 廖书言劝道:“心脏移植手术风险极大,你可能会死,嘉儿……嘉儿不会同意!” 赵贤儿气恼起身,怒道:“那你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嘉儿去死?她这个傻瓜,不管是谁和她换心,她都不会同意!” 廖书言心力交瘁地撑着额头,有气无力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找到与嘉儿匹配的心脏。” 赵贤儿笑道:“你得清楚一点,两年之内,若找不到可以匹配的心脏,嘉儿的病情只会恶化,到时候再做手术风险也更大!” 廖书言道:“给我一年的时间。” 赵贤儿拧眉思索了片刻,沉沉点头:“好。” 病房里的谈话,听在守在病房外的小迟耳里,只觉骇然。 他心里郁结难解,犹如万蚁噬心,不经意间,竟红了眼眶。 远远地,小迟就见到池勉与苏杭风急火燎地朝病房奔来。 一照面,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问着他:“情况怎么样?” 小迟悲痛地摇了摇头,默默为两人打开了病房的门:“少爷,池总管和苏助理来探病了。” 闻声,廖书言连忙起身将两人请进了病房:“辛苦你们跑一趟。” 池勉没料到赵贤儿会来得这样快,接触到她红肿的双眼,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走到病床边,简单与赵贤儿照了面:“贤儿姐。” 赵贤儿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是紧盯着苏杭,忍不住嘲谑道:“你这个助理真是跟得紧啊,你到哪里,她也跟到哪里,不知道的还当你们这对上司和下属之间有什么奸情呢!” 苏杭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但是,看到病床上昏睡不醒的赵嘉儿,她只能压抑住胸口的怒气,抬头冷哼一声:“看在嘉儿的面子上,不与你一般见识!” 池勉知道赵贤儿不待见苏杭,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他心头难免有些不悦。 他一把扯过苏杭的手臂,又对翻着白眼的赵贤儿说道:“贤儿姐,嘉儿还病着,不要当着她的面说那些话。” 池勉说着话时,赵贤儿的目光一直盯着两人相握的双手,只觉得十分刺眼,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却也不忘讽刺一句:“果真有奸情啊!” “我们在一起了,”池勉虽然怵赵贤儿,还是轻声解释道,“嘉儿也知道了,姐,你不要再挖苦人了。” “呸!谁是你姐?我跟你很熟么?谁让你胡乱认亲了?”赵贤儿克制着胸中的怒火,红着眼眶指了指池勉和苏杭,“你也知道我不乐意见到你,还有她,既然已经看过嘉儿了,就赶紧滚!” 赵贤儿的怒火发得毫不预兆,甚至是不可理喻。 苏杭来此探病,无缘无故受了一顿气,心里也极不舒坦:“走就走!真难想象嘉儿会有你这样的姐姐!” 苏杭率先夺门而出,赵贤儿瞥一眼岿然不动的池勉,扬了扬眉:“你的小助理走了,你还不走啊?” 池勉心里极其郁闷,只能对廖书言说道:“廖老师,嘉儿要是有什么情况,请及时告知!” 廖书言点头:“好。” 他又朝一旁的小迟吩咐道:“小迟,去送送池先生和苏小姐。” “是,少爷。” 病房里,落针可闻。 赵贤儿见廖书言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看,立马横眉冷对:“看什么看!嘉儿就在你眼皮底下躺着,你就盯着自己的大姨子看?男人果真没一个是好东西!” 廖书言并不去反驳她,却似乎有点明白她突然发怒的缘由了。 第75章 第10章 心中伤(1) 赵嘉儿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陆嘉清和他的画。 她想起来了。 陆嘉清送给她的画,画的正是他家屋后的一条河,黑瓦白墙,流水汤汤。 流水、绿树、屋宇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拼凑成不规整的阿拉伯数字,正是2010。 2010年夏天,那是她第一次去他的家乡,和他一起度过了整个暑假。 那年暑假,在他家屋后的那条河上,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无名无姓的人的故事。 从前,她不知道他故事里的人是谁;现在,她知道了。 所以,陆嘉清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那幅画,就是送给她的! 因为只有她,才懂得那幅画背后的故事。 有关廖书言的故事。 昏迷前,廖书言的话犹在耳畔。 他说,陆嘉清的母亲不堪忍受那伙毒贩的折磨,开枪自杀了;而陆嘉清在得知母亲身亡的消息后,越狱了,至今不知所踪。 她曾经深爱过他,哪怕他曾伤害过她,她也希望他能活着,如从前一样乐观向上。 赵嘉儿在昏暗的灯光里睁着眼,看到窝在病房沙发上的赵贤儿,眼角发涩。 雨滴敲打着玻璃窗,一声一声,如同鼓点击打着她的心口,钝钝地疼。 她试图拔掉手背上的针管,却连抬臂都困难,急得满头大汗。 她这一番动作惊动了并未深睡的赵贤儿。 赵贤儿见她醒来,惊得跑到她面前,喜极而泣:“嘉儿,你醒了!” 她扶着她躺下,摸了摸她满是汗粒的额头,露出疲惫的笑容:“别乱动!我去叫医生来!” “姐……”赵嘉儿唤了一声,发生嗓子有些干疼,紧皱着眉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赵贤儿拧开床头的灯,道:“也就四天四夜,不算久——你先别说话,我去叫医生来。” 赵嘉儿虚弱地点头,乖乖躺了回去。目光瞟到床头的山水画上,她缓缓地抬手,指尖一圈一圈描摹着画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医生和护士前来替赵嘉儿检查了身体,打了一剂营养针,便叮嘱着赵贤儿:“病人身体很虚弱,心率过缓,还需要继续输液,白天最好带她出去透透气。” “多谢医生!” 赵嘉儿见赵贤儿哈欠连天,仍然坚持守在她床边,心里过意不去,低声劝道:“姐,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赵贤儿摆了摆手,一边掏手机,一边打着哈欠:“我打个电话叫你男人过来,他来了,我再去睡会儿。” 醒来的那一刻没见到廖书言,赵嘉儿心里本有些失落,但是,想到new还需要他照顾,她立马就想通了。 她不想这么晚了打扰他休息,便出声阻止道:“他一定睡了,明天再说吧。” 赵贤儿睨她一眼,分明从她眼里看到她的挣扎与纠结,突然想逗逗她了:“不想他来啊?” 赵嘉儿缩了缩肩膀,犹豫地点了点头。 赵贤儿却道:“那你忍心姐姐守着你不睡么?我可是守了你几天几夜了,你心疼他,就不心疼我啊?” 赵嘉儿臊得慌,用被子遮住了脸,嗡嗡地道:“那你叫他过来吧!” 她骗不了自己的心。 这个时候,她就是想要见到廖书言。 “嗯……”赵贤儿的电话还没拨出去,赵嘉儿又说道,“让他带几本我从前的照片集过来,住院期间,我怕闷。” 廖书言冒雨连夜赶到医院,赵贤儿在走廊里便将赵嘉儿的情况和他说明了。她接过廖书言手中的一串钥匙,笑了笑:“事先跟你说一下,我只是去你家蹭个地儿睡觉,别想让我帮你带小孩。” 廖书言道:“new晚上不需要人照顾,小迟明天会过去照应,你不用管他。” 赵贤儿手指穿过钥匙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回身郑重地问道:“陆嘉清找到了么?” 廖书言点头:“他又回到了那伙毒贩中间。” 赵贤儿幽幽地叹道:“这小子怕是想伺机报仇……有没有办法救他?” 廖书言道:“毒贩里有我们的人,会负责他的安全。” 赵贤儿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里的钥匙,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朝他挥了挥手,便打着哈欠朝电梯口走去。 赵嘉儿心里藏着一个有关廖书言的秘密,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直到他走近,她才后知后觉地朝他笑了笑。 廖书言将带来的两本照片集和一套阿狸画本放在她的床头,又将一捧绣球花剪了枝,插在了床头柜的花瓶里。 转身,他见赵嘉儿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呆,慢慢俯下身子,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见她如受惊的小鹿将脸藏进了被子里,他伸出手抚了抚她脸侧蓬松柔软的短发,轻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嘉儿望着他,缓缓地摇头。 廖书言又问:“想不想睡觉?” 赵嘉儿轻轻咬住下嘴唇,依旧是静静地望着他,缓缓地摇头。 考虑到她才醒来不久,精神不佳,他没再说话打扰她,只是关了屋子里刺眼的灯,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小台灯。 他搬了椅子靠坐在床侧,随手取了一本阿狸的画本翻看着。 窗外的雨声越落越急,伴随着她轻缓绵长的呼吸声,他只觉世上最美的乐章也不过如此。 因为,她依然能陪着他,一起听风雨、看人世。 她用小指轻轻勾着他的衣角,目光如水,里面是满满的爱意,还有一丝他看不透的悲悯。 他抓住她玩弄着他衣角的小手,将手中的画本丢开,俯身低下头,近距离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压着嗓子,问了一句:“真的不打算和我说一句话么?” 赵嘉儿依旧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还在生气?”廖书言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沉声问道。 “言言……对不起……”赵嘉儿一开口就感觉声音在发颤,嗓子眼似堵了一块巨石,让她发不了声。 廖书言一见她哭,就慌了神,连忙俯身抱住她,轻拍她的背:“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赵嘉儿从他臂弯里抬起脸,用那双明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嗓子哑哑的:“我是想说,那天江眠……找了我,想要嘉清的画,我最后拿……拿您的画……给他……” 廖书言没料到她是因为此事而向他道歉,有些哭笑不得。 江眠找上她的事,他已经从他人嘴里得知了,现在想想,仍然感觉心惊肉跳。 他无法想象,要是江眠那天动了坏心思,想要加害于她,从而让她再次遭受磨难,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 江眠如此看重陆嘉清的那幅画,他却看不出那幅画里藏有什么玄机。 住院期间,廖书言几乎日夜陪在她身边,只是偶尔回和平公寓拿一些换洗衣服,也顺便看看new。 因为new有小迟照顾着,赵嘉儿倒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廖书言的陪伴。 虽然病着,但那也是她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白天,赵贤儿会亲自下厨,给她送来好吃的;晚上,廖书言会捧着阿狸画本给她讲那些温馨感人的小故事。 嘉言的同事也会抽空来看望她。 只是,池勉和苏杭却从不会一起来看她。 这令她十分纳闷,还以为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呢! 后来才知道,他们之所以分开来探望,只是为了避免与赵贤儿有不必要的口舌之争。 赵嘉儿想不明白赵贤儿如此针对两人的原因,在夜深人静时分,单独问了廖书言。 廖书言笑道:“你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越是挖苦讽刺那个人,越是关心在意那个人。” 赵嘉儿恍然大悟:“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姐姐常常骂我、挖苦我,可也是对我最好的人。” “对你最好的人?”廖书言的语气突然有些低沉伤感。 赵嘉儿意识到不对,连忙补充道:“之一!之一!言言对我也很好!” 廖书言逼近她的脸,低声问:“真心话?” 赵嘉儿点头如捣蒜:“真心话!当然是真心话!” 廖书言却笑了:“嘉儿,不用哄我,我对你……还不够好,至少和你姐姐相比,还不够好。她不求回报地对你好,而我,没有她那样无私……” 赵嘉儿急了,嘟囔着:“言言又钻牛角尖了!我说好,就是好!” 廖书言笑着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合上手中的画本,熄了灯:“明天出院,早点睡。” 赵嘉儿早已受不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听说出院,雀跃不已:“可算要离开这里了!” 廖书言凑过脸,轻轻啄了啄她的嘴角:“晚安。” 他正要起身,赵嘉儿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又拉了下来,双唇紧紧地贴了上去。 廖书言被她的主动和热情撩得心火突起,张嘴咬了咬她,想要加深这个吻,她却突然松开手,一头钻进了被子里,躲在被子里痴痴地笑。 廖书言微微愣了片刻,伸手摸进被子里,轻轻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好气又好笑:“调皮!” 赵嘉儿被他掐得又痒又疼,抬手去打他的手,眼里笑出了泪花:“言言,松手啊!痒……” 廖书言又笑着挠了挠她的腰,压着她不断扭动的身子,正儿八经地说着:“下次不许这样。” 赵嘉儿的软肋被人捏在手里,哪怕心里不愿,嘴里只能应承着:“行!下次不逗你了!痒……别挠我了……” 第76章 第11章 心中伤(2) 出院后,赵嘉儿便被送到了云水禅心休养,日子倒是过得舒舒坦坦的。 只是,偌大的别墅院子,白日里除了林婶,便没人陪她说话聊天了。 廖书言怕她出意外,也不让她一个人出门走得太远,她只能抱着相机,将别墅附近的景色拍了一遍又一遍。 天气放晴的午后,空气里悬浮的细小尘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赵嘉儿接连拍了几组照片,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见是池勉打来的,不假思索地接通了:“池小勉,有事么?” 池勉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身体好点没有啊?” “好多了!”赵嘉儿回到大草坪的藤椅上坐下,故意板着脸低声质问着,“你不好好上班,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柳橙向我递交了辞职申请书,我向你汇报一下,批准么?”池勉问得小心翼翼,欲言又止,“你们之间……” 赵嘉儿已经很久没去过工作室,也几乎忘记了病发那一晚与柳橙讲的那一通电话。 池勉说起柳橙辞职的事,赵嘉儿便能想到缘由,默了半晌,才低低地道:“她要走就走吧……让瑶瑶再招人吧,我这两天会去工作室。” 池勉关切地问道:“不多休养几天?” 赵嘉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我待在这里都快要发霉了!姐姐回去后,也没人陪我说说话……” 池勉笑道:“你向我诉苦也没用,得廖老师同意啊!” 赵嘉儿苦恼地揪了揪耳边的短发,憋在心里的气还没发出来,就听到林婶在草坪外大声呼唤着她:“嘉儿!电话!” 赵嘉儿将正在通话的手机举到眼前看了看,心里有些疑惑,和池勉说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又起身走到林婶跟前,问道:“谁的电话?” “书言打来的,”林婶笑道,“他说打你电话没打通,就打到家里来了。” 赵嘉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红着脸解释道:“刚才和朋友在讲电话,没留意有电话打进来了……” 林婶目光温和地望着她笑着,将她往屋里的电话机旁引,一边走一边笑着说:“我锅里还煮着汤,没时间接电话,才叫了你……这个时候,他也快回来了,应该是有急事找你。” 赵嘉儿没有耽误,小跑到电话机旁,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听筒,轻轻唤了一声:“言言……” 电话里,她能听到下课的铃声和学生说说笑笑的声音。 她问:“放学了么?” 廖书言走过校园里的一排排梧桐树,应道:“你母亲过来了,在机场,我得去接她,小迟会去学校接new。” “啊!”赵嘉儿又惊又喜,“妈妈过来了?爸爸呢?” “没有过来,”廖书言笑道,“你母亲可能会留下来照顾你,你将二楼的卧室收拾一间出来,也让林婶多准备两个菜。” “好!”赵嘉儿连连点头,又叮嘱道,“路上小心啊!” 挂了电话,赵嘉儿心里突然有些不平了:“妈妈过来南京,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小迟接着new回来后,赵嘉儿连忙取下new肩上的书包,看他脸上涂着花花绿绿的颜料,不由有些奇怪:“你的脸怎么了?” new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用他特有的中文语调回答着:“玩游戏输了,就……” 赵嘉儿连忙将他带到浴室,道:“先把脸洗干净了,等你哥哥回来了,就可以吃饭了。” 而new一见赵嘉儿拿了毛巾要来擦他的脸,连忙摇头躲开:“不能洗!” 赵嘉儿纳闷了:“为什么不能洗?” new认真又严肃地看着她,眉头微微拧着:“同学说,十二个小时之内,不能洗,洗了就是小猫小狗,就不和我玩。” new的中文发音并不标准,孩子气的声音软软糯糯,很难去辨别他在说什么。好在赵嘉儿已经习惯了他的发音,细细去听,还是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看他将要哭出来的模样,她十分头疼,轻声问道:“不洗掉,你怎么睡觉呢?” new扳着手指头,抬头笑道:“已经过了九个小时,睡觉前应该就可以洗掉了。” 赵嘉儿还是觉得不妥,试着劝了劝,new却坚决不肯洗脸。她一见到他的眼泪,只能放弃。 相处了这些时间,new的脾气,她也了解。 他乖巧懂事,却也执着敏感。 她知道他不会大哭大闹,但是,他会一个人躲起来哭泣。 也许是内心深处在意着父母间的关系,对于廖书言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new虽然亲近依赖廖书言,但是,从不会撒娇。 反而是与她单独相处时,他反倒会撒点娇、耍点赖。 赵嘉儿已经能预知赵母见到自己后的场景了。一定是对她的身体格外关注,嘘寒又问暖,然后拉着她在房间里细细叮嘱。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赵母最关心的不是她的病,而是孩子。 “你的身体还能不能要孩子啊?” 赵嘉儿硬着头皮答道:“医生说了,再调理休养一个月,就可以考虑孩子的事了。” 赵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微微笑了笑:“这就好。我和你爸就指望着从你这里抱上外孙,一直担心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长辈似乎都盼着儿女长大成人后,结婚生子,儿孙满堂,安度晚年。 赵嘉儿虽然与长辈的期待不同,但是,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有自己的孩子。 然而,经历过胎死腹中的悲剧,加上她的身体状况,在孩子一事上,她的态度并不乐观。 父母对她的期望越大,她反而越愧疚。 “不是还有姐姐么?”赵嘉儿不想父母将期待全放在自己身上,试着去引导赵母,“姐姐的身体很健康,将来一定能让你抱上外孙!” 赵母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沉沉地道:“你姐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么大了,就是不肯嫁人,也没见过她带男孩子回家。我和她说池勉都处了对象,她还跟我急呢!” 赵嘉儿一见赵母动了气,连忙宽慰道:“妈妈别生气!这事急不来的,缘分到了,好事自然就来了!妈妈,姐姐一向都有主见,你就别逼她了!” 赵母叹息着:“她不喜欢,我以后不给她介绍对象就是了。” 赵嘉儿正松了一口气,赵母又捉住她的手,眼里含着泪,声音有些哽咽:“嘉儿,爸妈……对不起你……” “妈妈怎么这么说呢?” 赵母用沾染了泪水的双眼望着她,悔恨又懊恼:“爸妈这么多年来一直忙着生意,没时间照顾你,一直都是爷爷奶奶和你姐姐带着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岁生日的时候,爸妈忘记了你的生日,没有回来为你庆生,你为了让我们回来,不好好吃饭,最后肠胃炎发作而住了院?” 赵嘉儿挠了挠头,双脚不安地蹭着地板,羞答答地道:“记得……” “那个时候,我和你爸可是被你吓坏了!” 赵母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妈妈不想再发生那样的事了,所以,我和你爸爸商量后,就决定让我过来这边陪着你……陪你走完这几年……” 赵母的一番肺腑之言惹得赵嘉儿泣不成声,只能抱着赵母,小声啜泣着。 林婶抱着一床棉被敲门进屋时,看到抱在一处哭泣的母女,心中了然。 “晚上有些凉,被子要换厚一点了,”林婶望了双眼通红的赵嘉儿一眼,笑着催道,“嘉儿先去洗澡吧,早点睡。” 赵嘉儿点点头,不舍地望着赵母,小声请求道:“晚上我和妈妈睡,好不好?” 林婶听后,掩嘴笑了。 赵母嗔怪道:“多大的人了,不害臊!” “不嘛!不嘛!”赵嘉儿拉着赵母的胳膊,左右摇晃,“一起睡!一起睡!” 赵母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好!就依你!记得和廖老师说一声!” 赵嘉儿喜滋滋地点头,出了门就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跑,林婶追出来,叫住了她:“书言和小少爷在书房呢!” 赵嘉儿红着脸道了谢,又折转回来,朝书房跑去。 她推开书房虚掩的门,探进脑袋,瞅见廖书言正教new念唐诗,她默默看了许久。等书房里安静下来,她才在门后小声叫了一声:“言言……” 廖书言与new不约而同地回头,眼中皆露出疑惑的目光。 廖书言见她朝自己招手,与new小声叮嘱了一句话,便起身走到门边:“怎么了?” 赵嘉儿笑着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出书房,引到二楼的浴室门口,满含期待地望着他:“今晚我和妈妈睡,和你说一声。” “行!”廖书言轻而快地应了一声,蓦然发现她的眼眶微微红肿,便抬手摸到了她的右眼角,“哭了?” 赵嘉儿抿着嘴,点了点头。 廖书言心中郁郁,轻轻揽过她的肩,叹息一声:“别去想以后的事,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嗯!”赵嘉儿趁热打铁地道,“所以呢,还有一件事,言言也要同意哦!” 廖书言见她狡黠的眼神,不禁有些好奇:“什么事?” 赵嘉儿唯恐他不同意,眨了眨眼,眼中顿时泪光闪闪:“我整天闷在家里很难受,想要回嘉言,在那里我会很开心的!” 廖书言用拇指指腹揩去她眼角的泪,笑道:“我没说不同意,怎么还真哭了?” 赵嘉儿故意凶巴巴地瞅着他:“不准笑话我!” “快去洗。”廖书言笑着催促着。 赵嘉儿依依不舍地松了手,忽又想起了什么,踮起脚尖,悄悄在他耳边提醒着:“你这几天多留意留意new在学校的情况,我感觉他在学校并不开心。” 廖书言不解其意:“怎么回事?” 赵嘉儿忧心忡忡地道:“他今天的情况,你也了解了。哪里是游戏输了要接受惩罚,分明是大家故意捉弄他。” 廖书言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番,道:“我会留意。” 第77章 第12章 心中伤(3) 从医院拿了药,赵嘉儿正挽着廖书言的胳膊从医院大门出来,却迎面撞上了一名行色匆匆的男子。 “对不起!对不起!”男子连连道歉,抬头的刹那,黯淡无神的目光陡然一亮,“是你们!” 廖书言扶过赵嘉儿的身子,朝对面的男子礼貌地笑了笑:“柳老师看上去挺急,出什么事了么?” 柳原露出一脸伤色,悲叹一声:“堂妹夜里出了事,要住院,我正要去看她。” 赵嘉儿陡然一惊:“橙子?她怎么了?” 柳原茫然又痛苦:“她服用了过多的安眠药,虽然抢救过来了,但还是一心求死……我不知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她,她也不说。” 柳橙离职后,赵嘉儿就没再见过她,却没想到她竟然有了求死的心思。 病床上的柳橙醒着,空洞无神的双目涣散无光,呆滞木然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听到动静,她也只是慢慢转动着眼珠子。 当目光慢慢凝聚在赵嘉儿脸上时,她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微光,瞳孔一缩,就那样直直地盯着赵嘉儿,嘴角渐渐浮起了一丝苍白诡异的笑容。 赵嘉儿即使在意她曾经在廖书言的电话里愚弄过自己,但是,看到她如今病成这样,她也无法去责怪她。 毕竟,柳橙还在嘉言时,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小自己一届的学妹。 “橙子……”考虑到柳橙的精神状态,赵嘉儿不敢说多余的话,只道,“我来看你了。” 柳橙虚弱地朝她笑了笑:“谢谢。” 她微微转动着脑袋,望着柳原,道:“哥,我想和学姐单独说说话。” 柳原发现,自赵嘉儿出现后,柳橙的眼中便有了一丝光。他虽然想留下来照顾她,还是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那好,你们慢慢聊——赵小姐,橙子就先麻烦你了。” 赵嘉儿笑道:“柳老师客气了。还得麻烦您跟廖老师说一声,我可能要久一点,让他多等一会儿。” 赵嘉儿扶着柳橙坐起,在她背后垫了软枕头,轻声问了一句:“这样行么?” 柳橙点了点头,道:“学姐也坐。” 待赵嘉儿坐下,柳橙才缓缓地道:“学姐,见过江眠了吧?” “你……认识江眠?”赵嘉儿惊疑不定,紧紧地盯着柳橙。 “何止认识?”柳橙弯弯嘴角,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却涌出了泪水,“我变成这副模样,全是拜他所赐!他骗我……他说,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做了,就能让我见到学长……学姐,对不起……我太想见学长,差点害了你……” 赵嘉儿越听越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看她懊恼自责得满脸是泪,也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着问道:“你想见嘉清?” 柳橙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望着她,并不敢直视赵嘉儿真诚善良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想……” 柳橙含羞带怯的模样,让赵嘉儿有些错觉,好似看到了自己一般。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向柳橙说明陆嘉清的情况。 陆嘉清,早已经不是学校里深受女孩们喜爱的意气风发的佼佼学子了。 在学校,陆嘉清从不乏追求者,但是,像柳橙这样执着痴傻的女孩,赵嘉儿还真是没见过。 她想到了自己。 和柳橙比起来,她有些自愧不如。 柳橙知道赵嘉儿因何沉默,笑着说道:“我知道学姐想说什么……学长的事我都知道,但是,我不在乎。江眠找到我的时候,承诺过我,如果我能将你的行为作息和生活喜好告诉他,他就会带我见学长,可是……一切都没了……” 她的话语再一次哽住,泣不成声,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似乎想要将自己小小的身子缩进壳里。 赵嘉儿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低声问道:“是江眠对你做了什么么?” 柳橙用双手捂住耳朵,咬着唇,痛苦地摇头,声音嘶哑:“没有……什么都没有……” 赵嘉儿不知道她遭遇过什么,甚至一度有了轻生的念头。她不敢再问下去,轻声宽慰了几句话,便道:“你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休养……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回来嘉言。” 柳橙没有应,在赵嘉儿起身之际,低声请求道:“学姐,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赵嘉儿顿住步子,笑着回应道:“你说。” 柳橙望着她,嘴唇微微颤抖:“我知道廖老师一定有办法让我见到学长,学姐能不能……” 赵嘉儿十分为难:“这件事……有点悬。嘉清是……是越狱逃犯,警方一直在缉拿他……” “我求你……”柳橙突然掀开被子下了床,猛地跪在赵嘉儿脚边,流着泪不停地磕头,“我求求你……学姐,我这一生已经毁了,只想见他一面,一面就好……学姐……” 赵嘉儿扶起她,又坐了回去:“你告诉我,江眠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既然想要见嘉清,为什么还要寻死?” “我……”柳橙的脸上露出不堪之色,眼神飘忽躲闪,许久,才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被强/奸了,不是一个人……” 一句话,令赵嘉儿无比震惊,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是……是江眠让人……” 柳橙又恨又恼:“不是,是一个女人,但是,江眠他见死不救!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赵嘉儿突然同情起她来。 在身心遭受巨大伤害后,柳橙并没有选择报警,而是选择了自杀。 这是现今许多女孩会做出的选择。 她也是一样。 分明是受害人,却偏偏没有勇气将自己受过的伤害说出来,为自己讨回公道。 病房内,柳橙压抑的哭声让赵嘉儿心烦意乱,她却不知道怎样去安慰。 病房的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开,柳原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冰冷如雪:“你刚才的话是真的?那帮畜生在哪里?” 柳橙没料到刚才的话会被柳原听到,她下意识地不想去回答他的问题,只能沉默以对。 柳原双拳紧握,渐渐敛起身上的怒气,缓了缓,才心平气和地劝道:“你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了……橙子,为了家人,别再做傻事了,没有人会嫌弃你。” 柳橙只是流泪,一个劲地摇头。 柳原坐在床侧摸了摸她的脑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答应哥哥,好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也都是哥哥最喜欢的橙子,我不会嫌弃你。” 听闻,赵嘉儿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觉得这对堂兄妹之间的相处模式有些怪异。 她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十分多余,便出声打断了房间里的诡异气氛:“橙子,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嘉清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你一定不要再做傻事了!” 柳橙朝她感激一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出了病房,赵嘉儿心里始终牵挂着柳橙所遭遇的一切,脚上的步子迈得缓慢而沉重。 廖书言见她心不在焉地朝自己走来,迎上去牵起她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赵嘉儿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到学校里走一走。” 一路坐到江南艺术学院,赵嘉儿的心情始终抑郁。 廖书言将车泊下后,陪她在梧桐道上走了一圈,才从她口里得知了发生在柳橙身上的一切。 谈到柳橙想见陆嘉清的心情,廖书言犹豫了良久,道:“前阵子,警方在云南边境发现了嘉清的踪迹,因此找到了毒贩的一处窝藏点。” 赵嘉儿问道:“是嘉清故意将警察引过去的?” 廖书言牵着赵嘉儿在树下的一张休息椅子上坐下,心事重重地道:“他一心想要替母亲报仇,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赵嘉儿仍然想不通:“毒贩子难道不知道嘉清的心思么?明知他要报仇,怎么放心将他留下来?” “记得黄玲么?” 赵嘉儿的身子不禁一抖,轻声应道:“记得。” 廖书言握住她绞在一处的双手,拇指轻轻抚着她的手背,沉声道:“我安排进去的人传来消息,黄玲其实是毒老大极其宠爱的女儿,除了毒老大,没人奈何得了她。这些年,嘉清正是因为有她的庇护,才能安然活到至今。” 与黄玲接触时,对方毫不掩饰的敌意,一度让赵嘉儿十分不解。后来因为牵扯到了陆嘉清,她渐渐明白了。 黄玲喜欢陆嘉清,也只想一个人占有。 所以,对于陆嘉清心里放不下自己,黄玲心里极度不爽,却又不能将气撒在陆嘉清身上。最后,那顿气也只能撒在她身上了。 “方小姐还在南京么?” “在,”廖书言听她如此严肃地询问方雅的踪迹,唯恐她再次因为毫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一五一十地汇报着,“江眠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赵嘉儿挠了挠头:“她不是警察么?能这么任性?” 廖书言道:“确切地说,她只负责调查江眠。在云南时,江眠曾多次入侵公安系统,他的入侵手段十分高超,让人找不到痕迹,自然搜集不到足够的证据。警方锁定他,也是因为他浏览的档案资料都是当年有关江父的案子。” 赵嘉儿想起江眠曾经找到自己,提过要替江父找回清白的事。 她看着廖书言,斟酌着问道:“言言,你见过江眠的父亲么?” 廖书言有些不明所以,看她严肃的模样,不由笑了:“小时候见过几次。怎么了?” 赵嘉儿揪着头发,小心翼翼地问着:“那你……对他父亲有什么印象?” 廖书言不明白赵嘉儿询问此事的意图,细细回想了一下,微微拧着眉头道:“其实,我没什么印象了……母亲并不让我和江眠的父亲接触,虽然见过,但是却没说过什么话。” 赵嘉儿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年夏天,陆嘉清和她谈起的有关廖书言的故事,并不是这样的。 在陆嘉清的言语里,江父格外关照廖书言,每次去廖家,总会为廖书言带上许多小零食和小玩意。 这似乎不仅仅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与关怀了。 廖父对廖书言不冷不热,江父却对他嘘寒问暖。 赵嘉儿想不通缘由,听廖书言如此说,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事,在廖书言和陆嘉清的眼里,竟然是全然不同的。 “嘉儿,”廖书言伸手抚平赵嘉儿紧皱的眉头,笑道,“想不通的事,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 赵嘉儿瞅着他,突然笑了:“言言给我讲讲你们家的事呗!还有廖爸爸和廖妈妈的事!” 廖书言感到奇怪。 自从知晓他与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后,赵嘉儿便很少在他面前刻意提起父母之间的事。 联想到她之前的种种疑问,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而赵嘉儿见他兀自坐在一旁出神,沉了沉眼眸,轻轻握住他的手,笑道:“要是觉得为难的话,就不说了……我就是好奇……” 廖书言垂眼看着她,紧了紧她的小手,低声说道:“不会为难,我只是……突然很想念母亲……” 赵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情急之下,一心只想着解答心中的疑惑,却忽略了廖书言心中的感受。 因为怕勾起他痛苦的回忆,她并不敢时常当着他的面提到他已过世的母亲。 “言言,对不起……” “没事,你既然感兴趣,我就将我知道的慢慢说给你听……”廖书言缓缓一笑,抬手捋了捋她耳边的短发。 第78章 第13章 赌中约(1) 作为南京名门望族里的小姐,甘晴雪在家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兄弟姐妹个个比她出色,她也因此常常被忽略。 她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了。 念完大学,就老老实实地嫁人。 她也许该庆幸有了摆脱家族命运的机会。 那一年知识青年下乡,同路的男男女女个个如丧考妣,只有她,觉得逃出了牢笼。 正是那一年,她遇见了来自另一支青年队伍里的廖鹤和吴坤山。 一人是四川军区司令的独子,一人是中医世家的长子。 城里人娇气,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今天这个肚子疼,明天那个脑壳疼,从不消停。村子里医疗条件有限,如果不是什么大病,几乎不允许回市里。 因为吴坤山高超的医术,他几乎成了一群青年里最受欢迎的好好先生,暗地里也不知道收到多少女孩子的情书和告白了。 甘晴雪从小见多了吴坤山这样的白面书生,除了钦佩他的医术外,丝毫生不出其他的心思。所以,对于吴坤山频频的关怀和示好,她十分苦恼。 有了吴坤山作对比,她才发觉自己对呆板冷漠的廖鹤怀着更多的好奇。 做事时,他比谁都认真卖力,时常会帮着体力弱小的青年干活。 甘晴雪发觉,这个表面冷硬、不爱说话的青年,其实有着一颗善良柔软的心。 而且,廖鹤还有着一个习惯,早晚都会绕着村子的土路跑一圈。 甘晴雪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主动让他带着自己晨跑和晚练,两人也渐渐熟悉起来。 她写歌唱给他听,女孩的心思全藏在歌声里。 他却没有一点表示。 她以为他呆到不懂她的心意,为此,苦恼了整整三年。 廖鹤作为四川军区司令的儿子,自愿插队来到农村,在农村待了三个年头,便被家里人接了回去。 回城的前一夜,他与三两好友告别。 甘晴雪在寂寂无人的乡间小路上找到他时,他一个人坐在路边的草垛上,望着天边的星辰出神。 甘晴雪爬上草垛,在他身边坐下,幽幽地问了一句:“明天什么时候走?” 廖鹤偏头看她一眼,低声说道:“家里安排的人上午来接我回去。” 甘晴雪心里堵得慌,抱膝默默看着他,许久才小声问了一句:“回去……当兵?” 廖鹤眼中的光黯了黯,没有表态,而是突然转头望着她,问道:“三年期满,一同来的人很多都回去了,你……不回去?” 甘晴雪扬起脑袋,望着头顶的灿烂星辉,笑道:“农村挺好的呀!多自由!回去了,爸妈就要将我嫁出去了!” 农村的夜格外寂静,虫鸣草丛。 两人并排坐着,沉默不语地望着头顶的夜空。 长久的沉寂过后,廖鹤突然认真地说道:“我身上也有婚约,你要是愿意等的话,给我点时间。” 他的眼睛几乎装下了整片星空,在那一刹那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将她包裹在层层星辉里。 她应了一声:“我……愿意等。” 甘晴雪并不知道廖鹤回家做了什么,回家探亲返乡后,廖鹤便托吴坤山将一封信转交到了她手中。 “廖鹤呢?” 吴坤山递给她一个白色信封,幽幽地道:“为了你,他和他父亲起了争执,父子俩闹得厉害,他就出海去了!临走前,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甘晴雪狐疑地接了过来,一个人跑到一堆草垛后拆开了信封看着。 空白的信笺上,就只有刚劲有力的两个钢笔字:等我。 甘晴雪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多说其他的话。 等我。 像是下达命令,也像是宣誓誓言。 她会等他,一定会等下去。 因为她,廖家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廖家家长廖新荣找上甘家后,和她父母谈了许久。最后,她便稀里糊涂地被廖家家长带回了廖家。 她出生在书香世家,耳濡目染的是诗词礼乐,从没见过铁骨铮铮的军人训练场。 在军区的那一个月里,她见多了枪林雨弹的训练和鲜血淋漓的身体,猛然意识到了廖新荣带她来这里的意图。 廖鹤的生长环境就是这样,骨子里流着军人的血,所以,背后一定要有一位能支持他的妻子。 她虽出身名门,以她的心性,却不能担任一名军人的妻子。 如今,廖鹤为她抛弃了军人的身份,下海经商,这对廖家人来说,是数典忘祖,是愚蠢至极。 “甘小姐是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廖鹤虽然念了几年书,骨子里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粗人,不懂风花雪月的小情调。甘小姐不必为了他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你家里给你安排的亲事,与你甘家才算是门当户对。” 甘晴雪不甘心自己的真心被完全否定,语气坚定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廖鹤其实并不想做一名军人!” “荒唐!”廖新荣怒道,“堂堂男儿,保家卫国,是无上荣誉!甘小姐,道不同,不相为谋,请你放过他!” 甘晴雪毫不畏惧地道:“说到底,您根本不关心他的想法,只是用自己的意志支配着他做不喜欢的事!军人是值得被尊敬,但是,一名好的军人不应该是被逼着去保家卫国,而是自己将家国视为自己的使命!” 顿了顿,甘晴雪放缓语气,说道:“廖司令,甘家并不是只会吟弄风月的家族,家里也有像您这样的兄弟,也有人死于战争。廖鹤有军人的骨气,但是,却并没有军人的觉悟……这一点,您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出海经商,是他早就想做的事了,这次不过是找到了这样的契机,和我无关。” 廖新荣有一瞬间的呆滞,接不上话。许久,他才底气不足地质问着:“你……你凭什么这样说?” 甘晴雪道:“因为我比您更懂他,更理解他。” 廖新荣似乎突然被人戳了痛处,惊怒不已:“他一天是我廖新荣的儿子,就得听我这个父亲的安排!甘小姐,你要是识相,就趁早死了这份心!廖鹤要娶的是军营里的女人,不是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看着恼羞成怒的廖新荣,甘晴雪有几分罪恶感。 将刚毅不屈的军区司令逼到这种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她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来应付廖新荣,现在看来,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这一个月来,她已经做了决定,气到了廖新荣,也算是表明了她的态度。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还是要等下去的。 “我愿意参军。”甘晴雪目光坚定而雪亮,认真地看着廖新荣。 廖新荣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甘晴雪长吸一口气,重复道:“我想参军,廖司令。” 廖新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不已:“甘小姐,你以为当兵是闹着玩的?人人都能当兵?” 甘晴雪不在乎他鄙夷的目光,再次说道:“我想参军。” 廖新荣漠然地睨着她,从鼻子里哼出一道不屑的声音。 甘晴雪不死心,拦在廖新荣面前,语气诚恳地恳求着:“廖司令,我是真心想要参军,不管最后能不能选上,我也想试一试。说服我父母,将我从南京千里迢迢带到这里,这难道不是您的目的么?” 廖新荣紧紧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看这位闺中小姐了。 然而,他向来爱面子,用意被当面戳破,他心里有些怒,脸上却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只好冷淡地回应了一句:“要参军,就去报名,坚持不下去,就滚回去!” 新兵一批批筛选下来,甘晴雪一轮轮地坚持了下来。 廖新荣看着合格女兵的名单,始终不愿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名字。 他问着身边抽着水烟的老连长:“甘家的那个女人通过了?” 老连长敲了敲烟袋,漫不经心地瞅了他一眼,道:“也不看看她是谁家的闺女?没有把握,甘狐狸会和你打赌?这下好了,唯一的一个儿子也被你给输了,要给甘家做上门女婿咯!” 廖新荣始终想不通:“我不明白……甘晴雪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女儿,甘先生难道不是随意赌一赌么?再说,甘家小姐个个弱不禁风的,甘晴雪也一样,怎么会受得了军营的训练?” 老连长笑道:“下乡那会儿,她跟着小鹤训练,早已不是娇滴滴的甘家小姐了。” 廖新荣才觉上了甘家的当。 当时,他信誓旦旦地立下赌约:若甘晴雪在军区能通过他的重重考验,他会同意两个孩子在一起,即使让廖鹤倒插门也愿意;若是通不过,甘晴雪就要放弃廖鹤,并让廖鹤重回军区。 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一份不公平的赌约。 不管输赢,甘家没有任何损失。 他输了,输在了自己的盲目自信和刚愎自用上。 输了就不能反悔,这是军人的操守。 何况,甘家在南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要是赖账,后果还真的有些难以预想。 廖新荣在军营训练场找到甘晴雪,心情十分复杂。 不管她的成绩怎样优秀,面对她,他就是难以认可这样的儿媳。 并不是她不好,而是她太聪明,他无法掌控她的思想和言行。 既然是儿媳,就得按照他的意志办事。 很显然,甘晴雪不是那样听话的人。 甘晴雪已经从父母口中得知了赌约的事情,见廖新荣一直紧绷着脸看着她,她有些无奈。 甘家子孙众多,并不像廖家,一脉单传。 所以,她十分理解廖新荣的心情。 而且,她也明白父母的心思。 所谓赌约,父母也根本不在意。毕竟,因为廖鹤,她毁了一门亲,已经让甘家丢了脸。父母正担心她嫁不出去,廖新荣突然找上门立下赌约,父母心里早已经在笑了。 在父母看来,只要她能嫁出去,就万事大吉。 这个时候再面对廖新荣,她反而感觉亲切,对他露出真诚礼貌的微笑:“廖司令,赌约的事,我听父母说了,可以改。” 廖新荣心里有苦无处说,闻言,仍然皱着眉头,不声不响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甘晴雪叹一口气,打着商量:“我只是想要和廖鹤在一起,并不在乎你们之间的赌约,但是,愿赌服输……廖司令,只要您同意我们在一起,并答应让廖鹤做他自己愿意做的事,什么上门女婿,我可以劝父母放弃。” 廖新荣默默地看了她许久,突然长叹一声,问道:“你明明不喜欢军营生活,为什么能坚持下来?” 甘晴雪笑了:“您因为使命和荣誉坚持到了今天,我……我自然没办法和那些真正的军人比较,坚持至今,也仅仅是为了廖鹤。虽然我坚持下来了,但还是不喜欢,我想,廖鹤也是一样的。与其让他对这个地方充满厌恶和怨恨,不如放了他,让他怀着崇敬之心来怀念这样的神圣之地。” “你真是牙尖嘴利!”廖新荣脸上微微有些动容,却还是不忘以长官的身份训道,“女孩子能说会道不是什么好事,改掉!” 甘晴雪微微含笑、静默不语的模样温婉美丽。 那一身军装穿在她身上,廖新荣觉得十分不相称,皱着眉头,万分嫌弃地道:“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有辱军人之风!” 甘晴雪觉得莫名其妙:“那我穿什么?” 廖新荣道:“穿回你大小姐的衣服,滚回南京!等着嫁人!” 作者有话要说: 稍稍完善了一丢丢,加了一些细节~~~ 第79章 第14章 赌中约(2) “廖妈妈还在军营里待过呀!”赵嘉儿震惊不已,“还那么勇敢聪明!和廖老师从前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呢……” 廖书言失笑:“母亲还在甘家时,与家中的女子就不一样,常常扮成男人,跟着家里兄弟出去,家里人管不住她,所以才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那个时候的廖家虽然在政界的影响力弱了,但是声望还在,所以,爷爷主动立下那份赌约,外公自然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赵嘉儿突然想到了爷爷奶奶,再偷偷瞅瞅廖书言,小心谨慎地往他身边移了移,斟酌着问道:“言言,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廖书言垂下眼眸,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看她小心又不安的模样,微微扬起嘴角,笑着应了一声:“问吧。” “那个……”赵嘉儿掀起眼皮偷偷瞥了他一眼,继而深埋着头,右脚脚尖在地上轻轻画着圈,“廖老师从未和我提过您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他们都不在了么?” 廖书言微怔,眉宇间有些许挣扎,沉声说道:“奶奶是一名地下党员,在新中国成立后,被派遣到台湾,因为其中一名同伴被捕后叛变,奶奶和许多地下党员也被捕牺牲,再也没有回过大陆,我也只是在爷爷的相册里见过她的一张照片……” 他抬头看着远方,斑驳光影在他脸上忽闪忽现,仿佛他记忆中被拼揍起来的如烟往事。 当时的廖家,在那段苦难岁月里,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国家却从没有忘记过为国为民捐躯的廖家子孙。 至于南京甘家,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老一辈经历过的岁月,他无法感同身受,也仅仅能从一沓沓史料和母亲的讲述下窥得一二。 那混乱不堪的十年,母亲并不愿谈起。 “那十年,是甘家的末日,外公投湖自尽后,很多人无法忍受非人的折磨,先后选择了自杀,也有人逃到了海外,从此了无音讯……”廖书言低头见赵嘉儿眼眶已经湿润,抬手替她抹去溢出眼眶的泪,心情郁结地吐出一口气,“母亲也是在那个时期才慢慢开始信佛,从前作为甘家小姐的骄傲气势也渐渐失去了,渐渐变得慈悲宽容,对父亲的态度也变了。” 赵嘉儿现在后悔死了。 她要是早知道会触发廖书言的痛苦回忆,就不会问了。 要查清江父与廖家的恩怨,并不是一定要从廖家入手,她完全可以由另一条路径,一点点查明真相。 这样,至少能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为他完成一件事,让他不再活在他人的报复下。 大学里,陆嘉清曾不厌其烦地将他父亲遇到过的各种案子分析给她听,她当时是因为钦佩陆父那样的警察,也因为新鲜,听得格外认真。 廖书言的故事说得不算好,但是,她大学里的新闻专业也没有白学,串联故事的本事还是有的。 回到云水禅心,赵嘉儿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将廖家有关的人物和故事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她将这些人物名字罗列在一起,认认真真地绘制了一幅人物关系图,目光落在“吴坤山”的名字上时,眉心一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年初去蜀南竹海……” 赵嘉儿咬着笔尖,绞尽脑汁回想着,突然目光大亮,“我们住在乡村老舍的那一晚,替我看病的不就是他么!” 赵嘉儿扔下笔,兴冲冲地冲出书房,在走廊里大声喊着:“廖老师!廖老师!” 赵母和林婶正在屋前的大草坪前聊天,看到赵嘉儿急匆匆跑来的身影,无奈地相视一笑。 林婶道:“这房子里有了嘉儿,才有了一些人气。” 赵母道:“她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安安静静的一个小姑娘,多么乖巧啊!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惯的!” 赵嘉儿几步跑到赵母和林婶跟前,缓了缓,才气息不稳地询问道:“廖老师呢?” 赵母瞋她一眼,道:“大嚷大叫的成什么样子?你也不看看自己在书房里待了多久,这个时间点,他还能去做什么?” 她忘了学校即将期末考试,考前的这几天,廖书言都没课;而new仍然需要他去接送。 天边的晚霞红似血,将大地万物都镀上了一层血色。 在准备晚餐时,赵嘉儿心里始终记着吴坤山的事,赵母见她总是在出神,便将她赶出了厨房。 赵嘉儿悻悻,只能无聊地坐在客厅里等着廖书言。 听到车库里引擎熄火的声音,赵嘉儿便迫不及待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new见了她,便迎上来,笑着唤了一声:“姐姐。” 赵嘉儿取过他的书包,笑着表扬了一声:“今天这一声‘姐姐’叫得很标准哦,有进步!奖你一颗棉花糖!” new接了过来,正要拆开包装,廖书言停好车,从后面赶了上来,皱着眉头看着他:“吃的什么?” 廖书言的语气有些严肃,new战战兢兢地用英文回答着:“姐姐……给的棉花糖。” “你在换牙,少吃点糖。” 廖书言说着,便朝他摊开手心。new望一眼眯着眼的赵嘉儿,眼中有丝泪光,却还是不舍地将还来不及拆开的棉花糖轻轻放入了廖书言的掌心。 赵嘉儿觉得廖书言太过小题大做了。 new原本高高兴兴的,因为他闹了这一出,整个脑袋都耷拉下去了半截,一个人默默地朝前走着。 赵嘉儿瞪了廖书言一眼,抬脚追上了new,笑着安慰道:“哥哥是为了你好,不是不让你吃糖。等你牙换齐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new扬起脑袋,露出缺了口的牙齿,天真地笑道:“我知道!” 一顿饭下来,赵嘉儿发现new根本没吃多少饭。 她从橱柜里翻出前几日做的熊字饼,送到正在书房做功课的new的手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饿了就吃一点。” 她顺势坐在了他身边的椅子上,撑着下巴怜爱地看着他认真地做着功课,总觉得他太孤独了。 “new,”赵嘉儿轻唤,伸长脑袋趴在书桌边缘,笑着问道,“想不想要一个伴呀?” new从课本上抬起头,一脸懵懂:“伴是什么?” 赵嘉儿挠头,笑着解释着:“嗯……怎么说呢?很多意思,朋友,兄弟姐妹,都是伴!” new似懂非懂,学着她的样子趴在书桌上,微微红了脸,腼腼腆腆地笑着:“哥哥和姐姐有一天生下了baby,baby就是伴,对么?” 被四岁小孩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赵嘉儿有些难为情,红着脸道:“可以……这样说……”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她坐起身,笑着问道:“哥哥姐姐要是有了baby,你是不是要照顾弟弟妹妹啊?” “不是弟弟妹妹,”new认真纠正道,“老师教过我们《家族歌》,有一句是‘爸爸的弟弟叫叔叔’,baby的爸爸是哥哥,baby的爸爸的弟弟是我,我是baby的叔叔。” 这段话,new基本都是用英文在说,只有那句“爸爸的弟弟叫叔叔”说的是不太顺口的中文。 赵嘉儿简直要被他的一番话绕晕,反应了许久才算是听明白了他的话。 真是难为他小小年纪,竟能将家族关系理解得这样透彻,绕来绕去,也没将自己绕晕过去。 由一个外国小孩来纠正她这样低级的错误,她觉得羞愧,讪讪笑着:“你真聪明!姐姐教你念中文吧!” 赵嘉儿发现自己真的不会教人。 以往回到家里,new的中文都是由廖书言负责的,这次她主动请缨,简直是自寻死路。 new很聪明,但是,遇上汉字,他也变成了屡教不会的笨学生。 “姐姐,我还是自己跟着视频慢慢学吧。”new见赵嘉儿急得抓耳挠腮,体贴地劝道。 赵嘉儿气馁万分,只能听从new的建议,放他一个人好好自学。 洗完澡,她在房间里向廖书言说起此事时,幽幽地感慨着:“言言,当老师也挺累啊!一个学生我都应付不来,更别说整个班级整个年级了!” 廖书言替她吹着头发,笑道:“明天还教他么?” 赵嘉儿忙不迭地摇头:“不教了!不教了!我可不想被嫌弃,再被他赶出来了!” 廖书言摸了摸她的头发,吹得差不多了,便将她的脑袋从腿上移开:“你先睡,我去看看他。” 赵嘉儿笑着点了点头,在他起身之际,突然从床上坐起身,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早点回来,我有重要的事情。” 廖书言狐疑地看着她,她却笑着一骨碌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对眯着笑的眼睛。 守着new睡下,廖书言回到房间时,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暖黄的灯光让整个房间充满暖意。 他才在床侧坐下,赵嘉儿便微微掀起被子一角,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 房间里灯光太暖,她的目光也被晕染得太过暧昧。 躺进被子后,他便小声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 赵嘉儿慢慢朝他挪动,趴在他耳边,期待又忐忑地说道:“new想有个伴,我们给他生个小baby……” 廖书言眉心一跳,脑袋还有些懵。 她吐出的气息,一阵阵地钻进他的耳里,流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翻身将她抱住,亲了亲她的嘴,低声问:“现在?” 赵嘉儿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偏过脑袋应道:“今晚的几率大一些,说不定就怀上了。” 她目光游离,并不敢正眼看他,似乎是刻意躲着他。 或者说,有事瞒着他。 廖书言扳正她的脑袋,认认真真地凝视着,看到她渐渐嘟起的小嘴,笑着亲了一口:“别藏坏心思。” 赵嘉儿心虚,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其实……我是想趁言言这几天空闲,去一趟年初去过的那个村子。” “嗯?”廖书言问道,“去做什么?” 赵嘉儿弱弱地回答着:“去见吴医生的父亲,吴坤山。” 第80章 第15章 镜中像(1) 赵嘉儿特意从南京回到宜宾,专程去村子里拜访吴坤山,却被村民告知:“吴医生早在半个月前就被他儿子接去云南了。” 赵嘉儿百思不得其解,追问道:“确定是半个月前?” “是呀,”村民笑道,“是吴医生儿子的同事过来接走的,临走前,吴医生还和我们都打了一声招呼呢!” 赵嘉儿彻底糊涂了,将陷入沉思的廖书言拉到田埂边,拧着眉头问道:“言言,好奇怪呀!来之前您联系不上吴医生的父亲,吴医生却说他父亲就在老家,怎么这里的人都说他父亲被接去云南了呢?” 廖书言沉声道:“我再打电话确认一遍。” 电话没过多久便被接通,赵嘉儿见廖书言只是简单应答了两句便挂了电话,迫不及待地问道:“吴医生怎么说?” 廖书言点开拨号键,低声道:“他正在手术,电话是科室的同事接听的……我打他家里的座机,问问他妻子吧。” 然而,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廖书言只能作罢,歉意地朝一脸焦急的赵嘉儿说道:“家里好像没人。” 赵嘉儿挠着脑袋望着他,问了一句:“不能联系吴太太本人么?” 廖书言尴尬一笑:“我没有她的号码。” 赵嘉儿彻底没了辙,却不忘小声埋怨着:“你们不是朋友么?言言怎么连朋友的电话也不存?” 廖书言听出她话里的指责之意,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再次走到在田地里劳作的村民身边,温和有礼地询问道:“您知道带走吴老先生的是谁么?” 村民见他迫切想要见到吴坤山,丢下手头的活,热情地道:“我闺女偷偷拍了照,我带你们去我家,照片就在我闺女的手机上,让她给你们看看。” 村民口中的闺女正坐在门口织着围巾,听了父亲的话,不好意思地翻出手机里偷偷拍下的照片,指着照片上的年轻男子,吐了吐舌尖,道:“就是他……我看他长得像明星,就偷偷拍了一张。” 赵嘉儿与廖书言一见照片上的人,眼中掀起了惊天骇浪。 赵嘉儿急急地问:“你确定吴老先生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 女孩收回手机,笃定地道:“当然!江帅哥人可好了,在村子里住了几天,就帮了不少人呢!还请我们村子里的女孩子去蜀南竹海玩了一趟呢!” 虽然只与江眠见过一面,但在赵嘉儿的认知里,江眠的任何行为都不会是毫无目的的。 他既然想要查清父亲当年身亡的真相,那么,吴坤山作为廖爸爸年轻时的朋友,必然会被他盯上。 只是,她想不通,吴坤山为何愿意跟着江眠走? 而更令她奇怪的是,父亲都失踪半个月了,远在昆明的吴帆夫妻竟然会毫不知情? 赵嘉儿和廖书言在村中的一家农家乐里用了午饭,饭还没消化,廖书言就接到了吴帆的回电:“找我什么事啊?” 廖书言听出他像是手术后大松一口气的感觉,突然不知如何向他提起他父亲失踪一事,而是先问了一句:“手术怎么样?” 吴帆不耐烦地催促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肚子还饿着呢!” 廖书言也不再绕弯子,沉声道:“吴帆,你父亲半月前就离开了村子,目前不知所踪。” “你们没见着他?”吴帆走出科室,径直走到楼道口,单手叉腰,焦急地四处走动着,“宁宁每天都和他视频,昨天晚上还在视频里逗他孙子呢!怎么可能会失踪?” 廖书言安抚道:“你先别着急,既然还能联系上,你父亲就没事。我这边已经知道是谁带走了你父亲,会找到的。” “是谁?”吴帆突然冷静了下来,定住了脚步。 廖书言深吸一口气,道:“江眠。” 听及,吴帆猝然皱紧眉头,冷生生开口质问着:“他找我爸做什么?你们廖家和他江家的恩怨,跟他有什么关系?你知道姓江的在哪里是吧?” 廖书言默默听着他一连串的质问,想要等他将心中的不安发泄完后,再来好好与他商量商量。 电话里,吴帆的气息忽缓忽急,廖书言开口唤一声:“吴帆……” 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电话那头有女护士的声音:“吴主任,您太太过来了!” “知道了,”吴帆匆匆应了一声,又放缓声音对电话这端的廖书言说道,“书言,有我爸的消息了,及时通知我,我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回去。” 说完,他便直接挂了电话。 廖书言在农家乐的院子里站了片刻,赵嘉儿默默走到他身边,轻轻牵住他的手,仰着脑袋轻声唤道:“言言……” 廖书言低头触到她担忧的眼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冲她微微一笑:“我再打个电话。” 赵嘉儿笑着点头,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脑袋轻轻贴着他的肩。 她看到了他拨出去的电话名单,显示的正是“方雅”。 她即使不希望廖书言与方雅有太紧密的联系,但是,在这样关键时刻,对于一直紧紧追寻着江眠踪迹的方雅,她知道他打这一通电话的目的。 可是,等了许久,她没听到他叫出方雅的名字,那只被她握在掌心里的手反而紧紧地反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她的掌心微微有些发疼。 她抬头望着他的侧脸,看到他紧抿的唇角微微向下塌了塌,嘴里缓缓地溢出一句话:“你想做什么?” 她听不到电话那端的声音,但是,已经猜到,电话那头的人,不是方雅。 廖书言的情绪迅速感染了她,她的心也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双眼焦急地看着他,努力想要听清电话那端的声音,却仍然只是听到廖书言沉沉地应了一声:“好。” 然后,通话便终止了。 时间却似凝固了一般。 赵嘉儿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惴惴不安地问道:“言言,怎么了?” 廖书言低头看着她,目光沉沉,伸手轻轻将她揽进了怀里:“我先送你回去。” 赵嘉儿知道他这是不打算让她参与这件事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满脸不高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嘛!” 廖书言妥协似的叹息一声:“方雅在江眠手里,我得去见他。” 赵嘉儿心中一慌,扯住他的衣襟,惶恐不安地望着他,问:“一个人?” 廖书言点头;赵嘉儿连忙扯住他的胳膊,坚决地道:“不准一个人去!我也要去!” “嘉儿,”廖书言劝道,“我们不知道他的意图,我不能让你涉险。” 赵嘉儿能明白他的苦心,却不愿领情。她此时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怎么也走不出来,无论廖书言怎么劝说,就是听不进去任何规劝的话。 无法,廖书言只能暂且带她离开了村子,转而联系了赵贤儿。 他将事情的利害在电话里简单向赵贤儿说了一遍,在约定的地点碰面后,她便将赵嘉儿托付给了赵贤儿。 赵嘉儿不想惹赵贤儿生气,索性听从了廖书言的安排,暂且跟着赵贤儿回了家。 她想通过手机上的追踪软件追踪到廖书言的路线,却发现无法追踪到他的踪迹。 她再拨打他的电话,果然已经关机。 她气得将手机扔向一旁,躲在房间里哭了许久,一边哭一边翻着手机通讯录,接连给廖书眉和向云河打了电话,这对夫妻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手机无一例外都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她很庆幸自己存了吴帆的电话,电话拨过去后,接通的声音让她喜出望外:“吴医生……” “赵小姐,我在飞机上,飞机即将起飞,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一切等我回宜宾再说。” 赵嘉儿十分庆幸,连连应声:“好的!好的!路上小心!” 赵嘉儿又仔仔细细穿戴了一番,匆匆忙忙地下楼,猫着腰对坐在客厅里整理客户档案的赵贤儿说道:“姐,我去机场接人,晚饭不回来吃了!” 赵贤儿连忙合上笔记本电脑,狐疑地看着她匆忙换鞋,不放心地起了身:“你等一等!我送你去!” 赵嘉儿本来是想避开赵贤儿,私下里和吴帆商议怎么找到江眠的藏身之处,赵贤儿若是去了,要是知道了她的打算,怕是都不会让她出门了。 但是,这个时候,又不能让她看出自己心里有鬼,赵嘉儿只能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了她。 去机场的路上,赵嘉儿心不在焉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熟悉的景色总能让她想起廖书言。 这条路,她和他已经走过许多回了。 车站、机场,每天都上演着离别与团聚,演绎着每个人的悲欢离合。 没有人会喜欢离别,她也不例外。 她一直记得,第一次在机场为廖书言送行,宜宾的大街小巷都落了雨,恰如她不忍离别的心情。 在机场外的草坪上等着吴帆时,赵嘉儿接过赵贤儿递过来的一杯热奶茶,咬住吸管轻轻吸了一口,赵贤儿突然靠近她耳边,诚惶诚恐地道:“嘉儿,我感觉我们进机场后,就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 赵嘉儿心里一个咯噔,四处瞅了瞅,心有余悸地看着赵贤儿:“不会吧?” 转念一想,她又想通了,笑着安抚着不安的赵贤儿:“也许是廖老师暗处安排的人呢!他之前就有派人一直暗中跟着我呢!” 听闻,赵贤儿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这样我就放心了!” 但是,她总觉得被人盯着的感受很不好受,又忍不住控诉着:“你嫁给他也挺辛苦的!都不知道他家从前得罪了什么人,总有人上门找麻烦!连累我也跟着担惊受怕!” 赵嘉儿吐吐舌尖,咬着吸管默默喝着奶茶。 一杯奶茶下肚,她起身对赵贤儿说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而没了赵嘉儿在一旁陪着,赵贤儿更是坐立难安,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她索性起身凭直觉朝停车场慢慢走了过去,却看到自己的路虎车后倏地蹿出一条人影,眨眼便跑远了。 这个时候,她反而不再害怕,抬脚就追了上去:“站住!” 那人穿一身老土的军大衣,步伐有些虚。 赵贤儿穿着高跟皮靴跑不快,索性将两只鞋都脱了,一前一后地朝那人的背后扔了过去,正中那人的背心和脑门。 趁那人晕头转向时,她赤着脚就追了上去,狠狠地抓住那人的后衣领,恨恨地道:“你倒是再跑啊!偷窥狂!” 她一把掀开那人头上的帽子,见到那人真面目的那一刻,竟呆住了。 “陆嘉清?” 第81章 第16章 镜中像(2) 赵嘉儿看着赵贤儿身边围着一群人,有些纳闷,走过去唤了一声:“姐?” 被赵嘉儿突然一唤,赵贤儿手中的劲蓦地松了,陆嘉清慌乱地戴上帽子,蹭地从地上爬起,抬脚扒开人群,一溜烟地跑了。 走近的赵嘉儿这时才注意到被人群围住的还有一个人,却来不及看清陆嘉清的脸,他仓皇逃跑的背影就消失在了大楼拐角处。 人群渐渐散去,赵贤儿仍然处于呆愣中。 赵嘉儿背着手绕到她跟前,猫着身子从下方瞅着她,见她始终望着一个方向出神,皱着眉头挠了挠头,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正是陆嘉清逃跑的方向。 赵嘉儿错过了人们围观的事件,想不透能将赵贤儿惊呆的人是谁,便举起右手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动着。 赵贤儿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倏地落在了她脸上,声音又涩又干:“嘉儿,我见到陆嘉清了。” 赵嘉儿眯了眯眼,拧着眉头,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赵贤儿见她不信自己,顿时急了:“不骗你!是真的!你也看到了吧?就在刚才……你来了,他就跑了!” “刚才跑走的人是……”赵嘉儿又惊又疑,“是嘉清?” “就是他!我绝不会认错!”赵贤儿笃定地道,“就是他一直暗中跟着我们!” 赵嘉儿感觉体内的血液似凝固了般,浑身僵冷,胸腔内的心似乎要跳出嗓子眼。 哪怕她与他早已回不到最初,但是,陆嘉清的一切仍然令她十分在意。 她一直想要见他,想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到底如何。 她无法冷静下来去听赵贤儿的话,慌张地向四周张望着,突然抬脚向陆嘉清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赵贤儿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嘉儿!” 陆嘉清坐在机场大厅后停车位的一辆黑色轿车旁,将沾了血渍的裤腿卷起,正要解开缠着右腿小腿肚的绷带,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逆着光站在阴影里的赵嘉儿。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要躲,赵嘉儿却突然蹲下身,伸手轻轻扯住了他脏旧的大衣袖子,黑亮亮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笑着唤着他的名字:“嘉清……” 陆嘉清漠然地从她手中抽回袖子,扶着身后的车身颤巍巍地起了身。 赵嘉儿看着他腿上渗出的血迹,起身恳求道:“你腿上的伤口裂了,我帮你重新包扎……” “不用!”陆嘉清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却见赵贤儿抱臂立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一时之间无路可走,企图绕开赵贤儿,哪知他走一步,赵贤儿便拦一步。 他只能停住,垂着头低声道:“麻烦让一让。” 赵贤儿扬了扬眉,故意为难着他:“跟踪偷窥被抓,就想这样一走了之?” 她突然走近他,悄声说道:“陆嘉清,全国都在通缉你,你怎么敢光天化日走出来?我只要报警,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嘉儿了!” “姐!”赵嘉儿见赵贤儿真的掏出手机,几步奔过来,抓住了她的双手,恳求道,“别……” 赵贤儿嗔怪地看着她:“他是通缉犯,你包庇他,也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赵嘉儿怔了一怔,仍然紧紧抓着赵贤儿的手,转而望着一脸平静的陆嘉清,泪光莹然地恳求着:“嘉清,你……你去自首好不好?这样也能减轻罪行……” 陆嘉清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双目看着她,眼中无悲无喜,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赵贤儿触到这样死水一样的眼神,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心里突然觉得难过。 那个在她面前嬉皮笑脸、像赵嘉儿一样唤她“姐姐”的少年,真的不在了。 眼前的陆嘉清陌生得让她不敢认。 甚至有些害怕。 她拉住要向他靠近的赵嘉儿的手臂,提醒道:“你要接的人应该快到了,别忘了正事!” “可是嘉清……” 赵贤儿拖拽着她,恨恨地道:“他不是陆嘉清!” 虽是说着这样的话,赵贤儿还是掏出车钥匙,朝陆嘉清轻轻一抛,拧着眉头道:“不想引人注目,乖乖去车里等着我们!” 陆嘉清捧着一串冰冷的车钥匙,目光微微有了波动,开口问:“不怕我连累你们?” 赵贤儿挑眉一笑:“你怎知我不是要将你骗到警局?举报有奖哦!” 赵嘉儿唯恐陆嘉清被赵贤儿的话吓跑了,连忙道:“嘉清,你先去车里等我们!吴医生马上就到了!你腿上的伤也可以让他帮你看一看!” 赵贤儿见赵嘉儿一心向着陆嘉清,心里就有些泛酸,酸溜溜地催促道:“好了!赶紧去接人!你再这样关心他,小心你男人吃醋!” 赵嘉儿蓦地红了脸,朝她吐了吐舌尖,浑身都在发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突然觉得对不起廖书言。 他如今安危难料,她却还在关心她的初恋。 即使面对如今的陆嘉清,她更多的是出于怜悯和同情,但是,也改变不了她关心他的事实。 接着吴帆后,赵嘉儿事先向他打了预防针。因此,见到孤零零坐在车尾的陆嘉清,他并不怎么诧异,反而以一名职业医生的素养,在回到赵家后尽心尽力地替陆嘉清治疗着腿伤。 “这是利器所伤,有段时间了吧?”吴帆一边用酒精清洗着伤口,一边询问着,“伤口周围的肉都坏死了,得切除……没有麻醉剂,你能不能承受?” 赵贤儿见不得血淋淋的一幕,拧着眉头在一旁递着无菌纱布,听说要割肉,已经有些反胃:“我能回避么?” 吴帆瞅她一眼,又瞅一眼淡定自若的赵嘉儿,笑了笑:“都交给她吧!在鲁甸当志愿者,还是有些用处的!” 赵贤儿丝毫不客气,将手中的医用棉球和无菌纱布统统塞到了赵嘉儿怀里,大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快意:“交给你啦!我上楼去了!记得事后将屋里的血气都清理掉啊!” 赵嘉儿适才发现赵贤儿有轻微的晕血症,忙不迭地点头:“姐姐不舒服,就先休息吧!” 吴帆在替陆嘉清切除坏肉的过程中,陆嘉清一直咬着自己的手臂,恁是没哼一声,这令赵嘉儿有些心惊。 她记得陆嘉清从前可怕疼了。跑步时,不慎摔跤磨伤了膝盖,他也会哭丧着脸赖着她求安慰,不满意决不罢休。 虽然她知道他是故意放大了伤痛,但是,那个时候的陆嘉清,确实爱向她耍赖、撒娇。 她难以想象,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心性竟磨练得如此坚忍。 赵贤儿看不惯陆嘉清流浪汉一样的装扮,从客房里清理出一整套冬天的衣服,甩手丢到陆嘉清身上:“赶紧洗澡换身衣服!这是池勉那臭小子的衣服,你应该穿得了!” 陆嘉清简单地道了声谢,便一颠一跛地朝楼上的洗手间走去。 吴帆在楼下的客厅里叮嘱道:“右腿的伤口别沾水!” 陆嘉清洗完澡,在楼道口默默站了许久,看着赵嘉儿与吴帆一同守在笔记本电脑前,正要下楼,赵贤儿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冷不丁地问道:“陆嘉清,你一直暗中跟着嘉儿做什么?” 赵贤儿见他避而不答,微微冷笑:“怎么?不打算说么?如果你还有点良知,不想让她伤心失望的话,最好老实回答我!” 陆嘉清神色有几分松动,正欲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赵嘉儿却几步跑上楼,一脸殷切地看着他,双手合十:“嘉清,帮帮忙!” 他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沉沉地问道:“什么忙?” 赵嘉儿将他请到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将连着电脑的手机递到他手中,指着电脑屏幕端上的地理位置的某一处红点,道:“这是我手机里的定位,地点就是我家。这款软件是廖老师根据你之前的追踪软件改良后的,他的手机上也有一款这样的软件,你有没有办法在对方手机关机的情况下,追踪到廖老师的位置?” 陆嘉清看她一眼,默默摸索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原则上,手机关机后,软件就停止了运行,双方间的联系也因此而中断,也就不能追踪到另一方的踪迹。” “连嘉清也没有办法么?”赵嘉儿有些沮丧,撑着脸黯然伤神地看着电脑上一闪一闪的红点。 “也不是没有办法。” 赵嘉儿双目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陆嘉清:“真的?什么办法?” 她只看到陆嘉清苍白瘦削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操作着,一串串代码挤满电脑屏幕,不一会儿,屏幕上便开始读取进度条。 读取完成后,电脑屏幕上便出现了九宫格的监控画面。 “你入侵了道路监控系统?”陆嘉清的这一波操作,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长,这令吴帆心惊不已。 陆嘉清并未从屏幕前抬起脸,将画面切换到廖书言与赵嘉儿分别的路口,又抓取了分别的时间点,按了暂停键,这才抬头看着一脸惊讶的赵嘉儿:“在监控下,可以找到车的最终位置。” 赵嘉儿缓缓点头,正要通过监控了解廖书言的行踪,赵贤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陆嘉清,你原来一直都在跟踪嘉儿啊!” 陆嘉清眉心猝然一跳,默不作声地看着监控画面,一帧一帧快进,直到看到画面中廖书言的车拐出了监控范围,他才停止了快进,偏头看了一眼密切关注着画面的赵嘉儿:“车子拐进了小路,没有监控……” 赵嘉儿因留意着廖书言的踪迹,没有闲心思去在意陆嘉清跟踪自己的事。 监控画面突然找不到廖书言的车子,她心底一沉,却还是朝陆嘉清笑了笑:“谢谢嘉清!” 继而,她又对赵贤儿说道:“姐,车钥匙借我用一下!” 赵贤儿明白她的意图,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却还是妥协道:“我也去!” 不等赵嘉儿出口反对,她又抱着胳膊向上挑了挑眉:“你的车技那么烂,万一弄坏了我的车,我找谁去?” 赵嘉儿的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猛地上前抱住她,声音微微哽咽:“谢谢姐姐!” 赵贤儿有些不自在,脸上渐渐泛起圈圈红晕。 长大后,赵嘉儿即使依旧亲近依赖她,但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黏着她,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她了。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转而将她的脑袋从自己肩上移开,故意冷着脸,不无嫌弃地道:“鼻涕都蹭我身上了!赶紧松开!” “书言拐进的是我老家村子里的一条小路,我们先找过去!”吴帆坐上副驾驶,对驾驶座上的赵贤儿说道,“赵小姐,麻烦了!” 赵贤儿笑着应道:“认路的事,就麻烦吴医生啦!” 她扭头见陆嘉清又穿上了他那件又老土又破旧的军大衣,跟着赵嘉儿上了车,脸上便不高兴了:“你又跟着做什么?我大发慈悲没有报警,良心上已经过不去了,你不要连累我们!” 赵嘉儿连忙出声解释道:“姐,嘉清答应我这件事解决后,就会去自首。” 赵贤儿拧眉:“他这个鬼样子了,你还相信他?” 赵嘉儿看了看陆嘉清,他一直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几乎很少开口说话。 这个样子的陆嘉清,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我相信他!”给了赵贤儿肯定的答复,赵嘉儿微微向陆嘉清的方向移了移,将一瓶矿泉水递到他手边,小声唤道,“嘉清……” 陆嘉清抬眼看着她,幽沉无光的双目里亮起一点光芒,缓缓接过她手中的矿泉水后,便将头扭向了车窗边。 浓浓夜色下,车灯刺破黑暗,一辆白色虎路车行驶在乡间的水泥路上。路的尽头,是一排灌溉用的小沟渠,车子无法再前进。 赵贤儿熄了火,问着吴帆:“你确定没带错路?没路了!” 吴帆解开安全带,挎上背包,笃定地道:“没错!前面的路车子不能走,我们沿着这排沟渠走,应该就能找到书言的车子。” 众人纷纷下车,在冬日的寒风里,套上御寒装备,打开手电筒,跟上了吴帆的脚步。 行了一段路,前方隐隐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 赵贤儿一眼便看出是车的尾灯,立马叫道:“前面有车灯!” 近了跟前,赵嘉儿认出了停在沟渠旁的车型和车牌号,正是廖书言的车子;而闪着尾灯的却是它旁边的一辆白色宾利。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敲了敲白色宾利的车窗:“有人么?” 没人回应。 吴帆上前,正欲从背包里找出工具敲碎车窗,却是陆嘉清一言不发地从赵贤儿手中抢过她才捡来的砖头,爬上车头,突然砸向了挡风玻璃。 那三人目瞪口呆,看着他矮身钻进车里,面面相觑。 赵贤儿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看看赵嘉儿,在她耳边悄声问道:“他什么时候变得什么暴力了?” 赵嘉儿挠挠头,似乎仍没有从陆嘉清方才的行为里回过神来。 没一会儿,三人又听到车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车门的锁从里面砸开,陆嘉清从后座费力地拖出昏迷不醒的西装男子,自己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了。 吴帆将手电的光照在男子脸上,不由惊呼出声:“向云河?” “他就是廖小姐的丈夫?”赵贤儿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由松了一口气,“还有气。” 吴帆将肩上的背包卸下,交到赵贤儿手中:“麻烦拿一下,我得背他回车里,先想办法弄醒他!” 手里突然被塞了沉甸甸的背包,赵贤儿望了一眼藏在黑暗里的陆嘉清,风里隐隐飘来淡淡的血腥味。 她一把扯住举着手电筒在前带路的赵嘉儿的手臂,低声说道:“陆嘉清好像受伤了。” 赵嘉儿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见他正跛着脚默默跟在后面,立马将手电筒交到赵贤儿手中:“麻烦姐姐照一下路。” 她回身向陆嘉清跑去,伸手欲扶过他的胳膊,陆嘉清将手臂往后藏了藏,淡淡地道:“我能走。” 赵嘉儿坚持拽过他的胳膊,发现他的手上黏糊糊的:“你的手被玻璃割破了,在流血,腿上的伤口也裂开了,不要逞强!” 陆嘉清没有再坚持,由着她扶着慢慢走着。 手心里突然被塞进一件东西,赵嘉儿低头看了看,是一张三人的留影照片。 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赵嘉儿认得,正是廖书言的父母年轻时候的模样。 而另一个男人,她不认得,却又觉得有些眼熟。 她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收起,抬头问着陆嘉清:“嘉清,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刚才那辆车上,”陆嘉清道,“照片上,你不认识的男人,是江眠的父亲。” 赵嘉儿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得有些眼熟呢!和江眠有些像呢!” 陆嘉清低头看着她,心思几转,忽唤道:“嘉儿。” 赵嘉儿抬头,笑着望着他:“怎么了?” 陆嘉清看一眼在前头引路的两人,放慢步子,沉声道:“你再仔细看看那个男人的眼睛。” 第82章 第17章 镜中像(3) 沿着沟渠向南走五百米左右,穿过一片丘陵之地,在山川之后,有一处废弃的老窖池。 据当地人介绍,这座窖池始建于清末民初,因战乱多次被毁,荒废至今。 整座窖池破败而阴森,一排排酒坑早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面貌,再也闻不到曾经的酒香。 廖家姐弟紧跟着江眠踏进这座满是泥土腥味的窖池后,破漏的屋顶吹来阵阵冷风,廖书眉恍然觉得自己踏进了一座鬼屋。 她紧紧拽着廖书言的胳膊,听着远处村子里传来的犬吠,心里瘆得慌。 “江眠,你煞费苦心将我们带到这里来,究竟要干什么?”廖书眉越往深处走,越觉得不对劲,停住脚步,在江眠身后冷生生地开了口。 “眉眉,稍安勿躁!”江眠转身看向她,眼角微微向上扬起,“我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 廖书言皱眉道:“和廖家有关的事,何必要牵扯到无关的人?” 江眠在黑暗里紧盯着他,嘴角泛起一丝奇怪的笑意:“我要求证的事,少不了吴老先生,他如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方警官呢,是她追得紧,好巧不巧撞了上来,为了避免她给我惹麻烦,我只好先留她一阵子……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就没必要掺和进来了。”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廖书眉脸上,眼神刺人。 被他讳莫如深的目光锁住,廖书眉竟有些心慌,稳住心神,若无其事地道:“赶紧带路吧!” 最里边的一处酒坑四周被一排排铁门拦着,里面摆放着桌椅、床铺、木柜,方雅就被困在里面。 廖书眉见铁门只用一道铁锁锁着,不由小声问道:“将人关在这里,不怕人跑了?” 江眠笑着捡起脚边一块碎瓷片扔向铁门,铁门立马通了电,发出一阵阵“滋滋滋”的电流声。 而那块碎瓷片表面已经有一圈烧焦的痕迹了。 “不小心碰上强电流的铁门,普通人轻则昏迷,重则死亡,方警官是惜命之人,不会冒险想着逃的。” 听他语气,倒颇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学生时代,电力工程正是江眠热爱的专业,他常常因为一个课题和项目而忘了其他。曾经的梦想,在现实面前,变得荒唐而可笑。 廖书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撇嘴冷嘲了一句:“拿来害人的研究成果,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江眠无谓一笑,戴上自制的防电手套,开了锁,做出一副邀请的姿势:“请进。” 廖家姐弟正要踏进酒坑,方雅突然气冲冲地上前,道:“不要进来!进了就出不去了!” 廖书眉冲方雅轻轻一笑,优雅从容地走了进来:“来都来了,总得进来坐坐。” 她轻轻拍了拍方雅的肩,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而方雅却走到廖书言跟前,小声责问道:“你怎么还真来了?他不会伤害书眉姐姐,但是对你就不好说了!你要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嘉儿怎么办?我又怎么向她交代?” 廖书言心知她是误会了,笑着解释道:“我来,不全是为你,还有吴老先生,而且……江眠在电话里提到了一件事,和嘉儿有关。” 方雅抱臂坐下,翘着二郎腿,乜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江眠当初冒用你的身份就把我耍得团团转,他的话没有一句能信!他是故意挑你软肋,让你乖乖就范!” 江眠将两份三明治和牛奶送到方雅所坐的桌上,不冷不热地看着她,讽刺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行事不经脑子。要不是确信我所说是真,你的旧情人不会轻易上钩。” 自从她主动揽下他的案子后,与他斗智斗勇,她总是占不到上风,常常被他耍得团团转,以至于案子没有一点进展。 这有损她的面子,更无法向局里交代。 “江眠,绑架警察,这个罪名你是怎么也逃不脱了!”口舌上占不到上风,她只能用自己的职位和气势来威慑他。 哪知江眠压根不理她,将其中一份三明治和牛奶送到廖书言手边,示意他去吃。 廖书言没吃晚饭,在没有弄清江眠的真正意图时,他得填饱肚子思考问题。 而江眠只准备了三份简单的晚餐,独独没有为方雅准备,方雅一时气急,冷生生地开口质问:“你什么意思?就算是人质,也不能差别对待吧?” 江眠抬头眯着眼望着她,凉凉一笑:“方警官,对于一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你教教我该怎么做?我倒是想看看方警官能否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方雅气得咬牙:“士可杀不可辱!不吃就不吃!” 似乎是为了向江眠证明自己的决心,即便是廖书言慷慨让出来的晚餐,她也坚决不接受。 一顿简单的晚餐,在一片沉默又怪异的氛围下结束。 江眠收拾完残局后,将早已准备好的同样分量的晚餐送到方雅跟前,勾起唇角凉凉一笑:“我们还有事情要做,顾不上你。吃不吃,自己看着办。” 酒坑下,藏着一间地下室,有土砌的楼梯可到达底部。 被困住的这几天,方雅一直十分好奇那下面藏了什么,可是,在此之前,江眠从来只是自己一个人下去,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这里处处藏着危险,她不知道江眠会将电流通到哪里,并不敢随意走动。 眼看着廖家姐弟跟着江眠走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她暗中扯了扯廖书言的胳膊,对他附耳低语:“下面不简单,你们小心点!” 远处有灯光一点点接近,脚步声杂乱而急促。 近了跟前,方雅才发现急急前来的是赵嘉儿、吴帆和向云河。 而赵嘉儿见了她,连忙跳下台阶,大步奔了过来。 “别过来!危险!” 她话音未落,赵嘉儿便已上前攀在了铁门外,似乎见铁门被锁着,眉头皱了皱,又一脸急色地看着她:“方小姐,你见到廖老师和廖姐姐了么?” 方雅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在下面。” 赵嘉儿又问:“吴先生呢?” 方雅沮丧地摇头:“江眠将他藏在了另一个地方,我不知道在哪里。对不起。” 而她见随后而来的吴帆与向云河挨着铁门没有丝毫异常,不由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你们都没事么?” 赵嘉儿摇头,笑道:“没事。你别急,我们把锁撬开,你就可以出来了!” 听闻,方雅这才犹疑不决地伸手探向铁门。 冰凉凉的,并没有触电的感觉。 她心里不禁十分纳闷:“难道江眠将电断开了?” 在吴帆与向云河撬锁的间隙,赵嘉儿便隔着铁门向方雅说着江眠的意图:“江眠想害廖老师和廖姐姐,先利用你将廖老师引了过来,又利用廖老师引来了廖姐姐,向老板不放心才跟了过来,但是……江眠不让他跟过来,就迷晕了他……他们有危险……” 方雅眉心一跳,抓住赵嘉儿的手,紧张兮兮地问道:“什么危险?” 赵嘉儿已是心急如焚,又急又慌:“生命危险!” 铁锁被撬开,吴帆突然皱了皱鼻子:“怎么有一股汽油味?” 方雅使劲一嗅,果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汽油味,再联想到赵嘉儿所说,惊呼一声:“不好!” 她再顾不得其他,几步奔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才一走近,便闻到了浓浓的汽油味。她的身子还没钻进去,向云河已是抢先一步下去了。 她正要下去,吴帆从身后扯住她的胳膊,好心劝道:“按照向云河所说,江眠是打算与下面的人同归于尽,这是我们的事,你不用为此冒险!” 方雅一把甩开他的手臂,义正言辞地道:“我是警察!” 吴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转而对赵嘉儿说道:“只要还没点火,就还有挽救的余地。书言不想你出事……你坚持要下去?” 赵嘉儿紧抿着唇,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虽说在进来前,他答应过赵贤儿会阻止赵嘉儿干蠢事。但是,他的亲人也落在了江眠手里,他十分理解赵嘉儿的心情,她如此坚持,他也知多说无益。 下去前,他不由苦笑着:“唉……书言要是知道是我带了你来,一定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赵嘉儿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地下的空间并不宽敞,摆满了陈年老酒缸。然而,这些酒缸里装的并不是陈年老酒,而是一缸缸汽油。 廖书眉自发现地下藏着许多汽油后,便隐隐猜到了江眠的意图。她看着江眠戴着白色手套将封口的酒缸一缸缸揭开,缓缓说着自己的计划,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瞬间破灭了。 江眠并不急着点火,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老旧的照片,一把甩在了廖书言的脚边:“先看看这些照片,有什么疑问,可以在死前都问清楚。” 廖书言只瞟了一眼,便看到散落在脚边的照片里有自己的身影。 身边,廖书眉却惊惶不安地问道:“江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照片?” 江眠坐到一口未开封的酒缸上,笑道:“这还得感谢廖家的少夫人呢!她和我玩心眼,虽然当时将我糊弄过去了,可事后,我还是根据她给我的画,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他跳下酒缸,慢慢走到廖书言跟前,弯腰拾起一张照片,笑着举到他眼前:“你母亲生前每年冬夏两季必定带你去一趟蜀南竹海,在那里修身养性,这些照片你们应该都没见过吧?” 廖书言抿着嘴,没有回话。 他慢慢蹲下身,将脚边的照片一张张捡起,又一张张地翻看着。 照片里,无一例外都是他和母亲。 然而,无论是合影,还是独照,没有一张是正面照。 从拍照角度来看,这些无疑都是他人偷拍而来的照片,拍照技术并不专业。再看照片新旧程度,显然是很久以前的老照片了。 他抬头问着江眠:“从哪里来的这些照片?” “景区里有一家老客栈,里面的老板应该算是你母亲的熟人了,所以,跟你也很熟,但是……”江眠突然顿住,眼带笑意,蹲下身,贴近廖书言的耳,低声道,“你可能不知道,那家店的老板是我父亲的朋友,因此,你们去那里入住后,我父亲也会丢下手头的工作,想方设法地跑过去,只是为了见到你和你母亲。” 他抓过廖书言手中的几张照片,眼里有恨:“这些照片,都是他偷偷拍的!因为不敢带回家,就只能藏在那破客栈里!一个人躲着偷偷地看!” 廖书言心里怪怪的,仍是不动声色地道:“我与你父亲并不熟。” “不熟他为什么要偷拍你?”江眠怒而起身,笑容清冷而诡异,“要不是看了这些照片,还有他偷藏在客栈里的日记,我还一直想不通,那些年,他为什么不常回家了……一个男人长期不回家,不再关心家里的孩子和老婆,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江眠!”廖书眉越听越心惊,连忙出声喝道,“你家里的事,别牵扯到旁人身上!” 江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她,嘴角的笑带着丝丝邪气。 廖书眉拧了拧眉,往后退着:“你别过来!” 江眠依旧一步一步靠近着,廖书言拦在他和廖书眉之间,沉声道:“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书言,”廖书眉急急地拽住廖书言的胳膊,道,“你别听他胡说!” “眉眉,”江眠嗤笑,“你还是不肯面对现实么?当年,你母亲为何要拆散我们?你又因为什么轻易就妥协,转而就嫁给了向云河那个窝囊废?你早就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廖书眉并没理他,依旧死死拽着廖书言的胳膊,央求着:“书言,你别听他的!别听……” 廖书言静静地看向她,看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心里更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廖书眉只是摇头,流着泪。 廖书言细细想了想从前的许多事,观她一脸痛苦又纠结的模样,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 父亲对他的态度,江父对他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父亲从小就不待见我,是因为母亲和江眠父亲的事,是么?” 廖书眉只是紧紧拽着他的衣袖,痛苦地流泪摇头,不停地重复着:“不是!不是!” 她越是这样,廖书言反而越能笃定心里的猜疑。 他不欲令她为难,转而问江眠:“你找吴先生求证的事……是什么?” 江眠弯唇笑道:“当年,你母亲勾引我父亲,给你父亲戴了绿帽。她为了保全你,求吴坤山在亲子鉴定证书上做了假,让你父亲相信你就是他的儿子。但是,你真的没有哪一处像廖鹤,除了与你母亲有些相像外,一双眼睛却越来越像我父亲,廖鹤也开始慢慢怀疑你不是他的儿子,所以才想暗中除掉你……” 他看一眼早已面无血色的廖书眉,轻声问道:“眉眉应该早就知道这些年是谁想要置他于死地吧?” 廖书言捏着照片的指头隐隐泛白,哑声问着廖书眉:“他说的是真的?” “你别信他!”廖书眉拽过廖书言的胳膊,“他在挑拨离间!” 她见廖书言依旧一言不发地站着,心里突然没了底。 廖书言始终低垂着眼瞅着手中的照片,轻轻挣开廖书眉的手掌,转而看着江眠,将照片递还给他:“放姐姐走,我随你处置。” 江眠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一沓照片,缓缓地接了过来,并不回答廖书言的问题,而是掏出打火机,将照片点燃,随手便扔进了身后的大酒缸里:“既然都来了,就不要离开了,让廖家的一切像这些照片一样,都化成灰烬。” 照片落进酒缸,火苗遇上无色无味的汽油,顿时蹿起酒缸缸口粗的火焰。不一会儿,火舌便缠上了周围酒缸里的汽油,三人顿时置身于圆环状的火圈里,热浪汹涌。 地下室是黄土砌成,里面堆砌的多是废旧的钢筋、水泥,火苗蹿到地面,腾起滚滚烟雾,呛得人眼睛酸疼,眼泪直流。 廖书眉没想到江眠说放火就放火,在这潮湿封闭的地下,她感觉呼入口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企图寻找逃出去的出口,头顶突然被砸了一个大窟窿,从上方冒出了向云河的脑袋。 “阿眉!”向云河从上方甩下一条绳索和两块湿毛巾,急急地道,“把绳子缠在身上,我拉你上来!” 廖书眉拉过廖书言的手臂,咳嗽着:“你先上去!” 廖书言不依,在她甩手欲向火海浓烟里的江眠靠近之际,一把拖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绳索的一端系在了她的腰侧,继而抬头向上喊道:“姐夫!” 廖书眉来不及反抗,身体便被绳子另一端的一股大力拉了起来,地下室的烟熏疼了她的眼睛。她望着在烟雾里痛苦蜷缩在地的江眠,心口似被凌迟着,眼角又酸又疼,哑着嗓子请求着:“书言!你救救他!算我求你……救救他……他是……他是你哥哥……” 第83章 第18章 镜中像(4) 廖书言已经记不清将江眠拖出火海后的事情了。 大火肆虐,他避无可避,以为自己没了活路,却在火海里看到了跛脚向他走来的陆嘉清。 之后,便没有记忆了。 意识渐渐清醒,他能感觉到有人正用温热的毛巾擦着他的手臂,动作缓慢而轻柔。 周围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不一会儿,他便听见有人在说:“你先去休息吧,晚上我来守着他。” 是吴帆的声音。 赵嘉儿只是笑着朝吴帆摇了摇头,又继续仔仔细细地替廖书言擦着手臂。 吴帆也没多劝,小声宽慰了一句:“好在你姐姐和陆嘉清赶来的及时,及时灭了火,书言身上也只是轻微的灼伤,呼吸道有些感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赵嘉儿朝他一笑:“我知道,吴主任去休息吧!” 小县城里的县医院医疗条件有限,病房里有股难闻的气味,赵嘉儿认真清扫了一遍,将买来的百合插好后,便拉上了房间的窗帘。 她来到隔壁的病房,将留出来的一束百合送到方雅手边:“插上吧,有香气。” 方雅笑着接过道了谢,见赵嘉儿的一双眼一直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江眠,一边插着花,一边问道:“书言怎么样了?” “还没醒,不过,体温正常了……”赵嘉儿垂着眼帘低低地说道,又指了指江眠,“他呢?” 方雅苦笑:“背部大面积烧伤。我已经向上面请示过了,等他养好了伤,就带他回警局。” 对江眠,赵嘉儿并没有太多的喜恶。只是,自从知道了他与廖书言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后,她再面对他,心里始终怪怪的。 她瞅一眼方雅,见她调试着输液瓶的滴管,小声问道:“他真的是廖老师的哥哥?” 方雅耸了耸肩,茫然一笑:“书眉姐姐当时是这么说的,不像是假的。我家里虽然和廖家有些交情,我也算是和书言一块儿长大的,但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赵嘉儿心中苦闷,见方雅眉宇间有了疲惫之色,便道:“我去看看廖姐姐,先不打扰你了。” 廖书眉已经睡下,赵嘉儿也不便打扰,离开前,向云河又将从外边买来的宵夜分了一份给她:“你白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照顾病人会很辛苦,多少吃一些垫垫。” 赵嘉儿笑着接了过来,又恳求道:“江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所以,这几天,还是得麻烦你帮忙打探打探吴主任父亲的下落。” 向云河道:“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 赵嘉儿回到病房,病床上空无一人,她顿时慌了神。 床上的余温还在,廖书言显然没有离开多久。 她真后悔将他一个人留在了病房里。 赵嘉儿将宵夜搁在桌上,赫然发现桌上留了一张医院专用的标签纸,纸上写着: 我出去透透气。 字迹正是她所熟悉的,是廖书言的字。 他醒了? 赵嘉儿心口一紧一松,却又十分担忧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夜晚,整栋楼都静悄悄的,狭窄的过道里也充盈着浓浓的药水味,让她十分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赵嘉儿将这一层楼的各个角落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廖书言的踪迹。折回来经过楼道口时,赫然发现之前紧闭的门微微开了一道缝,她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楼梯口的灯光十分昏暗,爬了两层,后面楼层的感应灯甚至坏了,她只能摸着黑一路爬到了顶楼,天台的门果然没有锁上。 她打开厚重的门板,跨过门槛,果然见到了坐在天台边缘的廖书言。 在这远离市区的小县城里,夜空低垂,星光灿烂,一弯明月仿佛触手可及。 而沐浴在星辉下的人,却孤独忧伤。 赵嘉儿一步步慢慢走过去,在他微微偏头看向她时,她触到他眼里深沉如星辰的目光,突然觉得心口隐隐作疼。 “言言……”赵嘉儿的声音微微哽咽,轻声道,“地上凉,风也大,我们回屋里去,好不好?” 廖书言依然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平静。 良久,他才在她带着恳求的目光下,顺从地点了一下头。 也许是在上面吹了风的缘故,赵嘉儿伸手扶住他的那一刻,一股凉飕飕的冷意直钻心尖,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回到病房,赵嘉儿扶着廖书言躺回到病床上,又拆开还有热气的宵夜,正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配有西红柿、小白菜、胡萝卜和玉米的蔬菜汤。 这样的食物,正适合廖书言这样的病人来食用。 赵嘉儿盛了一小碗蔬菜汤,坐到床沿,舀了一块胡萝卜送到廖书言嘴边:“言言刚醒来不久,喝点热汤暖暖胃、填填肚子。” 廖书言一声不响地吃下她喂到嘴边的胡萝卜,便听到她问了一句:“味道怎么样?” 他依然只是看着她,缓缓点头。 一大碗蔬菜汤,两个人几乎喝得见了底,赵嘉儿将残局收拾完毕,又从包里取出漱口水让廖书言漱了漱口,不厌其烦地问着:“身上有没有哪里疼?或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廖书言摇头。 赵嘉儿心里有些苦闷。她很想听他说说话,他却似乎不想与任何人交流。 这个时候,她不能耍脾气,只能耐着性子守着他、陪着他,慢慢开解他。 替他掖好被角,她正要撤开手去,廖书言突然从被子里探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唤了一声:“嘉儿。” 声音又哑又涩。 这一声低哑暗沉的叫唤似轰开了她心口的闸门,所有情绪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最后全化成泪水,一滴一滴滚落。 屋外的风是冷的,她的泪却是滚烫的。 在他面前,她本就不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憋了这么久,一声声抽泣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哭泣。 最后,她猛地趴在他胸口,埋着头哭得伤心:“我以为言言以后都不和我说话了!言言不要不理我,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啊!” 廖书言将她的脸捧起,用双手拇指轻轻揩着她脸上的泪渍,眼里的光染了一丝温柔欣慰的笑。 赵嘉儿顺势爬上床,攀上他的肩,将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我们出来了这几天,new每天都缠着妈妈和林婶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所以啊,言言要快点好起来!” 廖书言抬手轻抚着她柔软乌黑的短发,目光悠远深邃,许久,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嘉儿。” 赵嘉儿从他肩上抬起脸,嘟着嘴看着他,故作不满地道:“言言太见外了!我们是夫妻,本来就该同甘共苦啊!” 廖书言不由紧紧地抱住了她,目光幽沉:“嘉儿,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相信……不相信母亲是江眠口中的那个人……” 她先前一直以为廖书言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身份,听了他这番话,她隐隐约约明白了。 他耿耿于怀的,不是上一辈之间的事,而是难以接受一直以来爱戴有加的母亲的形象毁于一旦。 地下室里的谈话,她从廖书眉嘴里得知了一些,也耿耿于怀了很久。 正如廖书言坚信母亲的为人一样,她也不会相信是廖妈妈勾引了江眠的父亲。 “我也不相信!”赵嘉儿笃定地道,“我虽然没见过廖妈妈,但是,也不会相信江眠的一家之言!” 她想到林婶,突然目光大亮:“对了,廖妈妈生前不是都有林婶陪着么?我们可以回去问问林婶,还有廖姐姐也一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言言不要被江眠的话所左右,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也不要灰心丧气!” 廖书言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重新将她的小小身子抱进臂弯里,他突然问道:“救我的……是嘉清?” “嗯……”赵嘉儿如实说道,“我们能找到江眠的藏身之地,也多亏了嘉清从中帮忙,也是他第一个发现江眠可能要纵火。” 说着,赵嘉儿便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正是陆嘉清从白色宾利里捡到的三人合影照。 “照片上残留着汽油的味道,而且……”赵嘉儿将照片递到廖书言眼前,道,“江眠父亲的双眼里有字。” 父母与江父的合影,廖书言也是头次见到。 照片上的人都还年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第一次见到父亲发自内心的真诚温暖的笑容,竟然是在一张老照片上。 思及江眠的话,他心思一沉,不再将关注点落在父母身上,而是聚焦在了江父的眼睛上。 这是一张套了保护膜的老照片,仔细看,会发现保护膜内不止放了一张照片,还有一张薄薄的纸张。而江父的黑色眼珠似乎是被人用笔尖小心翼翼地戳破了,照片下,纸张上的字迹便透过眼睛显示了出来。 双眼显示的正是“失火”二字。 再看照片里的背景,分明有些眼熟。 廖书言眉心一跳,问着赵嘉儿:“里面的内容,嘉清看过了么?” 赵嘉儿摇头:“没有,但是他说照片上的地点就是江眠藏身的那座老窖池,在二十多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毁了。” 廖书言顿觉豁然开朗,喃喃说着:“我听说父亲当年看中了一座老窖池,却在考察的时候,窖池失火,是江眠的父亲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他。如今看来,父亲看中的窖池就是江眠带我去的那座废旧的窖池了。” 廖书言觉得头有些疼,将照片递还到赵嘉儿手中:“照片先收好。” 赵嘉儿见他脸上开始冒冷汗,连忙起身冲到洗手间接了一盆冷水,用毛巾浸了浸,慢慢擦拭着他的脸,急急地说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在廖老师身体还没恢复的时候,还让您费心费神!我……我去叫值班的护士来!” 第84章 第19章 镜中像(5) 夜里,廖书眉突然敲响了病房的门。 赵嘉儿看一眼睡得安稳的廖书言,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在走道里停住,一双眼满怀关切地看着廖书眉:“廖姐姐身体好些了么?” 廖书眉的脸色并不算太好。 她拢紧身上的棉衣,缓缓一笑:“我第一个出来,只是被烟熏着了,没事。” 赵嘉儿靠着走道里白花花的墙壁,微微踮起右脚,眯着眼笑道:“没事就好!那廖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呢?” 廖书眉向廖书言所在的病房看了一眼,紧咬着嘴,欲言又止。良久,她才忐忑不安地问道:“书言……怎么样了?” 赵嘉儿正要回答,廖书眉又不安地瞅着她,笑容里有些苦涩:“我是说……关于他和江眠的事,他……他……” 经她这么一问,赵嘉儿猛然意识到,廖书言与廖书眉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十分微妙。 曾经亲密友爱的姐弟,有朝一日,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突然变得疏远而复杂,任谁也不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如从前一样相处吧。 赵嘉儿心中纠结难受,慢慢抬起眼,轻声道:“廖姐姐,廖老师接受真相需要一段时间,但是,我相信你在他心里,始终是最亲最亲的亲人!廖姐姐也一定将廖老师当作最亲的亲人!不然,这些年,廖姐姐也不会一个人辛苦守着这个秘密了。” 廖书眉感激又欣慰,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嘉儿,你真好!” 赵嘉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垂着脑袋,道:“廖姐姐也很好!” “我们去那边坐着说话吧!”廖书眉指了指走道里的一排椅子,目光真诚而充满善意,“我如今不知道怎么面对书言,有些话,希望你能替我传达给他,行么?” 赵嘉儿眨了眨眼,在廖书眉的指引下坐下:“什么话?” “关于妈妈的事,”廖书眉神色惆怅,轻轻吐出一口气,“即使书言不信江眠所说的,但他的内心肯定动摇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向他解释这件事。” 听闻,赵嘉儿大有一副护犊的架势,涨红着脸维护着:“虽然我没见过廖妈妈,但是,廖老师和我说过一些廖妈妈的事。我也不相信廖妈妈是江眠口中勾……勾引他爸爸的人!” 廖书眉轻轻握住她的手,缓缓地说道:“当年的事,我也是无意中在爸妈的一次谈话中听到的。从妈妈怀上书言开始,爸爸就怀疑书言不是自己的孩子,想要妈妈打掉,但是妈妈坚决要生,最后做了亲子鉴定,证明了父子关系,又因为爷爷一直想抱孙子,爸爸即使还是不太相信,也只能妥协,只是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赵嘉儿没想到廖书言出生前,竟经历过这样的波折。 她现在不得不感谢从未谋面的廖妈妈和廖爷爷。 但是,赵嘉儿有一点想不通。 “既然亲子鉴定没问题,廖老师怎么会和江眠是兄弟呢?” 廖书眉悲凉一笑,道:“你应该知道江眠的父亲曾经在爸爸身边做事,也深得爸爸信任,很多事交给他去做,爸爸才放心。那天,爸爸因为生意的事,不能在约定的时间回家,就让江眠的父亲给家里传了个话,妈妈留他吃了晚饭,后来不知怎么就……就发生那样的事了!我当时还小,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听到爸妈那次的谈话,我才知道书言就是在那件事之后怀上的,之前的亲子鉴定也是妈妈求吴叔叔办理的,是假的。爸爸是看书言不像自己,才又取了书言的血样偷偷做了鉴定,发现书言不是自己的孩子……” “因为这件事,廖爸爸才一直冷落廖老师?甚至想要偷偷除掉他?” “不!”廖书眉陡然提高了音量,见赵嘉儿似被吓着了,她又放轻语气,缓缓地道,“爸爸疏远书言不假,但绝不会伤害他!他表面上不亲近书言,可背地里为他做了很多事……书言小时候想学画画,是他暗地里找来了最好的老师来教他,又偷偷为他打通关系,为他办画展……爸爸为他做了很多事,即使是妈妈也不知道!要不是我因为new的事,多次顶撞忤逆他,我也不会从lina阿姨的嘴里知道这些,也会一直误会着他!” 赵嘉儿是头次见到廖书眉低沉悲伤的模样。 在她眼中,廖书眉永远是那样优雅温和的大姐姐,永远会微笑着和她交谈,从不会在小辈面前哭泣。 她听着她声泪俱下的讲述,想要安慰,却无从安慰。 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她看了一眼熟睡的廖书言,缓缓地露出了一抹欣慰又舒心的笑。 她小声说着:“言言,廖爸爸是个好爸爸,他是世上最爱你的爸爸。” 她不知道一个男人需要多大的胸怀,才能原谅妻子和下属之间酒后乱性的行为,甚至不计一切在背后默默关爱着他人的孩子。 当年,廖妈妈与江父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醉酒乱了性,廖爸爸并没有责怪,而是选择了原谅。 但是,在得知廖妈妈事后怀了孕,廖爸爸并不确定孩子是谁的,又怕生下来后被人笑话,才会劝廖妈妈将孩子打掉。 因为这份矛盾的心理,廖爸爸才会一直疏远廖书言。 而廖妈妈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笃信佛祖,一心行善积德,以求减轻自己身上的罪恶;而江父也更加忠心耿耿。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正是他的拼死相救,才救出了火海里的廖爸爸。 赵嘉儿小心翼翼地拆开合影相片的保护膜,终于抽出了保护膜内有些泛黄的信笺。 信笺上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十分工整而认真。 即使时隔多年,赵嘉儿仍然能感觉到当时写下这封信的人沉重的心情。 上面写着: 廖先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老板。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为您拍您太太和书言了,所有的照片,我都依照年份整理成册了,您能看到书言每一年的成长。 他很安静,也很聪明,像您的太太。 希望他能明白,这些年我向他传达的不止我对他的关怀,还有您的关爱。 在这之后,我就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也算是为当年犯下的错赎罪吧。 只是最后,还是需要求您一件事——家里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不太放心老婆和孩子,求您看在书言和江眠有那么一丝血缘之亲的份上,多多关照一二。 在此,感激不尽! 江锦年写于2000年冬。 赵嘉儿一口气看完书信,联想到廖书眉所说的话,许多疑问都迎刃而解了。 但是,令她不解的是,江父写下这封信后,到底去了哪里?又为何会搭上非法走私的船?怎么又偏偏好巧不巧地死在了陆嘉清父亲的枪下? 她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泛黄的书信,一直没看到“失火”二字,又对着照片比对了一次,才发现之前看到了“失火”二字,只是“太太”二字。 因为被照片挡住看走了眼,才会认错。 赵嘉儿将书信和照片分别收好,看了看时间,将近午夜十二点。 她起身懒懒地伸了伸胳膊,又坐回到椅子上,趴在床头,带着笑看着沉沉睡着的廖书言:“言言,知道有这么多人关心你爱着你,我以后走也走得安心一些了。” 她抬手将被子轻轻往他肩头拉了拉,笑得甜蜜知足:“还有啊,我找护士姐姐要了验孕纸,刚才测了测……我怀孕了,言言……这样,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能彻底忘了我。” 说着说着,赵嘉儿突然觉得悲伤,眼角有些酸疼。她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努力扯着嘴角让自己笑,却偏偏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 她生怕自己会哭出声,匆忙起身。 还没跑出病房,突然听到了病床边的柜子上手机的震动声。 她折回身子,发现是廖书言的手机在震动,因为怕吵到他的睡眠,她拿起手机便跑出了病房。 这是一通微信的语音电话。 来自异国他乡的“父亲”的语音电话。 知道了廖爸爸在背后为廖书言所做的一切,赵嘉儿以往对他怀有的一点怨念,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她接通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是嘉儿少夫人?” 那端,说话的是女人,中文带着浓浓的外国口音。 赵嘉儿惊了一惊,连忙应道:“是我。您是lina阿姨么?” “是的,”lina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又有些紧张忐忑,“中国时间应该很晚了,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书言少爷在么?” 赵嘉儿不打算将廖书言这两天的经历告知,礼貌地回道:“廖老师已经睡下了。阿姨别见外,您是有事找他么?方便的话,我可以代为传达。” lina笑道:“一家人,怎么会不方便呢?请你向书言少爷转达一件事,我们已经订了明早飞往南京的飞机,老爷打算今年回去过新年。” “在南京么?” “是的,那里是廖太太的故乡,老爷想回去看看。” 赵嘉儿并不了解new的这位母亲。 从她的三言两语里,赵嘉儿感受不到她的嫉妒,反而十分尊敬廖妈妈。 说实话,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即使十分喜欢new,但对于这位母亲,却始终怀有偏见。 毕竟,与廖爸爸的年龄相比,lina年轻又漂亮,却甘愿不求名分地跟着他。 她想不通。 因此,她一直认为,lina这样委屈自己,也许仅仅是为了廖家的财产。 现在看来,她好像有点小人之心了。 廖爸爸即将回国的消息,在赵嘉儿看来,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想,也许可以趁这个时机,让父子俩的关系更和缓一些。 廖书言嘴里不说,心里却十分在意这段父子关系。 而廖爸爸想必也是一样吧。 第85章 第20章 病中聚(1) 赵嘉儿本想让廖书言在医院多休养几天,可廖书言却坚持回南京。 赵嘉儿拗不过他,只能妥协。 回到南京,他便发起了烧,虽是挂了点滴,吃了药,也不见好转。 因为时差原因,廖鹤与lina仍在飞机上。廖书言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前去接机,只能让廖书眉与向云河去了机场。 赵母与林婶见廖书言身上有轻微的烧伤,不由十分好奇这对夫妻回了一趟宜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逮着赵嘉儿,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赵嘉儿挠了挠头,道:“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廖爸爸和lina阿姨就快到了,我们先准备晚餐吧!” 她不愿说,两人也没办法。 赵嘉儿正要进厨房帮忙,赵母拉住了她:“厨房有我们就够了,你上楼照顾书言吧!” 卧房里,new趴在床边用法语轻轻和廖书言说着话,用他的小手摸了摸廖书言的额头,小声问道:“哥哥的头还疼么?” 廖书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赵嘉儿推门进来,他便问道:“他们到哪里了?” 赵嘉儿道:“刚接着人,还在回来的路上。” 她见他要起身,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瞪着他:“别起来!你得好好养病养伤!情况特殊,你没去迎接,廖爸爸和lina阿姨也不会怪你!” new听得一知半解,但听到母亲的名字,他的心便已经飞远了。 虽然他极力克制着,廖书言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朝他笑笑:“不用守着我,想见妈妈的话,就下去等着吧。” new耷拉着眼皮瞅了瞅他,弯了弯嘴角:“那我下去了……哥哥要快点好起来!” 待new离开,廖书言眼里柔和的光芒突然暗了下去。 赵嘉儿坐在床沿,幽幽叹了一口气:“言言,你很在意所谓的血缘关系么?” 廖书言愕然地看着她,抿了抿嘴,心中竟开始彷徨犹豫起来。 他认真思考着从前至今的种种,越想越迷茫,越迷茫越痛苦,越痛苦越不知所措。 赵嘉儿轻轻握住他的手,眨了眨黑亮亮的双眸,笑意盈盈地盯着他,语气轻缓柔和:“其实,换个角度想,事情就不一样了。世上所有的血缘亲疏,其实都源自互不相干的两个人。你想啊,我和你也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却因为彼此信任爱慕,最后也变成了最亲密的人。所以啊,爱与被爱,与血缘无关,与身份地位无关,只要心里接纳这份关系,一切都无关紧要。” 这是赵嘉儿冥思苦想一夜,才悟出来的道理。 说完,她见廖书言的情绪没有一点波动,依然冷冷淡淡的,突然泄气了。 她哭丧着脸凑到他跟前,有气无力地恳求着:“言言,好歹表个态嘛!我难得和你讲道理,点评点评嘛!” 赵嘉儿这样和他说话才算正常,突然说出的那番道理,他虽然觉得有点理,但是,由她认真地讲出来,他总觉得有点奇怪。 看着她因为不满嘟起的小嘴,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再嘟着嘴,我就要做点坏事了。” 赵嘉儿微怔,触到他宠溺中带着些许暧昧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他所说的“坏事”是何意。 她虽然臊得慌,但却没有躲着他,反而用饱含春水的目光羞答答地瞅着他。 病着的廖书言,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消沉风流气质,一点一点拨动着她的心弦。 勒紧,绷断。 她刚下定决心想要亲他,手机铃声大作,吓得她似飞了魂,浑身变得僵直冰冷,动弹不得。 廖书言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呆滞木然的脸,轻轻捧住她的脸,将她的头拉了下来,吻了她。 廖书言的唇是烫的,瞬间唤回了她出窍的灵魂。 “已经亲到了,还不接电话么?”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还带着病中的一丝沙哑。 赵嘉儿恍然发觉自己被他嘲笑了,羞得无地自容,蹭地起身,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背对着他接通了电话。 “姐……”声音虚虚的、弱弱的、颤颤的。 电话那头的赵贤儿没有心思追究,只问道:“那些年,陆嘉清送你的东西,你都放在哪里了?” 听闻,赵嘉儿满心疑惑,又有些心虚地看了廖书言一眼,小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贤儿气咻咻地道:“我早就说过陆嘉清一直暗中跟着你是别有所图吧!这小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说是要你将他送你的东西都还给他!我靠,这种事他居然也做得出来!你快点告诉我,那些东西你都放在哪里了,趁他找我来拿东西之前,我找出来统统烧掉!” 赵嘉儿总觉得陆嘉清突然要收回那些东西,没有赵贤儿想得那样简单。 “他之前为什么不开口和我说?” “不好意思呗!”赵贤儿嗤笑一声,“找前女友收回送出去的东西这件事,要点脸的还真做不出来,没想到陆嘉清也是这样的人!我要是不逼他,他也不会说出来!” 赵嘉儿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低低地劝道:“姐,你不要烧掉那些东西。他既然想要回去,一定有要回去的理由,你还给他就好。” “好吧,”赵贤儿妥协道,“这样,你应该也能彻底放下他了。” 赵嘉儿没有应声,简单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也许因为陆嘉清的遭遇,她才一直未能彻底放下他。 但是,这样多愁多情的自己,真的对不起一心一意对她的廖书言。 再面对廖书言,她感觉心口发疼、眼角发酸。 廖书言被她湿湿的惆怅目光盯住,有些不明所以。他拉住她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吸了吸鼻子,倾下身子,笑着抱住他,声音微微哽咽:“言言,对不起!” 廖书言茫然地拧着眉头,抬手轻抚她的背,问了一句:“怎么了?” 赵嘉儿从他肩头抬起脸,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笑着摇头:“没事,就是突然发现言言对我太好太好,也太傻太傻,忍不住想哭……” 廖书言笑着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你也太好,太傻。” 赵嘉儿顿时不乐意了,举起拳头,轻轻打了打他的肩。思及一路走过的路程,她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真的很爱很爱他。 这份爱,随着时间的流逝,只增不减,仿佛陈年老酒,愈久愈醇厚。 因为突来的电话打断了她之前所有的兴致,此时,明明白白地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份消散下去的热情再次袭来。 她闭上眼去吻他。 他捧着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喘着:“这样会把病传给你。” “我不怕……我好喜欢言言,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想永远在一起……”赵嘉儿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他,声音像是浸了水,一字一句似在他心上荡起了涟漪。 廖书言眉心一皱,将她的头按进自己的胸口,沉沉地道:“会的。嘉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明知是自我安慰的话,但是,这一刻,赵嘉儿愿意去相信奇迹。 最后,廖书言还是撑着大伤初愈、大病未愈的身体,和new一起等在了屋前的大草坪上,迎接着廖鹤与lina的到来。 将近半年未见,lina依旧美丽动人;而廖鹤却因为身体有疾,走路也要人扶着,精神面貌较之半年前又苍老了许多。 见到他的那一刻,廖书言竟忘了言语,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停下,他才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这几乎是出于习惯的一种称呼,让他微微愣了愣神,耳边又听到了廖鹤简单的回应:“听说你身上有病有伤,进屋来。” 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如水,体察不出任何关爱之心。 即使赵嘉儿向他传达了廖书眉的话,知晓了廖鹤在背后为他默默做的一切,他也仍然体会不到这份背后的“关爱”。 更何况,他的身份处境又如此尴尬。 看着一行人相继进了屋,廖书言依旧呆呆地立在草坪上,头一回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属于那一家人。 门前,new欢喜地向他招手:“哥哥,快进来呀!” 廖书言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他发现,只有回到了妈妈身边,new才算是快乐的小孩。 这些年,廖鹤久居国外,鲜少回家。时隔多年,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让他心情激动。 而南京的一切,都能勾起他年轻时的记忆。 他见林婶忙前忙后,便招呼她坐下:“小林也过来坐下。” 林婶笑道:“我是外人,又是个下人,没有这样的规矩。” 廖鹤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说。 身边的lina是个善会察言观色的人,连忙出声道:“林姐见外了,太太生前将您视为姐妹,怎么说也算是一家人了。” 她见林婶仍在犹豫,连忙起身将她拉到餐桌右首的首位上坐下:“老爷说了,这家里您功劳最大,您一定得坐下来一起用餐。” 林婶仍然觉得不自在,想要起身,廖书眉从身后按住她的肩,笑容可掬地道:“您就别客气了!这家里谁都可以不坐,您是一定得坐下的!” 她又向赵母招了招手:“阿姨也过来坐!嘉儿嫁进来都快一年了,我们两边的家长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在廖书眉的安排下,一屋子的人才算是满满当当地坐下了。 餐桌上的菜色十分丰盛,是廖鹤在国外很少吃到的家乡菜。 他不是多话的人,饭桌上的气氛多是由lina和廖书眉把控着;而廖书言因身体实在撑不住,廖书眉便苦口婆心地劝他回房里躺着。 廖鹤饭后有散步的习惯,lina陪着,他又叫上了廖书眉,让向云河哄着new上楼休息。 厨房里,赵母和林婶刷着碗碟,赵嘉儿突然跑了进来:“婶婶,灶台借我一用。” 林婶让开身去,问了一句:“书言怎么样了啊?” 赵嘉儿笑道:“刚刚喝了药。他在饭桌上没吃什么,这会儿饿了,我煮点面条给他吃。” 赵母却道:“生病了,吃面条怎么行呢?” 赵嘉儿道:“廖老师想吃啊!” 赵母总觉得不妥,林婶立马笑着劝道:“只要是嘉儿亲手做的,不管是什么,书言吃下去,病都会好的。” 赵嘉儿面子薄,被长辈当面打趣,有些害臊,只管埋头准备着面汤的材料。 厨房里有现成的排骨和焖牛肉,她不想做得太油腻,将排骨熬制的汤水留住,只用清水煮面条,最后再浇上排骨汤汁,放入切成薄片的焖牛肉和卤水蛋,又加入几颗西兰花和小番茄作为点缀。 廖书眉从屋外就闻到了香味,一路寻到厨房,探着身子往厨房里瞅:“嘉儿,你又勾起了我的食欲,有没有我的份?” 赵嘉儿甜甜笑道:“我多煮了一些,廖姐姐自己来盛,我得把面送上去了。” 廖书眉走近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多开解开解他。书言啊,心思挺重的,他不会对旁人多说什么,但是对你,他没有那么多顾忌。所以,得辛苦你了,嘉儿。” 看着曾经亲密友爱的姐弟,变成如今这样,赵嘉儿觉得难受。 她仰着头,笑着安慰着:“廖姐姐放心,廖老师会想通的,你们也会回到从前。” 廖书眉苦笑:“但愿吧。” 但是,她知道,她和廖书言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些年,她苦苦守着这份秘密,就是怕面对这样的局面。 只要他还被埋在鼓里,她就能若无其事地以平常心和他相处。 廖书眉一个人坐在厨房里吃着面,向云河找到她时,低沉又严肃地说道:“阿眉,方雅来电话说,江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母亲节,祝全天下母亲节日快乐,永远年轻美丽。 在这里,也送一句话给亲爱的妈妈:你身心似莲,是人间烟火香气。 第86章 第21章 病中聚(2) 等到电话那头的廖书言终止了通话,小迟便一脚踩下油门,直奔江眠所在的县医院。 在医院门口接着吴帆,他便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江眠将您父亲藏在了蜀南竹海,不过,向先生安排的人还是去迟了,有人先一步带走了老先生。少爷特意让我接您去南京,一起商量对策。” 吴帆撑着脑袋,低低地说了一声:“麻烦了。” 临近春节,高速上车来车往,收费站处更是排起了长龙。 在龟速的行进中,半开的窗子外突然蹿上一条人影,敲了敲车窗玻璃。 小迟将窗子全部降下,扭头,便见到了陆嘉清。 他依旧一身脏乱的军大衣,背着笨重的黑色背包,死气沉沉的脸上冻得发紫,声音也干涩涩的:“顺个路。” 小迟迟疑了半会儿,望一眼副驾驶上的吴帆:“顺?” 吴帆向后仰了仰身子,微微笑道:“顺不顺,我可做不了主!不过,话说在前头,他可是救了书言的命,你自己看着办!” 小迟纵使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开了车门的锁,让陆嘉清进了车里。 小迟问:“去哪儿?” 陆嘉清答:“南京。” 小迟又问:“具体是哪里?” 陆嘉清答:“你们去的地方。” 听闻,小迟蓦地皱了皱眉头,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吴帆道:“你放心,书言不会怪你。” 他又转过头问陆嘉清:“陆先生,能问你一件事么?” 陆嘉清抬了抬眼皮,淡淡地点了点头。 吴帆自忖阅人无数,却怎么也看不透陆嘉清的心思。 但是,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其实,你的通缉令只是幌子,对吧?” 吴帆问得漫不经心,陆嘉清却听得心口一紧,眉头微拧,几乎是下意识地别开了脸,并不应声。 “看来我猜得没错了,”吴帆道,“有个词叫‘戴罪立功’,我想,你目前应该就是这样的处境。对你的通缉是做给那些毒贩子看的,而你的行动却处处受到了警方的监视,一旦你有异常举动,你怕是又得回到牢笼里了。” 小迟随着车流慢慢行驶着,听着吴帆的猜测,忍不住插言:“不可能吧?警察为什么要让他戴罪立功?” 吴帆道:“理由其实很简单。他是边境缉毒队队长的儿子,是忠烈之后,本性不坏,加入毒贩子团体,并非自己本意,又因与警方目的一样,且诚心悔过,我相信局里也愿意给他一次免除死刑的机会。这样一来的话,他的身份也就更复杂了,应该算是双面卧底了吧?” 吴帆觉得没必要再给陆嘉清施加压力了,也就不再揪着他的身份不放,反而如同话家常一样问着他:“去南京找书言么?” 陆嘉清慢慢转动着眼珠,目光落在吴帆脸上,又垂下眼帘,道:“不是。” 吴帆追问:“你跟着我们不是找他,那就是找他老婆咯?” 陆嘉清抿了嘴,一声不响地坐着。 陆嘉清的沉默,让小迟断定了吴帆的猜测。 他不了解赵嘉儿与陆嘉清的那段校园恋情,但是,却能明明确确地感受到,对赵嘉儿而言,陆嘉清的存在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在他看来,只有廖书言和赵嘉儿才配得上彼此,他无法容忍谁去破坏这段感情。 他心里有些气愤难平,陆嘉清却突然幽幽地开了口:“我找她要回一样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赵贤儿整理给他的东西里,没有他想要的那本笔记本,他追问过无数次,终于惹怒了她。 他还算是了解她的,应该不会在这点小事上和他玩心眼。 所以,他真正想要取回的东西,应该在赵嘉儿自己身上。 第二天下午,小迟的车才在云水禅心外的人工湖边停下。 到达前,他便将陆嘉清的情况向廖书言讲明了。 然而,在下了船之后,陆嘉清便直言不讳地向廖书言请求着:“老师,我想和嘉儿单独聊聊。” 廖书言怔怔出神了一会儿,方才笑道:“不急,你先进屋歇一会,吃点东西。” 陆嘉清犹豫着,便听到赵嘉儿在屋前喊叫着:“廖老师,快把大家请进来呀!” 她穿过草坪,一路笑着走近,正要去挽廖书言的胳膊;陆嘉清突然将黑色背包斜挎在肩头,大步上前,一把拽过了她刚伸出去的胳膊:“我和她说几句话就走!” 赵嘉儿压根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陆嘉清粗鲁地拽走了。 她一边踉跄地跟着他的步伐走着,一边努力去挣他的手:“嘉清,你做什么?先放开我!” 陆嘉清却理也不理,一心向前冲,将她带到了一排梧桐树后。 吴帆看着陆嘉清就这样当着廖书言的面拖走了赵嘉儿,又见廖书言只是拧着眉沉默不语地看着,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手臂:“喂,老婆被她的初恋男友抢走了,你竟然还能沉得住气啊?” 廖书言掩嘴咳嗽了两声,突然凉飕飕地瞅了他一眼:“不进屋歇一歇?” 吴帆被他的目光盯着有些发虚,一边往屋子的方向走,一边讪讪笑着:“生气好歹看对象,不要殃及无辜啊!” 廖书言从那排梧桐树后收回目光,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开了湖边。 小迟忐忑不安地跟在身后,斟酌了半晌,小声问道:“少爷,这样好么?” 廖书言的步伐微顿,沉声回了一句:“不会有事。” 小迟明显感觉到廖书言的情绪不高,也不敢再多嘴。 许久,他才听到廖书言低低地感叹了一声:“让两人做个了结,好聚好散。” 赵嘉儿回到屋里,客厅里只有赵母在收拾残局。 她慢慢走过去,笑着问道:“妈妈,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啦?” 赵母道:“都在天台上,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呢。” “林婶也在上面?” 赵母尴尬一笑:“是呀,好像是廖家从前的事,我算是个外人,也不好意思去凑热闹。” 赵嘉儿连忙抱住她的胳膊,不满地嘟着嘴:“哪有!廖爸爸不也是叫您一声亲家母嘛!” 赵母推开她的手,嗔怪道:“你要是不帮忙呢,就坐到一边去,别添乱!” 赵嘉儿颇自觉,立即手脚麻利地帮忙收拾餐盘。 在厨房洗刷时,赵母瞅着她,突然在她耳边问道:“陆嘉清呢?” 赵嘉儿眉心一紧,眼神躲闪:“已经走了……” 赵母越看越不对劲,对她耳提面命:“嘉儿,你别怪妈妈多嘴。虽然嘉清这孩子挺可惜的,但是,你和他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能再纠缠不休。何况,今天廖家的人都在,你是他家的媳妇,还在书言面前和他那么亲密,他会怎么想?他家里人又会怎么想?” 赵嘉儿小声解释道:“妈妈你误会了,嘉清找我只是……只是想取回一样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赵母道:“不管怎样,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你的手,将你带到隐蔽的地方去!” 赵嘉儿头疼,知道仅凭自己一面之词无法让人信服,但还是小声为自己辩解着:“真的只是谈了谈话,没做什么对不起廖老师的事。” 赵母一见她委屈得快要哭出来,无奈至极:“好了好了,别哭别哭!我看书言进屋后就不怎么高兴,你自己和他解释清楚,也和他爸爸解释一下。” 赵嘉儿咬着唇,闷闷地点了点头。 厨房外,廖书眉探进半边身子,笑着唤道:“嘉儿。” 赵嘉儿心里正苦闷,听闻,缓缓地回头:“廖姐姐,怎么了?” 廖书眉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诚心诚意地邀请道:“爸爸觉得我们泡得雨花茶都不及妈妈,我想到你最会泡茶,就请你上去给爸爸泡一壶雨花茶。” 赵嘉儿笑道:“可以。” 赵嘉儿的心情是忐忑的,从赵母的言语里,她已经知道,廖爸爸对她与陆嘉清的接触十分不满。 从前,廖爸爸长居国外,她也没有想过怎样去讨好他。 为了廖爸爸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泡茶,似乎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手段了。 天台上的谈话似乎已经结束了,女人和小孩围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男人则围在廖鹤身边,默默喝茶。 廖书眉将赵嘉儿引到茶桌的主位上坐下,笑着对廖鹤说道:“待会爸爸喝了嘉儿泡的茶,一定会爱上她的手艺!” 廖鹤淡淡瞅她一眼,并不言语,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廖书眉拍拍赵嘉儿的肩,弯腰在她耳边说道:“放轻松,就跟平时在家里泡茶一样。” 赵嘉儿低低应了一声,只觉手指僵冷,竟紧张得不知该先加水,还是先放茶叶。 她一阵手忙脚乱,廖鹤看得心中生疑,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会泡茶?” 赵嘉儿正准备往青瓷茶盏里加水,听闻,手一抖,滚烫的热水又溅落在茶桌上。 “书言,还是你来泡吧。” 赵嘉儿默默放下手中的茶匙,慢慢起身,双手绞在一处,不停弯腰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廖鹤看着她发红的眼眶,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声音缓和了几分:“去那边和阿姨、林婶聊聊天吧。” 赵嘉儿抿了抿嘴,道:“妈妈一个人在下面忙,我去帮忙。” 廖鹤看了她一眼,只淡淡点了点头。 赵嘉儿并不多留,廖书眉起身追上她:“嘉儿,别难过,这次没做好,还有下次。爸爸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 赵嘉儿垂着脑袋,低低应了一声:“我没事,廖姐姐去喝茶吧。” 她走内部楼梯没走几步,突然听到上面传来廖鹤不怒自威的声音:“书言,坐下。” 沉寂了一会儿,廖鹤又道:“你再守她这两年,守不住了,就娶了我替你找的女孩子。” “叔叔这话说得为时过早了啊!”是吴帆有些打抱不平的的声音,“书言早已经替赵小姐找好了能匹配的心脏,赵小姐还够活呢!” 廖鹤没出声,却是廖书眉喜不自禁地道:“真的?找到匹配的心脏了?那人是谁呀?” 吴帆自知自己说漏了嘴,收到廖书言警告的眼神,忙抿了一口茶:“天机不可泄露!” 赵嘉儿听到有脚步声慢慢接近,不敢再这样偷听下去,连忙跑下了楼。 在楼梯转角处,廖书言在身后叫住了她:“嘉儿。” 她擦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丝笑:“怎么下来了?廖爸爸不是叫你泡茶么?” 廖书言抬手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渍,低声问道:“刚才那些话,你听到了哪里?” 第87章 第22章 病中聚(3) 赵嘉儿心里本来有些难过,见廖书言竟然如此紧张兮兮地来追问,不禁十分疑惑他在紧张什么。 然而,她却是不答不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牵住他的手,道:“我有事情和你说。” 她将他带到二楼卧室里,引着他在床沿坐下,又转过身轻轻关上了门。 廖书言默默看着她从整体衣柜的最下边的一格抽屉里找出来一本蓝皮笔记本,用手掌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笔记本的封皮,慢慢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下。 “嘉清找我就是为了取回这本笔记本,”赵嘉儿将笔记本轻轻搁在双腿上,微微抬眼看着廖书言,模样忐忑,“所以,我事先和你说一声,我和他约好明天在嘉言碰面,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不是……不是叙旧情……你要信我!” 廖书言信她,也能接受和理解她与陆嘉清的那段过往,以及她对陆嘉清的挂念和担忧,但是,要真正做到无动于衷,他确信自己没有那样的胸襟。 从前,他不会将这份暗藏的情绪表现出来,是因为他不想她伤心为难。 如今,虽然更不愿她伤心难过,他还是想逗一逗她。 缓缓贴近她的耳,他低声道:“我不信,嘉儿。” 赵嘉儿蓦地抬头,眼中震惊又委屈,慢慢蓄了两汪泪。 她真正伤心难过时,反而不会轻易哭泣。 他被她两汪泪眼盯着,心里懊恼极了,连忙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地解释着:“傻瓜,骗你的话,你也信了?” 赵嘉儿将脸深埋在他胸前,抓着他胸前的毛衣擦了擦眼角,哑着嗓子说道:“妈妈说你不高兴了,我想你一定很在意,现在又来逞强安慰我,是故意惹我哭……” 她将搁在腿上的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红着眼眶抬起头,双臂慢慢环住他的脖子,眨着水汪汪的泪眼瞅着他,声音哑哑的:“言言,我保证,将东西还回去后,我以后都不会单独和他见面了,不会再惹你伤心难过了。” 廖书言低头亲了亲她的鼻梁,柔声道:“我也不会娶其他女人。” 赵嘉儿咬唇,抱住他,将脸搁在他的肩头,低声劝道:“言言还是听一听廖爸爸的话,我走后,不为自己,也要为宝宝找个妈妈。” 不等廖书言出声反驳她,她又抬头望着他,甜甜地笑道:“要找个好妈妈哦,不能虐待我们的宝宝!” 廖书言皱了皱眉,抵着她的额头,沉声道:“嘉儿,你会活下去!” 赵嘉儿的眼神倏地就黯了下去,一点点松开了抱着他脖子的双臂,坐正身子,双腿慢悠悠地晃动着。 “刚才吴医生说找到了匹配的心脏,是真的么?”她突然抬头,目光明亮而认真。 廖书言喉间一哽,被她太过认真的眼神盯得有些发虚,许久才答道:“不是……但总会有希望。” 赵嘉儿听出他语气并不坚定,眉心一点点蹙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眯着眼问:“真的?言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没有……” 赵嘉儿却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故意酸溜溜地说道:“还说没有!我都发现了!你和姐姐联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你接她电话,总是要避开我……言言,你和姐姐是不是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没有……” “说话都没有底气……”赵嘉儿的语气又冷又酸,“是不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你觉得娶了我亏了,又后悔了……毕竟廖姐姐当时是想替你们牵线啊,所以,你又想去追姐姐……” “嘉儿,你在说什么?”廖书言无奈又头疼,不知怎么向她解释,只能一遍遍否认着,“不是,她是你姐姐,我绝不会有这样龌蹉的想法!我和她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你……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她!” 赵嘉儿气哼哼地别过脑袋,道:“不管!不管!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 见她要起身,廖书言连忙双手抱住她的身子。 赵嘉儿脚下不稳,身体向后栽倒,却又完好无损地倒在了廖书言的怀里。 听到他忍着痛闷哼一声,赵嘉儿连忙翻身爬起,却又被他拉住了手臂,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我撞到你的伤口了么?” “没事……”廖书言抱着她侧身躺着,指尖轻轻触着她的眉眼,嗓音低沉,“嘉儿,别总想着你的身体、你的病,也别想着丢下孩子,孩子的妈妈只能是你。” 赵嘉儿嘟着嘴问他:“你们真的找到匹配的心脏了么?” 廖书言沉默了片刻,低低地问道:“如果有人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将生的机会让给你,你会接受么?” “当然不愿意!”赵嘉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剥夺别人活着的权利,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她惶恐地拉住廖书言的手,半信半疑地道:“言言,你不会是逼别人了吧?我……我……这样的话,我情愿死……” 廖书言陡然堵住她的嘴,不高兴地看着她:“不许再说‘死’字。我不会逼任何人,你也不要再说自暴自弃的话。”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语气很重。 赵嘉儿缩了缩肩膀,心有余悸地点着头。 转念一想,她恍然发觉,他又把话题带偏了,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坚信,他与赵贤儿之间一定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抬手扯了扯他的衣领,赵嘉儿掀起眼皮,低声质问着:“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姐姐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廖书言心知是逃不过了,又想到她之前回答他的那番话,想着就算是被赵贤儿怪罪,他也不打算再瞒下去。 “嘉儿,”他轻唤,神情低沉而严肃,“我刚才说的那个愿意把生的机会让给你的人,就是……你姐姐,赵贤儿。” “什么?”赵嘉儿的脑袋懵懵的,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廖书言长舒一口气,缓缓地道:“你之前病发住院,她就和我说了她自己的打算,也不让我告诉你。她在电话里和我谈起的也多是这件事,所以,我才一直避着你……” 赵嘉儿从没想过赵贤儿心里竟藏着这样的秘密,竟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成全她的生。 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姐姐,但是,绝不会想到,这个姐姐竟这样伟大无私。 当赵贤儿与家人争吵时,她常常听到赵贤儿说出“你们都喜欢嘉儿”这样的气话。那个时候,她确信,赵贤儿是对她有怨的。 因为,父母的确是偏心的。 所以,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去讨好姐姐,只想让姐姐也喜欢自己。即使常常被骂得心里难受想哭,还是愿意跟着她屁股后面跑。 她相信,姐姐其实也是喜欢她的。 气话,谁不会说呢。 她生姐姐的气时,也常常口不择言,甚至想着要是家里只有自己一个该有多好啊! 然而,气消了之后,她又格外庆幸自己有一个那么关心她、爱护她的好姐姐。 廖书言听到赵嘉儿轻轻的啜泣声,抬起她湿哒哒的脸,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哭得伤心,一抽一抽地说着:“言言,不……不要……答应……答应姐姐……我不要……不要姐姐代替我死啊……不要……” “没答应!没答应!”廖书言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我一直都没答应!嘉儿……嘉儿,别哭。” 赵嘉儿抽泣了许久,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用泛红的眼眶望着满脸关切的廖书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妈妈说我怀孕期间也这么爱哭的话,宝宝生下来,也会是个爱哭鬼,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哭,哭得让你生厌……” 廖书言笑了:“怎么会?我不会生厌,只是……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试着想了想要是到时候生了个爱哭鼻子的女儿,母女俩一块儿哭的场景,又有些无奈:“不过,你们要是一起哭的话,我真的很难办。” 赵嘉儿鼓着腮帮子、举着拳头轻轻捶了捶他的肩:“还说不会生厌!宝宝还没生出来呢,你都开始嫌弃我了!” “不会,”廖书言手指抚着她的脸蛋,一脸认真又柔情地看着她,“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天使,我只会越来越爱你,一点儿也不会嫌弃。” 这番告白来得猝不及防,赵嘉儿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她感觉脸上犹如火烧,烧到了嗓子眼里,想去回应,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许久没有因为紧张羞涩而跳得这样快了。 她想,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吻她。 闭上眼,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颊,触到她的鼻尖,微凉的嘴唇轻轻压上来之际,房门突然被敲响。 “书言,你在里面么?” 廖书眉。 赵嘉儿一时方寸大乱,不慎咬到了自己的舌尖,疼得刚要叫出声,廖书言又吻住了她,向她的舌尖探了过去。 赵嘉儿顿时感觉不到疼了。 然而,他一离开,她又疼得不能自由伸展舌头,只能自己双手捂嘴,不停地吐着舌尖,让疼痛消散得快一些。 廖书言看着她笑了笑,起身去开门。她也连忙起身,一手捂着嘴,一手将床上的褶子抹平。 廖书眉进门就看到她捂着嘴,规规矩矩地站在床边,关切地问道:“嘉儿,你的嘴怎么了?” 赵嘉儿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廖书言,脸上泛起红晕,却是廖书言替她答了一句:“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廖书眉不禁笑道:“吃什么好吃的了,竟然还能咬到舌头?” 赵嘉儿心里有鬼,又因舌头疼得话也说不清楚,只能默认。 隔了半晌,廖书言便问道:“有什么事么?” 廖书眉的神情蓦地严肃起来,又因为廖书言的语气不咸不淡,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中途不经同意就离开了,爸爸有些不高兴,还打算这两天就让你和……” 她瞟一眼赵嘉儿,有些于心不忍:“爸爸想让你和那个梁小姐先约个时间吃个饭,先彼此了解了解。” 赵嘉儿的心蓦地一沉,开口问道:“梁小姐……是谁呀?” 不等廖书眉回答,廖书言就紧紧牵住了她的手,冷冷淡淡地对廖书眉说道:“嘉儿还在,他想做什么?” 廖书眉劝道:“你不要急,这件事,我会帮忙劝劝他。不过,希望你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爸爸也是为你好,他只是太在乎你了,又担心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才煞费苦心地为你安排这些事,你不要怪他,好么?” 廖书言只是一言不发地坐着,并未表态。 廖书眉叹一口气,道:“我知道有些为难你,毕竟,你们如今算不上是真正的父子,我也没有立场来替他说话。书言,我来找你呢,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我想该和他说清楚了。” 廖书言蓦地坐直身子,竟有些排斥。 赵嘉儿在一旁听着姐弟俩的交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前,姐弟俩的相处模式可不是这样冷淡而疏离,全然不是一家人。 她知道廖书言之所以不去撕破与廖鹤的关系,其实是因为怕失去从小到大小心翼翼维护的那一段父子关系。 他其实比谁都在意那段父子关系,无关血缘亲疏。 只因在他的记忆里,他努力想要靠近的、取悦的那个人,就是他敬仰又爱戴的父亲。 赵嘉儿不想廖书言为难。她心里本来十分不高兴廖鹤的安排,但是,为了廖书言的心愿,她这个时候只能妥协,拉着廖书言的衣袖,小声劝道:“廖老师,要不……你就抽个时间和梁小姐见一面?” 廖书言看着她的目光倏地变冷,竟让赵嘉儿有些不寒而栗。 她悻悻松了廖书言的手,又笑着唤了一声:“廖姐姐……” 廖书眉抿嘴笑道:“嘉儿,你真是傻瓜!不说书言不同意,我也不同意这样的安排呀!” “书言,”廖书眉的语气变得严肃,“如今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你听从他的安排去见梁小姐,我们帮你瞒着他;要么告诉他你已经知道了真相,让他不再干涉你的人生……你选哪一样?” 房间里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廖书言才道:“我得和他谈一谈。” 廖书眉道:“你要自己和他说么?” 廖书言不否认也不承认:“当年的事,我想亲自问他。” 当年的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那封藏于照片中的书信,疑云重重,他猜不到江父在那之后到底去做了什么。 江父所谓的“赎罪”,怎么后来却搭上了非法走私的船,最后被陆嘉清的父亲击毙在船上? 越理越乱。 他总感觉自己这些年遭遇的一切的背后,都与当年的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一切的祸源,他需要尽快解决。 第88章 第23章 茶中香(1) 与陆嘉清约定的时间正好是周末。 这一趟,廖书言并没有一同前来,只让小迟开车接送她。 她知道,这是廖书言对她的信任,也是包容。 车子在嘉言门前停下后,透过玻璃窗,赵嘉儿就见陆嘉清孤零零地站在墙根处的一重阴影里,帽檐遮住了那张瘦削的脸颊。 她下车,陆嘉清的目光便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暗沉无光。 赵嘉儿让小迟候在办公区域,便将陆嘉清请进嘉言的会客室内,为他泡了一杯燕麦茶:“喝点,暖暖身子。” 陆嘉清小声道了一句:“谢谢。” 燕麦的香气,钻进他的每一个细胞里,勾起了他最甜蜜美好的回忆。 燕麦茶,是他曾经必备的早餐茶。 和赵嘉儿在一起后,她每天都会为他冲泡热气腾腾的燕麦茶,装进保温杯里,带到教室或图书馆。然后,看着他一口口喝下去,之后,她都会喜滋滋地问一句:“好喝么?” 而他总是想要逗她,故意回答:“难喝死了。” 至今,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忆犹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似烙进了他的血肉里,抹不掉,也忘不了。 燕麦茶的味道,还是曾经的味道;可她和他,再也回不到曾经。 喝完一杯燕麦茶,面前的茶几上便多了一卷画和一本蓝色笔记本。 赵嘉儿的眼神始终温暖明亮,眼里带着清浅的笑:“留在家里的东西,姐姐都交给了你,这两样应该是最后的东西了,你取走吧。” 陆嘉清没想到她将那幅在狱中送给她的画也一并还了回来。 心里虽然有些意外和失落,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将画和笔记本收起,略有不安地问了一句:“本子里的内容,你看过么?” 赵嘉儿笑着摇了摇头。 她一直都知道,这本笔记本对陆嘉清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陆父殉职后,陆母将陆父生前重视喜爱的东西都烧了,只有这本笔记本被陆嘉清偷偷藏了起来,因此才逃过了被烧的命运。 但是,若是让陆母找到了陆父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它还是会被烧。 陆嘉清希望能留下一点与父亲有关的东西,只好将父亲珍视的笔记本托付给了赵嘉儿保管。 赵嘉儿刚拿到手时,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只觉得头晕,压根没有兴致去追究里面的内容,也几乎忘了陆嘉清还交给了她这样一件东西。 找出这本笔记本,还是某次回家整理过往的物品时发现的,她翻了几页,多多少少看懂了一些内容。 因为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她,她便将笔记本单独带到了南京。空闲时,一边翻阅词典,一边根据自己的理解翻译成中文词句。 一句句翻译下来,她才发现,里面的内容类似于日记,却又不是日记。 里面记载了各类毒品、毒品的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以及成交金额和成交量,每一项都记得非常详实,甚至连交易对象都描述得十分清楚明白,有些地方还做了特殊标识。 越往后看,她越觉得蹊跷可疑,也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 所以,她对陆嘉清撒了谎。 里面的内容,她不仅看了,而且还自行翻译成了中文,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而陆嘉清最后却只是收走了笔记本,目光在那卷画轴上停留了片刻,便又放回到了茶几上,淡漠地说道:“画,你随意处置,扔了也行。” 赵嘉儿怔了怔,目光惊疑又茫然。 在陆嘉清起身之际,她瞬间回过了神,抬头问了一句:“有人想见你一面,你要不要见?” “谁?”陆嘉清盯着她,忽又改了口,“不见了吧。” 赵嘉儿见他已抬步要走,连忙起身叫住了他:“想见你的是柳橙!你应该还记得她吧?前段时间,因为你的缘故,她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你应该知道吧?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一直想要寻短见,只是想要见你,说不准见了你,她就想通了呢。” 陆嘉清脊背僵直,抬手压低了帽檐,声音低沉:“地方。” 赵嘉儿心中一喜,连忙道:“就在下关的同济医院,我让小迟带我们去。” “不用,”陆嘉清声音又低又沉,“我认得路。” 他再不停留,拉开会客室的门,便出了嘉言。 陆嘉清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即使走在屋宇、树丛的重重阴影里,他也觉得头顶的阳光太耀眼,他也感觉行人的目光像针一样,刺着他,戳着他,让他无处遁形。 他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不是一直暗中跟随的警察,而是他极力想要摆脱的毒贩子。 他迅速拐进一条巷子里,在巷道里不停穿梭,企图摆脱跟在身后的毒贩子。 然而,他的腿伤还没完全康复,快跑几步已经让伤口有了开裂的趋势,疼痛挑动着他的神经,让他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 巷子尽头,黄玲正抱臂斜靠在墙上,目光如蛇,冷冷地盯着他。 陆嘉清再回头,身后的路也被一名身强体壮的男子堵住了。 黄玲慢慢向他走来,目光不再冰冷,反而多了一丝柔情。近了他跟前,她笑着向他伸出右手:“东西交给我,你也跟我回去!” 陆嘉清不声不响地看着她,道:“你们不怕被发现?” 黄玲撩起耳边的一缕头发,笑道:“有了那个女人的事在前,我想你也不想赵嘉儿也遭遇同样的事,选择在这个时候联络警察,对吧?” 她再向前走两步,手依然伸着,语气严肃了几分:“十三,闹够了就赶紧回组织!只要你以后听话,爸爸也承诺不再追究你之前犯下的错!” 陆嘉清皱眉:“她们与此事毫无干系。” 黄玲道:“是毫无干系……可是,与你有关呐,一切企图接近你的女人,我都不会让她好过!十三,跟我回去!” 陆嘉清并没有把握从这里逃脱,他感觉腿上的伤口已经裂开,有血渗出。 他的人可以再回到组织,但是,手中的笔记本是万万不能落到组织手里的。 这里记载了组织的一切罪行,还有组织最隐蔽的几处藏身之处,他得想方设法交到警察手中。 “我跟你们回去。” 黄玲嘴角一扬,向陆嘉清身后的男子打了一个眼色。那男子大步上前,猛地拽住陆嘉清的胳膊,从他的大衣里层摸出了那本蓝皮笔记本,交到了黄玲手中。 陆嘉清紧咬着牙,眼神倏地暗了下去。 母亲是因为这本笔记本而饱受折磨,变得神志不清。 曾经,他一度十分不解,母亲为何执意要烧掉笔记本。原来是她早就料到了父亲死后,那伙毒贩子会借机寻仇,想要毁掉父亲辛辛苦苦搜罗起来的证据。 笔记本是江锦年的遗留之物,也是父亲后来打击毒贩子窝藏点的关键之物。 他从来没有机会接触里面的内容。 父亲去世后,曾经有警察上门询问家中是否有父亲留下的重要证物,母亲将父亲生前的重要物件都一一翻找出来,却唯独将这本不起眼的笔记本藏了起来。 当时,他就存了疑,偷偷翻看了几页,母亲却厉声责骂他,坚持要烧掉它。 他趁母亲不注意时,使了个心眼,将笔记本掉了包。因家里无处可藏,只能将其托付给了赵嘉儿。 他总想着有朝一日,要将这份重要的证据交给父亲生前的同伴,却偏偏被毒贩子先找上了门。 毒贩子的目的很简单,一样是为了那本不起眼的笔记本。 毒贩子不信母亲烧了它,一次次用刑逼问,将母亲折磨得精神恍惚。 但是,他不能将赵嘉儿牵扯进来。 毒贩子在母子身上问不出笔记本的下落,也暂时死了心,却让他从此染上了毒瘾。 那两年地狱修罗一样的生活,陆嘉清一辈子也不会忘,也忘不掉。 母亲在世时,他尚且可以昧着良心做事;可母亲不在了,他再也无法忍受那样的胁迫。 赵嘉儿正在茶叶专卖店里挑选着茶叶,听闻街上急促的警笛声,她付完款,便拎着包装完好的一袋茶叶走了出来。 警车驶向的正是下关大桥那一块区域。 小迟将车开到她面前停下,下车打开车门请她进去。发动车子前,他带着商量的语气说着:“少夫人,前面出了事,道路被封了,我们得绕路回去。” 事发之地离赵嘉儿所在之地有段距离,她不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却因为事故发生在嘉言附近,她总有些不安。 见小迟已转动方向盘要转弯,她连忙道:“我们过去看看。” 小迟犹疑地开口劝道:“少夫人,前面不太安全,不如先回去?” 赵嘉儿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中焦躁不安,坚持道:“我只在警戒线外看看情况,不会有事的。” 小迟拗不过她,只能将车子掉了个头,缓缓地向下关大桥附近驶去。 前面的路已变得拥挤不堪,小迟只能提前将车靠路边停住了,紧跟着赵嘉儿的脚步钻进了人群里。 事故发生在秦淮河下关大桥附近的一条窄巷里,警戒线内,持枪荷棒的警察围成一圈,将现场保护得严严实实。 救护车赶来时,人群被疏散到道路两侧。 有人小声议论着:“身上都被捅成马蜂窝了,还能救得回来么?” “难说。最可怕的是,凶手逃之夭夭了。” 赵嘉儿踮着脚尖,看到担架上的人的那身熟悉的装扮时,震惊得瞪大眼。 她能看到那人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担架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条污浊的血迹。 她感觉胸腔内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动,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 救护车响起警报时,赵嘉儿似被叫回了魂,突然冲开人群,追着救护车跑了几步,却被警察从后拉住了胳膊。 “案发现场,闲杂人等禁止入内!出去!” 赵嘉儿想问问被送上救护车的是谁,可警察已经忙着去疏散人群了。 人群渐渐散去,赵嘉儿依旧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救护车离去的方向。 小迟上前唤了一声:“少夫人?” 赵嘉儿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迷茫。 小迟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少爷在来的路上了……外面风大,去车里等吧。” 许久,赵嘉儿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好。” 第89章 第24章 茶中香(2) 赵嘉儿魂不守舍地回到车上,呆呆地看着车窗外渐渐散去的人群,整颗心却都随着疾驰而去的救护车而去了。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难过么? 平静下来后,又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灵魂似飘走了一样。 直到听到廖书言的声音,看到廖书言的脸,她的情绪瞬间如山洪倾泻,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廖书言不知晓事情的具体经过,又因为赵嘉儿此时情绪激动,说不上话,小迟只能自己将赵嘉儿见到陆嘉清之后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将紧紧拽着他衣袖不放的赵嘉儿抱上自己的车里,又对小迟吩咐了一句:“我和嘉儿去嘉言,你回云水禅心说明一下情况。” 小迟不解,企图劝阻:“警察说犯人逃脱了,就藏身在这一带,嘉言可能也有危险。” 廖书言看一眼望着他的赵嘉儿,抬手覆上她的头顶,低声对小迟说道:“没事。” 小迟猜不透他的用意,但是也知晓他做这一决定的初衷,是因为赵嘉儿。 抵达嘉言,赵嘉儿便见廖书言不停地拨打着手机。 他并没有避着她,因此,他拨打的每一通电话,她都知晓打给了谁。 在南京,甘家即使没落,当年的威信却依旧未减。 为了确认发生在下关大桥一带的伤人案件,廖书言只能找关系打听具体情况。 最后得到的结论却是,被刺伤的伤患在被送去医院的途中,因失血过多,抢救不及而亡。 这一瞬间,他感觉这个世界都静止了。 电话挂断,他却有些失魂落魄。 赵嘉儿在身后轻轻地唤他,他回身望着她,眉头紧锁,目光幽暗。 许久,他才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涩涩地说道:“他们将人送到了附近的同济医院,医院那边的人说,伤患在途中就……不治身亡了。” 啪嚓—— 手中的陶瓷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汁溅了满地,漫过桌角。 赵嘉儿呆了,咬唇拼命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缓缓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捡着捡着,她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突然抱膝坐在地板上小声啜泣着。 廖书言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自行去办公区域找了扫帚和簸箕,将碎片清理干净,又将打湿的地面用干抹布擦干。 他再进来时,又给赵嘉儿用玻璃杯斟了一杯热水,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赵嘉儿缓缓抬起眼,眼眶泛红,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言言……” 廖书言将她从地上拉起,拥着她坐在沙发上,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他和她一样,也无法接受陆嘉清突然身亡的消息。 他即使时常会在意赵嘉儿心里放不下陆嘉清,却也无法去责怪任何一个人。 若是没有陆嘉清,他也许无法在最初与她接触时,就获得她的信任与好感,更无法代替陆嘉清在她心中的位置。 更何况,他一直都喜欢这样聪敏的学生。 陆嘉清的遭遇,让他觉得惋惜又痛心。 同时,因为赵嘉儿的关系,他一直觉得自己有点趁虚而入了。 因此,赵嘉儿这一哭,他反倒不知怎样去安慰开解,实则连他自己心里也憋得慌。 电话铃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赵嘉儿被惊着了,反应过来是廖书言的手机铃声后,她从他臂弯里抬起脸,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轻轻扯着他的袖子:“言言,电话……” 廖书言想事情想得入神,听到赵嘉儿接连的催促声,这才晃过了神。 电话是同济医院办公室那边打过来的。 廖书言没有多想什么,缓缓接通了电话。 赵嘉儿不知医院再次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侧耳聆听着。 电话里的声音模模糊糊,她听不清,却看到廖书言的脸色渐渐松弛和缓了下来,语气竟也变得雀跃起来:“谢谢您特意来通知,我们在嘉言恭候大驾!” 电话挂断,赵嘉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言言,什么事啊?” 廖书言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被送上救护车的不是嘉清,是活跃在边境的毒贩子。” 霎时,仿若有一道光注进了心里,瞬间驱散了赵嘉儿心中的阴霾。 她仰头,讷讷地问:“嘉清没事?” “应该没事,”廖书言的语气并不肯定,“发生在下关大桥附近的案子,警方还在调查中,目前还没有嘉清的消息。” 失去踪迹,总比失去生命好一些。 赵嘉儿的心稍稍落了下来,端起茶几上还温热的水,小小地抿了一口。 廖书言见她脸色不佳,抬手轻轻将她脸旁的头发别到耳后,靠近她耳畔说道:“嘉儿,这一回,哪儿也不要去了,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 赵嘉儿偏过脑袋瞅着他幽沉晦涩的眼,心口猛地一抽,轻声应道:“好。” 解了渴,她才问道:“是不是有客人要来?” 廖书言点头,道:“刚才电话通知的是警察。因为你算是最后一个见过嘉清的人,他们有些话想问你。” 面对警察,赵嘉儿总会紧张。 听闻,她不由慌了神:“问什么啊?” 廖书言安抚道:“别担心,只是简单问一问,我都在呢。” 即使有廖书言在,牵扯到陆嘉清,她就觉得十分不安。 警笛声由远及近,警车在嘉言门前停下,廖书言便将身穿制服的两名警察让进了会客室。 彼此坐下来客套了几句,周姓警官开始询问,陈姓警官也开始认真记录,倒真有点录口供的意思。 因为事关到陆嘉清的踪迹,赵嘉儿不敢含糊,将与陆嘉清的这次会面事无巨细地阐述了一遍。 说到那本笔记本时,周警官向陈警官打了一个眼色,那警官便立马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血淋淋的残破笔记本。 若不是看到肮脏血迹下面熟悉的蓝色封皮,赵嘉儿几乎猜不出这被撕碎的笔记本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赵小姐认得么?”周警官一本正经地问道。 赵嘉儿默默吞了一口苦水,点了点头:“有点眼熟……” 周警官道:“这么说来,这应该就是赵小姐方才说的笔记本了。根据笔记本的破损角度来看,应该是双方争抢之下才被撕成了两半,而另一半却不知所踪;又因为染了死者的血,里面的内容几乎看不清了——赵小姐,你看过里面的内容,是吧?” 赵嘉儿否认不了,一听周警官威严的声音,只能承认:“看过。” 周警官追问:“里面写的什么?” 赵嘉儿本想随口敷衍一下,周警官突然叫了她一声:“赵小姐,请仔细想一想。” 赵嘉儿心里的算盘瞬间落空,往廖书言身边坐了坐,暗地里扯了扯他的衣袖,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廖书言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询问,可听周警官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语气,心里有些恼。 对方的态度和语气,俨然将赵嘉儿当成了犯人。 他暗中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替她挡掉了周警官为难赵嘉儿的问题:“周警官不是为案子来的吧?” 周警官笑道:“廖先生这话怎么说?这起凶杀案很显然是因为这本笔记本而起,我自然得从源头上查明缘由,赵小姐既然是知情人士,与重要人物陆嘉清又有关联,自然有义务协助警方办案!” 廖书言拧着眉头,声音低了下来:“周警官可能弄错了,她与这起案子毫无关系。” 周警官再向陈警官示意了一眼,很快,一沓照片便被扔在了茶几上。 目光落在那一沓照片上时,赵嘉儿的身子不由瑟瑟发抖,眼里有了怒意:“这些照片怎么来的?” 周警官却翘着二郎腿,悠悠一笑:“是廖先生的父亲特意送来的,不然,我们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来找赵小姐。” 赵嘉儿蓦地一怔,看向了廖书言。 廖书言其实比她还要震惊,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轻轻拉住她的手,唤了一声:“嘉儿……” 他根本不知道,自她出门后,廖鹤会派人偷偷跟着她,并暗中拍了她与陆嘉清会面的照片。 赵嘉儿紧紧咬着唇,缓缓从他手掌里抽出手,心平气和地问着对面的周警官:“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此时,周警官却有些迟疑了。 照方才两人的反应来看,他才发现这对夫妻似乎并不知道这些照片的事。 很快,他又收起了这份闲心思,继续用公事公办的姿态面对着赵嘉儿,语气却带着一丝商量:“赵小姐,这次是警方有求于您,所以,我也是真心请求您能配合警方的行动。” 顿了顿,他又低低地说道:“凶手是为了这本笔记本而杀人潜逃,所以,为了引出背后凶手,我们需要您……” 不等他说完,廖书言便猜到了他的意图:“你们想拿嘉儿做饵,引出凶手?” 周警官苦笑道:“为今之计,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只要放出赵小姐知道笔记本内容的消息,凶手肯定会找上门……” 他见廖书言的脸色渐渐变了,只能安抚道:“廖先生放心,我们会在暗中保护赵小姐的人身安全,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 廖书言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恕难从命。” 周警官还欲再劝,但一见廖书言的脸色,只能放弃,转而问着呆愣中的赵嘉儿:“赵小姐,您怎么看呢?” 赵嘉儿缓缓抬起眼,抿了抿嘴,低声道:“我的确看过里面的内容,还重新翻译了一遍。如果您需要我帮忙,我这边愿意……” “嘉儿!”廖书言心慌意乱地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在她头顶小声说道,“我不同意!” 赵嘉儿没理他,扬起笑脸对面前的两位警官说:“辛苦两位警官特意跑一趟!两位先回,我这边愿意配合警方的行动!” 周警官起身朝她行了一个军礼,眼中有丝敬佩和感激:“多谢!警方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 说完,他身后的陈警官也朝赵嘉儿行了一个军礼。 警车呼啸而去,赵嘉儿回到会客室,见廖书言始终面无喜色,暗暗叹了一口气。 要哄他,当真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 她慢慢挪着步子,在他身边坐下,眯着眼、带着笑脸软绵绵地唤了一声:“言言……” 廖书言心一软,本想就此原谅她,可又实在摸不透她的心思,脸上并没有任何波动,依旧绷得紧紧的。 赵嘉儿不放弃,挽住他的胳膊,趴在他胸口,软软地央求着:“言言,不要不说话嘛!我相信警察会保护好我的!言言也会保护好我,对不对?我难得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就让我去做嘛!” 她软磨硬泡了许久,说得口干舌燥,廖书言才微微有了一点表示。 他将她的脸按在胸前,低声警告了一声:“下不为例。” 赵嘉儿嗡嗡回了一句:“绝不敢有下次!” 廖书言拿她没办法,只能纵容她这一次。 而关于廖鹤的行为,他却始终猜不透。 他猜测,廖鹤这次匆匆忙忙回国,一定不是心血来潮。 以往出门,莫斌都会跟在他身边。这次回国,他带回了lina,却独独将廖家的老管家落在了国外。 这一点,廖书言始终想不通。 而廖鹤及时地为警方提供那些照片,像是早就料到陆嘉清会因此而出事一样。 第90章 第25章 茶中香(3) 赵嘉儿与廖书言相继下了船,廖书眉就迎了上来,脸上虽然带着笑,笑里却带着愁、泛着苦。 她搀住赵嘉儿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赵嘉儿感激一笑:“没事,廖姐姐。” 廖书眉正挽着赵嘉儿走了两步,身边的廖书言突然沉声问道:“父亲呢?” “在书房,”廖书眉语气低沉,犹犹豫豫间,又道,“那个……梁小姐过来了。” 赵嘉儿与廖书言俱是一怔。 赵嘉儿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十分难受。 她知道廖爸爸不看好自己,对自己一直都不怎么热心。然而,因为是廖书言的父亲,她一直心怀感激充满敬畏,从没有因他的态度而有过怨念。 可是,他针对她的种种行为,已让她彻底认清了现实,也断了再去讨好他的念头。 “我有点累,先上楼休息一会……”她将手中的茶叶礼盒递到廖书言手中,颓然地说道,“这是给廖爸爸挑的雨花茶,廖老师替我送过去吧!” “嘉儿……”廖书言的嗓子干干的,紧紧地跟了上去,声音低而急,“我们的事,没人能做得了主,你别……” 话没说完,赵嘉儿突然抬起头,仰着脸望着他笑:“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就是有点累了,想去休息,没事。” 他只觉得那笑容格外牵强,格外让人心疼。 来不及说什么,他就见new从大草坪的另一头奔了过来,赵嘉儿立马小跑着迎了上去,高兴地唤了一声:“new!” 廖书眉缓缓走到他身后,低声道:“爸爸这次突然回来,有些蹊跷,时间太巧了。” 闻言,廖书言猝然拧了拧眉。听到前头new脆生生地唤着“哥哥”,他匆匆应了一声,与廖书眉一同走了过去。 在孩子面前,廖书眉也收起了悲悲戚戚的神色,只是仍然不大愿意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太过亲近,脸上只是挂着淡漠而疏离的笑容。 new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姐姐。” 她缓缓点了点头,又见他拉着赵嘉儿的手,脸上的笑容纯真又美好。 毫无疑问,他喜欢赵嘉儿。 她与廖书言默默走到后面,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大人小孩,突然有些羡慕那些做了母亲的女人了。 她偏头,笑着对廖书言说道:“嘉儿将来会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妈妈,多招孩子喜欢啊!” 廖书言牵了牵嘴角,眼底覆上了一层柔光。 在他心里,赵嘉儿真的是一个奇妙的女孩,不管发生什么事,她总能以最平常的心态去对待,不怨不恨。 他不明白,这样好的女孩儿,上天为何总是要为难她? 如今的云水禅心,热闹了许多,女人在厨房里忙碌着,整栋楼似乎都充满了烟火气息。 廖书言有些恍惚。 这是母亲生前最期望见到的场景,然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然是孤独的。 而书房的门,自他回来后,就一直紧闭着,即使到了饭点,也没人敢去打扰。 最后,还是lina不好意思让大家等着廖鹤下楼吃饭,主动请缨,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 不一会儿,廖鹤便从楼下走了下来,紧跟在身后的是打扮靓丽的梁诗琪。 廖书言上楼叫醒赵嘉儿,在楼梯拐角,正遇上了廖鹤与梁诗琪。 他不认识那女孩,那女孩见了他,眼里突然冒了光,主动上前,羞答答地唤了一声:“书言哥哥。” 廖书言眉心微皱,礼节性地朝她点了点头。 而梁诗琪却因为他疏离冷漠的态度,微微红了眼眶,一脸委屈:“你不记得我了呀?” 廖书言歉然一笑:“抱歉,没印象。” 他牵着赵嘉儿的手,引着她在餐厅的饭桌边坐下。 梁诗琪气得直跺脚,几步奔下楼,不顾餐厅里其他人的眼光,再次凑到廖书言跟前,又急又恼地说:“我是琪琪呀!孤儿院里的诗琪!你真的没有印象了?” 廖书言的脸色突地变了,眼中光芒变幻莫测,震惊之下,似还藏着丝丝欣喜。 他静静地瞅着她,愈发觉得与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的眉眼格外相似。 然而,他却不敢相信,当年的诗琪会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你真的是诗琪?”廖书眉蹭地从座位上站起,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你还活着?” “对呀!”梁诗琪朝廖书眉露出甜美的笑容,又仰头望着廖书言,有些埋怨地道,“记起来了么?十几年没见啦,我还特意嘱咐廖伯伯先不要透露我的身份,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呢!书眉姐姐没认出我,你也没认出来……是不是廖伯伯不找到我,你就会一直当我死了,然后慢慢将我忘了?” 廖书言脸上有些尴尬,笑了笑,没有搭话。 饭菜陆陆续续端上桌,他给赵嘉儿盛了一碗红枣乌鸡汤,轻言:“有点烫,慢慢喝。” 赵嘉儿心里有些闷,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的一口汤送到嘴边还没喝下,梁诗琪便将一只碗递到了廖书言手边,娇声娇气地道:“书言哥哥,我也要喝汤!给我盛!” lina见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忙起身拿过梁诗琪的碗,用她特有的口音说道:“你要喝什么汤,我给你盛!” “不!”梁诗琪在桌底跺了跺脚,扭过脸,一脸不高兴,“我只喝书言哥哥给我盛的汤!” lina顿时尴尬万分,身边的廖鹤微微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廖书言:“书言,你离得近,给她盛一碗吧!” 廖书言欲拒绝,对面的赵母突然重重地放下了碗筷,擦了擦嘴,道:“我吃饱了!诸位慢用!” 她率先离了席,见赵嘉儿依旧只顾埋着头喝着汤,有些恼她,便冷着脸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抬头茫茫然望着她,有些怵赵母现在的脸色,也读懂了她的眼神,轻轻搁下茶匙,抿了抿嘴,低声道:“我也吃饱了,失陪。” 她匆匆离席,廖书言欲起身,梁诗琪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娇滴滴地央求着:“书言哥哥,给我盛汤喝嘛!” 廖书言绷着脸掰开她的手掌,冷声道:“自己盛。” 他并不与桌上的人打一声招呼,起身便出了餐厅,楼上楼下各个房间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对母女。 他回到卧房心烦意乱地拨打赵嘉儿的电话,铃声却从房间内的枕头下传来。 她没带手机? 他又爬上天台,站在高处眺望着路灯下的房舍、树林、湖泊、草坪和小径,除了远处穿梭的车辆,他找不到她的身影。 赵嘉儿没带手机,赵母应该带了。 电话接通那一刻,他感觉心要跳到嗓子眼了,恭敬地唤了一声:“岳母……” 赵母不愠不恼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语气却有些凉:“我正想打电话麻烦你一件事。你给嘉儿收拾一下行李,然后将她和我的行李送到南站附近的酒店,我待会给你发定位。哦,嘉儿的手机也落在你那里了,也麻烦你一起送过来吧。” 廖书言听后一阵心慌:“您和她去酒店了?” “正在去的路上。我们刚订了明天早上的火车票,还是觉得回家过年踏实一些,”赵母道,“你那家里最近挺热闹,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我们嘉儿倒像是外人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看着真是受罪,以后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廖书言只觉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 那时赵母也是想要劝他与赵嘉儿分开,这次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话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而这一次,却不是因为误会。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汽笛声,许久才问了一句:“嘉儿怎样了?” “你要和她说几句话么?” 廖书言换了一只手去接听电话,隐约听到了赵嘉儿细小微弱的声音,没一会儿,电话那头又传来赵母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嘉儿现在心情有点低落,你来了再说。” 廖书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 出租车在一家快捷酒店前停下,赵母算过车钱,回身见赵嘉儿站在马路边的路灯下心不在焉地踢着鞋尖,便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向她望来,慢腾腾地跟了上来。 因为出门匆忙,两个人身上都没有带身份证,也只能干坐在酒店大堂里等着廖书言。 长久的静默中,赵嘉儿突然说了一句:“我答应警方会协助案子,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赵母恼恨地瞪着她,道:“从今以后,你都别再管陆嘉清的事!还有,也不要再跟廖家扯上关系!” 赵嘉儿垂着头没有应声,但看她神色,赵母便知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她向赵嘉儿挪动几分,好言好语地劝道:“你如今应该也明白了,廖家不是普通人家,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高攀得上的?你想想自从和廖书言扯上关系后,有哪一刻安宁过?又有哪一桩事是简单的?” 见赵嘉儿神色有几分松动,她继续说道:“妈妈知道你们很恩爱,从他对那梁小姐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对你是一心一意的,只是……妈妈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再也不要担惊受怕的,让爸妈……还有你姐姐……多些时间陪陪你,以后的日子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嘉儿,你有多久没有像以前那样开心地笑过了?” 赵嘉儿被赵母一番话说得心口似被一双手揪住了一样,难受得只想掉眼泪。 “回家后,安安心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爸爸妈妈会好好疼他的。还有,”赵母微微顿住,叹息着,“你那个什么工作室,让池勉先帮你管着,这样,你也放心,是吧?” 许久,赵嘉儿才点了点头。 “欢迎光临!” 酒店大门处突然传来电子装置的欢迎语,赵嘉儿抬头就看到了廖书言。 他手中并没有行李箱。 赵母直起身,问道:“你怎么空手来的?” 廖书言礼貌地回了一句:“我来接你们回去。” 他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的手机递到赵嘉儿跟前,垂眸看着她。 赵嘉儿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谢。” 廖书言眼神黯了黯,却还是笑着说道:“不喜欢住在云水禅心,我送你们回和平公寓,那里清静,没有外人。” 第91章 第26章 茶中香(4) 廖书言并不是空手来的,赵母交代的行李箱他只是放在了车子的后备箱里,并没有取出来。 在他提出搬去和平公寓时,他看出了赵嘉儿的心思。 她其实并不想离开南京。 离开他。 然而,赵母的态度却一直未变,这令他有些头疼。 他知道,他现在没有任何立场劝她留下来,只能从赵嘉儿身上着手。 然而,他还没开口,赵嘉儿便拉住赵母的胳膊,带着一丝恳求唤道:“妈妈……” 女儿的心思,不需明说,赵母便能猜着。 她其实并没有要强行分开两人,也没有丁点儿针对廖书言的想法,只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在廖家受委屈,才在气恼之下要带赵嘉儿回宜宾。 年轻时受的委屈,她不希望女儿也经历一遭。 然而,仔细想想,她坚持至今,并没有后悔过。 转了念头,赵母缓缓叹息一声:“你们都大了,父母也做不了你们的主,就依你们吧!” 廖书言感激不已,朝赵母深深鞠了一躬:“多谢!” 赵母笑道:“你们呐……廖老师的脾性应该是随了妈妈吧?” 廖书言脸色有些不自然,微微牵动嘴角:“大概……” 和平公寓虽然很久没有住人了,但,廖书言每周总会回来亲自打扫一遍。 相较于如今的云水禅心,他更喜欢和平公寓的氛围。 而云水禅心对他而言,只是为了完成年少时的一个梦罢了。 云水禅心是母亲生前在南京的落脚处。 那个时候的云水禅心虽然简陋清冷,却是母亲生前最爱待的地方,除了吃斋就是念佛,几乎足不出户。 整栋楼背光,各个房间里难得见到阳光,那时,他其实并不喜欢待在里面,只爱在屋前的空地上活动。 母亲生前将毕生积蓄都用在了慈善上,手中并没有余钱,因此,她想要重新装修这栋楼,也没有足够的钱。 等到他在画坛渐渐有了一定的名声后,他也有了自己的取财之道,暗暗下定决心要重新修缮云水禅心。 根据母亲的喜好,他对云水禅心有了新的设计蓝图,设计稿初步完成,母亲却病逝了。 那段时间,他一个人来到南京,在云水禅心里待了整整半年。 《母子》便是在那段痛苦又无助的时间里完成的。 从此,一举成名。 钱有了,设计图也有了,他便一心一意修缮云水禅心。 母亲常说自己犯了罪,只愿将自己置身在黑暗中。 但是,他想为她引进一束光,让她的世界再也没有黑暗和罪恶。 从前,她不懂母亲为什么总说自己有罪;现在,即使懂了,也不认同。 赵母说他的脾性像母亲,也许真是如此。 成长至今,他始终谨记着母亲的教诲,一切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他从母亲身上学来的。 回到和平公寓,赵嘉儿就觉得少了许多束缚。 她帮赵母将行李搬进书房,正往衣柜里整理着衣裳,廖书言突然站在书房门口问了一句:“您和嘉儿晚饭没怎么吃,家里没有食材,我叫份外卖?” 赵母回道:“我不饿,嘉儿出门前还囔着没吃饱呢,你给嘉儿叫一份吧。” 听闻,赵嘉儿连忙出声:“我不饿!不用叫了!妈妈,您早点洗了睡觉吧!我去给您放热水!” 赵母见赵嘉儿已经跑进了浴室,又见廖书言抬腕看着时间,以为他赶时间,便朝他笑了笑:“那边要是还有事,你就先回那边吧,嘉儿有我照顾呢,没事。” 廖书言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我今晚留下来。” 赵母没多说什么,在赵嘉儿的叫唤下,抱着睡衣便进了浴室。 赵嘉儿要留下来替她搓背,赵母知道她的小心思,冷下脸催赶着她:“他在外面等着你呢!你再不出去见他,他就走了!” 赵嘉儿的心情依然糟糕透了,她怕自己与廖书言单独相处时,会憋不住,胡乱向他发脾气,惹他伤心。 但是,她又很想问问他与那个梁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那顿不算愉快的晚餐上,她只是隐隐约约知道,除了廖鹤,廖家的人都当梁诗琪死了。 她知道不该追究那段过往,可她就是十分在意,放不下。 出了浴室,客厅、卧房、书房都没有廖书言的身影,除了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整个屋子安静又空荡。 他果然已经走了。 赵嘉儿感到失望,胸口难受得想哭。 离开前,他都不愿意和她知会一声。 她随手取了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翻看着,是一本美食杂志。 原本她是饿过了,眼下是越看越饿,只能起身在冰箱里翻找食材。冰箱里除了一盒过期的酸奶,什么也没有留下。 无法,她只能兑了温水暂时缓解饥饿。 接连喝了两大杯水,她感觉再也喝不下,才肯罢休。 乍然见到廖书言开门进来,她愣了片刻,注意力便被一阵香味勾走了。 她闻得出,是公寓附近夜摊上卖的馄饨。 在云水禅心,她常常嘴馋这里的夜宵,可总是吃不上。 原来,廖书言不是离开了,而是下去买夜宵了。 他是自己拿了家里的瓷碗,买了满满两碗馄饨,碗里依旧冒着腾腾热气。 廖书言将两大碗馄饨放在茶几上,又去厨房洗了两只瓷勺子。 赵嘉儿接过勺子,从一只碗里舀出一只馄饨,放在嘴边吹了吹,轻轻咬了一口,已经不那么烫了。 她将勺子递到廖书言嘴边:“味道一点也没变——尝尝。” 两个人吃着一个碗里的馄饨,赵母从浴室出来,赵嘉儿连忙向她招手:“妈妈,给你留了一碗馄饨,您也过来吃一点,以免晚上饿得睡不着!” “我不饿,你们吃吧!”赵母笑道,“吃完了,早点休息啊!” 赵嘉儿挠着脑袋,不死心地问道:“真不吃啊?” 赵母一边摇头,一边进了书房,随手关上了门。 在冬夜,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赵嘉儿感觉这颗心也被温暖了。 她看得出,廖书言其实比她还饿,三人份的馄饨,竟被两人吃得一滴汤也不剩了。 她不由有些奇怪:“言言晚上没吃饭么?” 廖书言偏头看她一眼,眼里的笑有些落寞:“没吃。” 她不在,他又怎么吃得下? 洗完澡钻进被子,被子显然熏过香了,床上也是暖烘烘的,丝毫不觉得冷。 不知是饭前在云水禅心睡过一觉,还是刚才吃得太撑,她现在怎么也睡不着,只盼着廖书言能早点洗完澡进来。 重回久违的公寓里,她的心仿佛落到了实处,感觉踏实了很多。 云水禅心太空太静,如今又太闷,她真的不太适应那样的环境。 尤其是想到廖鹤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心里就难受。 从前,赵嘉儿睡觉爱蒙着脑袋,廖书言说过许多次,她才改正了这一不良习惯。 然而,等他洗完澡回到房间,她却再次将身子和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 他掀开被子坐在床头,将被子扯到她肩头,发现她竟在哭。 “嘉儿,”他俯下身轻唤着她的名字,一手扶过她紧贴着枕头的脸颊,一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轻声哄道,“别哭……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赵嘉儿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小声抽泣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廖书言心疼她这副模样,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安抚她受伤的心灵,她却突然笑了,被泪水浸湿的眼眶在灯光下闪着光:“言言真好骗!” 她一瞬间敛去了先前的悲戚之色,双目亮晶晶的,几分调皮,几分得意。 廖书言松了一口气,却不忘屈指轻轻敲她的额头:“调皮!你这眼泪说有就有,我总分不清真假,总怕你生气。” 赵嘉儿扶着额头,向他吐了吐舌尖,又伸出右手小指勾住他的左手小指,轻轻晃动:“我怎么会生言言的气呢?要气也是气我自己没用,不招人喜欢!” 这赌气似的口吻,让廖书言心疼又苦闷。 他将她勾着他小指的手包进掌心里,认真地看着她:“我喜欢就够了。” “可是……” “没有可是,”廖书言用空着的右手捏住她的下巴,俯下脸轻轻咬了咬她正开口说话的嘴巴,声音低哑,“我会让你活下去,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他说着,又低头一下一下亲着她。 赵嘉儿被他亲得无暇去思考那些烦心的事,猛然想起赵母就睡在隔壁的书房,她登时清醒了大半,抬手轻轻推开他的脸,脸上又急又臊:“妈妈在隔壁……” 廖书言亲了亲她的手指,笑道:“我有分寸。” 赵嘉儿气恼得打了打他的肩,顺势被他抱在了怀里。 廖书言一边梳理着她过肩的头发,一边问道:“不想知道……梁小姐的事么?” 赵嘉儿心口一紧,头埋得低低的,许久才闷闷地说道:“不想!廖老师本来生得好看,家世好,性格也好,肯定招女孩子喜欢!先是方雅,现在又是梁小姐……以后肯定还有旧情人老朋友出现,我要是对你与她们每个人的过往都追究一遍,不得累死啊!” 廖书言有些意外:“真不想知道?” 赵嘉儿拼命摇头:“不想!不想!不想!” 廖书言本不想瞒着她任何事,但是她如此抵触知道有关梁诗琪的一切,他也只能作罢:“哪天要是憋不住了,再来问我。” 赵嘉儿感觉自己暗藏的心思被窥空,有些心慌,却也不肯露怯:“我才不好奇你们从前的关系呢!” “好!是我错了!”廖书言不敢再言语激她,只是郑重地提醒了一句,“不管别人怎么和你说起从前的事,你都不要全信,信我就好。” 赵嘉儿本来下定了决心不去过问他与梁诗琪的过往,但是,他这句话又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在云水禅心的饭桌上,廖书眉曾惊讶于梁诗琪竟然还活着,即是说,在众人心里,她其实早已不在人世了。 这一刻,赵嘉儿倒是很想知道梁诗琪那段离奇的经历了。 第92章 第27章 茶中香(5) 早餐时,廖书言接了一通电话,匆匆喝完玻璃杯里的现榨豆浆,穿上黑绒大衣,取了车钥匙就出了门。 他走得急,赵嘉儿将他送到电梯口,慌张又不安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么?” “没事,”廖书言低头看着她,笑着说,“姐夫电话里说,吴帆和他安排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父亲,人已经回了云水禅心,我得过去看看。” 赵嘉儿本想说自己也去,可想到自己自从一声不响地回了和平公寓后,就没再去过云水禅心,再一想到那个地方住的那些人,她就默默将那句话吞回了肚里。 廖书言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电梯门打开之际,他抬脚跨进一步,见赵嘉儿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外,又转身伸出胳膊将她拉进了电梯。 赵嘉儿乍然一惊;廖书言却笑道:“送我到车库。” “哦……好。”赵嘉儿的反应慢了半拍,疑惑了许久才应了一声。 廖书言知道她最近的情绪都不高,默默牵住了她藏在大衣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又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赵嘉儿抬头望着他一笑,问道:“今晚回来么?” 廖书言笑答:“回。” “晚饭呢?” “看情况,到时候我打你电话,”电梯到达地下车库,他随手又按了数字16,站在电梯门外,探着身子长按着开门按钮,“就送到这儿,上去记得把早餐吃完。” 赵嘉儿温顺乖巧地朝他笑着点了点头:“昨天夜里下了点雪,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廖书言伸臂将她的身子轻轻揽了揽,又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等我电话。” 赵嘉儿上了楼,赵母正收拾着餐桌,独独将她未吃完的早餐留了出来,见她回来,一边餐桌、厨房来回收拾着,一边和她商量着:“还有两天就是春节,妈妈得回家了,贤儿也正好是今天下午到南京,晚上,我想请池勉和他女朋友一起过来吃顿饭,你看行么?” 赵嘉儿抿了一口还温热的豆浆,笑着点了点头:“行啊!” “那我收拾完了去买菜,你在家里等你姐姐的电话。” “好!”赵嘉儿依旧只是点头,喝了一口粥,又问,“姐姐来接您,回去的票买好了么?” 赵母笑道:“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有你姐姐全程陪同着呢!” 出门前,她又仔仔细细地叮嘱赵嘉儿锁好家里门窗,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因为她同意协助警方办案,赵母对她的人身安全看得格外重,几乎不让她出门。而她苦苦等了好几日,却始终没有等到警方上门找她,电话也没有过一通。 她开始犯疑,猜不透警方当日让她答应协助案件到底是何居心。 收拾完自己饭后的残局,她无聊得不知怎么打发时间,正想着给池勉发微信让他晚上带上苏杭过来这边,意外发现廖书言在半个小时前就给她发过一条微信。 言:最近公寓附近总有可疑人徘徊,没事不要出门,妈妈以后也尽量少出门,需要什么,我让小迟送过来。 鲜橙披萨:妈妈刚刚出门买菜去了! 她才关闭与廖书言的聊天窗口,微信界面又弹出一条消息,正是廖书言发过来的。 赵嘉儿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这么快就有了回复……言言很闲么?” 言:我知道。小迟跟着一起去了。 赵嘉儿本来还担心赵母会出意外,这下就放心了不少。 鲜橙披萨:吴医生的爸爸还好么? 言:别担心,没事。 言:商量点事,待会电话联系。 鲜橙披萨:好。 鲜橙披萨:等你回来吃饭! 言:好。 赵嘉儿因为无聊,给池勉和苏杭发了同样的邀请消息,想看看两人各自是怎么回复的,结果两个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鲜橙披萨:晚上带上你的另一半来和平公寓吃饭呀! 无名氏:好。 苏杭:恭敬不如从命! 苏杭:嘉儿,你好久都没来嘉言了,我好想你啊! 赵嘉儿发觉,池勉自从和苏杭在一起后,似乎很少像从前那样和她随意说笑了,甚至都不会再骂她了。 而苏杭对她的态度也变了。 对她比以往更热情有爱,更愿意和她诉说心里话。 一条简单的微信,已经让她明白:有些感情,终究会随着时间而一点点变淡,甚至消逝。 就像她与陆嘉清一样。 与池勉,似乎也摆脱不了同样的命运。 男女之间,若不能做成爱人,维系朋友的那条友谊之线似乎也会变得脆弱。 她不知道,是不是大多如她与池勉这样的朋友,最后也都会走到如今的地步。然而,这样的结局不是她期望见到的,却也无力挽回什么。 和苏杭聊了一会儿,微信突然收到一条好友验证消息:你好,书言哥哥的小老婆,我是梁诗琪。 赵嘉儿看着“你的小琪琪呀”的微信昵称,点开她的微信头像,是一张小男孩蹲着身子给小女孩系鞋带的照片。 因为照片有些老旧了,用手机再拍出来的效果并不好,又因为照片里的男孩女孩都是侧脸,赵嘉儿细细辨别了好久,才发现那个男孩的模样和廖书言七八岁时的照片里的模样一模一样。 她立即就知道那女孩是谁了。 点了“接受”后,对方就给她发了一个微笑的笑脸。 赵嘉儿也礼貌性地回了一个。 看着对方的头像,她又忍不住点开并放大,发现照片里的廖书言在笑。 男孩替女孩系好鞋带,微仰着头,望着女孩在笑。 男孩的笑,纯真无邪,还有藏也藏不住的关怀。 女孩也在笑,笑得羞涩满足。 赵嘉儿记得,在鲁甸的灾区废墟里,他曾说过,对着镜头,他不会笑。 为此,她煞费苦心地想要让他在镜头面前,能够自然而然地笑一笑,却一直没有成功过。为了拍到他的笑,她只能时刻关注着他的喜怒哀乐,偶尔也能抓拍到一两张他的笑。 而从这张老照片的拍照角度和光线来看,这张照片无疑是近距离拍摄的。以她的经验来判断,针对男孩女孩的互动,拍照的人应该拍了一组照片,只有这张照片抓拍到了精妙之处,所以才被梁诗琪珍藏着。 此刻,赵嘉儿才明白,原来廖书言对着镜头不会笑的毛病,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后天形成的。 对着镜头,他原来也是可以笑得如此自然真诚,双眼里都是笑意。 赵嘉儿看着照片出神着,微信接连弹出的消息拉回了她的神智。 是梁诗琪。 你的小琪琪呀:你好,姐姐。 你的小琪琪呀:姐姐在么?怎么不说话呢? 你的小琪琪呀: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因为我的出现让你和书言哥哥有了矛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的小琪琪呀:姐姐不要生气了呀! 赵嘉儿发现,梁诗琪的性格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而且,话还有点多。 她叹了一口气,慢慢敲出一行字。 鲜橙披萨:怎么有我的微信号? 你的小琪琪呀:姐姐还在呀!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姐姐和书言哥哥一样,一生气就不愿理人呢! 你的小琪琪呀:你说微信号呀!当然是我找书言哥哥要的呀! 你的小琪琪呀:我本来想过去找你玩,书言哥哥不让,说你怕生,让我们先在微信上聊一聊,先了解了解。 赵嘉儿一惊:了解什么? 赵嘉儿一句话还没发出去,对话框里就弹出梁诗琪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她都不知道该回哪一条信息了。 将没来得及发出去的消息删除,她感觉和话多得不着边际的人聊天有点累,也没有聊下去的兴致了。 鲜橙披萨:我手头有点事情要处理,先不聊了,有空再聊。 你的小琪琪呀:嗯嗯嗯!下次再聊! 你的小琪琪呀:还有哦,书言哥哥说你很会泡茶,有时间教教我呀! 鲜橙披萨:好。 赵嘉儿很想问问她从前和廖家的事,特别是和廖书言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廖书言。 他当时要和她说,她逞一时之能拒绝了,现在又背着他,想从别人那里打听他从前和别的女孩的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一定会伤心失望吧。 赵嘉儿懊恼地揪了揪头发,长叹一声:“我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她正想着怎样再和廖书言提起这件事妥当,好巧不巧,廖书言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她浑身一震,长舒一口气,才接通了电话:“言言。” “有件事……”电话里,廖书言的语气有些低沉,还有些小心谨慎。 赵嘉儿狐疑,问道:“什么事?” “你之前遗失的那本有关泡茶心得的笔记,父亲在书房的书架隔层里找到了,不过……”廖书言顿了顿,道,“不过,琪琪想借着学一学,让我问问你。” 琪琪? 赵嘉儿心口猛地一堵:关系果然不一般,叫得这么亲热又顺口? 相处这么久,她早就摸透了廖书言的性情。 对女性,除了亲人长辈,他从不会表现得太亲近,口头上的称呼更是拿捏得妥妥当当的。 赵嘉儿顿时就有了一点小情绪,右脚脚尖来回蹭着地板,语气像是在赌气:“我又不会泡茶,本来就没在意能不能找到,既然找到了,你的小琪琪又那么喜欢,你就送给她好了!” “嘉儿?”廖书言笑着唤了一声,轻声问道,“怎么生气了?因为我叫她‘琪琪’,你不喜欢听?” 赵嘉儿没吱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心眼太小,便缓了缓语气,问道:“今晚有丰盛的晚餐,回来吃么?” 第93章 第28章 聚中散(1) 天陡然黑了下来,丝丝冰冷的雨线夹着雪片落满了大街小巷,车灯映照下的雪花晶莹又可爱。 雨雪天最易堵车。 下关大桥封路,附近的车辆只能绕道而行。 廖书言已经被堵了将近一个小时,车子却似蜗牛爬行一样,勉勉强强走了两百米的路。 车载导航里播报着南京各个路段的实时路况,几乎全城都堵住了。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暴雪,提醒市民做好防寒防雪准备,夜里尽量不要出门。 看着前面的路塞满了车,廖书言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七点,再晚可能就要错过晚饭。 他拨通了赵嘉儿的电话,左手扶着方向盘,食指一下一下敲打着:“嘉儿,路上堵车,可能会晚点到家,人要是都到了,你们先吃,别等我。” 电话那头的赵嘉儿简单应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忙,简单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就挂了电话。 车窗外的雨雪愈发大了,车子也终于能动了。 抵达和平公寓时,已经将近九点,整栋楼都显得特别安静。 进门,他就闻到了滚烫麻辣的火锅香味,混杂着酒精的味道。 他果然回来得晚了,桌上早已经狼藉一片,啤酒罐、啤酒瓶甚至都滚到了客厅的沙发角落里,赵贤儿与苏杭更是醉得不省人事,却依然迷迷糊糊地囔着要喝酒。 在他的印象里,这两人应该是水火不容的,怎么这次见面会拼起酒来了? 他换上赵嘉儿放在脚边的棉拖鞋,取了围巾,摘了手套,感觉屋里都是火锅的热气,走到沙发边又脱了外边的黑绒大衣。 “还有一点菜,我随便炒两个菜你吃吧!”赵母给锅里重新注入了开水,将剩下的青菜和肉类放进锅里去烫,“你别和她们在一个桌上吃,让嘉儿陪你在厨房吃。” 廖书言看一眼还在拼酒的两个女人,默默点了点头。 他将散落在地板上的啤酒罐和啤酒瓶捡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角。 见茶几上的电热水壶旁晾着两杯黄澄澄的茶,正想拿一杯解渴,赵嘉儿却突然叫了一声:“不能喝!” 赵嘉儿着急忙慌地奔过来,迅速将两杯茶护住了:“这是给姐姐和苏队长的醒酒茶,我特意晾着的,你口渴的话,就去喝饮水机里的水。” 她摸了摸玻璃杯,感觉不再烫手,便将两杯醒酒茶分别送到了赵贤儿与苏杭手边:“你们别喝了,再喝就要喝进医院里了。” 两个人根本不听她的劝,赵嘉儿只能推了推池勉的肩,小声道:“你倒是劝劝苏队长啊!她喝不过姐姐的!” 池勉喝了一口茶,突然起身将苏杭从位上拉了起来,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端起苏杭未喝下去的那杯酒,向对面的赵贤儿举了举杯:“我来陪你喝!” 苏杭不依,摇摇晃晃地去抢他的酒杯:“我能喝!不要你帮我!” 池勉起身扶着她,叫一声:“嘉儿。” 赵嘉儿连忙从他手中接过了苏杭,苏杭却拼命挣扎着。她力气不敌,廖书言连忙跨过茶几,从她手中扶过了苏杭,将人扶到了沙发上躺下。 醉酒女人的蛮力不可小觑,即使是很短的距离,将苏杭从餐桌扶到沙发上,也费了廖书言不少力气。 赵嘉儿从房间柜子里取出一张毯子,替她盖上,却听她嘴里还在嘟哝着:“喝!我还能喝!还能……喝……” 她打了一个酒嗝,渐渐没了声音。 赵母在厨房叫唤时,廖书言与赵嘉儿先后进了厨房,道:“您辛苦了!” 赵母道:“你们趁热吃吧,我待会来收拾。” 两人在厨房听到赵母劝阻池勉与赵贤儿的声音,见外边的动静慢慢小了下来,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她们怎么突然不要命地拼起了酒?” 赵嘉儿沮丧地道:“姐姐骂了池小勉,苏队长看不过去,和姐姐争了几句,争得没结果,就要在酒量上争输赢。我就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看好池小勉和苏队长,虽然两人总是吵架,可也只是情侣间的小吵小闹啊。” “你姐姐……”廖书言瞧她纠结苦恼,还是打算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告诉她,“也许不是不看好,而是咽不下一口气。” 赵嘉儿抬头,满脸疑惑:“什么意思啊?” 廖书言笑道:“她一直都喜欢池先生。” “啊?”赵嘉儿又惊又疑,送到嘴边的饭却忘记了去吃,“不会吧?” 她努力回想着赵贤儿与池勉相处的点点滴滴,可记忆中,赵贤儿对池勉不是打就是骂,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然而,再往深处想,那些藏在生活里的小细节,又让她觉得廖书言的猜测没有错。 嘴上不满妈妈对池勉的关爱,行动上却没有一次忤逆妈妈的话,甚至不愿将那些事假手于他人。 对池勉的事,赵贤儿都是亲力亲为的。 挑剔他穿衣没品味,在给家里人挑衣服时,都会顺便帮他挑选一套。 其实,不是顺便,是特意。 太多太多,其实都是赵贤儿对待重视的人的态度啊。 对自己,赵贤儿不也是常常责骂么? 赵嘉儿有些懊恼,明明赵贤儿对待她与对待池勉没有多大区别,怎么她却偏偏看不透呢?竟然还一直以为赵贤儿不待见池勉! 要是真的不待见,她怎么会在联系不到池勉时,深更半夜从宜宾飞到杭州去找他? 帮着赵母收拾完残局,赵嘉儿见池勉一个人守在苏杭身边,慢慢走了过去;而池勉却似没看到她一样,眼神缥缈。 他显然是在发呆。 赵嘉儿将一套崭新的睡衣放在他身边的沙发上,笑道:“外面大风大雪,你们今晚别回去了,委屈你们在客厅里睡一晚啦!” 客厅里的沙发展开便是一张床,赵嘉儿铺好棉被,叮嘱了几句;又去书房看了看醉得一塌糊涂的赵贤儿,对赵母说道:“姐姐就麻烦妈妈夜里照顾了。” “行,”赵母叹息一声,问道,“贤儿也只有心情不好时,喝酒才没节制,你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么?” 赵嘉儿并不确定是否是因为池勉和苏杭,即便是,她也不能当着赵母的面说,敷衍了一句:“我也不清楚。” 赵母心疼地道:“池勉扶她进来后,我在外面照顾他女朋友时,就能听到她的哭声。她很少哭……可能是我平时对她关心太少了,再也摸不准她的心思了,她也从来不会和我说说心里话。” 赵嘉儿宽慰道:“妈妈别担心,姐姐可能就是遇到一点烦心事了,过去就好了。” 苏杭喝多了酒,半夜被一阵尿意憋醒。 客厅里留了一盏夜灯,昏黄的光落在墙上,她的头脑还有些迷糊,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起身找了一圈没找到洗手间,她又回到沙发前,跪在地毯上,轻轻摇了摇池勉的胳膊,话里还有些醉:“喂,我们家怎么变样了,我找不到洗手间了。” 池勉没敢睡得太沉,就是怕苏杭夜里要折腾人。 他起床将她引到洗手间,因为夜里寒气重,又钻进了被子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苏杭在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头脑渐渐清醒,发现自己身上穿着赵嘉儿的睡衣,这才想起了先前和赵贤儿拼酒的前后。 沙发上,池勉已经睡着,她站在地上,借着昏暗的光,垂着眼默默看了他许久,才慢慢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她的身子是凉的,他的身子却是暖的。 “怎么去了那么久?”他微微睁开眼,倦倦地问了一句。 苏杭并没有回答,而是突然翻身趴在他身上,去吻他。 她的吻带着侵略性,几乎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死死地压着他。 许久,她才结束了这一吻,翻身躺下,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沉声说道:“池勉,今夜之后,我们分手吧。” 池勉心口陡然一跳,转过脑袋看她:“酒醒了?” “醒了,”苏杭也转过脑袋,看着他笑,“相处了半年,我发现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我以前认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可是,不是这样的。你求安稳,我却向往远方,想去更多的地方帮助更多的人,这是我从前就立志要做的事,哪知最后却败给了爱情。” 她见池勉不说话,故作潇洒地道:“是我甩了你,你也不用想着要对我负责!” 长久的静默中,池勉才应了一声:“好。” 苏杭心酸得要命,忍住眼泪,问了一句:“现在,你实话告诉我,你有没有哪一刻真正爱过我?” 他不知道。 但是,他已经尽力在做了。 “我想过……”池勉嘴角扯出一抹笑,有些讽刺,“和你一直走下去。” “是么?”苏杭笑道,“可在你心里,嘉儿始终是最重要的!但我不恨嘉儿,倒是她那个姐姐,哼!” 池勉没有应声,有些恹:“我们的事,回去了再说,先睡吧。” 他背过身子,又听苏杭在背后说了一句:“赵贤儿喜欢你,你知道么?” 池勉身子一僵,小声催道:“睡觉。” 今夜之前,苏杭要是这样说,他还会认为她又在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赵贤儿也有酒后乱性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扶她到书房,她却突然抱着他哭了起来。 他从没见她哭过。 在他心中,赵贤儿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他从来不敢奢望她能放低身段、好言好语地和他说一句话。 但是,对这个“姐姐”,他哪怕有些畏惧,却仍然十分感激她。 他也早已经将她认作了“姐姐”。 所以,不管她怎么骂他打他,他都不会还手还口。若因此而让她于心不忍,她也许会给他点好脸色了。 今夜,她偏偏哭了,说出了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往事。 错得离谱的往事。 赵嘉儿没有记错,在大学之前,她根本就没见过他。 是他错了。 那个在废墟里给他一颗糖的女孩,真的不是她。 只是,被叫错了名字。 从前,他和哥哥也经常被父母和邻居叫错了名字。 所以,他脑海一直抹不去的那抹身影,其实是赵贤儿。 “只要你和嘉儿能在一起,错了就让它一直错下去!可是,我只能接受将你让给嘉儿,不能接受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现在一想到赵贤儿,池勉就觉得有点烦躁,起身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他觉得自己的一张脸十分可恶,用冷水拍了拍脸,也渐渐想明白了苏杭突然提出分手的缘由。 因为赵贤儿。 她早就发现了赵贤儿的心思,只是一直没当面和他说破,今天这一场聚会,也只是为了下定决心离开他才来的。 他爱过她么? 爱么? 他的脑袋乱得什么也想不明白,浴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他惊得望了过去。 赵贤儿醉眼朦胧地站在门外,打着哈欠:“有人啊?臭小子当这里是你家啊,竟然不关门!” 她径直走进来,看他有些呆,骂道:“我要上厕所,还不快滚!” 看她这模样,是断片儿了。 池勉本来还觉得现在见面有些尴尬,既然她都不记得了,他也可以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第94章 第29章 聚中散(2) 赵贤儿是真的不记得醉酒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当赵嘉儿将她拉进书房,神秘兮兮地问她是不是喜欢池小勉时,她顿时暴跳如雷。 要不是考虑赵嘉儿身体不好,加上怀了孕,她真想当场发飙。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按捺住火气,赵贤儿气哼哼地问了一句。 赵嘉儿自然不会供出廖书言,而是反问道:“那你昨天干嘛和苏队长拼酒?又为什么要哭?” “我……”赵贤儿脸色突变,抓住赵嘉儿胳膊,紧张又惶恐地问,“我哭了?” 赵嘉儿点头,心里愈发好奇,继续诱导:“哭得大家都知道了,还是池小勉哄好你的呢!” “我靠!”赵贤儿更加不淡定了,急得破口大骂,“谁要他哄了?他不哄他女朋友,哄我做什么?” 赵嘉儿已经百分百确定了赵贤儿隐藏了多年的心思,不打算再逗她,而是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你喝醉了,池小勉本来只是要扶你进来休息,你却抱着他不放,苏队长没人照顾,妈妈只好代池小勉照顾她。然后,妈妈就听见你在哭,哭了很久,最后还吐了池小勉一身……” 这些事,赵贤儿完全没有印象。 她酒量好,与朋友喝酒,几乎没有醉得不省人事过。 所以,她并不敢确定自己酒后有没有乱说话。 想到她竟然在池勉面前哭,她就感觉又气又恼,恨不得抽他嘴巴,打得他忘记昨晚的一切才好。 冷静下来,她拉住赵嘉儿的手,忐忑不安地问道:“我有没有说什么醉话?” “不知道,”赵嘉儿摇头,“池小勉没说什么,应该是没有吧?” 赵贤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身子无力地向椅背靠去,闭上了眼。 她的样子有些落寞,赵嘉儿不知道说些什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也许是被识破了心思,赵贤儿也不再瞒着赵嘉儿,反倒和她说起了从前的事。 “即使他知道给他糖果的其实是我,他喜欢的仍旧是你——你别急着辩解,”赵贤儿抬手阻止赵嘉儿开口,继续说道,“我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那个苏杭,那个和苏杭在一起的人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池勉了,无聊又无趣,我见一次就想打他一次!” 赵嘉儿还是忍不住出了声:“怎么就不是池小勉了?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喜欢苏队长?” 赵贤儿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声骂道:“我又不是你,眼瞎得分辨不出真情假意!他喜欢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你还看不出来么?” 赵嘉儿不想谈论这样的问题,却始终想不通一件事:“你既然很久以前就喜欢他了,怎么就不知道对他好一点?” 赵贤儿冷哼一声:“他又不喜欢我,我干嘛要对他好一点!” “死要面子活受罪!”赵嘉儿实在不懂赵贤儿的脑回路,无奈至极。 早知如此,她也不会那么热心地去帮池勉和苏杭牵线了。 人都有私心,有亲疏之别。 她当然更希望赵贤儿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可如今的局面,她当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劝道:“我看迟大哥也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他是池小勉的……” 话没说完,赵贤儿就斜眼瞪着她,那眼神恨不能吃了她。 赵嘉儿有些怕她这样的眼神,发觉口里有些苦,连忙起身:“我有点口渴了!” 然后,逃出了书房。 赵母正在客厅清扫,见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赵嘉儿摇头,去饮水机旁斟了一杯温水,正喝着水,赵母突然将一本小册子放在了茶几上:“这是打扫卫生时,在沙发底找到的,好像是你的。” 的确是她的东西。 这是她自制的小册子,里面记载了自己平常泡茶的方法和一些心得。 但是,这本册子应该已经送给了梁诗琪吧。 她想起廖书言昨晚睡觉前,一直在找东西。 今早急匆匆地离开,也是为了回云水禅心确认要找的东西是否遗落在了那边。 她问是什么东西,他不肯说。 难不成他在找的是这本小册子? 昨晚的情况有些乱,沙发又挪动过,难免会触碰到他的东西。 她当时在电话里说了气话,说完就后悔了。 泡茶心得是她的心血,她还真舍不得送人。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她不能再收回。 原来,他并没有将这本泡茶心得送出去,而是帮她带了回来。 她顿觉心口暖暖的,不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傻言言!” 夜里下了暴雪,路上车辆难行。 赵嘉儿担心廖书言出门有个意外,回到卧房,站在窗口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突然很想出去看看雪景。 他拨通廖书言的电话,柔柔地问了一句:“言言,你在哪里呀?” “云水禅心,”廖书言的回答简短而仓促,“我这边有点事,你有事么?” 要是从前,赵嘉儿便会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让他自己忙自己的事。 可是,看着手中的小册子,她不想这样仓促地结束通话,央求道:“我在家里憋得慌,想出去走走,你能回来陪我么?” “现在么?” “嗯,现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 “那我等你!” 赵嘉儿喜滋滋地挂断电话,又从衣柜里找出防寒保暖的羽绒服穿上,将自己从头到脚地武装起来。 赵贤儿见她将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奚落了一句:“你这样出门不怕哪个道士将你抓去煮了吃啊?” 赵嘉儿丝毫不在意:“为了防寒,为了避人耳目,这样的装扮最好了。” “还避人耳目?”赵贤儿抱臂瞧着她,“你这叫招摇过市!出门就会被盯上!” 赵嘉儿将信将疑,回房间卸了身上的“装备”,还是打算穿和从前一样的装扮出门。 反正有廖书言陪着,她也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难得是暴雪初晴的天气,她不能错过这么美的雪景,自然要带上心爱的相机。 徒步走在晴空下白雪覆盖的街道上,阳光是暖的,雪后的寂静让人的心情也格外平静。 寥寥行人从身边走过,再也没有奔走在城市里的匆忙与焦急,只有悠闲与惬意。 廖书言站在雪地里,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目光一直随着赵嘉儿活跃奔跑的身子在动。 他似乎很久没见到她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在一片雪色里,阳光落在她的发梢、眉间,在她身侧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光圈。 她就像落入凡间的天使,带给他喜悦和感动。 在不平静的日子里,难得有这样宁静的时光,全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他。 湖边,赵嘉儿在向他招手:“廖老师,这边!” 他走近,她将相机收起,挂在脖子上,拉过他的手,指了指湖上的游船:“我想要坐船,去那里!” 湖上已有三两只游船游向了湖中心的亭子。 湖心亭的确是一处绝妙的赏雪之处。 廖书言租了一艘船,工作人员将人送到亭子里后,又载了其他顾客返回到了岸边。 站在湖中央眺望远近的雪景,视线更开阔,满目银白让赵嘉儿一刻也舍不得放下相机。 亭子不大,她从各个角度拍下一组组照片,快速地翻阅了一遍,感觉身上出了汗,正要取下相机将外边的羽绒服脱下,廖书言突然叫了一声:“等一下。” 赵嘉儿不解,却见廖书言已经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去帮她系散掉的皮靴鞋带。 他系鞋带的手法和她一样,都喜欢先打一个蝴蝶结,然后一点点收紧,将蝴蝶的两只翅膀调到肉眼可见的同样大小才肯罢休。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系鞋带,可是,自从看过梁诗琪的微信头像后,他再这样为她做这些,她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拍了许久的照片,赵嘉儿有些累了,坐下来歇息时,她低头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心思却不在照片上。 见廖书言时常抬腕看表,她抬眼看了看他,又继续低头看照片,说道:“你要是有急事的话,可以不用陪着我,我待会自己回去。” “我先送你回去,改天再陪你出来,好么?”廖书言神色愧疚,轻声问道。 赵嘉儿抬头看了看他,不想让他为难,便笑着点了头:“好。” 赵嘉儿隐隐约约感觉廖书言有事情瞒着她。 自从搬回和平公寓后,他白天几乎都在云水禅心,晚上才会急匆匆地赶回来。 她不知道那边有什么事等着他处理,本想这次等他回来好好问问他,他这一走,却接连几日都没再回来。 就连微信和电话也联系得少。 妈妈和姐姐都离开了,这家里只有她一人,小迟倒是每天都会过来陪着她,让她耐心等廖书言回来。 可逢她问起廖书言目前的情况,小迟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和她说廖书言的事。 这是她嫁人后过的第一个春节,没有家人在身边,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出去走走,可看到徘徊在楼层附近的不明人士,她就害怕出门,只能躲在家里,等着小迟来和她说说话。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一些,她本来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小迟过来一起吃个简单的年夜饭。 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人,也联系不到他的人。 无法,赵嘉儿只能在万家团圆的除夕夜里,一个人吃了一顿冷清清的年夜饭。 和宜宾的家人通了电话,她兀自撑了很久,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趴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胃里犯恶心,她趴在浴室的洗脸池边边哭边吐,恍然想起了去年的春节。 那段时间,她同样联系不到廖书言,可最后,她还是见到他了。 她感觉头晕心慌,脚底无力,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一样。 类似的情况,常常发生。 她意识到,自己的病又发作了。 她得吃药! 哆哆嗦嗦地取出药丸服下,她躺在沙发上平复了许久,才感觉手脚有了一点力气。她想给廖书言打个电话,和前几次一样,电话无人接听。 在通讯录翻找着目前能联系上的人,她发现自己在南京竟然没有朋友可以联系! 关系最好的池勉,如今也不在南京。 他在送苏杭回了杭州后,又直接坐车回了故乡。 那个地方,哪怕已经没有了家,但他依旧坚持每年回去几趟,只为了缅怀在地震中去世的亲人。 当她问起为什么不先和苏杭回家见父母时,他才告诉她:“我们分手了。” 翻来翻去,她只好拨了廖书眉的电话。 铃声响过一阵时间,终于被接通,接听的人却是向云河:“喂?” “向……向老板,我找廖姐姐。”赵嘉儿的声音虚弱无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 向云河听出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没事……”赵嘉儿笑了笑,道,“你……你知道……知道廖老师……在哪儿么?他……他好多天都……都没回来……我联系……不到他……” “你一个人在家?是发病了?”向云河的语气急促了几分,“我和阿眉回了宜宾,书言不在南京么?” 赵嘉儿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他了,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嗓子里提不上气。 向云河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道:“你能撑住么?我现在就帮你联系南京的医院!” 第95章 第30章 聚中散(3) 病房内,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各个监测仪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赵嘉儿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了一片黑漆漆的泥沼里,偶尔听见一两声轻微的人语,等到她想要再次捕捉时,那声音又仿佛从另一个空间传来一样,缥缈无踪。 她想要睁眼看看周围的世界,却连抬抬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再也听不见细细碎碎的人语,只听得见有规律的“嘀——嘀——”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空荡荡的房间里,主治医生正站在床边一边刷刷填着病历,一边和房间里的老人说着:“病人的病情有恶化的趋势,又在孕期,我们建议将孩子打掉。” 赵嘉儿一听,心口一紧,心电图检测仪便开始响个不停。 医生一惊:“你醒了?” 见赵嘉儿不停地喘着气,他连忙道:“别激动,放轻松!” 赵嘉儿努力平复着心绪,痛苦地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恳求着:“孩子……不能打掉。” “赵小姐,”医生郑重其事地道,“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后期您的身体需要配合药物治疗,这对胎儿的伤害很大,存活的几率不大,即使能存活下来,也可能是个畸形胎儿。目前的做法对大人对孩子都是最好的。” 赵嘉儿咬了咬嘴唇,眼角干涩酸疼得流不出一滴泪。 她环顾房间一圈,从始至终,除了主治医生之外,也只有她久未谋面的莫斌陪着她。 她久不说话,莫斌便上前劝道:“少夫人,医院的建议是最稳妥的,您不要再犹豫了。” 赵嘉儿恹恹地道:“让我想想。” “好的,”医生点头,将一份文件放在了病床边的柜子上,“医院暂时联系不到廖先生的人,您如果考虑好了,请在文件上签个字,这边会给您安排手术。您好好休息,有事情按床头的铃就好。” “辛苦您了。”赵嘉儿感激一笑,目送着医生出了病房。 窗外的雪花落满窗台,北风吹得窗子摇摇作响。 除夕之夜的医院并不冷清,走廊里时不时听见急急走过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谈话声。 莫斌端进来一份热气腾腾的水饺放在床边柜子上,又恭敬地立在一旁:“少夫人,这是医院给病人分发的除夕水饺,您吃点吧。” 因被病魔折腾了一场,赵嘉儿没有什么食欲,婉言谢绝了莫斌的好意:“莫叔叔,您自己吃吧。” 莫斌也不再客气,吃着水饺时,赵嘉儿便问道:“莫叔叔什么时候回南京的呀?” 莫斌道:“和老爷一块儿回来的。因为老爷交代了一些事去办,还没来得及见您和少爷,哪知老爷突然让我来医院守着您。” 赵嘉儿只记得是向云河帮她联系了医院的人,至于莫斌什么时候过来医院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而她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极不待见她的廖爸爸派了人过来守着她。 她笑了笑,问道:“不会耽误您的事情么?” 莫斌道:“事情已经办妥,少夫人不用太在意。过两天,少爷应该也会回来了。” 赵嘉儿心里原本还有点怨念,怨廖书言扔下她一个人过除夕,甚至在她发病期间对她不管不问。 一听莫斌的话,她顿时慌了:“廖老师不在南京?” 她一激动,心跳就骤然加快,心电图检测仪也跟着起了反应。 莫斌唯恐她又出什么状况,连忙搁下手中的碗,道:“少夫人,您稍安勿躁,少爷这两天就会回来了。您一切都好,少爷回来才会安心。” 赵嘉儿乖巧地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了,莫叔叔。您别守着我了,去休息吧!” 病房有家属休息室,莫斌进去后,又不放心地回来嘱咐道:“少夫人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及时叫我,或者按床头的铃。” “好。” 静悄悄的病房内,赵嘉儿盯着白花花的墙壁看了许久,看得眼睛有点累,才闭了眼。 她的手摸到床边柜子上的文件,拿起签字笔,犹豫了许久,还是放下了。 她想等廖书言回来,在他的陪同下做出选择。 这一次,她再次意识到,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而她,想为他留一份独属于彼此的回忆也做不到。 她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总想着自己可以为他留下一个孩子,到头来,一样是奢望。 病情反反复复,她知道失去了这一次机会,以后再想有孩子,几乎没有什么可能。 她以为自己还可以多陪他几年,如今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药物治疗期间,医生几次建议赵嘉儿及早签字做人流手术,她总是推脱,想要等廖书言回来再决定。 医生见她态度坚决,只好不再劝了。 这两天,南京一直都是雨雪天气,赵嘉儿想要出去透透气都不行。 医院无聊,她每天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病房的窗口看雪看雨,偶尔也陪着莫斌看看电视。 莫斌爱看动物世界和各类新闻,每天都会准时守在电视机旁。 赵嘉儿虽然对这类节目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莫斌一直不辞辛劳地照看她,她不能因为自己是病人的缘故,剥夺一位老人在医院里的唯一爱好。 新闻里说,警方日前捣毁了边境的一个贩毒团伙,毒贩子相继落网。 镜头里,她似乎看到了廖书言的脸,短短两三秒,她都没看清,画面便切换到了别处。 “莫叔叔,”赵嘉儿叫了一声,轻声问道,“廖老师去了云南么?” 莫斌的双目并未离开电视荧幕,只点了点头:“嗯。” 赵嘉儿更加笃定刚才没认错人,追问道:“去做什么?” 莫斌严肃而正经地道:“有些事,还是等少爷回来和您说好一些。” 赵嘉儿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寒风骤雪里,一束车灯刺破重重雨雪,在市医院外缓缓停住。 小迟将手边的黑色雨伞递给正要下车的廖书言,斟酌了片刻,道:“少爷,替我向少夫人问声好,我先回云水禅心了。” “好!”廖书言接过雨伞,叮嘱道,“路上小心!” 下了车,迎面一阵寒意,从他的领口直窜胸口。他赶紧撑开伞,沿着灯光,踩着积雪快步朝医院大门走去。 一楼大厅里依旧有三三两两的家属零零散散地坐着,却都是一副困倦不已的模样。 廖书言见电梯门口一对年轻夫妻在闹别扭,想了想,还是选择走楼梯上了三楼。 他正要推开病房的门,值班的护士正好从里面出来,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疑惑地皱了皱眉:“这位先生是病人家属么?” 廖书言礼貌地笑了笑:“是的,里面的人是我妻子。” 护士仍然不太放心地打量着他,随手带上病房的门,道:“登记了么?没有的话,就跟我去登记吧。” 廖书言虽然心急,还是跟着护士走了。 而他见赵嘉儿的主治医生还留在办公室里,登记完之后,又单独找了他。 廖书言此来匆忙仓促,又因奔波忙碌了一段时间,精神不太好,嘴唇上方和下巴处甚至有了青色的胡茬。 主治医生一眼没认出他,戴上眼镜端看良久,才笑道:“廖先生可算回来了!我正想跟您说说您太太的事!” 廖书言问道:“她的情况怎样?” 面对廖书言,主治医生也不打算隐瞒,如实相告:“病人病情突然恶化,这是我们这边也没预料到的,药物治疗只能暂时延缓病情,须尽早做移植手术,否则,越往后,风险越大。另外,病人肚子里的孩子也建议拿掉。” 廖书言闭眼捏了捏眉心,沉沉地问了一句:“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病情突然恶化么?” 医生抬手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目有些悲悯:“导致病情恶化的原因是病人自己的情绪。廖先生作为家属,应该要多留意病人的情绪,大喜大悲大怒,都会影响病情。您太太……显然是情绪过于消极悲观,最近应该受过几次刺激了。” 医生的一番话,让廖书言无话可说。 他知道一切影响她情绪的人和事。 病房里,赵嘉儿已经入睡。 几日未见,他感觉隔了好几个世纪。 病床上的人,瘦小孱弱得让他心口发疼,仿佛纸片一般,风一吹,就会飞走。 病房里开了暖气,他感觉有点闷热,便将外边的黑色棉衣脱掉挂在了椅背上,慢慢蹲在了床边。 他怕自己手心里的凉意惊醒了她,等将手慢慢捂暖和后,才轻轻拿起她抓着被角的手掌,轻轻包在了掌心里,埋头亲了亲她的指尖。 她却突然翻了翻身,从他掌心里抽出手,皱着眉头挠着脖子。 挠完一处又一处,左侧的脖颈处竟被她抓红了一片。 廖书言见她指甲太长,想必是很久没有修剪过,生怕她将自己的脖子挠出血来。在她安静下来后,他便找值班的护士要了一把指甲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替她修剪指甲。 好在她睡得沉,没有再乱动,他也能顺顺利利地帮她将十个手指头修剪得干干净净。 莫斌夜里不放心赵嘉儿,拐过一道门见赵嘉儿床边坐了一个人,正要叫喊,廖书言听到动静已经向他看了过来:“莫先生。” “少爷?”莫斌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您回来了?” 廖书言起身,示意莫斌去隔壁房间说话。 赵嘉儿一觉睡到天亮,听到厕所有水流的声音,以为是莫斌,并没有在意。 但是,看到床边椅背上放着一件陌生男士的黑色棉衣,她又十分疑惑,清了清嗓子朝厕所的方向喊了一声:“莫叔叔!” 喊一声没人应,她又叫:“莫叔叔!” 廖书言用毛巾擦干脸,来不及理头发,便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莫先生走了。” 赵嘉儿怔住了,看着廖书言一步步走到床边,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言言?” 廖书言俯身看着她,笑道:“不认识我了?” 赵嘉儿犹犹豫豫地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有些硌手。 她抬眼望着他,见他面色憔悴,又不忍心去质问他,吸了吸鼻子,有些埋怨地问了一句:“这些天,言言做什么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章节删了,后面的章节补上,重新写了。 第96章 第31章 聚中散(4) 那天,廖书言送赵嘉儿回了和平公寓,只身一人再次回到云水禅心时,就被廖鹤叫去了书房。 “我需要你带琪琪去一趟云南,今晚就动身!”廖鹤的语气很急促,并不给廖书言发问的机会,抬手制止了他,“先不要问那么多,到那边有人会接应你们,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一切——记住,你们的行踪,不能告诉任何人!” 廖鹤见廖书言眉宇间有抵触的情绪,又道:“如果你想你老婆能安安稳稳地活几年,就照我说的做!” 廖书言皱眉:“您在威胁我?” “你认为是就是吧。” 廖鹤没有多留,只留廖书言一个人在书房。 直至天黑,廖书言都没出来过。 当梁诗琪穿着赵嘉儿的一套冬款长裙推开书房门,迈着小碎步,悄悄来到廖书言跟前时,他也没察觉。 她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 一次没反应,就再戳。 廖书言缓缓抬起头,视线从她的脚跟一路往上,当看到眼前的人并不是赵嘉儿时,他的脸陡然冷了下来:“谁的衣服?” 梁诗琪被他的脸色吓住了,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地说:“是廖伯伯让林婶找出来让我穿上的,说我跟嘉儿姐姐的身量差不多,不看脸就认不出谁是谁了……” 廖书言依旧皱着眉头看着她,没有出声。 梁诗琪觉得委屈难过,眼里渐渐蓄了泪。 她小心翼翼地牵住他的衣袖,软软地央求道:“书言哥哥,廖伯伯让我们去云南,是为了对付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加害你的那伙人,让我扮成嘉儿姐姐,也是为了将那伙人的注意力从嘉儿姐姐身上引开……今晚之前,廖伯伯会将这里的人都支走,确保每个人的安全。等我们偷偷去了云南,只要廖伯伯这边布局好了,就可以联络警方将那伙人一网打尽了。” 她见廖书言仍然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但神色和缓了许多,语气也欢快起来:“你放心,只要嘉儿姐姐不出公寓,就不会有事!事情解决得快,除夕前,你们就可以团聚了!” 廖书言垂了眼,许久,才微微抬头:“琪琪,有件事……当年,你为救我被车撞下山道后,发生了什么?” 梁诗琪眨了眨眼,笑道:“你和我去云南,我就告诉你!” 病房里,廖书言正给赵嘉儿讲着这些天的经历,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梁诗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门后响起:“姐姐,我来看你啦!” 梁诗琪背着黑色双肩包、抱着一捧兰花走到床边,便将花递到赵嘉儿面前:“祝愿姐姐早日康复,健康长寿!” 赵嘉儿笑着接了过来:“谢谢你。” 梁诗琪甜甜一笑,又将背后的双肩包取下,递到廖书言手边:“书言哥哥,这是给你带来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好沉好沉的!” 廖书言亦是笑着接了过来:“麻烦了。不过,我是让小迟送过来的,他人呢?” 梁诗琪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老实交代着:“我说你不让他过来了,让他好好休息,特意交代我送过来……书言哥哥,不要骂我……” 廖书言懒得与她计较这种事,接过赵嘉儿手中的花,起身将花插在了床边柜的花瓶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朝梁诗琪问了一句:“吃午饭了么?” “没,”梁诗琪软软地回答了一声,又转头问捧着阿狸绘本在看的赵嘉儿,“姐姐应该也没吃吧?让书言哥哥一起买上来!” 赵嘉儿望着她礼貌地笑道:“我这两天得吃医院的营养餐,你和廖老师去吃吧。” “哦……”梁诗琪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在手中掂了掂,“我其实不饿,吃点水果就好啦!让书言哥哥去吃,我陪你聊会天呀!” 廖书言离开病房后,梁诗琪见赵嘉儿一心只顾着翻看手中的绘本,压根不理睬她,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站在床边一边咬着苹果,一边默默打量着赵嘉儿,突然委委屈屈地问了一句:“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赵嘉儿惊得抬头,脸上有些尴尬:“不是……我在看书,想看完……” “什么书啊?”梁诗琪凑出去瞟了一眼,满脸不解,“这是小孩子看的吧?” 赵嘉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如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梁诗琪一屁股坐在床边,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殷切地望着她:“姐姐别看小孩子的书了!我给你看看这些天我和书言哥哥在云南的照片!” 她将手机举到眼前,赵嘉儿不想看也不能不看。 景美,人更美。 合照里的两人更是亲密无间,俨然就是一对幸福甜蜜的情侣。 而梁诗琪偶然翻到廖书言与自己的合照,都是手指一颤,又默不作声地快速滑过去,偷偷去瞅赵嘉儿。 她见赵嘉儿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连忙将手机收了起来,急急地解释着:“姐姐,你别当真,这些都是装出来的!书言哥哥应该跟你说了吧?我是扮成你和他一起去云南的,是假扮成夫妻,为了不引起怀疑,所以就……就有些亲密……书言哥哥说你心脏不好,你千万不要生气!我们真的没什么的!” 赵嘉儿微微弯起嘴角,缓缓问道:“可以给我再看看么?” “可以是可以……”梁诗琪紧咬着嘴唇,有些不情愿,“但是,你得保证看了不会胡思乱想,也不能生气!” 赵嘉儿笑道:“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你看我生气了么?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风景。” 梁诗琪犹犹豫豫地递出手机,紧张不安地坐在一旁觑着赵嘉儿的神色。赵嘉儿看得认真专注,神色之间没有丝毫异常。 当赵嘉儿笑着将手机递还到她手边时,梁诗琪反而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总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已经暴露在她面前。 “照片都很不错,学过摄影么?” 梁诗琪有些心虚:“因为要扮成姐姐你嘛,学……学了点皮毛。” 她觉得赵嘉儿看过照片后的反应太冷淡了,没有她预料中的伤心难过。这样一来,她倒成了那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卑鄙小人了。 现在待在这个房间里,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知道找个什么借口离开,只能吃苹果。 “你是不是饿了?” 赵嘉儿突然出声,吓得她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稳了稳心神,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饿!” 赵嘉儿依然笑着,善解人意地劝道:“我看你已经吃到第三个苹果了。廖老师应该就快回来了,你要是饿了,就去吃点东西,不用守着我的。” 梁诗琪也不再逞强,顺着赵嘉儿给的台阶下了:“那我……改天来看你咯!” “好!” 然,梁诗琪一离开,赵嘉儿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双手紧紧抓着被角,突然一头埋在了雪白的被子里。 廖书言推门进来,没见到梁诗琪,只见到赵嘉儿将整个人藏在了被子里。 他叹息一声,将从医院领来的营养餐放在床边柜子上,又坐到床边轻轻拉了拉被赵嘉儿死死拽着的被子:“又不长记性了?快出来吃东西。” 赵嘉儿猛地掀下被子,举着拳头轻轻地砸在了他的胸口,双眉紧蹙,语气又嗔又怨:“你去哄你的琪琪去!” 廖书言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俯身,问道:“是不是她和你说了什么?” 赵嘉儿气哼哼地道:“是呀!说了你们在云南的事!还给我看了很多照片!存心想气死我!” 廖书言却有点想不通了:“云南怎么了?照片又怎么了?” 赵嘉儿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和下巴,气得发笑:“言言真是傻瓜!被人偷拍了也不知道!要不是看出你们的合照是加工处理过的,我真的会被气死的!” 廖书言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抓住赵嘉儿摸他脸的手掌,愧疚又怜惜地看着她:“我的好嘉儿……小时候,她曾救过我一命,所以,很多事我也没和她计较。对不起……” “不要道歉!”赵嘉儿笑道,“你说过的呀,关于你们之间的事,不要全信他人的一面之词——言言,你看,我是不是很听话?” 廖书言怔愣之余,又感到欣喜欣慰。 他握住她的纤纤细指,亲吻她的手背,又俯身去亲她的脸,却被她极嫌弃地避开了。 他的心,陡然凉了半截,低低地唤了一声:“嘉儿。” 赵嘉儿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瞧着他,还在一个劲儿地摇头:“言言的胡子扎手,不准亲我!” 廖书言看她不似在说笑,心里有些失落,抬起双手掰开她死死捂住脸的双手,凑近她的脸,笑问:“我这个样子,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他故意用下巴去蹭她的脸,时不时亲她两下,语气有点低落委屈:“我是为了我们将来能过顺心日子,好几夜不曾合眼,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不心疼,真的嫌弃我么?” “没有!”赵嘉儿被他闹得脸上又痒又痛,听他语气委屈,连忙双手捧住他的脸,噘起嘴亲了他一口,“我怎么会嫌弃言言呢?言言这个样子,更有味道!” 廖书言抚了抚她额前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鼻子:“说谎。先把营养餐吃了,我待会下去买剃须刀,免得你总不让我亲你。” “那言言待会继续给我讲之后的事呗!” “好。” 第97章 第32章 聚中散(5) 廖书言将签好的人工流产同意书送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后,医生又叫住了他:“廖先生,找到与您太太匹配的心脏了。流产手术后,休养一段时间,再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廖书言一惊:“捐赠者是谁?” 医生笑道:“对方要求保密,所以,我们也不方便透露。而且,这是对方的一桩心愿。” 廖书言没有多问,回到病房见赵嘉儿歪在床头睡着了,便放轻了脚步声。 他将她手中的阿狸绘本慢慢抽出,又抱着她躺下,盖上被子,坐在床沿静静看了她许久。 听他讲了廖家过去和现在的种种恩怨,她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了。 她不曾参与过往的恩怨,却因为和他在一起的缘故,受到了太多伤害。 往后,再也没有那样的危险降临在她身边了。 心脏移植手术如果成功,哪怕她仍然不能像普通人那样长寿,起码能陪他继续走下去。 看她睡觉都皱着眉头,廖书言抬手轻抚她的眉间,拨开她额间的头发,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微信发来一个视频请求,是“父亲”的。 廖书言怕吵到赵嘉儿,翻出耳机戴上,又走到了隔壁的房间。 点击“接受”后,画面里便出现了new的脸,身后抱着他的那双手,正是lina的。 视频连接上,new便将脸凑近电脑屏幕,脆生生地用法语问了一句:“哥哥,姐姐好不好?我想和姐姐说话。” “嗯,”廖书言笑道,“她在午睡,等她醒了,你们再视频,好么?” “哦,”new失落地应了一声,又笑道,“爸爸说,过段时间就接我和妈妈回南京了,到时候我就可以见到哥哥和姐姐了!” new并不知道廖鹤为什么要将他和lina送出南京,听他询问此事,廖书言随意编了一个谎话,就将他糊弄了过去。 而lina许是怕他又问出不该问的问题,忙将他从椅子上抱下,哄着他出去玩会儿。 new离开后,她才坐到电脑前,忧心忡忡对屏幕里的廖书言问道:“书言,你父亲没事吧?” 廖书言怔了怔,微微笑着回了一句:“您放心,父亲没事。” lina笑了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父亲……其实很爱你,也很关心少夫人。” 廖书言依旧笑着看着屏幕,并没有接话。 lina看他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抿了抿嘴,还是决定跟他坦白:“你也知道老爷不善表露情感,明明关心你,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有时候还故意说一些伤人心的话。他苦心孤诣多年,和那伙毒贩子斗智斗勇,也都是为了你去世的母亲和你,将我们都送走,就是不想身边的亲人受到一点伤害……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好一些。” 顿了顿,她长叹一声,对一脸凝重的廖书言说道:“你可能觉得老爷处处刁难少夫人,其实他心里是很感激她的,觉得有个女孩能不顾廖家那些恩怨是非,心甘情愿地照顾你,有些对不起她。所以呀,自从知道她心脏不好后,就一直留意着能匹配的心脏。我想……医院应该已经通知你,可以为少夫人做心脏移植手术了吧?” 廖书言十分震惊,倏地凝目看着屏幕里的lina:“是他找来的心脏?” lina点头,苦笑着:“老爷本来不让我告诉你,可我不能不说。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夫人的孩子啊,他一直将你看作亲生儿子,你喜欢的人,他当然要帮你留住了。” 廖书言心里发苦,静了许久,才微微笑道:“我从来都敬他是父亲。” 哪怕不理解,哪怕有怨念,对父亲,内心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即使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也依旧敬重他、感激他。 但是,他也如同父亲一样,在这段父子关系里,不知道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敬爱之心。 手术当天,赵家人都赶来了医院,手术室门前回荡的都是一声声低低的祷告声。 索性,手术很成功。 得到医生的“可以进去探望”的通知后,赵嘉儿的床边就围满了人,廖书言反而被挤到了门外。 不过,看到醒来后的赵嘉儿和家人有说有笑的情形,他悬在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探望时间有限,护士将探病的家属请出病房后,又给赵嘉儿服了药。 廖书言赶在天黑前将赵家人安顿好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向医院赶去。 虽然病床边有专业的护士看护着,廖书言仍然不放心。 再说,赵嘉儿醒来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呢。 赶回医院的路上,路过一家花店,他特意调转了车头,在花店里挑了一篮百合玫瑰,又驱车驶向了医院。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已泛出新绿,在路灯照耀下,泛着光。 他回到病房,护士正给赵嘉儿输液,见了他,护士便交代道:“您太太刚做完手术,需要好好休息,晚上输液不能断。廖先生记得在输液快输完时,换一下输液瓶,不会的话,通知护士科的人。” “好!麻烦你了!” 护士离开,廖书言便将手中的花篮放在了赵嘉儿的床头,见她一直睁着眼望着自己,那眼中全是迷惑。 廖书言没在意,替她掖好被角,笑道:“睡吧!” 他伸手正想要摸她的额头,她却受惊般地缩了缩脖子,眼神戒备。 “嘉儿?”廖书言伸出去的手僵在她的脑袋上方,唤了一声。 然而,赵嘉儿依旧浑身戒备地看着他,脑袋慢慢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对迷惑不解的眼睛:“你是教嘉清画画的三口老师么?” 廖书言完全摸不清状况,但她防备警惕的模样,正是他所熟悉的样子。 手术前,医生说过,心脏移植手术有一定的风险,即使移植成功了,病人也许会性情大变,变疯变傻都有可能。 但是,赵嘉儿醒来后,依然和从前没什么变化,甚至还和她的家人有说有笑。 她明明记得家人朋友,为什么不记得他了? 不,她还记得他,记得他曾经是陆嘉清的老师。 但是,他想不通,她为什么偏偏忘了相遇之后的事? 廖书言怕自己哪一句话说得不当,触动了她的情绪,单手撑着脸坐着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在她又一次的询问下,抬起脸,微微笑着回答了一句:“是,我是嘉清的老师。” 话音才落,她却突然瘪了瘪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廖书言顿时慌了神,倾身问道:“怎么了?” 赵嘉儿抽抽噎噎地说着:“嘉清……嘉清他不要我了!都是你……都是你,他才不要我了!我又不认识你,他为什么要我跟你在一起?我才不要!” 廖书言见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语无伦次,连忙安抚道:“嘉儿,你别激动,好么?” 赵嘉儿突然从被子里钻出脑袋,被泪水染湿的双目放出冷冽的光:“我不会跟你在一起!就算嘉清死了,我也只喜欢他!你走!” 这就是手术后的风险么? 虽然心里明白这样的风险,可是,真正面对时,廖书言心里还是十分难受。 而赵嘉儿见他站在床边不动,突然坐起身拿过床头的花篮,使劲朝地上扔去:“不要你送的花!出去出去!” 她这样闹的样子有些狰狞,动静也很大,早已惊动了值班的护士。 主治医生和护士相继赶来,动作利索地给赵嘉儿打了一针镇定剂,又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 看医生和护士忙碌着,廖书言默默将散了一地的花枝捡起,装进了花篮里。 他才走出病房,医生便叫住了他:“廖先生,来我办公室。” 廖书言将花篮放在病房门口,向病房内看了一眼,见赵嘉儿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这才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坐,”医生简单吩咐了一声,翻着病历,扶了扶眼镜,郑重地道,“廖先生,您太太的手术是成功的,之前见了家人,情绪也一直稳定,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见了您,她就变得暴躁易怒,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风险。很显然,您太太目前的情况还不是很乐观,医院需要长期观察一段时间,但是,您可能需要避一下。” 廖书言感到心力交瘁,沉声道:“出现这样的情况,医院还是不打算告诉我,捐赠者是谁么?之前,是您这边保证会成功,如今怎么说?” “是的,我们保证手术会成功,会让您太太活下去!您看,您太太还活着,移植过来的心脏也可以保证她多活十年,手术当然是成功的!”医生道,“不过,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出现这样的情况,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也是谁都不愿看到的。如果您想要知道捐赠者是谁,您可以问问您父亲。” 廖书言默默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抱歉,刚才一时情急,得罪了。嘉儿……我妻子就请您这边多多看护了。” “廖先生放心。”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廖书言在楼下超市里买了一瓶水,在医院的楼下转了一圈。一想到赵嘉儿刚才在病房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在云南最后一次见陆嘉清,临别前,陆嘉清突然对他说了一句:“老师,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请您一定要好好对嘉儿,不要像我一样不声不响地就扔下她不管了。” 刹那,他似乎就想通了。 找到方雅的电话拨过去,那头吵吵闹闹,方雅的语气也不怎么好:“我现在很忙,有事么?” 廖书言道:“向你打听一件事——陆嘉清,你们怎么处置了?” 方雅道:“你知道的,此次能将边境贩毒团伙一举拿下,他也有点功劳,免了死刑。不过,前几日,局长说要带他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然后就没回来了。你问他干嘛?” “没事,”廖书言笑道,“没事了,你忙吧。” 方雅不禁纳闷又不满地嘀咕了一声:“莫名其妙!” 被方雅气呼呼地挂断电话,廖书言无奈地笑了笑:“这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但是,他也因此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种种迹象表明,目前留在赵嘉儿身体里的很有可能是陆嘉清的心。 手术的最大风险正是在于,捐献者生前的记忆会停留在受赠者的身上,所以才会有那些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人,在手术后性情大变,变傻变疯。 而陆嘉清那些年的经历,凭赵嘉儿的心性,又怎么承受得了呢? 廖书言再次回到医院,却并没有进赵嘉儿的病房,而是守在了病房外。 如果没有发生刚才在病房里的事,现在熟睡的她,真的还是从前温顺乖巧、体贴善良、天真烂漫、人畜无害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要完结了(#^.^#) 第98章 第33章 味中寻(1) 术后,赵嘉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排异反应,整个人较之手术前更为憔悴苍白,病恹恹得失去了往日的灵气与活泼。 廖书言怕她见到自己会情绪激动,并不敢露面,每天也只能趁她睡着了,偷偷看看她。而看着她每日哭哭啼啼、精神恍惚、记忆混乱,他除了心疼怜惜,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哪怕想要陪着她也做不到。 赵贤儿在楼道通风口找到他时,发现楼道垃圾桶上的石头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廖书言本来不抽烟,这几天却是因为赵嘉儿的缘故,似乎有了烟瘾。 她走近,廖书言便将手中还燃着的香烟摁进了烟灰缸的石子里,黑沉沉的眼里并无神色:“嘉儿怎样?” 赵贤儿道:“排异的情况好了一些,妈妈陪着她。” 见廖书言一副神思在外的模样,她走到他身旁,靠墙站住,微微笑道:“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嘉儿有我们照顾着,不会有事的!” 廖书言并没有坚持,只道:“我晚上再回去。” 因为开学的缘故,廖书言每次也只能在放学后,匆匆赶到医院,哪怕只是站在病房外看看赵嘉儿一眼也好。 而看到她的情绪渐渐恢复,人也渐渐精神起来,甚至能出院晒晒太阳、散散步,他感觉自己仿佛也重生了一样。 但是,他十分渴望近距离地看看她,当面和她说说话,却又总是害怕自己的出现刺激到了她。 无论是医生,还是自己,都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独独不乐意见到他? 医院的夜晚总是安静得可怕,赵母守着熟睡的赵嘉儿到深夜,开门见廖书言还守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有些惊讶:“你还在呀?明天没课么?” 廖书言笑了笑:“我想再多陪她一会儿。” 赵母心疼地看着他,疲惫地笑道:“我守着她呢,你明天还得工作,回去吧。” 身后,突然传来赵嘉儿迷迷糊糊的声音:“妈妈,您在和谁说话?” 赵母连忙回身关上门,笑着应道:“路过的一名家属。你怎么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嘉儿的眼角挂着几滴泪,正苦恼地皱着眉头,低低地道:“我做了一个很乱很乱的梦,梦见自己还在大学念书,嘉清和池小勉都在,可是后来,梦就变乱了,我去过一些地方,我记不起来是哪里,也不记得是和谁去的……妈妈,我想不起来,心里空落落的……为什么嘉清……嘉清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妈妈……嘉清在哪里呀?” 赵母心一紧,下意识地向病房门那边看了一眼,又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情绪有些激动的赵嘉儿:“嘉儿乖!妈妈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去想他了么?你好好治疗,身体好了,就能见到他了。” 赵嘉儿睁着泪汪汪的眼,楚楚可怜地看着赵母:“真的?可是……” “真的。” 虽然早已经知道赵嘉儿如今不待见他,甚至是忘了和他经历的种种,但是,在门外听着母女俩的对话,廖书言还是觉得难受。 他默默离开了病房前,走出医院,突然感觉春夏之际的夜风也格外凉。 坐在车里抽完一支烟,他就启动了车子。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和平公寓,林婶偶尔过来给他送点吃的,顺便帮忙收拾屋子。 但是,没有赵嘉儿在的家,已经再也勾不起他回家的欲望了。 车库的电梯口,梁诗琪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地上,见了他,便笑着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书言哥哥,你回来啦!” 廖书言摁下电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呀!”梁诗琪仰着脑袋看他,从肩上的帆布包里取出多层的不锈钢保温餐盒,殷切地说,“林婶说你总是不好好吃饭,我特意从云水禅心给你带过来的!现在应该还是温热的,你拿回去当夜宵吃。” 廖书言并没有伸手接过来,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取了车钥匙递到她面前:“太晚了不好打车,你自己开我的车回云水禅心。” 听闻,梁诗琪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泪水滚滚而落:“我不要回去!书言哥哥,你明明知道我大晚上的等在这里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赶我走?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嘉儿姐姐她已经不记得你了,甚至不想见到你,你……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这个样子下去么?” 电梯门再次合上,廖书言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我送你。” 然而,梁诗琪却在他转身之际,死死地抱住他的胳膊:“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我要留下来照顾你!虽然我笨手笨脚的,也不会做饭,但是我会好好学的!书言哥哥,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 梁诗琪的缠人劲,廖书言早已领教过多次。 若是以前,他还有心情劝劝,现在他又累又乏,不想和她计较那么多。在电梯再次下来后,他也任由梁诗琪欢欢喜喜地钻了进来。 给书房换上干净整洁的床单、被子,廖书言只简单吩咐了一句:“书房里的东西不要乱动,明天回去。” 梁诗琪虽然觉得委屈,但看他神色冷冷清清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老实实地洗漱,她就在他的催促下进了书房。 客厅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她侧耳听着客厅的动静,却是静悄悄一片,什么也听不到。 没多久,客厅的灯便暗了,她以为他要进房间休息了,却猛然听到了玄关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梁诗琪也顾不得那么多,赤着脚跳下床,直奔客厅。按下墙头的开关,她推开卧室的门,门没锁,而房间里也果然没有他的身影。 她想不通,他回来又出去是为了什么? 拨通他的电话,她便嘟着嘴不满地质问了一声:“书言哥哥,你又出去做什么?” 电话那头,廖书言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你好好休息。” 廖书言挂断电话,在南京的大街小巷里寻找着24小时营业的披萨店。 赵母突然来电,说赵嘉儿去了一趟洗手间,就吵着闹着要吃鲜橙披萨,她走不开,又不好麻烦别人,只好找了他。 而廖书言找了几条街,终于在市中心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披萨店。 店里的披萨几乎售罄,自然也买不到赵嘉儿想吃的鲜橙披萨。 夜间,店里的客人不算多,廖书言便请求披萨师傅协助他做一份自制的鲜橙披萨。 店里的店长本来不同意,但是,看他说得真切而动情,而他又愿意出高价买下自制的披萨,便准许他和师傅一同制作这份披萨。 有师傅帮忙,一切事半功倍。 热气腾腾的鲜橙披萨出炉后,香气四溢,他自己也感觉有点饿了。 将披萨拎上车,在启动车子之前,他又给赵母拨了一通电话。 然而,接电话的却是赵嘉儿。 耳边的声音如此远,又如此近。 他一直渴望能和她说话,可突然听到她的声音,他反而呆住了,声音竟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喂?”电话里,赵嘉儿的声音轻轻地、软软地、柔柔地,“你找妈妈么?妈妈去洗漱了,你待会打过来吧。” 廖书言回过神,竟不敢多说话,只回了一个字:“好。” 他听到赵嘉儿轻轻笑了一声,正要挂断电话,便急不可耐地道:“你要的鲜橙披萨,马上就到了。” “真的!”赵嘉儿声音雀跃不已,“我还好奇怎么大晚上有异性给妈妈打电话呢!原来是外卖小哥哥!再见咯!” 廖书言哭笑不得:外卖小哥哥? 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让他一直以来郁闷烦躁的心情变得格外愉快。 他的嘉儿还是原来天真温柔的嘉儿。 哪怕不记得他,哪怕不乐意见到他,他也不应该就此消沉下去。 当初,在昆明的酒店里,因为一份用心去做的晚餐,而使她向他稍稍敞开了心扉。 那个时候,她不也是因为嘉清而不愿接受他么? 现在,他依旧可以让时光倒流,重新开始追求她,用一颗真心去等待她再次接纳他。 他敲响病房的门,开门的不是赵母,却是一脸期待又兴奋的赵嘉儿。 乍然如此近距离地看她,他忘了将手中的披萨递给她,也忘了要避着她,只是默默无言地深深地看着她。 而赵嘉儿却似彻底忘了他一样,不再抗拒他,只是完完全全将他当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赵嘉儿将身子藏在门后,不明白他为何要盯着她不放,她也睁着好奇的双眼打量着他。 赵母本来还担心赵嘉儿突然下床去开门有些不妥,但是,见两人见面之后,赵嘉儿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见两人都互相看着彼此,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双双杵着不动,便笑着走了过去:“嘉儿,你要的披萨送来了,还杵在门边干什么?” 赵嘉儿瞬间反应过来,红着脸向廖书言伸出双手:“辛苦外卖小哥哥!” 廖书言的反应迟了半拍,待赵嘉儿眉间渐渐显出不悦之色,他才将手中的披萨放到她双臂里,笑道:“不辛苦。” 披萨交到赵嘉儿手中那一刻,他猛然发现曾不知去处的结婚戒指,再次被她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他随着她的脚步紧跟着进了房间,她突然回头看着他,眼神有些戒备,却又慢慢变得迷茫,最后,竟是向他扬起了一抹温善的笑容:“有点多,妈妈不愿意晚上吃东西,我吃不完,小哥哥送外卖辛苦了,要不要帮我吃一点?” 赵母对他点了点头,看他震惊又迟疑着,起身将他拉到房间的桌边坐下,对他耳语:“嘉儿这两天情绪稳定多了,不会像从前一样乱发脾气了……你看,戒指都重新戴上了,那戒指她之前扔了,我替她收着了,不然,今晚要是找不到戒指,她又会哭了。” 廖书言心思辗转,看着赵嘉儿欢喜地拆开披萨包装,嘴边终于噙了一抹笑。 赵母替两人将桌子收拾好之后,便对赵嘉儿说道:“嘉儿,你不能乱吃东西,别贪吃啊!和廖老师好好相处,别乱发脾气,妈妈先去隔壁睡一会儿。” “我知道了,妈妈。” 赵母犹自不放心,向廖书言使了使眼色;廖书言轻轻颔首。 病房内,赵嘉儿津津有味地吃着,见廖书言不动面前的那块披萨,有些奇怪:“小哥哥不饿么?你不吃的话,给我吃。” 见她果真伸手要拿走他面前的那块披萨,廖书言连忙握住她的手腕:“妈妈说,不能贪吃。” 被他突然握住手腕,赵嘉儿却似痴傻了一般,披萨也不吃了,只是慢慢眯起了眼,挠着脑袋瞅着他:“我记得你,你之前好像给我送过花……” 廖书言心一紧,有些慌乱,然而,他没来得及发言,赵嘉儿便埋着头,微微掀起眼皮看着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之前脾气不好……你好心来看我,我却凶你,还砸了你送的花……我以为嘉清是因为你,才丢下我的……对不起……” 廖书言感觉胸腔内有一股气要释放,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稳。 他的眼里微微有些湿润,声音有些发颤:“嘉儿……” 赵嘉儿歪着头,眼睛不敢看他:“我们认识,是么?” 廖书言嘴角带笑,点头道:“认识。” 赵嘉儿指了指屋子里摆得满满的鲜花,有些好奇:“每天,病房门口都会有一束花,都是你悄悄送的呀?” “是。” 他除了回答她的问题外,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赵嘉儿却突然举起自己的左手,动着自己的无名指:“你送我披萨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手上的戒指和我是一对,我们是……” 说着,她却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了出来。 赵母躲在隔壁屋子一角,默默看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地关了隔壁的门。 廖书言一见赵嘉儿哭,便有些手忙脚乱。他担心自己现在任何的言语举动都会刺激到她,并不敢像从前一样抱着她,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赵嘉儿从臂弯里抬起脸,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不起来从前的事,还对你发脾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些天,我总是想起一些画面,却总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会做我喜欢吃的鲜橙披萨,味道就和这个一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想起嘉清,却想不起你是谁?你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 许久,廖书言才走到她身边,将她的头轻轻揽进了自己怀里,微微俯下身子,在她头顶说道:“嘉儿,我是廖书言,你的言言。” 第99章 第34章 味中寻(2) 住院治疗期间,赵嘉儿虽改变了对廖书言的态度,但是,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依旧模模糊糊,记不太清。 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她也接受了两人是夫妻的事实。 待在医院里的日子无聊又烦闷,虽有护工时常带着她在楼下散步,但是,她就是不喜欢医院的氛围。 她在这里见证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和生离死别。 她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死在医院里。 虽然医生说她与新心脏已成功匹配,但是,她清楚,心脏移植手术即使成功了,也仅仅是让她在世间多活几年而已。 而她,却早已不能如普通人那样生活。 毕竟,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又不是她的,一点小小的毛病,可能都会要了她的命。 她时常觉得这样活着很痛苦,甚至偶尔会有轻生的念头。可是,想到亲人朋友,她又只能一遍遍说服自己活下去。 何况,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鼓励着她,让她好好活下去。 她知道,那也许就是陆嘉清死前残留的一点念头,为了这一点念头,她必须要活下去。 而且,她真的不想再惹廖书言伤心难过了。 除去学校,他俨然把医院的这间病房当作家了。 放学后,他总是会回家做好晚餐,再送到医院,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 每晚,他都是歇在病房里,第二天一大早,陪她吃完早餐后,又赶去学校。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对他产生了依赖,每天就盼着等着他的到来。 赵嘉儿看书看得眼睛酸疼,伸了伸懒腰,才发现天已经暗了。 她估摸着时间,猜到廖书言应该快要过来了。 正想拿起柜子上的手机给他发条信息,手机界面突然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正是廖书言发来的。 言:家里的线路坏了,我找师傅修修。 言:今天不能给你做晚餐了,有没有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鲜橙披萨:都行。 鲜橙披萨:什么时候过来? 言:可能会晚一点。 言:想我了? 赵嘉儿悬在屏幕上面的手指突然就不动了,双颊渐渐浮起了一圈圈红晕。 心跳不能自已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过。 她知道,夫妻间说这些话并没有什么,然而,因为那份模糊不清的记忆,廖书言些许亲近的言语,都让她紧张又慌乱。 她确信,这是心动的感觉。 她的确是想他了,分分秒秒都想快点见到他。 然而,手指悬在半空中,她拧着眉头纠结了许久,才回复了一句口是心非的话。 鲜橙披萨:我肚子饿了,只是想小哥哥送的晚餐了。 发出消息后,便没有回复了。 她的心情忐忑得如同刚刚陷入了一段恋情里,左等右等等不到回复,便开始胡乱猜测着。 也许是对方没看到消息,没有及时回复。 也许是对方对她的回复不满意,生气了,所以故意不理她。 但是,据她所知,廖书言应该不是如此小心眼的人啊。 抱着手机忐忑不安地等着,听到病房外熟悉的脚步声,赵嘉儿迅速放下手机,转身爬上床钻进了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时刻关注着房门那边的动静。 廖书言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提着保温饭盒,正将饭盒换到了抱着鲜花的手中,手还没扶上门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抬脚便向楼道口走去:“琪琪。” “书言哥哥,我想好了,还是打算跟着廖伯伯去巴黎,”梁诗琪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刚刚哭过,“今晚就走了……你在医院么?” “在。” “我在楼下的花坛边,你能下来么?” 廖书言听着电话那端低低的啜泣声,又看了看走道里紧闭的那扇病房门,终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稍后下去。” 电话里的梁诗琪顿时喜极而泣:“好!书言哥哥,我等你!” 廖书言推开门,见赵嘉儿已经躺进了被子里,笑着问道:“已经困了?肚子不是饿了么?” 赵嘉儿蓦地红了脸,在被子里闻到饭香,只得慢慢坐了起来,默默看着他将饭菜一一摆在屋内的圆桌上。 她下床坐到桌边,他便盛了一碗莲子排骨汤放在她手边,道:“你先吃,我待会下去一趟。” 说着,他又将屋内花瓶里的花换了新的,抱着换下的鲜花正要出去,赵嘉儿忽叫住了他:“不和我一起吃完再下去么?” 廖书言歉意一笑:“你先吃,我待会上来再吃——给你带了换洗衣服,吃完了,洗了早点休息。” “哦。”赵嘉儿低低地应了一声,便埋头去喝汤。 梁诗琪在灯光下,见到迎着灯光缓缓走来的廖书言,便笑容满面地奔了过去:“书言哥哥!” 她刻意装扮过,粉色及膝长裙更显得她娇俏可爱,一蹦一跳就来到了廖书言面前。 在花坛边坐下,廖书言便问了一句:“有人送你去机场么?” 梁诗琪笑着点头:“廖伯伯都替我安排好了,去了巴黎也有人接,书言哥哥不用担心。” “嗯。” 梁诗琪有些恼恨他的冷淡无言,嘟着嘴不满地看着他,问道:“我就要走了,书言哥哥没有话和我说么?” 廖书言转头垂着眼看着她,见她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有些为难地笑了:“去了巴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言,梁诗琪却是突然咬着唇哭了。 廖书言皱了皱眉,唤了一声:“琪琪?” 梁诗琪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可怜兮兮地恳求着:“书言哥哥,在离开前,你能抱抱我么?” 廖书言有些为难,梁诗琪却是突然挨近他,仰着脸,猝不及防地在他左脸上亲了一口。 廖书言一脸错愕,她却笑嘻嘻地看着他,挑了挑眉:“你不愿抱我,我就亲你咯!算是临别前,给你的一点小小惩罚啦!” 不等廖书言多说什么,她抬脚就跑远了。 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一束光从医院外照了过来,他看到梁诗琪从车窗里探出半边身子,向他使劲挥了挥手,大声说道:“书言哥哥,再见啦!” 车子扬长而去,廖书言在花坛边站了一会儿,便回了病房。 病房内,赵嘉儿仍然坐在桌边慢腾腾地喝着汤。 廖书言有些惊奇。 他下去也有二十来分钟了,她一碗汤竟还没喝完? 他走过去坐下,笑着问了一句:“怎么还没喝完?再不喝,就冷了。” 赵嘉儿见到他回来,心情顿时愉悦起来,笑道:“我等你一起吃饭啊!” 她手脚麻利地替他盛了一碗汤,突然歪着脑袋瞅着他的左脸,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你脸上怎么有口红印?” 廖书言正喝了一口汤,听闻,险些被噎住。 难道是梁诗琪刚才留下的? 这便是她说的小小的惩罚? 因为急着要见赵嘉儿,他倒是忘了梁诗琪今夜特意装扮过,也没去在意是否会留下那道口红印子。 见赵嘉儿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紧张又不安,不知怎么向她解释。 他急急起身去了浴室,在镜中,果真看到了脸上留下的一道深红口红印子。用沾了水的毛巾擦了擦脸,直到那半边脸被他擦得泛红了,他才肯罢休。 再次回到桌边坐下,他见赵嘉儿埋头喝着汤,还是打算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她交代清楚。 赵嘉儿听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小哥哥很受女孩子喜欢嘛!下次可不许乱来啊!” 廖书言连连点头:“这次是意外,下次我会注意。” 将饭后的残局收拾完,等到赵嘉儿洗完澡躺下,廖书言才坐在桌边准备着明天上课的教案。 赵嘉儿躺在床上看着在灯光下认真工作的人,突然发觉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灯下的人也是她心中无法磨灭的存在。 一日三餐,一床一枕,那些相依相伴的记忆似乎渐渐清晰了起来。 那些记忆温暖着她的心,让那颗原本不属于她的心,也渐渐被他填满。 房间里,只有他桌边的那盏灯亮着,照着他温和俊雅的面容,愈发让她移不开眼睛。 廖书言整理好教案,向床边看了一眼,见她已安然睡去,动作放得更轻了。 因怕淋浴会吵醒了她,他只能接了满桶的水,用毛巾沾了水,将身子擦了几遍。 他不放心在隔壁睡下,每晚都是打了地铺睡在她床边。这样守着她,他才能放心睡下。 接到医院可以出院的通知后,赵嘉儿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仿佛挣脱了囚笼的鸟儿,终于能重见蓝天白云了。 她依旧是被廖书言接回了和平公寓,却只愿一个人睡在书房里。 廖书言知晓她还未完全适应夫妻间的相处模式,也便由着她。 而赵嘉儿眼见暑期将至,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她觉得可以开始执行了。 暑期如约而至,廖书言只想好好陪着赵嘉儿,并没有参加这一季度的暑期写生活动。 参加完学校里这学期的最后一次活动后,他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了,却没见到赵嘉儿的身影。 屋子各个房间都没有她的身影,而书房里却少了她的行李箱。 他打开衣柜,果真发现少了不少衣服。 她走了? 廖书言想不通,心里有如火烧般,焦急不安地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却依然没能放下心:“嘉儿,你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是赵嘉儿轻快的笑声:“我在乌镇。” 廖书言浑身无力地坐在床边,撑着额头问道:“怎么一声不响去了乌镇?你一个人不安全。” 赵嘉儿却不满地反驳着:“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不安全?我就是想来乌镇看看嘛!” “住在哪儿?”他又问。 “江南民宿。” 廖书言开车到达乌镇的江南民宿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左右,民宿老板认出他来,在他询问赵嘉儿的房间号时,老板笑着告诉他:“307。” 廖书言有些错愕。 赵嘉儿住的还是之前来乌镇所住的房间号。 他上楼敲响307的门,低声唤:“嘉儿。” 赵嘉儿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幻听了,没应声。 门再次被敲响,她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这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去开门。 房门缓缓打开,她看到的便是廖书言不太高兴的脸。 廖书言来得匆忙,身上穿着的还是学校活动期间穿的正装,虽然连夜赶来乌镇,让他有些疲惫,但是一身正装的他,看上去却依旧精神焕发。 赵嘉儿将他让进屋里,看他两手空空,进来便坐在了对面的床沿上。她站在一旁有些发虚,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洗个澡?” 廖书言没表态,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抬头望着她:“怎么一声不响就来了这里?事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赵嘉儿挠着脑袋,笑了笑:“我知道言言会找过来的嘛!” 廖书言双目一缩,震惊中难掩喜悦:“你刚才叫我什么?” “言言嘛……”赵嘉儿垂着眼瞅着他,脸上染了红晕,“有什么不对么?” 廖书言又惊又喜地起身,双手捧住她的脸,眼眶渐渐湿润:“你想起我了?” 赵嘉儿抬手抚摸他的眼角,笑道:“是呀!我前些日子就想起来了,所以才等到暑假过来这边。这是我们相遇的地方,我想和言言再遇一次!” 她踮脚抱住他的脖子,廖书言顺势紧紧抱住了她瘦弱娇小的身子,心中感慨万千。 赵嘉儿抬手替廖书言脱了西装外套,放在了没人睡的那张床上。她正要替他解开领带,廖书言突然伸手覆上她的手,却是自己扯开了领带,随手便向身后的床榻扔去。 他看她的目光炽热而饱含深情,将她搂到自己跟前,声音沙哑:“嘉儿,你可知我一直想和从前一样抱着你不放手?现在,我终于不怕你会拒绝我了。” 赵嘉儿深埋着头,嗫嚅着:“这里隔音不好……” 廖书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换一家?” 赵嘉儿瞪了他一眼:“多麻烦!”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廖书言这副模样十分少见,红着脸说道:“言言从前不是这样性急的。” 廖书言将她抱到床上,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笑着说道:“刚才是你对我又抱又亲的。” 赵嘉儿羞得用双手捂住脸,不甘心地争辩着:“我想言言嘛!” 廖书言笑着拿开她的双手,低头亲她的嘴,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将往昔所有的痛与乐都消融在了异地他乡的这座江南小镇里。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雨线顺着玻璃窗滑落,在窗面上留下凌乱不堪的印记。 “言言……”赵嘉儿突然低低地唤了一声,眼里带着泪花,“我们能要孩子么?” 廖书言稳了稳气息,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低声回了一句:“再过两年……两年后,你的身体没大碍,再要孩子。” 赵嘉儿有些不高兴地蹙眉:“再过两年,我都二十八了,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嘉儿,”廖书言将她的身子抱住,吻了吻她的耳尖,“如今你的身体承受不了另一个生命,再耐心等两年,好么?” 赵嘉儿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年后。 赵嘉儿例行去医院检查,医生检查过后,神色松了松:“心脏保养得很好,平常只要不剧烈运动,也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赵嘉儿听后一喜,紧张兮兮地问道:“可以要孩子了么?” “当然可以!”医生笑着点头,却突然话锋一转,郑重地提醒道,“不过,切不可因孩子一事,房事过于频繁。你们之前就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赵嘉儿又羞又窘,拉过廖书言的手,就匆忙地与医生告别。 回到家,赵嘉儿又开始整理行李,廖书言笑着问道:“嘉儿,你又要去哪里?” 赵嘉儿向他吐了吐舌尖,神秘一笑:“你猜。” 那座江南小镇,是她曾经的梦。 而遇见他,仿佛上天的旨意,让她圆了一场梦。 “嘉儿——嘉儿——” 赵嘉儿睁开眼,抬眼便能见到蓝天白云。 乌篷小船载着她在杨柳环绕的绿水中徜徉,头顶是浓浓的树荫,两岸是粉墙碧瓦的民居,而她,则成了他人画笔下的一道风景。 赵嘉儿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茫然无措地向四周张望着,竟有些分不清梦里现实了。 忽听耳边一道温和的声音提醒着她:“嘉儿,船靠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部分到此为止就完结啦(#^.^#) 第100章 那些人那些事 “你照我说的做,我就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 自从被爸爸送来孤儿院后,梁诗琪就再没见过爸爸了,每个月来看她的都是面前这个漂亮叔叔。 叔叔说他叫黄仲永,是爸爸的朋友,代替爸爸来看她。 但是,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将她送进孤儿院。 孤儿院里都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她虽然从小就没有妈妈,但是还有爸爸啊。 如果不是有这位黄仲永叔叔每个月都来看她,和她说说爸爸的事情,她还真以为爸爸不要她了呢! 听说可以见到爸爸,她便高兴地拉着黄仲永的袖子,问道:“我要怎么做,叔叔才会带我见爸爸?” 黄仲永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呵呵地道:“周末,将你书言哥哥约到孤儿院后半山腰的亭子里,和他告个别,叔叔就带你离开,见爸爸。” 梁诗琪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他,有些懵懂:“就这样?” “嗯。” 周末,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梁诗琪站在半山腰的亭子里,看着廖书言撑着伞艰难地走在山道上,立马撑开伞迎了上去:“书言哥哥!” 她牵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亭子里,和他说了许多话。 廖书言天生话不多,一直都是她在说,他偶尔微笑着附和几句,都令她心花怒放。 她虽然舍不得他,可是,想到可以见到爸爸,她反而没有因为这番离别而伤感难过。 雨停了,她提议去山里转转,廖书言自然没有异议。 下过雨的山道泥泞而湿滑,她看上了长在坡边的一朵牡丹,想要摘下来,无奈够不着,只能放弃。 哪知,廖书言却突然说道:“我帮你摘下来。” 他将她拉到山道中间,小心翼翼地踩着山石走到坡边,一伸手,便够着了花枝。 然,就在他摘下娇艳欲滴的牡丹转身之际,一辆黑色轿车从山道下径直开了上来,速度极快。 车没有走正道,反而向着他站着的坡边开来。 他手拿花枝,面对突来的危险,根本来不及寻路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梁诗琪突然冲到他身前,将他往旁使劲一推。他的手臂磕在尖尖的山石上,磨破了皮,摔了满身的泥水。 他惊惶不已地爬起身,梁诗琪的身子已被轿车撞飞出去,瘦小的身体从山坡边滚落下去,便没了踪影。 “琪琪!” 他带着一身泥尝试着爬下山坡,衣领突然被一股力拎起,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凶悍无比的男人的脸。 “被你逃过一劫,我就再送你一程!” “放开少爷!” 凶悍男子见了气势汹汹冲上来的两个保镖,撇了撇嘴,便将廖书言扔在了一旁,转而钻进车子,一个倒车逼退了前来的两名保镖,车子开进山道,一个漂移便扬长而去。 廖书言被吓得不轻,大口大口喘着气,指着梁诗琪滚下去的山坡,对两名保镖说道:“派人将附近都找一遍,找到琪琪,无论生死。” 山下有急流,廖书言并不确定梁诗琪是否掉入了其中,不间断地寻找了一个月,也没找到梁诗琪的一点踪迹。 在大家都说梁诗琪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他才慢慢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他不知道摔下山坡的梁诗琪在车上醒来后,便被黄仲永带出了国。 也正是从那之后,梁诗琪才知道黄仲永一直都在骗她。 为了得到爸爸手上的医药研究资料,他以她来威胁爸爸,爸爸才不得已将她遗弃在孤儿院里,又暗中托廖书言的母亲照顾着。 而她,却糊里糊涂地被黄仲永骗了,甚至险些害死了廖书言。 从昏迷状态下醒来后,黄仲永便告诉她:“你爸爸为了毁掉手中的资料,不惜烧了屋子,他自己也被烧死在那堆资料里。我之所以还留你性命,是怀疑你爸爸将重要的信息留给了你……你若是能为我所用,我就会将你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教养,你觉得怎么样?” 梁诗琪小小年纪并不懂太多,只是觉得愤怒和害怕。 她恨黄仲永,几次想要逃走,却被看得死死的,她的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于是,她认命了。 在黄仲永的安排下,她进了他的地下医药局,学习各种医药知识。 地下医药局研制的药多是以低廉的价格秘密销往世界各地,与市面上的药没什么区别。 但是,接触得越多,她才发现,所谓的地下医药局不过是黄仲永地下贩毒的一个幌子。 而他之所以留着她,也正是因为她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爸爸生前研制出的一项成果,若用得正当,便是世间良药;若用得不当,就成了令人上瘾的毒品。 黄仲永总有法子让她听话。 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国外,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早已练就了一身独有的本事。 无论遇到什么事,示弱就行了。 示弱就不会吃苦头。 后来,黄仲永将一个人带到了她面前,向她介绍:“江锦年江先生,只要是他运送的货,就不会有被查的风险。你们是老乡,我特意引见你们认识认识——对了,江先生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书言哥哥的亲生父亲。” 黄仲永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梁诗琪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一边默默打量着江锦年,一边努力回忆着廖书言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您真的是书言哥哥的爸爸?” 江锦年只是微微笑了笑,态度并不热忱:“梁小姐先忙,有空再叙——这个月10号有一批货要送到南非,梁小姐这边来得及么?” 梁诗琪点头:“来得及。” 江锦年道:“辛苦。” 他缓缓上前,抬手按了按她的肩,几乎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escape!” 她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便离开了。 escape? 他是让她逃么? 在这个月的10号逃离这里? 好几次见到他,她都想上前问问,可是,想到黄仲永对她监管得十分严格,她也只能放弃。 运去南非的那批货,黄仲永也亲自护送,她被允许同行。 货船在海上行驶了数日,在某一天夜里突然遇到了海盗,在混乱中,她很不幸地被海盗掳上了贼船。 奇怪的是,被关在船舱的那段日子里,那群海盗不但不为难她,反而会按时给她送来一日三餐,伙食还不错。 在海上漂了半个月,船只在英吉利海峡靠了岸,她又被那群海盗转手卖给了一名外国商人。 直到抵达巴黎,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被转手了多少次。 因此,那位将她带到巴黎的男子说要将她送出去的时候,她早已经麻木了。 一路颠沛流离,她都已经无法直视自己那副鬼样子。 被送到新主人家后,她就被人伺候着洗漱穿戴,主人家又准备了丰盛的食物来招待她。 她有些受宠若惊,看到一名年轻美丽的女子正搀着一名中年男子下楼时,她便猜到,这就是她的新主人了。 “老爷!” 廖鹤挥手屏退了屋内的佣人,看着梁诗琪不声不响地用餐,不禁笑了:“琪琪,还记不记得我?” 梁诗琪猛地抬头,一脸茫然,缓缓地摇了摇头。 廖鹤在她对面的餐椅上坐下,脸上依旧挂着和蔼可亲的笑:“也不怪你不记得,我那时见你,你还连话都说不清呢。转眼,你就这么大了——我是你爸爸生前的朋友,廖伯伯……还记得书言哥哥吧?” 梁诗琪眼睛一亮,笑道:“记得。您是书言哥哥的爸爸?” 廖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会儿,又道:“你先吃,吃好了,让lina带你去楼上的书房找我。” 至此,她才知道了廖书言的身世,也想通了为何黄仲永在向她介绍江锦年时,说江锦年是廖书言的爸爸。 当年,甘晴雪悔婚的对象正是南京黄家子孙黄仲永。 她嫁了廖鹤后,黄仲永又娶了甘家另一位女儿,也就是甘晴雪的小堂妹。 然而,因为悔婚一事,黄仲永对甘家和廖家怀恨于心,特别是甘晴雪和廖鹤。 甘黄两家相继没落后,他带着妻子去了国外,因为走私药品渐渐发了家,也慢慢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他始终无法忘记甘晴雪和廖鹤带给他的伤害,决定好好惩罚惩罚两人。 于是,他算准了廖鹤的工作时间,在江锦年前往廖家的那天,他将喝了易使人产生幻觉的absinth做了完美的包装,说动妻子将酒送给了甘晴雪。 果不其然,好客的甘晴雪一如往常地留了江锦年和妻子在家用饭。 妻子也许是心虚,并没有留下来。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喝了absinth的两人,果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从此,夫妻分离,亲如战友的伙伴也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黄仲永错了。 他被廖鹤与江锦年设下的圈套给骗了。 当廖鹤带着梁诗琪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多年前,他争不过廖鹤,现如今也争不过。 廖鹤就是一匹蛰伏的狼,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轻易出击。一旦发起进攻,那便是致命的。 至死,他也想不明白,廖鹤是如何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地引着他一步步步入圈套。 不论是拉拢江眠,困住陆嘉清,他自认为占得了先机,竟还是被廖鹤一一攻破。 江眠姑且不论,他知道这人是颗定时炸/弹,行事有自己的主张。当初愿意和他联手,也仅仅是因为江眠以为廖鹤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而已。 而陆嘉清的弱点却十分明显。 只要他心中的善念尚存,他便能控制得住他,让他乖乖听话。 事实上,陆嘉清一直都很听话。 即使在掩护了他的宝贝女儿之后被抓,也丝毫没有透露组织里的任何消息,直到他母亲自尽后,他仿佛也死了一样。 这样的人,留在组织里是危险的。 但是,女儿偏偏爱他爱到了骨子里,明明知道他的存在很危险,却偏偏要护他救他。哪怕在被陆嘉清出卖后进了监狱,也依然不明白——陆嘉清根本不爱她。 他爱的是赵嘉儿啊。 当廖鹤将赵嘉儿母亲的资料发给他,并约他在南京见面后,他就知道廖鹤已经拿住了他的软肋。 他再也逃不掉了。 他万万没想到,当年逃难时,走丢在海边的妹妹还活着。 这些年,他一直被仇恨蒙蔽,以为只要让廖鹤失去至亲至爱之人,就会得偿所愿。 哪知到头来,他伤害的一直都是他自己的亲人啊! 他的喻芝妹妹,是他午夜梦回时,藏在心底深处最温暖的回忆呀! 他怎么能糊涂到为了对付廖家,而伤害她的女儿呢? 即使明知廖鹤的南京之约危险重重,但是,他还是去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100章,完结啦! 谢谢坚持看完,没有放弃我的小天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